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玩?有这么玩的吗?!”舅妈白了他一眼,“你倒是兄弟情深,尽帮着他说话。论起来他还比你大一岁呢,怎么就没你一半懂事?!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整天还只知道花天酒地瞎胡闹……”
“他们这是在说谁呀?”
奚风烈好奇地在司南和舅妈之间转着脑袋左右张望,扭头悄声问舅舅。
舅舅也悄声笑道:“在说你舅妈的外甥呢。那孩子能干倒是挺能干的,就是这性格花哨了点,喜欢在女人堆里瞎胡闹。”
“哦……”奚风烈点点头。看舅妈那副不爽的模样,她猜,这位外甥大概算是家族里的“老鼠屎”一类的人。只是,司南这个“乖宝宝”怎么会替“老鼠屎”说话?而且,似乎他们俩的关系还挺铁。
“他也不是只知道花天酒地,这不也正而八经地开着公司做着生意嘛。”司南一边嘻笑着应付舅妈,一边眼含警觉地瞟着奚风烈。
“你们那些生意我不懂,也不想懂!”舅妈盛气凌人地一挥手,“我只知道他再这么胡闹下去这名声可就完了,将来看哪个正经女孩还敢嫁给他!”
舅妈这边是余怒未消,奚风烈那边却被司南看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冲司南询问地眨眨眼。
司南也冲她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个微笑。这笑容里的融融暖意立刻照亮了阴沉欲雪的天色,也令奚风烈忍不住回应了他一个微笑。
看看忙着眉目传情的二人,舅妈叹了口气,道:“算了,跟你唠叨也没用,过两天你小姨会过来,我得好好跟她说说这事。”
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这么多东西怎么搬回家……
众人正发着愁,远处响起一串自行车铃声。大家抬头一看,只见南松骑着自行车悠悠哉哉地过来了。于是难题迎刃而解。
但三位男士立刻又就如何将这些年货合理地绑上自行车发生了分歧。
舅妈曾试图趁乱夺取指挥权,却没能成功。她看看争论着的三个男人,又扭头看看兴致勃勃旁观的奚风烈,眼珠一转,挽起她的手臂道:“不管他们了,我们先走。”
舅妈的提议立刻引起司南的警觉,他赶紧道:“我也跟你们一起走。”
他刚要转身追上去,却被南松一把拉住。
“你的车呢?”南松问,“不如我骑自行车去你的别墅把车开来。”
舅舅抢着答道:“要是他的车在,还要你干嘛?”
“咦?车去哪儿了?”南松问。
“还给你表哥了。”
“给他了?!我表哥不是自己有车吗?给他也是闲在那里,还不如给我开呢。”南松嘀咕。
“那行,你去他那里拿吧。”司南随口应着,转身向舅妈她们追去。
舅妈果然没打好主意,一上来就套奚风烈的话:“你在什么单位上班来着?我给忘了。”
如果不是舅妈后面又加上一句“我给忘了”,奚风烈差点本能地答出“监理公司”来。
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维多丽亚是干哪一行的……
奚风烈急中生智,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店铺,装出一副惊讶的腔调道:“看,圣诞老人!”
舅妈抬头一看,只见一家礼品店橱窗里果然还放着一个圣诞老人。
“圣诞节早过了,都快春节了,怎么这圣诞老人还没下岗?”奚风烈夸张地侧身去看那个圣诞老人。
舅妈则眯眼看着奚风烈。
下岗?!
这时,司南终于赶了上来。
“你们在说什么?”他Сhā进舅妈和奚风烈的中间,一手挽起一个。
奚风烈如释重负,指着橱窗笑道:“我们在看那个圣诞老人。这都快春节了,他还没休息。”
司南笑道:“看看,我没说错吧,只要是节日,管他是圣诞还是春节呢,人人都喜欢过。”
“你这话不够准确,应该说是商家更喜欢过节,这叫‘假日经济’。”奚风烈一边胡扯一边偷偷抹汗。
40
“原来你舅妈骨子里也挺老奸巨滑的。”
和舅舅一家在小区门口分手后,奚风烈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临别前,舅妈盛情邀请她和司南一起共进午餐,可她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会从桌旁的食客沦落为桌上的美食,只好固辞了。
“也?”司南将手中购物袋倒换了一下,斜眼瞅瞅风烈。和往常一样,他再次主动抢着拎过重物——就这方面而言,他还是挺绅士的一个人。
可他的绅士精神并没能感动奚风烈,她叉起腰,扬着头道:“怎么,我说错了吗?当然是‘也’!难道你觉得你舅妈的水平比不上你?”
关于这个问题,司南明智地没有回答。他笑道:“其实说起来,应该是你的警觉性太低。而且,你说谎的水平也太烂,要不是我在一旁替你保驾护航,你早就露馅了。”他看看她,又道:“你可真不是做坏事的材料。”
奚风烈横了他一眼,道:“我就当你这是在夸我了。”她又看看四周,见没人,便上前一步勾住他的手臂嘻笑道:“这么说起来你倒是块做坏事的好材料。看看你,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看就知道是个中老手。”
“不管是不是老手,至少我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谎,以及怎么把这谎给圆起来。我肯定不会像你这样顾头不顾尾,还没怎么样呢,就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想起刚才的惊险,奚风烈不由做了个鬼脸。幸亏有他在身边,不然她可就要丢人了……
可是,她迟早是要走的,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她走也就走了,大不了告诉舅妈她跟司南的“婚约”解除了。可经今天这么一闹,她想她肯定已经引起了舅妈的怀疑。那么她走了之后,司南该怎么向舅妈解释呢?还有那些热心的乡邻……
思忖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别墅门前。此时,云层中蓄势已久的雪花也终于挣脱束缚,洋洋洒洒地扑向大地。大门钥匙在司南的羽绒服口袋里,他手里提着购物袋,不方便拿,便斜着身子示意奚风烈帮忙掏出来。
奚风烈一边伸手掏钥匙一边道:“等我走了之后,你要怎么向你舅舅舅妈解释?”
她打开门,等着司南提着东西进去后也跟了进去,并随手关上门。
“解释什么?”司南把手里的东西往门边一放,脱掉羽绒服往衣帽架上一挂。一转身,见奚风烈依旧包裹得严严实实,便伸手拉过她,替她解开脖子里的围巾——他借给她暂用的围巾。
奚风烈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时呆住了,愣愣地看着那两只围着她脖子忙碌的手。
“要我解释什么?”司南又道,那两只未经许可擅自越界的手又摸上她的羽绒服拉链。
奚风烈脸一红,赶紧推开他,三下五除二地脱掉羽绒服,说道:“我今天肯定已经引起你舅妈的怀疑,等过两天我走了,你怎么跟她解释她都会认为……”
“你要走?”司南打断她。
奚风烈却忽然想起昨晚她叫嚣着要走却没走的事。虽然司南厚道地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可她自己多少有点抹不开这个面子,便低声嗫嚅道:“其实……昨天就要走的……”
然后,她就接到了那个电话……
想到那个电话,那些被刻意忽略了一夜的感觉终于冲破坚冰又浮上水面。一股类似窒息般的感觉紧紧摄住奚风烈,她赶紧向前紧走几步,站在落地窗做了两个深呼吸。
窗外,孤苦无依的雪珠任由寒风肆意拉扯,想反抗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寸寸往下沉坠,坠入一片绝望的海洋……
奚风烈的鼻根一阵酸涨,她抬手揉揉鼻子,眨着眼睛以阻止眼眶里渗出的多余水份。
“怎么了?”司南跟过去,双手落在她的肩上。
奚风烈拼命深呼吸,却发现难以做到,因为她的喉头也在一阵阵莫名其妙地发紧。她改变策略,咬紧牙关屏住呼吸,想借此阻止那些水份泛滥成灾。可随着肩头突然增加的重量,那堰塞湖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垮塌下来。她猛地一转身,抱住司南大声抽泣起来。
“我,我舍不得你……”她哭道。
司南向来讨厌过于情绪化,每当面对情绪失控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大人还是孩子——他都会寻机拔脚逃跑。如果实在逃不掉,他会假装自己不在场。而当奚风烈哭着扑向他,特别是当他听清她说的是什么时,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类似气球充满氢气,或者风筝迎来春天里第一次放飞般的轻快喜悦。
“你说什么?”
他顺势抱住她。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决定再听一遍那句明明已经听清的话。
“呜,我舍不得你……呜呜……我,我以后再,再也见不到你了,呜……”
面对哭得山崩地裂的美女,落地玻璃窗上映出一个嘴角差点裂到耳根后的野兽。
“怎么会见不到呢?我不一直在这儿吗?”阴谋得逞的妖孽男抱紧白痴女,一边摇晃一边轻哄着她。
“会的,就会的!”白痴女跺着脚抱紧妖孽男的脖子,为某种她以为存在其实根本不存在的原因而哭得柔肠寸断。在阵阵抽泣声中,奚风烈断断续续地交待了她的“罪行”,以及前方正在等待她的命运。
事实上,司南只知道事情的大概,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事情的整个过程。他不禁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把他绑起来?”
“我,我怕他叫保安。”
奚风烈抽泣着,任由司南拉着她坐进沙发——她并没注意到,其实她被他拉着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那你又为什么要开走他的车?”
“我就是想要教,教训他一下,呜,”奚风烈依旧哭得如梨花带雨,“我,我以为他欺负了我,我妹妹,我,我不是存心要偷,偷车的,呜……”
典型的奚风烈式行为!司南暗暗摇头。虽然认识她才短短一周,他却已经认识到,这是一个动手永远比动脑快的人。
“我,我肯定要去坐牢了,呜……说,说不定要做一辈子,以后,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
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奚风烈像个伤心的孩子般将脸藏在他的脖弯处,为自己悲惨的未来痛哭不止。
“不会的,你不会去坐牢的,”司南抱着她,在好笑的同时又是一阵感动——原来,他在她心目中已经变得如此重要。“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坐牢的。”他轻抚着她的背,嘴唇下意识地掠过她的额角。
“你,你又不是法官!”奚风烈抽噎道。
“虽然我不是法官,可相关的法律知识我还是有的。我觉得,你这点小罪还不至于要坐一辈子的牢。”
“真的?”奚风烈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真的。”司南点点头,“你虽然打了人,可那只是一时失手,主观上你并没想打他,对不对?”
奚风烈拼命点头。
“而且他也没伤到哪儿。就算法官追究起来,最多也只不过是一些轻罪,甚至都构不成犯罪……”
“可我还偷了他的车……”
“可你也主动还了车呀。不说别的,冲着这一点,就算判你有罪你也能获得减刑……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那个老板根本就没打算让你去坐牢,他可能只是想借机吓唬吓唬你们姐妹俩而已。”
奚风烈不信地一撇嘴,“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司南笑道:“你想啊,他要是真想你去坐牢,案发当天就该报警了。”
也对哦……奚风烈满怀希望地眨眨眼,转眼又沮丧地说道:“我妹妹说,这种案件的追诉期至少有好几个月,这期间他随时都可以报警……”
“他是可以随时报警,可这时候再报警,他能提供出有效证据来吗?说你打他,他身上有伤吗?有验伤报告吗?说你偷车,证据呢?那车你已经还了……”
“呃……”奚风烈扭着手指打断他,小声道:“他们……有监控录像,好象……录到我偷车了……”
司南的眉梢微微一挑,立刻说道:“就算有录像证明你开走了那辆车,这也不能证明你是在偷车……”呃哦,这也太强词夺理了!他赶紧改口:“不管怎么说,你不是还了车吗?就算……”
“呃,”奚风烈再次扭动手指,“那辆车……又不见了。”
呃哦……
司南转转眼珠,又道:“肯定是他把车藏起来想要栽赃于你!如果他现在才报警,那警察就要问他了,为什么事发当初不报?这不显得他心虚有问题吗?”
也对哦!奚风烈两眼一亮。如果真如司南所说,她的所作所为只能算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罪,那么就算她有罪,那也判不了几年刑……也许那个老板自己也明白这一点,觉得她只坐那么几年牢是太便宜她了,所以才选择用这种卑鄙的方式来报复她和奚晨月,让她们头上一直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目的无非是要让她们一直担惊受怕,让她们一直不知所措,让她们一直不得安宁……以前奚晨月就说过,这家伙是个报复心极强的“禽兽”,果然不假!
唔,肯定是这么回事!奚风烈越想越觉得事情正如司南分析的那样。如同去掉了一座压在心头的大山,她缓缓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见她渐渐放松下来,司南不禁伸手拧了拧她的腮帮,取笑道:“所谓‘三思而后行’,你倒好,是‘先行而后思’,或者根本是‘行而不思’。”
他以为奚风烈会生气,至少也会回拧他一下作为报复,结果她却大点其头,一边还很诚恳地同意道:“我爸也这么说我。所以他一直叫我‘没头脑’,叫我妹妹‘不高兴’。”
“没头脑和不高兴”,想起那个动画片,司南不由笑了起来,摸着奚风烈的头道:“你的脑袋可没‘没头脑’那么方。”
“干嘛……哎哟!”
奚风烈偏头让开他的手,却差点因失去平衡而从他的腿上掉下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竟然一直坐在他的腿上!她赶紧惊跳起来。
司南岂能由着她逃跑,一把抓住她,将她扭翻在沙发上困住,嘻笑道:“说说,为什么舍不得我?”
奚风烈不由大窘,红着脸嘴硬道:“谁舍不得你了?我只是……只是担心你没办法向你舅舅舅妈解释……”
“还嘴硬?”司南伸手拿掉眼镜,眯着眼眸凝视着她的嘴唇,喃喃低语道:“我有办法让你服软。”说着,他缓缓俯下头,嘴唇似有若无地悬在她的唇上,又低语道:“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走。”
那温暖的呼吸拂过她的唇,令奚风烈整个人从里到外全都在瞬间柔软了下来。
“真的?”
她微微抬起头,试图去接近他。他却扬起头退开了一点,让她无法碰触到他。奚风烈失望地倒回沙发上。
她刚一退开,他又再次欺身靠近她。
“再说一遍。”
他再次似有若无地轻触她的嘴唇,并在她再次迎上来时又退了回去。
“说什么?”
奚风烈被他撩拨得意乱情迷,不由自主地抬起身体迎向他,双手不容他拒绝地圈紧他的脖颈。
“说你喜欢我。”他不再拒绝,伸手托住她的背,嘴唇如点水蜻蜓般一下一下地轻触着她的唇。
“我喜欢你。”奚风烈喃喃回应着,甚至都没想到要问一问他的感觉,便迷失在一片炫目灿烂的云霞之间。
41
“再说一遍。”
在一片心旌摇曳间,在一阵令理智昏聩、情感迷失的激|情中,奚风烈的大脑慢了好几拍才接收到这个迟到的信息。
她疑惑地皱皱眉。
“再说一遍……”
……他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
奚风烈猛地推开司南,眯着眼眸低吼道:“再说一遍!?”
“说什么?”司南低喃。此时的他正沉溺于一片柔情蜜意,一点儿都没注意到前方地平线上如山般堆起的乌云。他亲昵地吻着她的嘴角,妄图诱惑她继续沉迷于这被打断的好事,奚风烈却一把将他掀下沙发。
“‘再说一遍’?!”她暴跳如雷,“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什么叫‘再说一遍’?我从来就没说过我喜欢你!”
司南眨眨眼,爬起来靠着沙发坐直身体,手指慢不经心地耙过在刚刚那阵“激动”中被某人揉乱的头发,镇定地说道:“可你确实说了你喜欢我。”
看着他的手,想起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奚风烈止不住一阵脸红。她偷眼看看他。这该死的妖孽,就连理头发的动作都这么……猥琐!奚风烈大叫:“可在你说‘再说一遍’之前我从来就没说过那句话!”
“哪句话?”司南疑惑地拧起眉,像是在突然间得了失忆症一般。同时,手指又漫游到唇边,抹了一下他那微微有些肿胀的唇——被她咬肿的唇。
奚风烈再次一阵脸红,暴躁地吼道:“我喜欢你!我从来就没说过这句话……”
“你现在不就正在说吗?”司南无辜地眨着眼,一副无比困惑的模样。
奚风烈一窒,不禁又气又羞又恼。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讲不请”,他们俩之间向来他是“秀才”她是“兵”,于是她决定还是继续做她那蛮不讲理的“兵”,便怒吼一声勇猛地扑了过去。
谁知那妖孽却表现出一副欢欣鼓舞的模样,竟然还冲她热情地伸出双臂以示欢迎……
奚风烈又是一窒,手臂顿时僵在离他不到两公分的地方。
司南立刻抓住这个时机,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下一拉。奚风烈一个不防备,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他又灵巧地接住她,一边假猩猩地扶她坐好,一边仍然是一脸困惑地问:“你真没说过你喜欢我?”
奚风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给吓了一跳,可垂眼看看他那单纯无辜的表情,顿时被这反差给弄脑筋有点短路,便本能地答道:“我当然没说过!”
她撑着他的手重新坐好,又再一次慢一拍地想到他正是那个害她差点摔下沙发的始作俑者,不禁气恼地在他的手背上拧了一下。
“是吗?”司南似乎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疼,他顺势握住她的手,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么我们来算算看。你说你什么时候说过你喜欢我,又说你从来就没说过你喜欢我,然后又郑重地告诉我你喜欢我。即便是不算一分钟之前你吼着说你喜欢我,这就已经有三遍了。”
他每说一个“你喜欢我”,就掰开她的一只手指。说完后,还以一副孺子不可教的遗憾表情冲她摇了摇头。
奚风烈气结,抽回手,捏住他的双颊使劲往两边扯。
司南赶紧握住她的手护住脸颊,一边口齿不清地呼痛讨饶,一边就势拉着奚风烈一同倒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阴谋得逞后,他忽然放开覆着她的手,改而钳住她的腰,以一种令奚风烈害羞的炽热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眸,叹息道:“可见你真是很喜欢很喜欢我。”
奚风烈被他拉倒,整个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趴在他的身上。即使是在偷窥他睡觉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看着那张白皙的脸,看着那修长弯曲的眉,和那含着笑意的眼,向来大大咧咧、毫无小女儿之态的奚风烈竟然开天辟地头一回害起羞来。
别人害羞时会有什么表现司南不知道,但奚风烈害羞起来却只能用到“恼羞成怒”这几个字来形容。
“叫你笑话我!叫你笑话我!”
