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要乖乖地按我说的做,其他的事情你完全不用理会。”她还是在挑衅,纪韫哲在黑暗中可以强烈地感觉到尹以薰孤傲而清冷的笑容,以及她的不屑。
“纪总,如果你对我有一丁点的了解,就该清楚一件事情,我尹以薰绝对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女人。只要纪总你挥挥小指头,就会有一大堆乖乖听话的女人等候您的召唤,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呢?”唯有筑起高高的围墙,象刺猬一样将自己团团包裹,才能让她安心一些。
“因为你是2%,你难道不清楚2%对你意味着什么吗?你要是不在乎的话,那么我们是不是该从长计议呢?”蓄势待发的怒气,纪韫哲握紧拳头牢牢地放在大腿上。
“而且,暮雅轩的监视器画面所拍到的我进入你的房间之后,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离开,这酒店上下难道还有不透风的墙吗?”纪韫哲缓缓地说出被人遗忘的事实,他的内心在挣扎,用这样一个拙劣借口将一个无法驯服的女人留在自己的身边,真的很可悲。
“既然走出了第一步,2%也正在向你的方向靠近,为什么你还要往外推呢?把事情坐实,同时你也能坐拥51%的股权,对你并没有什么损失。”纪韫哲的耐心一向很有限,他想要的东西并不需要过分的费神,特别是女人。今天,他等了一整天。现在,他又坐在这里跟她痛陈利弊。究竟2%是谁要的?
“唔……”尹以薰噘着粉嫩的嘴唇,光泽水润的唇彩将她的唇瓣描绘得娇艳欲滴。“我觉得我损失了我的自由,对着同一个男人实在是太无聊了,没有太多的新鲜感。”她故意摆出撩人的姿态,拨弄着长发,左侧的披肩松垮垮地倾斜,露出一段白嫩的手臂,即使在黑暗之中,依旧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似乎有一阵风吹过,尹以薰还没来得及反映,纪韫哲已经站在她的面前,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和让人不寒而颤的凌厉。
“新鲜感?”纪韫哲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逼到墙角,强壮的身体将她的娇小包裹着。这是从尹以薰走进这套间之后,他最想做的事情,拧断她的脖子。
“你必须记住,你就是那2%,在你答应之后,你的自由也从此消失。2%买了你全部的自由,你必须清楚这一点。”语气霸道而强势,不容反抗,黑暗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如墨般深邃的眸孔燃烧的熊熊火焰。
他在生气?他为什么要生气?尹以薰不明白一句漫不经心的挑衅就能让他火冒三丈,这未免也太不寻常了一点。他是在担心他的2%,还是担心拿不到应得的服务呢?
轻蔑的笑容渐渐晕开,丝毫不受任何的影响,即使这一刻她的身体被固定在墙壁上,纤细的脖子被紧握在纪韫哲的手掌之内。
“纪总,我们还没有签合约,也就是说一切还不能成为既定的事实。就算这里的员工都在背后议论,也算不上什么。他们早就习惯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男人,早已司空见惯,根本就不会大惊小怪。这一点,您大可安心。”不知道换过多少任的男朋友,虽然不曾表明她的身份,但是她还是会带着他们中的某一些人进出暮雅轩。
“换男人?恐怕你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纪韫哲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她仍然在挑衅他的权威,甚至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该死的,她那些所谓的男朋友到底还有多少,她居然如此的坦然。难道她必须表现出如此随便的样子吗?
“咳……咳……”被扼制的咽喉没有足够的空气,无法顺畅地呼吸。“只要给你满意的服务,我想换多少男人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呼吸艰难的情况下,尹以薰咬着牙挺着,身体扭动着试图挣脱纪韫哲的掌控。
“我觉得我会给圈养的宠物多少自由呢?”
纪韫哲松开尹以薰的脖子,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留下俯在地上用力呼吸的尹以薰。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不能发火,不能动气,不能被她的挑衅所掌控。不受控制的怒火,会让他十分的被动,他是主宰者,他必须拿回主动权。
※ ※ ※
夜晚的暮雅轩是静谧而璀璨的,深秋的凉风泌入皮肤泛起阵阵的寒意,树枝拂动飘落片片树叶,树叶在地上打着滚儿四处逃窜,暮雅轩主楼的霓虹灯闪亮,时而反射在树叶的光亮面,折射出诡异的色泽。远离主楼的别墅区却是安静,座座独立的院落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有些灯火通明,有些漆黑一片,每一座院落的间隔距离都很长,蜿蜒的小路只能容纳两辆环保电瓶车的通过。
纪韫哲并不爱喜欢这里的环境,太安静,安静到让人害怕,象他这种注定生活在别人目光中的男人,习惯了别人的奉承与恐惧的态度,看惯了生离死别的习以为常,却害怕一个人的独处。他喜欢安静,却害怕一个人的安静。然而,能够与他一同沉沦在静谧空间的女人却离他远去。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他的女人,能够与他的心灵对话,安抚他内心的浮躁。
多年以后,他以为不会再有浮躁的心绪不安,不会再有无法强忍的怒火。却发现,他依然浮躁如初,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就算面临生与死的界线,他也不曾如此的束手无策。他所能想的的唯一办法,就是用尽一切强硬的手段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他不知道为什么多年以后他会如此迫切地想要接近一个女人,或许是因为她眼中跟他一样的温度。
奢华而迷离的Cindy Lo春夏时装秀场并不适合纪韫哲,他属于黑暗,他的到场总是会带给别人太多的压迫与疏离,或许是身份特殊的缘故。那是一个属于光明的世界,他不能融入其中,亦无法融入的世界。虽然那里的每一个人都会碍于身份而对他示好,但是有多少人是出于真心,只有他最清楚。
穿越繁华的主楼,漫步走进别墅区,在草坪上席地而坐,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一整天,他都没有抽过一口烟,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却让他没了抽烟的兴致。将心中的烦闷发泄成另一番的诉说之后,却开始思念可以赐予他安定力量的香烟。
“哲少,安盛宁已经到了。”如影子般的卓严悄然出现在纪韫哲的身边。
纪韫哲没有说话,继续抽着烟,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人头攒动,有人低头蹲在地上摸索着,发出一阵悦耳的声响,有人四处张望,形迹可疑。
“他听说今天有时装秀,想要张邀请卡去看看热闹。”卓严继续汇报着。
“我们没有邀请卡吗?”目光没有收回,专注地凝望着。
“没有。”
人群散去,相互配合着,鬼鬼祟祟地向主楼走去。
“那就让他老实呆着,别一来就不消停。” 纪韫哲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将手上的烟头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告诉他我现在过去。”
“好的,哲少。”卓严闻言拿起手机,拨通之后吩咐了几句,跟在纪韫哲的身后回到主楼。
“卓严,多加派点人手到暮雅轩,这里的保安系统有很多的漏洞。”纪韫哲的脑海中浮现起刚才看到的可疑人群,他们是冲着谁来的呢?看起来并不是训练有素的人,莫非……
“是的,哲少。”卓严亦步亦趋在跟在纪韫哲身后,“哲少是不是怀疑藏珑会那边?”
“方家老头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况且我们现在是亲家,他不敢拿我怎么着。只是,方老头容易受人鼓动,经不起一激。倒是纪家那二个活宝,你也要好生给我盯着。”纪家二兄弟要对付纪韫哲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们费尽心思想要致他于死地,却一次次地将纪韫哲推向离纪融更近的位置上。方志成倒是构不成威胁,方夕然仍然是纪韫哲的妻子,他就不会与他为敌,就怕受人背后鼓动。
“已经派人盯着,纪韫琛最近和一个中东的军火中间商联系密切,有人见到过此人,说是中国人,曾经在中东打过仗的军人,后来逃跑当了逃兵,无法回国。现在成为中东的军火掮客,真实的身份已经无法查证。当年派到中东的部队中有很多人的资料都已经列入死亡名单,并且被销毁。”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照理说,纪韫琛和各国的军火掮客有来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个中间商曾经给台湾和香港的一些帮派搭过线,提供他们秘密雇佣军,抢劫银行、盗劫文物、名画、艺术品、杀人,只要付得起钱就可以让他们为你做任何事情。”卓严往前一步,按了按电梯。
18楼的时装发布会已经结束,有一部分的客人已经搭乘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同,电梯长时间都没有停留在一楼。
“一般来说,中间商一般不会大张旗鼓地露面。他们都很低调,根本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你从派点人盯着,纪韫琛这种没脑子的人就会给自己找麻烦,不要受骗上当还觉得自己赚到了。”纪韫哲松了松领带,有些不耐烦地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保安人群从电梯边的过道飞奔而过。几名值班的管理人员跟在他们后面,一脸焦灼地往门外跑。不知情的人也纷纷望向大门口,有几个好事者已经跟着他们跑了过去。
“不许报警,大小姐说了不许报警。”他们一边跑,一边交谈着。
“可是大小姐被他们挟持着,万一……”
“卓严,过去问问。”纪韫哲目光一凛,眉间紧紧地拧成一个川字,他们口中的大小姐会不会是……
片刻功夫,卓严从门口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哲少,尹小姐被人挟持,似乎是一些辞职的暮雅轩员工,他们拿着汽油瓶……”
卓严的话还未说完,纪韫哲已经从他的面前消失。
圈养
在暮雅轩大门的左侧停车场,尹以薰正被一群人所挟持着,被纪韫哲紧紧扼住的纤细脖项已经被一只胳膊所代替,丝质披肩散落在地,身上的衣服被淋上了汽油,一片狼籍,湿答答地粘在身上,玲珑的曲线一览无遗。
保安们在离他们5米的地方围成一个圈,与他们对峙着,不敢上前一步。从发布会退下来的记者蜂涌而至,手上的照相机一阵劈里啪啦地抢镜头。
“都退后,谁要敢上前一步,我就把火点燃。”挟持着尹以薰的中年男子右手扼住她的脖子,左手举着打火机,朝人群中挥舞着,叫嚣着。在尹以薰的背后还有5个人与他们背对背,手中拿着棍子和刀子防范着,身边摆放着一些瓶子,似乎都装满了汽油。
“老李,你要是把火点着了,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难闻的汽油味在周遭蔓延着,充斥着尹以薰全部的嗅觉神经。这些人简直就是自以为是的笨蛋,自以为聪明地扔辞职信,以此为要胁逼她就范,简直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
为了赶回去飞加拿大的航班,她让童小欣把她的牧马人开回家,她走到侧门拦出租车,车没拦到,反而被这些辞职的老员工挟持。要是童小欣没这么快离开就好了,以童小欣的身手,这些乌合之众是无法得逞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辞职信是你自己递交的,人事部按例批给了你,你也拿了三个月的遣散费,现在凭什么说我让你没有了生计,你要养家糊口,别人就不用吗?你要真是养家糊口,就不要逞一时意气,拿辞职信来要胁我。”虽然被挟持着,尹以薰仍旧是一惯的态度,她所坚持的,绝对不会因为对方的要胁而作出任何的让步。
“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就不会失去工作,要不是因为你的娇横和霸道,我们又怎么会不能加薪。暮雅轩眼见要易手他人,你还死咬着我们不放。你这恶毒的女人。”老李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在右手上,收紧胳膊。“好歹我们也都是部门的骨干,你说批说批。”越说越生气,手臂越收越紧,尹以薰涨红的脸上呼吸渐渐地困难。
纪韫哲赶到的时候,尹以薰的手臂抓在老李的胳膊上,胡乱地拉扯着,试图将他粗壮的胳膊拉开,满脸通红,身上的衣服满是汽油的痕迹,脚上的高跟鞋在地上面无助地蹬踏着。
“卓严。”纪韫哲朝卓严使了使眼色,卓严意领神会地点头,随即钻进人群中往尹以薰背后走去。
纪韫哲拨开人群,朝他们走过去。冷峻而凝重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的表情,深邃的双眸如一把利剑般穿透人群,射向挟持着尹以薰的人。那是属于他的东西,别人是不能随便碰触的。即使一点点的损伤,他都会让他付出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代价。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老李嘶吼着“退后,再往前就点燃,同归而尽”的话语,一律被纪韫哲无视掉。他的眼中只剩下尹以薰痛苦而艰难的挣扎,纤细的手臂无助地挥动,修长的小腿一次又一次无力地蹬踏着,无法动弹的脖子,因窒息而涨红的脸颊,这一切都让纪韫哲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炙热。
“放开她。”如猎豹一般凶狠的目光,如狼般蓄势待发的强壮躯体,缓慢而平淡的语气,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熟悉的声音,让尹以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受制于人的惶恐在听到这一声“放开她”之后,变得一片清明。
“后退。”过于强大的气场,让挟持者大汗淋漓的脸上略过一丝惶恐不安,挥动的左手不自觉地略微颤抖着。“你再……再往前一步,我就……我就……点火。”握着打火机的手用力地扣动点火开关,一下又一下,都因为颤抖而打滑。
“你有胆子点火试试,只要你眼前的这位小姐掉一根头发,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强大的压迫感,无法忽视的冷峻,眼前的男人就如同猛兽一般,涨红的双眼大有将他生吞活剥之势。
尹以薰平静地站立着,不再挣扎,听着纪韫哲饱含怒气的语气,她的心里有小小的庆幸,他在担心她的体认,让她雀跃不己。
“她身上全是汽油,你说我敢不敢点?”虽然心里发虚,嘴上还是不敢示弱,仗着身后的人多。“老陈,把汽油浇一点在地上。”
“不许浇,只要你不浇汽油,我会考虑让你重回暮雅轩。”怀柔政策在对峙的时候往往是最效的办法。
“老李,我……”老陈手里的汽油瓶子攥得紧紧的,听到纪韫哲的承诺,下一步的动作迟疑着。
“让你浇就浇,TMD,你敢不听老子的话。”老李气急败坏地大骂粗口,在气势上他完全输给纪韫哲,连听命于自己的同伴都犹犹豫豫地。
