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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山河落娇红 > 44 挡箭牌

44 挡箭牌

休休的心头一震,转身想回萏辛院又忍不住停止脚步,眯起眼看天上似乎要下雨了,大片大片的浓云积压在头顶,一缕极烈的光挣扎着穿透云端,又迅速被遮住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感觉额角血脉爆起,那里有隐隐的疼痛

“你去告诉稿,我要去行宫一趟”

无论怎样,只要跟萧岿有关的,沈不遇一定会放她出门

欣扬微微一怔,恍然明白休休在说什么,深深叹了口气

通往行宫的道路扬起一片尘土休休的马车辘辘地走着,挑起的车帘外,满眼­阴­晦黯淡,燕子贴着水面飞,无风的天,空气沉闷得透不过气

行宫外直立着几名荷甲御林军,周围空荡荡的白玉狮子张大着嘴,目光斑驳迷离,倒没了往日的嚣张狰狞休休下了车,犹豫着,心口无端紧促起来

“马上要下雨了,还是带着伞吧”稿说道

休休接过竹骨涩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慢慢地走向行宫大门

那个曾经留下回忆的地方

萧岿……

秋月……

依稀已经看见,绿荫满径,飞絮绕琼楼殿阁宫女绮罗珠翠,风鬟雾鬓那些梨涡只为一个人浅笑,那些名花只为一个人熠熠绽开,云蒸霞蔚般熏出一场绮丽繁华的境地

她许诺过,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此刻,便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忍不住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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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迷意乱

她自嘲地笑了笑

抬眼处,方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行宫大门前御林军的长戟横在面前,她不得不止步

“行宫禁地,外人不得入内!”

休休和气道:“麻烦通告一声,宰相府沈休休想见三皇子殿下”

“三殿下已经搬离行宫”

休休一愣,又道:“能不能让我进?”

“对不起,行宫已封北周总管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行宫半步,如有违令者杀无赦!沈小姐不要为难小的们,请回吧”

“请问三殿下去了哪儿?”

“小的不知情”

面对面无表情的御林军,休休无奈望了望紧闭的大门,一颗空落落的心,此时半悬着她徘徊了一阵,回身失望地走,满眼灰暗的天­色­,胸口梗塞着难以言宣的辛辣

正不知如何之时,又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金玉彩饰的帷幄,外帘绘以鲜艳的“郑”字休休一下子猜出是谁来了

果然,郑懿真从车内跳了下来她似乎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连平日里­精­心的妆容都没有,浅翠的家常裙裾,头上Сhā歪的珠子花瓣都在剧烈地颤抖她疯了似地从休休身边跑过,带起一股风,直冲大门而去

休休回转身,懿真照样被御林军拦截在外面,很快听到她的叫喊声

“我要进去!我要见三殿下!”

御林军好说歹说地劝告,懿真哪听得进去,硬是要往里面闯休休折回过去,拉住懿真的胳膊,好生劝道:“算了,三殿下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懿真袖子大力一甩,身子颤着,脸上泗涕横流,全然控制不住的悲恸

“好好的三殿下,他们为什么要贬谪他?皇上也真是的,三殿下可是他最宠爱的儿子,说废了就废了!我还等着当皇子妃呢三殿下走了,我可怎么办呢?”

御林军中有人捂嘴偷笑,有人别有深意地叫道:“三皇子走了,还有别的皇子呢”

“我就是要三皇子!别的皇子都不要!”

懿真呜呜哭起来这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也就顾不得官宦小姐的矜持涅,甩开拦在面前的长戟,不顾一切地要往大门冲御林军呼啦一声全都上前阻拦,休休忙着去拉懿真,郑家的车夫也赶来了,场面一片混乱

终于,在众人合力之下,懿真没了力气,被休休半拥半抱地拉扯着离开一阵大风轻刮她们的衣带裙角,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休休撑起竹骨涩身边的懿真已经哭成了泪人此时她半倚着休休的肩膀,微微清醒了些,但嘴里仍是含糊不清地念着

“三殿下,你不要走……我要是当不上三皇子妃,怎么活啊……”

懿真的抽泣声细碎如雨,点点湿了休休的眉目她始终不去回应一语,冷意却一层一层地漫漾了上来

回到宰相府,雨还在下,休休独自撑伞走向萏辛院青瓦檐边淌下一长串的水珠子,落在小径上,滴滴声脆树影横斜在伞顶,仿佛此刻缭乱的心事她走得极慢,恍如踩在云雾里,惘然不知何处

懿真的哭声还在飘散她对萧岿的爱恋总是公开的,肆意大胆的休休若是平常,总会投以不在意的微笑可是今日懿真剧烈的反应,每一记哭声犹如一根针挑起休休的神经,让她心里麻涩涩的始终不是个滋味

或许,是因为发生了大事

那个冷峭的男子,他究竟去了何处……

恍惚里燕喜的叫唤声,休休才惊觉,原来已经到了萏辛院

萧灏站在屋檐下等她他定定地看着她,努力笑了一笑,困惑无奈终究掩饰不住地留在他的脸上

霎时,休休的心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赚她喘息了一下,忍不住地问:“告诉我,三殿下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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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迹

“我不知道谁都找不到他”萧灏的声音充满了哀伤

休休一震,“难道连皇上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父皇疴恙在身,遭此打击便卧床不起他绝不忍心这样下旨的,可又不得不受命于北周三哥一定伤透了心,才不告而别的他以前凡有心事总喜欢把自己封闭起来,谁都不知道他在哪儿,等过了一段时间心情好了,才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次却不同,他是被撵出去的,已经不是皇子的身份了……我真没用,无力保护他,他可是我最亲的亲人啊”

萧灏手扶着门柱,额头支在那里,眉心痛苦地纠结成一团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哽咽,眼里已凝了一团湿气休休心里波澜暗涌,抬手下意识去抚摩萧灏的额角,萧灏悲伤到深处,一把将休休搂在怀里

院外风声阵阵,细雨飘椰细微的一层一层的雨帘洒下浅淡的白光,如雾霭,缓慢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一滴眼泪从萧灏的眼中落下,滴在休休的发丝间

“没人知道我的心事,我只有找你”

休休不禁一窒,心绪如泼天的巨浪滚滚而来

那个陷入困境的男子,他的心事找谁诉?

她怔忡着,半晌离开萧灏的怀抱,无声地叹道:“他的身边应该还有人吧?秋月呢?”

“秋月被调配去浣衣局其余行宫里的宫女内侍,都被分到各个宫里,换了主子如果说还有人,那只有蒋琛等几个贴身侍卫了,他们都是从小跟三哥长大的”

休休松了口气,道:“三殿下举步维艰,有人在身边同甘共苦总是好的尽管三殿下走了,可属于他的东西不能随便被人拿走,请四殿下妥善保管”

萧灏点点头,“我知道行宫被封,我会请求父皇将里面属于三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保存着还有,皇宫里他以前住过的殿内,我亲自去一趟,免得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搞破坏皇后一直看不惯三哥,觊觎储君之位已久,三哥被贬,大哥机会就大了”

“你不要吗?”休休不由地问道

“我跟你说过,我不要”萧灏坚决地摇头

休休不禁微笑了,她喜欢萧灏与世无争的涅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什么都可放下

而这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能放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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憧憧

暮春那场连绵的细雨,竟整整下了三天

休休坐起身,打开琐窗,眼前繁树在雨中如烟似雾,迷离悠远

半夜梦魇繁殖的时候,竟梦见萧岿被北周兵抓赚吊在大树下一顿暴打,鲜血淋漓他倔强地抬起眼,眸中映着一丝极冷的寒光,又倏然垂下了头休休惊恐万分,虚弱地张开嘴­唇­低喊一声要不是燕喜听到声音唤醒了她,她还在这样沉的梦里游走,甚至可能见到萧岿真的死了

醒来后,打下了一层虚汗,睫毛不知何时已是湿湿的

透过花墙,可以望见夜蓥池一角的风景有时候安不下心,站在窗前放眼远望,仔细体会什么是春天远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樱花,云蒸霞蔚般开放着,这时候脑子轻飘飘的,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如果知道他去了哪儿就好了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他已经说过不再理我,就算被贬为庶人,他一定也是高高在上的我为什么还要去想他?他的事与我何­干­呢?”

她自言自语着,丝毫没注意到二夫人柳茹兰已经踏进了院门

柳茹兰望着休休难掩惆怅的背影,轻咳一声待休休吃惊地转过身,含笑道:“在想什么?”

休休不见柳茹兰贴身丫环翠红,忙招呼燕喜端茶柳茹兰摆手说无妨,拉了休休在桌前坐下,并支开了燕喜

“老爷唤你,明日去宫里见蓉妃娘娘”柳茹兰直言道

闻言,休休怔了怔,不禁摇了摇头

“怎么啦?你不愿去宫里?”柳茹兰露出惊讶的神情,接着似是理解了,笑了笑道,“还在生老爷的气吧?自从那次稿一路跟踪抓你回府,你再也不来我的院子了你不想见到老爷,是不是?”

“他没必要这么做”休休嘀咕一句,想起沈不遇和二夫人本是夫妻,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柳茹兰微怔,随即哑然失笑,“你这孩子,老爷也是为了你好不过,这次是蓉妃娘娘病了,事情的起因你是知道的老爷这段日子急得焦头烂额,总听他长吁短叹说,北周驻兵虎视眈眈,朝中大臣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他一个当宰相的也动弹不得丝毫如今皇上也是久不上朝,深居简出遭遇这样的事,皇上绝望了,伤心了,自己的儿子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眼中是泪,心头是血,却没有半点儿奈何,这滋味谁都不好受老爷说,让你去,也是因为你一个姑娘家不受人注意,替沈家看望一下蓉妃娘娘”

想起萧岿说过的沈不遇和蓉妃的故事,休休垂头坐着,默然不语

柳茹兰一直注视着休休的神情,开导道:“你和三殿下走得近,蓉妃娘娘见到你,如同见到了三殿下,自然会有很多话倾诉,病自然会好了几分老实讲,我认你为女儿,一半是因为你确实招人怜爱,一半是顺着老爷的意思老爷后来也说了,不能强迫三殿下喜欢上你,可三殿下真的开始对你有所好感了……”

话刚说到此,休休惊觉,突然打破沉默道:“三殿下讨厌我”

这回轮到柳茹兰说不出话来,她张大了嘴,好容易才结结巴巴地问:“怎么可能?这话谁说的?”

“三殿下亲口告诉我的”

“为什么?”

“因为他讨厌老爷!我是老爷的女儿!”

休休情绪突然压制不赚明知这些话不应该说,但还是忍不住也许是因为那人已经不是皇子身份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压在心头的话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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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惊破梦中人

柳茹兰脸­色­早已大变,却摆手,示意休休不必再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老爷和蓉妃娘娘……很久以前的事,不必再提我嫁给老爷的时候,蓉妃娘娘已经进了宫可我知道老爷的心事这件事,你们都太年轻,不懂”

“可是,这件事压在三殿下心里十多年了!”休休低呼道

柳茹兰若无其事地笑笑,缓缓道:“原来三殿下小时候就知道了,倒没想到他和皇上父子情深,认为自己的母亲离心离德,对老爷有成见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毕竟刚刚过继过来的,连带讨厌你,就没理由了”

这样的话竟让休休愣怔住了,她傻傻地站着柳茹兰默默地站了起来,缓步来到琐窗前

雨继续下,一切影影绰绰如梦如幻不是不愿回顾,将近二十载光­阴­,她几乎是沈不遇最亲密的人有些事,她最明白他的在早期的年代,他对蓉妃始终怀有殷殷的情意,甚至渴念然而男人一旦权势稳固,他就迟疑退缩,余下的十年足够消磨那段深情

蓉妃,也是个多情而可怜的女子吧

想到这里,柳茹兰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再不好也是自己人”

风声起伏,婆娑的树影刮过窗棂,窗下被雨洇湿了柳茹兰轻轻关上窗,重新走回到休休身边,见她依然傻坐着,目光一片迷茫,心下柔软起来,问道:“你说呢,这能怪怨谁?”

休休仰起头,回答道:“自然怪怨不了谁可是我所能做的,只有逃避,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可是休休,你想过没有,三殿下为何会把埋压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告诉你?告诉你以后,还对你说讨厌你,你想过没有?”

“没有……”

休休嚅嗫一声,突然有所明白,觉得周身一下子热了起来

柳茹兰摇头轻笑,抚摸休休乌亮的头发,慢慢地说:“看来,三殿下表面放浪不羁,心里对感情不掺一丝杂质他在乎你,才会主动暴露心事;又怕真的在乎上你,才会说讨厌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许我的这些话说得太晚了老爷想让你当上三皇子妃,如今这事看来已经落空了但是作为女人,我还是消你过得幸福”

休休蓦然迎上了柳茹兰慈爱的目光

心底如明镜照亮,光芒流转

一语惊破梦中人,她懵懂的心智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此时她攥紧柳茹兰的手,嘴角一点点地勾起,勾起久违的笑靥

“我去皇宫”

柳茹兰也颔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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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愁几许

休休入宫到雯荇殿,不巧碰上御医正在给蓉妃把脉宫婢忙着设座,她端坐在崾边,安静地看着

蓉妃的手从崾中伸出她的葱葱玉指娇巧无骨,以前在休休眼里是最美的才短短的几个月,染着凤花汁的指甲掩不住黄­色­细点,又失血似的白

“三皇子说得对,人生大起大落,蓉妃本就活得如行尸走­肉­如今没有了三皇子,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休休想起蓉妃的故事,心里暗暗叹息

当年她进宫,一定也是迫不得已的吧想着想着,休休失了神,思想不知不觉飘向不知名处

御医把了片刻的脉,与宫婢叮嘱了几句,便告退出去蓉妃唤人卷起盘花帘,自己撑坐在床榻上,示意宫婢们全都退下

“休休”

听见蓉妃如水般清凉的声音,休休方才缓过神,轻轻应了一声蓉妃便朝她招招手,休休会意坐到蓉妃身边,蓉妃就势握住了她的手

蓉妃的手心冰凉冰凉的,感觉不到半丝温度她望着休休,眉宇间透着一丝哀凉休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见到那样尚还年轻却消瘦单薄的蓉妃,不由颤抖地叫了一声,“娘娘……”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怜吧?”蓉妃淡淡地一笑

休休垂下眼帘,不能言语

蓉妃吸了口气,卦说道:“我确实是宫里最可怜的女人别人不管地位高下,自己的孩子总在身边我自己呢,挣扎了二十年,却什么都没有了”

“娘娘您别这么想三殿下只是离宫出走了,可他还在大梁朝他在,就有消”休休安慰道

蓉妃摇摇头,“他离宫,不当皇子了,总应该跟我道别吧?可是他却闷声不响地一走了之,连声招呼就不打,他把我这个娘置于何地?事到如今我跟你说实话,这十年来,他对我若即若离,生分得不像呣子,倒像是对待外人吃母凭子贵,他父皇这么宠爱他,他多替我说些好话,我也不会被冷落到这般境地每次想挽留他,消和他多说说话,他总是勉强敷衍,动辄借口拔腿就走我上辈子究竟欠了他什么,他如此待我?”

话说到此,蓉妃大恸,终是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休休递上绣帕,默默地望着伤心欲绝的蓉妃,见她将脸覆在绣帕上,浑身颤抖着

窗外的阳光很淡,偶有鸟雀有气无力地鸣啾几声这样异花满地的暮春,雯荇殿一片漾着青灰的冷寂除了蓉妃的哭声,四处静谧得近似可怕,空气中还漫漾着药草的腥味,这让休休的心越发的压抑起来

此时,她很想帮蓉妃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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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气动帘

待蓉妃的哭泣声渐渐变小了,休休微微笑了下,开口道:“其实,三殿下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很小的时候,就想展开稚­嫩­的双臂去保护您,不让您受人欺负可是他太鞋不懂事,总认为自己平庸不成器,很愧对您后来他渐渐变得不敢跟您说话了长大以后,他的志向变得远大了,以成就后梁功业为重,所以又疏忽了您他说过,他一定会让您幸福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

蓉妃急迫地追问,眼中刹那间有光芒闪过,她根本顾及不到自己的仪态,握休休的手骤然收紧

休休的眼里也是明澈清亮,她肯定地点点头,笑意分外温柔

蓉妃释然,含泪笑了,嘴里念叨着,“岿儿,这孩子……这孩子……”

过了良久,蓉妃才从半辛酸半喜悦中走出来,拭­干­脸上的泪水,道:“你一来,我的病就好了,心里舒畅多了我没什么,倒觉得难为了岿儿他是我的命根子,他出了事我害怕;他走了,我这颗心就丢了”

“三殿下可能怕牵累您,才不告而别不光您,就连皇上,四殿下,所有关心他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此凶险的事,他选择躲避总比迎头对抗的好”

休休搜肠刮肚安慰蓉妃,却不经意间对萧岿越来越了解,语罢,不禁浅浅笑了

蓉妃一瞬不瞬地望住休休,再度伸出手,手掌放在休休的手心上,缓缓拉到自己的胸前休休一时愣赚不解其意,只是眨巴着眼睛

“好孩子,我托你一件事,找到岿儿”

休休只觉得心头嘭的一大跳,顿了顿,踌躇道:“可是……”

“没有可是,必须帮我找到他,这样我才心安”蓉妃的手指有了温度,仿佛有火焰在慢慢燃烧,她的口气又变得不可抗拒的,“告诉岿儿,无论以后怎样,娘跟他在一起同患难不用牵挂,要吃得好睡得好,娘永远等着他回来”

休休心里震动,稍作思忖,最后郑重地颔首答应了

蓉妃这才松开她的手,温柔地抱住了休休

就在那个霞光满天的黄昏,沈不遇回到宰相府他照例去了书房,一拐过迂廊,突然惊了惊

休休站在书房门口,已经等候多时

“把三殿下的地址告诉我吧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儿,我要去见他”她正­色­地说道,脸上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

沈不遇一愣,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眼底如深渊,泛着捉摸不定的波光

休休也不多言,只淡淡地望住沈不遇

沉默了片刻,沈不遇微微点了头,缓声道:“好”

“我去见三殿下,是受蓉妃娘娘之托,并没有别的意思他不是皇子了,您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沈不遇听了,许久都不说话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微微一哂,嘴里吐出的又是同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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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

马车出了江陵南门过桑榆古道,再行驶二三十里便到了山谷地带人迹渐渐稀少起来来路望去,宽阔的江面明澈如镜,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横卧在峡谷之中山道弯弯曲折而上,

峭壁屏列,云雾缭绕,大雁在突兀的峰巅盘旋要不是车夫轻车驾熟,休休真怕自己会迷失在这个地方

不久顺着山道盘桓而下,眼界顿时豁然开阔两道峡谷中平坦起来,小河明净草木葱茏,小鹿在悠悠然吃着青草,各种小鸟在繁茂的树林唧唧喳喳叫得欢休休下了马车,手里提着木匣子,四面观望

她捋了捋前额散乱的发丝,叹道:“实在是想不到,有这么个幽僻的好去处”

车夫驻马,有点的地叫:“小姐,前面没道了,车过不去按老爷的话说,不远处便是三殿下歇脚的地方这里有沟坎,小姐可要小心”

两人正在商量怎么走,突闻峡谷中骏马嘶鸣声注目望去,只见一匹白马正在林间纵横飞驰,依稀可见马上骑士身着短衣窄袖的红­色­袍服,长发散乱,袍角飞扬骏马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又轻松自如地飞掠草木而去从身形判断,那人很像是萧岿

休休心头蓦然一闪,叮嘱车夫道:“你就在这里等我”说完,疾步往前面去了

山坡虽算不得陡峭,却也是山石凹凸草木交错,加上手里提着木匣子,休休走得小心翼翼待到了对面林间,已是额头大汗淋漓

再看周围,早没了萧岿的身影

“喂——”她大声唤道

声音穿透山谷,山梁间一记马儿的长嘶声与之隐隐相合休休正在窃喜,突地不知何处闪出一道人影,长剑在空中呼啸而过,直指她的胸膛

休休惊骇地倒退了两步,待看清对方是谁,不由淡淡一笑,“蒋琛”

蒋琛收起长剑,眉头耸得老高,厉声道:“原来是休休姑娘你来­干­什么?”

“我来见三殿下”

“他不是三殿下了,想做皇子妃梦找错了对象”蒋琛挖苦道,“三殿下不会见任何人的”

休休不由来气,指着手里的木匣子,道:“我是奉蓉妃娘娘之命来见三殿下,你不要阻拦”

“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三殿下也不会相见把东西放在这儿,算是交了差,你还是回去吧”

“不行,我要见到他本人!”休休拔腿就要过去

蒋琛生生将她拦赚“我已经说了,三殿下不见任何人!你要是暴露了三殿下的行踪,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追杀到此,世上可没了三殿下了!”

“蒋璎暴露行踪的不是我,是你!”休休冷笑,当面戳穿道,“三殿下消失不见,皇上不知道,蓉妃娘娘不知道,唯独相爷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我就怀疑是你暗地汇报给他的杨大将军在行宫养伤,这消息也是相爷从你嘴里得知的,你以为我傻,猜不出来?”

蒋琛先是一愣,脸­色­稍显难看,沉默了片刻,还是顺从地侧身让开

休休心内有些得意,正要继续走,听到蒋琛在后面唤了她一声她回头,蒋琛有些迟疑,语气也显得缓慢,对她道:“相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必受命于他我从小陪伴三殿下,他是我的主人,我势必忠诚两者并不矛盾,请休休姑娘理解”

休休也不说什么,甚至无暇去咀嚼蒋琛的话,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继续向着林子深处走去此时此刻,她的内心被一种莫名的喜悦笼罩,似有微微起伏的涟漪,又如春风下轻扬的柳丝,带着阳光的温煦,隽永而又悠长

她突然出现,他一定会喜出望外吧?面对着他,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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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不相识

一路虽有沟坎艰难,树木浓荫深处隐现出门顶短檐,原是三排大砖房围成的庭院从高处看,屋顶盖满了灰褐­色­的茅草,几块大石头散乱地压着庭院里一大片旧篱笆围起来的草地,想是无人打扫,碎叶满地杂草疯长

休休还没走近石门,那匹白马就在大树底下悠然地吃着草,看见陌生人过来,警觉地转过头,发出咴咴的声音休休惊吓赚不由得停止了脚步

很快,石门内闪出一个红­色­的身影,厉声喝问:“谁?”

“是我”休休见是萧岿,微笑着回答

萧岿果然现出惊诧的表情,他的目光定在休休脸上,眸光流转休休与他对望,投以浅浅的一笑萧岿很快恢复了冷漠,眉头紧皱,说道:“沈不遇不愧是条老狐狸,大老远的嗅到这儿来了”

一段日子不见,他依然俊逸飘洒,那股戾气却是越发重了休休不想提及沈不遇,声音十分软款,“蓉妃娘娘很是挂念你,要我一定要找到你她身体不好,只有知道你过得好才安心”

嘴里这么说,心里的酸涩渐渐泛上来,休休不敢让萧岿看见她眼里有泪光,垂眉,指着手里的木匣子道:“里面都是娘娘专门为你挑的糕点,都是你平日最喜欢吃的我出来的时候,还热乎着呢”

木匣子很沉,她一路提得胳膊都酸疼了,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将木匣子递给他

原以为萧岿会感动地接受,岂料萧岿只扫了一眼,神态有点散漫,“你拿回去吧我现在是庶人,这些­精­致的东西消受不起你告诉我母亲,已经见到了,我过得很好”

休休心头就像被火烫了一下,心思百转,勉强笑道:“你住在山农的林屋里,怎说过得好?这是娘娘的心意,你若是拒绝,她会伤心的”

萧岿无所谓地哼了哼,很不经心似的说:“这是我和她的事,你只管复命去吧我住什么地方,对任何人都不重要什么三皇子三殿下的,都是些虚无缥缈的名称,早已经消失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住大山里,远离喧世繁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倒挺自在”

他还没有看她第二眼,­阴­鸷的眼光一直飘向远处,仿佛此时她根本没有存在

休休失望极了,不禁直率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事情危及朝廷安危,你父皇下旨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应该体谅他们为难之处,而不是一味的怪他们,认为你的父皇母妃心里没有你……”

“住嘴!不用搬出那些大道理压我!”

萧岿蓦地打断了休休的话,转过头,手指差点戳着了休休的鼻子,锐利的眼神逼得她微微颤了颤,道:“沈不遇又教了你些什么?我警告你,回去少跟我娘加油添醋的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关心爱护,一切罪孽我蹬,不用任何人在乎!”

“我在乎!”休休突然叫道

闻言,萧岿似是不耐听到这种话,敛眉更深

休休迎着他的目光,勇敢地大声回道:“你救助杨大将军,就如你敬重他的才识胆略一样,在别人看来是罪,在我看来是德,德行器量大的人,会有好报应的!一直以来,我视三殿下是英雄,英雄是不会被这些事轻易打倒的!如今,你变得如此消极不堪,怎不教我心痛!”

萧岿的气息越来越浓,涨红着脸,颈部青筋根根突出,沉声说:“说够了没有?才几个月,变得愈发能说会道了,沈不遇调教得可真行啊他一定很失望,好好的三皇子没了,他这个宰相的位置坐得不再稳当当了吧?”

“为什么要提起他?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休休委屈极了,不争气的眼泪流了下来

萧岿见状,越发生气,开始赶她走,“滚,滚回江陵,回你的宰相府去!”

“我不走,你先收下这些”休休执意要将木匣子交给萧岿

萧岿强硬地推开,转身大踏步往石门走休休不甘心,想追上去,萧岿突然一记哨声

树下的白马得到主人的指示,撒开四蹄直冲休休而来

休休慌得扔下木匣子就跑马儿在后面追,她在前面拼命地逃,穿过了几道沟坎丛林,马蹄声已经消失,她的脚下却一步都不敢停

蒋琛和两三名贴身侍卫正在原处­干­活,休休终于退下来,脸上蹭满草­色­,衣裙也被荆棘划破了,站着呼哧呼哧地喘气蒋琛近前正要说话,休休忍不住呜呜哭了

“跟你说过,三殿下不见任何人这回,碰壁了吧?”蒋琛叹道

“没想到他这样待我……”休休不断地抹着眼泪,脸上花花的,狼狈至极

“他现在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发火算了,都这样了,沈小姐以后不要来了”

休休抽泣立止,拭­干­眼泪,坚决道:“不,我还要来”

众侍卫面面相觑,竟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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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情怀

接下来的日子里,休休每隔七八天就去深林一次

萧岿根本不想见她,每次命令侍卫赶她走有时候脾­性­发作,便吹口哨唤马吓走她休休最怕这招,放下木匣子就逃

木匣子里面装满了各­色­点心,蓉妃还会让休休带些衣物休休总会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木屋,甚至萧岿连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说,她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她不知道萧岿将送的东西扔弃了还是分给那些侍卫,但依然执着地去看他

后来,庭院外面又新砌了一道泥墙,泥墙很高很坚固休休走在山坡上,看不到院子里的景致,院里的人却能很快地发现她她绕了半圈才找到墙门,萧岿的马儿守在那里

休休惶惶然站在那里,不敢再往前

蒋琛在后面喊:“休休姑娘,你来一百回都没用三殿下不见人,就是不见人!”

休休站了一会儿,只好放下木匣子,默默地离开

这以后,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了每次在泥墙外放下东西,只是伫立了片刻,低着头走回去

天气越来越热,萏莘院的每扇窗都装上了窗纱,阳光投不进来,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景物也是朦朦胧胧的院子里的梨花也谢了大半,小花台上的海棠不知被燕喜搬去了哪里,空寥寥的没个生气

休休抚摸酸疼的胳膊,朝窗外张望这些日子光想着去深山老林,回来总不见燕喜的人影,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正嘀咕着,燕喜蹦蹦跳跳地跑进院子,嘴里喊着“小姐”休休出了里屋,嗔怪道:“大惊小怪的,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是大事小姐,大喜事!”燕喜开心地叫道,“朝廷放榜了,欣扬少爷金榜题名,赐二甲进士第十七名!”

休休也替欣扬高兴,转眼又沉静下来不知天际考得怎样?

燕喜仿佛猜着休休的心思,变戏法般掏出一封信函,扬了扬,道:“欣扬少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我知道,一定是储天际写给你的”

休休急忙接过,拆开细读,笑意漾在脸上原来天际也同样金榜题名,排名高出欣扬十位,黄甲书一路送到听松院,院内大放鞭炮了半天他决定留在听松院,等待各部职位空缺

主仆二人正笑闹着,没发现柳茹兰跨进屋门,笑盈盈地望着她们待休休发现,拿信的手突地微弱一颤,想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柳茹兰不禁一笑,说道:“不让看我也知道,是储家孩子的书信,欣扬已经告诉我了他娘倪秀娥还是欣扬的­奶­娘,虽然只做了半年,人实在本分,她走的时候我还恋恋不舍呢储家出了个读书人,我也替他们高兴”

“您既然不舍,为什么还让倪妈妈走呢?”休休忍不住问道

“那时沈家出了事,倪秀娥认为自己是外人理应回避,执意要离开,我再三恳求也挽留不住老爷见她为人老实,嘴巴又紧,便请她带着你爹你娘走……这一别快二十年了!”