她一边嚷嚷着,一边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到处乱拧——这一回可比不得刚才手背上那一拧,这可是货真价实地下死手!
司南吃痛不住,只得手忙脚乱地招架。
两人正打闹着,电话铃响了。
司南趁机摆脱掉奚风烈,手脚并用地爬上沙发去拿话筒。
奚风烈仍然不解恨,又不依不饶地在他大腿上狠拧了几下。却只听司南一边倒抽气一边对着话筒叫“舅妈”,她这才赶紧住了手。
“怎么了?”听到司南倒抽气,舅妈问。
“没什么,刚才忙着接电话,脚趾头踢到沙发了。”司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
“你也真是,让它多响两声有什么要紧。脚没事吧?”
“没事没事,”见奚风烈那一脸毫不掩饰的好奇,司南很大方地原谅了她刚才的暴力行径,伸手拉过她,让她的头也凑近话筒,一边问:“舅妈,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的意思啊,你跟小奚晚上就不要开伙了,一起过来吃饭……”
奚风烈赶紧直起腰,冲着司南一个劲地摇手。
司南微微一笑。显然,舅妈套话的本领吓着她了。
“谢谢舅妈,”他对着话筒笑道,“晚上我跟小奚还有事,就不打扰……”
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舅妈突然小声说道:“是怕我发现你的秘密吧!”
“什么?”司南一惊。
“小奚在旁边吗?”舅妈又问。
“……在。”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奚风烈一眼。奚风烈以为舅妈是要她来接电话,赶紧往沙发的另一边爬了几步,冲他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副打死也不接的架式。
电话那头,舅妈又问:“她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不会。”
“那好,下午你找个借口过来一趟,有什么应该告诉我的,你尽管说。”临了,舅妈突然又加上一句:“别怕,一切有我呢。”
别怕?什么意思?
下午四点左右,司南按响舅妈家的门铃。
舅舅开的门。他看看司南的身后,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奚呢?”
显然,舅舅比较实诚,没像舅妈那样对他们起疑。
“在家呢。”司南一边换鞋一边答道。
“怎么不带她一起来?……”
舅舅的话还没说完,舅妈就迎了上来。
“你来啦,”她一把拉住司南的手臂,把他往沙发里一按,问道:“你找了个什么借口过来?”
“借口?过来还要找什么借口?”舅舅往司南身边一坐,一头雾水地望着南老师和司南。
舅妈冲他挥挥手,那意思,让他别打岔,又问司南:“她没起疑吧?”
“没。”司南摇摇头,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我说您有事找我,就过来了。”
“你有什么事要找他?还要避开小奚?”舅舅又扭头问舅妈,“什么事情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舅妈还是没理他,望着司南又道:“这个奚风烈不是你的什么未婚妻吧。”
司南还没反应,舅舅先惊讶地叫道:“什么?!你瞎说什么呢?!你是不是……”
舅妈不耐烦地拉开他,挤到司南身边继续又道:“要是我没猜错,她大概也不是什么丹麦人!”
“你……你在胡说什么!”舅舅不满地想要推开舅妈。
舅妈转过身,冲他一瞪眼,道:“你真没察觉出来?我早说这个奚风烈有些不对劲,果然是这样!你想想司南刚回来那天的事,他什么时候做过那么没谱的事?”
舅舅想了想,不禁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那个奚风烈是假的!”舅妈道,“而且她也不是什么丹麦人,更不是司南的未婚妻!”舅妈说完,扭头看向司南求证。
司南看看一脸震惊的舅舅,又看看满脸笃定的舅妈,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舅舅张着嘴,茫然地来回望着司南和南老师。
“我怕你打草惊蛇,所以才叫你一个人偷偷过来。”舅妈又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谎?是不是她威胁你?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她真有什么拿捏你的地方,你也别怕,只管告诉我,好歹小松也是个警察,我们肯定能替你想一个周全的办法……”
这都是哪跟哪呀……司南不由一阵哭笑不得。
舅舅从震惊地状态里惊醒,指着司南问:“这么说,之前你真的不认识她?!那,你那天说的都是真话?……我说,她混进你家到底想干什么?偷东西?还是……”
舅妈白了他一眼,道:“偷东西的还会赖着不走?肯定是另有所图!”她转向司南,“我不明白的是,你干嘛要帮她圆谎?还是你有什么把柄捏在她的手上?”
“我明白了!”舅舅猛地一拍大腿,“她是想偷司南的那些专利!”
见两位老人的想像力越来越丰富,司南赶紧起身,摇着手笑道:“事情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舅舅急性地打断他。
“嗯,其实是这么回事……”
与此同时,奚风烈正在别墅里生着自己的闷气。
竟然是她先向他告白……
真丢人!
而她甚至都没听到他的……
亏大了!
她正扒在沙发里咬着靠垫,门铃响了。
奚风烈以为是司南回来了,拎着靠垫就跑去开了门。
“你这死妖孽!”
她举起靠垫刚要砸下去,却突然发现门外站着的并不是那只妖孽,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看上去很“白领”的女人。
“请问,这是司南教授的家吗?”
那女人的普通话略带口音,粘粘糯糯的南方口音——有点像奚风烈公司里那个新加坡工程师讲话时的口音。
奚风烈赶紧放下靠垫,堆起一脸尴尬的笑,“呃,这会儿他不在家……请问您是……”
“噢……请问,他是暂时不在家,还是还没回国?”
嗯?看来,这位是司南的朋友。
奚风烈笑道:“他只是去他舅舅家了,很快就会回来。您请进来等他一下吧。”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似乎认定她不是这家的主人,便摇了摇头,礼貌地一弯腰,道:“那我明天再来拜访吧,再见。”
奚风烈也赶紧跟着礼貌地一弯腰,等她直起身体时,那女人已经出了别墅大门。
司南一回来,奚风烈就想向他报告那个陌生女人来访的事来着,可不知为什么,从进门那一刻起,司南的表情就有点怪怪的。
“怎么了?舅舅舅妈找你干嘛?”奚风烈问。
“哦,也没什么。舅妈说,明天是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的日子,我们这房子又是新住人的,她要我们备点糖瓜祭祭灶,意思意思,图个吉利。”
“糖瓜?”奚风烈皱起眉头,“这东东我好多年都没吃过了,上哪儿去找来祭灶呀。”
司南笑道:“祭不祭有什么要紧,那都是老人的说法。再说,给灶王爷上供,这不明显是在行贿嘛?被天庭查到反而会让灶王爷给‘双规’了,咱不干那害人的事儿。”
被司南这么一胡扯,奚风烈很快便忘了那个女人,直到临睡前才想起这事。
她钻出热乎乎的被窝,站在楼梯口冲着三楼叫道:“喂,下午有个女人来找你。”
“什么人?”司南正在刮胡子,举着电动剃须刀出现在楼梯口。
“我哪知道!”奚风烈耸耸肩。
见她竟然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站在楼梯口,司南不禁一皱眉,“上床去!当心着惊!”
奚风烈从善如流,立刻转身上床钻进被窝。
司南走下楼,替她拉好被子,责备道:“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奚风烈笑嘻嘻地冲他做了个鬼脸,又道:“那女的一看就是精英型的,跟我截然相反。临走前她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猜她十有八九是把我当成你家佣人了。对了,她讲话有南方口音。”
南方口音的精英?司南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女人是谁。
奚风烈斜眼看看他,酸溜溜地道:“你的小情人太多了吧,所以才想不起来。”
司南挑挑眉,捏捏她的鼻子,笑道:“好浓的醋味。”
奚风烈一噎,想起她早些时候吃的亏,不由气乎乎一翻身,拿背对着他,冷哼道:“吃你的醋?我还不够格呢!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吃你的醋,我可真是闲着没事做了!”
看着她散乱在枕边的凌乱发丝,司南伸手想摸,却又犹豫着缩了回来。有些话……现在说还太早。
“晚安。”
他替她关了灯,转身上楼。
42
元月十八日,腊月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似乎从这一天开始,春节就正式进入了预警阶段。
奚风烈看着人头攒动的菜场,心头忽然一动。她想起她无论如何都是一定要回家过年的,那么,偌大的别墅里就只剩下那妖孽一个人了……
且不说他要怎么向舅舅舅妈解释她的一去不返,就光这一个人过年,听上去就够惨兮兮的……
“叮呤呤……”
身后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奚风烈往旁边让了让,却听骑车人叫道:“咦?这不是小奚嘛。”
奚风烈回头一看,不由叹了口气。虽然在她的再三坚持下,镇子里的人终于不再叫她“维多丽亚”了,可居民们那种“自来熟”的习惯实在是很让人困扰,尤其是在这种对方亲热地叫着她的名号,而她却发现对来人根本连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情况下。
“早,买菜呀。”
她学着对方的“自来熟”,冲来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早早早,”骑车的中年妇女笑着回应,“你也来买菜?司南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呀,每天早上都要跑五公里,这会儿应该还没跑完吧。”
今天她破天荒没有睡懒觉,早早就提着菜篮来菜场转悠,为的就是昨天舅妈向司南提及的那个糖瓜。虽然司南对此不以为然,奚风烈却上心了,她觉得他好歹算是新进宅的,怎么着也要讨个好彩头。因此,她一大早就来到菜场,想看看能不能买到传说中的糖瓜。
“糖瓜?”骑车人惊奇地瞪着奚风烈,“这玩意儿有好多年都没见过了,好象我们镇上还没卖的,得进城……不过话说回来,你要买糖瓜干嘛?”
“祭灶啊。”奚风烈笑道。
“哟,呵呵,难怪听说你们外国人比我们中国人还讲究这些老传统……”
听到“外国人”几个字,奚风烈照例一阵不自在。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只听旁边一位路人甲老太太热情地Сhā话道:“祭灶啊,那也不一定非要糖瓜不可。再说,祭完灶之后这糖瓜也没办法处理……”
“咦?你家孩子也不吃这个?”骑车妇人截着路人甲□话道。
“可不是嘛!现在的孩子,可挑嘴了,所以我们家现在都改用‘大白兔’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另一位路人乙也Сhā了进来:“是啊是啊,我们家也是,不过我们家用的是巧克力……”
路人丙说:“我家更简单,反正只要是甜的粘的就行,我老婆干脆拿南瓜饼代替了……”
一时间,镇民们纷纷围了上来,热情地向奚风烈推荐着各自家用以代替糖瓜的糖果点心。
此时,司南并没像奚风烈以为的那样在跑步——至少不是在跑的状态。经过香樟林时,他正好遇上在此锻炼的舅舅舅妈,舅妈一把抓住他。
“我让你买的糖瓜你买了没?”
“镇上好象没卖的。”司南原地跑着步,笑容里多少有些庆幸的成份。
舅妈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你会拿这个做借口!所以我才要跟你讲,你也别买了,我跟你舅舅打算今天进一趟城,城东那家老字号里有卖的,我顺便给你带。”
司南一拧眉,停住脚,问:“舅妈,你不会是想去找陆川吧?!”
“哼,”舅妈冷哼一声,“瞧瞧你俩做的事!你向来是个稳重的,那小子胡闹你该劝着他才是,怎么还跟在后面一起胡闹?还有,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打算?”
“对奚风烈啊!”舅妈又白了他一眼,“你对她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瞒下去?那孩子也不笨,迟早会看出来的,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收场。”
司南扬扬眉。以思虑周全著称的他不可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那是在他知道他们之间会发生点什么之前。不过,就算事态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他觉得这也不会够成多大的威胁。毕竟,奚风烈那人向来透明如水晶,心肠又软,就算生气也不会维持很长时间。
“放心吧,舅妈,小奚她没那么小气。”
他冲舅舅舅妈自信满满地挥挥手,转身继续他那尚未跑完的五公里。
看着他的背影,舅舅愤愤不平地说:“这小子,够狂的!小奚应该让他吃些苦头!”
舅妈斜眼看看他,又看看消失在树林转弯处的司南,道:“别说我是夸自家孩子,唔,跟他对阵,小奚的胜算不大。”
“这倒是。”舅舅点点头,夫妻俩不禁都有些同情奚风烈。
司南回到别墅时,被人同情着的奚风烈正在厨房里洗着红薯。
“干嘛呢?”
他将手里的食盒往操作台上一放,转身走到她的身后,扯了扯她那两条胡乱编就的麻花辫。
奚风烈歪着头躲开他的手,又像只小狗一样抽着鼻子嗅了嗅空气。回头看到那只出自牛肉汤馆的古老食盒,她不由欢呼一声,丢下红薯向食盒扑去。
“牛肉汤!太好了,我还打算等你跑完步再去买的呢,”她迫不急待地掀开食盒盖子,“哟,还有新出炉的草炉烧饼!”
司南笑ⅿⅿ地看着她从食盒里拿出烧饼,道:“就知道你馋这个。看看,我都快成你肚子里的蛔虫了。”
奚风烈咬了一口又酥又脆的烧饼,冲他做了个鬼脸,道:“真恶心,做什么不好,要做蛔虫!”见司南也伸手来拿烧饼,她赶紧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去去去,刚跑完步,一身的臭汗,当心感冒了!先去洗澡,洗完了再来吃。”
司南作势揉着手背嘀咕道:“我买的……”
“你买的也不行!”奚风烈斩钉截铁地回绝。
“不公平!我不要去洗澡!”司南嘟起嘴,学着学龄前儿童的腔调,“要是、要是你趁我洗澡的时候全偷吃光了怎么办?!”
耍宝的司南不禁让奚风烈一阵惊奇。不是说他没有这样轻松诙谐的一面,而是她很难相信他会这么随意地把这一面表现出来……在他对她刻意隐藏起这一面之后……
奚风烈装出一本正经地模样,将已经被她咬了一口的烧饼重新放回食盒,又郑重其事地盖好盒盖,用鞠萍阿姨的腔调说道:“那好吧,我们就等你洗完澡后再一起吃好不好?”
“不好。”学龄前儿童司南立刻摇头拒绝,“嗯,万一、万一你要偷吃呢?我又看不到。”
“那你说怎么办呢?”奚风烈版的鞠萍阿姨很乐意听听司南小朋友的主意。
聪明的司南小朋友想了想,高兴地一挥手,道:“有办法了,我们可以盖封条。”
“盖封条?怎么盖?”
“这么盖。”
司南忽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在她唇上结结实实地印上一吻。
奚风烈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去,却被他趁势扣住后腰。
“唔,好象盖坏了,得重盖。”
他正经八百地说道,又向她俯下头来。
在他吻上她的前一秒,奚风烈微微犹豫了一下。这一切似乎太快了。想到她甚至不能确定他对自己的感情……她想她还没做好准备。
然而,当他的呼吸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当他的鼻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鼻尖,她忽然想到两个古老词:耳鬓厮磨、相濡以沫……
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如此接近……奚风烈心头掠过一阵莫名悸动,冲动之下,她抬手圈住他的脖颈,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
在她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之前,对于司南来说,这只是一个游戏之吻,一个温暖的、嬉戏的、安全而有序的吻。
可只是眨眼的功夫,一切就都变了。突然间,温暖上升为炽热;嬉戏蜕变成狂野;有序的安全猛然被一股陌生的、躁动的、不安的激|情所劫持。那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后爆裂,爆裂成一个无底黑洞。
一个空虚的、寂寞的、不顾一切想要吞噬他的黑洞;一个他知道他永远都无法满足的、并且以为早已忘却的无底黑洞……以及随之而来的、一股无法遏制的饥渴需求……
司南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拥住奚风烈,死死缠住她,拚命索取着她所能给予的一切。
而更让他无措的是,似乎不管他索取多少,她都能给予……
身旁,一颗红薯滚落水槽发生“咚”地一声闷响,一滴冰冷的水珠溅出,落在司南的手背上。
他猛然一惊,突兀地抬起头来。
混乱中,他将奚风烈推倒在操作台上,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而她不仅没有抗议,甚至还用一种痴迷的热情眼神凝视着他……
忽然间,司南心头升起一股慌乱,一股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慌乱。他,向来无欲无求的他……他,他才是习惯了任人予取予求的那一个……
还有,他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像是被撬开的贝壳般全然坦露的软弱感觉……
乱了,一切都乱了,原本秩序井然的世界怎么就在眨眼间变成这混乱的一片?
还是这个女人向来有扰乱一切的天赋?
“你说得对,我该去洗个澡。”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扯下她圈着他脖颈的手,又替她扣好凌乱的衣衫,强自镇定地转身向楼梯走去。
43
司南洗完澡下楼时,奚风烈还在厨房里忙碌着。听着厨房里的动静,他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拿着换下的衣服向洗衣间走去。
此时奚风烈已经洗好了红薯,正站在岛台边将它们切成滚刀块。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了看,道:“把衣服放在衣篓里吧,等一下我来洗。”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司南快步穿过厨房,将衣服扔进洗衣机。
虽然一向奉行“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可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他宁愿选择暂时搁置一边——至少在他觉得能处理之前先放着。唔,这不叫逃避,这只是……先放着。
按下洗衣机的开关,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和厨房里单调的切菜声,他忽然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便又说道:“你的事情已经很多了,还让你帮我洗衣服,那我可真要变成寄生虫了。”
和司南一样,奚风烈也不打算在这些“无聊小事”上多加纠缠。因为如果要深究下去的话,她势必得向自己交待一下为什么她会突然改变主意让他吻她,或者为什么在他突然放手时她心头会闪过一种类似受伤的感觉。
于是,她打着哈哈道:“是你说要我拿家务抵房租的,怎么?这是打算减租减息?”
