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侯府,彻夜灯明,卷宗石室中,汐夫人依旧还在翻着一卷卷古籍,一刻也曾不停歇。
脱去凤冠霞帔的侯府女卧龙少了一分华贵,多了一分柔弱,一卷卷古籍陈列在桌边,已经堆得的如小山般,却仍然在一卷卷升高着。
“公子回来了吗?”察觉到来人,汐夫人头也不抬地问道。
“去后院了”朱雀应道。
轻轻放下手中的卷宗,汐夫人抬起头,看着眼前掩盖在黑衣中的女子,歉意道,“不要恨他”
她知道那一箭有多危险,箭伤人,更伤神,四圣将世代效忠凯旋侯府,从无二心,上一代的四圣将更是战死三人,抛下尚且年幼的儿女,侯府欠他们的,同样,洛秋也欠朱雀一条命。
“是朱雀无能,没有完成夫人吩咐,不关公子的事”朱雀沉默了片刻,旋即缓缓道。
“夫人,朱雀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嗯?你说”汐夫人轻咦,奇道,她了解朱雀的性子,不太喜欢说话,即便有什么话也是憋在心里,极少讲出。
“公子很可能会离开侯府”朱雀轻声道。
“咔”汐夫人手一用力,一不小心捏碎了竹简,雍容美丽的脸上闪过一抹震惊。
她太大意了,若朱雀不提醒,她都忽略了,这两天洛秋的表现太过平静,既没有该有的伤感,也没有双腿能走的喜悦,这些年,洛秋一直拖着一身伤体努力撑着,喜怒很少显在脸上,让她不知不觉中都有些习惯了后者的平静,但这一次却显得过于淡然。
面对这么大的变化,没有人能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洛秋越是平静便越不正常nAd1(
“朱雀,看着公子,一旦有什么异常,立刻通知我”汐夫人当机立断吩咐道。
“是”朱雀应声道。
侯府后院,百花园中
一旁的轮椅空荡荡的,洛秋静静地站在音儿面前,脸上的温柔醉人的忧伤,不多的时光,他想将她的样子印在心中。
音音还在睡着,不知道何时才会醒,他一直陪着她,可惜,他没有时间了。
夜色如水,划过屈指可数的夜晚,洛秋站在小院中,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化石一般,一动不动。
黎明的露水逐渐打湿衣衫,初晨之刻,侯府凯旋殿,传来汐夫人的声音,让洛秋过去一趟。
重新坐上轮椅,洛秋缓缓朝着凯旋殿行去。
凯旋殿中,两位女子面对汐夫人,诉明来意。
红衣来侯府为的是送两样东西,一个是请帖,另一个便是雪非烟。
请帖放在了桌上,雪非烟也已摘下了面纱,风华绝代的容颜上挂着一抹对未来不可知的柔弱,令人心生怜惜。
洛秋来到殿中,看到两人后便明白了红衣的来意。
汐夫人默默地喝着茶,完全没有Сhā手的意思,任凭洛秋处理,这些小事,孩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出了事,侯府兜着。
“请帖我接下,人你带回去吧”洛秋看了一眼桌上的红帖,开口道。
红衣看了看洛秋,又看向汐夫人,她知道,眼前的女人才是侯府现在的决议者。
她不认为凯旋侯府会拒绝凌烟阁主动示好,她们是在图谋生之卷,但在翻脸之前,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维持的nAd2(
而且,现在她们的行为还只是示好而已,侯府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让红衣失望的是,汐夫人始终没有表态,依然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
她不得不重新评估洛秋在汐夫人心中的重要性,此事看来只能从洛秋身上下手。
“公子,非烟已到出阁时,公子若拒绝,非烟便只能回到凌烟阁,或者接客,或者被卖与权贵,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年老色衰时被送些银两打发出去,了此残生”
在红衣的示意下,雪非烟走上前,楚楚可怜地哀求道。
只要是男人,谁都无法否认雪非烟的魅力,作为四届花魁,倾城的容颜加上完美的身姿足以让天下男人为之疯狂。
但这是一个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再美丽的容颜也无法掩盖其身份的低微,若无人庇护,沦为玩物是唯一的结局。
雪非烟这一刻看起来再也不是什么花魁,而是一名只为求一个安身之所的可怜女子,让人不忍拒绝。
残酷的真实,才是让红衣相信洛秋会心软的原因。
“那又如何,关我何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感情,洛秋丝毫不为所动,展现出人性最冷酷的一面。
听到回答,红衣惊诧,雪非烟更是娇躯一震,眸子中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送客吧”
洛秋已作出决定,一旁,汐夫人终于开口,平静道nAd3(
“是,夫人”
大殿门口,一名侍卫走了进来,旋即一伸手,示意两人离去。
红衣和雪非烟不得不跟着侍卫离开,临走之时,雪非烟目光再次柔弱地望向了洛秋,然而,换来的却是最无情的漠视。
……
“小姐,失败了”
尹河之中,一条雅致的巨大花船上,红衣看着正在弹琴的暮成雪,恭敬道。
“哦?他还是拒绝了吗,既然这样,便交给红娘决定吧”暮成雪抚琴的手并未停下,淡淡道。
红衣身后,雪非烟娇躯狠狠一颤,跪下身子,哀求道“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不用了,准备准备吧,从今日起,你的一切便由红娘安排”面对前者的哀求,暮成雪平淡的拒绝道。
最后的希望破灭,雪非烟刹那间面如死灰,美丽的眸子空洞一片,再也看不到一丝生机。