“听你的话,会有钱吗?你只会给他们带来牢狱之灾,你只会毁灭他们。只有我,才能给你们工作,给你们发薪水。”纪韫哲阴冷的脸庞上扯动一丝的轻笑,一群毫无章法的肖小,没本事还学别人挟持人质,他肯站在这边跟他们谈完全是因为尹以薰,如若不然,还不够他活动身体的。
“纪韫哲,别跟他们废话,我没有错,凭什么让我为他们的过错买单。”失去的呼吸再度回来,虽然还被挟持着,身上满是汽油,只要一个小小的火苗就足以让她魂飞魄散,但是她还是不肯妥协。“辞职是他们自己要辞职的,于我何干。”眼中的不屑清晰可见,她如此骄傲,即使被挟持着,也有着最高贵的姿态。
纪韫哲真的想把尹以薰敲晕,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吗,脾气倔得跟牛似的,这些无谓的坚持和固执会把她害死的,难道她不清楚吗?她现在说这些话,只会把情况越弄越糟,把这帮人的情绪撩拨到极点。
她不知道他在为她担心吗?这个笨女人,纪韫哲的心里暗自咒骂着。那种担心不仅仅是因为她是2%的交换物,而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事情,纪韫甩了甩头,将复杂的心绪甩掉。
同时,纪韫哲却开始佩服尹以薰清晰的思绪和不为所动的坚持,不会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去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过错。她太骄傲,骄傲到不屑于妥协。或许对她来说,是与非的界限是分明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恶毒的女人,你去死吧……”果不其然,老李扣动打火机的点火器,一步一步地往尹以薰身上逼近。
“我死了,你也要陪葬。”尹以薰忽然扭转身体,朝胸前大片的汽油污渍粘向挟持他的人,“有本事你就点火啊。”
“啊……”
没有预期的灼热,受制于他人的身体突然有了清新的空气,尹以薰睁开眼睛,惶恐地看向挟持她的人。他的左手被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扼制住,向反方向扭曲着,打火机捏在手心里,火苗还未熄灭,只是动弹不了,也不敢动弹。
后面的同伴看到领头的人被制住,包围上来想要与纪韫哲搏斗,手中的棍棒高高的举着,在他们看来,有家伙在身上,就是比没有家伙的人要强很多。棍子还未沾到纪韫哲分毫,他们就已经被一股力道从脚底穿堂扫过,全部重重地摔倒在地,手中的武器或砸到同伴,或砸到自己。
卓严拍了拍手,轻蔑地看着地上倒成一堆的人。
“卓严,交给你。”纪韫哲将挟持者的手臂一哲,手中的打火机掉落在一旁,将人往卓严的方向一送。
“ Kevin,报警。”尹以薰平静地朝人群中一挥手,似乎刚才的状况与她无关。
“大小姐,你没事吧?”Kevin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没事,就是汽油味太重了。”尹以薰嫌恶地挥了挥身上的衣服,朝纪韫哲礼貌地致意。“谢谢,纪总。”
纪韫哲被尹以薰的表现吓到,挑着眉看着尹以薰所表现出来的镇定与疏离。身上被泼满了汽油,脖子上仍然留有刚刚被勒住的痕迹,头发散乱,妆容尽毁,在生死线上兜了一圈下来,她竟然从容不迫地指挥着报警,向他说谢谢。
“航空公司经常有反恐演习。”尹以薰看出纪韫哲地疑问,状似无辜地回以一笑。
“演习?你把这当成演习。”再一次,纪韫哲又想把她的脖子拧断,只是她脖子上面的勒痕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你那该死的固执会要了你的命。”纪韫哲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尹以薰的身上,盖住她被汽油浇灌的衣服,将她固定在他的怀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间。
闪光灯朝他们的方向一阵响,纪韫哲皱了皱眉,“卓严,封锁新闻。让在场所有的人签署保密协定,今天的事情不能传出来一个字。还有,别报警,剩下的你处理好。”
“新闻?无所谓的。”披在她身上不仅仅是一件外套,夹杂着纪韫哲独特的气息与温度,包裹着尹以薰,脑海上突然一阵空白。
纪韫哲低下头,轻声地说:“无所谓吗?这会对暮雅轩有负面影响,你……”声音压得极低,温热地气息喷洒地尹以薰的头顶上。
“唔。”尹以薰反射性地抬起头,“对不起,我忘了。”
“走吧,剩下的事情留给他们处理,你该去把这身衣服换掉。”纪韫哲将尹以薰揽在怀里,穿过人群,朝主楼走去,远离喧嚣的人群。
“纪总,你的手工西装恐怕要报销了。”尹以薰抓住有点宽大的西装外套,指尖的触感让她意识到,价值不菲。
“你能不能不要管这些事情?你差一点没命,你到底明不明白?”纪韫哲低声吼着,他实在搞不懂尹以薰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可是很贵,我还欠你2%呢。”尹以薰有些懊恼地扶着西装,依偎在纪韫哲的怀里噘着嘴摇摇头,反恐演练早已让她忘记恐惧,每一次的飞行就象一次生与死的过山车,空难何其多,死亡的概念只是两个字而己。
“你错了。”纪韫哲收紧放在她腰上的手臂,将她贴向自己。“我救了你的命,你欠我一条命,外加2%。”
“恩?”尹以薰停下脚步,魅惑的双眼闪着过晶莹的光泽。“谢谢你。”
“所以,你现在归我所有,由我圈养。明白吗?”纪韫哲很满意今天的状况,又有了一条可以让她留在身边的理由。
怀里的尹以薰身体一僵,重重的失落感重新回归,忍不住地回击。“以身相许还不够吗?”
“不够。”不够,纪韫哲的内心在呐喊着,他要更多,他要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尹以薰,他会保护她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今天这样的事情将不会再次发生,那种纠着心的无助感,他不愿意再次经历。
沉默不言的两个人相拥着走进暮雅轩的大堂,古朴而雅致的灯火提醒着他们生命的意义,只是为了看到璀璨的灯火和温暖的笑容。
“哇……好感人的场面。”热烈的鼓掌声在他们的身后响起,戏谑的调侃以一种不怕死的状态传入纪韫哲和尹以薰的耳畔。
尹以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怔怔在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故知(上)
俊朗飘逸的外形吸引大堂内无数暧昧的目光,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狭长的丹凤眼邪魅而慵懒,两道并不太浓重的剑眉朝两鬓高挑着,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部曲线,五官立体而深邃,这是一张不太男人亦没有女人味的脸蛋,中性至极。一身宽松的休闲外套干净而笔直,搭配着英伦风十足的长款丝质围巾,俊朗与飘逸浑然天成。
他带着邪气般的笑容倚在大堂的柱子边,嘴角上翘,薄薄的嘴唇粉嫩通透。“大BOSS出手就是非同凡响,让我想想,纪韫哲有多久没有出过的手了?八年还是十年,还是……好象也没这么久,应该是……”
“你不在房间呆着跑出来干嘛?”纪韫哲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眼神中带着警告的味道。
“有热闹看怎么少得了我呢?”他不怕死地调侃着,丝毫不为纪韫哲杀人般的眼神所震慑。
“安盛宁,你还知道要回来吗?你个混蛋王八蛋……”沉默许久的尹以薰突然爆发般地发出一连串的声音,一扫优雅风范,取而代之的是有些癫狂的狂燥。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现在还是一样一声不吭地回来。你……”尹以修举着漂亮的手,指着被称为安盛宁的邪魅男人骂道。
“囡囡,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安盛宁保持着笑容,自由而轻松地叫着尹以薰的小名。
一听到安盛宁唤尹以薰的小名,纪韫哲的脸色旋即阴沉下来。“你们认识?恩?”
“认识,安盛宁不穿衣服什么样我都见过。”尹以薰愣愣地点了点头,抛给安盛宁一个妩媚到极致的笑容。
“我们确实在一张床上睡过。”安盛宁回以一笑,默契感十足地默默交换着眼神
纪韫哲转向安盛宁,看着安盛宁不变的笑容,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脸色再一次地阴沉,比刚才更加深了一层。
“安盛宁你个混球,你始乱终弃。不过,你回来就好,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尹以薰骂归骂,笑容却比刚才更甚,灿烂如花。
“你不会想这么着跟我说话吧。”安盛宁捏着鼻子,嫌恶地撇了撇她身上被汽油浸透的衣裳。
“那你等我,我们一起宵夜?”尹以薰迫不及待地邀约,完全把她要飞加拿大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虽然航班已经起飞了。
纪韫哲皱紧眉头,不满地看着眼前两个人亲切地交谈着,脑海中回忆着他所看到的关于尹以薰的资料,似乎没有安盛宁这个人的存在,只是在尹以薰上大学之前的情感经历没有确实的资料,难道……
“BOSS,你可以把她借给我吗?”安盛宁很明显是故意的,他看得出纪韫哲目光中的尹以薰是不同的。
“借什么?我说和你宵夜的事情,我说了算。”尹以薰抬起倔强而小巧的下巴,挑衅地朝纪韫哲呶呶嘴。
“先回去洗澡。”纪韫哲将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拉紧,揽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身,转身朝电梯走去,还不忘回头扔给安盛宁一记超强的杀人眼。
安盛宁抱胸倚着柱子,吊儿啷当地朝纪韫哲诡异的一笑。在纪韫哲转过身与尹以薰一同消失在电梯里的同时,他唇边的笑容也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的茫然和略带苦涩的笑意。
是啊,他又回来了,多年以后,他再一次站在故乡的土地上,与他曾经深爱的人一起呼吸同样的空气。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雀跃的事情。
※ ※ ※
午夜12点,纪韫哲孤坐于套间的沙发上,面对一室的安宁与黑暗,默数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一天他都在等待当中渡过,等着尹以薰的出现,等着时装秀的结束,等着……等着……
等到他再也坐不住,让卓严把安盛宁和尹以薰的资料悉数调阅出来,才惊人的发现他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同校、同班甚至在初中之前还是同桌。
纪韫哲对安盛宁了若指掌,他是高干子弟中的异类,没有子承父业参军,没有在父辈的安排下进入政界或商界,而是选择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与他们背道而驰。他甚至没有跟随父亲的姓氏,他们这一辈的孩子中,都是用“安”姓,安邦定国的安字。这是很多功勋卓著的著名将领都用使用的一种方法,让孩子不跟随他们的姓氏,为的是有一天可以保护他们,或者让他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与家族的曾经隔绝开来。
安盛宁年少时孤身混迹澳门的各大赌场,经历赌场百态人生,曾经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曾经挥洒千金为博红颜一笑,曾经输得只剩内裤一条。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被隐迹多年的赌王收留,教他如何去赌,却从不让他用赌技赚钱,送他到蒙特卡罗的赌场中,从最底层的服务生做起,学习如何经营赌场,在澳门、香港乃至世界各大最顶级的赌场拥有丰富的管理经验,成为各大顶级赌场酒店争相雇佣的赌场经理人。于3年前进入四和会,掌握会中日益壮大的赌场。
他曾经受到过非人的待遇,因为身份的特殊性,需要接受方方面面近乎严苛的考验,他才得以行走在白与黑的灰色地带,受到肯定与尊重。
当然,纪韫哲对他还是有所保留的,毕竟一个在功勋卓著的红色家庭中成长的孩子,很难让人完全相信他质的变化。
如果说他和尹以薰是从小就认识的,那么尹以薰大学之后频繁地换男友,正好和安盛宁离家出走的时间相吻合,也就是说安盛宁很可能就是尹以薰痛不欲声不愿提及的最初。
纪韫哲一思及此,带着浓浓的暴戾气息,直奔酒店的总监控室。已是凌晨时分,酒店的走廊空空荡荡,纪韫哲无声地疾走着,尹以薰和安盛宁的关系让他非常的不痛快,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只是单纯地排斥他们单独相处,不管他猜测的正确与否。
砰的一声,酒店总监控室的门被一阵强势的力道震开,值班的保安愣愣地盯着突然闯入的纪韫哲,不明所以地要将他赶出门去。“先生,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请您回自己的房间。”
“尹以薰在哪?”几十个监视器画面闪烁着,纪韫哲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这种事情一向是卓严做的。
“我……”保安还是摸不着头脑。
“哲少,尹小姐在娱乐场的VIP包厢。”卓严如影子一般地出现,他面无表情地说出尹以薰的下落,目光停留在左侧的监视器画面上。
顺着卓严的目光,纪韫哲轻易地找到尹以薰的位置,她正和安盛宁勾肩搭背地各持一只话筒放声高歌。
监视器的画面上听不到他们在唱什么,但是他们完全没有平日所见的优雅和慵懒,象两个孩子一样,脸上尽是不设防的笑容与轻松。
故知(下)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
纪韫哲眉头紧拧着,打开VIP包厢的门,眼前的两个人正拥抱在一起,拿着话筒喜笑颜开地跟着音乐歌唱,时不时踏着音乐的节奏,象顽皮的孩子有着恶作剧般的笑容,充满天真无邪的童年气息。
眼前的场景让纪韫哲更进一步地确定安盛宁与尹以薰之间的关系。尹以薰此时的笑容是他未曾见过的,不施粉黛的脸上洋溢着温暖与小女人的姿态,卸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王气息,完全是一副邻家女孩的模样。似乎刚才命垂一线的危险与她无关,她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完全沉浸在回忆的美好之中。
而她的笑容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绽放,如此耀眼,如此灿烂,如此让人着迷。
紧握的双拳慢慢地举起,纪韫哲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
尹以薰浑然不觉地大声吼着歌,沉浸在十七岁那年的灿烂天空,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活,安盛宁的自行车后座永远都有她的一席之地。晃晃悠悠地坐在他的后面,仰望天空的蔚蓝,一片深澈的天空如同我们不如愁滋味的青葱岁月,一览无遗。徐徐的微风拂过长发,划出美好的弧线,浅笑低吟,夕阳的余辉碎碎地洒落身上,形成一道道闪亮的光圈,包围着曾经年少无知的孩子。
十七岁的天空,没有杂质,没有边际,生活的优渥让他们可以无忧无虑,甚至升学的压力都不曾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他们随心所欲地生活着,或许最大的麻烦来自于隔壁班的那个男生或是女生为什么不对我笑。
尹以薰边唱边冲着安盛宁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仿佛回到了十七岁,他们无忧无虑的十七岁。
