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能在夜半时分平静地醒来了。不必再因明日早晨上班见到那一张张不怀好意的、熟腻的笑脸而焦虑;也不必因为身边女孩均匀的呼吸而小心翼翼——别人的熟睡会使我更加清醒,又怕辗转反侧会打搅她们的清梦,这更令我漫漫长夜因长久的固定姿势而成为一种煎熬;也不再刻骨铭心地思念谁,理智之年,已因时光的流逝而沉淀下来,再不是对某个异性或某些异性的新奇向往或者等候的年纪了;不必再处心积虑地为巴结某位上司刻意去润饰某篇文章的草稿而使自己胃酸分泌失调。在一个死水微澜的、长年没有任何人事变动的公司内部,不必再抱任何向上爬的野心,大家对彼此脸上每丝皱纹都一清二楚,蛰伏不动才是上佳的保全之策。在办公室这个残忍的城市林莽,谁生存到最后谁才是最后最好的survivor;甚至不必再为明天上班出行而担心,更不必心烦明天的的士佬是个精心计较的湖北佬或者是满身浊气的东北汉子——车库已经有了一辆自己的车,虽然时间不长,它已经成为我的下半身(当然只是下肢而已)。
明天,再也不会有什么令人沮丧、令人思虑、令人期待、令人激动的事情和东西。或许,原子弹的蘑菇云,可能在明天早上离我一百米处像一朵美丽绝伦的花烁目地爆闪;或许,高达百米的海啸巨浪,以令人诧异的速度排天而来吞噬城市;或许,某架777客机巨大的翅膀,会优美地在俯冲之际撕开我住处的玻璃窗;或许,当我从车库出来有一把冰冷锐利的尖刀抵在我白皙滑软的脖子上;或许,会在我最漫不经心的时候,有个长相姣好身材苗条的女孩看着我无缘无故地微笑——一切都不会重要。
生活,再不会让我诧异,不会让我恐惧,不会让我骇奇,不会让我怦然心动,绝对不会让我找不到北,不会……
忽然想起,再过七天,就是我三十一岁的生日了。
我仔仔细细地清洗着刚刚从菜市场买的非洲白鲫鱼,虽然已经刮过鱼鳞,我还是用小刀轻轻地再重新刮了一遍,把残存的细小鳞片刮掉,切掉参差不齐的鱼尾,用鸡蛋清均匀地包裹在清洗好的鱼身上。
我倒大概三分之一升的混合油在锅里。油沸后,我把切得薄薄的姜片放进锅里,一股姜香顿时弥漫在厨房里面。
待到姜片半焦黄时,我把粘着蛋清的鱼一条接一条放进锅里,开大火猛烹三分钟左右。然后,我把煤气扭到小火,开始文火细煎。
大概二十分钟后,看看鱼身已经变成金黄|色,我又把煤气开到最大,把鲫鱼翻了个身,重复刚才烹煎的过程。待到鱼身两面都已经完全煎好,我再开到大火,倒进四分之一瓶绍兴黄酒,用糖、陈皮、桂叶、酱油、醋、藏红花、罂粟籽(是从百家超市买来的进口调味料,开始我不知道买的是什么,poppy seeds一词的poppy我没有见过,只是知道这个调料是做鱼用的,回来后一查才知道是罂粟籽)等等物料调好的汁倒入锅内,把切好的葱段、大蒜、柠檬、苹果以及新鲜橙皮放进锅里。滚锅后,拧至小火,慢慢烹烧。
一堆九节虾在厨房池盆里面蹦跳着,大概有一公斤。我用剪刀不厌其烦地剪去头尾,剥去虾皮,一只接着一只,一个日本制作的青瓷碗里面,很快堆起半碗透明的还在微微颤动的虾肉。
我在一个平底煎盘放进橄榄油,把几片姜片煎熟,除去煎焦的姜片。四个鸡蛋去掉蛋黄后,把鸡精放入蛋清搅拌均匀,我开始把粘着蛋清的虾肉慢慢放入煎盘内。
一股浓烈的虾香登时充满空气中。
非洲鲫鱼已经烧煮好,浓稠的深紫色汁液显示出此次烹煮的成功;在铺了一层卷心菜叶的碟子上面,金黄|色的油煎虾整齐地码放在那里,诱人的光泽随着一缕温气更显得菜式精良。
我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路易王妃香槟,看着Louis Roederer的标牌以及晶莹如珠的黄金气泡在酒杯之中闪动。
忽然之间,不知为什么我丧失了胃口,呆呆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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