尹河的白天很热闹,花船川流,才子佳人同船共饮,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
新的一届花魁大赛要开始了,皇城的权贵子弟这个时候都会收到邀请,共赴良辰美景。
雪非烟已被凌烟阁放弃,那么就要捧出新的花魁,新旧交替不可避免,每当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让人感叹物是人非的残酷。
美丽的女子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就如同男人的心不可能一直专一一样,新的花魁出现,同样意味了男人的目光很快便会转移,因为,花魁是男人选出来的。
洛秋来了,被暮成雪请到了花船上,隔着包厢的珠帘看着一批批美丽的少女莺莺燕燕地上台,然后,淘汰,下台,泣不成声。
从头至尾洛秋都很安静,不说一句话,眸子冷漠的令人害怕,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只被人选来选去的猫猫狗狗。
暮成雪终于彻底放弃用美色来讨好前者的想法,不再关注花魁的选拔,而是静静地弹着琴,神色淡然,并不着急。
眼前的女子有着不输于雪非烟的美丽,一颗七窍玲珑心更是令洛秋不敢丝毫大意,酒是穿肠散,色是刮骨刀,男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便是面对美丽女子的时候,洛秋明白,暮成雪更明白,所以两人的每一次交锋都是在这红粉氛围中,为了达到目的,她不会在意牺牲任何人。
琴音很好听,洛秋喝着杯中酒,安静的倾听。
雪非烟被请进了房间,只是来起舞,再无其它用途。
惊鸿舞依然美轮美奂,起舞的雪非烟如一只美丽的蝴蝶,舞动着生命,翩然起落,美的让人难以呼吸。
“可惜”
琴音落,暮成雪一声轻叹,有些遗憾。
洛秋明白暮成雪所叹的可惜是何意思,惊鸿虽美,却少了灵魂,此时的雪非烟再也舞不出从前的感觉,更多已是一种空洞的凄美。
然而,在场两人都不是什么心软之人,除了一声可惜,些许的遗憾之后便很快恢复如初。
退去时雪非烟再也没有朝看洛秋一眼,空洞的眼神,代表着最深的绝望。
“名扬天下的惊鸿舞,盛名难副”洛秋放下酒杯,平淡道。
刚要踏出房间的雪非烟身子一颤,回头看向洛秋,眸子有愤怒,有绝望,更多的仍旧还是空洞。
“雪姑娘,你所求的是什么”洛秋平静问道。
“容身之所”雪非烟眼睛微微回过神,轻声道。
“给我一个理由”洛秋抬起头,冷漠道。
雪非烟美丽的眸子瞬间升起希望,仿佛溺水之时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要拼命的抓紧。
洛秋的要求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却很难,烟尘出身的女子,除了身体,还能有什么?
而且,她看的出来洛秋对她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雪非烟的眼神渐渐又黯淡下来,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什么能让洛秋留下她的理由。
“不要说我没有给你机会,我带你回去只不过让凯旋侯府多一个人,仅此而已,可惜,侯府最不缺便是人”洛秋淡然开口,不带一丝怜悯,一点点将希望重新按入深渊。
雪非烟心口痛的呼吸都困难起来,仍然想拼命浮出水面,神色凄凉道,“惊鸿舞,算吗?”
洛秋嘴角弯起一个冷漠的弧度,“机会只有一次,只是你的惊鸿舞让我失望了”
洛秋的话无情地打破了雪非烟最后的希望,世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给人希望却当着她的面将希望打碎。
雪非烟身子踉跄,几乎已站不稳,绝美的脸上一片死灰,彻底丧失了活下来的理由……
二十一章
? readx 暮成雪眉头微皱,她讨厌被人破坏计划的感觉,雪非烟尚有用途,还不能出事,她不在乎手上的棋子是否有自己的感情,但绝对不能在棋子还没发挥作用就被毁掉。
“公子似乎对惊鸿舞很感兴趣?”暮成雪开口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慕名而来,现在有些失望罢了”洛秋淡淡一笑,遗憾道。
“是凌烟阁教导无方,让公子见笑了”暮成雪轻声应道。
“若公子见识了满意的惊鸿舞,是否就会收下非烟?”
“或许吧”话落,洛秋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声音,彻底僵住的雪非烟,继续道“不过这个假设毫无意义,她做不到,也没有再试一次的必要”
“公子的话,我可听到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哟”
暮成雪缓缓站起身,来到客席中间,旋即冲着洛秋盈盈一礼,嫣然笑道。
洛秋眉头一皱,面露疑色。
“看好哦,这才是真正的惊鸿舞,我可只舞一遍的”
叮铃铃,悦耳的银铃声响起,下一刻,客席之中,一道绝美的倩影翩然起舞,灵动飘逸,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长长的青丝在舞中凌乱,美的如同谪落凡间的仙子。
随着时间流逝,席间的倩影越舞越快,莹光洒落,让人迷醉的身姿中,周围景象渐渐消失,整个房间中唯有一抹美丽的影子在舞动,娇若游龙,翩若惊鸿,快到天地之极致。
谁都没用注意到,这个时候,洛秋嘴角鲜血一滴滴溢出,还未掉落,便被其用酒杯挡住,然后顺着酒水重新吞入口中。
素白的衣衫下,肌肤一寸寸龟裂,废掉的生之卷被强行运转,疯狂地摧残着这残破的身躯,洛秋却如同不知,依然不顾一切地催动着生之卷,血水染红了贴身的衣衫,却又被一层层血衣挡住nAd1(
酒水一杯接着一杯,始终不曾停下,咸中带苦,喝在口中,更多的却是一丝腥甜的味道。
“好看吗?”