安盛宁不着调地吼着歌,很久不曾如此快意地歌唱,放下压在身上诸多的责任,尽情地宣泄着这些年来不为人知的艰难与痛楚。十七岁的天空,永远都留在那一时刻,凝固且永恒,时光流逝中,谁也无法再回到曾经,修改过往,重新再来一次。他曾经放弃过的,他一定会找回来,爱过的,依然深爱。
在看到尹以薰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都是如此地清晰。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以为自己忘记的,却是如此地深刻。
她是否还跟从前一样,爱他如初?无奈的笑容,酸涩而悲凉。多年前的不告而别,而今已是形同陌路,还有多少的机会可以重新再来。
音乐戛然而止,沉溺于过去的尹以薰和安盛宁怔怔地望着点歌台的方向,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们所视的方向,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凌厉地一扫而过。尹以薰皱着眉头,不满地噘着嘴,安盛宁则略有深意地一笑,高深莫测地眯着眼回以同样的目光。
“纪韫哲,你知不知道你很没有礼貌,我根本就没有邀请你,你擅自而入作何解释。就算你进来好了,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歌给切掉,这又算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什么是教养吗?”尹以薰气冲冲地吼着。
“不知道。”纪韫哲的周遭散发出强烈的气息,阴森而冷峻。
“你不知道随便Сhā入别人的生活中,随便安排别人的行为,是没有礼貌的表现吗?”她只不过是想借题发挥,把对他的不满通通宣泄出来,“请你出去。”
安盛宁抱胸冷眼旁观,他玩味地看着纪韫哲逐渐加深的眸子,与纪韫哲相处的这些年,他一向都是处变不惊,即使枪指着他的脑袋,他都面不改色。而今天,从汽油事件到现在,他完全是另一番的表情。
“如果我说不呢?”纪韫哲将点歌器的电源拨掉,“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你该回去睡觉了。”说完,一个箭步走到尹以薰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我什么时候睡觉用不着你管,我和朋友唱歌跟你有关系吗?我还没有唱够,我还要唱。”尹以薰甩开他的手,扔掉手上的麦克风。“宁,我们换包厢。”挑衅地朝纪韫哲扬扬下巴,“这间不行,我们就换,再不行,就接着换。实在没办法,我们去外面唱。”
安盛宁旦笑不语,嘴角边保持着微笑最完美的弧度,淡定地跟在尹以薰的身后。
“你敢?”纪韫哲站在尹以薰的身前,挡住她前进的方向。“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情。”
“纪韫哲,你少拿这些事情来唬我,我告诉你,答应过的事情又能如何,结了婚都可以离婚,山盟海誓都跟放屁一样,答应过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改变。不要以为可以拿这个来束缚我。”尹以薰轻笑,目光中充满着不屑的味道。
她居然敢轻视他。纪韫哲在她的目光中如同被人掴了一巴掌,生疼生疼地。“你的意思的,你想眼睁睁地看着暮雅轩清盘?”他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他的疼痛,冷冷的,不带一丝情感,借此掩盖他所有的无措。
“暮雅轩,又是暮雅轩。”尹以薰迎着他的目光。“为了暮雅轩,我和你上床。我们之间只是肉体和金钱的交易,各取所需而己。但是,请不要一再地用暮雅轩来约束我的行为,我还是我,不会因为我们之间交易而有所改变。虽然我不得不跟你上床,但是我天生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该履行义务的时候我会履行。其他的时间,请给我自由。”离他远一点,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内心再抱有任何一丝的奢望。曾经的心悸只是偶尔的一次心灵旅行,错过了时间,错过了地点,却遇到一片迷人的桃花岛,沉迷只会让她走不出桃花岛上的迷宫,而迷失自己前进的方向。
“囡囡。”安盛宁紧紧地握着尹以薰的手,脸上的笑容在她一句句的讲述中慢慢地消失。他眼中曾经清纯得不带一丝杂质的女孩长大了,变得陌生,却让人无法移开双眼。那个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女孩,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受伤的刺猬,借由身上所有的锋芒,包裹着她所有的脆弱。
“跟我走。”安盛宁的手一拉,越过发呆的纪韫哲,打开包厢的大门,狂奔而去。
绯闻
“大宝,我带你去游乐园骑大马吧?”安盛宁手上拿着一只奥特曼的模型,凑近尹以丞身边,俊美至妖娆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大宝盯着安盛宁的脸,沉默地思索着,而后用很认真严肃的口吻说:“不去,霏姐姐说你不是好人。”
笑意盈盈的脸上顿时象卸了气的皮球一样,皱纹丛生。安盛宁抓着奥特曼用力地捶打地面,“大宝哥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难道我在你眼中是坏人吗?”
大宝再一次沉默,黑白分明的眼珠滚动着,艰难地思索着。“我不知道。霏姐姐说你不是好人,所以你就不是好人,因为霏姐姐是好人,她不会骗我的。”大宝扭过头,继续摆弄他的汽车模型。
安盛宁挫败地瘫倒在客厅的地毯上,仰望着天花板,无奈地说:“囡囡,你认为当年我的离开是不可饶恕的吗?”
尹以薰背靠在客厅外的墙壁上,望着小花园里凋谢的落叶,眼中的落寞如同秋天的残阳。“你的离开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不可饶恕的,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你留下的烂摊子,是我们几个人一起收拾的。连我那没心没肺的表姐都帮你隐瞒了很多的事情,霏霏不原谅你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对了,你知道霏霏结婚了吗?”
“我知道。”安盛宁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原有的慵懒。“这样不是很好,她拥有正常的爱情与婚姻,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尹以薰收回目光,拢了拢身上的小外套,坐回客厅的沙发上。“盛宁,有些伤害是一辈子的。你认为是最好的结局的时候,你问过霏霏她喜欢这样的结局没有?你凭什么把你的想法强加于别人的身上。”
“囡囡,不要扫兴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安盛宁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上,不让尹以薰看到他此时的无奈与孤寂。“何况霏霏结婚了,这就够了。”
“反正我不管你们这么多,以前霏霏最喜欢和我抢你的自行车后座,为了气她,你总是会说,囡囡从小就坐惯了,还是给她吧。让她一直对我横眉冷对的。你刚走的那一阵,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和我说话。”尹以薰娇嗔着,用脚踢了踢趴在地上的安盛宁。
“不提这些了。”安盛宁摊了摊手,抓起奥特曼扔到尹以薰的身上。“你和君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这次回国前说不能让你知道?”
“不知道啊,这你得去问他啊。”尹以薰一愣,撇了撇嘴角。
“君文哥哥不是好人。”正在摆弄汽车模型的大宝突然抬起头来,傻傻地笑着。“君文哥哥每次出现,都会把囡囡弄哭,我讨厌君文哥哥。”
“哦……”安盛宁凑到大宝身边,“君文哥哥经常来吗?”
“我不告诉你,你不是好人。”大宝再次换了方向,冲着尹以薰的方向说:“囡囡不要怕,有大宝保护你。”
“好啊,有大宝在,囡囡什么都不怕。”尹以薰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在大宝的脸上划过。
“我要看电视。”大宝放下手中的汽车模型,走到茶几上一摸遥控器,打开电视。
安盛宁很没面子地摇了摇头,“你们到底给大宝灌输了多少不良思想啊,他这么排斥我和君文。”
“大宝的思维是最直接最真实的反映,也是最纯粹的,没有任何的掺杂。”尹以薰苦笑,如果还能拥有象大宝那么纯粹而直接地感官,并且能够真实地表达出来,这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事情。
“那么,大宝对纪韫哲是看法又是什么?”安盛宁将话题引到纪韫哲的身上,前天晚上把尹以薰从暮雅轩带出来之后,就一直窝在尹家的别墅内,他对纪韫哲和尹以薰之间的事情兴趣最浓。“冷面大BOSS可是难得出手哦。”几年难得一见的壮观场面让他碰上了,这就说明纪韫哲也有弱点。当然是人就会有弱点,只是纪韫哲的弱点隐藏得太深。
“胡说什么。”尹以薰不自然地移开双眼,跟着大宝一起看电视上的八卦新闻。
“纪韫哲通知我过来的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他真的可以入主暮雅轩,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己,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你和他之间的交易。囡囡,你真的很勇敢。”安盛宁将手掌枕在脑袋下面,狭长的双目凝望着天花板上的雕花,也真的多亏这次的机会,他可以重新回到这里,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期盼的机会。
尹以薰没有说话,全部的思绪被电视上播放的八卦新闻吸引住,她听不到安盛宁在说什么,因为她正全神贯注地聆听主播洪亮的标准音:“据本台记者发回的最新消息,新晋当红玉女掌门彭小楼与纪氏总裁纪韫哲的恋情正式曝光,据大楼的管理员称,纪韫哲于昨晚携同彭小楼一起回到她所在的圣湖花苑之后,直到凌晨3点才离开她的住所。画面上所拍到的正是纪总裁凌晨匆匆离开圣湖花苑的情景,大家对比一下纪总在进入圣湖花苑时的着装,可以清楚地看到纪韫哲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系领带,衣领敞开。我们再把镜头拉进一些,在纪总裁的左侧脖颈处,有轻微的红印……”
被拍到的画面上纪韫哲侧着脸,清晰的轮廓俊美不凡,即使是偷Pāi的,他浑身散发出来的不凡气息让人无法忽视。黑色的手工西装略有褶皱,脑后的头发凌乱,他不动声色地钻进停在圣湖花苑大门右侧熟悉的黑色轿车内,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已悉数落下摄象机镜头。
尹以薰僵直着后背,维持她优雅的坐姿,唇边的浅笑一点点地加大弧度,灿烂至极,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温度,她在笑,却没有快乐可言。
“据彭小楼的经纪人回应,彭小楼将与纪氏集团旗下的卓尔电影公司签订2部电影片约,全面进军电影市场。”
“彭小楼要演电影咯,囡囡你带我去看吧?”大宝回头看着尹以薰,清澈的眼神里充满渴望。
尹以薰没有回答,她笑着,目光投向窗外大片的草地上,看到不焦距。不过才2天而己,就变成了新晋玉女的入幕之宾,如此迫不及待地爬上别人的床,凭什么向她发号施令。那天晚上,他迫切的眼神一度让她以为,他是在乎的。原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己。
安盛宁发现尹以薰沉默着,眼神空洞而无助,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犹如女神的雕象一般,空有娇好的躯体,却失去了灵魂。
“大宝喜欢彭小楼吗?”安盛宁一翻身,盘腿坐在地毯上。
“喜欢,彭小楼演的电视可好看了,我最喜欢她啦。”大宝热切地期待着尹以薰的回应。
“那我带你去吧。”
“真的吗?”大宝已然忘记安盛宁不是好人这一事实。
“真的。”
“好耶,囡囡,小宁说带我去看彭小楼的电影,你也一起去吧?”大宝雀跃着跑到尹以薰的身边,抓住她瘦削的肩膀。
尹以薰回过神来,抱住大宝高大的身躯,“好,和大宝一起去。”不管心情如何,她对大宝的要求都会一一答应。
“好耶,囡囡也要一起去,好开心哦。”大宝蹦蹦跳跳地跑出客厅,往厨房进发。
“看来我该回去了。”安盛宁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ρi股,唇边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BOSS做事情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呢?果然是自古美女多败国啊。”
“男人喜欢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感叹什么呀。”尹以薰不屑地睨了他一眼。“你说你这些年招惹了多少女人,你什么时候从实招来啊。”
安盛宁收拾起他那懒散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囡囡,我觉得眼前比较重要的事情是大BOSS的绯闻,我这种小人物的绯闻不足为外人道也。”
“切……”尹以薰那双媚惑的眼睛下垂着。
“囡囡,难道你不想知道原因吗?”安盛宁弯下身子,凑近与尹以薰对望。
“不想。”口是心非似乎是女人的专利。
安盛宁讪讪地笑着,“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样。当年,君文和你……”
“你不是要走吗?”尹以薰打断他的话,她不想再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或是与他有关的回忆。“不送了,门口在那里。”
“真是薄情,利用完了就把我踢到一边。”安盛宁戏谑而神秘地一笑,“我先回去看看。”他朝尹以薰摆摆手,转过身翩然而去。
尹以薰搭拉着双肩,故作高傲的姿态全部卸下,她懊恼地数落着自己,男人而己,只要她愿意,一招手就会有一整排的青年才俊站在她的面前,供她任意挑选,何况是一个有老婆孩子,恶名昭彰的男人。
心动过,但他并不是她要得起的男人,她的家人不会允许,她身上的责任不会让她有任性的机会。
再过一个月,她的生日就要到了,她只剩这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痛快地做自己。
“囡囡,凯叔叔来了。”大宝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圆圆的脸蛋通红通红的,手里还拿着一支啃一半的鸡腿。
“大小姐。”Kevin手拎着公事包,毕恭毕敬地打着招呼。
尹以薰拉了拉衣角,起身迎接。“Kevin,有什么事情吗?”
“大小姐,纪氏那边告知我们,他们决定不注资暮雅轩。所以……”Kevin面有难色地汇报着。“先期到达的资金,他们也将收回。”
“那就还给他们,我会想办法的。”尹以薰冷笑着,纪韫哲还是拿暮雅轩在逼她低头。
“可是……可是那边资金已经汇到各个供货商手中,我们……”
“这些资金在我们和纪氏的合约尚未签署前到达,我们完全可以赖帐。”尹以薰坐在摇椅上,挺直着后弯。“他们可以反悔,我们当然也可以赖帐咯。”
“可是……这似乎有损暮雅轩的名声,更何况纪氏的背景是四和会,我怕……”
“没事,万事有我在。”尹以薰如同上战场前蓄势待发的战士一般,浑身都充满着战斗的渴望。
Kevin翻动公事包,抽出一张粉色的请柬,“这是明晚东成百货庆祝酒会的邀请卡,董事长下周才能出院,你看……”
“东成?还有谁受到邀请了?”
