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和师傅的相处模式很简单,也很冷漠,甚至在别人看来并没有多少师徒该有的温情。
唐月伤了一眼整日意志消沉,好好的黄金一把刀莫名其妙来了这里变成了伤残人士,伤的还是眼睛,对一个外科大夫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虽然事后证明少了一只眼他的医术也可以发挥作用,可是当时的他却颓废的每天只知道发呆,脑子里转的尽是那天撞车的情景。
而言青怀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摆弄花花草草,看医书,当有病人上门时才会开口说话,在唐月眼里是个极度无趣又沉默寡言的老头子。
他喜欢的是替人医病,最讨厌的是……别人翻他的医书,所以后来唐月看的医书一定都是言青怀拿给他,决不让他自己去翻自己的医书。
言青怀的医书不多,却本本都是精品,当然这也是以后才明白的事,当时只觉得言青怀给的医书晦涩难懂,原因是这里的许多药材都是他没有听说过的,虽然以前也接触过中医,可是毕竟只懂皮毛,到言青怀这里几乎是从头学起。
幸好唐月天生是吃行医这一行饭的,又懂一些入门功夫,言青怀教的并不费力,唐月也算好学,每天都拿着言青怀给的医书背,就算不懂也强背下来。
言青怀平时沉默寡言,但身上有股子人内而外的散发出来的书生气息,虽然不常说话可也给人一种温文的气质,并不觉得他冷漠。
平时他从不会脸红脖子粗,除了有一次唐月私自翻了他的医书看到了一本紫蕊笔录,这本书封皮很新还用布包着,名字更不像是一本医书这让唐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便顺手翻开看了看。
没想到恰好被言青怀进来看到,当即便一把夺了过去,神情极是愤怒,就像是被人发现了他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严厉的瞪了一眼唐月便抱着那本书离开了。
虽然言青怀什么也没说,可是唐月多少还是猜到了那么一点,那笔录上的字迹绢秀工整完全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而其中记载的内容更是让唐月张目结舌。
虽然他们师徒俩谁也没有过问过彼此的过去,可是他还是觉得言青怀有一段难解的伤心事,和情有关。
和那本紫蕊笔录有关,而紫蕊笔录又与一个懂毒的女人有关,可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了言青怀的眼呢?
后来他从言青怀嘴里知道了那个女人。
毒医圣母。
回去的路上唐月显得心事重重,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脑子里不停的转着肖旭的事情,本想向肖旭要来解药也省得再自己想办法配药这么麻烦,关键是有几味想要的药材并不好找,才让他如此头疼。
可是突来的消息让他一时如受雷击,任他怎么想也不明白目的肖旭竟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毒医圣母的儿子,那他会不会是师傅言青怀的儿子呢?
言青怀……言子冬……
唐月苦笑了一声,抬头望望灰茫茫的天空,唐月长叹了一口气。
张彬看了眼唐月,“先生你没事吧。”
唐月摇摇头,看了眼身旁的池晴明,“菘南你最熟,你知道哪里的药材最多最全吗?”
池晴明想了想,“你是指药房吗?”
唐月笑笑,“并不是药房能找到的药材。”
“这……你到底要什么?”
“枯莲花,拇指兰,情草……”唐月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轻轻一笑,“这些都是不常用的东西,一般的药店是不会进这些药材的。”
池晴明皱了皱眉头,如果这些药材连药铺都不进得话,那一般人家也不会有吧。
唐月无声叹息,这几味药都是用来做为解药用的,就是因为难以得到显得格外珍贵,想那毒医圣母为了报复才这么折磨沈惜彦,虽然他并不知道毒医圣母的目的,但是应该和师父言青怀脱不了关系。
抬眼看去,随着严寒的来临,菘南城中那些没有住处的人接连有冻死的人被拖到城外掩埋,而仍然还活着的人也揣揣难安的努力活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想起成雅,他已经被关在柴房三天了,这几天唐月一直在夜里用金针封住沈惜彦的意识,只让他在白天清醒。
三天的柴房禁闭让成雅得了严重的风寒,那个柴房几面透风在寒冬根本没法呆,要不是唐月突然想起他来,恐怕冻死在里面也没人知道。
看成雅躺在床上咳个不停,唐月心里有些抱歉,这个成雅背景很简单的确如他所说是个戏子沦落成一名男娼,而毒医圣母之所以用他恐怕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没有什么目的。
端来药碗看他病的着实虚弱,便扶起成雅坐起来,成雅靠在唐月身上浑身都虚弱无力,就着唐月的手喝下半碗又呛得咳起来。
唐月忙放下药碗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拿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怎么样,好好的怎么呛着了。”
成雅喘了一口气,轻轻摇摇头,看着唐月耐心寻问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暖,“没事,药太苦。”
“药总是苦的,可能治你的病。”唐月拿来一边的水给成雅喝了几口让他去去苦味,又喂他将剩下半碗喝了下去才扶着他躺下。
成雅喝得眼中含泪,他虽然看起来孱弱,身子倒一向健朗,也就是这两年为了生活所迫身子损耗了不少,药却是并不常喝,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唐月,“唐先生……我……”
唐月打断他的话,“对不起,是我没有搞清楚状况错怪了你,还打伤你。”
成雅抿抿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他这么道歉,他们戏子生来低人一等,被人看不起,后来做了这行更是被人所唾弃,几时有人这么诚恳的向他道歉,倒让他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垂着眼睛,脸上浮上一丝红晕。
“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照顾惜彦,现在他的身体你心里也有数,我准备带他去看病。”
成雅看了一眼唐月,“先生不就是大夫吗?”
