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催命神功恶煞星
葛云天问道:“甚么时候写的,难道没人瞧见么?”一名武师道:“刚才林福死在东小街上,大家拥了过去看,门前没人,就不知谁写了!”葛云天提高嗓子,朗声说道:“姓葛的活得不耐烦了,倒要看看怎地出门者死!秦川派的朋友,请显身出来吧!”大踏步走出门去。两名武师同时叫道:“老庄主!”葛云天将手一挥,径自迈步跨过了白线,瞧那血字,兀自未干,伸足将几个血字擦得一片模糊,这才回进大门,向三名武师道:“ 这是吓人的玩意儿,怕他甚么?三位兄弟,便请去棺材铺走一趟,再到寒山寺,去请班和尚来作几日法事,超度亡魂,驱除瘟疫。”三名武师眼见庄主跨过血线,安然无事,当下答应了,整一整身上兵刃,并肩走出门去。葛云天望着他们过了血线,转过街角,又待了一会,这才进内。
他走进帐房,向帐房黄先生道:“黄夫子,请你写几张帖子,是给夫人做寿的,邀请亲友们来喝杯寿酒。”黄先生道:“是,不知是哪一天?”忽听得脚步声急,一人奔将进来,葛云天探头出去,听得砰的一声,有人摔倒在地。葛云天循声抢过去,见是适才奉命去棺材铺三名武师中的狄武师,身子尚在扭动。葛云天伸手扶起,忙问:“狄兄弟,怎么了?”狄武师道:“他们死了,我……我逃了回来。”葛云天道:“敌人怎么样子?”狄武师道:“不……不知……不知……”一阵痉挛,便即气绝。片刻之间,人人俱已得讯。
穆夫人和葛英都从内堂出来,只听得每个人口中低声说的都是“出门者死” 这四个字。葛云天道:“我去把那两位武师的尸首背回来。”帐房黄先生道:“老……老庄主……去不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谁去背回尸首,赏三十两银子。”他说了三遍,却无一人作声。穆夫人突然叫道:“咦,英儿呢?英儿,英儿!”最后一声已叫得甚是惶急。
众人跟着都呼喊起来:“少庄主,少庄主!”忽听得葛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在这里。”众人大喜,奔到门口,只见葛英正从街角转将出来,两腋下各携一具尸身,正是死在街上的那两名武师。葛云天和夫人双双抢出,手中各挺兵刃,过了血线,护着葛英回来。众武师和家丁齐声奉承道:“少庄主少年英雄,胆识过人!”葛云天和夫人心下也十分满意。穆夫人埋怨道:“孩子,做事便这么莽撞!这两位武师虽是好朋友,然而总是死了,不值得冒这么大的危险。”葛英笑了笑,心下说不出的难过:“都为了我一时忍不住气,杀了一人,以致这许多人为我而死。我若再贪生怕死,何以为人?”忽听得后堂有人呼唤起来:“华师傅怎地好端端的也死了?”葛云天喝问:“怎么啦?”府中的管事脸色惨白,畏畏缩缩的过来,说道:“老庄主,华师傅从后门出去买菜,却死在门外。后门口也有这……这四个血字。”那华师傅是府中的厨子,烹饪功夫着实不差,几味拿手菜,驰誉一方,是葛云天结交达官富商的本钱之一。葛云天心头又是一震,寻思:“他只是寻常一名厨子,并非武师。江湖道的规矩,劫掠之时,车夫、轿夫、骡夫、挑夫,一概不杀。敌人下手却如此狠辣,竟是要灭我葛府的满门么?”向众人道:“大家休得惊慌。哼,秦川这些狗强盗,就只会趁人不防下手。你们大家都亲眼见到的,刚才少庄主和我夫妇明明走出了大门十步之外,那些狗强盗又敢怎样?”众人唯唯称是,却也无一人敢再出门一步。葛云天和夫人愁眉相对,束手无策。
当晚葛云天安排了众武师守夜,哪知自己仗剑巡查之时,见十多名武师竟是团团坐在厅上,没一人在外把守。众武师见到老庄主,都讪讪的站起身来,却仍无一人移动脚步。葛云天心想敌人实在太强,府中已死了这样多人,自己始终一筹莫展,也怪不得众人胆怯,当下安慰了几句,命人送酒菜来,陪着众武师在厅上喝酒。众人心头烦恼,谁也不多说话,只喝那闷酒,过不多时,便已醉倒了数人。
次日午后,忽听得马蹄声响,有几骑马从府中奔了出去。葛云天一查,原来是五名武师耐不住这局面,不告而去。他摇头叹道:“大难来时各自飞。姓葛的无力照顾众位兄弟,大家要去便去罢。”余下众武师有的七嘴八舌,指斥那五人太没义气;有几人却默不作声,只是叹气,暗自盘算:“我怎么不走?”