不知何时,暮成雪已经停下,等宁辰回过神,方才似笑非笑地问道。
“好看”
洛秋诚实地回答道。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哦”暮成雪走回自己的位置,轻笑道。
“什么约定?”
洛秋眉头再皱,问道。
“公子莫非不记得了,只要见识到了能让您满意的惊鸿舞,公子便答应收下非烟”暮成雪丹唇微微上扬,诡异笑道。
大意了,洛秋脸上闪过一抹惊异之色。
方才的话中确实没有说一定要雪非烟来跳惊鸿舞。
看到洛秋的表情,暮成雪笑的更美丽了,自他们交锋以来,一直僵持,直到此刻平衡终于开始渐渐打破。
“暮姑娘如此大礼,洛秋只能先道一声谢了”
结局已定,再无推辞的借口,洛秋不得不收下雪非烟,这是一个麻烦,更是一个赤*祼*祼的人情,洛秋相信,从今天之后,全皇城的人都会知道雪非烟进了凯旋侯府。
花船中,花魁的选拔已经结束,象征着雪非烟时代的过去,新旧交替,不可避免nAd2(
回去的路上,是由雪非烟推着洛秋回去的,至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转瞬的地狱天堂,变化的如此让人预料不及。
暮成雪在房间中无声抚琴,两人的交锋这才刚刚开始,倾斜会越来越大,直到洛秋彻底沉入谷底,再无反抗的可能。
她不着急,虽然想得到生之卷的人很多,但他们的忌惮更多,只要洛秋不出皇城,没有人会明目张胆的动手。
如今的洛秋便是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虽然漫天的雄鹰都想吃掉这块肉,但,谁都不想扎的一身都是刺。
这些刺,或许大多数都是假的,但,必有一根是真的,那便是凯旋侯府,谁要想硬来,便要想想汐夫人在面对三武侯时那不顾一切的护犊之情。
洛秋回到侯府,将雪非烟交给汐夫人后,便一头扎到后院,再也不肯出来。
这一次,就连汐夫人都不知到洛秋在想什么了。
洛秋将自己关在一个无人的小院,静立不语,许久,迈出一步,忽见鲜血崩散,身影踉跄,连退数步,方才勉强稳住。
“不对,错了,错了”
洛秋顾不得身上的伤势,皱眉思考,在想是哪里出错。
整整一日一夜是时间,洛秋都没有踏出小院半步,长发凌乱,一身干净的衣衫血迹斑斑,狼狈到极
“是哪错了?”
地上的脚印杂乱难辨,洛秋冥思苦解,一步步迈出,待第四步时,再度一口鲜血喷出,寸步难行。
不对,还是不对,是哪里不对,说不清,道不明nAd3(
又是一天过去,皎月升起,照在小院中,洛秋几乎已经油尽灯枯,却依然还在坚持,他还不能就这么倒下。
坐上轮椅,来到前院的凯旋殿,洛秋寻到了还在认真干活的雪非烟。
如今的花魁早已脱去了华丽的衣衫,一身素净的粗衣,头上用青布简单的裹起长发,干净朴素,让人有了一种难以言语的味道。
“雪姑娘,能求你一件事吗?”
洛秋轻声问道,与先前的冷漠截然不同,此刻的洛秋再无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回到侯府,不再需要伪装,回归本身的洛秋虽不说上温柔,但也不是什么强盗。
“公子,您”
雪非烟有些惶恐,看来洛秋之前给她的印象还是太深刻了,手忙脚乱,连手中擦拭桌椅的麻布都掉在了地上。
“您……您请说”
雪非烟赶忙将麻布捡起,神色紧张道。
洛秋已没有精力再解释什么,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我想再看一次惊鸿舞”
突如其来的要求让雪非烟也是一怔,不过,也不敢多问,赶忙应下。
“公子您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雪非烟擦了一把额间的汗水,旋即便要赶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不用了”洛秋拦住了前者,开口道。
“恩,嗯?”雪非烟一紧张,回过头,不知所措。
“不用换了,这一身就挺好了,去外边吧,宽敞些”洛秋只能再重复一遍,说道。
“哦”
雪非烟点头,不敢反驳,洛秋说什么就是什么。
来到院中,雪非烟对月起舞,虽是一身简单粗衣,却掩不去那绝代的风华,月下起舞,头上青布被夜风吹开,长发散落,随风飘动,伴随着轻盈的舞姿,熠熠夺目。
洛秋静观,沉思,体内力量按着一种奇异的线路在运行,不时有鲜血从嘴角溢出,是尝试错误的代价,不痛,因为早已麻木。
雪非烟不敢停,一遍之后,便是第二遍,月光很美,更透凄凉,相隔不远的两人,各自为命运在挣扎,不敢停下片刻。
在舞了不知多少遍后,雪非烟终于香汗淋漓地停下,再也没有力气,望向洛秋,眸中仍带着怯意。
“公子”雪非烟神色紧张,低声请罪。
月下,洛秋早已失了神,唯有嘴角不停滴下的鲜血在夜中随风洒落。
雪非烟不敢上前,亦不敢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洛秋的回应。
“呃”
突然,一声闷哼,洛秋身影一晃,一口朱红呕出,潮红的病态涌上双颊,一股难挡的疲惫袭来,让其双眼都沉重的像山一般。
缓缓靠在轮椅背上,洛秋闭上双眼,竟然连动弹的力气都已没有。
“非烟,推我去见夫人”
改变的称呼,代表着一种认可,洛秋或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然而,一旁的雪非烟却是双眼盈泪,一滴又一滴沿着脸颊淌下,打湿衣衫。
“是,公子”
轻轻拭去眼泪,雪非烟步伐轻快走到洛秋身后,用心地推着,珍惜着来之不易的认同。
汐夫人还在卷宗室,翻阅着一卷又一卷古籍,灯下的侯府女卧龙坚强不屈,在用自己的身躯支撑着侯府的艰难前行。
谁都知道汐夫人在找什么,侯府的人都清楚,洛秋也清楚,只是,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生机已尽,神明难救。
见雪非烟推着洛秋前来,汐夫人放下手中古籍,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前者的手臂,探查之下,神色无比难看。
“怎会如此”
汐夫人有些失态,却又不忍训斥,只能含泪地为洛秋梳理着残破的身躯,事情比她料想的还要糟糕,最多还有三日……
雪非烟不明所以,只是见一向雍容华贵的汐夫人竟然流泪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缓缓睁开眼,洛秋看着眼前的身影,疲惫地笑了笑。
“我没事”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在侯府的几年,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日子,虽然短暂,但是值得了。
“能不能让我完好地过完这三天”
洛秋全身都在淌血,甚至已无法动弹,但,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汐夫人听懂了洛秋的话,不愿拒绝,周身功体运转,右手缓缓按下,浩瀚气息源源不断注入后者体内,强行压下所有伤势,更是让洛秋的修为重回了命海五重天。
“谢谢”
洛秋笑了,如此灿烂,一时间,周围烛火尽失色。
这样,他便可以做完最后的事……
...