“城中各界名流均受邀在列。”
“很好,我去。”尹以薰露出妖娆的笑容,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她想要的游戏,那么,就来试一试她和新晋玉女之间,谁的魅力更大一些吧。
棋逢对手(上)
尹以薰是天生的party queen,修长的外型与绝美的脸蛋是她无往不利的工具。正所谓,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在外形已经占尽上风的同时,着装的选择在她的身上只是点缀罢了。
她今天一改冷艳而优雅的装扮,而选择黑色亮片连衣裙,BlingBling风格让人眼前一亮,小巧的mini连身亮片裙完全服贴于她的身体曲线,大大小小的亮片打造出活泼俏丽范儿,肩部又融入了巧妙的透视设计,香肩尽露,浑圆的酥胸若隐若现,紧翘的臀部被紧紧地包裹着,头发束起,俏皮又诱人。
尹以薰的出现抹杀了记者好多的菲林,东成百货的庆祝酒会少不了城中各界名流、政商名人,哪一个富商会携同哪位名媛出席,都是八卦杂志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尹以薰的闪亮登场让在场很多的记者纷纷拿着手中的相机,为的是一睹暮雅轩新一任接班人的风采,同时她的优雅不凡更是让人侧目不己。
在这之前,尹世光将尹以薰保护得很好,给她自由的空间过想要的生活,象普遍人一样地工作、恋爱、购物,避开时不时狗仔队的跟踪。而这次却一样,她需要更多的舆论氛围,将自己层层包裹于光环之内,这也是另一种宣传的方式,为暮雅轩的形象。在接到请柬的时候,她就授意Kevin把她的个人资料发往各大媒体,成功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增加他们宣传的噱头。神秘感维持得太久就会失去魅力,她此次掀开面纱,不仅可以成功上位,更可以得到更多的便利。
为满足记者们的拍照要求,尹以薰对着镜头摆着最娆人而不媚俗的姿态,无数的闪光灯对着她一顿猛拍,比星光大道走地毯的明星都还气派,或许这就是气场吧。
东成百货的主人许璐和刘明峰守候在大门口,深秋的寒风凛凛,他们伫立在风中有些凌乱,刘明峰在和许璐结婚之前,有七年的时间狂追童小欣,突然有一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就和许璐结婚了。也不是说许璐不好,身为东成百货的第三次接班人,她的为人有些极端,名中许多名流之子都曾与她有过暧昧,当然,不是人家追她的,是她死乞扒咧地倒追人家,人声极差。
许璐脸上阴森森的模样让人有些后怕,虽然穿着一袭蕾丝蛋糕裙,但是给人一种恐怖片里女鬼的感觉,可爱的造型和惨血的脸、血红的唇。和刘明峰往那一站,颇有貌离神也离之感。作为东成的第三代,许璐有其自身独特的亮点,然而她还是拼了命想要与城中名流联姻,以巩固东成的基业,也因此臭名远扬。
Cindy Lo的时装秀那天,尹以薰还把刘明峰臭骂了一顿,后来想想,还好童小欣没有跟他,因为她那缺根筋的表姐明显能找到更好的。刘明峰就适合许璐这种档次的俗人。
礼貌而客气地主人寒暄,尹以薰在门口再一次回头,摆出优雅大方的POSS让记者们又是好一顿的忙碌。
恰到好处的精致妆容,惹火俏丽的装扮,黑色亮片连衣裙只能裹住她浑圆紧翘的臀部,修长的美腿在高跟鞋的修饰之下,更是让人流连忘返。
纪韫哲挽着当红玉女彭小楼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把尹以薰那件衣不蔽体的亮片裙给扔掉,再拿一条毯子把她包起来,让她动弹不得。穿那么短的裙子还一直走来走去的,对着摄影机照相机摆出那么撩人的姿态,她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的引人犯罪吗?
尹以薰当然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完全可以让在场80%的男人有蛋疼的危险,但是她并不在意。远远地看到纪韫哲的到来,她平静地一笑,装作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也不去在乎彭小楼到底有何过人之外,她往前一步,迎上前来的童小欣。
她意外地看到童小欣与时装秀那晚的脱衣舞男一起到达,波尔卡圆点吊带裙,柔和的粉嫩色调与黑色圆点融合,精致俏皮,非常适合童小欣。可是裙子有点短,胸口有点低。脱衣舞男将一件飞行员皮夹克罩在童小欣的身上,防备地看着四周射向童小欣的目光,保护欲一览无遗。很好,这个男人比刘明峰出色很多,妖孽的面庞,天生的衣架子,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从他对童小欣的态度来看,应该会发生很多的事情。
尹以薰揽着脱衣舞男的胳膊,与他们一同走进酒会。
纪韫哲看着她与一妖孽般的男人步入会场,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哲,怎么了?”彭小楼拖地的长裙无法快速地行走,她拉了拉纪韫哲的胳膊,轻声询问。
彭小楼一袭粉色拖地长裙,露出右边的肩膀,在右腰处是褛空的蕾丝,将她纤细的腰身若有似无地呈现在镜头前。彭小楼是属于那种清秀的邻家女孩,给人特别亲切和乖巧的感觉。眼睛大而有神,粉色系的眼影更添粉嫩质感,再加上同色系的唇彩描绘着小巧的唇形,整体上并没有太多出彩的地方,但是她始终高挂在唇边的笑容,亲和力十足。
如果说尹以薰的笑容是颠倒众生的,让人飘飘欲仙,那么彭小楼的笑容就是和蔼可亲的,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
“我不喜欢记者的闪亮灯,我先进去。”纪韫哲丢开她的手臂,离下彭小楼独自面对会场外的众多媒体记者,迈开大步往里走去,连与主人握手寒暄的环节都忽略掉。
彭小楼神色一暗,看着纪韫哲高大而冷峻的背景消失在门内,随即又露出邻家小女孩的笑容,与记者们套着近乎。她知道,她只是替代品,纪韫哲不需要顾忌她的感觉,但是,却是这样,她却越是想靠近他。
场内的记者更是热情无比,对刚刚出现在媒体面前的尹以薰是爱护有加,纷纷与她攀谈。良好的教养与优雅的气质,让她在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独特的韵味,飞扬的神采动人无比。
纪韫哲没有近身的机会,远远望着她被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嘴边一抹不经意地笑容慢慢地浮现,温柔至极。尹以薰的耀眼夺目是天生的,她是光亮的来源,而他却是属于黑暗的。他渴望光明,如她一般耀眼,然而他却无法如她一般,自若地站在光亮的太阳下,接受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他也是耀眼的,却是黑暗中的一缕微弱的烛光。
“BOSS,你艳福不浅啊。”调侃的笑声慵懒地传来,安盛宁俊美的脸庞上挂着邪恶的笑容。今晚的他依旧是慵懒而随性的打扮,银灰色的西装,黑色的衬衫,领口敞开立着,没有拘泥于酒会要求的正装。
“几天前刚刚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新闻上又爆出您和当红玉女的恋情,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安盛宁装出一副扼腕的表情,难保他一会不会捶足顿胸以表达他对纪韫哲的佩服。
“安公子,我记得是让你回来工作的,不是让你回来再续前缘的,你可要给我分清楚。”纪韫哲一看到安盛宁那张邪恶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再想到他曾经与尹以薰的关系,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
“BOSS,我这叫工作与恋爱两不误,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
“你回来几天了,我怎么没看到你在工作。你一回来就闹失踪……”一想到安盛宁与尹以薰一起失踪的日子,纪韫哲的火气又更大的一些,抓起餐桌上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安盛宁低着头,偷偷地观察纪韫哲的表情,憋着笑,说:“BOSS,你要原谅我近乡情怯,离开家这么久,回来总是有一些不适应的地方。记忆和现实都无法重合你的感觉你不会懂的。”有模有样地说着,还不忘看着纪韫哲的脸部表情。
“我还以为你在温柔乡里都爬不起来。”纪韫哲望着被包围在人群中的尹以薰,有点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都怪囡囡,她带我去寻找从前的记忆,聊着聊着就住在尹家的别墅里,就是大宝独自住的地方,陪着大宝一起玩,玩着玩着就忘记了时间。”安盛宁故意说得很笼统,很隐晦,很有歧义。
“是吗?”纪韫哲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才没有冲到人群中把尹以薰抓出来。
“BOSS,我去找囡囡,问问她我今晚还能不能回她家的别墅住,你看,我酒店住不习惯。”安盛宁搓着手掌,故作拘谨状。
“安公子,我记得你在哪里都是住酒店的,因为你没有家。”纪韫哲凌厉的目光一扫,能活生生把安盛宁烧出个洞来。
“BOSS,你忘了,这是我的家乡,当然要住家里啊。”安盛宁得意地笑着,似乎很满意纪韫哲的话,让他成功地迷惑了。
纪韫哲一愣,再次举起杯子,仰头悉数倒入。
“哲,原来你在这里。”尹以薰温柔地娇嗔着,小女人似地投进他的怀里,“我刚才和记者说,暮雅轩将和纪氏联手,他们都说要做一个专题。”
软玉温香在怀,纪韫哲完全听不到尹以薰地说什么,只能感觉到与他身体紧贴的曲线,和丝丝入鼻的芬芳。
“你说好不好?”尹以薰搂住他的腰,几乎贴在他的身上,嘟着嘴问道。
棋逢对手(下)
闪光灯齐刷刷地直晃纪韫哲的眼睛,他很快恢复正常的状态,皱着眉对尹以薰所说的“联手”大感意外,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他沉默着,伸手揽住尹以薰的细腰,对着镜头面无表情。他知道明天的各大媒体肯定会大肆渲染,和他从彭小楼的家里出来一样,又是另一番的炒作,在这个阶段他应该要极力避免再出现另外的绯闻。可是,他却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尹以薰想要做什么,记者又何妨。
“尹小姐,请问你打算何时接掌暮雅轩,暮雅轩百年来的经营都不许外人Сhā手,请问此次为什么会和纪氏联手呢?”记者是不会放过挖掘内幕的机会,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他们都会拼命往土里钻。
“到时候我会发请柬给你们,在我正式接掌暮雅轩的那一天,也是我25岁生日的那一天。之所以和纪氏联手,那是因为暮雅轩需要一位合作伙伴,仅此而己。”尹以薰商业化的表情滴水不露,既然来了,她就已经做好作战的准备。
“再请问尹小姐,你接掌暮雅轩之后,还会继续留在星航吗?我们都听说您是星航的代言人。”
“这个自然是不会了。在25岁的生日之前,我的父亲准我自由地生活,让我享受自由的空气。但是,所有的一切优惠政策将在接掌暮雅轩之后停止供给。”尹以薰幽默地回答着,不忘将身体紧紧地贴向纪韫哲,她回答完问题,附在纪韫哲的耳后,轻轻地吹着气:“哲,我这么回答你满意吗?你看,我乖乖的还不行吗?”小女人的语气娇羞且略带埋怨。
一阵阵带有尹以薰体香的呼吸在耳后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细胞,温热的气息让纪韫哲身体一紧,试图与她保持一段距离,身处于公众场合,过于暧昧的身体接触,偶尔会让有些事情失控。
意识到纪韫哲微微松开的手,尹以薰随即贴上去,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健壮的肌肉线条,弧度完美的胸肌下砰砰直跳的心脏,要以清楚明了地知道他此时的反应。尹以薰嘴角边浮起一丝不意察觉的笑容,冷漠而狡黠。
“尹小姐,请问您和纪总是什么关系?新晋玉女彭小楼和纪总目前被爆料共度春宵,您有何看法?”
劲爆地话题让更多的记者围拢过来,纷纷将话筒靠近尹以薰。
“我和纪总的关系嘛,要说得那么清楚吗?”尹以薰浅笑吟吟地靠在纪韫哲的身上,“哲,彭小楼是谁啊?”声音很小,却足以通过话筒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包括被记者遗忘的彭小楼。
彭小楼手足无措地伫立在记者围成的圈子之外,她被孤立着,被遗忘着,她才是聚光灯的焦点,她才是闪闪发亮的明亮。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她变成无名小卒,成为别人故事里可有可无的人物。
彭小楼不得不承认,尹以薰耀眼而夺目的光彩,优雅大方的谈吐是很多人无法修炼的,而她却轻易地将妩媚与优雅演绎得如此经典。
在尹以薰的那一句“彭小楼是谁啊?”之后,依然没有任何记者试图寻找或是采访彭小楼,他们的眼中只有尹以薰,在纪韫哲怀里的尹以薰。
“各位记者朋友,下个月就是我25岁的生日,届时我会宣布接掌暮雅轩以及和纪氏的合作案,到时候还请各位赏光。今天,是东成百货的周年酒会,以薰是客人,不能将主人家的风头全抢走了,各位记者大人还请饶了我吧。”女人最无往不利的工具就是撒娇,而美女的娇嗔更是让人受用之至。
在记者的强烈要求之下,尹以薰再次摆出优雅撩人的POSS让他们拍个够,闪光灯还在闪着,尹以薰被纪韫哲用力一拉,整个人又再一次贴在他的身上。“哲,你想回家了吗?”轻轻地耳语,丝毫不顾忌众多摄像机镜头在他们身上徘徊不忍离去。
“ 站好了拍照。”纪韫哲终于吐出五个字,冷冷的语气,他已经忍了很多,看着她将最撩人的姿态展示在世人的面前,他无法继续容忍下去。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站好怎么拍?”尹以薰皱着眉,委屈地低着头。
“那就不拍。”纪韫哲脱下身下的西装外套,往尹以薰的身上一罩,伸手挡掉记者们的镜头,凌厉地目光一扫,“都别拍了。”没有温度的目光如同他的背景一般,让人害怕。
一时间,嘈杂的拍照声归于平静,记者们讪讪地离去,还不舍地回望着尹以薰。
不远处的彭小楼看着他们相携离开,双拳在身侧握紧,她苦心经营的机会,就这样被毁于一旦,她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么一条绯闻的机会。
“哇哦,他们怕你啊?”尹以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们怕你还敢把你上哪过夜的八卦播出来?有问题哦。”她晃了晃身上的外套,不满地甩给纪韫哲。
“你看了?”纪韫哲以为她真的没有看过,真的不认识彭小楼,可是她的话却明显地说出她知道彭小楼的存在。
“纪总,您的花边新闻满天飞,我不想看到都难。”
纪韫哲再次把外套包裹住尹以薰,拉着她大步向会场外走去,卓严吩咐几名保镖跟在他们的身上,防止记者的跟踪。
“上车。”低调的雅致停在角落里,纪韫哲打开车门。
“不要,我要去找盛宁,我和他一起回家。”尹以薰转身要走,目光盯着前方树丛里微微的晃动。
“不许去。”
尹以薰脚下的动作一慢,旋即回转过身,魅惑的笑容挂在嘴角,她揪住纪韫哲的领带,往前一带,双唇往上一迎,啃咬着纪韫哲充满烟草气息的口腔,双手渐渐绕上他的脖颈,舌头轻舔他的唇瓣。
纪韫哲深深地沉醉在这一吻中,从来他都是主宰一切的人,现在却被尹以薰主导所有的感官,另一种异样的快感传遍全身,他迫切地释放出舌头与她纠缠着,掠夺她所有的芬芳,双臂紧紧地搂住她,贴向自己,贴近他苏醒的欲望,大手在尹以薰紧翘的臀上游走。这裙子太短了,纪韫哲的手触碰到她柔滑的腿部肌肤,所有的理智全部崩溃,掩盖不住的欲望顶在尹以薰的腰间。
尹以薰用力推开纪韫哲,媚笑着说:“纪总,彭小楼的吻有我的好吗?”