“NONONO,你误会了,”司南的反应极快,立刻听出了她这正中下怀的言下之意,笑着接道:“这可不是什么减租减息。你应该把它看作是一次小小的奖金发放,我是打算以此来鼓励你再接再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谢谢你噢!”奚风烈讥讽地拉长音调。此时她终于切完了红薯,便拿着薯块来到油烟机下,“那我一定要再接再厉,用我的看家本领来答谢你对我的栽培。”她按开抽油烟机,看着涡轮叶片越转越快,又大声说道:“为此,我将重新竖立我的人生目标!”
“人生目标?”司南忍不住从洗衣间里好奇地探出头。
“是的。”奚风烈冲着油烟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又往锅里倒了一些油,“我最新的人生目标是:当我走了以后,你将会茶饭不思,终日念念不忘我的美食美味,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念念不忘……司南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强烈的不祥预感:他念念不忘的,将不仅仅只是她的美食美味……
忽然间,那股奇怪的慌乱重又袭上心头。听着红薯下锅发出的“嗤啦”巨响,看着奚风烈熟练挥舞着锅铲,他竭力控制着那股想要缩回洗衣间的怯懦冲动,好不容易才维持住面部肌肉的不动声色。
说实话,直到此刻他也还是不太相信他对她能有多深刻的感觉,毕竟他才刚刚和维多丽亚——真正的维多丽亚——解除婚约不到一个月;毕竟那段感情曾维系了近一年的时间;毕竟,直到那段感情结束他自认为都很投入……所以,不管从哪方面他都无法相信,向来崇尚理智、崇尚循序渐进的他会这么快就又掉进另一段感情旋涡,更何况他和她——这个假“维多丽亚”——相识甚至还不到一个星期。就算是按常规客观理性来判断,他认为,他对她的感觉也只不过是一种……一种……呃,估且叫作新奇吧,毕竟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像她这样的女人……
奚风烈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薯块一边偷眼看向司南。提到她要走,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这不禁让她有些失落。
可是,除了无动于衷他还能有什么表示?难道要求她留下?他跟她原本就是陌路人,对于他来说,她甚至是一个无法无天的非法闯入者……说不定他正盼着她能早点走开,好早日还他一个清静世界呢!
奚风烈又狠炒了几铲子薯块。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吻她?……而且还是那样的吻法……
锅里的薯块渐渐炸成焦黄|色,奚风烈顺手关掉吵得人头痛的油烟机,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只盘子,将炸好的薯块装盘。
此时正好洗衣机也停止了转动。面对突然的安静,司南心头忍不住又浮起一丝慌乱。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赶紧问道。
“做拔丝地瓜。”
奚风烈从架子上拿下一罐白糖,重新按响油烟机。
而这轰隆隆的声响似乎并没能减轻那凭空而至的压力,他几乎是机械地重复道:“拔丝地瓜?”
“是啊。镇上的人说,不一定非要用糖瓜祭灶,只是要甜的粘的都可以。我想,既然南瓜饼都能拿来祭灶,那么拔丝地瓜一定也行。”
锅里的油温渐渐升高,她将白糖倒进油锅,慢慢搅动着。
司南走到她的身后,看着锅里渐渐融化的糖,嘀咕道:“舅妈也就这么一说,你还真当一回事了。”
“那是当然,”奚风烈头也不回地说道:“俗话说:‘宁错拜勿漏拜’,怎么着这也是你住进别墅的第一个春节,只为了讨个吉利也得祭一祭灶王爷。”
看着她低垂的脖颈,司南心头不禁又是一阵五味杂陈——有些晕晕然,有些醺醺然,还有些那让他不知所措的惶惶然……
为了打破这从来没有过的异样感觉,他深吸一口气,挽着衣袖道:“那好,我来帮你。”
奚风烈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算了吧,你又不会。”
“不会可以学,”司南扬起头,装出不可一视的模样。“不就是一道拔丝地瓜嘛,能比做课题还难?”
“不一定哟,”奚风烈笑道,“对于我妹妹来说,下厨房还真是比做学问还难。”
提到妹妹,她又想起迟早要走的事,便斜眼看看他,犹豫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
“我只顾着自己,一点儿都没顾及到你,”奚风烈忏悔道,“现在整个镇子上的人都以为我是你的未婚妻,等我走了以后你一定很难做……要不这样吧,”她抬头看向他,“临走之前我们演一场戏?”
司南挑挑眉,没吱声。
奚风烈继续又道:“我们就说,我把你甩了……”司南还没答腔,她自己先否决了这个主意。“不行不行,那样你太没面子了……要不,就说是你把我甩了?……也不行,好象你多薄情寡义一样……要不,我俩当众大吵一架,然后分手?……”
见她绞尽脑汁替他想办法,司南心头再次一阵五味杂陈。
“你想的可真多,”他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相信镇上的人还不至于八卦到那种程度。”他看看奚风烈不服的眼神,又道:“就算他们真有那么八卦,我相信他们也没那胆子直接问到我面前来。”
这倒是。奚风烈暗自点头。就算谁真吃了那熊心豹胆,这妖孽也自有他见招拆招的一套拳路。
可是……
“别人还好说,你舅舅舅妈……”想到那热情的老俩口,奚风烈不禁一阵内疚,“说起来还真是对不起他们,他们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直在骗他们……”
说到负疚感,从某方面来说司南的一点都不比奚风烈的少。于是他赶紧道:“你这不也是被逼的嘛,情有可原。”
奚风烈摇摇头,悲观地道:“要是谁这么耍着我玩,我可能没那么大肚量来原谅他。”
呃哦,这话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司南指着锅里的糖浆道:“好了吗?”
奚风烈低头看了看,见糖浆已经变成金黄|色,笑道:“是啊,好了。”
司南立刻拿过刚才炸好的薯块,问:“是把糖浆倒进地瓜里,还是把地瓜倒进糖浆里?”
“不不不,”奚风烈赶紧拦住他,“那样做弄不好可能会凝成一个大糖块,我有我的独门秘诀。”
她冲他挤挤眼,拿过筷子夹起一块红薯在糖浆里滚了滚,又夹出来在冷水里沾了沾,指着薯块上拉出的长长糖丝得意地笑道:“看,成了。”
司南惊奇地看着那根晶莹的糖丝,赞道:“你可真能干。”
奚风烈得意洋洋地道:“这有什么。如果最后有剩的糖浆,我还可以拿它浇糖画呢。”
“浇糖画?”
“对,以前每到过年就能看到有卖的,现在少见了。”
“呃,什么是‘浇糖画’?”司南要求启蒙。
“你不知道?”奚风烈很惊奇,“小时候你们学校门前没卖这个的?就是那种用糖浆在石板上浇出龙、凤、鸡、狗等等,然后Сhā在草把上卖的……”
“那个呀!”司南恍然大悟,“我们这儿叫‘糖饼’。你竟然还会做那个?”
顿时,他对她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
“什么呀,”奚风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你把我想像得太能干了,我也就只会浇些简单的字而已,最多只能浇出一朵花来,那种龙啊凤的我可做不出来。”
说话间,已经有大半的薯块滚上了糖浆。司南看得不禁有些手痒,道:“我来试试?”
这时正好奚风烈的手机响了。
“好啊。”她把位置让给司南,拿起电话推开通向后院的门。
电话是奚晨月打来的。昨天,奚风烈把司南的猜测告诉她后,她说要去求证一下,看来是有结果了。
“姐,”电话那头,奚晨月的声音显得低沉而疲惫。“没事了,收拾收拾,我们回家。”
“怎么回事?”奚风烈问。
略顿了顿时,奚晨月叹了口气:“你那个朋友说对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奚风烈便“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什么?!这么说真是那样?!那混蛋,我要……”
“你还想要干嘛?!”奚晨月厉声喝道:“你还嫌你闯的祸不够?!还嫌你惹的麻烦少了?!”
“我……”奚风烈一下子蔫了。
奚晨月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下,又自嘲地冷笑一声,道:“哼,真没想到,向来自诩智商超人的我竟然也会这么愚蠢……算了,是我活该……你什么时候能走?我想早点回家。”
回家……
终于可以回家了……
隔着窗户,看着仍然在玩着糖浆的司南,奚风烈却是一阵心绪烦乱。
电话那头,奚晨月又问:“你身上有钱吗?”
“钱?”眼望着司南,奚风烈茫然地重复道。
“你不是说你借住在客户家吗?有钱付房租吗?”
“噢,有。不过我不用给……”
想起那张近万元的水床,奚风烈一阵心疼。
“怎么能不给呢?!”奚晨月责备道,“就算那人是你的朋友,该算的帐也要算清,更何况人家只是你们公司的客户而已。你下午能收拾好吗?我去接你。”
“呃……”奚风烈犹豫了一下,问:“今天就要走吗?”
“难道你还想留在这里过年?”奚晨月没好气地呛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得提前跟人家打声招呼,总不好拔脚就走……”
“也是。”奚晨月想了想,说:“那你就告诉人家,我下午去接你。对了,你那个客户是男是女?他(她)叫什么?”
“哦,叫司南。”奚风烈有意避开有关性别那部分的问题。
“司南?是复姓吗?”
……
奚风烈眨眨眼,她突然发现,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唔,下一章,嘿嘿,有人要倒霉了……
44
司南……
他到底姓司名南,还是复姓司南?
这妖孽从来就没有向她正式介绍过自己,甚至有关他的一切都是靠她用坑蒙拐骗等等手段一点一点挖掘出来的,他从来就没有主动提及过……
“喂,我做好了!”
说曹操曹操到,那妖孽的脑袋出人意料地出现在门口。
奚风烈一惊,赶紧慌慌张张地挂断电话。一转身,这才想起对于他来说,她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糖浆还有剩的,应该够做糖画了。”司南瞅瞅她的手机,问:“谁的电话?你妹妹的?”
奚风烈点点头,内心却是一阵愤愤不平。对于他来说,她就像是一片透光度极高的水晶玻璃;而对于她来说,他却是一块经过特殊处理的磨砂玻璃——她以为能看透,事实上很难……不,应该说几乎不可能。
“她说什么?”司南用一只手抵着门,示意她进屋。
“哦,她说,事情就像你说的那样……也就是说,我可以回家了。”走过他身边时,奚风烈小心翼翼地看看他的神情,又补充道:“她下午就来接我。”
而他的神情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听到这个消息,司南只是不置可否地动了动眉梢,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表示……顿时,奚风烈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团麻,毛毛的、刺刺的,让人很不舒服。
“那应该还来得及做糖画。”他没心没肺地笑道。
忽然间,奚风烈心头横生出一丝恨意,“等会儿,先吃午饭!”她端起那只装着拔丝地瓜的碗,气冲冲地向餐厅走去。
如果她回过头去,必定能看到司南那张得意的笑脸。
和奚风烈不同,司南并没把她要走当一回事儿,因为就算她真的走了,他也能很轻易地找回她。毕竟,他所掌握的情况远远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他甚至可以随时制造出一场久别重逢的“惊喜”戏码……
想到这,司南偷偷一咧嘴,心头徒然升起一种久违的淘气感觉,一如小时候恶作剧时那种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得意。
* * *
“你妹妹什么时候来接你?”吃完午饭,司南问。
“下午……”奚风烈暗自皱了皱眉——难道他还怕她赖着不走?——于是她又加上一句:“我们都希望能越快越好。”
“哦。”司南再次不置可否地动了动眉。
那天在公司的电梯间他曾跟奚晨月打过一个照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心有旁骛的她应该没有注意到他。虽然从陆川的介绍来看,这个妹妹要比姐姐精明一些,但不管她怎么精明,他相信,她还不至于厉害到能看穿他在这整件事里所扮演的角色。毕竟他一直都是藏在暗处,从来没有在台前露过面……
他这声不痛不痒的表情终于惹火了奚风烈,她猛地将手里的抹布往餐桌上一扔,叉着腰道:“哈,你很开心是吧?!我终于要走了,你终于可以解脱了!”
“怎么会……”司南错愕地瞪着她。
“怎么不会?!”奚风烈怒火中烧,“我本来就是一个不速之客,你当然盼着我早走早好……”说着说着,一阵委屈上涌,她只觉得喉头一紧,眼圈也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虽然自认识那一天起她就有好多事情瞒着他,可与此同时,只要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都尽可能地做到对他开诚布公……就连那个曾经利用她来追求奚晨月的男孩她都没有向他隐瞒过,而他呢?甚至连真名实姓都没有告诉过她……
见她眼里泛起水光,司南顿时慌了手脚。他本能地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臂,望着她的双眸诚恳地说道:“不不不,你误会了,事实上我一点儿都不想你走。”
而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他才猛然醒悟到,这是事实……
他的急切有些出乎奚风烈的意料,她眨眨眼,心头忽然又涌起一股酸酸甜甜的复杂感觉……以及,一丁点的陶醉……
“真的?”
她不自觉地斜飞了他一眼,声音也跟着柔和了起来。
望着她含情脉脉的眼眸,司南忽然一阵不自在——一种类似愧疚的感觉瞬间闪过脑海,转眼又消失无踪。
“真的。”他点点头,更加诚恳地说道。
“那,你怎么从来都没对我说过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司南不解地扬起眉,“你不是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叫司南,”奚风烈撅起嘴,“但你到底是姓司名南,还是复姓司南我就不知道了。”
“司……”
他到底是姓司还是司南,至少这一天奚风烈是不会知道了,因为他的回答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所打断。
“叮咚叮咚……”
“司南,司南?在家吗?快开门!”
伴着门铃的,还有舅舅雷鸣般的大嗓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奚风烈和司南对看一眼,赶紧赶到门边。
* * *
刚一打开门,舅舅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洗手间。”
他挤开两人,言简意赅地点明当前的紧急状况后便直奔卫生间而去。
在他身后,是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舅妈。
“这老头子,”舅妈笑骂道:“在陆川家跟你林叔下棋下得可带劲了,临走时让他去一趟厕所都嫌耽误时间,这会儿又着急了。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
在她的身后,是同样抱着大包小包的南松。
“这是……”
司南望着他们怀里的袋子。
“年货。还不快接过去?!”舅妈嗔道,“车里还有呢!”
“车?”司南下意识地接过舅妈递来的袋子。
“你的悍马,不过现在归我开了。”南松在舅妈身后得意地笑道。
“……什么?”司南疑惑地眨眨眼,“我的什么?”
“你的悍马,你还给陆川的那辆车……”
什,什么?!悍马?!
司南颈后的汗毛顿时竖起一片,他赶紧扭头去看奚风烈。
果然,奚风烈正好奇地踮着脚尖,企图越过堵在门口的三个人向别墅外张望。
站在门外的南松兀自说道:“……你不开,他也不开,这车就停在小姨的车库里,小姨嫌碍事,就让给我开了……”
在人缝中,奚风烈终于看到那辆传说中的悍马车——跟她开过的那辆同一型号同一颜色……难怪镇上的人会弄错,她想。
司南则警惕地盯着风烈。见她似乎打算挤过去看个清楚,他急中生智,赶紧把怀里的袋子往奚风烈怀里一塞,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接过舅妈手里剩下的袋子,一边岔开话题道:“舅妈你也真是,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舅妈笑道:“这可不是我买的,是你敏姨听说你回来了,死活让我给你带的。”
她又指着他怀里一只露出半截的真空包装袋道:“这些都是江西特产,是你林叔特意从老家带回来的,我们这里可买不到。你敏姨还说,多亏你帮她管着陆川,以后还要重谢你呢。”
“我可没做什么……”司南捧着袋子向沙发走去。一转身,却只见奚风烈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袋子。
奚风烈放下袋子,回身对南松笑道:“我帮你。”
南松躲开她的手,用下巴指着门外笑道:“外面车上还有呢。”
司南大惊,赶紧横跨一步想要拦住她。
奚风烈却以为他只是碰巧堵住了去路,便灵巧地从茶几后绕了过去,笑道:“我去拿。”
“嗳……”他的叫声远远赶不上奚风烈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飘出门去。
司南赶紧把手里的袋子胡乱往沙发上一扔,正准备转身追出去,却又被舅妈一把拉住。
“你跟她摊牌没?”舅妈低声问道。
司南低头隐忍地看了一眼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含糊地“唔”了一声,挣脱舅妈的手追了出去。
此时舅舅也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你问他什么?”他问舅妈。
“我问他有没有跟小奚摊牌。”
“他怎么说?”
舅妈白了他一眼,“你没看到他点头了嘛!”——舅妈把他那匆忙的一低头当成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让那妖孽继续造孽吧,他的末日快到啦
45
别墅大门外,奚风烈正隔着车窗向悍马车里张望。
也难怪她会被大伙儿误会,她想,这两辆车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挡风玻璃前那只摇头晃脑的装饰玩偶都一模一样……嗯,有可能它们都是出自同一家4S店……
“对不起……”
她的身后猛然响起一个软软糯糯的女人声音。奚风烈以为是温柔,可一转身才发现,竟然是昨天来拜访过的那个陌生女人。
“呃,你好。”
且不管此人跟那只妖孽之间到底是何等关系,出于礼貌,奚风烈也堆起一脸笑意。
“你好,”那女人以比她还要礼貌的礼貌弯腰行了个礼,“请问……”
她的话还没问完,司南就从门里冲了出来。
“奚……”看到那个陌生女人,司南的声音一下子卡在嗓子眼里,“V……Victoria?!”
Victoria……
一听这熟悉的名字,奚风烈立刻扭头看向司南。见他瞪着那个陌生女人,她赶紧又扭回头去。
Victoria?!
她……她她她,她……是Victoria?!
那个真正的Victoria?!