二十二章
月明星稀,侯府的夜有些冷,有些沉重,汐夫人已经很多天没有笑容,侯府的侍卫们依然严苛地在前府中巡逻,一丝不苟,侯府的传统,从来都没有变过。
侯府很少有下人,府中的侍卫也是跟了侯多年的亲卫,年老了,走不动了,留在了侯府。
毕竟,行军是年轻人的事情,老了,便真的是老了。
侯府的侍卫都很和善,战场上的老兵沾染了一身的杀戮和鲜血,离开了战场反而收敛了一身的煞气,只要没有人来侯府挑事,基本很难看到老兵们为什么事动过怒。
侯府添了一个新丫头,老人们也都很喜欢,小姑娘长得漂亮的不像话,与公子郎才女貌,正当合适。
在他们眼中,公子是最好的,任何人都比不上,皇子也不行。
就在刚刚,小姑娘在院中起舞让他们想起了昔日的年少轻狂时,军营和侯府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就趁着闲暇时偷偷跑出去,为此没少挨板子。
这些年,公子太累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公子有休息的时候。
初到侯府时,公子还是一个不怎么会打架的孩子,两年多过去,侯府能胜过公子的已经不多。
他们曾经都虐过公子,公子也不会生气,打输了便是输了,公子虽然第一眼看起来很冷,其实时间长了……
也就习惯了。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打不过公子了,即便一起上也会输的很惨。
夜渐渐过去,巡逻的侍卫已经几次换岗,黎明时,雪非烟推着洛秋离开了侯府,朝着凌烟阁的方向走去。
或许,这是雪非烟最后一次回“娘家”吧nAd1(
洛秋的状况看起来还不错,只是,身后的雪非烟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异样,说不出,却又是那样的清晰。
前两次到来都是凌烟阁下请帖,这一次洛秋却主动拜访,让暮成雪有些惊讶,因为太快了,依照前者性格,绝不会如此的着急。
茶是最好的茶,人是最美的人,暮成雪亲自沏茶,纤手划动,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交锋两次,两人对对方多少有些了解,见招出招,暮成雪的人情送的永远不嫌多,只要在皇城,就不会有人比她更接近生之卷。
况且,如此的洛秋已经无法出皇城,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了。
不世之书的诱惑有多大,出了皇城,才能最真实的反应,汐夫人绝对明白,所以,即便洛秋不长眼,侯府的女卧龙也会一力阻止。
侯府面临的压力是言语无法表述的,这是凌烟阁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人在面临压力时坚强的,但在面临绝望时却是脆弱的,一旦,侯府和洛秋再也无法承担这等压力,凌烟阁的机会便来了。
现在,每一份人情不过是在布子罢了。
房间中只有三个人,洛秋看着眼前的暮成雪,突然,毫无征兆的动了。
出乎意料的利爪抓向后者的咽喉,因为太过突然,连暮成雪也没有料想到,只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意袭来,娇躯一动,下意识躲避。
快,还是快,以有心算无心,洛秋依然无法抓住暮成雪,眨眼十步外,唯有手指擦过后者莹白的脖颈,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公子何意!”
突感体内气血翻腾,暮成雪脸色一寒,功体运转,迅速驱除洛秋留在她体内的力量nAd2(
“好奇暮姑娘的能为而已,请姑娘见谅”
话落,洛秋一掌印向自己胸口,雄浑掌力透体而出,洛秋嘴角瞬间染红。
“冒犯之处,自当赔罪”
眼见洛秋出人意料的动作,暮成雪双眸微眯,一时却也无法猜出前者究竟目的为何。
“公子看来有些累了,红衣,送客”暮成雪平静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淡淡道。
“是,小姐”红衣从外面走来,送两人离开。
不久后,红衣回来,看着桌前陷入沉思的暮成雪,不解问道,“小姐,为何这些快就让他离开?”
她看到了房间中发生了什么,但不明白为何一向隐忍的小姐会这些不冷静?
