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敌当前难抵挡
这匹乌椎马葛英十分喜爱，负责照看的马夫一见马死，慌不迭来禀报。葛英朦朦胧胧中听到了，翻身坐起，忙道：“我去瞧瞧。”葛云天知道事有蹊跷，一起快步走向马圈，只见那匹白马横卧在地，早已气绝，身上却也没半点伤痕。葛云天问道：“夜里没听到马叫？有甚么响动？”那马夫道：“没有。”葛云天拉着儿子的手道：“不用可惜，爹爹叫人另行去设法买一匹骏马给你。”葛英抚摸马尸，怔怔的掉下泪来。突然间刘大头急奔过来，气急败坏的道：“庄主，不好……不好啦！那些武师们，都给秦川派的人杀啦。”葛云天和葛英齐声惊问：“甚么？ ”刘大头只是道：“死了，都死了！”葛英怒道：“甚么都死了？”伸手抓住他的胸口，摇晃了几下。刘大头道：“少……少庄主……他们死了。”葛云天听他说“死了”，这不祥之言入耳，说不出的厌闷烦恶，但若由此斥骂，更着形迹。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有的说：“庄主呢？快禀报他老人家。”有的说：“这青川派如此厉害，那……那怎么办？”葛云天大声道：“我在这里，甚么事？”两名武师、三名小门子闻声奔来。为首一名武师道：“老庄主，咱们派出去的众兄弟，一个也没回来。”葛云天先前听得人声，料到又有人暴毙，但昨晚派出去查访秦川派踪迹的武师和家丁共有二三十人之多，岂有全部覆没之理，忙问：“有人没回来么？多半他们还在打听，没来得及回来。”那武师摇头道：“已发现了十具尸体……”葛云天和葛英齐声惊道：“十具尸体？”那武师一脸惊恐之色，道：“ 正是，十具，其中有聂、钱、吴三位。尸首停在大厅上。”葛云天快步来到大厅，只见厅上原来摆着的桌子椅子都已挪开，横七竖八的停放着十具尸首。
饶是葛云天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陡然间见到这等情景，双手禁不住剧烈发抖，膝盖酸软，几乎站不直身子，问道：“这……这……这……”喉头干枯，发不出声音。只听得厅外有人道：“唉，高武师为人向来忠厚，想不到也给秦川恶鬼索了命去。”只见四五名附近街坊，用门板抬了一具尸首进来。为首的一名中年人说道：“小人今天打开门板，见到这人死在街上，认得是的高武师，想是发了瘟疫，中了邪，特地送来。”葛云天拱手道： “多谢，多谢。”向一名家丁道：“这几位高邻，每位送五两银子酬谢，你到帐房去支来。 ”这几名街坊见到满厅都是尸首，不敢多留，谢了自去。过不多时，又有人送了三名武师的尸首来，葛云天核点人数，昨晚派出的人，眼下已抬回二十二具尸首，尚有曹武师的尸首未发现，然而料想那也是转眼之间的事。他回到东厢房中，喝了杯热茶，心乱如麻，始终定不下神来，走出大门，见两根旗杆已齐根截去，心下更是烦恼，直到此刻，敌人已下手杀了二十余高手，却始终没有查到他们的蛛丝马迹，亦未正式叫阵。他回过头来，向着大门上那块书着“金枪葛府”四字的金字招牌凝望半晌，心想：“葛家在江湖上扬威数十年，想不到今日要败在我的手里。”忽听得街上马蹄声响，一匹马缓缓行来，马背上横着一人。葛云天心中料到了三分，纵身过去，果见马背上横卧着一具死尸，正是曹武师，料想是在途中被人杀了，将尸首放在马上，这马识得归途，自行回来。
葛云天长叹一声，眼泪滚滚而下，落在曹武师身上，抱着他的尸身，走进厅去，说道：“曹贤弟，我若不给你报仇，誓不为人，只可惜……只可惜，唉，你知道秦川派的人藏在何处？”这曹武师在葛府中也无过人之处，和葛云天却是交情极深，葛云天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落泪，这些眼泪之中，其实气愤犹多于伤痛。
只见穆夫人站在厅口，左手抱着金刀，右手指着天井，大声斥骂：“下三滥的狗强盗，就只会偷偷摸摸的暗箭伤人，倘若真是英雄好汉，就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咱们明刀明枪的决一死战。这般鬼鬼祟祟的干这等鼠窃勾当，武林中有谁瞧得起你？”葛云天低声道：“娘子，瞧见了甚么动静？”一面将曹武师的尸体放在地下。