“可也有我看不好的病,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成雅一愣,听唐月这口气是要送他走吗?虽然知道自己也是暂时留在这里,早晚都是要离开的,可是人都有极强的依赖性,特别是没有能力自保的人更是想要得到一个强有力的依靠。
在他们这一行见过太多各种贪图新鲜的男人,可是真正会付出真心的却是没有,唐月是他见过最让人感到安心又愿意付出真心的人。虽然只在这里住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唐月也非专情之人,可是他对他的情人们那种呵护和爱护却是让他羡慕的,也希望自己能有这么一个疼他爱他的男人。
“成雅从小就是孤儿,被师傅收留才进了戏班子,如今……”抬头看了一眼唐月涩然道,“成雅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唐月怎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一个身受寒冷中的人对温暖是极度贪恋的,哪怕是一个可以遮风的地方也会让他感激不舍得离开,可惜他不是天使并不是专门来做善事的,若是平常收留成雅这么个有手有脚的人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桌子上面加双筷子,可是现在……
“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现在菘南局势紧张你一个弱质之人也不适合到处奔波,就留在菘南吧,我给你找了处宅子已经卖下来了,这里是几千两银票,全当你照顾惜彦的报酬吧。”唐月将一个信封递给成雅。
成雅默默看他一眼,眼中尽是落寂,“不……我怎能收此大礼,谢谢唐先生我还是回我的小屋去好了。”
唐月看他一眼,“那里的环境不好,你还要做回那行吗?这些钱够你省吃检用过上许久,到时娶房媳妇过正常人的生活吧。”
成雅心中一颤,却扯出一丝苦笑,“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怎么能……”
“为了生存,有人杀人有人抢劫,你只是用自己的身体换口饭吃,在某种意义上讲是比他们还要干净的人,不要自己想不开,如果自己都轻视自己不珍惜自己,又怎么可能让别人来珍惜你呢?”
成雅没想到他会这么开导自己,这些话他想也不敢想他没读多少书,也不懂得多少大道理,只是看尽了人情冷暖,世人白眼,这番话怎不让他感动。
唐月看他红了眼睛,拿出手帕递给他,“别伤心了,这点事儿不算什么,你当他不是个事那他就不是个事。我想明天就送你过去,我会派个人过去照顾你,等你病好后再回来。”
成雅默默接过手帕,却没有去擦眼睛只是握在手里,虽然感动唐月对他的开导,可还是对他这么急着送走自己感到难过,轻轻点点头低声道,“但凭唐先生做主……”
唐先生看他一眼,把信封放在他手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成雅伸手拿过信封,里面放了厚厚的一叠银票,足有三千两之多,如果他省着用这一辈子都不用再为生计操心了,看来唐月是把他一辈子都安排好了,这份酬劳可真是可观,可是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涌上一股浓浓的惆怅,脸上滑落两行清泪,算了……不是自己的便不能强求。
唐月来到卢洛羽的房间,见他正靠在床边拿着一封信发呆,脸上一片愁云黯然。
“洛羽,你这是怎么了?”唐月走上去拉着他坐在一旁。
卢洛羽看着唐月举了举信,“我爹病人,催我回去。”
唐月愣了一下,“你爹病了?”
卢洛羽一脸愁容,“是二哥来的信,说自从我离家之后爹爹整日挂念,朝务繁忙终于病倒了,这些日子不见好转反是越重了,爹爹毕竟上了年纪一直为国事操劳,我心里……”
唐月叹口气,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进自己怀里,“你想回去看看?”
卢洛羽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洛羽再是不孝也是身为人子,怎么可以对老父不管不顾,只是我怕……”
唐月轻轻一笑,“傻瓜,想回去就回去,他是你父亲行孝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我怕,我这一回去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卢洛羽眼中转着泪望着唐月尽是无助,他不想离开唐月可又不能不管父亲,心里着实为难。
唐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站起身来慢慢跪在他的身前,执起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沈惜彦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月……你这是做什么?”
唐月拉着他坐下,“洛羽,我知道你一直不安心,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好让你不能安心,但是唐月今天在这里发誓,只要洛羽还要我一天,我便会对洛羽不离不弃,永远把他挂在心上,你且安心回去,我一定会去接你的,相信我……”
卢洛羽撇了撇唇,眼泪掉下来,一把抱住唐月的脖子,“我相信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唐月点点头,抱着洛羽坐到床上,“我说话一定算数,我给殿下写封信让他派人保护你回去。”
“不用了,殿下知道这事,他说让张沣带几个人送我回去。”
唐月点点头,“明天就走吗?”
卢洛羽还是有些担心,“我不想就这么走的,你现在一个人在这里……”
“傻瓜,谁说我是一个人,这宅子里这么多人呢,现在菘南形势看似危急,可是天煌那边料想不会再停留多久了,你还担心什么,说不定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去找你了。”
卢洛羽自然高兴听这话,脸上不由的就露出一丝笑意,“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先生骗过你吗?菘南的事儿也拖了这么久,年前一定会有个说法,圣上不是也让太子回去吗?他回去我自然也跟着回去了。”
卢洛羽彻底放下心来,点点头,“那我便在沐城等你。”
唐月笑了笑,心里却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轻松,现在沈惜彦身中奇毒,江湖是非纠缠,还有菘南的形势也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乐观,这些问题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但是在这些问题之前,沈惜彦的事绝对要优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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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洛羽在第二天被唐月送上了马车,依依不舍的眼神让唐月不忍直视,只好催着他上路,否则以他那性子恐怕今天都粘粘乎乎的走不了。
看着卢洛羽的马车越走越远,唐月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别说这小子整天爱哭,这段时间虽然总是为这小子操心,可是也像唐月说的那样卢洛羽纵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可却真的贴心,除了他自己不能解决的事他从不让唐月操心,对唐月也总是体贴入微,他那种全心依赖的踏实感,不会是林静叶和沈惜彦能给的。
只是这一走,真的不知几时才能相见。
卢家声病重怕只是一个借口吧,只是这个借口为何到现在才拿出来,唐月心里有些不安……
呆呆站了许久,早已没了马车的踪影,唐月才低下头去轻叹一声。
洛羽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回过头来,沈惜彦正依在门边望着他,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这几天他一直被唐月用金针压制身上的药物,虽然子时焚情丹再没有发作过,可是他的身体到底会受损害,看上去精神也不是那么好。
见到唐月看他,沈惜彦把眼睛撇向一边,“我听说……卢公子要走,来送送他。”说着却悄悄将手上的披风藏到身后,一双眼四处瞟着就是不敢看唐月。
唐月看他那副模样心中不禁一动,明明是关心自己的却偏偏藏着,这别扭的性子倒也可爱,“是吗?那你拿着披风做什么,冷了就穿上啊。”
沈惜彦脸上一窘,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拿着披风站在这里半天是为了等唐月,甚至觉得刚才那个借口也多余可笑,他和卢洛羽从来不说话,唯一的一次自己还故意倒了他一身汤水,这借口果然蹩脚的厉害,现在被唐月一说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一时就冷下了脸,转身就想离开。
唐月看着他那一副恼怒的样子,不由的轻轻一笑,“我逗你的,别生气。”
沈惜彦瞪了他一眼,“我当唐爷这会儿只顾着伤神,还有功夫逗别人。”
唐月轻叹一声,望着远处眼中尽是惆怅。
沈惜彦看着他那一脸的失落,就觉得分外的乍眼,想到唐月和卢洛羽是何等的甜蜜,心里就泛上一股子酸气,一把将手里的披风扔到唐月身上。
“唐爷在这儿慢慢伤神,小柳就不奉陪了。”
唐月笑了笑,抖开披风披在他的身上,“我送成雅走了你知道吗?”