“派人盯紧洛秋的行踪,一旦有任何异常,立刻禀告我”
想了许久,不安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暮成雪仔细权衡,却想不出哪里出错,心思微沉,开口吩咐道。
“是”红衣不敢再多问,躬身一礼,旋即退下。
回去的路,艳阳高照,洛秋却感觉浑身都在发冷,灰蒙蒙的死气萦绕在眉心,短暂的一生终是要走到了尽头,即便温暖的春天都暖不起那渐渐冰冷的身体。
催命的一掌,名为赔罪,实为想快速脱身,不想让暮成雪借机发挥。
“非烟,走的快些”
感觉时间不多,洛秋强打精神,吩咐身后的雪非烟道。
“恩”
雪非烟感觉到了洛秋话语中的焦急,脚步加快,推着后者朝侯府赶去nAd3(
回到凯旋侯府,洛秋遣走了雪非烟,一个人再度回到了后院的小院中。
起身,功体强运,一步迈出,洛秋身影顿时消失在原地,三丈之外,凝足驻形,竟与先前雪非烟退后的一步九成神似。
不世之书,“生”为始,洛秋曾修有生之卷,对不世之书的感应绝非修有其他不世之书的人可以比拟,是所以,雪非烟一直都不知道行之卷已经暴露。
不世之书,各有擅长,单论不世之书间的感应而言,生之卷是毫无疑问的魁首。
自第一次见到惊鸿舞开始,洛秋便察觉到了行之卷的存在,可惜的是雪非烟只有简单的形。
惊鸿舞是由修有行之卷的人创造而出,而这个人必定是一位女子,洛秋在与暮成雪首次会面便曾怀疑,但并不确定。
第二次会面,他表现出对惊鸿舞的兴趣和对雪非烟的失望,目的就是引出幕后真正的创始者。
结果果然不出他的猜测,暮成雪便是创造惊鸿舞的人,真正的惊鸿舞起舞之时,他强催已废的生之卷,想要感应暮成雪功体行脉的方法,然而,结果不尽人意,他只是大概察觉了行脉的脉络,却无法感知到行脉的方法。
回到侯府的一晚,他都在尝试,代价是可怕的,每次行脉错误,都会进一步加重他的伤势,让本来不多的时间一下子缩减大半。
洛秋知晓,今日会是他与暮成雪最后的一次交锋,他不得不出手。
人在危险的时刻,最相信的还是自己,以有心算无心,所以,暮成雪必然会躲,而且,会下意识用出行之卷,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将自己的力量打入了暮成雪体内,借助功体间的感应,方才察觉到了行之卷的行脉方法。
不过,也只是仅仅一步而已。
行之卷能被称为不世之书,其中的精妙又岂是现在的洛秋的能够推衍而出。
一步,已是极限。
但,仅此一步,便是迈入另一个极致的曙光。
暮成雪不知道不世之书,生为始的含义,更没有算到洛秋的双腿已然完好,在两人见面的一刻,相互的算计便已开始。
这一次,暮成雪输了。
当然,洛秋也不算赢,毕竟将死之人,又何谈输赢。
行之卷对他已无用,他只是在为侯府做好最后一件事而已。
孤单的小院中,洛秋凝一身功体,将最后的记忆刻录在玉简中,包括对行之卷的行脉与感悟。
“朱雀,去请一下夫人,我有些事情要交代”洛秋开口,轻声道。
“是”朱雀出现,虽稍有迟疑,但还是点头答应。
放下玉简和侯府给予他破殇弓,洛秋走了,路过百花园时,看了一眼园中的沉睡的身影,眸子闪过一抹留恋。虽有不舍,最终还是迈步离开了,最后的事情已经做完,他的存在已无价值。
他在,侯府便承蹬整个北土的压力,甚至东域神州的其他三土都会派人前来,而且楚朝皇族一直还没有表态,这对侯府同样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后院深处,一座古朴的阵台静静地躺在那里,石台已有破损,斑驳的裂痕显露出岁月的痕迹,洛秋走入,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凯旋侯府,旋即,无声无息离去。
青色的光芒中,阵台中的洛秋缓缓消失,几乎同一时间,汐夫人急速而来,望着离去的身影,却再也来不及阻止。
“保重”
简简单单地两个字回荡在后院中,离别时的眼神,是留恋也是愧疚,或许还有一丝愧疚。
直到最后,他还是不能医好音音。
汐夫人眼中泪花滚动,手中攥着洛秋留下的玉简,心,阵阵抽痛。
……
半日后,北土风云变幻,无数目光望向楚朝南方,一道道声音自各大三古秘境传出,恐怖洪流搅动的整个北土都震动起来。
一日后,紫枫坡,洛秋浴血而出,一步一咳血,身后,数道身影紧紧相随,难以摆脱。
“留下生之卷,恕你性命”
苍老的声音在天地间震荡,乌云密布,虽未出手,却令整片天空都漆黑起来,强横到极点的气息,绝非人间应有。
来自三古秘境的活化石存在相隔无尽空间要显化身形,降临人间,在生命最后的时间,要不惜一切代价强夺生之卷,争取破茧成蝶的契机……
二十三章
“想要我的命,自己来取”
洛秋冷然一笑,拖着一身伤体疾驰而过,身后六道身影紧随,始终无法拉开距离。
五名命海四重天,一名命海六重天,换做巅峰时的洛秋自然不惧,但现在他功体所剩无几,已无力正面抗衡。
天空中的身影想要化形降临人间,然而,由于几人的位置始终在变化,并不能锁定,加上相隔数万里空间的距离,仍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成。
紫枫坡洒落了洛秋的血,也留下了一名命海四重天高手的尸体,剩余的六人紧追不舍,一直追出紫枫坡,势必要将洛秋留下。
这是无解的死局,洛秋的身体已然油井灯枯,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转机,被擒或战死,是不同,也是相同的结局。
来古三古秘境的活化石一旦降临,这场无谓的追逐便会结束,在这之前,是洛秋最后挣扎的时光。
洛秋从来都不认为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也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
想要他的性命,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利。