她不是应该在丹麦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间,奚风烈吓懵了。
此时司南已经顾不上奚风烈,赶紧上前一步拉开那个陌生女人,冲她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串奚风烈听不懂的外文。
那陌生女人犹豫地看看奚风烈,用中文礼貌地答道:“我刚开完会。爸爸说你回国了,所以我想顺道来看看你……我知道你不高兴看到我,只是……”
司南不容她把话说完,又是一串叽哩咕噜的外文。
那女人皱了皱眉,道:“这样……很不礼貌……”
另一串叽哩咕噜再次以不容置疑的气势从司南嘴里涌出。那女人看看奚风烈,又看看司南,叹了口气,最终顺从了他的意思。
于是两人改用外语交谈了起来。
奚风烈愣愣地看着这两人以跟外星文差不多的语言交流着,好半天才感觉到自己手脚的存在。她刚要偷偷换一口气,肩头忽然又被人拍了一巴掌。
“这是谁呀?”南松问。
顿时,那口气跑错管道,奚风烈剧烈呛咳起来。
“怎么回事?”司南赶紧放开Victoria,赶到奚风烈身边替她拍着背,“怎么了?怎么呛着了?”
奚风烈又是咳又是喘又是摇手,并且还一个劲儿地把他往Victoria身边推——那意思,让他赶紧把这个“祸害”弄开,以免被舅舅舅妈发现……
刚想到舅舅舅妈,那两位老人便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怎么了?呛着了?”舅妈也赶紧过来帮忙。
奚风烈焦急地望着司南,咳得——或者说是吓得——连眼泪都下来了。
“喝一口水应该就好了。”Victoria好心地建议道。
舅舅舅妈这才注意到附近多出一个陌生人。
“这位是……”舅妈问。
不等司南回答,Victoria冲舅舅舅妈礼貌地一弯腰,日本味十足地自我介绍道:“我叫Victoria,以前一直承蒙司南的照顾……”
完了……奚风烈一阵绝望。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又让她一阵惊奇,甚至不解。
舅舅和舅妈对看一眼,略带冷淡地看了看Victoria,应道:“噢,原来你就是那个Victoria。”
咦?!
奚风烈惊疑不定地望着舅舅,甚至都忘了咳嗽。
舅妈更是连理都没理那个Victoria,扶着奚风烈道:“进屋去喝口水顺顺气就好了。”
奚风烈被她这么一提醒,不由咳得更厉害了。
司南担忧地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舅妈立刻嗤之以鼻:“不就是呛着了嘛,还用得着去医院?喝口水就好了。”
奚风烈也立刻摇摇手,挣扎着说道:“我……我没事,我去……喝水……”
她推开众人的手,一边祈祷没人跟着她,一边快速跑进别墅大门。
刚一进屋,奚风烈的咳嗽便神奇般地止住了,她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探头偷窥大门外。
大门外,司南和那个Victoria又操起一口谁也听不懂的外星语。
虽然听不懂,舅舅舅妈还有南松还是兴致盎然地围观着这两个人——也就是说,没人注意她!
奚风烈不由抹抹额,好一阵庆幸。
谁能想得到,这原以为会远在天边的Victoria竟然会近在眼前?不管怎么样,这是非之地是不能留了。
奚风烈转身奔上二楼,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那只通勤大包准备脚底抹油。
而当她拎着包包急奔下楼梯时,却正好和舅妈撞了个脸对脸。
“你这是……”舅妈皱起眉头。
“我……”奚风烈一阵慌乱,“我……我……对不起!”她猛地冲舅妈行了一个九十度鞠躬大礼。
除了道歉,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刚一转身,又被舅妈一把拉住。
“你想走?”舅妈瞪着她,“你这孩子也真是,难道对司南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呃……呃?
奚风烈一愣。
“他跟那个Victoria早就结束了,不然也不会跟你好上,你实在没必要吃她这个飞醋……”
呃……
“……何况刚才她也解释了,她只是顺路过来看看老朋友罢了。我想她大概是有些良心不安,所以才……”
“呃,那个,”奚风烈鼓足勇气打断她,“那个……您……您知道……我……呃,是……假的……?”
舅妈扬扬眉,又上下看了看她,笑道:“怎么?司南没告诉你,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
呃哦……
奚风烈眨眨眼,机械地重复道:“早就知道了?”
“是啊,”舅妈呵呵笑道,“你这孩子,一看就是那种不会说谎的人。其实我们早就看出来了……”
呃……哦,竟然早就被人家看出来了……
瞪着舅妈,奚风烈实在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觉,有羞有愧,还有尴尬和些许的解脱……
舅妈又道:“我还以为司南已经跟你说过了呢……”
……?
奚风烈又眨了眨眼。
这么说,那只妖孽一直都知道他们知道她是假的?
……
而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可恶!
太可恨了!!
那妖孽他明明知道她常常为欺骗他们而良心不安,竟然还什么都不说!……甚至,还偷偷躲在一边看她的笑话……
对,这正是他的本性,扮猪吃老虎!
想起他们初相识时那妖孽爱捉弄人的本相,奚风烈好一阵咬牙切齿。
“我去找他!”
她猛地一转身,丢下仍然喋喋不休的舅妈,向大门外冲去。
* * *
大门外,司南和Victoria已经踪影全无,只有南松一人拿着一块抹布爱惜地擦拭着那辆悍马车。
“司南呢?”奚风烈气冲冲地问道。
“送那个Victoria去车站了。”南松斜眼看看她,“真没想到,原来你是个假的。”
奚风烈不由一窘,结结巴巴地道:“呃,这个……对,对不起……”
南松豪爽地一摆手,笑道:“司南说了,你们这么做有你们的理由……不过话说回来,你演得还真像,镇上的人都被你们俩给蒙住了。”
他……竟然替她解释了?
瞬间,奚风烈的怒气稍稍消了一点。
“呃,”她又嗫嚅道,“那个,真是对不起……我真不是有心想骗……”
“没关系没关系,”南松笑嘻嘻挥挥抹布,“反正镇上的人闲着也无聊,给他们找点乐子也好。”
呃哦,可问题是……谁是那个“乐子”?……
奚风烈正不自在着,手机响了。奚晨月说:“收拾好了吗?我就快到了。”
虽然她也很希望能尽快逃出眼前这个尴尬境地,可比起逃离,奚风烈更想先找那只妖孽算清帐再走人!
“司南去多久了?……”她转向南松,视线不自觉地随着他擦车的手落在那块车牌上。“这车牌……”
她疑惑地皱皱眉。这车牌号码怎么那么眼熟?跟她开过的那辆好象一样……
“车牌?”南松低头看了看,笑道:“这个号码牛吧,陆川说他才花了八千块钱就拿到了,因为他认识……”
“陆川?”奚风烈打断他,她再次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很耳熟……
远处,司南终于出现了,他正拐过街角向他们走来。
“对了,你不认识他,”南松笑道,“不过秦陆川这名字你应该听过吧,他在咱们市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秦……陆川?
秦陆川!?
奚风烈目瞪口呆地瞪着南松。难道,这所谓的“陆川”竟然是指“秦陆川”?奚晨月那个“禽兽”老板秦陆川?!那个挨了她一烟灰缸的秦陆川?!……或者,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秦陆川?
她急忙问道:“哪个秦陆川?禾林科技的老板?”
“是啊,就是他。”南松笑道,“当初他说能用司南的那些专利挣钱,我们还都不相信……”
“嗡”地一声,奚风烈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原来所谓的“陆川”并不姓陆,就像司南不一定姓司一样……
……原来,那妖孽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
原来,她一直被人耍着玩而不自知……
原来……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闹剧……一个黑色幽默……
“聊什么呢?”
司南走过来,很自然地搂住奚风烈的肩头。他犹自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她没能看出端倪。
如果说不久之前她只是怒从心中起,那么此刻就是恶向胆边生。奚风烈猛地推开他,抡圆了胳膊狠狠击向那张妖孽脸。
顿时,午后阳光下爆起一声响亮而清脆的耳光。
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愣住了。
南松呆呆地望着司南,司南呆呆地望着奚风烈,奚风烈则呆呆地望着自己抽痛的手掌。
最终,还是司南首先打破了沉默,“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奚风烈便猛地抬起头来,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眸如同野兽般放着凶光。
“很好玩是不是?”她大吼道,“耍着我很好玩是不是?!陆川、秦陆川……我还真以为你有多好心呢,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们肯定笑破肚皮了是不是?!世上竟然有这么傻的两姐妹,竟然就这么被你们耍着玩,真是很好笑,是不是?!”
司南眨眨眼,这才明白,到底是漏了底……
一闪神间,奚风烈的另一只巴掌又飞了过来。他本能地一歪头,躲开了。
南松原本以为那一巴掌打完也就算是结束了暴力冲突,可没想到奚风烈的干劲竟然那么足,又甩出第二巴掌——尽管没打到人,他赶紧上前一把死死抱住她。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司南。
司南则像是被打傻了一般,站在奚风烈够不到的地方呆呆地望着她。
“好好说?我跟他没话好说!要杀了他!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奚风烈挣扎着、怒吼着,想要向司南扑去。可由于南松那专业化的小擒拿手,她没办法打到他,于是就抡那只体积庞大的包包狠狠往司南身上砸去。
那一瞬间,司南的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一方面,他很想让她打中好发泄发泄怒气;可另一方面,被那么沉那么重的包打中肯定很要命……犹豫间,他本能地一伸手,竟然把那只包抱了个满怀。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奚风烈怒火狂炽:“混蛋,我要杀了你!”她挥舞着手臂连踢带踹,却怎么也够不着他,只气得她满脸通红,两眼发涩。
此时,听到吵闹声的舅舅舅妈也赶了过来,见此情景不由全都呆住了。
街对面,温暖害怕地缠住温柔的手臂。
在她们不远处,老所长则是一脸的茫然,“怎么了,这是?”他悄声问温柔。
温柔摇摇头,也是同样的一脸茫然。
正在此时,路边忽然响起一阵鬼子进村的滑稽乐曲——那声音来自司南的手上,那只原属于奚风烈的大包。
与此同时,街道拐弯处突兀地出现一辆陌生的红色小轿车。
一见那辆车,奚风烈立刻停止了挣扎,“放开我!”她威严地喝令。
南松一愣,略一迟疑间,便被奚风烈抓住机会猛地往前一窜,挣脱了他的束缚。
奚风烈向前一窜,劈手夺过司南手里的包,又不解恨地在他脚背上狠狠跺了一脚,这才转身向那辆小车奔去。
见她跑来,那辆车“吱”地一个急刹,险险地擦着奚风烈的膝盖停下。
奚风烈快速绕过车头,只眨眼的功夫,红色小车就像它突兀地出现一般,又突兀地消失在街角转弯处。
46
“司南?!”
随着奚晨月的一声惊呼,那辆红色小车再次突兀地停在马路中央。
奚风烈赶紧四下张望。
幸好此时她们已经远离了人烟稠密的大学城,正行驶在一条车流稀少的路上。而且,后面也没有她以为的追兵。
倒是远远跟在她们后面的那个货车司机被吓得够呛,随着一阵超级响亮的喇叭和一串难以入耳的咒骂,货车从她们旁边急驰而过。
奚风烈拍拍胸口,扭头瞪了奚晨月一眼。
虽然奚晨月早就拿到了驾照,可很少有人敢当她的乘客,因为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她开车时那种怕不死的大无畏精神。
奚风烈刚要张嘴抱怨几句,就只见奚晨月皱着眉头嘀咕道:“不对!”她猛地一转身,瞪着奚风烈问:“哪个是司南?抱着你的那个,还是拿着你包的那个?”
“什么?”奚风烈眨眨眼,好一阵心虚。
“是不是拿你包的那个?!”
呃……?!难道她先知先觉?!瞪着眼前那张愈见严厉的脸,奚风烈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她还没来得及编什么瞎话,奚晨月自己先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肯定是他!虽然我只见过他一面……”她看看奚风烈,忽然抬手戳着她的脑门恨恨地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姐姐?!你哪儿不好躲,怎么还直接给人家送上门去了?!”
“又不是我想,”奚风烈赶紧叫屈,“我怎么知道……”她忽然又眨了眨眼,“你……你怎么知道他是……?我也才刚知道而已!”
“哼,”奚晨月冷哼,“你以为谁跟你一样没脑袋?!告诉你,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我多少都会有点印象,何况这个‘司’姓很少见……他姓‘司’!根本不姓‘司南’!!司南是他的名字,不是他的姓!你在人家寄住了一个多星期,竟然还不知道主人的真实姓名?!有你这样的人吗?……”
“呃,”奚风烈小心翼翼地躲开她乱戳的手指,“你……你怎么知道他姓什么?”
奚晨月又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每个月都会出现在我的报表里,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没把这家伙跟你说的那个什么‘司南’联系在一起而已……”说着,她不禁又咬起牙来,“原来如此,我说那个‘禽兽’怎么突然……”她忽然住口不说了。
这不禁勾起了奚风烈的好奇,奚晨月跟那个秦路川……“禽兽”之间,好象有点什么……
“你,”她试探道:“是不是跟你那个老板……”
“怎么?!”
奚晨月怪眼一翻,吓得奚风烈赶紧缩起脖子改口道:“我,我是怕你吃亏……”
“哈哈!”奚晨月干笑两声,“我是谁?想让我吃亏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说着,她猛地一踩油门,小车再次以不要命的速度飞驰出去。
奚风烈赶紧一把抓住门上方的把手,以免自己被甩出去——虽然奚晨月的话说得漂亮,可那阴沉的脸色以及这不要命的飞车可一点儿都称不上漂亮。显然,就算她没吃亏,至少也没占到便宜……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奚风烈好一阵良心不安。
“说说,你跟那个司南,是怎么回事?”奚晨月问。
“没什么‘怎么回事’……小心!”看着奚晨月生硬地避开对面正常行驶的汽车,奚风烈不由抹了抹额头,建议道:“我来开吧。”
“休想!”奚晨月驾着小车从两辆巨型卡车间穿过,吓得奚风烈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不在车内。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奚风烈低头一看,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有那么一会儿,她猜可能是那个妖孽打来的电话。可又转念一想,他并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于是她按下接通键。
“小……”
果然是他!
不等他说出第二个字,奚风烈恶狠狠地按下关机键,并拿下手机卡,再次无比潇洒地将手机卡扔进冬日的寒风——只是,这一回她的动作里充满了浓浓的烟火味。
奚晨月斜了她一眼,道:“我看要扔的不是手机卡,是你的脑袋!遇事你要……”
“多想想!”奚风烈接道。她忽然不耐烦地一挥手,大叫道:“你烦不烦啊!我承认我没大脑,我没你聪明,我活该被人耍着玩,我很抱歉我拖累了你,我对不起你,我罪有应得,我罪该万死,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她气呼呼地瞪着奚晨月。
出乎她意料的是,奚晨月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应她一串冷嘲热讽,而是静静地瞅了她一眼,然后忽然一打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车后照例又是一串抗议的喇叭声。
奚晨月下了车,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对奚风烈一摆头,“你开车。”
奚风烈愣愣地瞅着她,直到奚晨月动手去扯她的安全带,这才愣愣地解开安全带,爬上驾驶座。
看着奚风烈以自己所缺乏的流畅技巧将小车融进车流,奚晨月又道:“其实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驾驶技术比我强多了。”
奚风烈毫无笑意地咧咧嘴。
奚晨月瞅瞅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说起来我们也不算吃亏,好歹还有个家伙挨了你一烟灰缸呢。”
“外加俩耳光。”奚风烈咬牙切齿道。
“哦?”奚晨月扬起眉,“那只禽兽……秦陆川吗?”
“不,是那个妖孽……司南。”
这奇怪的外号不禁让姐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沉默了下来。
前方是收费站。过了收费站便上了国道——就是说,离到家还有不到一小时的车程。
看着窗外,奚晨月突然说道:“真遗憾。”
“什么?”奚风烈问。
“我希望你那俩耳光是打的那只禽兽!”奚晨月恨恨地补充道。
奚风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吱声——以她的经验,奚晨月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你不问她,她可能还会告诉你点什么。
果然,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奚晨月说道:“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我一向自诩聪明,目下无尘,谁知道这回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想到她“翻船”的原因,奚风烈不禁歉疚地瞅了她一眼。
奚晨月没有看向她,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明明知道那家伙不是好人,不可靠,不可信,可我怎么就忘了呢?怎么还去上他的当?!……”
这么说,奚晨月果然吃大亏了?!奚风烈赶紧问道:“他怎么你了?”
“哼,他敢怎么我?!””奚晨月冷哼。
“那……”
“我只是……”奚晨月皱皱眉,“只是……”她烦恼地一甩手,“我只是心有不甘罢了!我明明知道那家伙满嘴谎言,明明知道他不是好人,可我还是……”她低声骂了一句,又道:“有那么一会儿,我真以为他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样子,我以为他……”
“什么?”等了半天,见她不再往下说,奚风烈问道。
奚晨月摇摇头,若有所思地又道:“我想,我大概是有些自尊受伤吧。我想他其实一直就是那个样子,我以为的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他装出来骗我的罢了,我……”她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也罢,算是一个教训吧,自以为是的教训……”
自以为是……奚风烈默默注视着前方。对于那只妖孽,她又何尝不是在自以为是?她以为她对他可能会具有某种意义,可事实是,人家一直把她当作笑料……
“说说,你跟那个……妖孽,是怎么回事?”奚晨月转过头来问道。
“怎么回事?”奚风烈冷笑,“没怎么回事,什么事都没有。‘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就是这么回事。”
47
元月十八日,腊月二十三,晚八时许,纱口镇东村路122号别墅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干嘛?”
司南瞪着来人手里提着的旅行袋。
“我无家可归了,只好来投奔你。”
人称“禽兽”的秦陆川旁若无人地推开他,将旅行袋往墙角一扔,转身瘫坐进沙发。
“无家可归?”司南走过去,一脚踢开他架在茶几上的长腿,问:“你的老巢怎么了?失火了?”