沈惜彦看了眼唐月,轻轻点了点头,“他今天来向我辞行,只是他病的厉害,这么走我有些不放心,听说风寒重了可是会死人的。”
“我已经派人过去专门去照顾他,也开好了方子交待下去,你不用担心。”
沈惜彦又点点头,抬头看着唐月,“那……我的病真的治得好吗?”这么问着脸上却是悄悄红了,自从上次与唐月巫山云雨后他竟有些留恋,可是唐月却再也没有碰他,让他心里有些些失望。
“嗯,可以治好的,过两天我们就出发。”
“去哪儿?”
“去找药,这几天你还要多忍忍。”
沈惜彦皱下眉头,唐月说他中了毒,虽然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觉得似乎什么地方都不对,特别是他对着唐月时心里就总有一种恐慌感,并不是害怕见到他,而是怕再也见不到他,仿佛在唐月身边就能很安全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不要担心,会没事的。”唐月看他一脸忧色,以为他心里不安出言安慰。
沈惜彦抬起头看着唐月,脸上说不出的复杂神情,半晌才道,“我……我是小柳,不是你的惜彦……”你为何要对我如此的好,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真的不是,又会对我怎样?
唐月愣了一下轻轻点点头,“我知道。”
沈惜彦眨眨眼睛望着他,微张着小嘴儿一脸茫然,唐月说他知道,他不是一直都坚持说自己是沈惜彦的吗,怎么今天……
唐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外面太冷,还是回去吧。”又望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牵着沈惜彦走回房去。
沈惜彦看了眼他牵着自己的手,又偷瞟了一眼唐月悄悄抿起嘴角。
唐月几天没见池晴明,正在和沈惜彦用饭时池晴明走了进来。
唐月看他一眼忙了个座,“去哪儿了,几天没见你,吃过了吗?”
看了眼一边的沈惜彦,池晴明微微点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在唐月身边坐下,递给唐月一个小盒子,唐月看了看,“这是什么?”
“拇指兰。”
唐月微微一惊忙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躺着一朵黄|色的三瓣花朵,只有拇指大小,已经枯萎看起来倒像是一片黄草叶,可是看唐月眼中的亮光便能知道这的的确确是他想要的东西。
沈惜彦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唐月。
“这……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唐月一脸惊喜,现在他的心病可谓就是沈惜彦的病了,那几味草药难找让他很是苦恼。
“一个郎中给的。”
“什么?”唐月皱皱眉头,有些怀疑的看着池晴明,这种东西怎么甚少有人知道他,又不是常用药物,一般药铺是决不会进这种药材的。
看到唐月不相信的目光,池晴明微微皱起眉,“怎么,你以为我是从哪儿找来的?”
唐月笑了一下,“晴明你太敏感了,我没别的意思。”
池晴明不悦的冷哼一声,绕过唐月走出门去。这的确是他几乎翻遍了菘南找到的,不光是大药铺连小药铺他也一家没有放过,甚至是江湖郎中他也仔细留意了才找到了这一味药,没想到唐月竟然怀疑他,虽然知道唐月一直对师父有承见,觉得他们对他别有用心,可是这次是他不眠不休找来的,唐月这样的怀疑让他有些生气。
唐月看着池晴明走进去,身形极是疲惫。缓缓收起了盒子,手却轻轻握住沈惜彦的,看着他轻轻一笑。
问了张彬池晴明这几天的行踪,唐月才知道那个执拗的人是真的一家一家挨着问,才找到的这样药。
有人说最笨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方法,看来池晴明这固执的笨办法还真是奏效了,不过也只能奏效了这一次。
看着手中的盒子,唐月沉吟良久,“这药从哪家药铺找来的?”
张彬摇摇头,“好像不是家药铺,应该是个行脚的郎中。”
“郎中?”唐月坐直身体,“带我去看看。”
拇指兰,不要说一般的郎中不知道,可能就算见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一个行脚郎中怎么刚好会有这种东西,他想去确定一下。
张彬说的那个行脚郎中,也是随着流民一起来的,住在一个简陋的小窝棚里,唐月来时这个郎中刚好不在,他便在这个小窝棚里等他。
四周看了一眼这个小棚子,只是一个用破席子勉强圈起来的小棚子冬天根本不能御寒,靠得恐怕也就是木板床上的几床破被子还有脚边的一个火盆了,棚子里并不像一般流民那样弄得很乱,相反的却收拾的很干净。
唐月站在小棚里不能抬头,却看着四周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蓦的心头一震,伸手拿起一边的一本医书,只见这本医书上勾勾画画的写了许多东西,那些字迹唐月再清楚不过,脸色一变脱口惊呼,“是师父……”
两步冲出小窝棚,见到张彬就喊,“快……快去找那个郎中,让所有的人都去找……”
张彬见唐月这么着急,连忙叫手下去找那个郎中,而唐月在小棚外焦急的踱着步子。
不会错的,即使这里的一切都这么陌生他也不会认错的,他和言青怀相处了三年,熟知他的一切,甚至于摆放东西的位置,平常的一些小习惯都让他熟的不能再熟,更别说是言青怀的笔迹他更是熟悉不过,这个行脚郎中是言青怀。
只是……为什么失踪了一年之久他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菘南,唐月甩甩头觉得脑袋有些发胀,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事都集中到了菘南,到底会发生什么,却让他心里没底。
这一等直等到正午时分,也没见人回来,唐月坐在小棚外一步也不敢离开,而张彬则派了所有的手下去全城寻找,却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张彬也觉得纳闷了,平时这个郎中也只是在城中帮助一些没有钱看病的流民看看诊,可是今天找遍了全城的流民集中点竟然没见他的人影。
唐月看着太阳一点点向下落,想来他们这番举动已经不知让多少人猜测了,可他顾不得这么多,他本就打算安排安排这里的事情带沈惜彦去找言青怀的。
言青怀医术高超,如果他都没有把握的事情他能相信的也只有言青怀了,况且言青怀身上有不少好药说不定找到言青怀一切都迎韧而解了。
重要的是言青怀和毒医圣母的关系,现在又多了一个肖旭,这其中复杂的关系肖旭又闭口不谈,都是唐月猜测的,他必须问清楚,这可事关他的性命,他身体里的蛊让他不敢大意。
抬头看看渐渐西斜的太阳,唐月心里越来越焦躁,张彬快步走上来,“唐先生,殿下的信。”
信?这会儿怎么会有信,不太耐烦的接过信,看了半晌不由的脸色大变,张彬在一旁看得心里一紧,“唐先生怎么了?”