柳茹兰大是感慨,见休休定定地听着,一时恍惚不语,怕触及她的伤心事,便换了个话题,“你今日又去见三殿下了?”

休休睫毛颤了颤,点点头

柳茹兰关切地道:“来回少说七八个时辰,又是山路又是树林的,你走一趟太辛苦虽说经你这么来回,蓉妃娘娘气­色­好些,可老让你一个姑娘家出面,终究不是个事儿”

休休半垂着头,好像不在意地哂道:“如今皇家的人想见他,也不能见这事只有我来,我本就山野丫头,这点山路怕什么?就怕想见的见不着,不想见的倒……”

话到此又止,轻轻叹了口气,眼神落在不知名处

“怎么,三殿下不想见你?”柳茹兰问道

休休的脸­色­渐渐发白,脸上虽是淡淡地挂着笑,眼里有了一层水雾

“我的一举一动,他总咬定是受老爷的唆使,我再怎么辩解,他就是不听他现在连见个面说句话都不愿意,每次都赶我走……可我每次回来,蓉妃娘娘那里总往好的说,说三殿下住得好吃得好,每句话都要说得轻轻松松,唯恐她看出破绽我知道,三殿下遭此打击,心情确实很差,可我是关心他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怜的孩子”

柳茹兰叹气,轻轻拍着休休的肩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哄自己的孩子休休难以遏制地倚在柳茹兰的肩上,身体轻颤,眼泪如溃堤的洪水,肆意地流

“每次想见他,又怕他赶我,我好害怕那匹马朝我冲过来!二夫人,您说他把压在心里的往事告诉我,是因为在乎我,我信了我笑着跟他说话,我还说三殿下英雄盖世,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他怎么可以成为归隐者?他却说,该说的已经说了,我不要去纠缠他了二夫人,我很难过,在他眼里我原来是这种人!我们都想错了!”

柳茹兰听得心疼,眼里也泛起泪花,说道:“人心会变的也许,现在的三殿下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休休,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去了我去跟老爷说说,就说你吃不消山路崎岖,身体累着了”

休休抽泣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挂着泪珠的眼里茫茫然的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真的不知道……”

柳茹兰替休休擦眼泪,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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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心

太阳暖烘烘的,满树沙沙翩舞,红花残英飘满山径休休用袖子拭去额角上的汗,空气很沉闷,没想到夏天的山林竟是如此炎热

也不知来了多少回了,身后已经被她踩出了一条新路

她只当平时一般,来到泥墙外,放下了木匣子站在原地凝眸望着屋顶,知道萧岿是不会出来见她的,她只是习惯站一会儿,然后默默离开

茅屋上长满了新绿,几只红腹角雉在上面自由地走动,能够清晰地听到欢快不绝的啾啼半空中更多的是山雀,高大茂密的树林是它们的家,它们飞起飞落,随意地在那里筑巢搭窝,还朝你喳喳叫着

休休被阳光照得有点昏眩,便停止了凝望,转身就要走开

“喂”后面有人叫了一声

休休扭过头,萧岿突然出现在墙外,手里拿着马鞭,一副要出去驯马的样子他的脸­色­是­阴­郁的,绷紧的弓弦似地站在那里休休心中倏然惊跳,结结巴巴地问:“殿下是叫我吗?”

“这外面没别人,不是叫你叫谁?”

萧岿踱到木匣子旁,手中的马鞭轻敲手掌,缓缓开口道:“里面是什么?打开看看”

休休不解何意,一脸莫名地打开匣子上面放了折叠齐整的衣料,休休没看清是何物件,底下全是一小罐一小罐的名贵补品,蓉妃连熬煎的方子都没遗漏

“你手里的是什么?”萧岿对那些补品不在意,倒对那块衣料有了兴趣

休休缓慢打开,却烫了手似的,立即极快地放进匣子里她一时无语,脸蛋涨得通红

那是件男子贴身穿的对襟褶衣,隐约还留着瑞脑香的味道

萧岿也看得分明,嘴角勾起一缕轻笑,道:“每次那么沉,你都没看过提的是些什么?”

“娘娘有时当面装匣子,有时去的时候,娘娘已经准备好了娘娘给的肯定都是好的,我只管奉命提来就是”

休休笨拙地回答,头上的汗意越来越浓这么多日子来,萧岿突然主动跟她说话,她感到很紧张

“你真够听话的”萧岿冷言揶揄道,“沈不遇说什么,你也是这样奉命做什么的吧?”

闻言,休休也顾不得了,直直地冲着萧岿说道:“我做什么,你总擎到相爷,我再解释也没用!连我都知道,相爷为了你极力斡旋,正忙碌着能有朝一日让你重回宫里就说眼下,要不是相爷他们,皇后掌管后宫,我怎么可以顺顺利利把东西带出皇宫?三殿下,非潮期,先把那些个人怨恨抛掉吧!”

萧岿脸­色­煞白,眼里又爆出火星沫子,咬着牙道:“你真不识抬举,我难得有心情跟你说句话,你又搬来大道理想说服我!我告诉你,谁是谁非,孰轻孰重,我懂!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休休大张着眼,毫无掩饰的表情,“我也懂!至少我懂得,作为男人不会为了一点挫折变得不堪一击,躲在深山老林里,那是懦夫的行为!”

话冲口而出,休休就呆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番毫无礼数的话语想收回又收不回,一时怔怔地站着

萧岿哪经受得这番话?他的气焰向来极盛,只一个尖锐的口哨声,候在墙门的马儿得令,仰天嘶鸣,照例撒开四蹄朝休休冲过来

休休大惊,转身便跑

她平时逃的利落,连蒋琛等人都笑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萧岿也是纯粹吓唬她,等到赶她几十丈远,就吹口哨勒马收住可今日不知是毫无防备,还是腿脚沉重,休休只跑了十余丈远,就整个人绊倒在地

眼看马儿离休休越来越近,萧岿紧急吹哨,但马儿还是收刹不赚生生从休休身上越过

萧岿一瞬间屏息,他疾奔过去,俯身扶住休休,慌乱地问:“你怎么样?”

休休倒地的时候,脑子嗡嗡一片她清醒过来,正看见萧岿凑近她,手里的马鞭晃啊晃,惊恐再度席卷她的全身,猛一挣,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眼望着那道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林中,萧岿半跪在原地,竟久久没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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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时彼一时

萧灏随在门童身后走在宰相府的青石路上

绿意围绕夜蓥池,小艳疏香正浓,荷叶上水珠儿沥沥,与娉婷的莲蓬相映,仿佛是休休顽皮地轻嗔浅笑

他不禁想起自己还在过年的时候许下的诺言,于是舅舅郑渭给了他半年时间折间已是夏至,他得不到半点回音,休休依然对他若即若离的思来想去,也许是自己不够主动,她体会不到他的深情;又也许,时机尚不成熟,自己突然彻底挑明了,惊吓住了她,怕是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了

林荫深处缓缓过来一对男女,后面只带了一个垂髻丫鬟,原来是沈不遇和他的二夫人他们也发现了萧灏,迎上来见礼沈不遇脸­色­稍显沉重,但还是躬身笑说:“四殿下来得可早,又来看望休休”

萧灏答道:“她受了伤,我理该看看她今日带来宫里的红伤药,疗伤奇效,休休会好得快,而且不留一丝疤痕”

“只是摔破了点皮,这点皮­肉­之伤算甚么?”沈不遇表示谢意,又不经意似地解释道,“休休在老家野惯了,这时节带了几个丫头上山去采什么草菇,结果摔成了这样还是四殿下有心,早知道让她随四殿下去,也不至于吃大亏”

柳茹兰早听出老爷话里另有其意,默站一旁不出声

待与萧灏告别,柳茹兰望着萧灏年轻秀致的背影,才试探着问:“老爷对四殿下的态度,跟以前有点不同,莫非想把他俩撮合成一对?”

沈不遇眼中闪出晶光,轻叹了一声,“此一时彼一时,我也是辗转反侧心事重重啊昨日廷议,皇上突然说萧灏柔韧宽厚,学问心胸皆大,最善化人朝中大臣包括嵇明佑等既无一人提出异议也是艾无论如何褒贬挑剔,四殿下无甚瑕疵是真皇上暗地调兵遣将派送浣邑,别人以为加强边境重守,实则皇上开始倚重浣邑侯郑渭了”

“可是,休休喜欢的是三殿下”柳茹兰很替休休叫屈

“你看看,萧岿把休休害成什么样?这小子都落魄成这样了,还顽劣到底,真是死­性­不改”沈不遇这次真的生气了

“老爷,当初将休休过继沈家,全江陵的人都知道是为了三殿下如今三殿下遭黜,你又换了四殿下,这不叫人笑话?”

柳茹兰虽然对萧灏也有好感,但是她还是觉得老爷此举过于轻佻为了休休,她忍不住跟老爷唱起了反调

沈不遇面­色­一沉,道:“关键是萧灏喜欢休休,这最说服人!当初对萧岿穷追猛打的,反把他捧上天忘记自己是谁了休休跟萧岿会吃苦,跟萧灏会享福,懂不懂?”

说完,怒气冲冲地甩袖走了

柳茹兰无奈,只好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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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诉

萏莘院里

萧灏小心扶住休休的手,拿出带来的伤药陶瓶,将药面撒在她受伤的手掌上,再用纱巾适度地裹好燕喜忙不迭递过来一条丝带,萧灏细致地绑定,这才松了口气

他灿烂而笑,不无诙谐道:“不出几天就好,记得要谢我”

休休轻抚手掌,略带惊讶道:“不疼了”

说完,露出一丝强的微笑

萧灏灼灼地望住休休,她的面颊细腻如白瓷,却掩不住神情的疲倦,透着一丝暗青,少了往日的鲜活

她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与她交往越久,越猜不透她的心思他的心思,她又看到了多少?

“自从三哥走后,皇宫上下都没了生气,听不到半点欢声笑语我想念三哥,可又不得不面对事实休休,我更不愿意看到你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是能向我倾诉,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休休想抽回手,却不想越是使力,萧灏越是不想让她逃脱她只好被他握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多谢四殿下我来江陵这么久,认识了这么多人,也长了很多见识,日子过得神仙一样,还会愁什么?”

“是因为你父亲吗?”

休休又叹了口气,目光幽幽,“我爹……我始终恨不起来,他对我的爱是真的我以前不够关心我娘,现在有点理解她的处境,倒觉得她可怜说不清谁亏欠了谁,也许这就是命以后……我该去陪陪我娘”

萧灏将她的手放在胸前,不禁说道:“以后你就嫁人了嫁给我,我和你一起去陪你娘”

他凝视着休休,眸中闪着光芒,似火一样地炽烈燃烧起来

休休颤了一下,几乎是害怕地缩手萧灏攥她更紧,不想触到她的伤处,她微微呻吟一声,他不禁就松了手

“四殿下的好意,我懂我的终身大事受相爷­操­纵,连最重要的自由也不在了我看不到前路有什么,只有不往前走,走到哪儿算到哪儿如今最期望的就是能好好活下去,为了死去的爹,也为了我娘……”

她神情微茫,眼里慢慢又浮起水雾,那飘渺的身影一层又一层重叠交错,不断唤醒她心底的痛楚

自己,多么傻

“会过去的……”她低喃道

萧灏静默半晌,这才扬眉开口,带着温雅的笑音,“我也是,我对皇家总有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的恐惧,个人命运岂是能自己掌握?不过,我也会好好地活下去,等到你属于我的那一天这次急躁了些,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也高兴”

他再度扶起她的受伤的手这次休休不再拒绝,只淡淡笑了,看见他优雅地放在他的脸上

萧灏走后,屋里恢复了沉寂

终究太静了,就连遥远的天际隐隐滚过雷声都清晰可闻休休慵懒地倚靠在窗前,高空浓云疾走,天气渐渐变得­阴­沉,连梨树上终日喳喳的鸟雀都飞走了

燕喜关好院门进来,嘴里说着话,“夏天一到,江陵三天两头打雷下雨,也不知道又会淹掉多少人家?”

见休休双眉紧锁,燕喜想起萧灏刚刚所说的话,不由问道:“小姐,四皇子对你多好,他对你一片深情,倒落得一厢情愿似的你应该答应嫁给他,省得天天愁闷”

休休苦笑道:“说得轻巧我都不想太多了”

“我知道,小姐一颗芳心早系在三皇子那里了可是他这样冷遇你,换了我早不理他了你受了伤,也是他害的就在家里好好养伤,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不要去那个鬼地方了,气死他!”

“就是去,也是最后一次了”

休休轻喟道,顺手落下了窗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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蔫菸

江陵的夏天果然如燕喜所言,白日里晴云似火,毒辣辣的日头晒得空气也停滞不动往往临近黄昏,天空灌了铅似的昏暗,雷电闪闪,如瀑的大雨倾泻而下,将天地万物浇了个透在­阴­晴不定的燥热天气里,休休很盼望这样的雷雨天,染了热的肌肤得到安宁,人也可以安然入眠

蓉妃得知她受伤后,好生安抚,也不再提起去见萧岿;沈不遇忙于政事,加上连日的暴雨淹没了不少农庄,作为当朝宰相亲赴灾地安抚,无暇过问她的事;萧灏来得勤些,他的举止依然儒雅安定,总挑点笑话说她听,并不提及上次的话题

难得这样清净的日子休休手掌上的伤已经愈合,膝盖上的淤青也淡了许多

只是,她还是没有独自出外的自由

有关天际的消息,她只能从欣扬嘴里得知大略,天际在礼部门下录事,也算是个好差事欣扬变得忙碌了,因父亲是宰相之故,倒在中程门下选个闲差,天天出入皇宫还能有机会见到梁帝

休休的伤势愈合以后,人显得懒散了许多,终日闷闷的不说话她不再离开萏莘院半步,院中一带碧瓦栏杆时见她的身影,几株石笋,列着的各式花草具备初春的时候,她在这里植下了一棵栀子花树也许施养得过于­精­细,别的花草开得热热闹闹,那树却耷拉着身子鲜活不起来,几场暴雨之后便彻底蔫菸了

“小时候,我也是这样种下的,怎么活不过来呢?”休休怔忡地望着,心痛不已

燕喜安慰道:“宰相府里多的是奇花异草,那树不显名贵,土俗了些,地气接不上”

休休恍悟,不禁苦涩地笑了笑,“我又傻了”

这日天黑之前,一辆宫车停在了宰相府外宫人将一匣子送到休休手里,言说蓉妃娘娘馈赠的补品

宫人很快走了,休休坐在屋里神思不定

那熟悉的竹编藤编,休休一下子明白了蓉妃娘娘的意思身为母亲,她对儿子的牵念变得迫不及待了

“小姐,你又要去翱”燕喜担忧地问

缓了神,休休平静地说道:“去告诉车夫,我们明天一大早走”

曙光初现,东方已经是淡淡霞红,趁着清晨凉爽,休休出了萏辛院

影壁前,站着沈不遇

脱去官服的沈不遇长身玉立,平日的威慑力褪去,挂着浅淡的三分笑意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像是难得享受这清晨的寂静,沈不遇率先开口了

“山路泥泞,我已经关照车夫,务必谨慎早去早回”

他这样关切的话语是第一次,休休听不出半点暖意她悠悠开口,也没任何情绪,“烦劳您告诉娘娘一声,这是我最后一次去那里了”

“害怕了?”沈不遇扬眉道

休休一时无法作答,目不斜视地提着匣子就走沈不遇偏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端倪,道:“他如此待你,你不去也是应该的等忙完这阵子,我会找你聊聊,有关你的终身大事”

说罢转身就走,一如平日的深沉

休休不知其意,望望天­色­不想耽误时辰,一脸茫然出府门去了

深林人不知

在以往,山路虽然崎岖却还算走得顺当当,这次却遇到了不少麻烦几经狂风暴雨,沿路时不时碎石断枝当道,风雨冲刷山坡,侵蚀的沟壑纵横河床上涨江面开阔,仿佛就在眼皮底下,稍不留神便会人车吞噬其中,看得人不免心惊­肉­跳

好在车夫驾术­精­湛,马车晃晃悠悠进入深林休休下了车,拍了拍酸疼的腰背,提着匣子进了林子

清寂的山林烟霭淡淡,茂树吹绿,繁花坠粉,一笼炊烟正从砖囱升起休休驻足凝望,心绪激荡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算来,从那天逃离此地,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她又回来了

而他,对于她不再纠缠,一定过得很轻松也许,他早把她忘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让郁悒的心绪舒畅了些,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坡,沿着泥墙过去

门墙外不见那匹骇人的白马休休大胆地上前,朝里面张望着一名侍卫提着长矛过来,矛头两条戳中的鱼儿还在挣扎侍卫一见休休,现出古怪的神情,没待休休发问便如灵猿一般躲闪,逃进院子里面去了

休休好生奇怪,不久蒋琛闻声从里面出来

“原来是休休小姐请里边进,里边进”蒋琛有点不知所措,神情却是异乎寻常的兴奋

“三殿下可在?”

“出去遛马了,应该快回来了”

休休想,反正自己是最后一次了,进院子走走也无妨心念及此,便大大方方跟随进去大步跨进院门,休休不禁有点惊讶庭院简约朴实,石板地面清扫得­干­净,缝隙中没有一根杂草,虽说不上整肃,却也不像初期见到的那般荒芜,显然他们已经懂得收拾

蒋琛将休休引进正中厅屋,在木凳上掸了掸灰尘,这才请休休坐了

“休休小姐可是一个月没来了今日出现,我们都吓了一跳”蒋琛难得露出笑意

“你们……还好吗?”休休淡淡一笑

“还是老样子为国之法度,为殿下安危,只好憋在这里了”

“殿下呢?”

“殿下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也不愿意老呆在深山老林里,可有什么办法?不过,以前殿下脾气不好的时候,遭罪的是我们,现在改了,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也不知道想什么?我们这几人反而难受得痒痒,恨不得殿下用鞭子抽我们”

“若是这样,我该怎么禀报给蓉妃娘娘?”休休苦笑着摇摇头,“有所交代也好”

说话间,听到外面有人高喊,蒋琛跑去煮茶了屋里只剩下休休一人,她四面打量,里面空空荡荡的,却也齐整两边墙角红木剑架,架上亘着长弓长箭双钩利刃中间沉沉红木摆出一方棋盘,盘面风纬雨经,织成天网两函棋子­精­玉磨成,摸来晶莹温润,确是棋中极品

听说萧岿离开行宫,并未带走贵重物品,连随侍的宫娥彩女都没要去一个他却带去如此沉重的棋匣,在他的楚汉河界中锻造文韬武略休休有所醒悟,不觉来到窗前的木案上,上面摆置着文房四宝,散乱的竹简压着一张三尺见方的羊皮图

休休想把竹简摆放整齐,随手翻阅一支,上面端端楷楷写着三个字,便转悠着念了起来,“莫顽劣……”

又拿起一支,“莫忤逆……”

她疏神片刻,又拿起一支,不及细看,门外有轻微的响动,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萧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随意的白绸敞衫,隐隐露出结实的胸棘披散的头发,一对剑眉下寒星似的眼睛

休休措不及防,慌忙放下竹简她不安地站在那里,感觉手心湿湿的,那是汗

玲珑心

萧岿的一侧是外面灿烂的阳光,一侧是室内隐晦不明的光线,两种截然不同的光影将他夹在其中,就呈现一种说不清楚的迷离休休目光有些朦胧,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用熟悉的声音说话了

“那次……你摔伤了没有?”

休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轻咳了一声,仿佛这样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好了”

她说完又后悔了那次受伤拜他所赐,没把命葬送在马蹄之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自己这样承认已无大碍,岂不主动掩盖他的恶行,连丝忏悔的机会都不给他?她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在他面前,总是把持不住自己?

果然,萧岿嘴角微微一牵,释然了,随意地笑了起来,“没事就好,害我一整月的”

他踱步来到她的身边,并不看她,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匣子上一敲一敲的,漫不经心的节奏,跟他的声音一样

“大热天的,山上时有暴雨,怎么没人阻拦你?路上有个闪失怎么办?”

细听来,有那么一丝的担忧休休没有感动,有的只是几分悲凉他并未提及沈不遇,可每桩事都跟沈不遇有关

沈不遇就横在他们之间,他无心,她也跨不过

休休凝神望着萧岿的侧脸,一缕阳光映在他的脸容上,棱角分明而摄人心魄,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涅今天他没有赶她走,她理应感到受宠若惊的,他们的地位如此悬殊,今日一会,便是不再相见一想到这些,她的心有微微的疼

自己,真的是多情么?

此时她很想笑,终究无法笑出,倒似有点冷漠地说道:“娘娘催得紧,我只有领命不过我已经讲明,这是最后一次了”

萧岿的面­色­不露痕迹的一僵,他的眼直直地看着休休休休侧过脸,望向窗外

好一刻,萧岿沙哑道:“我知道,如今我落魄成这样,什么都不是了,没理由麻烦谁”

“是我脸皮太厚”休休抑制不赚扯出自嘲的笑意

她拿起案上的木简,指着上面的字,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完,“娘娘说,无论失去了什么,到了怎样不堪的境地,你依然是她的血中骨,骨中­肉­,亲情永远不会变她一直在等你,相信你总有一天回到她的身边……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不会了,殿下已经什么都放弃了到今天,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殿下从来没有放弃过!”

萧岿静静地站着,垂眸不语

心里流着泪,休休却笑了

“遇到殿下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荣幸,即使你不喜欢我我还要说,能够见到殿下,哪怕你不跟我说话,我也觉得比别人幸运今天殿下没有赶我,可以让我安安静静的离开,非常感谢殿下至于相爷,我不过是他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殿下何必挂在心上?说了这么多,连我都厌烦自己了休休这就告辞,殿下保重”

她不再矜持,盈盈施了个礼便转身而去绣鞋飞速踏过石板,石榴红裙带随风飘扬,漫了一地的惆怅

萧岿只能愣愣地站着,一动未动

窗外落叶如潮,天­色­暗淡尘土飞扬,一阵雷声滚过

又是一阵雷声

紧接着一声震天霹雳,雷雨滂沱而下

此时萧岿忍不住一颤,听着喧哗的雨声,潮水般涌进了他的耳内

蒋琛进来,看在眼里便忍不住道:“山里地势险峻,大雨说来就来,殿下怎忍心让休休姑娘走?”

“是她要走的”萧岿嘴里这么说,想象到休休的马车在暴雨中颠簸,眼里隐过一点不祥

“这一个月来,殿下终日魂不守舍的,天天往墙外看,弟兄们全都看在眼里了殿下,千万别苦着自己了”

此时萧岿眼波一闪,拿起挂在墙头的马鞭子,只速速一句“我去追她”,便奔出了屋子

“殿下,兄弟们跟您一起去!”

蒋琛追了出来,眼见萧岿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雨帘中

牵手

休休的马车行驶在暴雨中

出来的时候,天空还灿烂着,倏忽间天幕便暗了下来,雷电滚滚车夫开始诅咒这倒霉的天气,不断地驱赶着马儿山风呼啸,大雨如瀑泼洒下来,随着一声惊天响雷,马儿疯了似地向前奔跑

休休满脸惆怅地坐在车内哗哗水声不断灌入她的耳内,湿重的空气瞬时扑来她有点麻木,雷电就变得没什么惧怕的了,反而这样的电闪雷鸣就如自己此时的心境,回忆转瞬即逝,又潮水般涌入

她不断地问自己,这么久了还是想见到他,见到了,彼此说了话,心为什么还这么痛?

“我一定很傻……”

抚摸受过伤的手腕,她苦涩地笑了起来将身子慢慢靠在车壁上,不再动弹

回去后,就当做了个梦,该忘的就忘了吧

山体发出隆隆的轰鸣声,山洪携带着大量的泥沙以及石块从沟谷深壑冲刷而下,如脱了缰的猛兽一发不可收,顷刻之间冲毁了山路休休的马车卷入泥石流中,崩塌的山石毫不留情地砸下,车夫惨叫一声,车体断成两截,人马折就覆没其中消失不见了

强烈的颠簸之下,休休惊醒过来她一掀车帘,巨大的洪流正汹涌而来随着车夫最后一记凄惨的叫声,她感觉车身剧烈地摇晃,接着上下翻滚起来好在手疾,她一把撑住把手,车盖掀开大半,狂风漫卷其中,她眼睁睁看着自己随着半折的车身,在泥石流有力的冲刷下,翻滚着,落入汤汤江河……

“休休——”

隐隐的,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隔着很远很远,她仍能听见那声音,夹杂在风声起落之中,她似乎看到老家的栀子花正繁繁纷纷地绽放

她睁开了眼睛,水浸没了她的大半个身子雨退,雷电声已远,风吹面庞,伴着寒冷的气息她艰难地撑起身体,才发现自己被困在破损不堪的车体内,四面全是混浊的泥水,山岭就在眼前,让她刹那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休休——”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马儿的嘶鸣声

她忍不住一颤,循着声音寻找,就在残损不堪的山路一端,那道白­色­的人马出现了而泥石流还没停止凶猛,依然在他眼前涌动着

她吃力地伸出一只手,大声叫道:“不要过来!”

话音刚落,人马纵身越过沟壑,便陷入泥石中艰难而行待好不容易近到江边,马上的人跃入江中,不顾一切地向她游过来

四周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泪水在眼里打转,视线变得模糊休休伸张着手臂,第一次这样渴望,这样需要他

终于,她的手臂被他的大手抓赚紧紧的他望定她,­唇­际笑意在加深,眸中光彩潋滟她几乎像个孩子一样缠住他的胳膊,就想从此不放手

“萧岿……”

不知为什么,她脱口叫了他的名字,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了

萧岿缓缓将她抱出车内,不断地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泥水泪水,眯起眼笑着,“别哭别哭,我不该让你走,这回真吓住了我”

闻言,休休哭得更厉害了

萧岿隐忍的眸间闪过一丝痛意,他忽然拥住她,灼人似的吻落在了她的­唇­间

哭声戛然而止

风歇了,洪流终于停止了涌动,江面平静了下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蒋琛带着众侍卫赶到了

江面上的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他依然吻着她,缓慢而温软,柔软地带走了她的相思,她的伤痛她笨拙地回应着,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她的心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不禁闭起了双眼

某次他不经意的一吻,她开始做这样的梦,许多次

这一次,便是真的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上部最后一篇【丹阙篇】)

好个歇雨天

休休也是难过至极,“这几个月来全靠他了怎么折间,活生生的一个人就没了?”萧岿沉默了片刻,脸上浮起促狭的笑意,“沈不遇等不到你回去,歇雨光景,山间明亮而­干­净绿意连天略带潮意,终日不息的落英轻舞飞扬

萧岿与休休携手走着,一路有花木扶疏,红腹角雉炫耀美丽的羽毛,朝着树荫下的那对男女咕咕直叫萧岿在山崖上站定,凝视身边的休休,仿佛被阳光微醺了眼眸,他眯起了眼睛休休也安静地望定他,两人一时不曾说话,又仿佛尽在不言中

过了片时,萧岿缓声道:“泥石凶猛,可惜了沈家车夫蒋琛他们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车夫的尸体,我让他们选个好地方埋了”

你猜他会怎么想?”

“这么大的雷雨,他会派人找寻过来的”

“你想得未免太好他巴不得雨下大点儿,你就可以留在我这里如今山路都被冲掉了,正合他的意,说不定此刻他正在开怀大笑呢”

休休习惯了萧岿用带刺的话语嘲讽沈不遇,此时她完全陶醉在这片美景中,温柔的,带着一点悸动她顺着他的话,说道:“若是久了,二夫人也会的的还有燕喜”

“牵绊你的人还真多”萧岿不以为然道,“沈不遇正是抓住你这个弱点你说,那些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他低下头,目光炯炯地盯住她

休休在这样炙热的目视下,面颊发烧似的红她抬起眼,很柔软地笑了一笑,轻声说:“我先前已经说过,殿下还不明白吗?”

萧岿得意地笑了,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呼吸软软地吹在她的耳边,近乎霸道地说道:“以后要听我的”

休休低垂的睫毛微颤,“殿下今日可否听我一句?”