他暴露自己的行踪只是为了将天下的目光从侯府引来,剩下的事情,便是他与人间的斗争,撇开侯府的顾虑,他无所惧。
退下轮椅的洛秋走的很快,他从没想过,自己还有站起来的一天,这已是生命中最后的恩赐,即便是在逃亡,依然值得了。
为首的那名命海六重天的中年人在一点点迫近,十丈之内,已是可控的范围。
中年男子功体瞬间爆发,十丈距离眨眼弥足,一掌破空,直贯洛秋后胸。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洛秋的身影生生消失了,在出现时,已在三丈之外nAd1(
不世之书,行之卷,掌控世间极速的天书,这一刻重现了它的锋芒。
中年男子皱眉,却也猜不出其他,只以为洛秋身怀秘宝,或一些特殊身法,半点也没有想到另一卷天书上。
毕竟,不世之书不是大白菜,出现一卷已是不易,两卷同出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而且,生之卷是山上之物,若不是重现人间,他们也没有机会抢夺。
世人都知道山上是人间圣地,三古秘境也是一般,若是可能,没有人愿意去惹山上,山上的弟子不好惹,山上的大师兄更是如此,他们要夺生之卷,首先要避开的就是山上的目光,只要山上的弟子不出,他们同样无所惧。
得到生之卷后,与之相关的一切痕迹都会烟消云散,山上没有证据,又能如何,山上虽然可怕,但山上同样有着山上的规矩,山上不管人间事,这便是最大的限制。
洛秋同样知晓这些,但即便不知晓他也不想再借着山上的名声来阻挡自己的灾难,这是他惹的祸,自然要自己来抗。
东行的路,一路坎坷,身后的六人不知道洛秋究竟要去何方,只是,紧追不舍的跟在后方,族中太上长老的降临也在眼前,他们只需要拖住最后的时间。
天空的乌云越发凝实,雷电密布,震颤人心,压抑的气氛让人心生绝望。
远远超越这个人间力量终于要跨越界限而来,洛秋心知最后的时间到了,功体直冲灵台,要在万不得已的一刻毁掉自己的一切。
“你,无处可逃”
密布的阴云中,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降临,伴随着惊天的雷鸣,踩踏在人间的大地上,顿时,大地仿佛无法承受巨力,纷纷塌陷开来nAd2(
苍老的眸,睥睨的眼,只是一个目光,洛秋如受雷击,周身崩裂,血水淌流,顿时染红一身素衣。
相差无尽界限的差距,让洛秋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超越人间的力量,让虚空都无法承受,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洛秋咳血,被震退数步,一口朱红喷出,身影踉跄,站立不稳。
“人间,依然如千年前那样污秽”
就在这时,空间再次生变,两道虚幻的身影出现,普一降临,狂风卷动,日月掩色,不现天光。
“恩?”
苍老的活化石眸子微眯起,望着降临的两人,眸光闪动,凝下了身影。
三足鼎力之势,各站虚空之中,为夺生之造化,降临人间的越限强者,这一刻,对峙天端,伺机而动。
突然,浓雾乍起,远方,缓步而来身影不急不缓踏来,面虽年少,却有一股淡然的宗师之意,一声声脚步声,踏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人间,不是你们该来之地”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道出最不容质疑的至理,山上终来人,站在了洛秋身前,青色的衣衫随风猎猎,冷酷的容颜不见一丝言笑。
洛秋不是山上弟子,除了先生外不认识任何人,自然没有见过眼前的年轻人。
感到身上压力消失,洛秋转身疾驰而去,来自三古秘境的活化石欲追,只闻嘭地一声,一柄黑色的巨剑Сhā在大地上,剑锋一转,千钧一发。
另外两人随之而动,四者出自不同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连锁反应,同时出招,顿时,极招狂扫,神光碰撞,惊天巨响下,尘土卷起千丈高,天塌地陷,湮没周围一切nAd3(
逃脱不及的六人,卷在余波中,转眼被风沙吞噬,消失的干干净净,最先离去的洛秋亦遭到部分波及,被震飞十丈远,一身脏腑,几乎碎裂。
“不远了”
洛秋挣扎着站起,丝毫不顾自己的伤势,继续赶路,疲惫的眸子已然渐渐失去了光彩,在生命的尽头,看到了无间的黄泉路。
身后,尘沙散去,胜利者昂然而立,一剑之威,三人重创,降临的威能消耗大半,重新跌落人间界限之内。
剑收,青衣离去,不带一丝犹豫,淡漠的让人生寒,冰冷的眸子始终如一,没有出现过半点波澜。
山上的二师兄,亦是山上的执法者,一如传说的冷酷无情,只是在做自己应做之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意思。
背光而去的两人,没有任何交流,相识与不识的擦肩而过,一语不曾说,在这个时刻倍显凄凉。
山上二师兄一生严格执行着山上的规矩,山上不理人间事,命海之下便是人间。
看着青衣年轻人离去,三古秘境的活化石和另外两人眸光中充满忌惮,山上的弟子最可怕的有两人,青衣便是其中之一。
山上都是疯子,所以,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三人不愿再耽搁时间,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人便可能再杀回来,仅靠这降临的分身,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好在他们至少还拥着命海八重天以上的修为,抓一个重伤的洛秋足够了。
黎蜀古境的活化石降临分身用时最久,此刻,所剩的功体最为完整,命海九重天巅峰的修为不得不让另外两人考虑联手。
当然,这只是在抓到洛秋后,生之卷的诱惑是巨大的,在这之前,任何条件都能妥协。