唐月瞪了他一眼,“我要你找的人呢?”
“对不起唐先生,我们找遍全城也没有见以那郎中的人影。”张彬低着头说道,心里不由的又提起来,跟着唐月这么长时间唐月是个不会使脸色的人,反之对他们这些侍卫极是宽容,从不轻视他们,跟着这样的人也算福气,像今天这样严厉的时候还真不多见。
唐月深深的吸口气,又看了看手上的信揣进怀里,“你现在领着所有的人立刻出城去,殿下要我们回去。”
张彬微微一愣,“什么,回去?”
唐月点点头,“殿下信上是这么说的,要我们立刻回去。”
“难道出了什么大事?”张彬看着唐月。
“事不宜迟招乎所有人一起走。”
“是。”张彬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唐月,疑惑的问,“先生的意思是……”
“我要留在这里。”唐月垂下眼来把信折了折放进怀里。
“什么?”张彬想了想小心的看着唐月,“殿下他……是怎么安排先生的?”
“当然要我一起回去。”
张彬微微舒了一口气,听唐月刚才那口气还以为殿下只是让他们这些守卫回去,而不让唐月回去呢,着实让他担心了一把。
“不过我不打算现在回去,我在这里有些事要处理,现在还不能走,我写封信你给我捎回去。”
现在言青怀还没有找到,他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一旦回去了那沈惜彦的病就又要耽搁下来了,到时再到哪儿去找言青怀。
从小棚子里拿出纸笔当即写了一封信,连墨都没有吹干便递给了张彬。
张彬看着手里的信急道,“先生这样可不行,殿下既然有命令我们就不能违令啊,您得跟我一起走。”
唐月看着张彬,“张彬你整天跟着我,我什么事也没瞒过你,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留在这里,真的不能走。”
“先生,哪怕我们回去见过殿下再回来也成啊,您这样可算得上是违抗军令了。”
“我又不是军人,算什么违抗军令啊。”
“话虽如此……”张彬急得要跺脚,“唐先生不管什么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唐月冷下脸来,“我说了我不能走,你快走吧,这可是殿下发出的紧急信函,你要是迟了罪可比我大。”
张彬看着唐月知道唐月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他要是决定了的事是不会轻易决定的,心里不由的一阵阵叫苦。
看了眼唐月拉了齐顺走到一边,“你把信带给殿下带着咱们的人先回去复命吧。”
齐顺摇摇头,“你不回去,那怎么成?”
张彬叹口气,“你看唐先生如此坚决,我也说服不了他,要是他发起火来可是连殿下也敢顶撞的,你把这信给殿下告诉他唐先生在这儿等人,等到了人,我和唐先生随后就赶回去。”
齐顺咬咬牙,“要不你带人走,我在这儿留下保护唐先生。”
“不行,我是殿下交待贴身保护唐先生的,怎么可以让你留下,还是你先走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也是命令,先回去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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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月不知道刘煜为何会突然招他回去,可是他不想放过查找言青怀的机会。
现在他手下的人撤得差不多了,自从那天过后林静叶就出门办事,已经五天却是连他的影子也见不到,唐月不知他是不是就这样一去不复返,可却知道他想借助连云楼的耳目找人是万万不能了。
所以现在他没有人手去找言青怀,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了。
张彬心里急如火焚,不仅仅是他们没有遵从刘煜的吩咐,还为唐月目前的处境。
前段时间唐月总是能找到各种势力保护他们,可是现在他突然有种孤立无援,心里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来到菘南也有一段时间对唐月的传闻听了不少见了不少,唐月的确是个胆大的人,现在连他也不能确信东源武林那些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看着唐月不停的踱着步子,张彬轻叹一声,看看这天色直在这里耗了一天了,现在夕阳西下却是连那郎中的影子也不见,可他也不敢离开唐月半步,现在城中只剩他和另外一个侍卫他也不敢再随便派人离开,只能守在唐月身旁。
“先生,你冷不冷?”看唐月脸色发白,不停的呵着气暖手,张彬很是忧心,唐月不似他们有武功护身这个天气还能坚持一二,身上还带着伤实不该在这个条件下再冻下去。
唐月当然冷,浑身都快冻冰了,这个时代的棉衣根本就不顶寒,在这样的天气下早冻透了。
“先生你还是进棚子里去,我去给你找个火盆也好暖和些。”
唐月实在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可是又冷的着不住,只好点点头先钻进了棚子。
他才刚坐下不久,就听张彬在外面急喊,唐月心里一惊慌忙站起来,“张彬怎么了?”
“先生我们怕是等不到了。”
唐月心里一下便凉了半截,“什么意思?”
“刚才我去问那边的百姓借火盆,一个妇人说他早上见这个郎中被一群人带走了。”
“什么?”唐月急道,“什么人带走的,她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是我们来了以后,那妇人去巷子后面倒夜香看到的,说是人不少穿得也很整齐,可她看不出是什么人?”
“她确定是这里住的郎中?”