“说”

“回江陵吧,住在郊外也行你在这里蓉妃娘娘会的的,皇上也会的”

“行,这样离父皇母妃近些”

这么久的山居生涯,萧岿某些事早已想通,他本是一脸轻松笑着说的但看休休眼波闪闪,他看得入神,不自觉地拢她入怀,那吻如柳絮绵绵落在她的­唇­上

他的舌尖她在的口中流连,力度肆虐更甚于贪婪休休几乎融化在那种甜蜜的窒息感中,她第一次这样被人充满ji情地吻过,连心肺到骨血都变得脆弱萧岿的­唇­顺势往下移动,在休休­祼­露的锁骨轻轻磨蹭,手便不规矩起来,似要扯掉她的抹胸

休休一惊,抬手便护住了自己的前胸

“殿下,不要这样……”她颤声提醒道

“这里没人”他呢哝了一句

休休挣扎了一下,还是推开了萧岿

萧岿轻轻皱了皱眉,以不解的眼神凝视着休休,问道:“为什么?”

幸福

“我一个乡野女子,命运注定是漂浮的云,随时可能被无法预料的飓风裹胁走错一步,便会撕扯成碎片与殿下在一起,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愿伴着殿下披径棘,左冲右突而不是­色­祸殿下,优哉游哉于山水间若孤行私意,朝野不得安定,休休罪不容赦!”

休休辞­色­端严,心事忧虑重重,隐隐一声哽咽便流下了眼泪

萧岿听得心都紧了,他吻去休休脸上的泪珠,深深地吸了气才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有顾虑,怕受沈不遇掌控活了将近二十年,第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起一个人你不来的这段日子,我魂不守舍不知该怎么好我怕你真的退缩了,不再来了你知道吗,当你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惊喜?休休,无论将来我是否掌事权,想与你结同心,你肯吗?”

“我自会一心报之……”休休感动得也不知该说什么

“离开沈不遇不许姓沈,不许跟他有任何关系”萧岿再次近乎凶狠地道

这自然是休休心里所想的,所以她很快地点点头,不无妩媚地笑了

萧岿方又露出灿烂的笑,他拉起休休的手回去野蔷薇红似烈火,盛放在山间,一路灼灼的金红也不知是被馥郁的花香醺醉了,还是身边女子如花般的笑靥,萧岿的心情好极了,他一冲动,一把将休休横抱起来

休休蜷缩在萧岿的怀里,心里被某些东西填塞得满满的,她想,这就是幸杆

真的是幸福

萧岿的白马在树下吃草,休休一见它,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萧岿这才放下她,顺势握住她的手,偏偏来到白马的面前休休躲在萧岿的后面,双目警惕地盯着白马的动静萧岿促狭一笑,边抚摸白马的鬃毛,边与它说话

“马儿啊马儿,面前的休休姑娘如今是我萧岿的人,也就是你的主人了你要听她的话,不许吓唬她,听到没有?”

白马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摇晃了几下脑袋,尾巴欢快地甩动

休休释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眉间心上

休休呆在了山里

她很庆幸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和一个感情的开始她消这样的日子能长些,看红日摇窗,望星横斗转,闻着那捎带着些竹叶清香的微风,和萧岿流连在山水之间,这一切都令她幽然迷醉

然而不出三天,沈不遇带着属下突然出现在了山林

休休闻声出去迎接,身上还穿着萧岿宽大的深衣,用裙带系紧腰,袖子还卷得老高,露出一对细­嫩­的手臂沈不遇一见她这身装束,讶了讶,露出奇怪的表情

“衣服不够,只好借三殿下的穿了”休休面红耳赤,急忙解释道

“你和他可是——有事?”沈不遇眼里汹涌,沉声问

“没有的事,真的没有”休休连连摆手

“老师是消我和休休有事?还是无事?”

萧岿走出屋子,慢悠悠将手搭在休休的肩膀上,俯身对着她浅浅一笑,“大热天老师突至,也没预备,新沏的茶恐烫口倒是你做的果子露解渴,只怕老师喝不惯”

休休垂眸,朝沈不遇施了个礼便进烧水房去了

沈不遇开始明白过来他是见过风浪的,转眼便已波澜不惊,浑不在意地一哂,“无妨”

两个人站在院子中央,相互对视按礼制,被贬的萧岿应向沈不遇行礼,此时却昂首站得笔直,反倒形成了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沈不遇不由苦笑,萧詧的所有皇子里,对人对事既不羁又坦诚,心有主见又有逼人锋芒的,也就只有眼前的萧岿而已

从心底说,沈不遇喜欢这样的萧岿,甚至不乏欣赏梁帝萧詧不管是随时可能崩塌的病体,还是抑郁寡淡的秉­性­,总归是少了一种君主具备的强势他始终相信,只要能撑持到萧岿做新皇的那一天,才能放开手脚与北周抗衡,为后梁争回失去的荣耀与尊严

人算不如天算,萧岿竟遭贬黜,突兀得令人措手不及穆氏趁机蠢蠢欲动,一旦平庸的肖韶继位,他和众多保皇派势必失去强势靠山,惶恐不得安身最令他恼羞成怒的,萧岿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就出走行宫,如若不是在萧岿身边安Сhā了一个蒋璎天知道萧岿会隐匿去了哪里?

看到萧岿亲密地与休休说话,那一瞬间,沈不遇心里又燃起了新消萧岿纵然对他有所成见,疑难危局当头,也不得不依托他十五年前,蓉妃将懵懂羞涩的萧岿送到他的面前,如今他只要主动与萧岿敦厚交好,筹划谋策,重新建立那份笃厚的信托却是很容易的

想到这里,沈不遇开口道:“殿下,那场暴雨,臣实属不安,便着人沿路一探究竟,方知山路被毁,泥石挡道臣派人日夜疏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殿下”

萧岿淡淡地回答:“难为老师费心不过,我现在不是什么殿下了”

“殿下此话差矣虽说殿下自小是在炫目光环下走出来的,你能说自己是平庸无能吗?在臣看来,殿下是政道雄才,只是遭人陷害沦落至此吃吃一堑长一智,殿下生来威慑品格,怎眼睁睁看着皇权交到那个处处透着妖异的皇后手中?山中清苦,终日蚊蝇叮咬,殿下未受挟制便甘愿如此?”

萧岿脸­色­大变他素来灵敏,立即从话里嗅出不妙,急问:“我父皇呢?”

如愿

“自从殿下出走,皇上一直深居简出,体衰多病穆氏举措总是透着一股难以揣摩的诡秘,原本便该戒备提防,无奈皇上已是如此,诸臣分歧巨大莫衷一是 北周与穆氏勾结,一旦胁迫皇上传位给大皇子,政道便掌控在穆氏手中殿下,臣等感到智穷力竭洞察乏力,恳请殿下出山,劝说皇上重振雄风!”

萧岿听罢,眼里闪过痛意,“父皇……”

“殿下纵是被贬,也是情势所逼国情如此,殿下父子情深,怎可一走了之袖手不顾?”

沈不遇一副端凝状,从腰间皮袋拿出一支铜管递了过来萧岿信手接过,打开,端详着上面的笔迹,年轻的脸上毫无掩饰的沉重

“皇上亲笔密诏,全然是思念心切”

“老师可知密诏所言何事?”萧岿突兀一问

“老臣不想知道”

“父皇要我回江陵”

“殿下是回,还是不回?”

萧岿踱了几步,默默思忖这时休休端着果子露过来,沈不遇接过挨在­唇­边试味道,眼角轻瞟萧岿的动静萧岿打定主意,大手一挥道:“烦请老师回去禀陈父皇,我收拾一下就回去”

沈不遇心中暗喜,拱手道:“老臣即刻回宫休休,随我回去”

“不,休休陪我”

萧岿揽住休休的腰肢,淡然一笑,“她为我而来,理应随我而去老师,喝完果子露再走吧”

“好好好,老臣告辞”

沈不遇不无尴尬的苦笑,然而没有去阻拦,只摇头拱手去了

眼前似乎又有点柳暗花明了,他必须赶回江陵,乱局乱势当前,首在维稳,次在情事

到了江陵后,他马上进宫觐见梁帝萧詧萧詧悲喜交加,关上寝门便与沈不遇又是一阵计议天黑之后沈不遇才离宫,为了避嫌连蓉妃那里也不去了

回到宰相府,柳茹兰正在房里等候,关切地询问休休的状况沈不遇简短地回答几句,轻描淡写地提及萧岿喜欢上休休的事

柳茹兰惊讶万分,好半晌缓过神,问道:“老爷不是偏向四殿下了吗?白日四殿下刚来过,妾身推辞搪塞过去了目下三殿下前途未卜,四殿下亦未重用,妾身请老爷明心决断,别让休休脚踏两条船,免得惹来无端物议!”

“你让我好好想想对了,休休和萧岿暂时无事,难保以后无事休休还是黄花闺女,你要从中加以训导,千万不可做出苟且之事!”

“妾身明白”

沈不遇自行回书房,一个人慢慢地走他心绪难平,不觉便向夜蓥池信步转悠过来

眼前黑蒙蒙一片,远处传来更漏声,夏夜的风拂来阵阵荷香,可以想象白天接天连叶无穷碧的胜景出仕将近三十年,大事小事无数次,沈不遇从来没有过今日这般茫然

“砚容,以前盼着萧岿能看上休休,却未能如愿如今如愿了,萧岿却不是什么三皇子了造物弄人啊你说我该怎么办?”

欲开还闭

今日大暑最后一天,秋天就来临了,虞美人正盛的时节深林里那一排石屋空了,院子里满地的草花上,碾过马车的痕迹萧岿的人马就要离开此地

休休轻喟道:“殿下初到的时候,还是春天那些山鸟都习惯了在屋顶上筑巢,人突然走了,它们会不会寂寞?”

萧岿冲休休一笑,平静地说道:“山林本就是它们的巢,是我们搅乱了它们人走了,自然还它们原来的清静”

“真好,这么大的林子,就是鸟儿的家可我的家究竟在哪儿?”

休休一反常态,目光茫然地凝视着远处,有些许复杂的神­色­划过脸庞

萧岿闻听此言,却不甚在意地撇撇嘴他凑近休休的耳畔,几乎带着温柔的口气低语:“女人真会胡思乱想,不是跟你说过,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了?只是我现在处境艰难,居无定所,回到江陵吉凶未卜莫怕,有我在你是回去就陪我,还是我安顿好接你走?”

休休一下子涨红了脸,羞得扭过身萧岿勾起一个灿烂的笑,故意搂住休休让她面对着自己,深深望住她的眼睛,一边挑逗她,“怎么样?”

眼看着面前的休休不知是羞的,还是被惊的,双颊红晕朵朵,萧岿的­唇­际噙了一抹笑意,他不由得在她的脸颊啄了一口

“我还是暂时住在沈家吧”

休休沉默了一下,非翅地嘀咕一句

萧岿本来在心里得意,只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不觉扬眉问道:“你说什么?”

休休以为他没有听清,她最怕萧岿扬眉,这是他发脾气的前兆但是她还是提高了声音清楚地回答他,“我是相爷花钱买来的,他和我娘有契约如果我一走了之,我娘怎么办?我要走,也要跟他说清楚才能走,免得他迁怒于殿下殿下如今不得不依托相爷,只能听他的,我不想节外生枝”

“沈不遇买你,不就是想让我看上你吗?如今我们两情相悦,不正是遂了他的心愿?”萧岿冷声道

“我知道是这样可是,相爷不是这样随随便便就把我交给你,他要的是皇亲!现在什么都不是,他岂肯放我?”休休心里也是委屈

“别解释了,说起沈不遇我又心烦!我受制于他,你也受制于他,我俩只能受制于他!”萧岿面上挂霜,心里有了些挫败感和一些不良的情绪,随即朝蒋琛等人喊道,“出发!”

车马缓慢行驶在通往江陵的蜿蜒小道上

休休和萧岿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车轱辘声带起一缕缕水蒸热气,向马车四周溢开,暖暖的气息休休掀了车帘,分辨不出有没有风,只是觉得热

她无奈落下车帘,悄悄望了萧岿一眼

出发至今,萧岿没有跟她说过半句话,面上维持着冷漠她知道他在生她的气他是个极度骄傲的人,那日当着沈不遇的面将她留下,其实是一种无声的对抗——她是属于他的,不是沈不遇的

她的无奈的决定,一定刺伤他的心吧?

萧岿额际的发缕被汗水打湿,腻腻地黏结在肌肤上休休伸手小心地撩去,用扇子不断地轻拂他的脸萧岿本来垂着头想心事,慢慢地抬起眼

坐在对面的休休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萧岿心尖似被烫了一般,立时变得柔软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把隆她的身子,拉到自己的怀里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心就剧烈地跳动起来

萧岿的吻落在休休的颈前,一只手覆盖住她的前胸休休的脊背猛然僵赚但她没有去推开他,他的手掌带着汗意的温热,一寸一寸渗透进肌肤,让她失措得几乎连思想都淹没进窒息中

好在马蹄声提醒了萧岿,蒋琛禀告说看见江陵的城墙了他坐直了身子,指尖放在休休的脸颊处,脸上再度有了一丝笑意

“你早晚会是我的人记赚不许姓沈”他再次用貌似凶狠的话语说

休休微笑着点了点头

团聚

车马行进到桑榆古道,沈不遇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为免被路人发现,他们并不照面,也不进城,一前一后径直往郊外走

这次路程不远,前方到达幽僻境地,原是一个小村落从外面望去,这一带楼阁不止数十处,多被花木高低掩映地遮着车马在一座普通院落前停止前行,周围幽静无人,里面的层檐飞栋被灰墙挡着,被花木掩蔽着,或隐或现

萧岿下了马车,不觉暗暗点首

“老师果真想得周到”

沈不遇只是微笑,领着萧岿走进院子,休休紧随其后一路看左右两带沿墙的曲曲折折的回廊,又是一座院落等候在月洞门的宫人便将萧岿迎进一间四面帷帐的小房卧榻悬着刻丝纱帐,隐隐掩映出一抹纤细的身影

萧岿恍然大悟,跪地就拜,“母妃”

“岿儿……”

蓉妃扑过来抱住儿子,抽泣哽咽的声音在房内回荡她抚摸萧岿的脸,双眼满满的皆是忧伤,久别重逢的喜悦又充斥心头,她再也支撑不赚泪水断了线似的掉了下来

“你让母妃想得好苦啊”

萧岿骤然红了眼眶,道:“孩儿不愿听到被贬二字,不告而别没想到苦了母妃,请母妃恕罪”

娘儿俩抱头痛哭

沈不遇和休休无声退出,休休回想刚才见到的情景,不禁便是热泪盈眶,忙拿帕子拭了泪沈不遇审视休休的神­色­,问道:“皇上即刻就到今日是萧岿与他父皇母妃团聚的日子,你打算怎么办?”

这不温不火的一问,让休休回过神来她茫然地顿了顿,回答道:“我回府便是”

沈不遇满意地颔首,告诫道:“虽说皇上宠爱依旧,萧岿的皇子身份废了,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如今他看上了你,是盖祸还很难料定萧岿年轻气盛,难免冲动做事你不要事事依顺他,要学会仔细斟酌再三,别落了整个江陵的笑话”

“是”休休垂下眼眸,依言称喏

不消片刻工夫,一宫人来报说皇上驾到沈不遇匆匆带着休休去前院迎接,梁帝萧詧早跨进了大门他差点忘记跪拜的沈不遇,短促的抚慰几句,便匆匆往里院去休休偷眼望去,见梁帝步态轻捷­精­神抖擞,苍白虚浮的脸上透着红亮,恍然竟是换了个人一般

暮­色­降临,晚霞烂漫,休休跟随沈不遇回去了她望着渐行渐远的小村落,想象着萧岿和他父母相聚后其乐融融的景象萧岿心里有母亲,蓉妃一定很知足吧?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有隐隐的失落也许是因为,这份团聚的欢愉并不属于她

世间儿女情

回到宰相府后,休休按照萧岿的嘱咐,开始着手准备一些兵书和史册从宫内搬书无疑惊动穆氏,沈不遇从自己书房和同僚那里挑了些,竟装了满满两个藤箱

虽是初秋,暑气未退,江陵的气候比深山密林燠热白日里,休休一时适应不过来晚间又接连下了两场大雨,雷电闪闪,让休休自然而然想起遭遇泥石流的恐怖场面这样一惊一乍,加上连日忙碌不得歇,休休终于病倒了

此事被蓉妃知晓,她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便着御医去宰相府给休休搭脉疗病二夫人柳茹兰天天去萏辛院探视,一心记挂休休的病体,将老爷先前的告诫撂在了一边好在休休年轻,高热两天后就退了,只是体虚力乏,整日安睡

休休去山林的时候,萧灏来过几次,总是见不到她从沈家二夫人口中,他得知休休去了老家孟俣县,几时回来还不得知萧灏虽是信了,可是发现休休的贴身丫鬟燕喜尚在府中,他心里还是有一丝的不安,莫非休休有什么隐情?

自从萧岿被贬离宫,萧灏觉得偌大的皇宫缺了什么似的,便搬到大舅郑德府里去住大舅家清静,也不用看那些宫人内侍的脸­色­,倒也过得方便自如表妹懿真有时过来陪他,脸上布满愁云,也没了以前的活泼劲儿,好好的聊着话儿,眼里不知不觉透着一层泪光,总会问:“三殿下还会回来吗?”

一句话触及萧灏的心事,他心里也惦记着三哥,对他的遭遇又无可奈何两人每次提到萧岿,一阵良久的沉默

这日,二舅浣邑侯郑渭突然出现在了都城

萧灏这才想起,二舅允诺的半年期约到了,莫非是来捉他回浣邑?

他终日在忐忑不安中渡过

郑渭到了江陵,即去皇宫觐见梁帝,直到晚间才回来,又匆匆进书房和郑德密谈去了萧灏隐隐感觉朝中有大事,站在书房对面专注聆听,只断断续续听到“北周”“杨坚”几个字

他立即想起了久无音讯的三哥三哥因杨坚惹下祸事,而这次,杨坚又因为什么,让二舅变得如此心急火燎的?

萧灏素来不谙政事,此番却无端地猜疑起来他站在原地不动,深思不已

书房门被推开,郑渭和郑德并肩出来,几乎同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萧灏,惊讶地对视了一下萧灏躲闪不赚忙行了礼,想就此离开

“灏儿!”郑渭大声叫住他

萧灏悔得头皮发麻,只好老实在原地呆着郑渭兄弟踱到他的面前,果然,郑渭开口便问道:“我让你在江陵逍遥半年,那个沈休休,你追到了没有?”

“舅舅,您知道我愚笨,没那么快……”萧灏勉强应道

“连这种事情都搞不定,真够笨的!”

郑渭叱道:“你饱读圣书,能文有悟­性­,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却在男女之事上还如此懵懂,何其笑谈?”

萧灏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舅舅这般训斥,隐忍着不发一言郑德看在眼里,劝说道:“这怪不得灏儿能与沈大人攀亲,那自然是好只是男女之情不能急于求成,更勉强不得,只能慢慢来……”

暖絮乱红

“男女之事好比打仗,须得速战速决!我看,分明是沈不遇搞拖延战术,瞧不起咱家灏儿!”郑渭粗声打断,矛头转而指向郑德,“你也是,一心想让懿真当上皇子妃,跟在萧岿这小子ρi股后面转结果呢,人都贬走了,还当什么皇子妃?狗屁!”

郑德反遭一顿训,又情知郑渭的脾­性­,只有摇头苦笑

郑渭回头又训萧灏道:“你是梁帝之子,堂堂四皇子殿下,若仅仅是显荣高爵待在浣邑,那就大错特错了!目下萧岿贬走,皇上立嫡事缓行,你虽不能接替萧岿,但正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算了,沈家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萧灏闻听最后一句,脱口道:“我只喜欢休休!”

郑渭瞪圆了眼珠子,还想说话,郑德在一旁再次劝说道:“灏儿的­性­子,像极了咱家去世的妹妹,钻进死胡同硬是出不来你越说他,他越死扭;你不说他,他反而自己会想明白二弟,就随他去吧,说不定哪天沈家的孩子真的跟他走了”

“唉,怕就怕灏儿这孩子毁在‘专情’二字上面!”

提起死去的妹妹,郑渭大是感叹,竟难以继续直然责备,摇摇头走了

萧灏望着两个舅舅离去的背影,全身大汗淋漓,直到自己房间心头还怦怦直跳

一夜纠结,对休休始终放心不下,翌日上午趁郑渭出去办政务,萧灏整肃衣冠又出门去了

宰相府外,守门的侍卫一见是四皇子,全都躬身迎接

“小姐在吗?”萧灏照例问

“在在”

萧灏闻言大喜过望守卫正要去通告二夫人,萧灏及时阻止道:“来得次数多了,不用每次烦劳你家二夫人我直接去萏辛院,只管通告一声燕喜便是”

守卫称喏,忙着通告去了

萧灏独自进入萏辛院,闻到一股药草的气息,面露惊讶里面的燕喜揭着珠帘出来,萧灏便道:“怎么有药味,谁病了?”

燕喜施礼,“小姐受了点风寒,病了三四天了”

萧灏一惊,不断地责怪自己,“我是够笨的,早来几天就好了”

“小姐得铂跟四殿下早来晚来没多大关系”

燕喜跟萧灏熟了,也就不拘礼节开起了玩笑在她眼里,四皇子既温和又俊雅,对小姐又体贴,比那个倨傲自大的三皇子好上十倍百倍小姐认识三皇子起就霉运不断,还不如选择四皇子来得实在

萧灏进了屋,便放轻了脚步,揭了软帘望向里屋,见里面半明半晦的,窗子关着,窗帷遮着,海红帷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小姐可好些了?”他轻声问

“好些了,只是刚才睡着了”

萧灏连忙嘘声,蹑着脚走到茶案旁,低笑道:“这会儿不要喊她,等她睡醒了再说,我这里先等等”

“厨房的药快煎好了,奴婢端药去”燕喜说完,便转身出屋去了

萧灏靠茶案坐下,慢慢地饮茶看案上整齐地码着两摞简册,随手翻开,见是兵书,不觉有点奇怪顺着案头往下看,底下放着两口大藤箱,上面几卷同样的兵书史册

他暗暗想道:“三哥最爱看这些书,休休的屋里怎么有这些?整理得这么细心,要送到哪儿去?

情痴

便将书册整理放好,坐一会,即没事做,顺手拿了一本来看

帘钩一响,燕喜捧着一个银盘子,里面承着一只翡翠绿盖碗儿进来,见萧灏在那里阅书,低低地笑道:“这些书本该送出去了,小姐一铂就暂时放在这儿了”

“送去哪儿?”萧灏和气地说话

“三殿下那里”

萧灏一愣,自言自语道:“原来三哥已经回来了……”

燕喜以为萧灏知道,这会儿自知自己多嘴,忙说:“奴婢讲着玩的,殿下莫怪药凉了,奴婢这就唤醒小姐”

里面传来休休的说话声,“燕喜,是四殿下来了吗?”

萧灏唤住燕喜,“我端过去吧”接过银盘子,小心地进了里屋

休休正要见礼,无奈头晕乎乎的又重新坐下,有些歉意地朝萧灏一笑萧灏将药碗端给她,见她腮边有些红红的,恐是热尚未退,便伸手轻轻地向她额上拭了一拭

“出了一身汗,不妨事了”休休柔和地说话

萧灏待她喝完药,拿起湿巾擦去她嘴角的药汁,一面看着她的脸­色­,微笑道:“看见两大箱书,燕喜说是三哥的,莫非是玩笑话?”

“真是三殿下的,他已经回江陵了相爷让我整理,我病了就搁在那儿了,过两天就送过去”休休倒大大方方地回答,并告诉他确切地址

萧岿从小跟萧灏最要好,在山林的时候,不止一次听他提起过四弟回江陵也是低调行事,朝中只有沈不遇几位大臣知道萧灏孤独惯了,自然没人告诉他

萧灏释怀,对刚才自己胡乱猜疑感到羞愧,孩子似地笑起来,“可以见到三哥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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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休一夜好睡后,感觉身体舒爽畅通很多,连走路也不再轻飘飘的了她怕萧岿惦记书册,心里又不住地想念他,便决定今日就去小村落

沈不遇不在府中,她请示柳茹兰柳茹兰自然首肯,唤男佣准备马车,将两大藤箱抬进车内又不放心,吩咐两名家丁一路随从

休休忙委婉劝阻道:“外面乱糟糟的,三殿下算是隐秘在那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柳茹兰觉得休休言之有理,也就作罢直送到府门外,待休休临上车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叮嘱道:“速去速回你一个大姑娘家,老是往外面跑,可不好看大夫人自是看不惯,已经出闲话了你和三殿下的事我也不好妄断定评,凡事谨慎点的好,免得被人唠叨了去”

休休难为情的称喏,白皙的面颊带着薄薄的红晕她生怕被二夫人察觉到心事,低头迅速地钻进了车内

秋老虎炙热,沿路蝉声此起彼伏碧云飘悠的蓝天,阳光映照远山天连着水休休的目光流连于翠绿香茵,体会这一年来的改变,心中的情丝像芳草那样疯长她憧憬与萧岿能游遍绿野,忘情嬉戏酣歌,不辜负属于他们的珍贵的年少青春

到了萧岿所在的院落,蒋琛等人将车内的藤箱搬运下来休休进了院门就一路快走,直走到后院的假山旁,她蓦然止住脚步,一时间忘记萧岿所在哪间屋了

假山后闪过一道人影,有人突然揽住她的腰,连施礼都不给,下巴抵住了她的前额休休整个人倚在他的怀中,甜甜地轻唤:“三殿下”

萧岿慢条斯理地抬起她的下颌,佯装生气地问:“怎么这么晚才来?沈不遇不让你见我?”

说话间,一只手摩挲着她的手背,与她五指交缠

“不是这回事是我病了几天,今日好了就来看你”休休笑着解释

萧岿眉头一扬,随即似刚出生的小狗,往她身上一阵乱嗅,嘴里呢喃道:“怪不得有药味,还这么重”

“嫌我了?”

“不,似苦还香”

两个人打情骂俏,萧岿的鼻子蹭着休休的鼻子,嘴­唇­痴痴地凑上来,在她的­唇­上轻咬了几口,一双瞳孔透明的眼睛里潋滟着光华,又亮得让人晕眩,只是对视片刻,休休整个人不由地酥了

她想起临走时二夫人的叮嘱,连忙推开萧岿,退闪到假山另一边萧岿拉住她,偏偏紧贴着她的身子,让她无法摆脱

“我马上要回去了”她颤声道

萧岿小孩子撒娇一般,半是固执的口吻道:“不许回去这儿比山里好很多,今晚就陪我”

“不行的,殿下”

“你睡里边,我睡外边,不碍事的就陪我一晚,明天送你回去”

休休心猿意马,内心又拼命挣扎,嘴里连连说着“不行”纠缠之中,里院有了响动,两个人这才一惊,同时抬起头

谁都料不到,萧灏就站在月洞门前,神情惊痛万分,将近焚烧的视线重重地对着休休

为谁凝睇

“四殿下!”休休不由脱口叫道

“四弟!”萧岿也唤了一声

萧灏并不应答,满脸充满了挫败感,眼里掠过一道­阴­霾,转身而去

休休撩起裙摆就想追去,萧岿及时按住她,“我去叫他”说罢大踏步出了月洞门,人影很快在繁茂的树丛间消失

休休站在原地等候,心绪变得无措不安印象中的四皇子,一张翘起­唇­角的温和的笑脸,那样秀致的涅掩饰不住的深情他不止一次提起过他的情意,但是她没有接受,因为心里只有萧岿一个人但是,四皇子待她真心,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她根本不想去伤害

过了很久,萧岿才出现,脸上透着凝重

休休迎上去,关切地问:“四殿下呢?”

“我跟他聊了一些他不想进来,执意要回去”

“他是因为我,你们兄弟久别重逢……”休休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还是充满了愧疚

“有机会还是能见面的”萧岿眉微微挑着,浮起耐人寻思的笑靥,“原来四弟的意中人就是你他这人有时候一根筋,谁都不好劝他,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要不,你去跟他明说,萧岿和休休要鹣鹣鲽鲽,比翼双飞”

说着,还做了个双臂腾飞的动作

休休羞赧得脸又红了,作势打了萧岿一下,“我更不敢劝他,怕看见他伤心样被他知道了也好,可心里还是难受”

萧岿忍不住搂住她,笑意虽存,却一本正经道:“兄弟之间感情再好,这种事绝对不能让的你也别一味地怕他难过,要断的自然要断,你只有我听见没有,你只有我”

“我只有你”休休不禁应道

那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萧岿传递给她的那道霸气,但那是她喜欢的,甚至迷恋

萧岿低头看休休娇娜的脸,看她如画的眉目,清澈的明眸,突然的,他为她疼惜她不是宫里随便应召的娇娥,总有一天会与他相守,共结一双并蒂的莲花

想到这里,他不羁的眉眼惹上一层端凝,拍着她的肩沉默不语

也许是萧灏的突然出现,多少搅乱了心绪,两个人默默地站着过了半晌,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我们——”

萧岿咧嘴笑了,说话从未有过的温柔,“天­色­已晚,你还是回去吧”

休休也温柔地点点头

两个人手桥手,初绽的晚霞映照他们的身影,浪漫而迷人

惆怅此情难寄

暮­色­即将降临,郑懿真径直入了萧灏的房间

里面还没掌灯,只余从窗纱透进来的几缕夕阳,崾乃至桌椅发出一层蒙蒙的光晕懿真四处张望,方发现萧灏靠在弥勒榻上,神情呆呆的,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味道

“灏哥哥,我娘唤你吃饭了”

萧灏阖着双眼,对表妹的唤声恍如未闻从进来至今,他就坐在原地不动,什么都不去想,却什么都想着

“怎么啦?不舒服?”懿真抚上表哥的额头

萧灏皱了皱眉,将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懿真奇怪地折,顺势坐在萧灏的身边,单手支颐,略有所悟的问:“是不是二叔又说你了?唉,谁让皇上把你过继给了二叔,二叔就是你爹他火气又大,动不动就拿你生气,你连半点抵抗都没有看你还是四皇子呢,比常人可怜多了”

“可他也是这世上最关心我的人”萧灏低叹道

“我也关心你啊”懿真并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一把抓住萧灏的衣袖,想拽他起来,“快去吃饭吧,爹娘都等着呢”

萧灏懒洋洋的不动,将懿真轻轻推开,“我不饿,你自己回去”

“灏哥哥!”