穆夫人大声道：“就是没见到动静呀。这些狗贼，就怕了我葛家七十二路混天枪法。 ”右手握住金枪枪柄，在空中虚划一圈，喝道：“也怕了老娘手中这口金刀！”忽听得屋角上有人嘿嘿冷笑，嗤的一声，一件暗器激射而下，当的一声，打在金刀的刀背之上。穆夫人手臂一麻，拿捏不住，金刀脱手，余势不衰，那刀直滚到天井中去。
葛云天一声轻叱，青光一闪，已具枪在手，双足一点，上了屋顶，一招“横扫千军” ，抢点如飞花般散了开来，疾向敌人发射暗器之处刺到。他受了极大闷气，始终未见到敌人一面，这一招竭尽平生之力，丝毫未留余地，哪知这一枪却刺了个空，屋角边空荡荡地，哪里有半个人影？他矮身跃到了东厢屋顶，仍不见敌人踪迹。
穆夫人和、崔、季两位舵主和葛英手提兵刃，上来接应。穆夫人暴跳如雷，大叫：“狗崽子，有种的便出来决个死战，偷偷摸摸的，是哪一门不要脸的狗杂种？”向丈夫连问：“恶人逃去了？是怎么样的家伙？”葛云天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惊动了旁人。”五个人又在屋顶寻览了一遍，这才跃入天井。葛云天低声问道：“是甚么暗器打了你的金刀？”穆夫人骂道：“这狗贼很是厉害！不知道用了什么暗器！”三人在天井中一找，不见有何暗器，只见桂花树下有枣儿大小的的石粒，显而易见，敌人是用一小块石头打落了穆夫人手中的金刀，小小一块石粒竟发出如此劲力，委实可畏可怖。穆夫人本在满口“狗崽子，臭杂种”的乱骂，见到这些细碎的石粒，气恼之情不由得转而为恐惧，呆了半晌，一言不发的走进厢房，待丈夫和儿子跟着进来，便即掩上了房门，低声道：“敌人武功甚是了得，咱们不是敌手，那便如何……如何……”葛云天道：“向朋友求救，武林之中，患难相助，那也是寻常之事。”穆夫人道：“咱们交情深厚的朋友固然不少，但武功高过咱夫妻的却没几个。比咱俩还差一点的，邀来了也没用处。”葛云天道：“话是不错，但人众主意多，邀些朋友来商量商量，也是好的。”穆夫人道：“也罢，你说该邀哪些人？”葛云天道：“就近的先邀，咱们先把山东、河北、河南、江浙四处分舵的好手调来，再把闽、粤、赣三省的武林同道邀上一些。”穆夫人皱眉道：“这么事急求救，江湖上传了开去，实是大大堕了咱家的名头。”葛云天忽道：“娘子，你今年四十九岁罢？”穆夫人啐道：“这当儿还来问我的年纪？我是属虎，你不知道我几岁吗？”葛云天道：“我发帖子出去，便说是给你做五十岁的大生日……”穆夫人道：“为甚么好端端给我过生日？还不到我生日的日子？”葛云天摇头道：“你几时老了？头上白发也还没一根。我说给你做生日，那么请些至亲好友，谁也不会起疑。等到客人来了，咱们只拣相好的暗中一说，那便跟葛家的名头无损。”穆夫人侧头想了一会，道：“好罢，且由得你。”葛云天走进帐房，命人写帖子去邀请朋友，其实他忧心忡忡，但表面上，依然谈笑风生，府上大祸临门，他却依然对大伙说几句笑话，他意在消减妻子和全府上下心中的惊惧而已，自己心下暗忖：“这场大祸，有灭门之忧。四处求助与武林，也怕远水难救近火，多半便在今晚，庄里又会有事发生，等到所邀的朋友们到来，不知世上还有没有金枪葛府啊？”
他走到帐房门前，只见两名家丁脸上神色十分惊恐，颤声道：“老……老……庄主… …这……这不好了。”葛云天道：“怎么啦？”一名男仆道：“刚才帐房先生叫林福去买棺材，他……他……出门刚走到东小街转角，就倒在地上死了。”葛云天道：“有这等事？他人呢？”那男仆道：“便倒在街上。”葛云天道：“去把他尸首抬来。”心想：“光天化日之下，敌人竟在闹市杀人，当真是胆大妄为之极。”那两名男仆道：“是……是… …”却不动身。葛云天道：“怎么了？”一名男仆道：“请庄主去看……看……”葛云天情知又出了古怪，哼的一声，走向大门，只见门口三名武师、五名家丁望着门外，脸色灰白，极是惊惶。葛云天道：“怎么了？”不等旁人回答，已知就里，只见大门外青石板上，淋淋漓漓的以鲜血写着六个大字：“出门者必亡”。离门约莫十步之处，拉着一条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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