张彬点点头,“她说的确是这里住的郎中,这郎中经常免费给这里的人看病有时也送些药所以她认得。”
唐月气得咒骂一句,看了眼小棚子,“留个人看着,看看这郎中回不回来,我们先回去。”
张彬点点头。
唐月和张彬回到大宅已经是灯火通明的时候,他们一天没有吃饭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忙让人准备些热汤热饭来吃。
自从卢洛羽走后,成雅也走了,沈惜彦就觉得整个宅子都空荡荡的,每天只盼着唐月早些回来,也好让他觉得有点人气。
看唐月狼吞虎咽的吃饭,沈惜彦却觉得心里很是充实,忙在一边为俩人盛了热汤,张彬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这样不妥连忙起身行礼。
唐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张彬有些尴尬的冲沈惜彦笑了笑便坐下吃了起来。
唐月看沈惜彦穿得单薄,站在一边显得更是纤细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他也在一边坐了下来把自己的汤推到他面前,沈惜彦看了一眼轻轻端起热汤喝了一口。
“你今天……去找药吗?”沈惜彦望着唐月。
唐月看他一眼,对于他终于不再唐爷唐爷的喊舒心了不少,点了点头,“嗯。”
“今天你在家里做了些什么?”
沈惜彦见唐月问他想了半天,摇摇头,“没做什么,宅子里空荡荡的,在园子里走了走就进屋了。”
唐月垂下眼来,是啊现在宅子里还真是空荡荡的,“池少侠呢,他又不在吗?”
“他在,只不过好像有心事的样子练了半晌的剑就进屋去了再也没出来。”
唐月点点头。
“对了,今天有人送东西给你。”沈惜彦突然想到什么,站走身就向自己的屋里跑去。
唐月看他匆忙的背影轻轻一笑,就算他失忆了记不得以前的东西可是这样的他也不错,可以这样单纯的过日子。
张彬看了眼唐月,“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营?”
“我也不知道,现在菘南并不安稳,我真不明白殿下为什么突然让我们撤出菘南,难道……”
“难道什么?”
“我怕菘南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大事?”张彬不解的看着唐月,“现在菘南还能有什么大事……”
唐月摇摇头,见到沈惜彦回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锦盒。
“就是这个?”唐月皱眉看了看盒子,不知道谁会给他送礼。
正要打开张彬忙伸手拦住,“先生小心……”
唐月愣了一下看着沈惜彦,“你打开看了吗?”
沈惜彦忙摇了摇头。
张彬小心的拿剑挑开盒盖,却见这盒子里装得竟是一个白瓷小瓶,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暗器。
张彬看了一眼唐月,唐月拨开塞子看了看,里面只有三粒腥红色的药丸,闻闻味道不由的皱了眉头。
“先生怎么了?”张彬好奇的看着唐月。
唐月把那小瓶丢给张彬,“这个你收着。”
“啊?”张彬愣了一下,“这是……”
“你可别当糖豆吃了,中毒了我可不管。”
张彬吃了一惊,看着手里的药瓶犹如烫手山芋,可是又扔不得不由的苦了脸。
唐月看他一脸苦相笑骂道,“你担心个什么,这瓶子上又没有毒。”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啊?”
唐月轻笑了一下,拉着沈惜彦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去,“给殿下写封信,我暂时不能回去,这里有些事我不想再拖了,要处理一下。”
看着唐月的背影张彬苦着脸,看看手里的药瓶又看看空荡荡的大厅,真想抚额长叹。
那可是太子……你还真敢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啊,为什么要我写信,没能把你带回去我还怕着呢,真是不麻烦的事你都不干。
低头看看唐月握着自己的手,沈惜彦微微抿起嘴角,心里有着淡淡的满足。
不管唐月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被人这么爱护着呵护着,不用再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纠缠,只有唐月一个人。先前那种排斥和不确定早已经淡了,却依然让他心中忐忑,他没有忘记唐月身边那两个出色的男子,即使他们现在都不在他也不敢奢望唐月能将他看得有多重,自己对唐月的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他还想不清楚,只是盼着能这样的日子再长些。
他们本就是只有今天不想他日的人啊……
轻轻叹了口气,唐月突然停下了脚步,沈惜彦抬头看着他。
“你先回房去吧。”唐月望着不远处站着的池晴明。
沈惜彦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唐月,点点头,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唐月走到池晴明身后,池晴明不知在看什么望着远处的夜空看的极是入神。
“最近你似乎极是喜欢出神啊,你有心事吗?”
池晴明回过头来看着唐月,晶亮的眸子在夜色中仍然是那么夺目,池晴明长得很平凡,可是这一双眸子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彩不少,人都说画龙点晴,可想而知这眼睛的好坏真是让人的层次一下提高起来。
“没有,我能有什么心事。”池晴明轻轻摇摇头却是轻叹了一声。
唐月看他一眼,“是吗?我可真是羡慕……”
“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不像现在这么复杂。”
唐月愣了一下,“嗯?复杂?”
池晴明点点头,看着他,“我是说眼神,那会的你似乎没什么事可以放在心上,对什么事都厌厌的不想用什么精力去做一样,所以对江湖人也可以不买帐,现在的你……牵挂多了许多。”
唐月笑了一下,“是啊,多了许多,有些是自己找上的有些是找上自己的,都不能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池晴明想了想看着唐月,“你还是支持要菘南投降汉曦吗,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叛国之事,你就不骂千古骂名吗?”
唐月揉了揉眉心,“又说到老问题上来了,你这么长时间以来才想问吗,以我看你这人爱憎分明也应该有爱国之心,难道不是见了我就拿剑杀我吗?”
池晴明默默看了他半晌,从袖子里取出一小卷羊皮画递给唐月,唐月不解的看着他,伸手接过那只羊皮卷打开来看不由的一愣,只见图上画着个年轻男子,眉眼间温润平和,一副书生打扮,“这是谁啊?”
“我大哥,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唐月看着图,轻轻笑起来,“怪不得和你一点也不像呢,可是……你不是孤儿吗,从哪儿来的大哥。”
池晴明眼神一黯,“就算是孤儿我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身上还有一件信物,所以一直按着这个线索去查找,才找到了他。”
“这是好事啊,找到了亲人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池晴明看了眼唐月转过头去,“他死了。”
唐月一鄂,看着池晴明毫无表情的脸,觉得这真是一件憾事,“对不起。”
池晴明摇摇头看着唐月,“你……不觉得他很眼熟吗?”
“啊?”唐月闻言又细看了一遍画相,轻轻摇摇头,“没印象。”
“你曾经救过他一命。”
“什么?”