懿真从没见过萧灏这般有情绪,不觉跺了跺脚,生气了

“不要来打搅我,出去把门关上”

萧灏翻个身,索­性­背朝外面,声音淡然无力

“失心疯了”

懿真嗔骂一声,嘟着嘴只好走开

暮­色­四合,­阴­暗如潮水涌入屋子里仿佛寒意骤升,萧灏感觉自己被冻住了,四面没有温度,正如那人的心,怎么也温暖不了

但是,他舍不得去怪她

她就倚靠在萧岿的怀里,面容浮起的嫣红恍如桃李,浓密的眼睫颤颤的,她在笑笑得那么甜,那么痴她不止一次投给他笑意,却不是这样的原来女人的笑有好多种,他从小指望不到母亲的笑,在回忆中,真正让他渗透进骨血里的笑,来自这个叫休休的女子

到今日才深切体会到,她只是对他笑笑而已

酸楚在一瞬间涌上,他掩住脸,独自一个人默默地哭了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伤感的哭

他闷在房间里足足三天,无人在意,连郑德夫­妇­也不会去揣摩他的心思因为在他们眼里,打出生即失去母亲的四皇子,温顺从不惹事,寡淡也不谐趣由他去

这日,他还是出门去了对三哥萧岿的惦念,让他暂时抛开心中的悒郁他觉得那天转身就走的行为有点鲁莽,兄弟俩没说上几句话无论如何,萧岿是他最亲的亲人,如今沦落至此,他必须再去看望他

当日是有风天,萧灏到达小村落的时候,风更紧了,还略带凉意,仿佛预告了真正的秋天就在眼前他上去敲门,敲了半晌,才有人开门

开门的是蒋璎一见是萧灏,似乎舒了口气,“原来是四殿下”

“你以为我是谁?门关得那么紧,捉贼吗?”萧灏半开玩笑道

“住在这里虽隐蔽,贼人还是嗅到了气息,不得不防”

蒋琛语意深沉,引着萧灏往里院去走到月洞门前,正看见几名侍卫簇拥着萧岿走来,个个手持刀剑,神­色­严肃中透着紧张

“四弟,你先去厅里坐坐”萧岿招呼道

萧灏情知萧岿有事,便答应一声萧岿近到萧灏面前,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正想再说什么,这时又起一阵大风,沿墙的繁枝叶茂的树木剧烈地摆动,树叶沙沙作响

萧岿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把推开萧灏,“小心!”

几乎同时,冷不丁一支暗箭­射­来,不偏不倚­射­中萧岿的左臂

“有刺客!”

有道黑影从斜横的枝叶间穿过,翻越墙檐,很快消失了蒋琛率几名侍卫沿墙而上,追踪而去

心声

在另几名侍卫的保护下,萧岿进了寝屋,有人飞速拿来金疮药萧灏紧随其身,那箭头还Сhā在萧岿的左臂,萧灏看在眼里,心中竟惊怕又瑟缩

萧岿右手小心抓住箭杆,慢慢的手指加大力道,一把将其拔出顿时,鲜血如注,折染红了衣衫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箭头有毒”萧岿满不在意的一笑

侍卫撕开衣袖,开始验伤敷药萧岿咬紧牙忍受着,脸­色­变得异常的苍白

萧灏难过得心肺都痛了,抓紧萧岿的右手,深深的内疚道:“都怪我,不该这个时候来,冒冒失失的,差点害三哥­性­命”

萧岿轻笑,反倒安慰道:“凶手是冲着我来的你不出现,他们照样要害我,不过是借你进了院子,我们一时疏忽让他方便潜入罢了”

“三哥的住处被暴露,是谁想这么害你?”萧灏还是不明白

“朝中很复杂,有人怕我回来你不谙政事自然不知道,也不必猜”

“没想到会是这样……”

萧灏低喃一句,坐在萧岿身边默默不语

不久,蒋琛等人进来禀告,他们搜遍小村落无果,凶手已逃之夭夭

萧岿冷哼,“凶手是谁指派的,早晚会水落石出如若有一天我东山再起,我会让他们无法遁形!”

兄弟俩正在聊谈间,又有守门的侍卫禀告,休休过来了

萧岿望了一眼萧灏,轻轻地笑了起来,“真巧,我受伤,你们都来看我你把被子给我盖上,省得吓住了她女人,哭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的”

不料休休已经从蒋琛嘴里得知,一路小跑着进来她甚至不去注意萧灏的存在,望定萧岿的一双明眸隐约有泪意浮动,萧岿暗叫不妙,但见休休径直走到他面前,慢慢揭开了薄被

萧岿­祼­露着上身,左臂被纱布绑着,殷红的血洇湿了纱布休休不知伤得深浅,血触痛了她的眼,颤声道:“怎么回事?究竟谁想害你?”

她弯身想触摸,又怕触痛了他,眼泪禁不住直掉

萧岿直觉有点大惊小怪,不由不自在地微微蹙眉,语气却是温柔的,“没事,过些天就好了破了点皮你就这样,以后我若是伤筋断骨,或者伤坏了脑子,你该如何?”

这本是玩笑话,休休却惊得失了­色­,想去捂他的嘴萧岿下意识地抓紧她的手,两人默默凝视,眸中深情浮动

见此情景,一旁­干­坐的萧灏不复忍耐,起身告辞

萧岿脸上有了倦意,也没留他,只是叮嘱道:“四弟,我受伤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母妃”

萧灏点点头,望了休休一眼,转身离去

刚出寝房不久,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四殿下”,萧灏止住了脚步,并不回头

休休追了上来,走至萧灏近前微风吹送,送来一缕清香,让他屏息静气不敢逼视

“四殿下”休休迟疑地停顿一下,慢慢说道,“不知该说什么好……想说,四殿下是很好很好的人”

萧灏蓦然微仰起脸,眼里含着泪,道:“我说过,我从不强求你是我太不主动,就此错过了,对吗?”

“不是其实,我对三殿下很早已经……”休休困难地解释

“所以我根本没机会,是不是?”

“四殿下……”

“别这么叫我,我没那么惨”萧灏终于垂下头,望定休休,只见她浓密的长睫安静无波,一片坦然

“真没想到,四哥落魄的时候,你会跟他以后,无论他处境如何,你都会这样的,对不对?”

休休不禁微笑,眸子深处有了火光闪烁,“四殿下说得极是,我跟定他了”

烈日下,萧灏只觉得自己的太阳­茓­在激烈跳动这一刻,他的胸臆里是空荡荡的他很替自己悲凉,可在休休面前,他竭力裹住那份哀伤,只想把心里的话说给她听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讲情话了

“我说过,将来能与你走遍天涯海角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收回去,因为这是发自我内心的每次见到你,浮现在我眼前的,是淡淡的白云,绿草青青,还有一缕花香我会把这些最美好的想象放在心里,不会改变,你也休想把它抹去”

说完,他不再垂首,挺直腰板向前走

休休默默地站着,目送萧灏的身影在视线模糊,渐行渐远

伺机

“你说萧岿没死?”

皇后宫里,听完嵇明佑的禀述,本来端坐的皇后霍然而起,眉头紧皱

嵇明佑继续说道:“派去的人潜入院中,没想到萧岿早有防范,差点暴露了自己皇后,臣以为此招凶险,难免打草惊蛇,使我们陷入被动”

“暴露又如何?本宫就是要趁机杀他!萧岿不除,后患无穷”皇后脸铁青着,指甲都几乎攥得折断

接着,狰狞一笑,“皇上几次三番偷偷去看望萧岿,他以为本宫不知道沈不遇等老贼暗地前去北周周旋,以图为萧岿减轻罪责,如此做法简直荒诞得异想天开除非北周宣帝特赦,如此窝藏重罪想逃脱无异于痴人说梦”

嵇明佑上前一步,提醒道:“不过,据传北周宣帝为人荒诞不经,国事更是紧张莫名,朝中也有狼狈为­奸­蒙蔽王听的­奸­佞小人这里是后梁,皇上难保在北周宣帝疏忽之间,听取沈不遇等人险恶­奸­计,重新恢复萧岿的皇子身份如若得逞,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皇后一时呆愣在那里,脸­色­大变,差点不能言语,“不会是……”

“郑渭长年居于浣邑,过得安逸享乐,几时见他回来得这般紧促?势必得了什么密诏这帮人天天秘密计议筹谋,皇后,您可要防备他们生出非分野心哪!”

皇后浑身颤抖,一拍凤椅,咬牙道:“你派人秘密前往北周,恳请周宣帝训示定夺:立萧韶为嫡穆氏恒念北周宣帝洞察深远,不胜感喟欣慰!此事不宜再拖!”

嵇明佑喜出望外,匍匐跪地,连声称喏

而在萧詧寝宫的密室里,几名重臣也在秘密计议

“有人企图行刺岿儿,果不其然好在有所防范,不然飞来劫难,岿儿能躲过吗?”萧詧沙哑着声音

沈不遇趋前,不紧不慢道:“对方是一计未成,反露了马脚以微臣看来,若是抓住凶手,当堂对应质询,指使者岂能逃脱罪责?”

有大臣质疑道:“可是,若凶手一口咬定此事非旁人指使,又该如何?”

萧詧一拍榻栏,眼角掺杂了焦怒凌厉,“朕知道,此事定是穆氏所为!当务之急先抓到凶手!以诸位爱卿执法如山的铁石心肠,但有犯人供词,穆氏如何辩解?违法便要论罪,穆氏眼看立嫡有望,难保不会做出丧心病狂的蠢事朕身为万乘之尊,心爱的儿子被废黜,安得如此惶惶乱象?

“皇上圣明!”众臣跪地齐声道

萧詧这才靠住大枕,倦怠似地闭目,挥了挥衣袖,“会事完毕,诸位爱卿回去吧”

众臣告退,鱼贯出了殿门

沈不遇缓步行走在秘道,看两边的秋­色­,自觉神气清爽了许多他望了一眼蓉妃寝宫的方向,稍作沉吟,继续赶路

后面有咣咣的靴声,一阵风儿席卷而来,郑渭大步来到他的身边,扯开喉咙便是一声喝问:“不遇兄,我都来了有些日子了,你怎么不请我吃饭喝茶,见了我避瘟神似的!”

沈不遇瞪着双眼,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笑道:“郑渭老弟休怪,我哪有你清闲,没见我忙得焦头烂额吗?皇上气­色­渐渐见好,突然出了刺杀事件,这抓凶手的谕旨又来了怎么样,今日就请你吃饭,顺便商议些实用良策如何?”

“罢了罢了”郑渭直言道,“我是为灏儿之事我问你,灏儿喜欢你家那个休休,你是点头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沈不遇恍然状,“若果真有此事,身为父亲能不高兴?你我可是儿女亲家了,哈哈不过,不知休休意下如何?对了对了,我是她……还是义父,这终身大事不能全部做主,得回家问问她,你说是不是?”

郑渭闻言,板起脸不满道:“儿女亲事还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哪来的啰嗦?当初你看中三皇子,难道你还没死心?我告诉你,咱的灏儿也是堂堂皇子身份,你家闺女还是个­干­的,灏儿看上她可是你家的福气我已经给过你面子了,回去想想,尽早给我答复!”

沈不遇惊了一下,话到嘴边终是忍赚很快地笑了起来

说话间已经出了宫门,郑渭大力拍拍沈不遇的肩膀,接过护卫递来的马鞭,跃马而上,绝尘而去

沈不遇浮在嘴角的淡笑迅疾地敛去,似不堪重负地叹了口气

“郑渭啊郑渭,如若早几个月前跟我说这事,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如今不同了,长远看来,休休认定得准,还是萧岿吧”

晚秋时节

桂花开又落,日子匆匆,到了晚秋时节

休休的马车过护城河,顺着人流车流进了城门守城的北周兵比往昔少了,懒洋洋地歪在女墙下,既不盘查,也不去注意来往的行人周宣帝宇文赟在位不到两年,过度骄奢­淫­逸,乾纲独揽且漤施刑罚,搞得北周一片混乱驻守在江陵的北周兵也人心涣散,沿路酒肆都有他们烂醉如泥的丑态

这段日子,萧岿虽是隐居养伤,更有韬光养晦的味道休休不止一次听他说过,“北周自有拥戴杨坚的内臣,如此一来,杨兄重新出山的机会又有了”

马车过了闹街,转向通往宰相府的林荫小道马蹄声轻落,原是前面有人挡路

车夫勒马驻车,吆喝道:“前方何人?”

休休闻声探出头,惊喜地叫了一声,“天际哥!”

天际站在那里,望着休休款步走向他阳光斜斜地映在她的身上,几个月不见,她出落得越加漂亮了

休休也在打量天际,看他轩昂的眉宇,与健秀的体格,她心里暗暗替他欢喜眼前的天际哥衣着比以前考究,他的一腔抱负与学问,开始一展鸿途了吧

“怎么知道我路过此地?”她率先拉住他的胳膊,孩子似地摇晃

在天际面前,她总会自然而然恢复原先的样子与别人交谈,即便是萧岿,她往往带了些许的矜持可跟天际却不同,她可以言语自如,无拘无束

天际话语也是清朗,“欣扬告诉我,你若不在府中,便是出城去了,申时不到必定回家你出城­干­什么?”

休休自然不能解释,脸上笑吟吟的,搪塞道:“自然是去拜佛求神了”接着,一把搀住天际的胳膊,“走,咱们边走边聊”

曲柳桥畔,风淡如水,落英纷纷飘满地两个人并肩走着,仿佛又回到了孟俣县桃李芳菲的道上

天际道:“我娘来信说,自从你走后,你娘面­色­和­精­神都不太好春天还生了场大铂差点丧了命”

休休脸­色­一变,忙问:“请了郎中没有?我娘后来呢?”

“沈不遇买下你,自然给了你娘不少钱只是你娘天天喝药喝腻了,见谁就发脾气,有时吵着要来江陵她是不是后悔了,想见你?”

“不,我娘不会后悔,她只是感到寂寞”休休神­色­凝重,叹了口气,“我娘生病的事,相爷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好回去看我娘,还有我爹的新坟……”

“沈不遇黑心,他把你当笼子里的鸟儿,才不管你们母女之情呢”天际想起以前的事就生气

“这段日子他倒是变得宽厚了”

休休嘴里这么说,心里明白,沈不遇待她宽厚的原因,是因为萧岿

“过几天我公事去孟俣县,你要不要跟我回一趟老家?”

这是天际找休休的目的

休休沉吟,随即轻轻颔首,“我和二夫人说去二夫人同意,相爷就没话说了”

她自信满满,并约好下次见面,两人这才开心告别

休休回去后,将回孟俣县看母亲的想法告诉柳茹兰柳茹兰听罢笑道:“那是你的孝心,我哪有阻拦之理?当年沈家将你爹娘送走,不许再踏入江陵半步,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你爹去世,你也大了,你娘一个人在家怪可怜的”

“在家里,我怕我娘可真离开她,又感觉怪怪的……”休休一脸茫然

“那是亲情使然,你娘怀胎十月不易那个天际是­奶­娘的儿子,你们亲如兄妹,和他一起去我自是放心你且去收拾,回头我告诉老爷”

休休听得心花怒放,谢过柳茹兰后,忙着收拾去了

晚间沈不遇回府,照例在柳茹兰院里用膳膳后,翠红上茶,柳茹兰方才缓缓道:“自打休休走后,曹桂枝身体每况愈下,她做女儿的于心不忍,想回”

沈不遇面­色­一肃,将茶盏一放,道:“曹桂枝吃穿不用愁,随时有郎中探铂这些都是我关照下去的,她还嫌不够?”

“老爷曲解了妾身的意思休休虽过继给沈家,可曹桂枝毕竟是她的亲娘,如今过去一年多了,做亲娘的身体有恙,做女儿的回去尽点孝道也是人之抽”

“休休在这里待得好好的,与萧岿的感情也是与日俱增眼看好事临近,万一被曹桂枝胡乱搅合,好事成了坏事,谁负责得起?”

柳茹兰似乎有所悟,“老爷的意思是说,曹桂枝若是知道沈家拿休休攀皇亲,她会觉得吃亏,胡搅蛮缠无休无止?”

沈不遇沉声道:“曹桂枝卖女儿,不是因为怕女儿跟她受苦,而是她自己想荣华富贵!休休离开孟俣县,沈家就跟陶家两清了,休休的母亲现在是你,这个道理怎么还不懂?”

眼见老爷发怒,柳茹兰垂下头,敛衽屈膝一礼,“妾身糊涂,差点误了大事”

“绝对不能让休休回孟俣县!还有那个储天际,年轻气盛,事事与我作对,仗着在嵇明佑门下做事就不知天高地厚,他这是想拐跑休休!你提防着点儿,不许此人进沈府大门!”

沈不遇满脸怒意,连茶都未喝完,转身去书房了

柳茹兰彷徨了一夜,辰时梳洗­干­净便唤翠红出门她一路搜肠刮肚,慢慢走向萏辛院

燕喜出来迎接,柳茹兰进了房门,见里面包袱已经收拾,立时又为难了

休休初始还笑吟吟的,一见柳茹兰的神­色­,隐隐明白了什么,不禁问道:“难道相爷不答应?”

“老爷说,眼下局势很乱,三殿下养伤时期正需要你的照料,你这次回老家不是时候国事依然揪心,你若再横生枝节,老爷还能伸展手脚办事?休休,老爷说得很对,你这次听他的,等朝局稳定了再走”柳茹兰勉强劝说道

休休怔了怔,脸上布满了失望,“朝局稳定……何时算是朝局稳定?”

“至少三殿下免于废黜”

提起萧岿,休休似不堪重负地坐在椅子上,突然冷笑道:“不错,正因为我喜欢三殿下,相爷就可以将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孟俣县是去不成了,他要我忘记贫女身份,永远将它忘记!”

“休休,老爷这也是为你好”

仿佛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休休歉意地朝柳茹兰一笑她默不作声片刻,眼再度抬起,却带着说不清的无奈

“烦劳二夫人告诉相爷一声,是我想回去的,跟天际哥无关,不要伤他!”

风急天高

天际等候在听松院外面的亭下掬花遍地,满眼灿灿的黄,耳听松涛起伏如海浪低语,脸上不禁荡起笑意

几名壮汉簇拥着一乘软轿徐缓而来,待看清为首的稿,天际心口不由一窒

他明白,休休去不成孟俣县了沈不遇此番而来,难道又想重演年初那一幕?此时的天际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赶考书生,除了鄙视沈不遇的伎俩,他不再惧怕他

沈不遇下了轿子,背负着手,神情隐在绵密的­阴­翳中他也在打量天际眼前的后生,阳气见于眉宇之间,倒有几分勃发英姿,可惜投靠的是穆氏,终会开­奸­宄之源,生逆乱之心

“休休不会来了”他开门见山道

“我要见她!我要她亲口告诉我!”天际也不示弱

“小子,我这次对你是客气了,你倒得寸进尺念在你娘曾是沈家­奶­娘的份上,我亲口对你说你若还是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

沈不遇说此话时,语调虽然没有起伏,但含着­阴­狠

天际眼底也寒气四­射­,“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早晚有一天,我会娶休休为妻,让你看到我肥马轻裘,纵横士林,你倒贴了奁房和我为眷姻!”

“好大的口气”

沈不遇仿佛听到极其滑稽的事,哈哈大笑,接着冷哼一声,继续挖苦道:“先薄眼前吧,别稍有一点成绩就不自量力,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我再次警告你,不要对休休动非分之想,我若是随便给你加个罪名,你的仕途就毁了这次不予计较,想在江陵混下去,自己斟酌吧”

说完也不看天际,转身上了软轿,扬长而去

天际站在原地,深重地呼吸着,风吹得他衣袂翻飞,把他的心绪吹得缭乱不堪

“沈不遇,你会等到这一天的!”他咬牙道

沈不遇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天际原定的计划他当即就昼夜兼程南下,随身携带的也不多,除了公事文书,给娘和三个姐姐各带去几块布料,还有两包甜品给小外甥

三日后到了孟俣县,抵达县府呈上礼部文告等程序走完,县府加盖官蝇已经日落西山

因天际是嵇明佑门下,县令便设宴为天际接风洗尘,席间不免说些客套话,陪坐的多是年老的族长理事,天际原是最年轻,又滴酒不沾,酒宴五更天就散了

天际暂住驿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匆匆回家

此行虽是低调,但还是惊动了不少左邻右舍,人们把天际当稀罕物,到处是啧啧称赞声倪秀娥更是笑得合不蚂,将家里养的最肥壮的­鸡­杀了,好好款待争气的儿子

待人们都散了,家里只剩下呣子俩,倪秀娥这才细细打量儿子,既骄傲又喜悦,轻拍天际的臂膀,不住地说道:“瘦了,不过长高了”

天际调皮地折睛,“娘,我都快二十了,不会再长了”

笑谈间,已是午膳时分,家里漫漾着米饭和­鸡­­肉­香呣子俩对坐,倪秀娥喜滋滋地看着儿子的馋相,不断地往他的饭碗里夹­鸡­块

“江陵虽是都城,哪有家里的米饭香?”倪秀娥叹息,又想起什么,道,“你说的嵇大人可是穆氏的红人,权倾朝野,你要懂得好歹懒散不得不然纵有壮心雄才,不长点心眼,好机会也被别人抢了去”

“知道了,娘”天际乖顺道

倪秀娥又关照道:“你有今日,靠的是恩师的提携回头把家里那支上等人参送过去,好好谢谢老师”

天际又乖顺地点头称是

倪秀娥满意地笑了,这才放心吃饭

天际突然问道:“休休她娘如今可好?”

“她家现在有佣人伺候着,还能不好?她那是富贵铂时常发作,都习惯了,自然没人理她”倪秀娥不甚在意地回答

“我来的时候,本来约好和休休一起来,不料沈不遇加以阻拦,还训了我一顿”

倪秀娥闻言脸­色­陡变,手一抖,筷子掉了她想弯腰,天际手快,忙帮娘拾起筷子

“你去找休休了?老爷……说了什么?”倪秀娥盯住儿子

“娘,我想娶休休”

倪秀娥一扬手,一记耳光骤然狠狠抽向天际的脸,清亮的一声响

天际毫无防备,捂住脸,委屈地唤了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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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乍歇

“我再三再四提醒你,不要去找休休,不要有那种非分之想,你把娘的话当耳边风了?相爷没把你宰了算抬举你了,你还一意孤行,非惹出事端不成?气死我了!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愣头儿子来?”倪秀娥边喘气边骂

“娘,我喜欢休休有什么错?再说,休休只是过继给沈家,又不是亲生的,凭什么这般折辱我?我家虽然穷些,可也是有头有脸的,娘从小教育我要争气,我不就是给您争气吗?怎么在这事情上,您畏畏缩缩的,反而小瞧了自己?”

天际一番慷慨陈词说得倪秀娥哑口无言,她作势又要打儿子天际连忙躲开,倪秀娥打不着,便又骂道:“别搬出大道理来,不许就是不许!要是再被我知道,你就别进这个家的门!”

呣子俩为此闹了不愉快,直到岔话不再提及此事,才渐渐又说笑开了接着,天际匆匆拜会老师去了,倪秀娥在家忙碌等天际回来,倪秀娥已经将煮熟的­鸡­蛋和烙好的麦饼准备了满满一布袋,关照天际在路上吃

娘儿俩一直到了道边才作别,倪秀娥眼望着马车走远,才心事重重地回去

秋雨蒙蒙,车轱辘辚辚三天后,江陵高大连绵的城墙在不远处或隐或现,天际的思绪依然纷乱得如坠迷雾一般

他始终搞不明白,每次提及休休,母亲的反应为何总是如此激烈?她越是反对,他对休休的感情越浓沈不遇的两次出现,带着一抹得意的轻鄙的神­色­,也时不时让他血脉喷张

他又想起了死去的陶先生

很小的时候,陶先生面­色­凝重,眼光飘在遥远的不知名处,对他说:““天际,等你长大考取功名,如果休休还在孟俣县,我会答应你把她娶回家”

仿佛是一言成谶长大后,他考取了功名,休休却不在孟俣县,这是为什么?

难道老天爷冥冥之中已作安排?

天际甚是不服气,决定到了江陵之后,非探究个分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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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乍歇,似乎寒意更深这个时候,天际悄然来到宰相府外

风儿吹过高墙,老梨树飘下几片绿叶墙内也是阵阵落叶声,沙沙的,天际能想象到芳香的花瓣在细细密密地坠落

“不知道休休在­干­什么?她有没有想我?”他有点痴傻地想

此时一阵风卷过,夹杂着马蹄声车轱辘声他裹紧外袍,躲闪在老梨树下但见沈不遇的马车徐徐而来

沈不遇向来低调,从不讲究排超车前侍卫也就两三个,并不张扬奢华即使马车驶入闹市,一般人不会猜到里面坐着的竟是堂堂宰相大人马车行驶得平稳,从天际身后经过,掠过一道寒冷

天际忍不住一颤

待车马声在耳边消失,他才重新闪现远远望过去,马车在府外亭,沈不遇独自一人下了车,车内再无二人

天际有点不甘心,继续耐心等待等了良久,道上又传来轻巧的马蹄声,只见沈欣扬骑着一匹少壮的马驹过来,贴身随从年龄比他还鞋跟跑得满头大汗

天际站在道中央,笑着向欣扬招手

欣扬一见,勒紧马缰,兴致勃勃地高声说道:“巧极!正要去找你聊话,你倒来了”

“有什么稀罕事?”天际也大笑道

“关于我这个妹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我昨天才从燕喜嘴里听说,着实替休休担忧了一把”

闻听此言,天际气息凝滞,脸上渲开的笑意迅速地敛去了

怨怀

“出……出了什么事?”他有点结巴地问道

“她急着想回老家,我爹没答应人是不能回去了,可也跟我父亲闹僵了,人被禁闭在院子里出不来”

天际刚才吓了一跳,此时悬着的心放下了,释然地笑了笑

一点儿也没错,休休的确是想回去的,是沈不遇从中作梗

欣扬并不理解天际此时的心境,将马缰递给随从,拍拍天际的肩膀,“走吧,咱俩难得见面,去附近茶楼小坐”

小茶楼内

周围寂寂少人,更无人过来打扰两人靠窗对坐,茶倌送上香片酽茶便退下

天际闻着茶香,轻抿一口,笑道:“休休被禁闭在院子里,怎么算是好事呢?”

今日他守候在沈府墙外,就是专等沈欣扬的沈欣扬无心机,比他更不谙世事,又与休休走得最近,他很想从欣扬嘴里打探到什么

“你知道,她是我新来的妹妹,已经有感情了其实,我也不想她走”

天际瞪大眼睛,脱口道:“感情?莫非你家买她,是为了给你……”

“没有的事!休休只是我妹妹,那是兄妹之情!我真正喜欢的,是燕喜!”

欣扬慌忙摆手,一不小心便将心事全都抖了出来,说到最后,竟然绯红了脸

昨天燕喜送他出萏辛院,粉­嫩­的脸上娇滴滴的,笑容嫣嫣他心一动,不假思索地在她的面颊上啄了一口燕喜的脸上蓦地腾起了红晕,她慌乱地止步,逃进里面去了

天际对欣扬喜欢上丫鬟之事并不经心,他只关心休休,笑说:“呵呵,我也是胡乱瞎猜以前听说你爹一门心思要将休休往皇宫里送,让她当上三皇子妃,如今三皇子不存在了,你爹又有何打算?”

欣扬凑近天际的耳朵,笑嘻嘻地开口:“告诉你,他们已经好上了”

说完便发现天际满目复杂神­色­,眼波凝视着手里的的茶盏,也许是手在抖,水波一晕一晕地恍如涟漪欣扬不觉奇怪,伸手在天际眼前晃了晃

天际惊醒,咬牙道:“我不信!”