“你……”纪韫哲试图抓住尹以薰的手,却被她一手打开,往后又退了一步。
“我的好?”尹以薰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迷离的目光飘向远方。“哲,你现在开始,你要记住,你已经是我的人,虽然我的角色有些不光彩,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在这么多媒体的见证之下,明天肯定轰动全城。彭小楼是谁,很快就地被人忘记。”
“你到底想干什么?”纪韫哲强忍着下身传来的颤抖,冷着脸问。在这之前,尹以薰在合作案的态度上一直持不合作的态度,今天却一反常态向媒体公开。
“不干什么,从来只有我甩男人,没有男人甩我的份。你要记住这一点。”恢复女王般居高临下的姿态,尹以薰骄傲地抬起尖尖的下巴。“彭小楼是谁,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我可不想为这些事情伤脑筋。暮雅轩的名声可不能毁在你手里。”是的,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暮雅轩,一个月,她还有这一个月的时间过她想要的生活。
纪韫哲一愣,继而失笑地靠在车上。“你这是在吃醋吗?”
“当然不是。”尹以薰矢口否认,“我都是为了暮雅轩。”
是的,纪韫哲早该想到,他一释放出不与暮雅轩合作的消息,就应该清楚尹以薰会自动出现,没想到她会如此骄傲地出现,让他没有任何的退路,只能举双手投降。能让他妥协的人不多,尹以薰算是其中的一个。他期待一场旗鼓相当的角斗,而非一边倒的绝对胜利。她,让他充满力量,充满征服的力量。他愿意妥协,彭小楼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借由她让尹以薰跳了出来。虽然这种方式并不高明。
“为了暮雅轩,你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吗?”纪韫哲淡定地靠在车上,抱胸站好,强压着一直肿胀的欲望,等待着尹以薰。
“你想在哪?这里还是车上?”尹以薰妩媚地往周围一望,挑逗的眼神勾引着纪韫哲残存的理智。
“上车。”
黑色的雅致车缓缓地驶开,黑暗的树丛中一阵急促的晃动,安盛宁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树叶和灰尘,埋怨地说:“早知道不穿浅色西装,弄脏了好浪费。这该死的囡囡又欠我一次。”他得意地将手中的卡片相机放在兜里。
“安公子。”
安盛宁吓了一大跳,拍着胸口转过身,撇见一道狰狞的伤痕趴在一张冷漠而深邃的脸上,“卓严,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安公子拍到了?”卓严眼见他把相册塞进口袋。
“你想要?”安盛宁护住口袋,“你应该知道,你未必拿得到。”
安盛宁在赌场被打着打着打成了习惯之后,他就发誓再也不会挨打,输钱不被打的方法只有一条就是比别人强,他戏称他的拳脚功夫是被打出来的。
“我并不想要。”卓严悲伤的眼神在黑暗中无声地释放着。“如果能让夕然得到自由,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提供便利。”
玩火
一路的肢体纠缠与耳鬓厮磨,尹以薰完全占据着主导地位,挑逗着纪韫哲为数不多的理智,或许他根本不想要理智,只想快一点到达暮雅轩,将她摔在床上,除去那件一整晚都让他不舒服的黑色亮片,狠狠地按倒在他的怀里,听着她呻吟娇喘,辗转求饶。
路途并不长,10分钟的超速行驶,司机很有眼力见地猛踩油门,“滋”的一声强力刹车,雅致稳稳地停在暮雅轩的主楼大堂前。
尹以薰双腿盘在纪韫哲的腰上,宽大的西装外套将她整个包裹住,防止春光外泄的尴尬。头埋在纪韫哲的颈窝处,在他的耳边哈着气,含着他的耳垂逗弄。
“你等不及了?”纪韫哲喘着气,艰难而快速地迈开步伐,钻进电梯里。
“唔……”尹以薰呜咽一声,继续埋首着,忙碌着。
无人的电梯间里,纪韫哲一转身将尹以薰抵身于墙上,急欲脱僵的野马,叫嚣着,嘶吼着。
尹以薰妩媚一笑,一手掌控的高高在上,如妖艳的黑夜玫瑰,释放出致命的诱惑。
跌跌撞撞地从电梯一直到房门口,尹以薰从手袋里掏出房卡,三两下打开门,两人一起滚进柔软的地毯内。
纪韫哲拦腰将她抱起,迈进走进卧室。
“等等。”尹以薰出声制止住他。
“还要等什么?”沙哑的嗓音,一览无遗的欲望。
尹以薰指了指浴室,“我们一起洗个澡先。”
纪韫哲抬脚便往浴室的方向走去,不管在哪一个地方,他都想把怀中的女人占为己据,看着她的盛放。
他将尹以薰放置在洗手台上,转身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放水。
“哲,你过来。”蛊惑般的嗓音,让纪韫哲没有任何的迟疑,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即使如纪韫哲般高傲自负、习惯于号令天下的男人,也不得不言听计从。
解开他的领带,一件一件地除去他的衣服,健壮的身体,流畅的线条,明亮的灯光下,尹以薰看到他肩膀一道长长的伤痕和其他地方或深或浅的伤痕。浴室内哗哗的水声,还来不及调试的冷水渐渐地盛满浴缸。
纪韫哲倒抽一口气,撩起她的短裙……
“别动。”尹女王再次发号施令,将纪韫哲的双手翻转至背后,用最先被取下的领带捆绑住。
“你这是……”
“嘘……”尹以薰将食指抵在他的唇间,“别问,跟着我……”
“哲,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事情是什么?”
此时的纪韫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只是尹女王身旁一条温顺的小绵羊,他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尹以薰在玩什么把戏,她的一举一动已经快要把他逼疯。
“我讨厌我的男人身上和别人女人的痕迹。”说罢,尹以薰重重地将纪韫哲推向冰冷的浴缸内,满溢的冷水因纪韫哲的加入而纷纷向外流淌。
“你……”突如其来的冰冷让纪韫哲一时间慌乱无措,被捆绑的双手无法支撑他失衡的身体。
尹以薰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有别人女人的印记,休想碰我。”
她昂起高傲的头颅,优雅的颈部曲线宣誓她的倔强,“你好好在冷水里好好冷静冷静,我相信你很快会冷却下来的。”她满意地打量着他□的身体,野马似乎变得安静,可是他如墨般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一闪而过,他在懊恼?还是在庆幸?尹以薰没有多做停留,大步走出浴室,反手将门带上。
水无声地流淌着,一室的静谧笼罩着纪韫哲此时冷却的身体,他靠在浴缸里,头顶在墙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究竟还是他在玩火,烧了自己,意料到她的出现,却没意料到她的极端。她的倔强,他已经感受过,即使面对死亡,也绝不低头。她的信念里没有杂质,一如她眼底最深的清澈。
※ ※ ※
踩着轻盈的步伐,尹以薰神采奕奕地乘电梯到一楼大堂,不期然地遇到卓严象大堂里的圆柱一般站立,她停下脚步,朝他挥了挥手。
“你老板现在可能需要你的帮忙。”她调皮地眨眨眼睛,如花般灿烂的笑容洋溢眼底。“不过,你还是等等再上去。”她又点了点头,强忍着笑意,拍了拍卓严的肩膀。“卓严,记住,不要笑。”
说完,她哈哈大笑出声,迎上走上门的安盛宁。“盛宁,陪我喝一杯去。”
“你又干什么坏事了,笑成这样?”安盛宁是了解她的,一路成长的陪伴,对她所有的小细节了如指掌。
“哪有,人家是好孩子,怎么可能干坏事呢?”尹以薰作可爱状,害羞地低着头。
安盛宁抬头看了一下时间,“走吧,我一会还约了人。”
尹以薰挽着他的手臂往聆听的方向走去,“叫他来聆听找你。”
“你确定?”安盛宁神秘地一笑。
“恩哼,让暮雅轩多赚点酒钱。”尹以薰扭动着腰肢,消失地卓严的视线之内。
卓严摇了摇头,心中暗念,纪韫哲这次遇到的女人真不是好惹的。
打开紧闭的门,聆听内的音乐由远及近,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回响,曾经让一代人深深着迷的摇滚音乐再一次响彻云宵,洞穿黑夜麻木心灵的力量似乎已经成为过往。
尹以薰抱胸倚在门边,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黑夜穿越而来的狂放不羁。
眼中含着眼泪
虔诚地忏悔
镜中好忧郁的我
像是真的犯了错
我也不愿去体会
那种苦涩滋味
又有谁能告诉我
该怎样去做
时常感到疲惫
辛酸和劳累
镜中变消瘦的我
忍受不平的折磨
我也不愿去体会
那种苦涩滋味
又有谁能告诉我
该怎样去做
不愿去过平常的生活
放弃一切才是我的错
何时得到轻松和快乐
何时驱散身边的寂寞
疲惫,辛酸,劳累,这些都是她即将面对的,黑豹的歌她越来越喜欢了。
“你还是喜欢黑豹?”安盛宁端着两杯威士忌走了过来。
“恩。”尹以薰往台上一看,乐队的主唱是一个干净的大男孩,略长的亚麻色头发遮住他的大半张脸,冷清的摇滚气息张扬着淡漠的孤傲。“我要Tequila。”尹以薰坐在吧台边,将威士忌推给Bartender。
“这乐队是谁找来的?”尹以薰瞄了一眼台上的乐队,询问着Bartender。
“是他们自己上门的。”
“多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或者可以考虑签长驻约。”尹以薰转了一圈椅子,撇见安盛宁已经在向场内的一性感女子搭讪,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她仪态万千地向安盛宁方向走去,“老公,孩子发烧了,赶紧跟我回家。”
安盛宁喷火的眼神简直要把人烧出两个大窟窿,他咬牙切齿地说:“尹以薰,你想干什么?”
“老公,孩子发烧了。”她怯生生地回答着,低垂着头,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不好意思,我先走。”性感女子拿着酒杯慌忙换桌。
“你满意了?”安盛宁怒气冲天。
尹以薰笑得花枝乱颤,抱着肚子大笑不己。“安公子,今天的酒会上,你看遇到霏霏吗?这么多年,你连个交代都没有。一回来还有心思泡妞,我真的是太佩服你了。”
“见到了,又能怎样?”安盛宁的表情变得凝重,“她过得很好不是吗?难道你想让我当第三者,Сhā足他们的婚姻?”
“我相信她始终爱的仍然是你,只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一再地等待再去,军区大院里的孩子只有你是异类。”
“对了,囡囡,我约的人是君文,你不想见一见吗?”安盛宁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无赖地笑着。
“安盛宁,你是混蛋。”尹以薰美丽的脸上扭动着,痛苦万状地憋着气。“你……”
“你也该见一见了。”安盛宁自言自语地说着,戳着尹以薰的软肋。“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一说比较好。”
“你是谁,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不要见。”
重逢
“囡囡,你不要任性,我们五个人是最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就算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安盛宁一本正经的脸上。“我不知道你和君文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我们是朋友,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尹以薰气冲冲地走回吧台,在手背上倒了一小撮盐巴,迅速地舔了一口,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将一片柠檬咬在唇间。“再来一杯。”
“囡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一直困惑着安盛宁,他没有参加高考就离开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再见饶君文是在拉斯维加斯,他在那里酒店学习,而饶君文是在美国留学时的一次度假。
饶君文提起尹以薰时的口气很沮丧,却始终不愿意告诉他发生过的事情。
“盛宁,有些事情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同样的步骤,再一次将Tequila一饮而尽。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就如同这杯下肚的Tequila,灼伤她的心,带走她全部的思考能力,她混沌度日,学习坚强,学习变成生活中的一切变故。
“盛宁,你去问问霏霏,问问她,愿不愿意再提起你离开时她是如何渡过那些失去方向的日子?你敢吗?”
安盛宁缄默,如果说人必须都有一个死|茓的话,那么白霏霏就是他那一个唯一的死|茓。触碰不得,那是制约他的机关,他不能冒这个险。
“沉默了吧,所以你不要管这些事情了。我现在挺好的,真的。”第五杯下肚,尹以薰迷离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辛酸与不知名的疼痛。“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一下,你究竟为什么回来,而且出现在暮雅轩,纪韫哲还是你的老板。”
“这个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吧。”安盛宁知道他回来要做的事情对暮雅轩未必是好事,对尹以薰也不会是好事,可是他却必须去做,多年来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即使再艰难,他都要完成。
尹以薰拿着第六杯酒,“你要是敢再不辞而别,我会找人杀了你。”她涨红着双颊,恐吓着他。
安盛宁抚上她的后脑勺,吃吃地笑着,“就凭你。”
“我会找‘诺’的杀手,把你杀了。”
“你认识‘诺’的杀手?”
“不认识,但是我有钱。”尹以薰明显是醉了,胳膊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脑袋,微闭双眼,灿烂地笑着。
“你呀……”安盛宁宠溺地拢着她,将自己的胸膛敞开,让她依偎着。
小时候,安盛宁和尹以薰的感情最好,可能是因为他们俩同龄,其他三个人都比他们年长,他们是同学、同班、同桌,班主任经常认为他们早恋,结果发现他们确实只是感情非常的好。
安盛宁从小就不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他爱打架,混帮派,不读书,旷课,却依旧升级,因为他有一个强大的父亲。老师都怕他把尹以薰带坏了,因小时候的尹以薰就象是一个小公主,漂亮、家世好、功课好、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
安盛宁没有参加高考就离家出去,在老师的眼中并不是什么大事。反倒是高考之后,尹以薰性情大变,却让许多人跌破了眼镜。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只有不愿意接受改变的。
※ ※ ※
宿醉的头疼,刺眼的阳光,尹以薰揉着太阳|茓打量着四周,还是在暮雅轩的范围之内,她又喝太多了,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喝过了。
尹以薰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地上,脑袋有点重,腿上轻飘飘的。
“小心点。”一只胳膊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尹以薰尚存的酒意,全部一扫而空,她防备地坐回床上,“你怎么在这里?”