三人很默契,一直朝洛秋逃走的方向追去,没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功体的损耗,让他们不可能再像方才降临时那般目光一切,人间界限之内,他们亦有所敌。
洛秋跑的很快,让身后三人大为惊讶,世人传说拥有生之卷的少年是一个残疾,简直太过坑人,若不是命海之下容貌造不得假,他们还以为是有人在故意冒充。
夕阳下远去的身影没有回头的意思,青衣是山上最骄傲的人,只要在人间界限内,便是公平,他不会再管,生死有命,全靠洛秋自己去搏。
这是人间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强者定下规矩,弱者只有遵循的权利,活着是运,死了是命。
至于生之卷,山上的东西,没有人能够拿走,有命去夺,也应有命去练。
生之卷若丢,下一次出手的便不再是他,而是山上大师兄。
天断山脉,万里盘旋,纵横交错,俯卧大地之上,古木蟠扎,遮天蔽日,盘根错节,古老繁茂,溢流岁月气息。
这是一方神土,聚天地精华,滋养十万载,古来长存,不时有巨兽嘶吼,百鸟长鸣,生机盛极,又有氤氲沉浮,明灭不定,看不尽源头,几分神秘,几分莫测。
寒月初挂,明亮皓洁,阵阵冷风微拂,枝叶沙沙作响,整座山脉阴沉的有些可怕,即便兽吼震天亦难掩那万古的孤寂。
山脉之外,四道身影一前三后追逐而来,却在这一刻,同时止步。
逃的人不愿再逃,追的人不敢再追,逼的太过,让前者不顾一切进入天断山脉就糟了。
这是人间的禁土,从来都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即便是古之圣贤都不敢踏入,更何况是他们。
“还追吗?”洛秋回过头,轻声一笑,疲惫问道。
三人脸色难看,谁都没想到会遇到这个局面,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令人抓狂。
“想要生之卷,便跟我进来吧”
话落,洛秋迈步走入山脉之中,青色幽光一闪,预示着人间与地狱的离别,在生命最后的时光,洛秋选择葬己身与人间禁土中,这便是他最好的归宿,他之一切,将会永远沉埋禁土中,生前,身后,尽归虚无……
二十四章
黎蜀古境的活化石止步,另外两人神色也是变了又变,谁都没有想到洛秋会选择这么一条不归路,落到他们手里,碍于山上的存在,在得到生之卷后他们还有可能在抹掉前者记忆后饶其一命,然而,一旦进入天断山脉中,就算是圣贤在世,也难以走出来。
三人等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离去,天断山是人间禁土,不要说他们只降临了一部分灵体分身,就算是本尊来了也是有去无回。
“难道天真要亡我吗?”
黎蜀古境的活化石一声无奈长叹,他活的太久了,寿元无所,甚至已一只脚迈入了棺材中,要是再无法突破,必定无法撑过十年。
他本以为生之卷的出现会是他一个突破的契机,没想到结局会这样。
“他好像是楚朝凯旋侯府的人”
离去的两人中,其中一人似是无意提了这么一句,旋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黎蜀古境的活化石,然后划过流光离去。
“凯旋侯府”
黎蜀古境的活化石轻声呢喃道,他已管不得九云圣境的岳金霄是有意还无意,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能放弃,况且,人间的一个侯府而已,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进入天断山脉的洛秋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离去不仅没有将麻烦从侯府带离,还更加让北土的三古传承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侯府身上。
这一天,秘境开天光,龙辇,神轿,古战车横空而过,一个个大人物从秘境之中走出,纷相朝着楚朝皇城方向赶去。
一时间,楚朝是成为北土的众矢之的,就长年不现身的楚朝皇主都出现在天谕殿中,龙气盘绕的皇座之上,皇者现身,静待三古传承的太上长老们来临,雄伟的身影被一道又一道的龙气包裹,气息澎湃,看不清真容nAd1(
封愿山
四季如春的景象亘古不变,人间圣地不问世事,山上,两道身影静立,一青一白,看着人间的兴衰,极少露出任何表情。
“大师兄”许久,青衣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衣男子,开口道。
“算了,生死有命,当年我教他生之卷已是坏了规矩,没有老师的命令,人间的事,我们不应再管了”李逸初轻声一叹,缓缓道。
“小师妹传来消息,太封境中又有异常的波动传出,我要去看一看,山上便交给你了”
话落,李逸初身影一闪,从原地消失不见,轻风拂过,只余下青衣依然静静站在山上,默看人间,如同化石一般,一动也不动。
……
天断山脉,美丽的月景下,艰难步行的洛秋,一步一踉跄,唯一能察觉到便是周身修为快速散去,藤蔓,古林,遥望一道道山脉纵横,站在山丘与山谷间,是身为蝼蚁的渺小,人间禁土,埋葬了太多的白骨,今日,或许明日,又会再添新的白骨。
数步之后,洛秋一身功体已尽数散去,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因为知道的人全都死了,在这禁忌之地,失去修为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洛秋也清楚,但他不在乎了。
活着,是很好,但,求不得,也没有什么可恐惧的。
攥在手心里的沙,越攥便流的越快,时间也是如此,洛秋这一刻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时间正一点点减少,失去功体的压制,一身伤体快速的侵蚀着最后的生机,步伐越迈越沉,也许下一步便是无间的黄泉道。