“起初我也不信三皇子被废以后,休休神出鬼没的,甚至几天几夜不回家,我悄悄问了燕喜,才知道三皇子躲在深山老林里,休休看他去了后来朝局有所缓和,三皇子回到江陵,住在郊外的小村落里,前些日子还受了点伤,休休三天两头去伺候呢唉,这事知道的没几个,我在燕喜那里发过毒誓不说出去,可看见你,还是忍不住说了”

欣扬见天际半晌不动,神情有点呆傻,会错了意,笑说:“高兴得糊涂了吧?你和休休从小认识,也算是她的兄长,她的事也是你的事唉,不知道三皇子什么时候重振雄风?皇上那么宠他,总会有出头之日你我保佑休休吧”

天际听了,许久都不说话他愣愣地始终盯着茶盏,几疑自己在梦中,欣扬刚才说的话不像是真的

恍惚里,休休的马车停在柳荫道中央,她款款向他走来,含笑说,她从郊外拜神回来

原来那个神就是萧岿啊

为什么要骗他?

他全身都在抖,突然一哂,声音却颤着,“好事……极好的好事”

茶盏捏在手心,五指撑足所有力气,他发泄似地将茶盏倒扣在桌面上沉闷的咣的一声,茶水蜿蜒,滴滴答答往下流

接着,他霍然起身,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蹬蹬下楼去了

欣扬赶紧付铜钱从窗口望去,天际已经大踏步出了茶楼,径直往别处去了欣扬歪着头,不解似的自言自语道:“这个储天际,究竟怎么回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

秋风夹带秋雨下得萧瑟,皇宫里寒气更重了

翎德殿外,已是碎叶满地一片狼藉守门的宫人正要执起大扫帚,寝殿内隐约有咳嗽声,另一名宫人急忙打手势示意噤声不久,萧詧的内侍从外面进来,踩过遍地的落叶,无声地踏上白玉台阶

因病得久了,萧詧半卧在檀香­色­的座褥上,神情恹恹的无­色­琉璃的窗映过内侍匆匆的身影,他振作点­精­神,双臂撑起孱弱的身子

“岿儿怎么样了?”他问

即使在病中,他依然惦记着儿子

内侍禀告道:“回皇上,三殿下的伤已经愈合他托奴才带个话,请皇上保重身体”

“到底是年轻人”萧詧大是欣慰,脸上浮起笑意,“沈爱卿想得周到,派他的女儿伺候岿儿醉翁之意不在酒朕倒觉得这般极好,他们就像天生的一对”

“皇上所言甚是”

“假如没有出事,过完年就是选皇子妃之日,指不定年底就能生个小皇孙唉,天不佑人,朕日夜盼着北周那边能带来好消息,至今音讯全无,心中不安啊”萧詧一阵感慨

“北周确实带来了好消息,皇上”屏风外,传来皇后悠扬的声音

萧詧一震

皇后从屏风后缓缓步出,斑斓焕彩的披风上,还沾着一两枚细小的碎叶,嫣然绰约里平添了一分生动鬓间鸾凤上垂着长长的璎珞,珠光如星子般流动,在萧詧的眼前闪耀

她的身后,是尚书令嵇明佑此时他紧随几步上前,单膝跪地行君臣大礼:“臣见过皇上”

萧詧警觉地直起身,恼怒地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皇后用难以捉摸的目光望着萧詧,然后深深一福,笑道:“臣妾今日收到北周宣帝的手谕,有关本朝立嫡之事如此臣妾即刻赶来给皇上阅看,皇上阅毕定会龙心大悦,了断一桩心事,岂不是好消息?”

嵇明佑将盖印玉玺的谕书高举过顶

明白是什么,萧詧的心不自禁地抽紧他的视野有些模糊,连嵇明佑手上的谕书也变得虚幻不像是真的他颤巍巍地伸出手,从内侍手里接过谕书,又颤巍巍地低头去看

仿佛突然被人凭空抽去筋血,他重重地坐在榻上,一张脸变得扭曲狰狞

“天下大定,朕身强力壮,不必急于国本!”

“皇上,这可是北周宣帝的手谕!”皇后的声音极重,落地有声

萧詧面­色­苍白,咬牙道:“韶儿胆气不足,昏懦有余,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重国重事,须由朝中诸臣商议定夺!”

“好艾臣妾正想说,手谕就在明日朝上宣读吧北周驻兵总管就在宫外等候,臣妾倒想看看,何人敢在周宣帝头上违法乱政!”

皇后的笑意波光一闪,她不再多言,断然一甩长袖,示意嵇明佑离开,自己先趾高气扬地出去了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一切都如她所愿她的面上满溢笑意,仿佛看见萧韶的冠礼之卢众目之下锦缎灿烂珠玉夺目,何等鲜亮威风!

萧詧瘫倒在榻上,目光黯淡地望向窗外,风的声音呜咽似的低沉蓦地,他似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地喊道:“传沈爱卿!还有郑爱卿!”

不久,沈不遇和郑渭相继赶到翎德殿

萧詧将刚才经过一说,目光莹然,颤声道:“穆氏如此邪恶,趁中宫空虚作乱发难,若不夺其权力,朕毕生心血毁于他们之手!”

沈不遇和郑渭脸­色­惊变,沈不遇道:“此事汹汹,始料未及北周下大雪,臣派出的人尚在途中,怕是不能及时赶到即使到了江陵,周宣帝此诏已宣,也是一无所获”

“不杀嵇明佑,臣心不甘!”郑渭不禁狠狠骂了一句,道,“刺杀三殿下的凶手已被抓到,这厮邪恶硬是不招臣即刻就回去,大刑伺候,非让他招出是穆氏指使不可!如若证据在手,可制约穆氏!”

萧詧连连点头,“如此甚好,爱卿速速前去”

沈不遇思忖一番,忧心忡忡地提醒道:“滥用私刑,有违法度一旦不能得手,反使穆氏愈发猖狂,实则乱上添乱,郑老弟需小心”

郑渭粗略地打断,瞪着眼珠子道:“穆氏卑鄙之极,我等还跟他们谈什么法度?如今危急时刻,岂能顾得许多?”

一番计议之后,两位得力重臣匆忙而去

萧詧定定地坐着,默然了良久,终是一声叹息

“明日朝会凶多吉少岿儿,穆氏作乱祸国,父皇不能帮你,我心难甘啊”

不祥

“三哥,不要去!”

屋门大开,萧岿从里面冲了出来萧灏紧跟在后,接着在院门前将其追上,双手拽住萧岿,硬是不让他走出院门

萧岿有些失控,他愠怒而狂乱地大声说道:“父皇苦心孤诣治国,穆氏乘便利夺权,一代君王被­奸­宄之人包围,我在这里呆着有何用处?别拦我!我一定要去阻止这些人!”

“三哥你现在这身份,连进入皇宫都不能若如此救父皇,与作茧自缚无异!三哥你别激动,我们再想想办法!”萧灏竭力劝说道

舅舅郑渭忙碌到深夜,突然告诉他不祥的消息,他隐感三哥萧岿会闹事,一大早匆匆而来劝阻

萧岿情绪虽平缓下来,眼底终究是一片暗潮

“四弟,穆氏已经成势,若得储君位,我必为穆氏所杀大哥若是一朝亲政,又来另路,你也­性­命攸关”

“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他只是傀儡”

萧灏心里一沉,哽声说:“我知道皇后不顾父皇恩义,发难朝廷,夺权谋利为什么皇家会这样?我们不能如平常百姓一样的生活吗?”

兄弟俩抚肩而立,彼此握紧了拳,长风卷得他们的袍角飘舞不羁此时此刻,他们心似钢刀交割,却不得不无奈的任凭时光缓慢地流淌过去

院门外传来响动,休休缓步而入

咫尺之间,三个人对望

她似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无声地走到萧岿的面前,慢慢的吸了口气,缓声说道:“相爷已经去了宫里这会儿,朝会已经开始了”

三个人不再言,脸上都布满了­阴­云一只乌鸦从树梢掠过,噶的一声怪叫,和着不祥,震响在他们心底

议事大殿内

满朝文武皆垂首而立,周围寂静得连呼吸都不闻梁帝萧詧坐在鎏金雕龙的御座上,恍如一尊蜡偶执事总管手中端握着那条手谕,萧詧定定地看着,依稀之中,皇后一双犀利眼眸凝睇过来,面含冷峭的微笑,倒像是在嘲讽他忽然觉得龙袍的领子太紧,胸口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赚一阵阵的窒息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声音掩不住的萧瑟

“关于立储之事,朕已听了众爱卿各抒己见,似乎提议大皇子立为储君的众多……原本思忖朕正在盛年,或许还能有得几个子女当然,传嫡不传庶,韶儿又是皇后所生,其时择他为储水到渠成不过今日局面立储,实在是诸多仓促,再等两年也不迟……”

“皇上!”嵇明佑已经将梁帝的心思揣摩透彻,当即面­色­肃然道,“储君乃国家根本,早立晚立皆须以时势论定皇上虽在盛年,然痼疾无定发作,若不及早绸缪,臣等恐措手不及也!今日北周宣帝谕书在此,皇上不必拘泥成例,宣读谕书吧”

“天意如此,请皇上宣读谕书!”一帮党羽呼应道

萧詧见黑压压跪了一大半大臣,目光里掩不住的慌乱,竟说不出话来

郑渭­性­格暴躁,向来按耐不赚开口道:“北周宣帝手谕?哼,你们分明是防备后患求北周施压,逼迫皇上仓促立储!”

嵇明佑冷笑,“后梁危难,国君时有不测之险大皇子乃皇上与皇后所生,堂堂王族骨血,何谓逼迫二字?我倒以为,大皇子之下,数四皇子最有大才之相,莫非浣邑侯动了心思?”

明争暗斗

郑渭瞪起眼珠子,正要发作,沈不遇出列缓缓道:“嵇大人言之凿凿,倒是越发成竹在胸有没有听过民间流言:三皇子功业声望远远超过大皇子,有可能胁迫皇上立储而代之此等流言纵然不起神效,也准定埋下内讧种子只是皇上不信流言,三皇子也并未倒在流言之上北周罪臣杨坚逃亡后梁,你们将计就计将他围困在都城,专等三皇子落入圈套为皇上丢丑皇上父子情深,将三皇子接回江陵郊外,你们义愤不能自己,唯恐生变,立即暗中刺杀,终究未能成功一招不灵又起一招,你们生怕立储之事要大费周折,便请旨于北周宣帝,联手胁迫皇上立大皇子为储君!”

此言既出,台下一片嗡嗡哄哄的议论声

梁帝萧詧面露赞许之意,端正坐姿,­精­神稍显活泛起来

嵇明佑目光凛然,直直昂首,像是在挑衅,“沈大人,你可不要自圆其说,血口喷人!如此荒诞不经的说法,谁信?凡事要讲个证据证据何在?”

郑渭哈哈大笑,道:“料你会抵赖,我已经将凶手带来了如若供词扎实,你们图谋杀人罪证成立,自当依法取消立储!也就是说,北周宣帝的手谕也依法作废,立储人选另择他人所有的嫡系皇子都有资格参加立储之争,这叫择贤立储,嫡庶不避!”

他的声音响亮,人人清晰闻见

“带犯人!”

传声迭次过去,不大一会儿,一名全身血淋淋的囚犯被押到殿内,扑通跪在冰冷的涂金地砖上

“皇上,供词在此,犯人已画押请皇上过目”郑渭将供词呈上

萧詧阅毕,满意地颔首,“众臣传阅凡是参与谋杀三皇子的,皆可出列为证,朕既往不咎,饶他全家”

供词在众臣手中传阅,每个人神­色­各异气氛一片­阴­沉窒息,有人不自觉地将眼扫向嵇明佑

嵇明佑倒是镇定,站在犯人面前,眼睛在微眯的时候,烁过一抹亮

“这供词是你写的?句句是真?”他质问道

犯人艰涩地抬起头,目光呆滞,呻吟道:“是草民所写,句句是……是……”

郑渭开口对嵇明佑冷笑道:“嵇大人,别恕伎俩了犯人已经招认,供词句句是实,你难道还想吓唬他不可?”

也许是突然听到“嵇大人”,犯人惊醒起来,突然嘶声叫喊:“草民冤枉啊草民屈打成招!大人,求大人替草民做主啊”

叫罢,一口鲜血从犯人嘴里喷出,溅了一地众臣呼啦散开,但见犯人在地上抽搐着身子,翻了个身,便不动了

内侍探指过去,回禀道:“启禀皇上,犯人气息全无,死了”

萧詧大惊,霍然站起身沈不遇与郑渭面面相觑,郑渭不由地叫了一声:“怎么会死了?”

沈不遇心生不妙,面­色­­阴­沉了下来

满殿又是一阵议论声

此时,嵇明佑眉目上挑,勾起似是而非的冷笑,“郑大人,这就是所说的屈打成招?你捕风捉影,诬告嵇某,当众来个死无对证幸亏犯人当场翻供,众人都听到了吧?沈大人,郑大人,嵇某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是拥立大皇子为储,大家所持政议不同,你们何须用此肮脏伎俩作难我来?”

郑渭神­色­极是狼狈,喘着粗气不说话不少人出列替嵇明佑打抱不平,纷纷声讨郑渭等人的不齿行为

柳暗花明

嵇明佑趁机上前,拱手道:“皇上,自古大­奸­巨恶,强君之下最易滋生小人想那郑渭,天子殿中还会生出假案之端,分明是欺君犯上!皇上,您可要提防身后外­奸­内宄者,这种人,狗彘不食其余!”

接着,惺惺作态挤出几滴老泪

“皇上明鉴!”众党羽立即异口同声呼应一句

殿内灯光耀动,曳影绰绰

萧詧面­色­惨白,全身一直僵硬紧绷着他的目光停在那道手谕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宣读谕书……”

谕书在缓缓打开,跪在地上的大臣们神情迥然不同一方是绽开得意的笑意,一方如溃败的弃甲曳兵,面如死灰

沈不遇忍不住抬了抬头,正望见萧詧木然地定在龙座上,头上珍珠串成的冕旒无声地抖动,疏疏似雨他暗地里长长的哀叹一声,垂下了头

外面似有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声飞快地上了台阶,遥遥传来一声喊:“北周宣帝最新谕旨到——”

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人堆里有轻微的混乱,很快恢复了秩序

执事总管将刚刚打开的手谕合拢,下了御阶,双手接过谕旨

谕旨上的每一个字,如蹦蹿的钢钉,颗颗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数月以来,观萧岿勤奋有加,律法深有所得,知错就改,心智已成也今宣:恢复其后梁朝皇子爵位,入住行宫当在明年春时为萧岿行免冠大礼立储之事另定,依后梁法度遴选 宣帝二年十月壬戌”

余音还在,全殿静默,似乎所有人睡去了一般萧詧惊愕地坐着未动,直到宣读完谕旨的总管轻声提醒道:“皇上,情势有了变化,三殿下可以回来了!前面的谕旨作废,不立储君了!”

总管话音刚落,犹如喝了回魂汤,萧詧拍案而起,高声宣旨道:“此新谕旨,除依式送后宫外,抄刻送至全后梁,当即办理!”

“吾皇万岁!”

自感窝囊的大臣们一片欢呼,顿时­精­神大振,留下面­色­铁青不知所措的嵇明佑等人,匆匆散开回各自官署去了

沈不遇仿若从热蒸笼里刚浮出来,全身汗津津热腾腾走到白玉栏杆前寒风一吹,才清醒过来,原来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梦,他振臂一挥,终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几骑飞马离开皇宫,出了城门,飞速进了郊外的院子

萧岿等人还在不安地等待着

骑马的宫人执事以及御林军一见萧岿,跪地便拜,禀告道:“皇上有旨,即日起,恢复三殿下皇子爵位请三殿下即刻回宫”

所有的人全都愣住了萧岿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杨坚大将军给您的书信,殿下看了就知道了”

萧岿接过泥封的铜管,抽出羊皮纸信函,细细读来他看着看着,眼睛里烟雾慢慢在消散,忽地不自觉淡淡地笑了

“四弟,是杨大将军救了我相州发生尉迟迥之乱,周宣帝宇文赟只好请杨兄率兵平定,杨兄出兵的条件竟是我的皇子位他得知穆氏已经得到立储手谕,便连夜派人将新的谕旨和书信送至江陵此刻,他一定在出征的路上”

说完,他面朝北方,恭敬地拜了拜

萧灏释然地笑了,兄弟俩再度握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休休默默地望着这一切,脸上也在笑那一刻,她觉得天空是那么的明净,风儿是那么的舒爽,喜悦,犹如雨后春笋,从灌饱了艰辛和祈盼的泥土里钻了出来

她想,萧岿又可以为后梁朝建功立业了,真好

释重

沈不遇回到宰相府,一直进了柳茹兰的院子,脸上还是隐隐带笑的柳茹兰深知他的脾­性­,唤丫鬟翠红呈上茶,自己端了汤婆子掖在手

秋去冬来,一晃间寒意入骨

沈不遇稳稳地端起茶盏,茶香四溢,抿在嘴里略有清苦,但那种说不出的余味自心中蔓生起来

“苦尽甘来啊……”他不禁感叹道

柳茹兰用袖子掩了掩­唇­,轻笑道:“三皇子回来,宫里头热闹了几天,皇上的病也就好了只是皇家禁地,规矩又多,外人不得随意进出,言语举止难免矜持了些,还不如在外头呢休休和三皇子好上不久,又不能见面,反落了个不自在”

“三皇子已经搬去行宫了待一切安稳下来,明年开春便是遴选皇子妃让他们少见面也好,宫有宫规,家有家法,宰相府的千金跟三皇子你来我去的,传到外人耳朵里滋生些流言蜚语三皇子妃这个位置,多少人虎视眈眈,休得被落下话柄”

“妾身明白”

“不用急躁,也不过两三个月这回,休休这三皇子妃是坐定了!”

沈不遇嘴上说得笃定,心里其实也有点不安明明事情难以估料的好,但细细体味,又隐约有不稳当之处,究竟是什么,又说不出

这时,守门的护卫进来禀告:“老爷夫人,浣邑侯郑渭大人,还有四皇子已到府外”

沈不遇猛然一个激灵,一拍大腿,连叫不妙

“老爷,郑大人怎么和四皇子一起来了?”柳茹兰忙问

“看我糊涂,差点忘记此事了!”沈不遇懊恼道,“郑渭向我提亲,要我早日给予答复,我当时草草将他敷衍过去前阵子忙于政务,他没提起,我也忘了时局稍有稳定,眼看就要回浣邑去,便来我这儿讨个答案郑渭这人,犟牛脾气,对这个继子却是宠爱有加,我该如何回答?”

“老爷,若是回绝,说话也得婉转啊”柳茹兰劝道

“都怪我瞻前顾后,首鼠两端,让四皇子以为沈家中意他罢了,四皇子好说话,只要说服郑渭便是我且去,你备置厚礼妥当,算是送他们回去”

说完,一脸不安地出屋去了

来到客厅,郑渭和萧灏已经坐在那里沈不遇故作轻松地上去打招呼,郑渭板着脸,眼珠子盯着他,不起身也不说话,倒是身边的萧灏温雅的与他见礼

沈不遇情知不妙,粲然一笑道:“郑老弟,你我故交,回浣邑吱一声便是,我大摆筵席为你饯行”

郑渭哼了哼,冷冰冰一句,“我是没你那般闲工夫”

沈不遇哈哈大笑,“老弟心里憋气,就痛痛快快骂一顿何妨?沈某有时荒疏怠惰,得罪了老弟也不知反正我这宰相,老弟看得鸟淡,想骂就骂”

“沈不遇!”郑渭猛拍桌案,慷慨激愤道,“你敢回绝我家灏儿!你与嵇明佑周旋,我死力保皇,联合郑德一班老臣跟着鼓噪,差点遭嵇明佑羞辱,这些我都忍了!灏儿何错,遭你如此作践?”

本来沉默不言的萧灏突然叫道:“舅舅,那是两码事,您别把我跟国事搅在一起!”

说着,他腾地红了脸

沈不遇心内明白了,外表还是装糊涂,“郑老弟,此话从何说起?四殿下遭谁作践了?”

“问问你家­干­闺女去!”郑渭没好气地说道

沈不遇一阵释然,不安的心彻底放下由此可以猜想,萧灏直接向休休表明爱意,被休休拒绝了郑渭想起提亲之事,萧灏不得不实话告知,郑渭脸上挂不赚便心急火燎地拽上萧灏兴师问罪来了

他大吃一惊,生气道:“家法不严,休休怎可如此对待四皇子?待我把她叫来,向四皇子赔礼道歉真是的,四皇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真不知好歹!”

接着叫唤家奴,其势不容辩驳

这话把郑渭哄住了,他愣怔地望了望萧灏,倒显得有点无措

萧灏箭步上前阻止,低声说:“不要吓着了休休沈大人如若允许,就让我见见她”

沈不遇如释重负,自然连声答应

离愁渐远渐无穷

萏辛院里

休休正在锄草她实在不堪火炉子在屋子里酿出的那种烘热,独自伫立树荫下,风从墙外吹入,拂动锦缎衣袍,看过去轻烟般渺渺然

她原是随意惯了,如云的发髻用玉簪花松松挽就,垂下一缕青丝,随风悠悠地一直飘到人的心里去萧灏的神­色­也变得飘忽,分不清是不甘还是不舍,只是看着

待休休无意识地抬头,萧灏还是用这样的表情注视着她

萧灏的突然出现,休休有点惊讶她用抬手捋去发丝,笑说:“四殿下来了,里面坐”

“不了,这里说话就好”

萧灏也泛出了一点笑意,“我要回去了,来跟你告别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也是这样来过日子过得好快,三哥又开始忙碌,我总是显得没事可­干­”

似被什么触动,休休秀丽的眼眸映进一层朦胧,哂笑道:“你说通往浣邑的路上要下雪,仿佛还在眼前浣邑春暖花开的季节比这儿短,是吗?”

“我的心如暖春的日子也少”

他脱口说出这话,便是一阵静默休休不知道怎样回答,也是垂眸不语

半晌,萧灏问道:“你记得我那时还说了什么?”

休休不做声,只是摇了摇头

萧灏站在休休的面前,动作极温雅的,握住她的手他抬眼望了望天,嘴角勾起微笑,“蓝天,青草,花香……你知道吗?这些年难得这么开心过”

“四殿下……”

“小时候,因为自己很少得到,所以三哥得到什么,我也可以快乐很久待到长大,才知道三哥得到的并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快乐也变得越来越少我总是忍不住想,什么是自己最想要的?”

真爱

可是,自己还是没得到

休休青瓷般的面庞恍惚着

他的手指差点触碰到,只能收回手呼吸之间,痛苦铺天盖地而来

“我对三哥……突然变得很嫉妒昨晚我们聊天,谈到了你,他的神情变得很惬意很安适,我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你了虽然你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了,但是,开春的那个选妃大会,他一定会选你尽管父皇说,那日我也可以选别的女子,眼看着他撬你的手,我会是如何光景?我会受不住所以,我只能逃避经历过这些,快乐那么奢侈,我真想变回小时候……也许,不会成为现在这样,我会看着你们俩笑……”

他忍痛闭眼,再睁开眼时,只见休休静静地望着他,眼里透着清澈坚定瞬间,他也变得平静,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保重”

话说到此,已经说得很透彻了

休休站在水榭上,望着萧灏渐渐离去的背影夜蓥池上飘着残荷败叶,烟霭漫空,冬意分外浓,水天间还有黑鸦几点,这样的天,真的要下雪了吗?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对萧灏的伤别渐渐被相思替代,天­色­似乎渐渐地暗了,一切模糊得不可捉摸

“四殿下,你说过三殿下心里有个秘密你不知道,我却知道了不过,他不会做傻事,更不会伤及到我”

人不定

转眼又到过年亜璺砚卿

天际提着礼盒进了嵇府他轻手轻脚到了嵇明佑的院中,顺着镂空的窗格,见嵇明佑一身织金缎的棉袍,正在和熟人对弈下棋称病在家的嵇明佑,此刻十分惬意,似凝神沉思又似漫不经心,时而发出会意的轻笑声

据说三皇子萧岿回到皇宫,梁帝立即为他设了大宴,说是压惊宴上尽是歌舞,嵇明佑只看了开场两段吉祥戏,便托词旧疾复发走了那日朝会上的波澜壮阔,非但使嵇明佑名誉受损,连个别党羽也是嗤之以鼻天际并不知情,他光知道萧岿回来了,心里充满了悲哀,对感情的希冀更是沉到谷底

当了大半年的小录事,始终没有升擢机会,嵇明佑的态度也是淡淡的他唯恐自己错过,更是卖力,时不时上嵇府拜会某日,嵇明佑突然告诉他刑部缺人,他便兴高采烈地拿了嵇明佑的帖子去拜会主事大人

殊不知今非昔比,嵇明佑的声望正在走下坡路,那些嗅觉灵敏的已暗中窥探出穆氏早晚衰落,并不买他的帐表面客气,也是虚晃一枪天际在这方面难免稚­嫩­,轧不出苗头,只会埋怨自己不谙世事,不善表面工夫,自不敢向嵇明佑报怨

所幸刑部也有嵇明佑的僚党,用了点心思,派人将天际叫去,告诉他年后公府主簿一职空缺,早些准备,以备任职天际拜谢完毕,便赶着去嵇明佑府上报喜

这次去孟俣县,母亲那里,乡里乡亲那里,就有个好交代了

嵇明佑落下棋子,发现窗外闪过天际的身影,便爽朗地唤道:“天际,进来进来”

天际整了整衣冠迈进堂内,只见檀木椅上分坐了一对中年夫­妇­,衣泽光鲜,富贵曜目嵇明佑已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肘,径直走到那对夫­妇­面前,呵呵笑道:“天际,拜见一下刘老爷刘夫人”

天际轻撩长袍,长长的一躬,“晚生拜见刘老爷刘夫人”

刘老爷笑着还礼,捋须打量他一番,微笑着看向侧旁的夫人那夫人正襟端坐,眼风悄悄从天际身上掠过,呈现喜悦满意之­色­

宾主又是客套一番,携夫人站起身,朝嵇明佑笑道:“刘某还有事情去办,这就告辞了,改天再来拜访请大人留步”

嵇明佑执意要送,对在一旁恭身垂立的天际道:“你且在这里等我”天际送客人至门外,再次恭身施礼,目送嵇明佑他们向府门走去

隔了好一会儿,嵇明佑回来了,和气地拍了拍天际的肩膀,道:“刘老爷可是江陵数一数二的商贾贵胄但入仕途,权力功业之大鞋既在才,亦在财,两者缺一不可”

天际低头称喏,将刑部之事禀陈一遍嵇明佑听了大笑道:“入政以来,本官最是崇尚忠贞节义,最是蔑视明哲表中庸之人听大皇子说,天际是自己人,甘为穆氏功业存亡做出牺牲,本官自是感动,定会一力举荐!”

“小的尽忠竭力,不负大人厚望”

两人在书房说了整整一个时辰,眼看天­色­近午,天际便起身告辞嵇明佑送到门口,不无感慨道:“待明年天际有了自己的房子,再帮你娶一个江陵女子,我算是功德圆满了”

天际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休休的倩影,恍惚着不说话嵇明佑眼光犀利,立即看出端倪来,问:“还在想着沈不遇的那个­干­女儿?”

“我自小就想娶休休……”天际艰涩地低语

嵇明佑闻言,一团春风的笑脸竟是满面寒霜

“我和沈不遇龃龉不断,立储之事更是让我难堪到尽头!你是我的门下,他这种势利小人怎会看上你?哼,你就是再有三分强理死撑硬嚷,他也会把你赶出去!”

如此一番凌厉指斥,也是不无道理天际听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中如五味翻搅,便嚷道:“可我不想眼睁睁看着萧岿选她当皇子妃!”

“原来他们已经勾搭上了,好个处心积虑的沈不遇”嵇明佑冷哼道,“既然这样,你就闹他个天翻地覆,请你家里的老娘上门提亲,江陵人有的好戏瞧,让沈不遇也尝尝难堪的滋味!”

“我娘会骂我……她本来就反对我喜欢休休,说休休生来就是贵人命”天际老实说道

“贵人命?你娘区区一个­妇­道人家,会看相算命?她又不认识沈不遇,怎生就怕了起来?”嵇明佑觉得好笑,不无揶揄道

“我娘当过沈家的­奶­娘,当然认识沈不遇可我不怕,我恨沈不遇!”天际满腹积怨想发泄,便口无遮拦地叫道

“哦……莫急莫急,这事从长计议”

嵇明佑心里暗暗惊讶,陡然又无所谓的大笑起来,不再提及此事,直送天际到府门口

他站立良久,咀嚼着刚才与天际的对话,心腾地一动,恨恨地一挥袖

“来人,备车去皇宫!”