“我是小时与母亲探亲遇到土匪和家人失散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只是那时我还年幼,又不懂事自是不知回乡的路,就变成了孤儿被师傅收留了下来,只是后来才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家,我回去时父亲已经过世,大哥当家,与他交谈时他说起了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大夫,大哥他文弱书生照看家业很是艰难被一伙地痞欺负,是你把他从那伙人手里救了出来,还给他治伤,你不记得了吗?”
“有这回事?你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唐月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起来,况且那时他和师傅天南地北的跑有时在某个镇子呆一天,有时呆一月的,他可不记得那么多了。
“两年前,大哥染上肺病,终于不治,我见了他最后一面,他就将这个画卷交给我,让我帮他找这个大夫,问他……还记得那个曾被他一脚踢开的无用书生吗,他已经学会怎么当家怎么担负起一个家了……”
唐月几乎有些吃惊的看着池晴明,脑子里似乎掠过些什么,可是太快却又想不起来只好不去再想。
“这就是你相信我的原因,为了帮你哥哥报恩?”
“也可以这么说。那时我在龙山之上见到你也只是偶然,师傅派我去办事,我在途中听说龙山之上有个独眼的大夫医术高超,所以一时兴起便去了,帮你也只是偶然中的偶然。”
唐月点点头,“原来如此。”
池晴明看着他,“我想我没有找错人,大哥形容的那个大夫的年龄相貌都和你吻合,只是没想到再见你,你会是来做说客的,你不该卷进这些事非当中。”
唐月抚了抚额,是啊不应该不应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也许是自己体内天生就带着一股子不安份的因子,才会走出这么多步,可是回想一下,如果他不愿意就能不被卷进去吗?他前脚离开龙山后脚不就有人冒充他吗?如果今天的他没有汉曦这个大靠山他说不定早被斩成十七八段了。
可是如果靠山也并不稳固,随时都会出现问题,而皇家内斗就是最最要不得的,不是一般人可以介入的。
他想起了刚刚交给张彬的那瓶药丸,六殿下还真是步步紧逼,送药都故意只给那么一点,是在警告他吗?
真的要想想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可是目前的情况,他得先把手头的东西理顺啊。
可是手头怎么总有这么多事缠着他呢?
唐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池晴明正了脸色,“我今天去找了你找到拇指兰的那个郎中,他被人带走了。”
池晴明微微一惊,“他被人带走了?是什么人?”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是你师傅安排的吗,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池晴明神色也是一严,“你是在怀疑我?”
“我只是想问清楚,我想他一定还有别的药材。”
“可是……他说他只有这一种的,我问过了。“
唐月眼神一沉,“那你觉得为什么我一找他,他就会被人带走?”
池晴明一哑却是回答不上来。
“先生。”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上来,正是今天被张彬留下等言青怀的那个侍卫。
“怎么,等到了?”唐月还报着一丝希望的问着。
那侍卫摇摇头,“没有等到那郎中,不过有人让我把这封信送给先生。”
唐月伸手接过那只信封,“是什么人?”
“属下没用,跟了一段,跟丢了……”
唐月点点头,“辛苦你了,你还是先回去吃起热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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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信看了内容,唐月不由的心里沉重。池晴明明知他不该过多的过问唐月的事情,可是又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
“出什么事了吗?”
唐月轻轻一笑,“没什么,要去会个人。”
会个人,唐月在这菘南城里可谓没有朋友,随着他身边人的慢慢离去,这个宅子的力量正在不断的减弱,而今天这座宅子显得更是空荡荡的,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他很忧心,这种心情最近几天一直缠绕着他,让他烦闷不已却又无法消除。
“我陪你去。”
唐月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忠心的很,为了完成师傅的嘱托真是龙潭虎|茓也敢闯啊,可是也得估量形势不是,有些地方去了会很危险。”
池晴明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冷冷看他一眼,“会比你安全些。”
说完转身就走,唐月一看忙跟上他的步子,“不如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也许我会大方的直接告诉你,你也不用天天跟着我了。”
“我跟着你妨碍了你吗?”池晴明回过头来看着唐月。
唐月摊摊手,一脸无辜,“我可是鲜少关心人的,就像你说的这不是你应该卷进的乱局,你劝不了你师父至少应该让自己置身事外。”
“我师傅忧国忧民,虽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以为我师父图得什么?”
唐月眨了眨眼,那双冰雪一般的眸子发起火来竟然有种冰雪火光的感觉,真是夺目,“我以为……他图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你一定不知道。”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我师父的任何一句诋毁的话,你要是再敢……”怒视的眼中有着浓浓的警告。
唐月向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怎么,你想以强凌弱,你可是大侠,不能这么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池晴明不悦的瞪着唐月,“可是你有一张讨人厌的嘴,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不再开口。”
唐月张了张嘴,看池晴明一脸认真的样子,恐怕他真的会对自己做点什么,眯了眯眼换上一张笑脸,当真不再开口,只是看着池晴明。
池晴明看他这么看着自己,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由的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却又没那个心情,绕过唐月向前走去。
“喂,大侠……”
池晴明停下脚步不耐的看着唐月,“干什么?”
唐月摸了摸鼻子,“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去吗?”
“现在?”
唐月耸耸肩,“人家这么说的,如果我不怎样怎样,他就会怎样怎样……这是传说中的威胁,所以……咦……”看着从身边走过的池晴明,完全一副无视他的样子,心里有些叹息。
还是他的洛羽好,从来都不会给脸色看。
带着池晴明和张彬来到他们的目的地,唐月真是感概万分,看看自已的‘左膀右臂’,自己的实力真是越来越薄弱了,现在来到这里真可谓是龙潭虎|茓了。
只是……伸手拍了拍额头,不管他是龙还是虎,他绝不是一条虫,现在就瞄上他了。
菘南通天阁,东源国君出巡视查民情时在菘南城居住的行宫,现在是梁敬辉的住所。
唐月不知道言青怀的失踪与梁敬辉有什么关系,可是梁敬辉信中所写的内容却不得不让他来这么一趟。
还未走到门前,就有几个侍卫走了出来请三人进去,唐月定下心神,知道既然来了就只有既来之则安之,看梁敬辉怎么作为。
唐月三人被领到了正厅,不愧是皇帝住的行宫,可谓金碧辉煌雅致不凡,只是显得有些冷清和萧条,唐月曾去过文采的将军府也去过卢家声的相府,那些地方虽然都是大户豪门可是比起这间行宫来却少了一种大气,唐月第一次来见了好奇,便仰着头四处观看。
“唐先生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啊。”一个深色锦衣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唐月好奇的样子微微一笑。
唐月抬头一看,只见来人剑眉朗目甚是英挺,那一身遮掩不住的凌利气息一看就知不是个易与之辈。一双阴沉眸子扫了三人一眼便在正座上坐了下来,“没想到唐先生这么急着见本王?”