“被我老妈霸占了。”秦陆川不情愿地缩回腿,又嘀咕道:“我倒宁愿是失火。”
“你妈?”司南惊奇地扬起眉,“你妈不是发誓再也不进你房子的吗?怎么?这回你又做什么了?”
“我?”秦陆川瞅瞅他,忽然激动地蹦了起来,“我做什么了我?!你说说,天底下有这样当妈的吗?不信自己的儿子,偏信别人的鬼话!我都说了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那丫头的事,是她对不起我!好嘛,我那个妈就是不信,还一口咬死了非说是我把她给气走的!好,就算是把我把她气走的又怎么样?我才是那个无缘无故挨了一烟灰缸的人,我才是那个受害者!就算我报复她了又怎么样?这是我受害者的权利!何况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报复到她……”
司南张嘴想要Сhā句话,却被他霸气十足的一挥手给挡了回去。
“还我说欺负她,我还敢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万幸啦!”他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在茶几前来回走动。“每天只要看到我就摆起那张冰山脸,我没被她冻成冰棍是我走了狗屎运!你说说,这半个月以来,哪天不是我给她做饭做菜,把她背进背出,照顾她上医院换药?!我天天做牛做马地伺候着她,天天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还天天被她‘禽兽’‘禽兽’地叫着,这……这这这,这就是我的报复?!我有那么傻吗我?!”
他激动地一拍桌子,把司南吓了一跳。
“轻点!”司南心疼地摸摸茶几,抽出一张面巾纸细心地擦去印在上面的掌纹。
秦陆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甩甩拍麻了的手掌,继续又抱怨道:“我原以为,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好歹她应该了解我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人。可事实呢?屁!在人家眼里我始终还是那个不务正业的‘二世祖’!是那个连让她正眼看一看的资格都没有的浑球!你说我这是何苦来哉……还有她那个白痴姐姐,你跟她之间的事关我屁事,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好嘛,你舅妈我大姨一通电话,就把所有罪过又都扣到了我的头上,我怎么这么倒霉我……”
白痴——秦陆川的一番抱怨原本挺让司南同情的,可这一不当用词却令他反感起来。他扔掉那张面巾纸,抬头冷哼道:“活该!”
“我……什么?”秦陆川停下脚步。
“我说你是活该!”司南翻眼看着他,“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你平时不知捡点,活该被人看扁!再说,我一直就不相信奚风烈会无缘无故地打你,肯定是你对她妹妹做了什么。”
“哈!”秦陆川仰天长啸一声,无比悲愤地抬手指着司南,“你们,你跟我妈,还有奚……我大姨,你们怎么都这么瞧不起我?!难道我做人真的这么失败?在你们眼里我就真的这么差劲?你们……”
“那你到底有没有对奚晨月做过什么?”司南问。
“我……”秦陆川张张嘴,“我……没有。”见司南高高挑起一道眉,他不情愿地补充道:“至少在那个疯女人拿烟灰缸打我之前没有。”
“在那之后呢?”
“那之后……”秦陆川忽然瞅了他一眼,道:“我还要问你呢!你跟她那个白痴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她……”
“她叫奚风烈!”司南板起脸。
“……还甩了你两耳光……”秦陆川眨眨眼,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问:“什么?”
“她叫奚风烈。她很聪明,一点儿都不白痴,至少比你聪明多了!”
司南那略带挑衅的语气不禁让秦陆川又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半晌,他说:“聪明到甩了你两耳光?”
“一个!”司南纠正道,“另一个没打中。”
这不禁又让秦陆川眨了眨眼。
他愣愣地瞪着司南,司南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两人默默对峙半天,秦陆川抬手掏了掏耳朵,起身喃喃说道:“我需要点提神的东西。”
“我这儿只有咖啡,没有酒。”
见他向厨房走去,司南也起身跟了过去。
“哎哟,真让人意外!”秦陆川含讥带讽地瞅了他一眼,弯腰拉开一扇柜门,一边翻找着咖啡一边又道:“这么说,你跟那个奚风烈勾搭上了?”
“什么叫勾搭?!”司南抗议着推开他,从上柜里拿出咖啡罐。
“好吧,那换个词,叫勾引。”
“你以为谁都像你?!跟头种马似的,见着女人就发情!”司南更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倒是,”秦陆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一边摆弄咖啡壶一边说道:“您哪能像我呢?咱俩可是公认的一对黑白标本。我呢,反正是没救了;至于你,就像咱家松弟弟常说的,你就是人类的楷模,怎么会做这么没品味的事?!所以,”他按下咖啡壶的开关,转身面向司南,“麻烦你千万得告诉我,你对奚风烈的兴趣纯粹是出于学术研究的需要。”
这一回,轮到司南光张着嘴,却找不到词了。
秦陆川冲他挑起眉。
司南眨眨眼,嘀咕道:“胡说八道。”
他转身拉开冰箱,又问:“你咖啡里还是喜欢加牛奶和糖?”
“你在转移话题。”秦陆川得意地摇摇手指。
司南皱起眉,扭头以一种老师遇到淘气学生的表情瞅了他一眼——就是说,带着两分不悦、三分不耐,以及五分不屑。
秦陆川耸耸肩做了个鬼脸,决定见好就收。“不,最近我比较偏爱黑咖啡。”他答道,“据说,最好的咖啡应该黑得像魔鬼,烫得像地狱,纯得像天使,甜得像……”
“爱情。”司南接道。
见秦陆川诧异地望着他,他关上冰箱门,又挥了挥手,解释道:“奚风烈也引用过这段话。”
兄弟俩对视一眼,不由都沉默了下来。
两人默默地看着那只工作中的咖啡壶。半晌,秦陆川突然说道:“我后悔了。”
“什么?”司南抬起头。
“真不该惹那丫头。”秦陆川自嘲地一撇嘴,转身面向落地窗。窗外,是一片乌沉沉的夜空。“就像我跟你说过的,她根本就不是我这条道上的人。我之所以招惹她,只不过是好奇,我就是想知道,她那张一本正经的冰山脸后面到底藏着些什么……”
他看着窗外,忽然不说了。
司南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便追问道:“什么?”
秦陆川又自嘲地耸耸肩,“还能是什么,冰山就是冰山呗!”他瞅瞅他,问道:“还是说说你跟那个奚风烈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咖啡壶叫了起来。司南关掉咖啡机,从柜子里拿出两只小烧杯,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怎么回事’。”
见秦陆川不信地瞪着他,他又道:“真要说是‘怎么回事’,大概是我也跟你一样,有点好奇吧。”
“仅仅是好奇而已?”看着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只培养皿垫在小烧杯下面,秦陆川眨了眨眼。
司南拿起咖啡壶往烧杯里倒了些咖啡,“唔,至少一开始是这么回事,”他端起培养皿递给秦陆川,“后来,事情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复杂?”秦陆川打量着那套由培养皿和小烧杯组成的咖啡具。
“唔,似乎……”司南呷了一口咖啡,努力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却成效不大。最终,他叹了口气放弃了,“总之,她跟我以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听着这相似的论调,秦陆川忍不住发出一声怪叫:“哈!”
司南赶紧辩解道:“我的情况可跟你不一样。从一开始我就没骗过她,我也从来没打算戏弄她,我只是……”
“你只是没把所有的情况都说出来而已。”秦陆川点点头,“理解。诚实的司南从不说谎。”
司南不禁瞪了他一眼。
秦陆川不客气地又道:“难怪南松那么讨厌你,你真让人讨厌!以你一贯的作风,你会让一个陌生人闯进你的私人空间?你最多只会掏钱给对方去住旅馆——就像你刚才想对我做的那样!”
司南张嘴想要反驳,秦陆川冲他举起一根手指,“如果给你机会,你肯定会把我打发到旅馆去!以前上学时你就这副德性,每次进你的房间,我跟小松就跟进了雷区一样,什么都不敢碰……”
司南摸着鼻子道:“那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在外面这么多年,我早没那份讲究了。”
“那刚才呢?刚才那茶几,我也就拍了一下,怎么?就给你弄脏了?!你还敢说你只是出于好奇才收留的她!还有这个,”秦陆川一举手里的“咖啡杯”,“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这又怎么了?”司南低头瞅瞅烧杯。
“怎么了?!这是咖啡杯吗?”秦陆川道,“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你都是那种没咖啡杯宁愿不喝咖啡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到拿这个来代替咖啡杯?!更何况我送你的那套骨瓷咖啡具就摆在那儿!”
他指向晾碗架上的咖啡杯。
司南惊讶地看看手里的烧杯,又扭头看看晾碗架上正宗的咖啡杯,不由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甚至,连这个习惯他都向某人学来了……
瞪着那套烧杯,司南心头却是一阵豁然开朗——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个笨拙的丫头已然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原来,他到底还是掉进了那个不曾预期的感情旋涡……
“好吧,我明白了。”
他点点头,一双隐藏在镜片后方的细长凤眼更显幽深。
“明……明白了?”
秦陆川倒糊涂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奚晨月她们家的地址吧?”
“知道,员工档案里有……你想干嘛?”
“我想……去做完一件我没做完的事。”司南诡异地一笑,上前一步搂着他的肩头又道:“至于你,不管你明白没明白,你都得陪我跑这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放假了,终于有自己的时间了,耶!
回答关于啥时完结的问题:竹子打算利用假期把这篇文杀青——呃,说明哈(下),愿望永远是美好滴……不过竹子还是会加油滴!!
加油!
加油加油!!
最后,祝各位有个快乐的新年!
耶!
48
元月十九日,腊月二十四。
二十四,扫房日。
一大早,奚家就忙碌开来——确切的说,是奚风烈和奚晨月忙碌开来。
奚妈妈拎着羽毛球拍站在门口,看看在厨房里擦洗灶台的奚风烈,又看看在客厅里打扫卫生的奚晨月,低声问奚爸爸:“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丫头有点不对劲?”
奚爸爸正换着鞋,抬头大声道:“啊?你说什么?大声点。”
气得奚妈妈在他胳膊上狠拧了一下。一抬头,见奚风烈和奚晨月都回头看着他们,奚妈妈赶紧道:“你们俩能行吗?”
“不就是打扫卫生嘛。”奚风烈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奚晨月也扯下口罩说道:“你们锻炼你们的,家里有我们呢。”
“可是,你们这刚回来……”
奚爸爸换好了鞋,一推老伴,道:“刚回来又怎么了?我们把女儿养这么大,这点清福倒不会享了?走走走,两个孩子都说了,家里用不着我们,老谢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可是……”
“走走走。”
不由奚妈妈再唠叨,奚爸爸把她架出门去。
奚风烈和奚晨月对看一眼,回过头去继续打扫。
门外,奚妈妈责备道:“你看看你,真是不会心疼人!两个孩子一年到头忙个不停,好容易有个假期也不让她们歇着。这刚一回来,连懒觉都没睡一个……你看看,我就说她们两个不对劲嘛,以往她们都是要睡上几天懒觉才会帮手做家务的,这回……”
“你瞧瞧,孩子们懂事了你倒疑神疑鬼起来,”奚爸爸按下电梯按钮,不以为然地道,“放心吧,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有事也不可能是两个人同时有事。我看啊,最多也就是她们俩吵了一架,还没和好。从小到大又不是没吵过,放心,到晚上自然就好了。”
是这样吗?
奚妈妈将信将疑地跟着奚爸爸进了电梯。
刚一到楼下,老俩口就注意到拐角那儿停了一辆陌生的越野车——很粗犷,像军车的那种。
车的不远处,他们的老朋友老李和老谢正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围着那车打转。
见他们过来,老谢指指那车,问奚爸爸:“知道这车值多少钱不?”
老李迫不及待地答道:“上百万!”
“百万?!”奚爸爸回头看看那车,笑道:“瞎扯!不就是一辆军车嘛。”
“看看,老外了吧!”老谢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军车,这是悍马,美国佬的军车!”
“切,崇洋媚外!”奚爸爸不屑地冷哼一声,又推着两个老友道:“走走走,打球去。昨儿晚上我们闺女回来了,要不是因为跟你们约好了,今天我们就不出来了。”
* * *
离悍马车不远处的一张露天休息椅上,秦陆川看着那几个好奇的老头老太太走开,用膝盖碰碰一旁垂头休息的司南。
“喂,你听听,他们不会是奚晨月的爸爸妈妈吧?”
司南抬头看了看,摇摇手,没吱声。
秦陆川看看他依旧苍白的脸色,问道:“怎么样?好点没?不是吃过晕车药了吗?怎么还晕?”
司南再次摇了摇手,又垂下头去。
见他这副难受的模样,秦陆川摇头嘀咕道:“真是,还不知道那个奚风烈领不领你这份情呢!”
又休息了片刻,司南终于缓了过来,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他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秦陆川并没有跟上,便回头问道:“怎么了?走啊?”
秦陆川摇摇头,“我就在这儿等你。”
“你不上去?”司南扬起眉。
秦陆川又摇了摇头。
“可是……”
“我只说送你过来,可没说过我也要上去。”秦陆川道。
事情往往是这样的,如果让一个人去做一件难事,十有八九他会退缩;可如果有两个人相互鼓着劲儿,那就不一样了。
司南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高楼,又回头看看秦陆川,嘲道:“不会是害怕了,临阵脱逃吧。”
“怕?!我怕那丫头?!”如司南所愿,秦陆川立刻蹦了起来。可不如他愿的是,他紧接着又道:“我只是不想看她那张冰山脸罢了!又不是活腻味了,找着添堵去!”
司南转转眼珠,扭头冲着高楼点点头,通情达理地说道:“当然,我理解,没必要向一个对自己抱有偏见的人证明什么。”说着,他抬脚向前。
“嗨,等等!”秦陆川一把拉住他,“……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都已经陪你到楼下了,那就上去吧。”
司南唇边的一丝微笑尚未完全漾开,秦陆川又道:“事先声明啊,我是陪你来的!”
“当然当然,你是陪我来的。”司南笑道。
兄弟俩来到楼前,秦陆川看着那一排排门铃按钮预言道:“她们肯定不会给开门。”
司南没有吱声,只是抬手按响了奚风烈家楼上的门铃。
“喂,你按错了!”秦陆川道。
司南冲他淘气地眨眨眼。
这时,喇叭里传出一个声音:“喂?谁呀?”
“你好,我是司南,请问奚风烈在吗?”司南道。
“奚风烈?你按错了,她们家是楼下那一户。”
“哦……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开一下门?我手上拿的全是东西,没办法……”
司南的谎言还没说完,对方便按开了大门。
他得意洋洋地瞅瞅秦陆川,秦陆川则冲他挑了挑大拇指。
* * *
楼下,奚爸爸看看空空的两手,问奚妈妈:“水壶呢?你拿了没?”
* * *
奚家门前。
秦陆川等着司南敲门,司南却冲他抬抬手,道:“按门铃啊!”
“我?”秦陆川诧异地指指自己,摇着头道:“我才不按呢。”
“刚才是我按的,公平起见,这回也该你了。”司南道。
秦陆川翻着眼,满心不愿地举起手。就在手指即将碰到那扇门之际,他忽然醒悟过来,缩回手说道:“我是陪你过来的,凭什么我按?不按!”
见计谋没能得逞,司南叹了口气,“好吧,我按。”
门铃响后不到两秒,猫眼上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只听门后“砰”地一声怪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然后又是一阵“咔啦啦”的锁链声,似乎是有人在给门加锁。
司南和秦陆川不由对看一眼。
又过了片刻,似乎是门内的姐妹俩争执了一会儿,防盗门终于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缝,奚风烈和奚晨月的脸同时出现在缝隙间。
“你们想干嘛?!竟然还找到这里来了!要报警只管去报好了,谁还怕你们不成?!”居于缝隙下方的奚风烈恶狠狠地低吼。
居于缝隙上方的奚晨月则眯着眼睛威胁道:“请你们离开!你们要是再敢按门铃,不用你们报警,我就先打110!不信就试试看!”
不等司南他们答话,沉重的防盗门“嘭”地一声又关上了。
秦陆川和司南面面相觑。
这时,楼梯上方传来些许细碎的声响。两人一抬头,只见楼道间隐隐约约探出半个窥视的脑袋。
秦陆川转转眼珠,大声说道:“看看看看,看你把你未婚妻给气的!活该不给你开门!”
楼上窥视的脑袋闪了一下,不见了。
秦陆川松了口气,望着司南道:“怎么办?人家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
司南皱着眉头想了想,抬手又要去按门铃。
秦陆川赶紧拦住他,“喂!那丫头可是说到做到,她真会报警的!”
司南拨开他的手,表情坚毅地向那枚门铃挺进。
见他竟然犯起倔,秦陆川一把拽住他,“你听我说,这可不能硬来!”凭借着那副在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好身板,他硬生生地把司南从防盗门前拖开。“你是不了解那丫头,惹急了她真会报警的!要是真把警察给招来,我们就更别想进那扇门了!”
这番话终于让司南冷静了下来。“那,你有什么办法?”他心有不甘地瞪着那扇铁门。
可一时间秦陆川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他抓抓脑袋,“总之,别着急,我们想想,总能想到办法的。”
俗话说:哑巴不开口,神仙也难下手。这姐妹俩就是不开门,就算他们二人有再高的智商和再伶俐的口齿,现在也全都是无用武之地。秦陆川和司南正发着愁,身后的电梯发出“叮”地一声响,有人上来了。
俩人赶紧让开路,一个看上去有点眼熟的老头从电梯里钻了出来。
看到他们,老头的脸上不禁带上几分好奇和警觉。
秦陆川怕再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便推着司南道:“走吧,我们先走。”
作者有话要说:嗯,快结了,竹子想打打榜,所以在攒文,三月第一个星期会全部发完,谢谢大家!
49
防盗门内。
奚风烈坐在沙发上,一边咬着指甲一边看着奚晨月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他们想干嘛?”她问,“是不是还想报复我们?”