傍晚时分,五匹马又驮了五具尸首回来。这五名武师意欲逃离险地,反而先送了性命。
葛英悲愤难当,提着长剑冲出门去,站在那条血线的三步之外,朗声说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姓何的陕西人,是我葛英杀的,可跟旁人毫不相干。要报仇,尽管冲着葛英来好了,千刀万剐,死而无怨,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杀害无辜良善,算是甚么英雄好汉?我葛英在这里,有本事尽管来杀!不敢现身便是无胆匪类,是乌龟羔子!”她越叫声越大,叫道:“有种的便一刀砍过来,为甚么连见我一面也不敢?没胆子的狗畜生!”
他红了双眼,拍胸大叫,街上行人远远瞧着,又有谁敢走近葛府观看。葛云天夫妇听到女儿叫声,双双抢到门外。他二人这几日来心中也是别扭得狠了,满腔子的恼恨,真连肚子也要气炸,听得葛英如此向敌人叫阵,也即大声喝骂。众武师面面相觑,都佩服他三人胆气,均想:“老庄主英雄了得,夫人是女中丈夫,那也罢了。少庄主一个大姑娘,居然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向敌人喝骂,当真了不起!”葛云天等三人骂了半天,四下里始终鸦雀无声。葛英叫道:“甚么出门者死,我偏偏再多走几步,瞧你们又怎么奈何我?”说道向外跨了几步,横剑而立,傲视四方。
穆夫人道:“好啦,狗强盗欺善怕恶,便是不敢惹我孩儿。”拉着葛英的手,回进大门。葛英兀自气得全身发抖,回入卧室之后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榻上,放声大哭。葛云天抚着他头,说道:“孩儿,你胆子不小,不愧是我葛家的好女儿,敌人就是不敢露面,咱们又有甚么法子?你且睡一阵。”葛英哭了一会,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吃过晚饭后,听得父亲和母亲低声说话,却是局中有几名武师异想天开,要从后园中挖地道出去,通过血线逃生,否则困在府中,早晚送了性命。穆夫人冷笑道:“他们要挖地道,且由得他们。只怕……只怕……哼!”葛云天父子都明白她话中之意,那是说只怕便跟那五名骑马逃命的武师一般,徒然提早送了性命。葛云天沉吟道:“我去瞧瞧,倘若这是条生路,让大伙儿去了也好。”他出去一会,回进房来,说道:“这些人只嘴里说得热闹,可是谁也不敢真的动手挖掘。”当晚三人一早便睡了。府中人人都是打着听天由命的念头,也不再有甚么人巡查守夜。葛英睡到中夜,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头,他一跃而起,伸手去抽枕底长剑,却听母亲的声音说道:“英儿,是我。你爹出去了半天没回来,咱们找找他去。”葛英吃了一惊:“爹到哪里去了?”穆夫人道:“不知道!”
二人手提兵刃,走出房来,先到大厅外一张,只见厅中灯烛明亮,十几名武师正在掷骰子赌博。大家提心吊胆的过了数日,都觉反正无能为力,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穆夫人打个手势,转身便去,呣子俩到处找寻,始终不见葛云天的影踪,二人心中越来越惊,却不敢声张,葛府中人心惶惶之际,一闻庄主失踪,势必乱得不可收拾。两人寻到后进,葛英忽听得左首兵器间发出喀的一声轻响,窗格上又有灯光透出。她纵身过去,伸指戳破窗纸,往里一望,喜呼:“爹爹,原来你在这里。”葛云天本来弯着腰,脸朝里壁,闻声回过头来。葛英见到父亲脸上神情恐怖之极,心中一震,本来满脸喜色登时僵住了,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
穆夫人推开室门,闯了进去,只见满地是血,三张并列的长凳上卧着一人,全身赤祼,胸膛肚腹均已剖开,看这死尸之脸,认得是霍武师,他日间和四名武师一起乘马逃去,却被马匹驮了死尸回来。葛英也走进了兵器间,反手带上房门。葛云天从死人头颅中拿起了一颗血淋淋的人脑,说道:“一颗头颅给震碎,果然是……果然是……”穆夫人接口道:“果然是秦川派的‘摧命神功’!他们何时练成了“催命神功”?” 葛云天点了点头,默然不语。葛英这才明白,父亲原来是在剖尸查验被害各人的死因。葛云天降死尸用白布蒙起来,又将死尸裹入油布,伸手在油布上擦干了血迹,和妻儿回入卧房,说道:“显然秦川派的“催命神功”练成了。娘子,你说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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