送别

“天际哥要回家过年吗?”

休休屡汤婆子,大而朦胧的眼睛望住欣扬她茫然了稍许,扯出一丝笑,“也是艾他跟我不一样,又可以回老家了”

欣扬的目光始终汪在忙碌的燕喜身上,心不在焉地答道:“上次他来见我,两人好好的喝着茶,说起什么来着,他突然拔脚就走真是莫名其妙”

“莫非说起我?”休休轻轻地笑了

欣扬略作回忆,点点头,道:“就是我说起你和三皇子之事休休,都怪我多嘴当时我就想,你和他青梅竹马,他是不是早就对你有意思?如果是这样,这打击确实不小”

休休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心里却不是滋味她迟疑了一下,已到喉头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上次孟俣县去不成,天际哥一定恼我了这次无论如何去送送他,也好替我向我娘捎个信”

欣扬应了一声,已是坐不赚跑到院子里去了

窗外梅花纷纷,又掺进来一缕幽香昨天下了一场小雪,院子里几行浅淡的脚蝇欣扬和燕喜,就像一对不知人间愁苦的麻雀,在花木丛中嬉闹

休休定定地看着,依稀中,自己和萧岿携手在深山丛林间,苍云秋水,香絮坠粉,枝叶摇晃着,将他们的身影拉扯得斑驳迷离

正是情浓时,他就被宫廷仪仗队伍接走了他走的那天,她只是默默地站着,小村落旌旗猎猎,纷乱了她的衣衫裙裾当时,她望着队伍渐行渐远,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他们会见面的

什么时候能见面呢?一定要等到选妃那日吗?

她不禁羞红了脸,对萧岿的思念如发丝,日日夜夜纠结成缕她想她一定很痴,很傻,如果被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一定会遭人笑话的

因为刑部公府主簿一职,天际耽搁了几天,待准备就绪,离过年不到三日工夫他急于年前回家,便出大价钱搭上了回孟俣县的马车

早几日,欣扬找到他,说休休想送送他天际心里还有气,想见又不敢见,生怕从休休嘴里得到那个惊悚的答案,这个年就无心情过了于是很­干­脆地回绝道:“算了,她又回不去孟俣县,不用她送!”

欣扬走后,天际又开始后悔了从小到大,他这是第一次回绝,休休会难过可是这样一来,休休至少会知道他有情绪,心里便会在意他,他受再大的委屈便值了如此转辗反复,心里一直纠结不堪

积雪已消融,空气清爽寒冷马车出南门,没料到的是,休休竟在三岔路口等着他

天际吩咐车夫停车,并不下车,心里虽是惊喜莫名,表面却­阴­沉着脸

休休粲然而笑,喊道:“天际哥”

她向他跑来,窈窕的身姿被冬日里的阳光抹上一层彤辉细长的发丝随风飘扬,笑容浅浅的,恰能勾起他心口最柔软的一角

他着了魔似的伸出手

休休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往天际怀里塞,嘴里不住地关照道:“这是给我娘的,这是倪妈妈还有你三个姐姐的,还有小外甥的对了,这个你路上吃,千万别冻着,饿着……”

天际嘴里应着,最后握住休休小小的手,凉滑而柔软的肌肤,他心里的寒冰在刹那便融化了

他的声音也变得柔软,“不用那么多,瞧你手那么凉你快点儿回去,开春我会回来”

休休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抽出写好的信函,道:“这年又是我娘一个人过了,你把信交给她,可以叫她宽心……”

话音还未落,凭空落下一只大手,生生抽走了信函

天际和休休吃惊地抬头,沈不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面呈­阴­狠,眼角纹路如雕

他缓缓逼近天际,鼻尖几乎触及天际的脸,话语锋锐冰凉,“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一而再再而三不听我的忠告,你还有你全家,不想过个好年是不是?”

人面不知何处

天际下意识往后一缩,哑声嘶吼道:“沈不遇,你欺人太甚!我就是喜欢休休!”

沈不遇满眼­阴­寒,挥手示意随行的稿等人动手亜璺砚卿

休休一见沈不遇出现,心里就生出一种根深蒂固的惧怕来此时她忙上前拦赚惊慌失措地喊道:“天际哥,快走啊快走!”

车夫早发觉不对,唯恐出事,扬起马鞭便逃之夭夭车轮卷起一阵黄沙,遮掩了天际远去的身影,也迷住了休休的眼睛

她一时激愤,冲着沈不遇大喊:“天际哥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待他?我的一言一行,你为什么管得那么严?”

沈不遇指了指手中的信函,从容地将它撕成碎片,扬在空中他笑意飘忽,目光幽冷

“不许落一个字给曹桂枝你听着,你现在是沈府里的千金,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我是人!不是你笼子里的鸟!”休休气得浑身颤抖

“没错,你就是我笼子里的鸟鸟儿自然要飞翔,只能顺着我指定的方向飞乖乖地回到笼子里去,除了萧岿,任何男子都不许接触!”

沈不遇命令家奴将休休扶上沈家马车,马不停蹄送回宰相府自己跃上马,带着两名随从扬长而去

休休坐在马车内,一路无法言喻的愤怒经历了这么久,她始终觉得自己是沈不遇手里的一枚棋子,这枚棋恰当好处地放在了萧岿那里,尽管这也成就了她和萧岿的感情,但她依然体会到沈不遇手段的毒辣

“萧岿说的对,我与沈不遇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沈不遇集权夺势的附属我答应过萧岿,有一天我们能够在一起,我便脱离与沈不遇的关系我是陶休休,不是沈休休,我一定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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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沈府杀­鸡­宰洋布置祭品跟往年一样,沈不遇的几对儿女纷纷来过团圆夜,府里张灯结彩,鞭炮声声因为晚上梁帝阖宫欢宴,午间热闹了以后,各院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柳茹兰偶感风寒,缠绵病榻几日稍见好转,到了下午身体禁不住的困乏她的房里极静极暖,掺和着一股药香,连贴身丫鬟翠红也不住地打哈欠休休坐了半晌,看天­色­已暗,便唤上燕喜告辞出门

夜蓥池一带有鞭炮声,小孩子在放烟火走得近了,池畔花团锦簇的一群人,原来是大夫人黎萍华带着两个女儿赏景来了

休休和燕喜避闪不及,只好屈膝行礼

平日里大家之间极少碰面,即使偶然遇见,黎萍华不过冷嘲热讽几句,接着继续走她的道今日不知怎的,黎萍华格外有谈兴,竟盯住休休不放了

“当初来到沈家,又土又俗的野丫头,这转眼间一年半载,倒出落得风姿绰约了”

最后几个字故意咬得极重,接着冷哼了一声

大女儿接口道:“而且还是个很笨很蠢的乡下人我就奇怪,父亲怎看上她了?”

黎萍华淡淡地一笑,似是随意地道:“其实也不算太蠢,慢慢知道会八面玲珑,怎样讨老爷开心,怎样调教成沈家的又一千金你们的父亲,在她身上可是下了不少工夫,我也无所谓,因为再怎么调教,骨子里流的不是沈家的血”

小女儿死盯着休休,妒意十足的说:“娘不是说她越来越长得像那个曹桂枝?曹桂枝狐媚相,父亲难道想要她媚上谄下?”

“这次媚上的可是三皇子殿下,那段时日,真的有意思据说三皇子遭贬黜,她哭得成了泪人儿,还长途跋涉不顾安危去见他”

“如此说来,三皇子会选她当正妃了?”

“那我们沈家岂不多了个皇子妃?哎哟,我们千万不能得罪艾三皇子妃娘娘,奴婢这厢有礼了!哈哈!”

休休忍无可忍,厌恶地瞪了她们一眼,拉上燕喜就走

后面一阵尖利刺耳的嬉笑声

除夕

夜仿佛越来越沉,一切模糊得如在烟里雾里,夜蓥池一下子变得很是空旷,那些尖锐的声音似乎追着她如影随形,丝丝渗着寒意亜璺砚卿恍惚中这冰冷的除夕只有她一个人独熬,心又被刺得极疼,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随行的燕喜觉得她在隐隐轻颤,便搀住她,轻声骂道:“小姐,不要生她们的气她们这是嫉妒你!自己没个好相貌,家里的男人虽忌惮岳父大人,早偷偷养二房三房了哼,走着瞧,等到三殿下真选了你,活活气死她们!”

休休不做声,闷头走到萏辛院,开了屋门,这才沉沉地坐在椅子上

她疲倦似的闭眼良久,屋内的灯烛点燃,长长地映出眼帘下一道­阴­影,她仰起头,哽着声音道:“这里是囚笼,我一刻都呆不下去燕喜,除了二夫人欣扬,还有你……没有人可值得我留恋我好想有个人把我接走,让我离开这个地方!”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摸上去微微的冰寒在烧着炉子的屋内,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从身体到骨血冰凉一片

燕喜也替休休难过,喃喃道:“我知道,你的心已经飞到三皇子那里去了你就忍些日子,他会接你走的,是不是?”

“可是,自从他重新回了宫中,我再也见不到他了燕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有时候想得好好的,有时候却想得很悲哀,真怕他还是那个三皇子,锦衣玉食,美人如云,他是不是忘记我了?”

“小姐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三殿下能够重新回来,老爷功劳大着呢,皇上心里有数这一层一层的关系,紧紧的,密密的,三殿下不选你能选谁呢?所以,小姐你就放宽心,且不管大夫人待你怎样,不去理会就是”

燕喜好心帮休休分析,越是认真,休休心里越是纠结

若萧岿也成了沈不遇笼子里的一只鸟,依萧岿的脾­性­,会变得怎样……

她连想都不敢想

收起了眼泪,她试图振作自己院子外面有人进来,小声的叫唤燕喜,一听便知来人是欣扬燕喜咬­唇­而笑,荡起小辫子,蹦跳着出去了

屋檐下挂着牛皮松明灯,忽明忽暗的休休隔着窗格,看着欣扬和燕喜在嬉闹,欣扬拿着花铃­棒­逗燕喜,不住地摇晃,铃铃的声音还有笑声响成了一团

她羡慕地望着,不由得低叹出声回到梳妆台前,神志显得恍惚,眼前皆是纷至沓来的人影和往昔时光,死去的爹,冷漠的娘,天际……还有萧灏,更多的是萧岿再睁大眼睛,只望见镜子里对坐的女子,正用一种寂寞的表情望着自己她伸手摸上颈脖,触及到栀子花蕊玉,那冰凉的哀伤和思念无边无际地扑了过来

“爹……”她低哀一声

院中又有响动,欣扬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闪进了里屋休休正在奇怪,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口传来稿的声音

“小姐,三皇子殿下在府门外,请你赶快过去!”

休休一颗心嘭嘭急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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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痴

欣扬也从里屋探出身子,他明白稿不是来抓他的,便朝着休休吐吐舌头亜璺砚卿

“老爷可是回来了?”休休努力稳定心绪,声音还是颤抖,飘忽得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还没有”稿在外面答道

“好,我就去”

休休稍稍整理了云鬓,望一眼欣扬,碎步走了出去

一路走来,竟是缭乱不堪

暗夜里盏盏明灯,寒风刺在肌肤上,感觉不到冷意不知是谁点燃一束烟火,映照得沈府繁华如烟这样的除夕的夜,爆竹声愈加清晰,一阵接着一阵,休休觉得一颗心实在是跳得厉害,待到府门,脚步未稳差点绊倒在高高的门槛上

萧岿坐在白马上,一脸沉醉地仰望星空,眸光流转

“今晚天­色­不错,不会下雪”他悠然道

休休有点痴呆地望着他俊逸的外貌,一时间,心中酸甜苦辣咸交织,情不自禁呢喃道:“你……为什么是皇子?”

萧岿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疑惑不解地扬眉,问道:“皇子不好吗?”

“不好……”

像是刚从宫宴里出来,他的脸上尚余一丝酡红,见到她的神情时,眼里透着不可言喻的迷离

“不知怎么的,今晚有点想你,就跑来了”他轻轻一晒,俯身朝她伸出一只手,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在深山的那段时光,他曾经不止一次这样的动作

她也狠狠地看着他他说,他想她了,她何曾不是日夜在想念?今夜的冲动尤其莫名,朦朦胧胧的,有个声音在不断地鼓励她:跟他走,跟他走

于是,她毫不迟疑地将手交给他,他使劲轻轻一带,她的整个身躯落在他的面前听到他扬鞭挥舞的声音,风也起来了,她不由将脸贴在他的胸前,猫一般地蜷缩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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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空蒙,星皎云净,一阵轻快的马蹄嘀嗒声从远处传来胧月中,眼尖的侍卫立刻辨认出那是宫中主人的座骑马上影影绰绰两个人,重重叠叠,夜风中拂起他们的衣带裙角,翩然翻飞

马在行宫大门前退,萧岿高大俊逸的身影从马上下来,抬眼仰望马上那张艳如桃花的脸,伸手一拥,休休娇­嫩­的身躯轻盈落地

他轻扶柔荑,她回眸一笑,十指交缠相握

侍卫却是看呆了,傻了,待他们携手走近,方才缓神正欲高呼叩首下跪,萧岿却给了他噤声的手势侍卫呆呆地张大着嘴,眼望两个身影侵踏进冥冥的夜­色­中

青石路上,他们携手齐肩并走着四周静谧但并不黑,抬眼看,霓­色­滟艳中,赤锦金琉的宫墙殿阁,在朦胧的月纱笼罩下,更显深闳

凉风习习,径道旁那丛竹林在月影下,仿佛被人用衣袖拂动,拨弄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她不由的驻足

“竹子都这么大了”她感慨道

“喜欢吗?”

“喜欢”

“明年这个时候,竹子会更多”

他在身后搂住她,下颚蹭着她的后颈她回眸,瞳孔透明,睫毛纤细,­唇­如凝脂,他禁不住在上面轻轻一吻

不远处灯影绰动,原是巡夜的宫人提着琉璃纱灯往这边走动他拉住她的手,猫腰蹴步,她掩嘴憋住笑,他领她在一座宫殿下止步,她依稀回忆,竟是上次曾经夜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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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门宫树月痕过

穿过珠屏锦幛卷流苏的外殿,极大的内殿用两个黄花梨木雕的屏风隔开,月­色­从漏窗丝丝渗进来,内中的摆设依稀就在昨天

半明半晦的光下,她在烛台旁站定,摸索着想点燃,他按住她的手,抬手撩去所有的重重锦帛帷幕,顿时一轮白月清光从镂窗洒进来,室内如凭空撒落一把金粟,整座内室又似是白日里笼了轻纱,带着柔和透薄

“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满城烟花醉看似水流年等闲过,这样的意境,最好”他说得极其潇洒

接着啪啪两下击掌声,外面鱼贯进入几名宫女,果脯馔玉,醽醁佳肴,满当当摆上了桌案她们无声地进来,又无声地退出

像是被什么触动,休休僵着声音问:“殿下回来,还是秋月姐姐伺候吗?”

萧岿拉她坐在身边,很自如地倒满酒,信手将酒盏放在她的面前,轻轻一笑道:“当然你怕她再吓唬你?放心吧,今晚她不会出现的”

“不是,我是很久没见着她了你一走,她在宫里一定受了不少苦”休休反而有点难为情,她暗暗责怪自己小­鸡­肚肠,想解释又解释不清,脸便微微发红

萧岿却被逗乐了,抬指轻刮她的鼻子今夜的他心情极好,手中的酒一­干­而尽一道烟花带着沉闷的呼啸之声闪过,萧岿年轻的面庞似抹上了一层金粉,透着别样的光华

休休恍惚地望着他,僵着的心便渐渐软了,她再次露出天真灿烂的笑意

不知不觉中,烟花燃到最盛处,已是子夜

休休倚窗而立,身子有点薄醉了最后零星的烟花在空中消散,万物趋向平静,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迷惘了起来

岁月就像流水,从指缝里溜走,只把轻微的辛酸和满心的幸隔在手心真的没想到,这个年,她是和眼前的男子一起过的

自在,适意,和着些许的朦胧

萧岿也在注视着她

夜­色­无声,她的身影在飘渺的水月下,像一朵畿待采撷的花朵,他仿佛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甜腻而馥郁的清香

两个人距离很近,却宛若隔雾看花,如梦一般,具不真切,他忍不住低唤一声:“休休”

她抬头望定他,沉痛地笑了一笑,喉咙带着些许的清凉,“相爷已经把我的名册呈报上去了”

他满不在乎的笑说:“我已经看到了只不过是走形式而已,只是便宜了他你是为这个烦恼吗?以后不用再叫他­干­爹了,你不再是他什么人,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不喜欢摆在别人面前,被人选来选去”

“是我选你啊你不用管别人,那么多人陪你,你应该高兴才是”

“如果你选上了别人怎么办?”

“傻瓜”他轻笑,在后面合臂环住了她

好日子就要临头,她反而忧患忡忡,这大概是女人的通病吧

她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满心满意都是切切的温柔,想到这些话句句都是他的承诺,幸福的充实感让她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她消就这样倚靠在他的怀里,慢慢地合眼睡去,直到东边升起启明星

萧岿眼飞快一转,半真半假道:“­干­脆明天我去禀呈父皇,取消遴选算了”

“旨都下了,皇家怎能出尔反尔,视若游戏?这脸面往哪儿搁翱再说,你父皇这么疼你,你理应让他高兴”她却认真,反倒安慰他

他笑起来,逗她道:“是艾怎可平白无故的冒出一个皇子妃来?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家会说,三皇子和那个皇子妃是不是早已私定终身了?”

她羞红了脸,作势要打他,他搂住了她,俩人滚倒在月牙花架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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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红

昏昏蒙蒙中,恍惚能感觉他的心跳紧贴着她的心跳许是因为羞怯,她的双颊泛出异常的红晕,眼波流转顾盼,眸中似有水波盈彻他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眼睛脸上,最后覆盖在那片微开的芳­唇­上

她瞬间便陷入一种似温暖似叆叇的半睡眠中,久违的浓情紧紧的包围着她不久,他急促的呼吸簌簌的撩拨在她的颈畔,有点痒她的身子被紧紧的抱着,他的手劲越来越有力,休休渐渐的感到呼吸困难……

“不行……这样不行”她虚弱的想拒绝,却挣脱不掉

“没事的”

他含糊地呢哝一句,一只手覆盖在她起伏不定的胸前,探襟而入和着酒意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眼中带着痴醉的神情,迷惘地看着她

休休脑子里晕乎乎的,本能地挥手想要挣开是气力不济,还是渴望被他拥有,她真的不清楚头不断地摇晃着,声音绵软得连自己都不闻

“我怕”

他的吻轻轻地落了下来,将她最后一个字含赚“不用怕,你早晚是我的”

这句话如同定魂针将她的心定赚她无力地瘫软了,再也无法去拒绝萧岿手劲极大,休休厚实的曲裾绵袍已经褪去,内衫滑落到了手肘,蟹青­色­的肚兜下,白瓷细腻的肌肤­祼­露了出来,在月­色­下,透着令人心悸的清白那一刻,他脸上的迷惘消失了,带着些微的狂热和亢奋,俯身下去,毫不犹豫地压含了下去

月­色­似纱,稀薄而昏暗整个行宫笼罩在夜的静谧中,夜空里仿佛有女子破碎的呻吟,很低很软不多时,一阵轻柔的风掠过,伴着竹叶的清香,一切恢复了平静

休休半拥着被子,犹带泪痕的面容藏着凄楚不胜她的心思有点怔忡,目光定在白­色­床单上,一点落红映在眼中,承载的是满溢的不舍她无声地将床单拢起,慢慢地放在自己胸前萧岿凝视着休休,目光已经被怜惜和柔情淹没,他忽然伸手,将她缓缓拉向自己

“我抱着你,你就不会害怕了”

“我不怕了”她哑着声音道

“那你还怕什么?”

“什么都不怕了”

她抬起眼,向他投来怡然平静的微笑他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那­唇­却是扬起,朝她微微一笑两颗激跳不止的心,此时方才逐渐安定下来

他抬指,轻柔地抚摩她的下颚,最后划过她的颈脖,一片温润的莹白捺在手中

“这是什么?”

她温柔的笑道:“我父亲送我的,我一直戴着”

他却将它解了下来,掂在月光下仔细端详,笑道:“不是什么好玉,却是你贴身的东西把它送给我吧,权当定情之物”说完,卦压在枕头底下

休休也不阻拦,只是笑:“那你送我什么?”

他更紧地揽住她,咬她的耳朵,说着情意绵绵的话:“我把我整个人送给你,包括我的心,够了吗?”

她感动无语,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月光在暗蓝­色­的天空中缓缓移动,繁星在静静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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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早春二月 三月暮雪

一入二月,竟接连几场小雪,江陵丝毫没有春天的气息亜璺砚卿萏辛院梅花开得早败得也早,草木皆萧瑟着,在寒风侵袭下难吐绿意

沈不遇的脸上却是挂着春意,对休休的节制也松懈了许多大概对除夕那夜的事有所猜料,他并没有责备休休,反而更加笃定他的想法:三皇子妃非休休莫属

早在年前,因是三皇子选妃,所有的正二品以上的王公大臣,纷纷将自家千金的名册呈上,连梁帝看了也是眼花缭乱沈不遇亲自督办,最后初定了四十名品貌端庄的,以备在十九日那天筛选选妃一事,正如萧岿所言,只是走走形式而已

休休安静地站在大铜镜前,身着刚做的淡黄曲褶彩条襦裙,镜子里的自己如蹁跹彩蝶,眸子潋滟生波,似望着自己,也似透过镜面望向极远的地方,萧岿在朝她含笑招手

“漂亮,真漂亮”身后的柳茹兰不禁连声道

“小姐这身打扮,一定把其他人比下去了”燕喜也是抚掌称好

休休有点害羞,顾左右言其他道:“免冠礼一定很隆重吧?”

柳茹兰边检查衣裙,边笑道:“那是自然听老爷说,依着寻常法度,储君还未确定,无需大肆铺排三殿下的免冠礼穆氏立储受阻,皇上心里高兴,借着北周宣帝的懿旨,办得既隆重又热闹这下好了,全后梁的人都知道三殿下会是太子!”

“三殿下要是太子,小姐就是太子妃”燕喜Сhā嘴道

柳茹兰敛起笑,一脸肃然道:“就你嘴快知道啥叫祸从口出?你这一嚷嚷,被外人听去难免生事,有失沈家的名声你若是为小姐好,先闭嘴不说话!”

燕喜吓得直吐舌头

柳茹兰拾起裙摆的一角,突然发现了什么,啧啧惋惜道:“怎么漏绣了几针镶银丝?”

接着吩咐燕喜,“快拿去尚服局,让绣工补上了”

休休连忙劝道:“算了,不过是漏了几针,补补就是再说裙摆上这么隐蔽,外人又看不出”

柳茹兰执意要去,说了一大通道理休休知道柳茹兰看重此事,也就随她了

所有初选的人家纷纷将绣服拿到尚服局赶制,燕喜去的时候,尚服局一派忙碌,绣工更无空闲燕喜等了半天,才将补绣完的衣裙带回

下了马车,刚小心捧着衣裙想进府,却听一侧有人叫她,转身看去,原来是天际

燕喜很久不见天际,见他面容暗淡,比以前清瘦许多,便站着不说话

天际回老家过完年,因为新任,终日忙于公簿事务,暂时将自己与休休之事搁在一边前几日听说三皇子要选妃,休休就在名单之列,便再无心思,心里终日难过,不知不觉又来到宰相府门口,偏巧碰上燕喜

看到燕喜,天际仿佛见到了休休,自是心中唏嘘,一时语塞,千言万语只掏出一句话:“她好吗?”

燕喜有点难堪,走又走不得,表面应付道:“小姐很好”

天际的眼光落在彩衣上,俊朗的眉宇间添上一层悒郁,道:“是她那天穿的吧?”

燕喜想起二夫人教训,不许漏了话,便支吾着不语天际也不追问,­唇­角抽动,却是在苦笑,“认识她十几年,竟没看清她如此薄情寡义被沈不遇熏陶,想必也成了贪图荣华富贵之人”

“储天际,你说什么呢?小姐如今是相府千金,当然要参加遴选了,这能怪她呢?你是她娘家人,不替她高兴,还说些冷言冷语的废话,亏她还天天念叨你的好!”

说完,瞪了天际一眼,甩着辫子进府门去了

天际自是不敢跟上来,木然地站着

燕喜回到萏辛院,将此事一说,休休便急急的跑了出去

府门外,早没有了天际的踪影

休休怅然地望着小道深处,不由叹了口气,“天际哥一定是误会我了,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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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虚实 三月暮雪

选妃之日临近,祠部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此事也成了全后梁最热闹的饭后谈资,人们都在猜测天赐良缘会降福到谁家身上沈不遇突然紧张起来,嘱咐休休大门不出,专等选妃之日,

这一天,萏辛院来了个不速之客,楼懿真

懿真虽是名门出身,生­性­却不羁,家里就她一个女儿,父母便惯着她休休想起萧岿被贬的时候,懿真不顾一切跑到行宫门口恸哭的情景,知道她是敢爱敢做的女子,不免好生欣赏对她的突然而至不惊讶,反而兴高采烈地招待

懿真也在遴选的名单之列上回来见休休,满脸的轻松;今日过来,却是紧张莫名

刚坐定,她便开门见山道:“我家灏哥哥真是的,不回来过年就算了,连选妃也不参加,那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了亜璺砚卿你不会惹他生气了吧?”

休休与燕喜对望,笑着道:“我哪敢惹他?四殿下待人温雅,也不会无缘无故生谁的气再说,男女之间,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少也要讲个缘分不是?”

“这么说,你是放弃灏哥哥,盼着被三殿下选了?”懿真目光灼灼,逼问道

休休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懿真极为轻微的哼声,直言说:“沈休休,你知道我是喜欢三殿下的,不许跟我抢!”

站在休休身侧的燕喜抢嘴道:“懿真小姐,那是皇家选妃,不是地摊卖货,自有遴选的规矩,谁抢谁了?三殿下爱选谁,那是他的事,你要是知道他的心思,就别上这儿来,直接跟三殿下说去!”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懿真转向燕喜,怒骂,“这种事要你一个奴才多嘴吗?我特意过来,算是看得起你家主子了,哪儿轮到你说话?”

休休面­色­一凝,淡然道:“承蒙懿真小姐看得起如果你是来叙旧的,我欢迎如此咄咄逼人,让人难以消受别的不想多说,请回吧”

“我父亲官儿不及你­干­爹大,据说此事你­干­爹暗中Сhā手,就怕他别有所图”懿真冷冷一笑

休休闻言,难以自制地起了一身寒栗懿真朝她逼近,极冷的目光寸寸钉住她

“我告诉你,我想要的东西,我会不择手段也一定要到手若是真的得不到,我宁愿拼个鱼死网破,别人也休要得到!”

懿真临走时留下的话,还在休休耳畔,那样狠,狠得令她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三殿下没选她,她会怎样呢?”休休不免有点惧怕

燕喜并不在乎地哼了哼,道:“我就看出这次她来,别有用意,原来打探虚实来了小姐,这人还是少惹为好,明显你是斗不过她她只是吓唬你,不会怎样的没选她是三殿下的事,跟你没关系,你怕什么?”

休休沉吟片刻,默默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还是有点儿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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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少年恨 三月暮雪

众所周知,选定三皇子妃之后,后梁将有一场旷世大婚,新女主人便会入住行宫朝野上下,有沈不遇那般紧张忙碌的,也有穆氏那样冷眼观看的,更多的人是议论推猜的

当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显得惬意轻松,比如萧岿

行宫里向来幽秘少人,年后却呈现热火朝天的景象湖里又新建了亭榭,作为婚房的大殿重新涂了上等油漆,各种名贵的花木源源不断地搬入……爱子心切的梁帝正想方设法将行宫变成天上的琼楼玉阙

萧岿并无露出半分异常对于他而言,这是父皇所赐,也是理所当然的任何繁缛礼节都是走过超他只要恰心仪的女子的手就好

二月间的气候依然料峭,萧岿遛马回来,随手褪去身上的外氅秋月唯恐他受凉,吩咐宫女在炉里生了火萧岿心情好,坐在火炉旁边,掀开镂空铜盖,亲自调起了炭火

“又有谁来过?”他问

秋月报出一串人名萧岿皱了皱眉头,“吩咐下去,最近我不想见客”

“奴婢也是头次看见殿下这么开心,以为殿下不烦呢谁都不见吗?结婚是人生大事,大皇子想必会来”

萧岿勾起一缕笑,又似严肃地说:“大哥来,你一定要好生接待立储之事殃及无辜,大哥虽然为人大大咧咧的,毕竟皇后是亲母亲,他过得也不好受”

正说着,外面蒋琛来报,大皇子萧韶来了

很快的,萧韶风风火火地进来,嘴里嚷嚷着:“三弟,每次来你这行宫,风景别样不同你如今是全后梁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不会把你哥忘了吧?”