她抬起头,闯入她视线之内的是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多年以后脸上曾经的稚嫩和浮躁都已经被磨平,轮廓分明的五官,平和的气息,儒雅的举止。
饶君文淡淡地笑着,“你喝醉了,所以我留下来照顾你。”
“不必了,没有人照顾的日子,我一样会喝醉。可是,我还是象杂草一样,顽强地生存下来。”此时的尹以薰将她隐藏起来的刺,一根一根地竖起来,防备着,不让他靠近。
饶君文走到茶几边,倒了一杯热水,“来,喝杯热水。”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需要你。”宿醉的头晕挥之不去,过去的记忆扯动某一根神经,砰砰地撞击着她的太阳|茓。
“乖,先喝一口。”饶君文捧着杯子,蹲在她的身上,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抗拒而后退。
“饶君文,你不需要你的假惺惺。”尹以薰索性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蒙住。过去的,她无能为力,唯有控制现在的自己,不再去触碰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
她曾经想过无数种重逢的方式,没想到却是宿醉之后的混沌初开,她抵挡着他的靠近,拒绝他温柔的言语。男人,她经历过太多,惺惺作态的人太多,而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为了身体交缠时的愉悦,还不如纪韫哲来得更直接一些,没有借口,没有虚假的言语,直接说出他要的东西,甚至是掠夺。
那一夜,尹以薰充满期待地守候在饶君文的宿舍楼下,等待着给他惊喜,她没有电话告知他,在结束高考后的当天下午,她坐火车直奔邻市,那时候君文大四,正在邻市的医院里实习。
她依然清晰地记得他住在四楼,她站在楼上抬头看着四楼的窗户,一遍静寂的黑暗,已近深夜,饶君文还是没有回来,夏天的蝉鸣与蚊子的呜咽成了尹以薰唯一的陪伴。她天真地想着,或许是因为碰上手术的缘故,他才是没回家的。
夜已深沉,她独自一人坐在楼梯口,生怕一时的犯困而错过他的到达。
一夜未眠,饶君文还是没有回来。尹以薰傻傻地笑着,安慰自己他一定是值夜班,都怪她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
正当她傻傻地安慰着自己的时候,从楼上走下来一对亲昵的情侣,他们互揽着对方的腰,粘腻地亲吻着。
原来,饶君文不是没有回宿舍,不是有手术,不是值夜班,而是早就已经回家……
满心欢喜等来的却是情人的背叛,有谁会相信两个人亲昵地走下来之前的一整个晚上,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饶君文本就是多情的主,俊朗不凡的外表,显赫的身世背景,令人艳羡的才华横溢,年少气盛的他又怎会错过身边示好的女人。
那一年,她十八,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对爱情的期盼。她的生活才刚刚起步,她应该谈着无忧无虑的恋爱,享受情人的细心疼爱。可是,她却遭遇爱情中最大的背叛。她曾经庆幸过,她如果一开始就冲上楼去,所见到的不就是抓奸在床的戏码。至少,当他们衣冠楚楚的时候,她还保有一丝的尊严。
“那我先走了,这是我的联系电话,我不走了,会留在军医院工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
“谢了,饶医生,我觉得我没有事情可以找你的,我身体健康,四肢健全,不需要医生。”蒙着被子,尹以薰的声音有点变音。
“我走了。”
依稀听到开门声,尹以薰吐了一口气,不是她不愿意面对,而是没有必要面对。伤口太深,即使一秒,当初的疼痛都会慢慢地涌现。
没有关门声,尹以薰缓缓地探出头来,“还不快走。”
顿时,空气中的凉意让尹以薰仅剩的最后一点醉意消失怠尽,她看着门口对峙的两个大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拜托,你们要对看的话呢,请直走,关门,谢谢。”尹以薰十分钦佩自己此时的镇定和幽默。
她并非被抓奸在床的妻子,也不是两个出色男人抢夺的女子。她只是……只是……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一个是旧爱,一个是新欢,旧爱者,曾经爱过的人,新欢者,互相给予身体愉悦的人。一个是情,一个是性。
大清早赶到暮雅轩的纪韫哲正一肚子的怨气,这个女人昨晚把他扔在冷水缸里,而在他醒来之时却被告知她昨晚被一个男人抱着走进普通的标准大床间,他不可以容忍他的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有违他的事情。
一度他认为是安盛宁,当他站在门口看着正打开门要离开的男人时,他的怒气被完全点燃了。
虽然他知道,尹以薰有很多的男人。但是,为什么每一个都是如此出色。并非飞行上那些死搅蛮缠的过路甲乙丙丁。
“起来,跟我走。”生硬的命令着,纪韫哲特有的冰冷口吻。
“走不动。”尹以薰倚在床上,撇了撇嘴反抗着。
绯闻
饶君文回头看了一眼尹以薰,宠溺地笑了笑,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愿意妥协,吃软不吃硬,也难怪纪韫哲会被顶得满头包,他以前已经吃怕了这样的亏。
“囡囡,我先走,改天再联系。”说完,避开纪韫哲的视线,径直向门口走去。
“等等君文,我和你一起走。”尹以薰迅速拉开被子,还是昨天参加东成酒会穿的那身亮片,纪韫哲深为恼为的黑色亮片。
饶君文诧异地停下脚步,刚才她还对他嗤之以鼻,现在却是一副热络的模样。
尹以薰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不过,你要等我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去找童小欣,然后去看我爸。”
“纪总,麻烦你让让。”尹以薰推了推化石般的纪韫哲,“你想站的话,去门口跟保安换位置。”忽略,忽略掉他颈边仍未掉色的印记。饶君文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这里又站着一位比饶君文道行更高的男人。尹以薰恼火地想骂人,她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总是遇到这样的男人。
为什么没有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呢?
“纪总,麻烦你,不要忘记我昨天说过的话,现在我要有正事要办,所以请你让让。”尹以薰撇撇嘴,见推不动纪韫哲,直接从他身侧绕过去。
“我送你去。”纪韫哲命令般的口吻,让尹以薰很是不悦。
“我不想见到你。”尹以薰光着脚跳回他的身边,“还有你脖子上这道红印。”她不能忍受她在乎的男人,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经历过一次,她还是无法看透。看到新闻的那一刹那,就象她十八岁那一年所经历的背叛,无法呼吸的痛楚,不能诉说的渴望。
她从来都不曾发现,原来情根已经深种。
“你在乎?”纪韫哲凝视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寻着一丝在乎的痕迹,是否她的在乎和他一样。他她和别的男人相携离开,在他盛怒之下,她丢下他一个人离去,他还要抱着幻想吗?
“在乎。”尹以薰诚实地点了点头。“我在乎纪总的钱是不是会按到打到暮雅轩的帐户上。”
她不能举手投降,这不是一场她缴械就能圆满的战争。她没有能力披荆斩棘……
纪韫哲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原本他以为答案会让他意外,意外的开始,意外的结尾。捧上天,再重重地摔下地。
没错,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利益的交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君文,你去大堂等我,我和你一起走。”
饶君文默默地等候在一边,看着他们之间暗涌的情愫,看着他们否认内心真实世界的倔强,他们如此相象,却看不到对方对自己的在乎。或许,他们是可怜和可悲的。纪韫哲的可怜,他没有能力去改变。但是尹以薰的现在是他的过去一手造成的,他有责任去挽回曾经遗失的那些美好以及他至今深爱的女人。
※ ※ ※
换了一身轻松的休闲装扮,牛仔Leggings搭配长款红色毛衣,外面罩上一件麋皮短夹克外套,刚洗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清新自然又兼具尹以薰特有的慵懒气息。
饶君文起身迎候她的到来,虽然他知道她只是在利用他达到激怒纪韫哲的目的,但是他并不在乎,唯有如此,他才能走到她的身边。
“爸爸。”清脆的童声,欢快地响彻暮雅轩的大堂。
帅气漂亮的孩子总是更容易吸引他人的注意,特别是帅气到可爱。纪斯无疑就是这样的孩子,周末本就是一家人相聚的日子,却在一大清早就接到纪韫哲的电话,将家庭日改到明天。
一大清早起床的纪斯失望极了,吵着方夕然带他出来找纪韫哲。
方夕然本想趁着纪韫哲带纪斯出来玩的空档,她出去杀个人再回来。结果,她爸方维城却杀了过来,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嚷嚷着要找纪韫哲的麻烦。搞得她头晕眼花,一片莺歌燕舞,慌忙抱着纪斯夹道而逃,大呼今天不是她的lucky day,还是不要出去杀人为好。
占据上风的尹以薰顿时失去了光鲜的笑容,她怔怔地看着纪斯投入纪韫哲的怀抱,“爸爸,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可是爸爸今天要去爷爷家,小斯要一起去吗?”话中温度让尹以薰以为自己幻听,原来不肯让步的纪韫哲也会有柔情的一面。
尹以薰调转目光,朝门口望去,孩子的妈妈、纪韫哲的妻子方夕然正站在大堂的一侧,身上的装扮却有些让人意外,那是一套过时的运动装,可以追诉到上个世纪90年代末,宽大的不合身的外套,将方夕然娇小的身躯完全淹没。
“妈妈,爷爷会不会象方爷爷那样凶呢?”小家伙还沉浸在清晨的无措之中。
“小斯放心,爷爷是懂事的大人。”方夕然冲上翻了翻白眼,为老不尊的老爸尽是添乱,在孩子心中的形象越来越差了。
“怎么回事?”纪韫哲挑了挑眉,低声问道。
方夕然叹了口气,“今天的报纸你还没有看过吗?”
一早纪韫哲就赶到暮雅轩,根本没有时间看今天的报纸。他沉默地摇摇头,抱着纪斯走到总台询问今天的报纸。
“就为了这个?”头版头条的位置,刊载着纪韫哲和尹以薰的花边新闻,巨幅的照片是他们昨晚在停车场拥吻的画面,激|情而缠绵,角度拍得非常的好,两个人都拍得很唯美,一看就给人热恋的感觉。
“还有其他的吗?”方夕然拉了拉身上的旧运动装,“你看看我,就跟逃难似地跑了出来,衣服都没有换。说不定,我爸现在已经杀到四和会和纪老头理论呢。你是不是不要去了?”方夕然吐了吐舌头,她家老头子的脾气她是最清楚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他哪能不出头呢。
“卓严……”纪韫哲冷漠的脸上充满不快的意味,他不喜欢娱乐别人,他的私生活如何都和别人没有关系,他讨厌被人偷Pāi的感觉。“你去处理一下,看看是哪个狗仔拍的。”
“哲少,这个是昨晚有人发到报纸邮箱的,并不是狗仔偷Pāi的。”显然,卓严已经在纪韫哲询问之前就找到了答案,他亲眼目睹有人将照片拍下,却不能告诉纪韫哲。
“去查。”纪韫哲转过身朝尹以薰的方向看去,他有许多的过去,许多的女人,他没有想过去承担她们的喜怒哀乐,但是今天,他却想要保护尹以薰,保护她避开这些烦人的追踪。
纪韫哲将纪斯交给方夕然,朝尹以薰大步走去。“你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的,不会让狗仔骚扰你的。”
尹以薰一愣,她以为他会因为隐私受到侵犯而大发雷霆,会因为他们之间的事情曝光而寻根究底。没想到,他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撞击着……淡淡的喜悦与甜蜜晕开,他在乎?
※ ※ ※
尹以薰拿着童小欣家的钥匙打开门,意外地发现她那白痴得可爱的姐姐居然被那个脱衣舞男给吃干抹净,还一副羞涩的表情。
床上的红点点,童小欣脸上的红通通,尹以薰好奇地在她和脱衣舞男身上寻找着点什么。最后,她发现他们的共同点,那就是爱情。
看来,童小欣的春天来了。
连她可爱的傻姐姐都找到爱她的男人,尹以薰却还是孤身一人,越坚强的人,越是经不起任何的伤害,那种椎心的疼痛只有自己知道。
想逃的逃不掉,想忘的忘不掉……
“去军医院吗?”饶君文询问着,试图打破沉默。
“恩。”
尹以薰返回车上,刻意坐在后座,避开饶君文探寻的目光。这些年,她一直很坚强,从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过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她以为她可以忘掉,她以为不去触碰就能过得很好。在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之间跳来跳去,她还是学不会遗忘,越想忘记的,就越是深刻呈现在面前。
※ ※ ※
病房门外,尹以薰被邢颖拉住,一张充满油墨香味的报纸捏在邢颖有些粗糙的手上。“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妈,这是我和盛宁弄的,怎么了?不漂亮吗?盛宁的拍照技术都没有见长。”尹以薰撒娇着,避开话题。
“盛宁?他回来了?”邢颖的思绪被尹以薰带来的消息所吸引,“他在哪?”
尹以薰皱着眉,“妈,您别激动,我知道您从小就疼盛宁……”
“让他来医院看看你爸。”邢颖打断她的话,接着做了指示。七年了,足足了七年没有看到他,受了这么多的苦,终于还是回来了,却不是荣归故里。
“妈,你偏心。”尹以薰抖了抖手上的报纸,“你还没问完呢,就只顾着安盛宁。”
邢颖发现自己有些失控,连忙回过神来,“囡囡,我告诉你,尹家是绝不允许你和一个已婚男人交往,合作可以,其他的免谈,知道吗?”