“他敢!”奚晨月烦躁地一拨额前的短发,“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谁还怕了谁?!”她转身瞪看防盗门,又恶狠狠地说道:“只要他们敢来,只要他们敢再按一次门铃,我立刻就报警……”
仿佛是为了测试奚晨月的决心,她的话音还未落,门铃竟然真的响了起来。
奚风烈吓得一哆嗦。奚晨月太阳|茓附近的青筋也是一阵抽搐。待铃声稍歇,她猛地一转身,向沙发旁的电话机扑去。
奚风烈赶紧抢过电话机抱在怀里,“真、真要报警呀!那爸妈不就……”
仿佛还怕刺激不够,门铃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
“你听听你听听,这么嚣张!”
奚晨月气急败坏地扑上来抢话机,奚风烈则死抱着不放。两人正纠缠着,只听门外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大嗓门。
“大妞二妞,干嘛呢?开门啊!”
“是爸爸!”
奚风烈惊讶地叫道。她放开电话扑到门前,三下五除下地去了锁,拉开大门。
“等等……”
奚晨月赶紧也扑了过去。可她的警告到底迟了一步,门已经被奚风烈给拉开了。
直到奚晨月叫出那声“等等”,奚风烈才想起门外应该还有两个人。如果这两个人被父亲大人给碰上……
奚风烈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可是,出乎姐妹俩意料的是,门外竟然只有奚爸爸一个人!
奚风烈和奚晨月不约而同地探出脑袋向楼梯道里张望——上下楼梯间也都没有人。
“干嘛呢?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奚爸爸在姐妹俩的脑袋上各敲了一记,从两人中间挤进屋,一边笑道:“别看啦,你妈没上来。”
“您怎么回来了?”奚晨月最先反应过来。
“忘拿水壶了。”奚爸爸从鞋柜上拿起那只运动水壶,又冲俩姐妹笑道:“放心吧,我们小区治安好得很,大白天没必要锁门。”说完,转身又出了门。
见父亲坐着电梯下了楼,奚风烈不放心地跑到楼梯那儿,向楼上瞅了瞅,又向楼下瞄了瞄,最终确定那两个人真的走的,这才转身回了屋。
“阿弥陀佛,”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笑道:“他们走了。”
“没有,”奚晨月站在厨房窗前向楼下张望,“他们还在楼下。”
“什么?!”奚风烈大惊,赶紧冲到窗前。
果然,楼下赫然停着那辆熟悉的悍马车。车旁,“妖孽”和“禽兽”正抬着头向这边张望。
“这,这这这……”奚风烈顿时变得六神无主,“我、我们该怎么办?”
她习惯性地向奚晨月求救。
“又问我!”奚晨月恼火一转身,“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想办法去解决,我不管!”
她拿起抹布,气乎乎地回到客厅去继续擦桌子。
见妹妹动了真气,奚风烈耷拉下脑袋不敢再吱声。
她捡回抹布,一边擦着油烟机一边努力搅动脑汁想办法——可她的脑汁就跟油烟机上的顽固油渍一样,似乎全都凝住了。
最后,她泄气地扔下抹布,探头问奚晨月:“要不,我下楼去问问他们,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白痴!”奚晨月没好气地冲她一翻眼。
“呃……”奚风烈委屈地扁扁嘴,嘀咕道:“我笨嘛……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奚晨月停住手想了想,似乎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于是,她烦躁地一挥手,“烦死了!都说了我不管你还问我!都是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去收拾,别老指望着我!”
没有奚晨月的后援,奚风烈还真没那份自信去处理这件事。
她探头看看楼下,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怪了,他们为什么来?那妖孽不是晕车晕得很厉害吗?怎么还大老远的跑来……要说是为了报复,他们不是已经报复过了吗?明明现在吃亏的是我们……”
客厅里,奚晨月也皱起眉头。
想了半天,奚风烈也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偷眼瞅瞅奚晨月,咬着唇不确定地道:“嗯,要不……我……还是下楼去问问吧,老是这么疑神疑鬼的也……”
“随便你!”奚晨月打断她,“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反正是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去收拾,别老来烦我!”
“哦……”奚风烈抓抓脑袋,硬着头皮向大门走去。
可她刚拉开防盗门,就听奚晨月又叫道:“等等!”
奚风烈回过头来。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奚晨月扔下抹布。
“咦?!”奚风烈诧异地望着她。
“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天知道你一冲动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奚晨月一边解开身上的围裙一边嘲道。
* * *
“现在我们怎么办?”
悍马车旁,秦陆川问司南。
司南皱着眉,抬头看向奚风烈家的窗户。
“等。我就不相信她们不出门,总能抓到机会的。”
秦陆川怀疑地耸耸肩,嘀咕道:“那也要人家肯听你解释才行。”
司南却自信地道:“奚风烈不是那种……”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陆川突然扯住他,拉着他鬼鬼崇崇地往悍马车后躲去。
“怎么了?!”司南不解地伸头去看。
“回来!”秦陆川一把拉住他,“看,那个老头,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奚晨月她爸!”
司南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只见一个老人拎着一只运动水壶悠哉游哉地从奚风烈家楼道里走了出来——那个曾在电梯前遇见的老人。
“就是他,跟那些老头老太太说他女儿刚回来的就是他。”秦陆川道,“刚才我们又在奚晨月家电梯门前碰到过他。我敢打赌,他肯定是奚晨月的老爸!”
见那老人走远,秦陆川笑嘻嘻地拍拍司南的肩头,道:“喂,你不去跟你老丈人打声招呼?说不定他一高兴,就能带你进那扇门了。”他指指楼上。
“别胡说!”司南拍掉他的手,“她们姐妹这么做,还不全都是为了不让父母替她们操心?我这一上去,不全露馅啦!”
秦陆川注意到司南并没有反感“老丈人”这一词,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我说,你真认定那个奚风烈了?”
提到奚风烈,司南的眼神明显柔和起来。
秦陆川故作惊讶地指着他,怪叫道:“哟哟哟,你还真动真格的啦!”
“你以为谁都像你?!”司南白了他一眼。看看他,司南又道:“你别老拿你老子当借口,当心最后就算你想改邪归正,都没人肯相信你!”
他的话似乎正戳在秦陆川的痛处。秦陆川瞪了他一眼,转身从车里拿出一盒烟,自顾自地抽出一支。他点着烟,转身倚在悍马上,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运动场——奚晨月的父母正在那儿和几个老人打着羽毛球。
“那个应该是她们的妈妈。”秦陆川吐了一口烟,指着那边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想想怎么利用一切有利的条件。必竟,最先假冒你未婚妻的人是她。”
* * *
奚风烈和奚晨月跨进电梯,正遇到楼上的邻居张大妈。
“哟,大妞二妞,回来啦。”张大妈热情地招呼着。
奚晨月冲对方礼貌地笑笑,又扭头看了奚风烈一眼,转身让过一边。
奚风烈配合默契地上前一步,对张大妈笑道:“是啊,昨晚刚回来。”
一般来说,这种敦亲睦邻的差事都是交给奚风烈来处理,奚晨月在邻里间可是出了名的“不友善”——特别是对像张大妈这样过度热心的人。
张大妈也知道奚晨月不好惹,便拉着奚风烈的手亲热地说道:“刚才有人按错了门铃,按到我家去了。是个男的,叫……司南,说是要找你。找到你没?”
“呃,那个,”奚风烈装作回头去看奚晨月,趁机抽回手。“嗯……找到了……”
“是你男朋友吧?”张大妈锲而不舍地改拉住她的手臂。
“呃,不,不是,”奚风烈赶紧否认,“只是……只是一个朋友,普通朋友。”
“还想骗大妈!”张大妈责备地一推她的胳膊,“我都听到了,你俩定婚了!”
啊?!奚风烈和奚晨月同时一愣。奚风烈更是大叫:“什么?!”
张大妈可不是有些耳背的奚爸爸,顿时被奚风烈的“舌绽春雷”给震得松开了手。
她抬手掏了掏耳朵,又道:“跟大妈说老实话,是不是你俩吵架了?这年头,这么老实的小伙子可不多见,你可别欺负人家……”
呃哦!没想到这妖孽还真是妖力无边,仅仅只是听了听他的声音,素不相识的张大妈竟然也倒在了他的西裤之下……
“你、你怎么知道他老实?”奚风烈瞪着张大妈,喃喃问道。
只是,她没意识到,她的这句问话正给张大妈留下这么一个错误的印象——这“小俩口”果然定婚了,而且还吵架了。
张大妈笑嘻嘻地道:“可不是老实嘛,现在谁按门铃还主动报自己姓名的?这小伙子可是我遇到的头一个。而且,我瞅着他长得挺斯文,跟你也挺般配……”
“呃,不是您想的那样,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奚风烈言辞恳切地摇着手。
可惜的是,人家不相信。
老人往往这样,一旦认定的事情,想要扭转他们的印象比登天还难。张大妈又道:“嗳,对了,我怎么从来没听你妈提起过?前两天她还托我给你介绍对象来着……是不是你爸妈还不知道这事?”
“呃……”奚风烈还在挣扎着要怎么解释,电梯已经到了一楼。
张大妈哈哈一笑,拍着她的肩头道:“明白了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奚风烈眨眨眼。可以肯定的是,这张大妈以为的“这么回事”肯定不是她想说的“这么回事”。
果然,张大妈接着又道:“原来你们还在保密阶段啊!好好好,大妈不说了,保密,保密。”她笑嘻嘻地走出电梯,又扭头道:“那我可就等着吃你的喜糖了!”
临了,老太太还不依不饶地又捎上奚晨月:“二妞,你也要加油喽!”
奚晨月勉强维持着礼貌冲她笑了笑,然后扭头对着奚风烈翻了个白眼。
50
走出大楼,奚风烈第一眼并没看到那对“妖兽”组合,只看到那辆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车道的悍马车
“人呢?”她问。
“那边。”奚晨月指指车后。
奚风烈勾着脖子一看,果然,那只妖孽和秦陆川正凑在一块说着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她们的动静,那两个男人回过头来。
在看到奚晨月的第一眼,秦陆川本能地想要掐灭香烟。可转念间他又改了主意,故意狠吸一口烟,挑衅似的将浓浓的烟柱喷向半空。
奚晨月眯着眼眸看着那片淡蓝色烟雾渐渐散尽,然后一推奚风烈:“你过去,我在这里等你。”
此时奚风烈已经和司南隔着悍马车足足对视了有将近十秒钟的时间。奚晨月这么猛地一推,同时惊醒了发着怔的两个人。司南绕过悍马向她们走来,而奚风烈……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掉头就跑。如果不是奚晨月正堵在她的身后,可能她真的就跑开了。
看着渐走渐近的他,奚风烈的心头一片混乱。她突然意识到,她根本就没有立场来生他的气,更没有甩他耳光的理由——充其量,他只不过是在敷衍她而已,他从来就没有骗过她,也没有向她承诺过什么……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亏欠过她,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她自己愚弄了自己罢了……
奚风烈忽然一阵悲从中来,她赶紧调转视线。
远处的运动场上,她的父母正和张大妈寒喧着……
司南走到奚风烈面前,见她眼底隐隐泛着水光,不禁一阵慌乱。
“你……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奚风烈眨眨眼,眨掉眼眶里讨厌的湿意,然后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他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我欠你一个道歉。”
“什……什么?”司南一愣。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打招呼就闯进你家,还冒充是你的……朋友,我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最后还无理取闹打了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说着,她向他弯腰鞠了一躬。
说实话,司南想像过再次见面时奚风烈会说些什么——可能是又踢又咬,还可能是又哭又叫,他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一见面就道歉……
望着那低垂的脑袋,司南傻了。
“我承认,一切都是我的错,不管你想怎么报复我,请冲着我来,跟我妹妹和我的家人没关系,”奚风烈又道,“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请你们不要打扰我的家人。”
她的话就像一根刺,让司南畏缩了一下。他赶紧答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打扰你的家人,我只是……”奚风烈抬起头,那哀怨的眼神令他心头一震,差点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请你原谅,我……”
他不自觉地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碰她。
奚风烈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反应,身后的奚晨月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
“喂,”一直站在悍马车旁的秦陆川赶紧上前拉开司南,冲奚晨月低声吼道:“你怎么打人?!”
“谁让他动手动脚的!”奚晨月将奚风烈往身后一拉,不甘示弱地抵到秦陆川鼻尖前。“打的就是你们这些登徒子!我就打了,你想怎么样?”
“你……”
“你……”
看着秦陆川和奚晨月像两只斗牛犬一样咬在一起,奚风烈和司南不约而同上前一步,往两人中间一Сhā。
奚风烈推开奚晨月,对着秦陆川也是一鞠躬,说道:“真是对不起,我也欠你一个道歉,我不该拿烟灰缸砸你……”
奚晨月在她身后气得三尸暴跳,“你干嘛向他道歉?他那是活该!一个大男人,心眼比针鼻儿还小……”
“你说什么?!我心眼儿小?!……”秦陆川气得吹胡子瞪眼,却硬被司南给拦着,没能冲过来。
“难道不是吗?!”奚晨月也被奚风烈拦在身后,“怎么?还嫌没报复够?!还又特意追上门来,这不是小心眼是什么?!”
“你这自以为是的婆娘,你以为谁高兴上你们这儿来,要不是……”
“陆川!”司南喝住秦陆川,回头对奚风烈姐妹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只是……”
“我管你们来干嘛!”奚晨月暴躁地一甩手,“该不该道歉的反正也都道了歉,该不该还的债反正也都还了,我们姐妹从此不欠你们任何东西,请你们走开,别再烦我们!”说着,她扯住奚风烈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进了楼道。
“气死我了!”刚一进电梯,奚晨月便气呼呼地冲着奚风烈开了火,“你道的哪门子鬼歉啊?!就算之前我们欠了他们,这会儿也平了!你还给他们道歉,应该是他们向我们道歉才对!”
她转身踢了电梯壁一脚,又骂了一句会被奚妈妈拿肥皂洗嘴的脏话。
奚风烈眨眨眼,盯着奚晨月看了半天,笑道:“从来没见你这么暴躁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那个秦陆川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我说,他到底怎么你了?!”
奚晨月一噎,瞪着奚风烈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她气恼地又踢了电梯壁一脚,背转身去赌气不理她。
奚风烈轻轻叹了口气,抬头默默看着电梯的指示屏。
看着数字一个一个往上跳,她的心却是一节一节往下坠去——原谅……他说请她原谅……可他又有什么需要她原谅的呢?原谅他不能回报她以同样的感情?……
奚风烈垂下眼帘。
至少有一点她还是明白的,世间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公平,不是说你对某人动了感情,那人就必须也对你有感觉……
只是,原谅……
她黯然一笑。
君子就是君子,不管那妖孽如何“妖孽”,骨子里的他仍然是一个君子……一个对于她来说太过于高高在上的君子……
* * *
运动场上。
奚妈妈远远地看着自家楼下,对奚爸爸说:“看吧,我就知道她们有事儿!”她收拾起球拍,“不打了不打了,我们回家!”
* * *
楼下。
“瞧瞧,”司南瞪着秦陆川报怨道:“多好的机会,被你给毁了!”
“你没听到那丫头在说什么吗?!”秦陆川气呼呼地道,“还说我小心眼儿,那又是谁故意弄坏我的ZIPPO打火机?!还有我的音响,我的碟片!还说我小心眼儿!……我就小心眼儿了!我要报复回来,我……”
“你就别再添乱了!”司南恼火地一推他,“我说,你跟那个奚晨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怎么你了?我从来没见你对哪个女人这么上过心,上次那个谁,把你的车给划花了也没见你这么恼过!”
“我……”秦陆川忽然不吱声了。
司南转身看着门铃道:“这下好,我们更进不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只听身后一个大嗓门问道:“你们找谁?”
司南和秦陆川一扭头,却只见身后站着一对老夫妻——疑似奚家大家长的那对老夫妻。
这两个老人正以一种奇怪的神情打量着他们——要叫秦陆川说,这神情就像是老丈人打量新女婿……秦陆川眨眨眼,立刻计上心头。
“伯父伯母,”他向两位老人迎过去,“我叫秦陆川,是奚晨月的男朋友……”
他以为他的话必定会引起激烈的反响,可奚爸爸和奚妈妈却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而已。
奚爸爸凑到奚妈妈耳边,以他自认为的“耳语”嘀咕道:“不是说是大妞的男朋友吗?怎么又成了二妞的?”
奚妈妈摇摇手,问秦陆川:“你叫……什么?”
“秦……陆川。”
他们的反应出乎秦陆川的意料,可此时的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往下接。
“不对啊,”奚爸爸再次在奚妈妈耳边“耳语”,“不是说叫‘司南’吗?”
司南向来是个善于把握时机的人,他赶紧上前一步:“伯父伯母,我叫司南……”
这一下,奚爸爸和奚妈妈终于有了秦陆川所希望的那种激烈反应——两位老人先是对望一眼,然后便调转目光,如穿梭一般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扫视。
“你说你是……”奚妈妈指着秦陆川,“二妞的男朋友?”
秦陆川硬着头皮点点头。
“那你呢?”奚爸爸问司南。
“我……是奚风烈的朋友。”
有那么一会儿,司南也想像秦陆川那样说自己是奚风烈的男朋友,可想到她可能会有的反应,最后还是决定保守一点。
“你们……”奚妈妈来回看着他们,“是来找她们的?”
“不不不,”司南圆滑地笑道:“我们是特意来给二老拜个早年的。”
真会说话!——秦陆川暗暗腹诽——连个茶点都没拎,还说什么上门拜年!