唐月愣了一下,本王?“你是……”
男子挑了挑眉,眼中流透出一丝暗黑的阴邪之气来,“怎么不是唐先生先找的本王吗,怎么这会儿一副惊讶的样子。”
唐月看着面前的男子,微微拧了眉,“你才是天庆王?”
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可是唐月知道自己这次算是把自己埋定了。
曾经在他的打探中甚至是刘煜的情报中,这天庆王是个不学无术整日流连花丛的风流王爷,因为他的花名更甚一直顶了个王爷的名头吃喝玩乐完全不理政事,在汉曦和天煌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东源皇室也只知一味仓皇逃窜,民心四散,可是那时却突然接到这个天庆王爷的来信,希望能请唐月从中牵线,他愿率领在东源的所管之地的官员投诚汉曦,条件是保他一命并给他一世富贵。
直白又直接的条件,对于一个没落皇室中的纨绔子弟来说是不错的归属。
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动机,可是经过多方的打探确实了这个天庆王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花花王爷后,刘煜才准了这个请求。
紧接着有人献计要梁敬辉用皇室王爷的名号来施压赵氏父子,使得菘南问题可以更早更快的解决。
看来……到底是出了问题,所有人都被梁敬辉给骗了,他身上可一点也看不出纨绔子弟的习气来,反而隐隐有一股子霸气让人心生畏惧。
这么说来菘南倒是他们交到了梁敬辉的手上,不费一兵一卒,这当可是上大了……
微微眯了眯眼唐月轻轻一笑,“看来王爷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很是成功啊。”
“这是什么典故,我怎么没听过。”梁敬辉感兴趣的看着唐月,可唐月却没那个心思给他解释。
“王爷是真的打算背信弃义了?”唐月看着梁敬辉。
梁敬辉笑了笑,“唐先生何出此言呢,我乃东源子民,更是梁家子孙,要是拱手将祖先留下的江山送人不是更加忘恩负义。”
唐月哼笑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碗,“王爷这会儿倒是知道自已的责任了,不觉得太晚了吗?”
“不觉得。”梁敬辉笑了笑,“听说唐先生智谋过人,曾用计飞夺回湘,大破天煌十万大军,本王一直都仰慕的很呢。”
池晴明看了一眼唐月,早也听说唐月的大名,特别是大败天煌之事就让人惊讶万分,现在听人提起就忍不住又看了唐月一眼。
“好汉不提当年勇,天时地利人和自然容易成功,到王爷这儿我可不是吃了大亏?”唐月笑呵呵的吹了吹热茶。
“怎么,唐先生是在怪本王利用了你,有道是兵不厌诈,无可厚非吧。”
唐月笑了笑,“说的是,唐某可没想着要去埋怨谁,这天下的路总有泥坑陷井,摔上几个跟头也是常事,怪也只怪自已不长眼睛。话说回来,王爷要见我只是说这些话吗?”
梁敬辉看了眼唐月,“怎么唐先生不想见本王吗?”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王爷应该很忙吧,怎么有空见我这闲人呢?”
“唐先生今早本该离开菘南的,不知为什么现在还在此呢?”
梁敬辉突然转变了话题倒让唐月愣了一下,微微侧了侧头,“王爷怎知……我要离开菘南?”
“那自然是……要打仗了。”
唐月心头一惊,“打仗?”
看到唐月的吃惊,梁敬辉却显得云淡风清,“是啊,唐先生一直不想菘南起兵戈之乱,可惜恐怕现在局势又有所转变了。”
唐月疑惑的看着梁敬辉,“王爷准备与汉曦开战?”
“似乎……难以幸免。”
唐月咬咬牙,今天早上接到刘煜的书信,只是简单的叫他速速离开菘南又没说明缘由,原来真是出了大事,这梁敬辉现在虽然是不费一兵一卒的掌握了菘南,可是让这个小城与汉曦的几十万大军相对抗还是以卵击石不堪一击,除非……
看了眼梁敬辉,唐月眼含沉重,“王爷真的不顾菘南百姓的死活了?”
梁敬辉勾唇一笑,“唐先生是真的在乎菘南百姓,那为何要将菘南出卖于汉曦,你身为东源人应该运用才智助我菘南低抗外敌才是啊。”
“助你菘南?菘南什么时候是你的了,自从你们皇室中人任由这个国家自生自灭的那天起就已经不是你们梁家的了。”唐月说的毫不留情,梁敬辉黑沉下脸来。
“唐先生当真要一意孤行,助那汉曦夺我江山?”梁敬辉阴沉沉的问道。
唐月看他一眼,“梁王爷,自从你不按计划行事后,你可知我为何没来找你?”
梁敬辉看着唐月一笑,“听说唐先生府里养了几个娇美可人的男宠,自然是整日寻乐贪杯吧。”
唐月眼中冷光一闪,轻哼一声,“随便你怎么说,我也不怕告诉王爷,我已经把身上所有的事交还给太子了,这儿没我什么事,之所以还留着不过是想解决一些我的私人问题而已。”
梁敬辉气得一拍桌子,“你自然是全交付出去了,还包括我菘南的兵符。”
没错,唐月是准备把菘南的兵符交给了刘煜,在这个时代兵符是调兵遣将的信物,没有了兵符梁敬辉就算掌握了菘南调动起兵马来也是有很多困难的,可是现在重要的是那兵符他还没有来得及交出去……
唐月遗憾的耸耸肩,“王爷何必动气,现在看来也许给你造成了某些困挠,可是以当时情况来看,这是取得太子殿下的信任的信物,我也是替人办事,自然得尽力,也无可厚非吧。”
梁敬辉瞪视着唐月,良久才收了目光,“你这是在为自己说情吗?”