“妈,您一向不管我的事情……”
“那是以前,让你玩,让你疯,可是你都有一个限度。我和你爸不管,不代表我们赞同你的生活方式。再过一个月,你给我正正经经地回暮雅轩上班。纪韫哲只能是你工作上的伙伴,而且只是几个月的时间,等暮雅轩渡过危机,你们将是陌生人。明白吗?”黑是黑,白是白,一生为党和人民奉献全部生命的邢颖,是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和黑道的人搅和在一起的。
意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进纪家大宅,一份同样的报纸被丢在纪韫哲的面前,纪融高座于客厅的正中,怒气冲冲地质问着,在他右手边的位置上,坐着藏珑会的会长方维城,同样也是一脸怒容,清癯的脸上涨得通红,很难想象本城另一大帮派的会长会是一个有些清风傲骨的老头,有点象大学城里的教授。
纪韫哲将孩子交给佣人,带他去用早餐。
方夕然则象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头低低地坐在离纪融和方维城很远的位置上。
“平时怎么玩我不管你,哪个男人不玩女人的。”纪融睨了一眼方维城,其实这话是说给方维城听的,谁都知道,方维城有四个老婆,方夕然是他的原配夫人所生的唯一的一个女儿。方维城对她疼爱有加,却是原配夫人不理不睬,独宠最后一个四房。
“但是,你也要有个限度,报纸的头版头条,你的手下是怎么做事的?”纪融很明显在偏袒纪韫哲,不说他的风流韵事,只说他管教无方。
“父亲说的是,回去我会严加约束。”纪韫哲欠了欠身,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可是,方维城不乐意了,他一拍桌子,跳了起来,“纪韫哲,你给老子听好了,你要是继续在外面玩女人,老子就毙了你。”胡子一吹,眉眼一瞪,老教授顿时变得市井味十足。
“方会长,你老人家消消气,我不在外面玩,难道您让我带回家不成?”纪韫哲慢条斯理地接过佣人沏好的茶,轻轻地吹着气。
“韫哲,我爸的意思就是说,你要是跟他一样,养几个小的在家里,他肯定管不着,但要是三天两头的换,他肯定跟你急。”方夕然乐呵呵地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珠子一转,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方维城,颇有挑衅的意味。
“臭丫头,你胳膊肘往外拐啊?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方维城攥紧拳头,正欲冲到方夕然面前。
“老方,这么大年纪了,你就消消气,消消气啊。”纪融站起来拦住咬牙切齿的方维城。“年纪大了,不要发这么大的火。坐坐坐。”
“您要是为了我好,您怎么会把我当成牺牲品呢?”方夕然还是不变的笑容挂在嘴角,话中的意思更多的是蔑视。当年,要不是方夕然为了让方维城对自己的母亲好一点,她是绝对不可能嫁给纪韫哲的。
吃斋理佛多年的母亲,不闻不问的父亲,方夕然希望母亲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得到方维城多一些的爱护与关心,让她可以安心地离开人世。所以,她答应了方维城的要求,嫁给纪韫哲。
“你……”眼见纪融快要拦不住方维城,使了眼色让前厅的手下过来帮忙。
纪韫哲如老僧坐定般吃着茶,不为所动。
“方爷爷,消消火。”一只肥胖的小手拿着一瓶掬花茶递到方维城的面前。“消消火。”学着电视里的广告,可爱的童声让方维城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方爷爷,给你喝。”圆乎乎的小脸绽放着清澈的微笑,孩子眼中的天空永远和大人不一样。
“小斯乖,方爷爷不渴。”方维城坐回沙发上,抱起纪斯坐在他的大腿上。“小斯自己喝。”
肥胖的小手抖了抖,“妈妈说小斯不能喝太多的饮料,会长不大。”
“小斯不怕方爷爷喝了也长不大吗?”方维城的怒气被小斯的童言无忌一扫而空,笑容可掬地问着。
纪斯摇头晃脑地思考着,“方爷爷已经长不大了,喝一喝没事的。”
“哈哈哈哈。”方夕然扑哧一声大笑着摊在沙发上,“小斯快点过去,小心方爷爷揍你小屁屁。”
闻言,纪斯飞快地从方维城的腿上滑落,甩着小肥腿跑到纪韫哲的身后,小声地问道:“爸爸,你打得赢方爷爷吗?”
“他怎么打得赢老子,想当年……”方维城扬着瘦削的下巴,高傲地话当年,却被方夕然无情地打断了。
“小斯,我们回家去,方爷爷又要开始回忆了,我们还是回家睡觉比较安静。”方夕然拍了拍身上的运动装,“韫哲一起走啊。”无视方维城的抗议,方夕然真的拨腿就要走。
※ ※ ※
“ 你别总和你爸犟,他也几十岁人了,就你一个女儿,其他的那几个败家子总也不成事,藏珑会就靠他一个人撑着。”说走就走,纪韫哲是知道方维城在纪家大宅的,带小斯回来就是希望可以和他少起争执,很多事情还是要仰仗方维城的面子,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
今天的头版新闻,完全在他的控制之外,他事先并不知道。很明显是有人动过手脚的,纪家二兄弟没有这个能耐,他们的行动在他的监视之内。
回纪家并没有看到他们二兄弟的身影,如果他们提早知道,肯定会在纪融面前添油加醋,绝不会象今天这样平静如波。
“怎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情味了?”方夕然抱着纪斯坐在后座,她伸直着腿缩在座位上。
“我忘了,不能和一个冷血杀手说亲情。”纪韫哲难得调侃一回,他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纪家大宅座落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座小山头,单门独院,面湖而居。因为是私家别墅,四周居住的人很少,偶尔会有一两只家禽横穿马路。
蜿蜒的山路崎岖不平,纪韫哲一向不喜欢回纪家大宅,路程上的大费周章,山路难走,下山时更是考验车技。
景色虽然不错,落日的余辉碎碎地洒进车内,深秋的晚霞妩媚动人,有如尹以薰绯红的面颊。纪韫哲摇了摇头,这个任性的尹以薰,气冲冲的模样煞是迷人。
哪天有时间,可以带她来看看日落。
方夕然低垂着眼帘,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我告诉你啊,纪家那两兄弟和我爸走得很近,还有中东的那个军火商,我想你应该也得到消息了。”
通过后视镜,纪韫哲撇了一眼另一座位上的纪斯,小孩子正靠在位置上睡着了。“那个军火商有什么问题?”
“阿诺告诉我,那个军火商其实就是纪韫琛在中东培植的力量,通过这个军火商,他们把中间的分成利润中饱私囊,而且他们收购的价钱比在南美高于很多。你不知道四和会近几个月来的军火交易都是赤字吧?”方夕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手指在纪斯的背上轻抚着。
“阿诺知道的事情很多嘛。”纪韫哲不动声色,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他获取的途径也费了不少的功夫,而阿诺却知道得如何详细,不得不让他重新评估。
“他还知道一件你非常非常想知道的事情。”方夕然神秘地扬起嘴角,“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纪韫哲沉默,他非常想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这件事情压在他心头已经很多年了,伴随着纪斯的长大,心中的石头也就越积越重。每一次见到纪斯,仿佛在提醒着他,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情,纪斯五岁,事情也就过了五年。
纪韫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是李斯雨不在人世的第五年,五年了,他还是找不到杀她的凶手。
如果方夕然要说的是这个的话……
“不过我要收情报费。”方夕然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钱,为钱而杀人是她生命最爽的事情。当然,其他的赚钱途径也是可以的。
“你确定你手上的消息是我要的?而不是假情报。”这些年来,他用尽一切的办法,都没有找到。
“派人去查查这个军火商吧,你会有意外的惊喜。”这么些年,方夕然和纪韫哲之间形成一种非敌非友的状态,当外敌入侵的时候,他们是伙伴,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却又是互相防备的状态。
“他在中东起步的时间,正好是李斯雨死后的一个月。他的入境时间你可以仔细地查一查。”阿诺给她的资料就这么多,说是这么一说,纪韫哲就会懂。
纪韫哲心中一紧,不自觉地加重油门,方夕然说的如果属实,那么李斯雨的死就和纪家二兄弟脱不了干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地抠着,手指关节泛着微白,这么多年还是跳脱不出纪家,纪家二兄弟还是如阴魂般缠绕着他。处处的忍让不代表害怕,得寸进尺的把戏他们依旧屡试不爽。
如果真的是他们……纪韫哲的嘴角冷冷地勾起,他绝不容许……
“纪韫哲,开慢点,小斯在睡觉呢。”越来越快的车速,让方夕然有点晕眩,盘山路上的层层环绕并不适合开快车。
纪韫哲松开油门,试图放缓车速,车子却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随着下山的坡度迅速地加快奔驰。
夕阳越沉越低,寂静的山路上慢慢地阴沉下来,路灯还不到开启时间。
纪韫哲一慌,暗叫不好,用力地踩下刹车。如同料想般的一样,刹车是失灵的,很明显,车子被动过手脚。
“绑好安全带。”纪韫哲冷静地指挥着方夕然,“车窗全打开,把小斯身上的也系好。”
方夕然取出后车窗边布置的抱枕,放在纪斯身侧靠窗的位置。
纪韫哲淡定地说道:“准备撞车。”
“好。”方夕然没有迟疑,在这个情况下,手忙脚乱地操纵车子去撞上未知的状况,还不如找准方向,找准位置,一撞了之,更来得安全一些。
“你往左一些,避免被震到,我会找没有树枝的地方撞。”窗户是打开的,不用担心玻璃的碎片扎伤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最怕的就是树枝的Сhā入。求生是人类的本能,要想杀人,最先学会的就是自救的能力。这是纪韫哲从小学会的常识。
“我撞了。”
车子滑出一道惊险的弧线,在一道急弯之后,摇摇晃晃地还没有开启的路灯。路灯是最安全的,纪韫哲已经算了此时的撞击力,并不会把路灯撞断,如果不是车头撞上去,那么就是车的左侧划过路灯,然后撞在陡峭的山面上。
在车子还未撞上之际,纪韫哲松开方向盘,拨打卓严的电话,“卓严,搜索我现在的位置,立刻过来找我,我的车子失灵,我和夕然还有小斯在车上,还有……”
来不及说完最后一句话,车子已经如他所料地撞歪路灯,而后车头即将撞在山面上。
“爸爸……”过度的摇晃惊醒了沉睡中的纪斯,他哭喊着,被方夕然紧紧地抱住。
传说
摇摇欲坠的单薄,一袭白衣被鲜血浸袭,她伸长着手臂,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嘴唇蠕动。苍白的脸色,浮现出满足的微笑。她慢慢地瘫倒在地上,一点一点,塌陷下去。
纪韫哲不停地奔跑着,每向前一步,距离似乎又被拉长,他和她之间似乎并非隔着几步的距离,而是生与死的遥遥相望。
狰狞而嘲弄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四周,猖狂地打击着纪韫哲无法控制的脚步,距离那么近,却永远也触摸不到……
“斯雨……斯雨……等我……”
纪韫哲满头大汗地惊醒,眼前是一片素静的白,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充斥着他的嗅觉,他皱了皱眉,手臂撑在床沿准备起身,脖颈后面传来的痛楚让他再度跌回原位。
这里是四和会的私人医院,无论是刀伤还是枪伤,都能得到免费的医治,而且绝对不会泄露半点风声。在这里,他们拥有绝对独立的治疗空间,不会受到闲杂人等的骚扰,在防备得当的隐蔽空间中,警察也不能轻易地搜查到。
纪韫哲努力回想撞车时的情景,车子在撞上山面时的刹那,他失去了知觉,纪斯求救般的呼喊,方夕然冷静地将他拢入自己的怀里,他们是否平安?
他无力挽回李斯雨的生命,悉心照料着她生命的延续,纪斯是她留给他最后的礼物,他对她思念的延续和倾注,他绝对不能有事。
见鬼的,这里的人都到哪去了?
纪韫哲用力捶打着床边的呼叫器,手臂一使劲引起肩膀至颈后的一阵酸楚,他停止手中的动作,在床边的桌上摸索着他的手机。
门忽地被打开,冷风嗖嗖地贯入,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无框眼镜的翩翩美少年走了进来,他看起来绝对不超过18岁,身上却挂着医疗听筒,大褂的口袋中Сhā着三只笔,稚嫩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忧伤气息。
“BOSS,有何吩咐?”未成年美少男项启瑞正是这间医院的负责人,也是四和会元老项峰的独生子,一副未成年的模样,实际年龄已是27岁。
“小斯呢?”纪韫哲略皱眉,忽略掉颈后传来的痛感。
“我想BOSS你要有心理准备……”项启瑞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看着纪韫哲。“小斯的脑部受到严重的撞击,颅内有轻微的瘀血……”
随着项启瑞的陈述,纪韫哲的眼眸渐渐地变深,如墨般深邃,没有人读懂他此时的表情,是悲伤,是愤怒,还是兼而之有。
“还有,为小斯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发现他有先天的脑血管畸形,目前尚未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只是……”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纪韫哲面无表情地将杀人般的目光射向项启瑞。如果小斯有个三长二短,他该如何向李斯雨交代,那是他们生命的结合和延续,他不能没有小斯,5年前那是支持他坚强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
“BOSS,你知道的,我不是脑外科的专家,做这样的手术我没有太大的把握。”项启瑞耸了耸肩,没有畏惧纪韫哲的怒火。
“你在国外这么多年都学了什么,连做个手术都不会。”可怜天下父母心,病急乱投医这样的事情,在一个冷静且理智、面对商场的倾轧和黑帮仇杀面色不改的男人身上,亦不见得有任何的不同。
“BOSS,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可以联系国内两位出色的脑外科权威,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史密斯教授最得意的二位弟子。”
“那你还在这里干嘛?”
“我要强调的是,这两位权威都在军中,一位在空总,被誉为天才少女,她做的脑外科堪称完美,手上病例的成功率超过95%。另一位……”项启瑞停顿了一下,“另一位应该在本城,刚回国不久,他在脑外科方面……”
“我不想了解这些,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请来,不计任何代价。”纪韫哲冷冷地打断项启瑞的话,只要纪斯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位权威是怪人,他不喜欢做手术,但是他做的手术成功率是100%,每年做5-8台的手术,必须预约,而且他做手术的时间还要找算命先生看时辰和方位。最重要的一点是,千金难动。”项启瑞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微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他的前辈学长,特别是后面这位,超级怪人一枚。
“要不要跑到美国请他们的导师来做手术呢?”纪韫哲冷漠地反问。“我不管过程,只要结果。”他扔下话,忍着颈后传来的痛楚,扶着点滴瓶往门外走去。
项启瑞无奈地望着天花板,或许史密斯教授还更好说话呢,可是他的手术也排满了,他不会因为你给的出场费多就飞来的,声望越高的医生更注意个人的医德和口碑。
但愿今明两天是黄道吉日,他那古怪的师兄肯出手相救。
“BOSS呢?”一张带着慵懒笑意的脸探了进来,四下张望着。
“安公子,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快点过来帮我想想办法。”项启瑞立马抓住贼头贼脑的安盛宁。“你不是认识饶师兄吗?”