萧岿站起来迎上前,将萧韶迎到炉旁坐定,笑说:“方说曹­操­,曹­操­就到怎么不见你的蓝紫金刚?”

“改养海东青了三弟若是有空,去鹰坊瞧瞧,凶猛着呢待磨掉野­性­,咱们用它捕猎,绝对是消遣享乐的好东西”

“我哪有你这般休闲?”萧岿笑说,“免冠礼一过,我理应为父皇分忧解难了”

因外袍袖口有点下滑,险些碰到了炭火,萧韶见了,忙伸手帮弟弟卷起袖子兄弟俩相视而笑,浓浓的手足之情

萧韶也不谈海东青,望了望周围,确信无人,才轻轻地咳嗽一声,神秘兮兮地道:“三弟,十九那日,你到底想选谁?”

萧岿有意开玩笑,有点漫不经心地答:“宫中教坊开了几个月,大哥天天去凑热闹,该见过的都见了,帮我选一个?”

“三弟你这就不上道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刚从母后那里听来一个消息,出来的时候,碰见沈不遇沈大人往后宫方向走,是不是赶巧了?”

萧岿并不上心,只随口问:“什么无聊的消息?”

萧韶再次查看周围,轻轻朝萧岿耳边咬了几句萧岿身子一震,冲口道:“你母后身为一国之母,尽­干­些狡扇诡诈之事!她明知我不会相信她的话,故意借你的口,真荒唐!”

“我这不是不相信,才悄悄告诉你吗?母后和嵇大人一本正经的,据说嵇大人还下去暗查,说得有板有眼,还真让人不得不信不过若真如此,岂不是亲上加亲,我还替三弟高兴呢”萧韶半是委屈,口无遮拦道

只听哐当一声,萧岿手中的钳子扔进火炉里,迸溅起细小的火星子萧韶慌忙躲避,见萧岿笑意全无,满目寒气,不觉吓了一大跳

“好了,算我胡说成不成?芝麻大的小事,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激烈三弟,大哥向你赔不是,当我没说”

“出去!”

萧岿喝住大哥的话,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鸷萧韶见势不妙,只当他耍脾气,又是摆手又是作揖,少不得安慰几句,便匆忙走了

萧岿站在原地,神­色­变得极为可怕,胸口急剧起伏不定

帘子轻微的啪嗒声,秋月端着果盘进来,见殿内不见萧韶,便道:“大皇子人呢?”

“我让他走了”萧岿闷声道

秋月看着萧岿,见他眸子里暗潮汹涌,微微诧异,勉强一笑,“殿下刚叮嘱奴婢好生接待大皇子呢,怎么让他走了?”

还没说完,萧岿突然抄起披氅,大步流星地出殿去了

鞭声阵阵,马蹄下一路青烟萧岿到了皇宫,将马缰绳交给宫人,烦躁地朝母妃的雯荇殿走

此时大风起,远处翎德殿檐下风马铮萧岿望了一眼,心绪愈加烦乱不安他几乎小跑着,一口气到了雯荇殿外面,突然止步

殿外匍匐跪着随侍的宫女,连头都没敢抬这个架势,萧岿心里清楚——沈不遇还在母妃的殿内

此时他们在说些什么?

四周的空气如利刃,隐隐割在肌肤上他突然失笑,二十年了,他一直活在沈不遇的­阴­影之下,从未逃开过

以往的时候,每当看见这副情景,他便会拂袖而去他不屑偷听,更不愿看见沈不遇捉摸不定的神­色­每一次见到,便会加深一层恨意

而这次,他挪动了步子,是因为心中的那个答案

他悄然站在屏风外,听着里面的轻声细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屏风上交错绣着大红牡丹与黛青雏鸟,那牡丹仿佛涂抹上了猩红,朵朵像是锋利的爪子张狂肆意的四向狰狞开去

萧岿脸铁青着,指骨几乎攥得折断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不待别人发现,转身离开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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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香蕊争发 三月暮雪

休休一早起来的时候,头竟有点晕,身子乏乏的,脸­色­苍白吓人

明日便是遴选之日了

她做了场恶梦梦中的自己在沼地上艰难行走,前面茫茫不知是何处周围是­阴­惨可怖的景象,无数吃人的藤缠住她的身子,勒住她的颈脖,窒息得她想叫又叫不出声她在梦境里挣扎,没人来救她,熟悉的影子一个都不见

醒来后,竟是大汗淋漓梦境渐渐变得模糊,她不断地安慰自己,才重新慢慢睡去

沈不遇听了燕喜的禀报,急急找来太医,太医搭脉诊断,说是略受了点风寒,并无大碍沈不遇叮嘱她好生休息,叫了厨房煎药,又叫清淡的膳食,一时厨房忙得团团转

这场遴选名义上是祠部主持的,实际里面所有的细节仪式,包括萧岿选好休休,携她去觐见皇上和蓉妃,都经过沈不遇的过问和­操­作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滴水不漏,他还是将遴选的宫制礼节细细向休休阐述一番

“别紧张,保持微笑便行”他临走前还不忘多交代一句

柳茹兰一直守在萏辛院,时不时拭拭休休的额头,一脸担忧道:“怎么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候病了呢?”

轮到休休笑了,安慰道:“不妨事,明日就好”

她不敢把梦境说出来,唯恐给柳茹兰平添忧患梦终归是梦,也许是日子一天天临近,心里紧张的缘故

燕喜也是紧张地轻拍胸口,大惊小怪道:“小姐向来不娇弱,也病了那些娇弱的小姐,不知病成什么样子?难不成明日一个个要扶进去?”

众人一阵通笑

白日在风平浪静中过去到了晚间,休休能起床,还喝了一大碗清粥,脸­色­也稍显红润柳茹兰放下心,关照燕喜几句,才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休休思绪芊芊,辗转反侧,到了更深漏断才浅浅的睡去,竟是无梦

辰时,休休撑起床院内开始忙碌,柳茹兰也早早地过来,吩咐众人端茶送水,梳洗换衣

盘云髻,画黛眉,稍施脂粉,最后穿上那套淡黄­色­的襦裙这一打扮,年轻的休休已是风娇水媚,气若幽兰

柳茹兰携着休休的手,出萏辛院,走向府门早有宫里派来的宫车候在外面,柳茹兰吩咐翠红给宫人打点银钱最后眼望着燕喜搀扶休休上了宫车,含笑挥手

宫车平稳前行,沿路无话

到达宫门,早停满了同样的宫车四十个待选的千金小姐,由佣人丫鬟伺候着,桃红柳绿,莺声燕语

远远的,闻讯而来的江陵百姓争相看热闹,道边宫墙下都挤满了人大批宫廷侍卫手持长戟隔开人群,唯恐出乱子

宫门开启,有执事宫人出来按个唱名,被叫上的按次序排队进宫休休听到自己的名字,便从人群出来,拿出手中写着自己名字的牌子,由宫人过目验视后,跟了众女进了宫门

进去的时候,她回头望了燕喜一眼,微笑着朝她扬手

燕喜眼看着小姐进去,轻舒一口气转头,正对上看热闹的人群里一对痛楚忧伤的眼睛

储天际!

她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将天际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我说储天际,你心不死啊这又不是看戏,你看见了反而难受,还是回去吧”她劝道

“不……我要等结果”天际沙哑着声音

燕喜摇头,苦笑道:“小姐要是被选中呢?”

厚重的宫门正在徐徐关闭,天际目光定在那里,咬着牙说:“那个萧岿嚣张跋扈玩人丧德,有我了解休休吗?有我那样喜欢休休吗?我不信他会选休休!休休只是一时被迷昏了眼,都是沈不遇教唆的!”

燕喜吓得连连摆手,无奈道:“你就等着受打击吧储天际,我看你真傻,压根儿不该上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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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妃

休休进得宫后,已有宫人引着进了偏殿进行下一轮的筛选因时辰有余,众女子抬起腰身,互相走动,里面一片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彼此间暗中打量对方,好似一场无声的角力,恨不得立时就将对方击败休休还在恍惚,有人捅了捅她的胳膊

转脸看去,原来是郑懿真

懿真也是一身­精­致的打扮,镶金丝的绣服上缀满了桃花,就像这艳华的春­色­,浓浓郁郁的绯红她凝起一抹半真半假的笑意,声音如绵绵春风

“这么多人,我看来看去,数你我最出挑了”

休休少见懿真这样的神­色­,想起那日她用恫吓的口气说话,今日见面又变得柔和,猜想她也是脾­性­任意所致见她心情极好,不由自主也露出微笑,真心道:“你很美”

“是吗?”懿真忍不住抚帕轻笑,附在休休耳边,樱­唇­轻吐,“你也很美不过,你穿错衣服颜­色­了覀呡弇甠听灏哥哥说起过,三殿下喜欢桃花红,最讨厌黄­色­你看过蓉妃娘娘穿过黄颜­色­吗?他的随侍宫女谁有黄颜­色­的衣衫?有一次,那个秋月无意穿了这种颜­色­,他突然发了脾气,当场将衣服扒了烧掉了!”

休休的脸­色­稍显苍白,不禁道:“为什么?”

懿真看在眼里,顿了一下,又和声道:“我哪儿知道?三殿下本来就喜怒无常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唉,我不该打击你,实在是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提醒你谨慎些沈大人真是的,光想着怎样讨皇上欢心,选妃的可是三殿下,得摸清他的喜怒哀乐,这么重要的细节却忽视了”

休休惊得额头冒汗,低头打量自己,紧张地问:“都穿上了,可怎么办?”

“穿上了就没办法了你可别难过,穿这种颜­色­的又不止你一个再说,三殿下不见得会选你”

看休休惶惑的样子,懿真心中暗暗发笑,扔下她招呼别人去了她的面上笑容仍未减淡,自信平添几分

“沈休休真是天真,连这么唬人的话也相信爹爹告诉我,据说三殿下好像早已看上沈休休,纯属无稽之谈”

这时一群宫人拥了总管涅的过来,众女停止了说笑,赶忙站立几排那总管面­色­严峻,在众千金中一一巡视,逐一筛选被选上的仍然拿好牌子,没被选上的则由宫人收了去

有被选上的面露喜­色­,被收了牌的则掩面而泣那总管站在休休面前,用眼打量一番,翻起牌看,然后递还给她,送了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样层层筛熏只有二十位千金等候在翎德殿外面

休休抬阶几步,转头回望宫内的桃花已经吐蕊,点点碎碎如幻蝶一般内侍御林军宫女,川流不息地忙碌着遴选日的皇宫,好似这春日里的桃花,一派勃勃生机她眯着眼望定,眼前一阵晕眩,天­色­似乎渐渐暗了

“再坚持一个时辰,什么都会好的”她飘忽的笑了笑

翎德殿内梁帝蓉妃三皇子萧岿,包括众大臣想必济济一堂只听得宫人扯着尖细的喉咙开始唱名:

列曹尚书冯敬大人之女 冯彩云 十七岁

镇远将军李经年大人之女 李新月 十五岁

上州刺史殷东华大人之女 殷影秋 十八岁

太仆卿郑德大人之女 郑懿真 十七岁

……

宰相沈不遇大人之女 沈休休 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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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无情何似有情 三月暮雪

休休听到自己的名字,款款步入抬眼看,氤氲檀香烟霭中,晕晕蒙蒙明暗交替皇帝硒其中,身边两侧坐着正着朱红­色­礼服的蓉妃和萧岿她的眼光在萧岿身上驻留,他一身宝蓝,曜目光华,衬得他的肤­色­似乎有点苍白

那个清淡的除夕夜,他对她说,遴选前一夜他定会兴奋得睡不着觉的他跟她一样,真的睡不好啊

心底一种甜蜜而疼惜的涌动,她垂下头,盈盈叩拜

所有的千金齐齐站成一排,环肥燕瘦,姹紫嫣红

休休听到皇帝笑道:“岿儿,由你做主,以你的眼光,下去好好帮父皇挑一个儿媳­妇­出来”

依稀中,她看见他起身,身形有点晃动,步履迟缓,他可是也紧张?

他向她这边缓缓走来她羞涩地垂下眼帘,心里蓬蓬跳个飞快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他的缎袍轻触靴面时发出好听的梭梭声响……他快要走到面前了,她几乎已经看到充溢在他脸上的幸福和满足

他的脚步退,她清晰地听到他低沉而缓慢的声音亜璺砚卿

“好久不见”

她刹那抬首,他站在侧旁女子面前,目光落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惊诧,不禁转过头,原来一旁站着的,又是郑懿真

懿真绯红了脸,娇声低答:“好久不见,殿下”

休休站在那里,愣愣不知所措,像是未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动了一动嘴­唇­,从喉管里发出细弱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到

萧岿乌沉沉的眼光始终定在懿真脸上,他似乎很有兴趣继续聊话,“郑德郑大人也是父皇的得力重臣,为人厚道低调,却有忠君爱国之心排患解纷之略父皇好几次提起他”

懿真来不及往父亲所在的位置望去,仿佛正在做一个美梦,欢悦从眼底心间不可控制地溢出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子理应忠于皇上,为皇上解忧”她甜甜地替父亲答道

萧岿的笑意加深,眸中显出柔和的深情,那种休休熟悉的深情,声音清清朗朗,“那好,我就选你了”

我就选你了

我就选你了

那声音越来越大,潮汐般倾覆了休休的耳朵她直愣愣地站着,思绪渐渐凝滞

萧岿说过:是我选你艾休休

他是不是糊涂了?她要制止他,他弄错了,他该选的人就在旁边啊

她的脚怎么这么重,连一丝都挪不动她看着他含情脉脉地朝郑懿真笑,他的手桥她,她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了,那道齐肩并进的背影……

她听见梁帝的笑声,众大臣的恭贺声……

我就选你了我就选你了他选谁翱他说过选她的她自己又是谁?她惘然,她只是困惑的想

蓉妃过来了,惋惜的摇头叹息,走了她为她难过吗?

沈不遇也过来了,他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青白?神情为什么这么愤恨?他也走了吗?

所有的人都走了吗?怎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要走了吗?

她一步步走向宫门,如同踩在棉絮堆里刺目的阳光下,身形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浮在青石步道上

二月里,她听到了蝉声叫得那么响亮,那么热闹

一名宫人过来,扶住了她的手她木然地走着,宫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见,只看见那张不断嚅动的嘴巴

“小姐——”

声音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皱起眉头,努力睁大眼睛寻找眼前雾霭诡异地飘散,燕喜天际的身影一个个从雾里出现,又诡异地游离她的双­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忽地,不自觉地淡淡地笑了

燕喜,不要用这种恐惧的目光看我萧岿不要我了,他选别人了

天际哥你也来了吗?你怎么不笑?我笑给你看好不好?天际哥,我有点儿累,你扶我一把,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当天际最后抱住那副摇摇欲坠的身躯时,从那张苍白却挂着微笑的­唇­间,他听到她在说:“回家……”

(【丹阙篇】完,欲知故事如何,请看下部—— 一片世情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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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公告

引言

江南江北

好事近

帝宫春

隰有荷华

沉醉东风

­阴­云

青梅

风流事

父女情深

年华一瞬

及笄

人生不相见

眼底心间

对峙

世间关

青玉碾

秋风秋雨愁煞人

暗潮

新试纱衣

感皇恩

满庭芳

潋滟

莲叶何田田

彩霞满天

萧岿

进宫

影徘徊

拂袖东风软

云淡霜天曙

残英

斜阳只与黄昏近

远山近水

懿真

濯明月于涟漪

落夜风

手足情

山中游戏

惊林

天地英雄气

回程之前

险境

挡箭牌

不知君远近

疑云

仲叔自‘照妖镜’中出来后,便收回了‘照妖镜’,现在他所拥有的两样法宝‘照妖镜’与‘金枪’都是师尊所留下的,见到这两样法宝,仲叔的心里就会感觉到一丝的安慰,有这两样法宝在,就像师尊也在他的身边一样仲叔的眼神慢慢的转向了远方,然后嘴角现出一丝冷笑魔界是吧,你们等着,很快我们就会见面的

仲叔的身影突然间消失了

柳长青的心已经没有那么乱了,虽然秦芳让人带给他的消息是那么的让他震惊,但是柳长青也已经成长了,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心境在快速的成长着世界上任何的事都有两面­性­,磨难也是一面,它可以让人消沉低落,也可以让人成长无论什么样的困难,只要你能突破它,你就会发现,其实它也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以承受世事无绝对柳长青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的

秦芳的消息也好,那个怪人给他的消息也好,无论什么样的消息,你都要学会自己去判断,自己去领会这其中什么是你相信的,什么是你不能相信的,如果没有了自己的判断,只是一味的相信别人,听从别人的意见去做,那么你永远都只会跟在别人的后面,永远被别人­操­控柳长青已经放下了心中的那份执着这些事情需要自己去判断,需要自己去领会谁是对谁是错柳长青已经不会再被别人的意见左右自己的思想了

回来后,柳长青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像平常一样,看着这些三三两两坐着聊天或交谈的修真者,柳长青只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的平静过,从来没有这么的放松过看了一眼欧阳子所在的地方,柳长青的嘴角现出一丝微笑,然后从容的走了过去这件事关系重大,柳长青必须和尺傲天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欧阳子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出奇的好,舒服的坐在这张大椅子上,欧阳子的内心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闭上眼睛轻轻的感受着内心的那种微微膨胀起来的**,欧阳子的眼角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自己终于做到了,欧阳子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轻轻的呐喊着但是很快这种感觉便消失了在他的内心深处又升腾起另一个声音来

难道你只想满足现在的状况吗?难道你就只有这么点**吗?

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我已经做到了,我已经坐上了五大门派领事人的位子,还有什么不满足

只要你肯做,你不止可以坐上领事人的位子,你还可以做到统治整个修真界的位子一统整个修真界难道不是你最想得到的吗?

那个声音很轻很轻,却充满了诱惑的味道,慢慢的在欧阳子的内心里荡漾了起来,然后穿过他的身体,直到了他的脑海里欧阳子沉浸在这种感觉当中,内心中的**也一点点的升腾了起来是的,我可以一统整个修真界,我可以做修真界的至尊我可以!

欧阳子的眼角又跳动了起来,猛的睁开了眼睛,­射­出两道血红妖异的光芒,映的他的脸也像是沉浸在这种**之下,显得分外的狰狞

你真的准备这么做?一个声音悠悠的响起,声音中充满了一丝的无奈与痛苦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你说呢?欧阳子突然­阴­­阴­的笑了起来,整个屋子里像是突然间降温了一般,充满了冰冷的感觉

那个声音又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再也没有了声音,只剩下欧阳子那张有些扭曲的脸和那双妖异的泛着血红光芒的眼睛

正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外面传进一个声音来,“掌门师兄,‘花仙子’回来了”声音刚落,便走进一个人来,轻纱罩面身材曼妙,正是‘花仙子’在他的身后是欧空子欧阳子又恢复了正常,赶紧走了过来,“仙子,可有什么消息?”

‘花仙子’看着欧阳子,隐藏在轻纱下的妙目当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坐了起来,“已经发现他们的行踪了,就在离这里几万里外的一座山谷当中”顿了顿‘花仙子’继续道,“道长真的打算这么做?”

欧阳子也坐了下来,双眼当中­射­着坚定自信的光芒,“这一战势在必行,如果我们一再忍让,不但不会让他们感激我们,反而更增添了他们的张狂,况且修真界现在也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势气,如果再这样下去,怕是以后也不用打了”

‘花仙子’明白欧阳子的意思,但是此时已不比从前,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而且上次的的事件令‘花仙子’已经知道那些黑衣人对他们已经有所警觉,无法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因为这一战势将会惨烈无比,谁心里也没有把握可以一战而胜,况且因为夜希尧的这一变数,已经打扰了他们的计划毫不夸张的说,夜希尧在这一战当中起着重要的角­色­,现在没有了夜希尧的存在,又失了先机,对于这一战是胜是负没有人知道

但是同样‘花仙子’也知道这一战势在必发,经过这些天,修真者们已经忍不下去了,照这样下去,再过些日子不用开战,修真界也没有了开始的势气,到时候必将受制于那些黑衣人,更加没有翻身的可能了‘花仙子’心里也明白这些,但是她总觉得这时候开战有些不妥轻轻的摇了摇头,‘花仙子’打断了自己心中的忧虑,“什么时候行动”

欧阳子闭上了眼睛思索了一会,然后猛的睁开了眼睛,双眼当中泛着强烈的光芒,看的一旁的欧空子心头不禁一跳,“师弟,去请四大门派的门主过来,有事商议”

欧空子强压下心头那种躁动的感觉,低身走了出去,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欧空子不由的看了欧阳子一眼,只觉得掌门师兄的身上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那一瞬间的感觉令欧空子的心里感觉到十分的不舒服但是那里不对劲,欧空子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有这种感觉走出来后,欧空子不禁摇了摇头,甩掉了心中的那种感觉,然后去找四大门派的门主了

听完柳长青的话,尺傲天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柳长青所猜测的神情,他的脸­色­仍然淡淡的,似乎对于柳长青所说,他一点也不奇怪的样子

“尺兄”

柳长青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尺傲天打断了,对着柳长青一笑,尺傲天道,“柳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一点都不惊讶而奇怪?”

柳长青点了点头无论怎么说柳长青都在‘空隐观’生活了十几年,虽然只见过欧阳子几面,但是掌门师伯的威信在‘空隐观’中的位子却已经深深的扎根于柳长青的内心当中,现在竟然要怀疑掌门师伯,柳长青总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

尺傲天看着柳长青的神­色­,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把自己以前和夜希尧说过的事缓缓的道了出来,这些事除了夜希尧以外,尺傲天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不止因为这些事关系巨大,更因为他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的一切也都只是他个人的猜测而已

柳长青听完尺傲天的话神­色­也是巨变,他相信尺傲天,尺傲天也绝对不是个随便乱说话的人,虽然他没有证据,但是柳长青也知道如果没有几分的把握,他也绝不会这样猜测是柳长青的脑海当中又出现了夜希尧以前种种怪异的地方来,对于‘空隐观’,夜希尧似乎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夜希尧从来没有明说过,但是柳长青也可以感觉的出来,似乎师尊早已经对‘空隐观’有所怀疑再想想现在秦芳所说的和尺傲天的话,柳长青已经有了五分的相信

空**不来风如果‘空隐观’真的没有一点让人怀疑的地方,为什么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空隐观’呢,看来柳长青需要好好了的考虑考虑了

“师兄,看来要开战了”一声粗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狂牛那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在他后面是豹子和张大勇

柳长青的眉头一挑,疑惑的看着狂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刚才俺们看到四大门派的门主都匆匆的过去,想来应该是发现了那些黑衣人的踪迹,一场大战也终于要开始了”豹子坐了下来道

“俺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俺要让这帮小崽子们尝尝俺牛大爷的厉害”狂牛的眼睛中露出凶光,这些日子以来狂徘最憋气的一个,现在终于要开场了,狂拍中的那份凶恨也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PS:最近工作太忙,而且本书也快到了尾声,所以更新极不稳定如果闲来无事,可以到下面支持一下妖少的作品,其中也有很多的我们一起构思写的

y.3g.n/?id=3219

秋意晚

海棠红透

眉目弯弯

酒寒

两重心

帝王之道

“枉本宫信任你们一超存心想把我气死!不说是不是?有本事忍着,我会让你们招出来!来人,把他们拖出去,每人鞭打五十!”

几名身强力壮的内监进来,将三个人拖了出去更新我们速度第一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不大一会儿,殿外传来惊心动魄的鞭笞声,有人已经惨叫着“殿下冤枉”

秋月不禁轻声劝阻道:“殿下,这样会出人命的蒋琛跟随殿下十年,忠心耿耿……”

“住嘴!”

萧岿怒气冲天,生生打断了秋月的话,“这些狗奴才,白养了他们几年,竟敢背叛本宫!想起沈不遇老家伙那张脸,我就觉得恶心!现在有把柄被他抓在手中,他得意了,开心了全是这些狗奴才害了我!”

他越说越气,索­性­出了殿门,指着院子五花大绑的三个人,命令道:“抽!给本宫使劲地抽!”

“三哥,你莫非想抽死他们不成?”外面传来萧灏的声音(

萧灏进来,眼见凄惨的场面,皱着眉头道:“三哥,我看着你怒气冲冲离开我大舅舅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回来,就把气撒在你的侍卫身上?”

“不用你管!”萧岿根本听不进去

“我当然管不了可是三哥,按本朝大刑律,宫里滥用刑非要被关禁闭的如果把他们打死了,父皇怎么护你?”

“打死了我担当!”

“三哥,叫我怎么说你?在宴席上,我亲眼看见你故意不让休休敬酒,让沈大人难堪,回来又大发雷霆你这是怎么啦?我只知道你从小对沈大人心存芥蒂,可那是小时候闹点情绪罢了沈大人德高望重,连我都敬重他,你怎么还不改变态度?他好歹还是你母妃娘家的人”

“我就是讨厌他,怎么啦?你说了一大堆,不就是替他那个­干­女儿说话?你要是承认被勾引上了就直说,别绕来绕去的!”

“三哥!你……”萧灏一时语塞,气得­干­站着说不出话来

兄弟俩头一次发生了争执

就在这时,大皇子萧韶跨门进来,一脸骇­色­,惊呼道:“三弟,怎么搞得血淋淋的?大老远就听到救命声,你这不是让全皇宫的人都听到吗?我看见蓉妃娘娘往这边赶呢,八成父皇也知道了都停下!快停下!”

听到大皇子如此说辞,秋月微微一碰萧岿的袍袖萧岿脑子清醒许多,这才淡淡地开口道:“先同等明天再说怎么处置”说完,一甩袍袖进殿内去了

萧灏犹自站着生气,萧韶抓住他的胳膊,说道:“哎呀,四弟,傻愣着­干­什么?蓉妃娘娘快来了,你也想卷进去吗?快跑吧”

果然,蓉妃训诫儿子不管用,没多时,萧岿就跪在了萧詧的御书房里

“岿儿,你可知罪?”

萧詧此时说话虽中气不足,但甚是严厉他指着儿子,胸口不住地起伏,呼吸渐次沉重起来,“父皇对你纵容有加,实是害了你你年轻识浅骄横自大,不尊师重道,此为罪一狂妄不羁,滥用刑罚,此为罪二我再问你,你可知罪?”

“孩儿知罪”

萧岿直挺挺地跪着,最后一个字略显拖沓,显得他一万个不情愿如若往常,萧岿做错事,萧詧心疼儿子,不过训斥几句装装样子罢了而这次涉及到宫规律法,又听说萧岿对沈不遇是如此傲慢态度,萧詧真的动了怒气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你不务仁恕之道,惟用严法酷刑,岂是安上驭下之理?父皇教了你这么多年的御下之道,岂非白白付之东流?君臣之间唯有互敬互重,虚心谨慎,才能让西梁王朝振作起来所谓投桃报李,士为知己者死假如反目成仇,两败俱伤,也就君不君,臣不臣,这些道理你懂不懂?”

萧岿年轻的脸上透着凝重,他不再抵触,整个人深深匍匐在地,“孩儿懂了”

“今日起,禁闭二个月,给朕好好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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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中天

随风潜入夜

暗尘侵

江陵某个偏僻的小巷,蒙蒙地落着细雨(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湿漉漉的巷子上,碾过马车的痕迹下雨天的都城,潮湿的空气中蕴透着丝丝寒意休休一下车,便凛凛地颤抖了一下

“是这家吗?”她指着面前不大显眼的门户,轻声问沈欣杨

“没错,我跟了稿三次了,确定这里就是他家”沈欣杨肯定地点了点头

说完,沈欣杨上前叩响了门鼻儿

须臾,门声哐啷响起,闪出一道门缝儿有个女人在里面朝他们翻转着眼珠子,接着门大开,那人惊喜地叫道:“是小少爷!”

沈欣杨笑道:“柳妈,这么多年您还认得我?”

“认得认得少爷一表人才,还是小时候的俊涅!老奴刚才一时糊涂,小少爷怎么会上寒舍来呢?外面下雨,快请进”

柳妈眼角笑出掬花,恭迎着两人进了屋子休休和沈欣杨刚坐定,柳妈边给他们倒茶,两眼偷偷打量着休休(请记住

她奉上茶,搓着手,嘿嘿直笑,“少爷,请问这位姑娘是……”

“新认的妹妹,来自孟俣县,叫休休”沈欣杨倒说得直接,“休休父母十几年前在我家当过帮佣她父亲几个月前刚去世,我父亲把她接来江陵”

“老爷夫人都是菩萨心肠”柳妈念了声阿弥陀佛,“看休休小姐招人怜爱,不知父母是谁?”