唐月扬了扬脖子,咧嘴一笑,“实话实说,况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是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唐先生现在可要考虑本王的提议?”
唐月暗中翻个白眼,“王爷,唐某已经不管这些事了,您还让我考虑什么?”
“自然是考虑退兵之法了。”梁敬辉瞟了一眼站在唐月身旁的张彬,而张彬则是低着头面无表情。
“王爷也太高看我了,这菘南两虎相争……你有什么好办法?”
梁敬辉心头一恼,自己问他,他倒又问回来了。
“你在汉曦这么长时间应该熟悉他们兵中的一切,自然能想出好办法来。”
咦?你是不是太有自觉了,我说过要帮你吗?唐月有些头疼的撑住脑袋。
“王爷,你真是奇怪,我怎么说也该是你的敌人,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会帮你啊。”
梁敬辉冷笑了一声,“第一,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想要离开菘南Сhā翅难飞。第二,虽然你一直在帮汉曦出谋划策,可是真正对东源还不曾做出什么危害的事情来,反而减缓了开战的时间,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你的一件功劳,否则早让你人头落地了。这第三,你是东源人,难道不该为东源效力,却要去帮别人践踏自己的家园吗?”
唐月心里真是窝着火,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可以理直气壮的指责自己,“你现在说的倒是理直气壮,官场腐败欺压良民的时候你在哪里?宫延混乱政局不稳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外敌入侵皇室一味退避对百姓的死活不闻不问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凭什么认为你还能统领这些百姓,让他们保你的江山。我就算是东源人也早对你们这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皇族失去了信心,我就算是东源人也希望有个更好的君主带给百姓好的生活,你为百姓都做过些什么,凭什么要我效忠于你?”
“你……混帐……”可能是从来也没人敢这么不假辞色的指责他,梁敬辉的怒气彻底被唐月挑了起来,手边的茶碗被他大力摔碎在地上,一群手持刀剑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
张彬和池晴明也不由的一惊,来到唐月身旁。
唐月心里暗暗叫苦,果然……冲动是魔鬼啊,自己这臭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自掘坟墓他可知道是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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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月看着梁敬辉,心里只是悔恨,自己这脾气真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所觉悟,虽然知道这些人可不比张彬他们可以听自己直话直说,可是看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就觉得生气。
看着这一屋子明明晃晃的刀剑,就是自己再鲁莽也不过是自己的事情,可是现在还要让池晴明和张彬陪着自己一起遇险,实在欠缺考虑,不由的就把目光调向了两人。
池晴明立在一旁没有动手,可能还是将梁敬辉看作是他们国家的王爷,他自是不会动手。
而张彬则拨了剑护在他身后,浑身的戒备,一脸的坚决,虽然面对这么多人却是一点惧色也没有。
“王爷,请恕小徒无礼。”正当众人剑拔弩张之时一道声音Сhā了进来,唐月心头一震不由的看着从门外踱进来的人。
来人一身青色布衣,相貌温和,面净无须,一双眼眸更是半开半阖给人一种慵懒闲散的感觉,虽然已经两鬓染下白霜,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淡然中带着一丝温润,让人一见便心生亲切。
当然觉得更亲切的却是唐月,看到来人唐月除了震惊满脑子便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师父,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看唐月满脸惊讶,言青怀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先是向梁敬辉行了个礼,这才看着唐月,“许久不见你到是惹得麻烦不小。”
唐月皱起眉头,目光在梁敬辉和言青怀之间游荡,心里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
而池晴明和张彬则也是惊讶的看着言青怀,言青怀的大名他们早已听说过,这个号称妙手神医的言青怀不仅仅在东源家喻户晓,甚至在天煌和汉曦恐怕知道的人也不少,有多少达官贵族不惜花费重金也不一定能请得到他,今天有幸得见自是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王爷,劣徒向来没有规矩,一直奔走于山野不懂礼节还请王爷恕罪。”
梁敬辉冷哼一声,“先生难道不知你这好徒儿可是汉曦太子的得意助手,这朝廷礼仪他又怎会不知?”
言青怀也不答话,看了眼唐月,“王爷,我与小徒多时不见,能否让我们单独谈谈。”
梁敬辉又冷冷睇了一眼唐月,眼中的怒气却仍然不曾消退,轻哼了一声,“那你就好好教教你这个好徒儿该有的规矩和立场。”站起身来一甩袖子便走了出去。
言青怀把唐月领着来到一处房间,而池晴明和张彬则被留在了大厅。
看着言青怀领着自己堂而皇之的在这行宫里走动,唐月心头的疑惑更大。
“师父……”
言青怀看着这个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师父的徒弟,那只眼中的隐隐的疑惑和愤怒让他轻轻一叹,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唐月深吸了一口气也跟了进去,在桌旁坐了下来等着言青怀的解释,可是心头的不安和沉重却让他烦躁起来,看言青怀不急着开口自己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言青怀打破了沉默,“你想要的枯莲花还有情草王爷都能给你。”
唐月猛得抬头盯住他的师父,“您和这王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他掳你来的吗?”
言青怀自已倒了杯茶呷了一口,不介意唐月这有些审问的语气,“不……我是和王爷一起来菘南的……”
唐月心头一震,“什么?”
“我本就是东源的御医,自从知道你来到了菘南,王爷便命我一起前来。”
言青怀轻轻淡淡的说着,唐月心里却是纷乱如麻,一直不知道师父的真正的身份,甚至连名字也不要自己在别人面前提起,更是在龙山一走了之,现在突然冒出来却是站在他的对立面了,唐月心里说不出的矛盾,梁敬辉带言青怀来不用多说自是为了说服自己,而师父的性子他最是知道,是受了所谓的皇恩就能抛头颅洒热血的那种人,只是没想到师父明知道他在这里却是一直不肯露面。
“所以……今天你是故意绊住了我的腿脚,不让我离开菘南吗?”唐月看着言情怀眼中有着一抹沉重。
言青怀轻叹一声,“你还想回去?”
唐月看着言青怀沉默良久才垂下眼睛,“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
早知道他也不去什么沐城了,也不会卷进这乱局之中让自己现在这样进退两难,既然已经答应了刘煜他就不能食言,他没有什么臣无二君的观念,可是他已经在沐城生活了这么久,和那里的人有些浓厚的感情,现在怎么能答应梁敬辉反过来对付汉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