走着走着,口有些渴了,洛秋摘下身旁一棵树的叶子,咬在嘴中,汁液唐初,苦涩难忍,却也减少一些渴意nAd2(
人间的禁土看上去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如果不是进来后便出不去的话,对于无修为的凡人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可踏入之地,但已经走进来的洛秋却知晓,这是真正的死地,因为自从他走进来后,再回首,身后已无路,无论怎么走,就只是向前走。
也许是因为口中的苦涩,身上的伤痛反而不是那么疼了,精神稍微好了些,洛秋又摘了几片叶子以备下一次口渴,旋即迈步继续前行。
月色下天断山脉有些自然最美的风景,起伏的山脉如同一条条卧龙盘伏,古虬老藤在月光下吐息,岁月的沟壑刻满表皮,千百年来的风光在这一吐一吸间益华,冰冷死寂中又有一种生命的美丽。
洛秋路经了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哗哗流向远方,湍急的河流中没有一条鱼,周围方圆也没有看到任何的花花草草,凭空出现的小河似乎无始无终,处处透露着不同寻常,丢下一片树叶,刹那沉入水底,平静的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泛起。
“弱水”
洛秋眉头皱了皱,轻声道,三千弱水深,芦花定低沉,传言是黄泉泅渡的河水,人间不可见,没想到却在这里碰到。
还好他没有着急去喝这河中的水,弱水有毒,神明难救,他是不怕死,但并不代表想找死。
河流不可过,他只能沿着河流行走,三丈宽的小河若在平时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如今修为尽失,加上弱水之上,一尺一丈,这样算来,小小的河流便有三十余丈宽,即便肉身再强横的人也不敢轻易尝试去跨过。
洛秋失去了修为,重新成为凡人,一路上走走停停,会饿,会渴,也会累,往日已过,一切都成过眼云烟,再也回不去。
走走停停一夜过去,弱水还是没有尽头,洛秋暂时离开了弱水河畔,朝着一处山谷走去,因为,他不想饿死。
走了一夜,洛秋又累又饿,失去修为后,体力的来源只能靠食物补充,没有其他的办法nAd3(
山谷很深,位于三位大山之中,放眼望去,一片绿意匆匆,初晨的阳光照下,洒落大地上,生机盎然,让人无法想象这么美丽的地方竟然是人间最可怕的禁土之一。
谷中,生有奇怪的果树,果子鲜红如血,鸡蛋大小,洛秋不认识,但看见有鸟儿啄食,便知道果子无毒。摘下一些果子放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演进腹中暖洋洋的,很舒服,洛秋很饿,所以吃了不少,待填饱肚子后,倚在树下坐下,一阵浓浓的疲惫袭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吼”
不知睡了多了,突然一声震天吼声响彻山谷,树上啄食的鸟雀顿时惊慌的四散飞去,树下沉睡的洛秋也被惊醒,睁开双眼,昔日明亮的眸子已不知何时变得黯淡,代表着什么,谁都清楚。
洛秋起身,强打精神,继续朝山谷深处走去,生命的最后时光他不想就这样睡去,能多看一眼这世上的风景也算是他最后心愿吧。
山谷很深,百转千回,洛秋安静地欣赏着沿途的景色,偶然咳嗽一声,带出丝丝血迹,很疼,却更真实的提醒着他时间不多了。
半日后,洛秋突感胸口沉闷,被一股莫名的气息压得喘不过起来,入眼,前方的峭壁上,一具诡异的白骨静静地悬在那里,看不出是人还是其他,骨身晶莹剔透,散发着盈盈光华,胸口,一柄生锈的战矛贯穿,死死钉在山崖之上,恐怖的景象让人毛骨悚然。
来自白骨的威压,即便相隔甚远,依然恐怖的令人心悸,洛秋眸子微微眯起,心中轻叹,死后的气息都如此强大,生前要多么可怕。
禁土之中,修为全无用,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一矛将这么恐怖的存在钉死,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神明才能做到。
继续朝前方走,看到的是更多的白骨,有的已经腐朽,有的依然灵性充足,能走到这里的大都是千年万年前的强者,不信禁土无生的传言,只身闯入,最终都无法走出,永远埋骨于此。
“孤心看剑,夜下几多秋寒,冷眸观月,春秋还看今朝”
刻在断崖石壁上的字,至今依然清晰,一柄纹有春秋二字的古剑Сhā在字旁,剑的主人早已离去,不见白骨,洛秋来到石壁前,看着石壁上的二十个字,心中震动,绝代剑者离开,却留下了傲人剑意,岁月不能朽,这样的绝代天骄,即便是人间禁土都难以磨灭其傲气,留下一身剑意,势与岁月比高。
春秋古剑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小字,是一卷修行的剑谱,剑谱很普通,并不算什么绝妙的秘法,但最为珍贵的是石壁上绝代剑者留下的字迹,一笔一划,传承着最为精髓的剑意。
洛秋停下半日,一动不动地看着山崖上的字迹,半日后,转身离去,不再留恋。
接下来的半日,洛秋的精神变得更差了,很多次都想停下来,却又被一股强烈的意志支撑着继续走下去。
或许,在他骨子里,是不愿屈服命运的安排,只要活着,就绝不会轻言放弃。
“吼”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震天的吼声从山谷深处传出,这一次,却近在咫尺,洛秋只感觉浑身寒毛竖起,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正迅速靠近,进入禁地以来,第一次嗅到死亡的降临……
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