“柳妈想必认识休休的母亲叫曹桂枝,父亲姓陶”

话说到此,柳妈脸­色­大变,竟盯着休休喃喃道:“怪不得,这么像……”

提起父母,休休站起来略略施礼,眼里有了泪花,“柳妈是看休休长得像母亲吗?我母亲尚在孟俣县,只是我父亲,几个月前去世了休休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感情笃密,父亲去世心中不胜悲切今日打扰柳妈,只想在您这里了解一些父亲旧况,以解思念之情”

柳妈目光蓦然一颤,默默地叹息,“原来陶先生去世了……”

“您是熟悉我父亲的,对吗?”休休惊喜道

柳妈这时候有所醒悟,她略显慌乱地摇摇头,道:“老奴只是相府厨房里烧火劈柴的,与陶先生只是听过名字,从没打过照面说过话休休小姐,相府里的佣人丫鬟都是守规矩的,各司其职,互不­干­预您今日找老奴,恐怕问错了人”

“原来是这样……”休休有深深的失望,不禁又问,“父亲是怎么认识母亲的?据说母亲是个丫鬟一个伺候主子的丫鬟,和专门跟泥水打交道的工匠,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休休只是无意问起,柳妈愈加的心不在焉,她有点承受不赚硬生生地回答道:“这种事老奴更不知情了小少爷,休休小姐,你们还是走吧万一被我家老头子知道,老奴会被打断腿的私下嚼舌根,是犯了大忌的!”

“休休母亲以前伺候谁?”沈欣杨不甘心,继续问

“老奴只知道曹桂枝是蓉妃娘娘从娘家带来的随身丫鬟,后来娘娘进了宫,曹桂枝待在相府至于伺候谁,前院的事儿,老奴哪知晓?小少爷,求您,别再问了”

柳妈死活不肯再说,到最后差点跪下求饶了两人无奈,只好告辞离开

刚跨出门槛,就听木门哐当在后面关上了

两个人站在秋雨下,沈欣杨问休休道:“看来问不出什么了,怎么办?”

休休苦笑,“那就算了这么多年,相府里人来人去的,我爹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工匠,谁还会记起他?柳妈能说出我爹的名字,还管他叫‘陶先生’,说明我爹受人尊重的就凭这一点,我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一点让她颇为意外,原来母亲曾经伺候过蓉妃娘娘,怪不得待人接物如此傲慢

回去后,休休继续当她的相府千金万没想到,这次出门竟连累了沈欣杨

燕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告诉休休道:“不好了,小姐!小少爷被关在自己院子里,老爷罚他年前不许出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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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味

明霞光灿

重重心事

约会

冬雪

落无声

碎琼乱玉

水袖

风流地

少年意气

行云有影月含羞

露凉

一语惊

泪弹空断肠

休休紧随秋月回到刚才的寝宫,秋月挥袖下令其余的宫女退下她的声音很沉,眼梢处布满­阴­鸷刚才还嘀咕做声的宫女顿时屏声静气,全退到外殿门口

整个寝宫,只剩下秋月和休休休休惊讶地望着秋月,耳畔隐隐风马铮,让她惶然有金戈铁马的错觉

她搞不明白,客气的秋月,这次看她的眼光怎的如此森然?

一颗心怦怦直跳,她佯装无事般,笑道:“这里是谁的寝宫?”

“还会是谁?自然是三殿下的”秋月却陡的嗤笑一声

“三殿下不是住在宫里吗?”

“这是皇上专门给三殿下建造的沈休休,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三殿下没有告诉你,沈大人会没有告诉你?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用什么魔法进了这座行宫?三殿下心急火燎的把你抱进来,谁都看见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原来只是摔破了点皮!”

秋月步步紧逼,眸子深处已有了火光闪烁,“真没想到,休休小姐比懿真小姐更有心机啊三殿下表面不羁,心地善良得很,倒被你利用去了!”

她抓住休休受伤的手腕,冷眼瞅了一眼,猛力甩开(请记住休休痛得嘶牙咧嘴,直直后退了几步她不曾料到深夜里秋月如此恨煞,想解释又哑口结舌,一时愣在那里

在半明半晦的烛光下,现出休休无辜的神情,和一双比月­色­还柔媚的眼睛那清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即使在乌黑混沌的角落,看起来依然熠熠生辉

秋月看着,胸腔里一股莫名的怒火,熊熊燃烧几欲喷薄而出她止不住地低笑,冷言道:“你知道为何三殿下会邀你看戏?”

休休慌乱地摇摇头,耳根却陡的一阵潮热

秋月看着,几乎是咬着牙说话:“是因为,三殿下受沈大人控制不得已而为之沈大人让你接近三殿下,无非是让你当上皇子妃日后他大功于梁朝王室,襄助新君总领国政,权极一时你义父这般铺排,实是用心良苦,可是三殿下早已揣摩出一二沈大人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当得知杨将军就在三殿下这里,他便以此作为要挟你不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我,我不会同情你,因为,告密者就是你!”

“我没有!”

休休突然喊出声她几乎站立不稳,呼吸急促

“我随三殿下出来,是因为他不像外人所言的恣横无度,他临危不惧,英雄气概至于你说的沈大人的用意,简直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她虽然强自替沈不遇和自己辩解,可内心不得不相信秋月的话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的画面,一股子­阴­寒从脚底升腾至心窝,连至全身都开始颤抖

首先想到的就是初次进宫那时在蓉妃的寝宫里见到了萧岿,而沈不遇将她独自丢在宫内是凑巧?还是他们故意这样安排?

“上次遭禁闭也是因为你!三殿下带你到这里养伤,实则不敢再次惹恼你的义父皇上身患先天暗疾,难说哪一天便会撒手西归,而三殿下才是真正的储君当今之势,皇上必须依附元老重臣,沈大人便是其中之一你明白吗?”

秋月还在不断地嘶嘶提醒着,一字一句像钟鼓般敲在休休的心上休休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便再也按捺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她想,这样的事也只有傻乎乎的自己才遭受到吧十五年来,她习惯了孟俣县风平浪静的日子对家乡的牵挂,对父亲的追忆,填充着在江陵的这段时光与以前不同的,便是出现了萧岿,甚至在梦里看见他恰她的手,他还朝她微笑……醒来心中就酸甜交加,辗转不能成眠

远处宫漏声声,断断续续,敲起人无是无非心事在这九重宫阙的深梦里,那人已在熟睡中,而这里的人已是泪弹空断肠

她自无辜,又何来有错?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萧岿讨厌她,以前不是没想到过,只是不确定

原来这就是答案!

休休脸­色­惨白,­唇­片颤抖了半晌,千言万语只化为一记哽咽,“我明白……”

“明白就好”秋月松了口气,看着一脸痛苦的休休,眯起眼睛轻声细语道,“我也是为你好,免得受累其中还不得知你该知道以后怎么做刚才言语不当之处,还请看在奴婢只是个宫女的份上,不要计较才好”

休休呆呆地点了点头

秋月铺好锦被,火炉里加了银碳待休休睡下,垂了刻丝崾,而后离去休休目送秋月离去的背影,痴痴地望住摇曳的烛光,只觉一股酸楚从腹腔涌起,积压在她的心房

“得走了,天亮就走”

她低低呓语,一颗泪珠从眼角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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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懒意怯

暗香

露成霜

囹圄

总是凄凉

暗潮汹涌

耿耿寒漏咽

人事深浅处

惊雷

气焰

宫女怨

烟花易冷

惜春

赴宴

锦绣满堂

凤箫声动

隔万重

“三殿下,我有什么敢不理的?”

他走到她的面前,定定地望住她,周围顿时变得诡异一般的寂静(请记住我接着萧岿轻咳一声,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初一清晨我去母妃处,以为你会来等了半天,终是见不到你”

她只觉得心湖突然汹涌,膨胀,挤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但是她立刻垂下了浓密的睫毛,沉声问:“殿下可有事?”

“听母妃说,你后来得了一场大病我寻思着,是不是跟行宫里没照顾好你有关?如果真是这样,我的罪孽就大了”

“殿下多虑了这事跟殿下没有关系”

“那就好你的手伤好了没有?有没有留下什么疤痕?给我看看”

月光似水,他近乎透明的影子在青砖铺道上摇曳着,声音仿佛来自空灵的阊阖似梦似幻(他的一只手抬起她的衣袖,小手被他轻轻握住她的呼吸渐次急促起来,倏地挣开了手

“殿下如果没事,民女告退了”

他受了冷遇,一只手僵在那里,说话也变得强硬起来,“你不是沈不遇的­干­女儿吗?这么怕他?说不定他就躲在暗处,看见我主动接触你,正得意的笑呢”

她的­唇­边也噙了淡薄的笑,“我只是个贫女,无处可靠”

他回答得也­干­脆,“我知道”

休休心里泛起苦涩秋月曾问过她,她知道他多少?了解他多少?”

确实,她真的不必去了解他

她撩起裙摆,飞快的往前走,也没听到他追来的脚步声看来他是放弃了,她何曾不是想放弃?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近在咫尺,又仿佛隔着万重千山今夜算是个意外碰面,待明日太阳东升,什么都可忘却,心中不会再有挂碍

花木林一带,有个酱­色­的人影摇晃着走路夜风一吹,那人禁不住地扑在栏杆旁,对着一丛铁梗海棠大吐特吐起来

休休不由得掩鼻,又对着那道背影沉思她站在后面望着,直到那人吐完了,坐在山石上喘息,才轻唤了声,“大皇子”

萧韶闻声抬头,醺然mi醉的眼睛半睁着,半晌才认出了她,“是休休小姐不是又让我救你吧?”

休休见他醉得不轻,去附近端了碗醒酒茶给他萧韶喝了,又一口喷出,“怎么不是酒?休休,你我花前月下对酌如何?”

“大皇子,你醒醒”休休拉住萧韶的衣袖,问道,“想向你打听个人,他叫储天际白日我在街上看见他,他正在大皇子的人马队伍里”

萧韶揉了揉太阳­茓­,一脸困惑此时他头脑清爽了些,将手里的醒酒茶一饮而粳摇摇头道:“我是去了嵇大人府上,碰上几位应试的茂才,顺便带了他们一段路至于后来,我就不管了”

休休急问:“你可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这是嵇大人他们管的,我哪儿知道?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萧韶好心,见休休惘然神情,突然想起什么,叹道,“我知道,嵇大人差点要了你的命,问了等于害了你说的那个谁……储天际春闺的事你女人家更不要去打听偷偷跟你说,嵇大人他们,你的­干­爹等人,他们不是一路的,到时鱼死网破谁知道?母后要我Сhā手,我才懒得Сhā手,还不如做个逍以在的大皇子上次的事,母后还打了我一巴掌唉,当大皇子难啊”

想起了皇后娘娘­阴­鸷的眼神,休休凛凛打了个哆嗦她觉得眼前的大皇子很可怜,自己不能再让他惹麻烦了,便站起来想告辞这时萧韶站了起来,打了个酒嗝想是有点站不稳,他抚住休休的肩膀,亲热地拍了拍,“别走,咱们再说说话今夜本宫开心,拿酒来!”

“放开她”

低沉的声音接着,一道­阴­影挡住了萧韶的视线

月落乌啼

父子

吉兆

乍暖还轻冷

“好­精­致的院子!”

休休的萏辛院里,郑懿真环顾四周,嘴里啧啧称道(

从厢房到耳房,看遍了整个院子,懿真仍是一个劲地赞叹,“这房子真漂亮!官宦人家没有这么漂亮的房子”

休休正亲自端了一杯茶过来,闻言不及细思量,只是微笑道:“这个院子以前是蓉妃娘娘住过的,相爷觉得安静,就安排我住了”

“是有意安排的吧?”

休休并不在意地一笑她以为懿真惦念她,特意来看她,心里喜滋滋的,待懿真观赏得差不多,才拉她进内屋说话

懿真坐定,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内屋­干­净无尘,床畔镂空的熏香炉里叠烟熏散,飘飘袅袅一层浅­色­黄晕,徘徊在休休的身上,云鬟半垂,映着冰肌玉骨,直似一树梨花懿真见此,无端端又起了酸意

“元宵夜出了点儿事,我可是在场的后来听我爹说,三皇子八成是看上你了,我想也是”她盯着休休,故作不经意的问

休休便急了,解释道:“别人的话别相信,若是真的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也知道,在偌大的江陵,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我也没几个好朋友,你算一个(”懿真心里有了底,放松了些,拉起休休的手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三皇子心高气傲,一会儿刮风一会儿下雨的,喜欢捉弄人你要是相信他的话,你就惨了”

休休闻言,苦涩地撬庆角

懿真又跑去看休休的书桌,桌上摆着翠砚两方,自绘梅花图一幅,看上面仿簪花体倒有些秀骨,便沾了笔墨在上面轻轻点缀了几下休休见了,不觉赞叹道:“瞧我画得死气败样的,经你妙手,倒似活了一般”

“我三岁就开始弹琴吟诗作画,这是姑娘家必修的功课,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皇家”懿真颇为自得,神情自然而然显出倨傲来,“你呢,怕是连上学都不曾吧?”

“是艾别人教了我一些,只是皮毛而已”休休自愧不如,也就老实回答

懿真爽快道:“那就让我家灏哥哥教你吧这半年,他就在江陵,空闲得很我空我约你出去”

这一趟收获颇丰,既掂量出这个沈休休分量有几两,究竟有没有跟自己抢萧岿;又可以帮萧灏做个顺水人情,省得这个灏哥哥整天磨她

懿真心里自然满意,便坐不住想走休休一直送到府门口,目送懿真的马车离去

“这个懿真小姐,分明是示威来的”燕喜嘀咕道

休休嗔怒道:“你别乱说,人家分明是来看我的有什么好示威的?我本来就不如人家”

“你想想,她一来就说老爷安排你住在这里,不过是想让你嫁给三皇子然后不断打击你,告诉你别痴心妄想,她才是最适合当三皇子妃的”

休休听了,惆怅地站立,薄薄的水雾浮上双眸,“懿真小姐说得对相府的用意我知道,我也不会痴心妄想……如今什么都不是了,可不知道去哪儿?”

“小姐,是燕喜多嘴老爷怪罪下来,燕喜小命就保不住了”燕喜急了,可怜兮兮地哀求道,“你别多思多想,就在相府待着吧”

休休的手抚上燕喜的发鬓,轻柔地抚摸,燕喜不觉笑了两个人携手进了府门,穿过影壁,穿花拂柳直向萏辛院去

忽地一阵闷闷的笑声,两个人抬头,恰在此时微风起,一大片郁葱的赤藤下吹来缝隙,大夫人黎萍华携了两名贴身丫鬟正朝这边走来两个人顿然无措,只好站在原地,微微垂首

笑声退,黎萍华的目光,带着凌寒之气凝固在休休的脸上

这是与大夫人之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休休有些畏惧,赶紧施礼问安黎萍华眉目冷峭,缓缓开口,“休休小姐在府里过得挺自在”

旁边的丫鬟Сhā话道:“我们家两位真小姐也没这么自在过老爷还把萏辛院赏她赚大夫人待她这么客气,也没见她谢恩过”

另一位冷笑说:“她还做着皇子妃的梦呢,说不定要我们朝她谢恩呢”

“人家是贵客,是蓉妃娘娘特意关照的,你们少说几句”黎萍华这才打断丫鬟尖刻的说话,语调疲乏地说道,“别惹贵客不高兴,告到老爷那儿去,我这个大夫人的位置都保不住”

好似一条钢鞭抽打全身,休休倒吸了口冷气,微微低垂着头不动但觉一股寒风从身侧吹过,伴随一阵环佩之声大夫人一行与她擦身而过,耳畔还回荡着她们讥诮挖苦的说话声

“父亲是罪人,母亲是贱人,她还有脸待在相府?”

“赶又不能赶,脸皮真厚”

休休一阵晕眩,露出痛苦的神­色­

“小姐,别去理会她们仗着大夫人强势,专门欺负人”燕喜气得差点哭起来

休休只顾迷迷茫茫地走,恍如踩在云雾里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夜蓥池的水貌溶溶泄泄,水面上碎金的阳光撒进眼里,迷得她深深闭上了眼

一个念头触动心肺

这里住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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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

多少事欲说还休

重门

断肠人

二月春

玉坠

寂寞空庭

德言容功

乱纷飞

无影

皇后

任是春风吹不展

一旁的萧韶抢着Сhā话道:“母后,她叫休休(:”

休休不禁抬了头,皇后直视着她,目光里毫不掩饰的狠煞

“沈大人才气横溢,诸书过目不忘,女儿也不会差那就请休休小姐背一段《女训》,如何?”

休休脑子混混沌沌的,一片空白她勉力想镇定下来,用­干­涩的声音磕磕巴巴地背诵:“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咸知饰其面,不修其心,惑矣……”费了好大的劲儿背诵到此,余下的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皇后冷冷地望着休休,问道:“还有呢?”

休休全身汗水湿透,重重­阴­影下,感觉眼前的皇后娘娘夜叉一样的凶恶

萧岿呢?他一定也在笑话自己吧?

皇后­阴­鸷的目光转向懿真,抬了抬下颚,“你来背”

懿真清脆地应了,继续背诵道:“夫面之不饰,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请记住我们的网址愚者谓之丑犹可,贤者谓之恶,将何容焉?故览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傅脂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泽发则思其心之顺也;用栉则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

整段下来一气呵成,娴熟而流利

众女立时屏声静气,所有人的目光停在休休的身上果然,皇后变了脸­色­,声音如锋芒般锐利,“堂堂宰相府的千金小姐,竟连最起码的女训都背不出,何来德言容功?腹中空空无墨水,还想着当皇子妃,岂不遭人笑掉大牙!”

她怒极,吩咐宫官:“关在禁房,罚她抄写《女训》三百遍,不许吃饭睡觉!”

萧灏顾不得皇家的仪态,上前一步,朝皇后跪下了

“休休近大半年才接触《女训》《列女传》,起步晚了点儿她天资聪慧,这两月也是勤奋用功的,请娘娘宽恕休休”

看着被吓白了脸的萧韶也跪在了萧灏身边,哀求道:“母后您也知道,休休是沈大人新认的,能背写出一些算是好的了”

皇后喝道:“我看谁敢护她?”

萧韶有点畏缩,嘀咕道:“可也不能这么罚她呀三百遍抄下来,早累死饿死了”

萧灏倒越加大胆,扬声说道:“娘娘今日对教坊亲切慰勉,灏儿深表感动娘娘母仪天下,慈爱后宫,这般区区小事是否可以交与教坊处置?一者众女感念娘娘气度宽宏,二者多少顾及沈大人的脸面,请娘娘恩准”

皇后若有所思,犀利的眼神在休休的面上打转,随即淡淡说道:“今日就给灏儿一个面子,此事交与教坊按律处置女子无德无才,必成大辱!”

她慢慢转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萧岿,轻笑,故意道:“这种女子怎当得了皇子妃?岿儿,你说呢?”

萧岿漫不经心的施礼,嘴角若有若无的一缕笑

皇后一行人浩荡而去

寂静里,众人皆散,唯独休休跪在那里身形在空阔的地面上,孱弱得就像一片孤叶

萧灏远远地望着,心痛得难以复加他发疯地朝宫外跑,在秘道追上了策马而行的萧岿

“三哥,我们这几个人就你说话有分量,为什么装作视而不见?谁都看得出来,皇后这是故意为难休休,可你为什么不出来帮她说句话?”

萧岿眼望前方,静静开口,“有你帮着说话就行了”

“可还是不一样的!”萧灏一时激愤,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休休最在乎的是你!上次你单单几句话,她就难过至今,我很少看到她笑过你今日如此态度,无疑雪上加霜,你叫她情何以堪?”

“在乎她的是你,又不是我!”

萧岿突然大声嘶吼道,脸­色­极为­阴­沉,又恢复了以往的猛戾,“你想追她你去,关我什么事?我就视而不见!我就旁边看热闹了!嫌我不够狠绝是不是?那好,你明日叫她出来,我当面告诉她,我会绝了她的念头!”

萧韶一愣间,萧岿已纵马而去玉­色­的袍角在风中翻飞

萧韶只是想,三哥到底是冷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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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

破清寒

童昏

落红吹已断

春闱

暖意融融

杨柳风

荡漾

竹影萧萧

寒云路

玄月弯弯

惊夜

危机

光影交替

碧空尽

试问花知否

情迷意乱

无迹

憧憧

一语惊破梦中人

奈愁几许

花气动帘

好景

相见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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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虽有沟坎艰难,树木浓荫深处隐现出门顶短檐,原是三排大砖房围成的庭院请记住我从高处看,屋顶盖满了灰褐­色­的茅草,几块大石头散乱地压着庭院里一大片旧篱笆围起来的草地,想是无人打扫,碎叶满地杂草疯长

休休还没走近石门,那匹白马就在大树底下悠然地吃着草,看见陌生人过来,警觉地转过头,发出咴咴的声音休休惊吓赚不由得停止了脚步

很快,石门内闪出一个红­色­的身影,厉声喝问:“谁?”

“是我”休休见是萧岿,微笑着回答

萧岿果然现出惊诧的表情,他的目光定在休休脸上,眸光流转休休与他对望,投以浅浅的一笑萧岿很快恢复了冷漠,眉头紧皱,说道:“沈不遇不愧是条老狐狸,大老远的嗅到这儿来了”

一段日子不见,他依然俊逸飘洒,那股戾气却是越发重了休休不想提及沈不遇,声音十分软款,“蓉妃娘娘很是挂念你,要我一定要找到你她身体不好,只有知道你过得好才安心”

嘴里这么说,心里的酸涩渐渐泛上来,休休不敢让萧岿看见她眼里有泪光,垂眉,指着手里的木匣子道:“里面都是娘娘专门为你挑的糕点,都是你平日最喜欢吃的请记住我们的网址我出来的时候,还热乎着呢”

木匣子很沉,她一路提得胳膊都酸疼了,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将木匣子递给他

原以为萧岿会感动地接受,岂料萧岿只扫了一眼,神态有点散漫,“你拿回去吧我现在是庶人,这些­精­致的东西消受不起你告诉我母亲,已经见到了,我过得很好”

休休心头就像被火烫了一下,心思百转,勉强笑道:“你住在山农的林屋里,怎说过得好?这是娘娘的心意,你若是拒绝,她会伤心的”

萧岿无所谓地哼了哼,很不经心似的说:“这是我和她的事,你只管复命去吧我住什么地方,对任何人都不重要什么三皇子三殿下的,都是些虚无缥缈的名称,早已经消失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住大山里,远离喧世繁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倒挺自在”

他还没有看她第二眼,­阴­鸷的眼光一直飘向远处,仿佛此时她根本没有存在

休休失望极了,不禁直率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事情危及朝廷安危,你父皇下旨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应该体谅他们为难之处,而不是一味的怪他们,认为你的父皇母妃心里没有你……”

“住嘴!不用搬出那些大道理压我!”

萧岿蓦地打断了休休的话,转过头,手指差点戳着了休休的鼻子,锐利的眼神逼得她微微颤了颤,道:“沈不遇又教了你些什么?我警告你,回去少跟我娘加油添醋的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关心爱护,一切罪孽我蹬,不用任何人在乎!”

“我在乎!”休休突然叫道

闻言,萧岿似是不耐听到这种话,敛眉更深

休休迎着他的目光,勇敢地大声回道:“你救助杨大将军,就如你敬重他的才识胆略一样,在别人看来是罪,在我看来是德,德行器量大的人,会有好报应的!一直以来,我视三殿下是英雄,英雄是不会被这些事轻易打倒的!如今,你变得如此消极不堪,怎不教我心痛!”

萧岿的气息越来越浓,涨红着脸,颈部青筋根根突出,沉声说:“说够了没有?才几个月,变得愈发能说会道了,沈不遇调教得可真行啊他一定很失望,好好的三皇子没了,他这个宰相的位置坐得不再稳当当了吧?”

“为什么要提起他?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休休委屈极了,不争气的眼泪流了下来

萧岿见状,越发生气,开始赶她走,“滚,滚回江陵,回你的宰相府去!”

“我不走,你先收下这些”休休执意要将木匣子交给萧岿

萧岿强硬地推开,转身大踏步往石门走休休不甘心,想追上去,萧岿突然一记哨声

树下的白马得到主人的指示,撒开四蹄直冲休休而来

休休慌得扔下木匣子就跑马儿在后面追,她在前面拼命地逃,穿过了几道沟坎丛林,马蹄声已经消失,她的脚下却一步都不敢停

蒋琛和两三名贴身侍卫正在原处­干­活,休休终于退下来,脸上蹭满草­色­,衣裙也被荆棘划破了,站着呼哧呼哧地喘气蒋琛近前正要说话,休休忍不住呜呜哭了

“跟你说过,三殿下不见任何人这回,碰壁了吧?”蒋琛叹道

“没想到他这样待我……”休休不断地抹着眼泪,脸上花花的,狼狈至极

“他现在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发火算了,都这样了,沈小姐以后不要来了”

休休抽泣立止,拭­干­眼泪,坚决道:“不,我还要来”

众侍卫面面相觑,竟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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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情怀

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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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暖烘烘的,满树沙沙翩舞,红花残英飘满山径更新最快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休休用袖子拭去额角上的汗,空气很沉闷,没想到夏天的山林竟是如此炎热

也不知来了多少回了,身后已经被她踩出了一条新路

她只当平时一般,来到泥墙外,放下了木匣子站在原地凝眸望着屋顶,知道萧岿是不会出来见她的,她只是习惯站一会儿,然后默默离开

茅屋上长满了新绿,几只红腹角雉在上面自由地走动,能够清晰地听到欢快不绝的啾啼半空中更多的是山雀,高大茂密的树林是它们的家,它们飞起飞落,随意地在那里筑巢搭窝,还朝你喳喳叫着

休休被阳光照得有点昏眩,便停止了凝望,转身就要走开

“喂”后面有人叫了一声

休休扭过头,萧岿突然出现在墙外,手里拿着马鞭,一副要出去驯马的样子他的脸­色­是­阴­郁的,绷紧的弓弦似地站在那里【请记住我】休休心中倏然惊跳,结结巴巴地问:“殿下是叫我吗?”

“这外面没别人,不是叫你叫谁?”

萧岿踱到木匣子旁,手中的马鞭轻敲手掌,缓缓开口道:“里面是什么?打开看看”

休休不解何意,一脸莫名地打开匣子上面放了折叠齐整的衣料,休休没看清是何物件,底下全是一小罐一小罐的名贵补品,蓉妃连熬煎的方子都没遗漏

“你手里的是什么?”萧岿对那些补品不在意,倒对那块衣料有了兴趣

休休缓慢打开,却烫了手似的,立即极快地放进匣子里她一时无语,脸蛋涨得通红

那是件男子贴身穿的对襟褶衣,隐约还留着瑞脑香的味道

萧岿也看得分明,嘴角勾起一缕轻笑,道:“每次那么沉,你都没看过提的是些什么?”

“娘娘有时当面装匣子,有时去的时候,娘娘已经准备好了娘娘给的肯定都是好的,我只管奉命提来就是”

休休笨拙地回答,头上的汗意越来越浓这么多日子来,萧岿突然主动跟她说话,她感到很紧张

“你真够听话的”萧岿冷言揶揄道,“沈不遇说什么,你也是这样奉命做什么的吧?”

闻言,休休也顾不得了,直直地冲着萧岿说道:“我做什么,你总擎到相爷,我再解释也没用!连我都知道,相爷为了你极力斡旋,正忙碌着能有朝一日让你重回宫里就说眼下,要不是相爷他们,皇后掌管后宫,我怎么可以顺顺利利把东西带出皇宫?三殿下,非潮期,先把那些个人怨恨抛掉吧!”

萧岿脸­色­煞白,眼里又爆出火星沫子,咬着牙道:“你真不识抬举,我难得有心情跟你说句话,你又搬来大道理想说服我!我告诉你,谁是谁非,孰轻孰重,我懂!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休休大张着眼,毫无掩饰的表情,“我也懂!至少我懂得,作为男人不会为了一点挫折变得不堪一击,躲在深山老林里,那是懦夫的行为!”

话冲口而出,休休就呆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番毫无礼数的话语想收回又收不回,一时怔怔地站着

萧岿哪经受得这番话?他的气焰向来极盛,只一个尖锐的口哨声,候在墙门的马儿得令,仰天嘶鸣,照例撒开四蹄朝休休冲过来

休休大惊,转身便跑

她平时逃的利落,连蒋琛等人都笑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萧岿也是纯粹吓唬她,等到赶她几十丈远,就吹口哨勒马收住可今日不知是毫无防备,还是腿脚沉重,休休只跑了十余丈远,就整个人绊倒在地

眼看马儿离休休越来越近,萧岿紧急吹哨,但马儿还是收刹不赚生生从休休身上越过

萧岿一瞬间屏息,他疾奔过去,俯身扶住休休,慌乱地问:“你怎么样?”

休休倒地的时候,脑子嗡嗡一片她清醒过来,正看见萧岿凑近她,手里的马鞭晃啊晃,惊恐再度席卷她的全身,猛一挣,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眼望着那道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林中,萧岿半跪在原地,竟久久没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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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时彼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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