可似乎老人家就吃这一套。奚妈妈笑ⅿⅿ地道:“这么客气干什么?来来来,到楼上坐会儿。”说着,掏钥匙开了楼道大门。
“谢谢伯母。”司南习惯性地上前一步,一手接过奚妈妈手里的羽毛球拍,一手挽住她的手臂,扶着她跨过防盗铁门的门槛。
这小殷勤显然比他的甜言蜜语更让老人家受用,看着奚妈妈那张笑成一朵掬花的脸,秦陆川也赶紧有样学样,转身去扶奚爸爸。
奚爸爸笑呵呵地摇摇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走。不过,我怎么从来没听大妞二妞说起过你们?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小殷勤被拒,秦陆川还是成功地抢过了老爷子手里的水壶。他点头哈腰地笑道:“我跟奚……呃,二妞,我们在同一个公司工作。”
“哦,原来你们是同事。”奚妈妈按下电梯按键,又扭头问司南,“那你呢?你跟我们大妞也是同事?”
“不是,呃,”司南揉揉鼻子,“我们认识的过程有点复杂……”
见他似乎不想说谎,秦陆川赶紧抢过去答道:“我跟司南是亲戚,他跟奚风烈是通过我们认识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么解释也不能算错——司南看了秦陆川一眼,默认了。
“哦……”奚妈妈再次点点头,转身对奚爸爸小声道:“看吧,我就说我们那俩丫头有鬼!”
此时,电梯到了。
进了电梯,奚爸爸问司南:“你也在二妞他们公司工作?”
“呃,算是,“司南答道,“我在公司里兼职。”
“兼职?第二职业吗?”奚妈妈好奇地问,“那你的第一职业是什么?”
“我……在大学教书。”
“哟,还是个大学老师!”奚爸爸对奚妈妈惊笑道:“就我们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大妞,竟然还找了个大学老师?!”
“怎么说话呢!”奚妈妈不满地拍了奚爸爸一记,又扭头问秦陆川:“那你呢?你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呃,”秦陆川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说道:“我……基本上什么工作都做……”
“噢,内勤,杂务。”奚爸爸冲奚妈妈点点头,又扭头对秦陆川笑道:“小伙子,不要不好意思嘛,工作无贵贱,只要你是尽心尽力地工作,那就都是好同志。”
51
楼上。
奚风烈一进屋就探头去看那辆悍马。
“车还在,他们还没走。”她说。
“哼,爱走不走!”奚晨月系上围裙,“反正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他们再骚扰,那我可就真报警了!”她又回身指住奚风烈,“这回你可不许再拦我!”
“可爸妈那儿……”
奚晨月皱着眉头想了想,“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让他们知道了。反正现在已经时过境迁,何况你又没有真的去做牢,大不了被他们骂一顿。”
想到每次闯祸后爸爸妈妈脸上的那种失望表情,奚风烈不禁瑟缩了一下。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奚晨月又道:“我就担心他们趁我们不在家时找上门来,跟爸妈胡说八道些什么。”
“呸呸呸,童言无忌!”奚风烈赶紧连呸数声。想了想,她又道:“这不可能吧,爸妈又不认识他们,不会信他们的。”
“这可难说,”奚晨月摇摇头,“你忘了那家伙是干什么的?都说‘商’字八张嘴,他可是出了名的巧舌如簧。他要是想骗你,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呢!”
这倒是。奚风烈点点头。
……嗯?“商”?!
奚风烈眨眨眼,“你说的……是那只妖孽?”
“什么呀!”奚晨月白了她一眼,“我说的是那个‘禽兽’!”
两人拿起抹布,正准备继续打扫卫生,就听门口一阵钥匙响。紧接着,只听奚妈妈的声音说道:“到了到了,进来吧。”
奚风烈和奚晨月扭头一看,不禁都吓了一跳——跟在她们父母身后进门的,可不正是她们说着的那对“妖兽”组合吗?!
姐妹俩不由对望一眼。
“来来来,”奚爸爸笑ⅿⅿ地拉着秦陆川和司南,对她们笑道:“看看,谁来了?”
奚晨月眼珠一转,刚要声称不认识这两人,就只听奚风烈指着他们大叫:“你们两个怎么……”
奚晨月赶紧一拉奚风烈,可惜,已经晚了。
奚风烈一愣,看看奚晨月,立刻也想到她本来可以装作不认识他们……
显然,秦陆川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赶紧上前一步,“深情款款”地拉住奚晨月的手。
“亲爱的,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请看在伯父伯母的面子上,原谅我吧。”
他这一番表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司南惊讶地瞪着他;奚爸爸和奚妈妈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奚风烈用充满怀疑的目光在他和奚晨月之间来回飘移;奚晨月则更是惊怒不已。
“你、你胡说什么?!”她像触电一样往后跳去。
秦陆川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小蛮腰:“亲爱的,请听我解释……”
“你……你们……”奚风烈指着他,傻乎乎地问奚晨月:“你不是说跟他没什么吗?”
“我……”
奚晨月刚要辩解,秦陆川猛地一收手臂,将她硬生生地扯进怀里。
“亲爱的,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他利用身高优势挡住众人的视线,一边低头虎视眈眈地瞪着她,一边毫不留情地勒着她的腰,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你放手!”
她的挣扎只换来他警告的一挑眉,“亲爱的,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混世魔王,离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干出些什么荒唐事来……”
这是□祼的威胁!
奚晨月拿眼瞪着他,秦陆川也反瞪着她。两人用目光对决半晌,最终还是奚晨月首先败下阵来——正如他所说,一个被惹火的“混世魔王”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此时司南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刚才秦陆川说要报复,这是来真的!
他赶紧上前一步,低声喝道:“你干什么?快放手,别胡闹了!”
“这不是胡闹,我真是来道歉的。”秦陆川看也不看他,一边死死勒着奚晨月的腰一边“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奚晨月。
“我要向你道歉,以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吃虾,不该扔了你的高跟鞋,不该硬逼着你去医院……”
这句话在奚爸爸奚妈妈听来多少有些惊悚,老两口不由对视一眼。
“……还有你跟我妈说的那些话,你说的都很‘对’,也难怪我妈那么生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务必要‘原谅’我,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起来。
而奚晨月的脸却可疑地红了,“你……你放开我。”
她闪烁着眼神不肯去看他——不管在谁看来,这都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不,我不会放开你,这一回打死我也不会再放手了,除非……””秦陆川低头凑近她的耳旁小声说了句什么。
奚晨月的脸先是一白,然后忽然变得更红。
“你这个……”
她猛地推开他,却害得自己差点失去平衡摔倒。
秦陆川本能地伸手扶住她。
奚晨月抬头看看他,又扭头看看旁边仿佛看戏一样的父母姐姐,她咬咬牙,一把拉住秦陆川的手臂,把他向自己的房间拽去。
看着这两人消失在门后,奚爸爸和奚妈妈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还没见过我们家二妞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呢。”奚爸爸笑道。
“他们是怎么回事?”奚妈妈转身问奚风烈。
“我……我不知道啊。”
奚风烈一脸的茫然。她刚想跟过去看个究竟,就只觉得自己肩头一沉。一抬头,只见司南扶着她的双肩对她的父母说道:“伯父伯母,能让我跟奚风烈单独谈一谈吗?”
奚风烈这才想起她这边还有麻烦,“我……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可她的抗议和以往一样,直接被人给无视了。
“噢,好……”奚妈妈左右看了看,一指奚风烈的房间,“去她房间吧。”
“好的,谢谢。”在奚风烈的抗议声中,司南礼貌周到地道了谢,转身挟持着她进了她的房间。
* * *
被挟持进屋,奚风烈正打算以最粗鲁的姿势甩开肩头的那只手,可还没等她行动,人家就已经自觉自愿地放开了她——这多少让她觉得有点没面子。
司南收回手,看着她好一阵沉默,似乎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奚风烈则像一只遇到眼镜蛇的猫鼬般警惕地瞪着他——经过秦陆川的那场戏,用脚趾想也能猜得到,他肯定也是来者不善!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奚风烈先沉不住气。她皱起眉头,刚要开口说话,司南却猛地一转身,像个好奇的游客般在她的房间里参观起来。
他看看墙上的十字绣,又拨了拨书架上的手工风铃,头也不回地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一心防备着他的奚风烈被他的态度给弄糊涂了,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手指又不自觉地送到了嘴边。
她看看他,又看看手指,赶紧收了回去。
司南仍然没有看向她。他轻抚过书架上那排言情小说的书脊,又问:“都是你的书?”
而奚风烈却想起他书柜里那一排排“高尚”的原文巨著,脸色不由一暗——他跟她,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书架上,除了言情小说外还零星放着几只相框。司南随手拿起一只——相框里的奚风烈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这是你?”他终于看向她,“你小时候真可爱。”
他的一双眼眸弯成一对可爱的月芽。
望着那对月芽,奚风烈的心跳猛地一阵失衡——小时候可爱,不代表长大了也可……以……爱。
一阵悲哀上涌,她皱紧眉,上前一把抢过相框。
“你们到底来干嘛?”
司南低头看看空空的手,又抬头看看她,犹豫了一下,道:“我是来道歉的。”
又是道歉……
“像秦陆川那样的道歉?”奚风烈冷笑。
“不不不,”司南赶紧摇头,“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好乱下定论,但我是真心诚意来向你道歉的。我很抱歉,我不该骗你,不该误导你、利用你,我……我真的很抱歉。”
听着他的道歉,奚风烈内心一阵五味杂陈——她所想要的,何止是一个道歉,可有些事情就连上苍都无法强求……
奚风烈的眼眶一阵发涩,她赶紧转身走到窗前。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
看着她紧绷的后背,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司南叹了口气,走过去将手放在她的肩上。
奚风烈不由全身一僵。
“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我……”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道:“你知道,我从小就失去双亲,在情感方面多少有些……过份小心。你也说过,我这人看上去似乎挺容易亲近,骨子里其实很难接近,我想我真的很难……很难向别人表达自已的感受,也不习惯别人的过于接近,直到你出现……”想起那段日子的相处,他不禁微笑起来。“也许你不相信,你在我家的那段日子,是自从我父母去世之后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直到你走了我意识到这一点……”
他转过奚风烈的肩,凝视着她的双眸,真诚地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你,但你既然闯进了我的家,我既然找到了你,那我就不想再错过你。请你……请你留下,别走,好吗?”
有那么一瞬,奚风烈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又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是在梦游。直到司南紧张地摇着她又问了一遍:“好吗?”她这才清醒过来。
“什、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看着她瞪大的双眼,司南忽然不再那么紧张了。他轻舒一口气,笑道:“奚风烈小姐,我想正式请求你做我的未婚妻,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求、求婚?!
瞪着那只妖孽,奚风烈头脑一阵发懵。
他、他他他,他……他这是在向她求婚?!可是……
“为、为什么?”瞪着他,奚风烈结结巴巴地问道。
“什么‘为什么’?”她的问题也让他有些不太理解。
“为、为什么向我求……婚……”奚风烈的声音小了下去,她忽然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你的意思是……让我再一次假冒你的未婚妻?”
“什么?”司南惊讶地望着她。
知道他并不是真心向自己求婚,奚风烈反而镇定了下来。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是不是你舅舅舅妈让你不好受了,所以你才想到这一招?”
她那天马行空般的想像力让司南好一阵目瞪口呆。
“你这么做不对,”奚风烈又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善意的目的,骗人就是骗人,始终都是错的,你不应该……”
“不不不!”司南赶紧摇头,“我不是要你帮我骗谁,我是真的……”
望着她询问的眼眸,司南忽然一阵腼腆。他叹了口气,决定以行动代替言语……
52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情意缠绵,难解难分之际,房门上响起几声粗暴的敲击。还没等这对受了惊的鸳鸯鸟分开,门就被人大煞风景地撞开。
“姐!”
奚晨月闯了进来。
奚风烈吃了一惊,赶紧推开司南。
“啊……啊?什、什么事?”
她慌慌张张地转身迎过去。
“你……”
奚晨月看看奚风烈嫣红的脸,又怀疑地瞪向窗台边同样显得很不自在的司南——虽然没看到什么实质性的画面,可这两人欲盖弥彰的神情简直是昭然若揭!
“你没事吧?!”她问。
“没……没事,当然没事。”奚风烈忽然想起秦陆川,“你呢?那个秦陆川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秦陆川从奚晨月身后挤进门来。
奚晨月扭头看看他,翻了个白眼,脸颊也泛起一片可疑的红云。
她拉着奚风烈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倒是你,你跟他在干嘛?”
与此同时,司南也向秦陆川凑了过去,低声问他:“你在搞什么?”
秦陆川咧嘴一笑,得意洋洋地小声道:“我终于抓住她的软肋了。”
那边,奚风烈偷眼看看司南,扭扭捏捏地道:“没、没什么,他……就是向我道歉来着……”
“只是道歉?”奚晨月不信。
“呃……你呢?秦陆川真是你男朋友?”奚风烈问。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奚晨月凶巴巴地道,“他真的只是……?”
她这拒人于千里的态度终于惹火了奚风烈,“这也不关你事!”她恼火地瞪向她,“你管好你自己就好,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
可刚夸下海口她就后悔了——求婚……那妖孽向她求婚呢!而且不是假求婚,看样子像是来真的……她该怎么办?她甚至不能肯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抑或只是把她当作某种挡箭牌……她早就习惯了“有问题找奚晨月”,可这下好,自己把自己的后援团给驱散了……
“好!这是你说的!”奚晨月恶狠狠地指着她。
“对,就是我说的!“奚风烈只得硬着头皮梗起脖子。
房门口,秦陆川看看她们,低声道:“这姐妹俩是不是掐上了?”
司南看着奚晨月拧起眉——他忽然领悟到奚风烈为什么会那么缺乏自信,看来都是被这强势的妹妹给打压的!
他上前一步,将手放在奚风烈的肩上,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要你管!”奚风烈立刻迁怒于他。
“嗳,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啊!”秦陆川上前为司南打报不平。
“你以为你们是好人?!”奚晨月冲他一瞪眼。
“可我们也不是坏人。”司南道。
“但也不是什么好人!”奚风烈道。
四个人正相互对瞪着,门上再次响起敲门声,奚妈妈捧着一个果盘进来了。
“来来来,吃点水果。”奚妈妈笑道。
“妈,您就别张罗了,他们一会儿就走。”
奚晨月上前接过果盘,一边回头警告地瞪了两位男士一眼。
“怎么这么快就走?难得来一趟,留下吃个午饭吧,这都快到饭点了。”奚妈妈望着两个未来的“女婿”笑道。
司南赶紧打蛇随棒上,“好的,那就打扰……”
他的话还没说完,奚风烈便上前假意扶着他的手臂,实则狠拧了他一把。
“妈,他们还有事,一会儿就要走……”
“没事没事,”秦陆川挑衅地横了奚晨月一眼,冲奚妈妈谄笑道:“有天大的事也得放在一边,今儿我们可是专程来拜访伯父伯母的。”
“这就好,这就好,”奚妈妈高兴地笑道:“那我去买菜了。”一转身,她出了门。
奚风烈和奚晨月刚要扭头向司南、秦陆川发作,奚妈妈的头又探了进来。
“大妞二妞,出来一下。”
姐妹俩对望一眼,只好跟了出来。
奚妈妈关上门,低声道:“我看出来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姐妹俩又对望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奚妈妈又道:“小俩口之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误会?解释开了就好……”
望着一心向外的母亲大人,奚风烈想起她给司南吃过的同样闷亏,不由一阵郁闷——真是报应不爽!
“……特别是二妞,你别老是得理不饶人,”奚妈妈点着奚晨月的名,“好好跟人家谈,不许把人家赶走,知道吗?!”
见妈妈进房间去拿钱包,奚风烈赶紧问:“现在怎么办?”
奚晨月看看身后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客厅里被她们遗忘在一边的拖把抹布,眯着眼冷笑道:“是他们自己要留下来的,哼,看我不整死他们!”
奚爸爸和奚妈妈前脚刚出门,后脚奚晨月就打开房门对司南和秦陆川喝道:“出来!”
秦陆川屁颠屁颠地向她跑去,人还没站定,手里就被奚晨月硬塞了一块抹布。
“这是什么?”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秦大少爷一脸嫌恶地拈着那块抹布。
“我们家不招待吃白食的人!”
奚晨月翻了个白眼,转身向客厅走去。
奚风烈也摇晃着一块抹布幸灾乐祸地笑道:“想留下吗?想留下就得干活!”
比较而言,还是司南识相,他赶紧主动接过那块抹布,笑道:“对对对,今天是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需要我干点什么?敬请吩咐。”
他的积极大出奚风烈的意外。她抬头看看他,可目光刚和他的接上便又不自在地闪开了。
她一转身,进了厨房。
司南赶紧也跟着她进了厨房。
看着很不够哥们义气的司南,秦陆川拈着那块抹布嘀咕道:“自己家的桌子我都从来没有擦过……”
“不想干活?”奚晨月戴上口罩,毫不客气地一指大门。“门在那里。”
* * *
“需要我做些什么?”
进了厨房,司南摩拳擦掌地问奚风烈。
奚风烈飞快地瞅了他一眼,假装低头整理着橡胶手套。
“你能干什么?”她问。
司南四下里看了看,指指窗户:“擦玻璃?”
“这可是六楼!”奚风烈白了他一眼。
司南走到窗台边往下看了看,眼珠一转,道:“那你扶着我点。”
奚风烈又白了他一眼,转身拿过喷壶继续对付油烟机上的顽固油渍。
司南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奚风烈的手臂一僵,假装没听懂。
“你想擦就擦,掉下去我可不管!”
司南皱起眉,走过去用手压住她的肩。
“怎么了?难道,你还怀疑我的诚意?”
诚意……他的诚意早在那一吻里就已经显示无遗。可不知为什么,奚风烈总是觉得这种好事似乎不应该会落在自己身上……
瞪着司南,就连奚风烈自己也说不清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我……”她心烦意乱地挥挥手,“我……我不知道!”她忽然瞪起眼,“又不是天天有人向我求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难道不正常吗?!”
司南“噗哧”一笑,惹得奚风烈好一阵尴尬,只好更加恶狠狠地瞪着他。
“是……”他咳嗽一声收住笑意,一本正经地答道:“是的,是该慌乱一下。”他又握住她的手,“只是,在你心慌意乱的时候好歹也想一想我,我就这么被你吊在半空,不是比你还难受吗?”
这问题奚风烈倒是没想过。
她瞅瞅他,就像是突然间发现一个难兄难弟,那股一直在她心头盘旋不去的烦躁情绪竟然奇迹般的不见了。
“你……你别急,让我好好想想……”她又瞅瞅他,不确定地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之前你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有!”司南打断她的话,“你忘了?上次我请你做我女朋友,你还生气来着……”
想起那件事,奚风烈猛地一转身,指着他道:“你敢说你当时是真心的,不是调侃我?”
司南一窒。事实上,当时他那么说,至少有百分之二十确定是带了调侃的意味……
奚风烈白了他一眼,拿起拖把往他怀里一塞。
“拖地!”她命令道。
奚爸爸和奚妈妈买菜回来,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客厅里,秦陆川站在梯子上笨手笨脚地擦拭着水晶吊灯,奚晨月一边扶着梯子一边指手划脚地批判个不休;厨房里的司南和奚晨月倒是相安无事,一个擦着高处的橱柜,一个擦着低处的橱柜。只是不管司南说什么,奚风烈都是以一张冷脸相对。
见他们回来,秦陆川抹抹额头的汗,招呼道:“伯父伯母,回来啦!”
“哎哟,怎么能让你们动手?!”奚妈妈责怪地瞪了奚风烈和奚晨月一眼,“快下来快下来,你们是客人!”
司南和秦陆川同时客气地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只是打扫卫生嘛,小事一桩,不碍事的。”
奚妈妈那边还在客气着,奚晨月已经上前接过菜篮翻看起来。
平日里做饭做菜都奚风烈的事,奚晨月歪头看看秦陆川,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转身将菜篮往秦陆川怀里一塞,道:“喏,给你一个露脸的机会。”
“这丫头!这怎么行?”奚妈妈赶紧去抢菜篮。
刚才还拿眼瞪着奚晨月的秦陆川见奚妈妈来抢,忽然又改了态度,冲奚妈妈笑道:“也好,请伯父伯母尝尝我的手艺。”
于是,这顿午饭便包给了秦陆川。
奚妈妈原本想要帮着打个下手的,可一来她不精于厨艺,二来秦陆川点名要司南帮手,小小的厨房被这两个大男人一挤,顿时显得狭小起来,奚妈妈只好站在厨房门口替他加油了。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奚妈妈夸道,“现在连女孩子会做饭的都不多了,我们家二妞就不会。”
“反正也没见我被饿死!”客厅里,奚晨月不高兴地反驳。
“那还不是因为你姐姐帮你做了!”奚妈妈回头白了二女儿一眼,又扭头问司南:“你呢?你也会做吗?”
司南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秦陆川笑道:“他也就只会烤面包,还得有现成的面包机。这些年也不知道他在国外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这些干嘛。”司南捅捅秦陆川。
秦陆川冲他一挤眉,低声道:“这不是给你未来的丈人丈母娘加强印象嘛。”
果然,只听奚妈妈惊讶地道:“怎么,你还在国外呆过?”
她不好意思向客人打探消息,只好将询问的目光转向奚风烈。
奚风烈不情愿地解释道:“他在国外教了几年书。”
司南看看秦陆川,也笑道:“幸亏陆川会做饭,不然我们刚到国外的第一年就会被饿死。”
哦?秦陆川也是一只“海龟”?奚风烈和奚妈妈的目光转向奚晨月。
奚晨月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消息,脸上不禁一呆。
只听奚爸爸在一旁大声道:“二妞,看来你们公司也不怎么样,从国外学习回来竟然只让人家打打杂,这不是浪费人才嘛!”
“什么?”奚晨月扬起眉。“什么打杂?”
“小秦啊!”奚爸爸替秦陆川打抱不平,“人家一个‘海龟’,在你们公司竟然只能打杂?”
“打……谁告诉你的?”奚晨月眯起眼。
“不是吗?还是我记错了?”奚爸爸求证似地看看奚妈妈,奚妈妈则证实地点了点头。
“可真谦虚!”奚晨月嘀咕着,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瞪着秦陆川的背影道:“你跟我爸妈都胡说什么了?”
秦陆川扭过头,冲奚妈妈尴尬地笑道:“我……我没说清楚……”
“哼,”奚晨月冷哼一声,“他算什么打杂的!他是我们公司的老板!”
这消息震得老俩口一阵目瞪口呆。奚妈妈走到奚爸爸身边,低声道:“我们这两个女儿都找了个什么人啊?”
“可不,”奚爸爸“低声”应道,“好象都是金龟婿。”
* * *
吃完午饭,陪着奚爸爸奚妈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两个老人家都撑不住声称要去午睡,这两只小金龟才终于识相地提出要告辞。
只是,他们的提议理所当然地被奚爸爸和奚妈妈给否诀了,奚妈妈更是提议道:“要不,今晚就住这儿吧。”
在奚晨月和奚风烈那煞气十足的目光下,两只小金龟没敢自作主张地同意。
“不了,”司南笑道:“我们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伯父伯母的休息了,我们明天再来拜访。”
* * *
晚饭后,奚爸爸和奚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奚晨月在自己的房间里上网,奚风烈洗完碗一个人在厨房里磨蹭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溜进了奚晨月的房间。
她东摸摸西瞧瞧,半天没吱声。
奚晨月用眼角余光瞅瞅她,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电脑。
“说吧,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她转过身来。
“也没……”奚风烈尴尬地笑笑,一低头,坐在她的床边嘀咕道:“他……要我做他的未婚妻……”
“他向你求婚?!”奚晨月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不是不是,”奚风烈赶紧更正,“是‘未婚妻’,不是‘妻子’,这不算求婚。”
奚晨月不由翻了个白眼,“这不算求婚那什么算?未婚妻、妻子,也就是一步之遥……”
“到底也还是有一步之遥。”奚风烈噘起嘴,固执地嘀咕。
奚晨月扬扬眉,不愿意跟着她玩这个文字游戏,便又问:“那你答应他了?”
奚风烈摇摇头,一副不胜烦恼的模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这还不简单,”奚晨月道,“喜欢跟他在一起,那就同意,不喜欢就不同意。”
“可是……”奚风烈张张嘴,却发现她根本就没办法说清楚心头纠结着那团疑惑和不安。她叹了口气,泄气地摆摆手,“算了,你也帮不了我……”
53
第二天一早,那对“妖兽”组合准时出现在奚家大门外。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奚风烈还是没能决定她该怎么办。在奚晨月看来,似乎问题很简单,喜欢他,就同意他……可奚风烈却不敢就这么草率决定。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真很喜欢他,可他呢?他真的喜欢她吗?或者他只是因为她跟他平时所接触的那些人不同,觉得她新鲜才……那等这阵新鲜感过后,他会不会后悔?如果她同意了而他又后悔了,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怎么了?没睡好?”
看到奚风烈的第一眼,司南不禁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抚她眼下的黑圈。
“烟熏妆!”
奚风烈拍开他的手,又不自在地看看身后那对看戏一样的父母。
奚爸爸笑道:“司南、小秦,今天反正没什么事,让大妞二妞带你们进城逛逛吧。”
奚晨月立刻反对,“这都二十五了,我还打算今天去买年货呢!”
“正好,”秦陆川赶上来笑道,“我开着车,正好可以帮你运年货。”
“就这么说定了!”奚妈妈一拍手,“你们都去吧,中午不回来吃饭也行。”
* * *
“你考虑得怎么样?”
人声鼎沸的超市里,司南问奚风烈。
奚风烈假装在选购香菇,避而不答,这不禁让司南不高兴起来。
“你说话呀!”他拦住她。
奚风烈放下一种香菇,又拿起另一种,扭头叫过跟秦陆川说着话的奚晨月。
“这种我们上次买过,好象还行。”
“那就它了。”
奚晨月心不在焉地抢过香菇扔进购物车,又回身问秦陆川:“你老缠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声明!”秦陆川无辜地举起双手,“可不是我缠着你,而且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只是陪他来的。”他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的司南。
此时的司南正一脸的挫败。
他看看他,又道:“如果想我早点消失,你就去问问你那个姐姐,到底想把我这兄弟怎么样。”
“什么意思?”奚晨月也看向前方那一对。
“还能有什么意思?”秦陆川不屑地一撇嘴,“我那个傻瓜兄弟喜欢上你那个白痴姐姐了呗!”
他的用词让奚晨月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甩开他,推着购物车来到司南身边。
司南立刻习惯性地接过购物车——这不禁让奚晨月横了秦陆川一眼。
“‘禽兽’说,他是陪你来的。那你到底为什么来?”
她仔细观察着司南的脸。
显然,她的问题有些冒犯到了司南,但他很绅士地没表现出来。
“我……有些问题需要跟你姐姐说明白。”
司南抬头看看奚风烈,却发现秦陆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她的身边,两人在交谈着,似乎还不是很愉快。
奚晨月看看他,又道:“你对我姐姐了解多少?”
司南收回目光,望着她郑重地说道:“足以了解到她是个很可爱的女人。”
“仅仅是可爱?”奚晨月扬起眉。
“还很聪明、能干、古道热肠……”看着奚风烈,司南的神情柔和下来,低声承认道:“我喜欢她。”
他的坦诚却只换来奚晨月一个鄙夷的目光——这不禁令司南内心一阵烦躁。
“我跟她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给她什么不好的影响,我希望她能自己做出……”
他的自卫反击又惹来奚晨月的一串白眼。奚晨月道:“单单只是喜欢她有屁用!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她的粗鲁令司南微微皱起眉头。
奚晨月又道:“算了,看在你还算有诚意的份上,指点指点你。”她看看和秦陆川交谈着的奚风烈,“你以为我姐姐为什么不搭理你?别看我姐姐平时似乎胆子很大,其实她对自己很没有信心,你吓着她了。”说着,她抢过购物车扬长而去。
“你为什么不回答司南?”
奚风烈正对比着两种腐竹,耳边突然响起秦陆川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什么?”
秦陆川拧眉瞪着她,“你喜欢司南吗?”
他的直率令奚风烈一阵发窘,“关、关你什么事!”她扔下腐竹向前走去。
“当然关我的事!”秦陆川紧跟着她,“司南是我兄弟,我不会看着他被别人伤害的。”
“你认为我有能力伤害那只妖孽?”奚风烈讥讽地笑了笑。
“当然!”秦陆川相当肯定地点点头,“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让他冲你皱眉的女孩。他那人,打死也不会对任何人表现出一丝不礼貌,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是吗?
似乎当初舅妈也这么说……
“还真是荣幸之至……”看着和奚晨月聊天的司南,奚风烈嘀咕道。
“你不信?”秦陆川道,“我可以……”
奚风烈猛地一转身,挥手打断他,“这会儿我是相信,我不相信的是未来。我跟他显然不是一个星球的人——就跟你和我妹妹一样,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没办法……”
她忽然眨了眨眼。
秦陆川也冲她眨眨眼,“你不觉得你想得太多了吗?”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奚风烈拿起一包紫菜,转身向奚晨月走去。
“他跟你说什么?”奚晨月问奚风烈。
“闲聊。”奚风烈将紫菜扔进购物车,“你呢?你跟司南都说了些什么?”
“你。”奚晨月道。
“我?”奚风烈惊讶地看看司南——此时他正跟秦陆川站在一处——又扭头看看奚晨月,“说我什么?”
“说你‘聪明、能干、古道热肠’,”奚晨月学着司南的腔调,“最主要的是,他说他喜欢你。”
奚风烈的脸一红,闪烁着眼眸道:“胡扯……”
“这倒不是胡扯,我觉得他是认真的。”奚晨月瞅瞅她,微微一笑,道:“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奚风烈低下头。
奚晨月叹道:“感情这种事,很难说什么配不配的,别人看着相配的未必就真相配,别人看着不配的可能还挺般配……”
“可我自己都觉得我们不般配……”奚风烈道。
“这种事不应该你来说,而应该他来说……”想了想,奚晨月又否定了刚才的论点,“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你自己觉得是高攀了,那么以后多半会是你处处让着他,时间一长,倒委屈了自己,还不如现在想清楚点的好。”
奚风烈冲她瞪起眼,她这两面派的分析有等于无。
“你跟她说什么?”司南问秦陆川。
“你。”秦陆川也直言不讳。
“我?说我什么?”
“我告诉她你喜欢她……”
“她怎么说?”司南赶紧问道。
“她……”秦陆川回头看看奚晨月,“她说她相信你这会儿是喜欢她,可她不太相信你会一直喜欢她,毕竟你跟她之间差距太大,大到她觉得你们没办法被拉到一起。”
是这么回事?
司南抬起头,隔着人群看着奚风烈——奚风烈也隔着人群看着他——然后他缓缓一笑,向她走去。
“陆川说,你觉得我们之间差距很大?”司南问奚风烈。
奚风烈不自在东瞧西望了一会儿,鼓足勇气点点头。
“你瞧,从小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连大学都读得结结巴巴,还是靠上天保佑才拿到的毕业证书,而你却是公认的天才……”
“那只能说明我比较擅长读书。我做菜的本领可没你高强,”司南以身体挡住人流,护卫着她穿过货架。“要说自惭形秽,那也应该是我才对。”
“你?”奚风烈不相信地瞟了他一眼。
“是的,我。”司南点点头,“你不管对谁都是抱着百分百的真诚和热情,而我……就像你说过的,我每每都只是表面上的客套,从来就没有真正对谁真诚过,凭着这一点我就比不上你。还有,”他拉着她站住,“你喜欢一个人,会处处表现给他看;而我喜欢你,却又处处藏着心思不让你看透——也难怪你会犹豫——在这一点上,我也不如你勇敢。你说你对我没把握,其实真正没把握的是我,我害怕你会嫌弃我是个‘伪君子’……”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奚风烈凝视着司南的双眸。
司南紧张地扶了扶眼镜,又道:“我……我说这些不是要催促你做什么决定,我……我只是想……或许我还不适应跟别人分享我的感受,但我想……我愿意从现在开始……”
司南紧张地看着奚风烈,奚风烈则歪头研究着他,直到已经走远的奚晨月不耐烦地叫着她的名字,她这才稍微转了转眼珠。
“来了!”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又盯着司南的眼睛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紧张。”
司南摊开手,让她看手心里的汗。
奚风烈冲着他的手眨眨眼,忽然一转身,挽住他的手臂。
“那我就放心了。”
她拉着他向奚晨月他们追去。
“什、什么意思?”
司南一头雾水。
“意思是,总不能老让你占上风呀!”
奚风烈冲着司南“妖孽”地一笑——一个她自以为可以跟那只妖孽匹敌的妖孽一笑……
54
元月二十五日,腊月三十,除夕夜。
“他们俩好得很,”看着兴高采烈放燃烟花的奚风烈和司南,奚晨月横了秦陆川一眼,“司南也不需要你这保镖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秦陆川耸耸肩,嬉皮笑脸道:“我回去了你怎么办?我可不想让丈母娘认为我不够重视她女儿。”
“你!”奚风烈气得鼓起腮帮。
奚妈妈和奚爸爸已经把司南和秦陆川当作是自家铁定的金龟婿,不管奚晨月如何辩解,老俩口就是不信,反而认为她是在意气用事。为了不让二老再为他们操心,奚晨月只好认了这个哑巴亏。
奚晨月转转眼珠,“那你的父母呢?你不跟他们一起过年,他们没意见?”
提到他的父母,秦陆川眯起眼眸,掏出一支烟。
“他们有他们的家庭,我夹在中间谁都不自在。”他低头看看她,故意挑衅似地点上火,喷了一口烟,嬉笑道:“还不如咱俩‘亲亲热热’地过年呢。”
奚晨月拧起眉,刚要伸手去夺他的烟,却意外地看到他眼底溜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的手不由一滞。
秦陆川抬起那只拿着香烟的手冲着楼上的奚爸爸奚妈妈挥了挥,顺势躲开奚晨月的攻势。
“不过呢,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谢谢你。”他又趁势搂住奚晨月的肩头。
“谢我?”奚晨月皱着眉头挣扎了一下,可看看楼上“监视”着的父母,她只得别扭地作罢,拿眼干瞪着秦陆川。
“谢谢你请我到你家过年啊,”秦陆川低下头,虚情假意地瞅着她,“我已经好多年都没体会过这种节日的氛围了,谢谢你。”
而在这份虚情假意的背后,奚晨月再次察觉到那丝异样。她不禁一阵疑惑——她一直以为她已经很了解他了,可现在却突然发现,在那些皮毛下面似乎还藏着些什么……
“年后你还会回公司上班吧,”秦陆川又吸了一口烟,摆出那副招牌式的不羁模样,“我相信,你是个理智的人,工作归工作,个人恩怨归个人恩怨。”
“当然,”奚晨月瞅着他冷冷一笑,“我是董事会认命的,你还没权利开除我。”
就在两人以目光对决之际,奚风烈笑嘻嘻地跑进决斗场。
“干嘛呢,你们?怎么都干站着?来来来,放烟火,司南买了很多呢。来,给你一个,”她递了一根仙女棒给秦陆川,“也给你一个,”她又递给奚晨月一只二踢脚,“过年嘛,应该开开心心的。”
“对哦,”秦陆川冲奚晨月扬扬眉,“过年嘛,应该开开心心的。”
“也是,过年嘛,”奚晨月也冲他呲呲牙,“先休战……”
“明年继续!”秦陆川接道。
——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工了,谢谢各位!!各位辛苦啦,拖这么久,呵呵,真是不好意思……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