“不熟,怎么了?”安盛宁眼珠子一转,连忙撇清。
项启瑞失控地揉乱头发,“我要找他给小斯做手术,可是他的古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搞得象武侠小说里有神医,很闹心呐。”
沉默片刻,安盛宁不置可否地问:“小斯出事了?BOSS呢?”他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卓严已经动手彻查纪家大宅,纪融也非常的愤怒,将纪韫琛和纪韫峰关在家中,严加看管。
“BOSS没有大碍,颈后被挤压有点小伤,方夕然手臂轻微骨折,就是小斯比较麻烦。你也知道的,BOSS把小斯当宝一样,当年李斯雨就留下这么个念想给BOSS,要是小斯有个好歹……”项启瑞苦恼地取下眼镜,按压着鼻梁处。
“小斯不是方夕然生的?”安盛宁进入四和会的时间是一年前的事情,跟项启瑞在会中长大不一样,有很多事情没有人提起,他便不会去注意这些与他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
“恩,小斯的母亲是BOSS最爱的女人,BOSS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凶手,很奇怪,这件事情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的进展,石沉大海。”
安盛宁眯着眼睛,目光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Ryan,我跟你说,你去看昨天的报纸,头版头条关于BOSS的。”
“你是说BOSS的绯闻?”项启瑞戴回眼镜,不假思索地说。“有什么关系吗?”
“那是你饶师兄心中的女神,只要她出马,你饶师兄肯定举双手双脚投降。死|茓,知道吗?”安盛宁的心里乐开了花,事情似乎越来越好玩了,既能救人,还能看到千年难得一见的画面。
项启瑞狐疑地盯着安盛宁,试图从他俊美至阴柔的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有没有这么神,在美国的时候,那些身材火到不行的美女来求饶师兄,他都坚持地say no。这个女神到底行不行吗?”
“她是一个传说,你饶师兄最美丽的传说。”
※ ※ ※
项启瑞在见到尹以薰的那一刻,他相信这肯定是一个传说,妖娆到极致的女人如同画中仙子般优雅,很难想象当妖娆与优雅如此完美地共存于一个女人的身上,不媚俗,不做作。心中暗自惊叹BOSS的命真好,能有机会和这样的女子缱绻缠绵,饶师兄那么出色的男人都只能把她当女神。
安盛宁附耳与尹以薰窃窃私语,尹以薰不动声色地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项启瑞,她原本要回航空公司排班,却被安盛宁和这个……未成年的男孩给拦了下来,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商量,而且只有她能办到。
尹以薰静静地听完安盛宁的陈述,沉默了几秒钟,说:“你们可以去国外请医生,或者到空总请他们的那个脑外专家。”她不想和饶君文再有交集,更不想欠他的人情。
“我和蓝师姐联系过了,她有任务到边境去了,负责那里的战地野战医院,军事任务不能离开。”项启瑞怨念地看了一眼安盛宁,他就知道,传说只是传说。
“囡囡,你也知道的,能让他破这个例的,只有你。”安盛宁使出杀手锏。
尹以薰冷笑,淡淡地,孤傲地。“我从来不知道,我对饶医生有这么大的魅力。”
项启瑞被尹以薰的冷笑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冷笑也可以如此优雅和华丽。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安盛宁再出激将法。
“我当初怎么不是学脑外科的呢?”项启瑞无奈地再度望天,这似乎成为他的习惯性动作。“要是小斯因为手术失当而成为智障,那该怎么办?”
智障?尹以薰清冷的脸颊上渐渐有了温度,大宝的一无所知真的快乐吗?如果当初可以选择,爸爸妈妈一定会倾其所有,让大宝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他们一生都活在懊恼当中,将对大宝的遗憾用来帮忙世界上所有的智障孩子们。
此时的纪韫哲是否也拥有一样的心情呢?
“我想去看小斯。”
共患难
明亮的玻璃窗,ICU病房内一片素白宁静,机器的嗡鸣声提醒着周围的人们,这里还有生命的存在。
病床上的孩子罩着氧气罩维持着最基本的呼吸,圆嘟嘟的脸上不见粉润的健康色,他只是睡着了,安静地沉睡着。
尹以薰透过ICU病房内的玻璃窗凝视着共患难的一家三口,他们身上都有伤,刚刚一起在死亡的边界线上逛了一圈。
纪韫哲的脖颈被保护着,围了一整圈固定着,身上的病人服松松垮垮的,没有了平日里的飞扬神采,此时的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纪斯的身上,他的眉头紧锁着,脸上的胡渣丛生,焦虑地握着纪斯的手,时而为他掖掖被角,时而为他擦拭着脸,虽然纪斯现在并没有在流汗。
尹以薰的目光胶着在纪韫哲的身上,柔软的,温暖的,完全没有挑衅与防备,只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深深的依恋,贪婪般的依恋。不设防的纪韫哲,卸下一切光环的纪韫哲,让尹以薰萌发出保护他的冲动,保护一个强大的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可以掌握一切的男人。他的眼神如此绝望却又如此渴望,相信他一定深爱纪斯。
看着病床另一侧正为纪斯的嘴唇擦拭葡萄糖水的方夕然,尹以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的右手受了伤,却熟练地运用左手。他们之间有纪斯,这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们一起孕育过一个孩子,她如何攀爬。
还未开始,她就已经输了。只怨相遇太晚,在没来得及相遇之前,很多事情都已经定局。下一次,能否相遇在彼此的最初……
现在她所能做的,就是去拯救那个一息尚存的孩子。让所有飞扬跋扈的神采都回到纪韫哲的身上,眉宇间拥有暴戾与残酷气息的男人,在看到孩子苏醒时那发自内心温柔的笑容。
一个连笑容都吝啬的男人,她怎么忍心夺去他唯一欢笑的源泉。她不能让孩子如大宝般无知天真,那样对纪韫哲来说,残忍至极。
她希望他能够发自内心地微笑,即使这一份微笑并不是她可以给予的。
爱一个人,能够看着他绽放最真的笑容,就是一种幸福。
幸福着他的幸福,快乐着他的快乐。
这就是她所能给他的全部。
※ ※ ※
“盛宁,带我去找君文。”悄然无息地从ICU退回医院肃静的走廊,这间私人医院的病人并不多,各项设施却惊人的齐全。
“我能一起去吗?”项启瑞弱弱地举着手,女神同意了,他很想见识一下女神发威的壮观场观,他的偶像饶师兄真的能答应的,这是一个很大的未知数。
安盛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项启瑞这家伙仗着娃娃脸,老是喜欢装可怜。“不许去,在这里守着,有事情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我不要……”项启瑞抗议着,为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不能亲眼看见。
“怎么,项医生?你想看看饶君文到底会不会答应?”尹以薰从他跃跃欲试的眼神中看出他好奇至极,揶揄着说。
项启瑞如捣蒜算般地点头。“我要看我要看。”
“看你个大头鬼啦。”安盛宁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拍了过去。“你以为你真的18啊,跟屁虫。”
项启瑞呜咽一声,忿忿地眼神不停地飞向安盛宁。“安盛宁,我说了不许打我的后脑勺,会变笨的。”
“你以为只会做手术的医生就不笨了吗?你说你连个脑外科手术都不会做,你笨不笨啊你?”安盛宁扬着手,下一拍眼看又要落下去。
“盛宁,别闹了。”尹以薰轻笑着制止他。“项医生一起去吧,反正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如果不出意外,几分钟就可以搞定。
哲,再坚持一会。
“哦也,女神好,女神棒,女神呱呱叫。”项启瑞高声欢呼,肃静的医院内一阵喧哗声。
“呱呱叫的是青蛙。”安盛宁为之气结,“这是医院,请勿喧哗,你这院长怎么当啊?下课下课。”
项启瑞立马收声,躲到尹以薰的身后,笑眯眯地冲着安盛宁挑衅地丢了一个眼神。“女神,叫我Ryan就行。”
“Ryan,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暂时不要告诉纪韫哲。”尹以薰微笑着,眼底一抹淡淡的忧伤划过。
她不要感激,不要感动,只要看到他的笑容。
※ ※ ※
三人到达军医院的时候,饶君文正在门诊值班,门口排着长长的专家门诊,他一身儒雅地端坐在桌子后面,银灰色的衬衫搭配深蓝色的领带,专业的白大褂罩在最后面,俨然一副让人信任的医生模样,尹以薰有些不太适应,曾几何经,他身上所有的锋芒都已经被磨平,成熟的男人气息更显浓厚,他忙碌地埋首于一大堆的病例和脑部扫描的图片中,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饶师兄,我们能不能Сhā队。”项启瑞仗着有女神撑腰,底气也足了,昂首挺胸地敲着饶君文的桌子。
饶君文略提起头,看到尹以薰时一怔,片刻的失神很快恢复正常,“Ryan,看专家门诊请排队,这里不是私人医院。要是有其他的事情,等我坐完诊之后再说。”
项启瑞怨念地瞪着安盛宁,心中腹诽,不是说女神在,就有人情可以讲的吗?怎么一点都不管用。那长长的队伍,下班之前能看完是一个未知数,目测一下,应该是看不完的。有这么多的人脑子里有病吗?太不可思议了,心脏有病的人已经很多了,脑子有病的看来也不少。考虑一下要不要转科……
“项启瑞,不要以为你在这里装白痴,君文就会让你Сhā队看病,乖,哥哥带你去吃点东西,我们再来看你脑子里的瘤。”安盛宁“宠溺”地拍打着项启瑞的后脑勺,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拉着他离开。
“我先去看我爸,你忙完过来找我,我有事请你帮忙。”尹以薰淡淡的一笑,原来传闻中饶君文看病时六亲不认并不是假消息。
尹以薰优雅地转身离去,饶君文再度恍惚失神,几天前的碰面并不太愉快,是什么事情能让她主动找他呢?六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他。
※ ※ ※
尹世光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他正倚在床上翻着报纸,精神看起来相当的不错,看到宝贝女儿的到访,连忙放下手中的报纸,拉着她在身边坐下。
“今天不用飞吗?”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尹以薰可以过她喜欢的生活,尹世光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
“有些事情耽误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还要兼顾暮雅轩的日常琐事。”对一双儿女,尹世光真的有太多的抱歉。“大宝没有淘气吧?”
“大宝很好,就是老念叨您最近去得少。我没敢告诉他您住院的时候,不然他又该嚷嚷着要来。”尹以丞的思想很单纯,对父母的依恋也很重,他要是知道父亲住院,说不定还得哭鼻子呢。
“唉,别让他知道的好。”尹世光叹了口气。
“爸,我想问您。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您还会让大宝一个人在家,疏忽照顾,而让他……”
“即使失去暮雅轩,我都希望大宝能有健康的生活和健全的心智,一无所知并不意味着快乐,他比一般的孩子更敏感,也更脆弱,有时候他会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苦恼,小时候他被别的孩子欺负时,都会躲起来默默地哭,不敢让我们知道。虽然那时候我和你妈时常陪在他的身边,但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痛苦。我们没有办法再来一次,将当初的遗憾弥补。庞大的连锁企业又如何?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如何给客人全心全意的服务呢?那时候,我和你妈真的想结束暮雅轩,带着大宝到国外去生活。后来发现怀了你……”尹世光有些动容,阡陌纵横的脸上泛着微光。“我们相信,你是上天给我们的另一个礼物,让我们得以矫正曾经的错误,给你最无微不至的照顾。”
“爸……”尹以薰握着尹世光的手,轻声呼唤着。她拥有令人艳羡的家世背景,疼爱她的父母,不曾在她的成长阶段给她一丁点的委屈,只要是她要求的,就一定能够达成。她如公主般的生活着,因为他的父母知道只有孩子是最珍贵的,是上天赐予每一个家庭最珍贵的礼物。
“这些年,我和你妈为智障的孩子做了很多的事情,希望可以借由这些微不足道的金钱,为更多的孩子创造更好的空间,让他们可以和大宝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没有歧视的目光,过正常人的生活。当初的医疗条件并不象现在这样发达,大宝的病在现今的医疗条件下,是完全可以治好的。”尹世光无不感慨地说,“对了,囡囡,我和小文商量过,要成立专门的医疗机构,致力于智障儿童脑部发育和先天性脑血管畸形儿童的手术再造。”
“他同意了?”
“恩,他说过两天要找一个心血管的权威来看我,为我做一个心脏搭桥。这些天,他经常上来陪我聊天,原本他不打算回国的,他准备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
“为什么又回国了?”
“囡囡,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些天,他对你的心思,你还不了解吗?我和你妈都老了,你也得找一个人照顾你。每年你的生日、我和你妈的生日小文不管在哪里,都会赶回来……吃你的闭门羹。这么多年,不容易啊。你是不是……”
“爸,我和他是哥们,我可不要乱仑。”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在那之前她是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突如其来的降温让她失去了抵抗力,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避免阳光的直接照射。
“你啊,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上高中那会你们不是一对吗?别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
是不是每一对父母都会这样关注自己儿女的成长呢?害怕他们受到伤害,希望可以给他们最妥贴的照顾,无私地给予,不求任何的回报。
她无法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辛酸,却可以帮助他们重拾灿烂的微笑。纪韫哲的微笑,还有尹世光期盼的目光。
“囡囡,我真的希望你能再给小文一次机会。”
囚鸟
项启瑞再一次怨念地看着饶君文和尹以薰远去的背影,见证奇迹的一刻没有他。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给尹世光看病,做一做手术前期的检查和准备。
他是来找医生给纪斯做手术的,反倒送上门给别人做手术。这个世界还有比他苦命的医生吗?
渐渐拉长的背影,在病房被关上的一刹那隔绝。曾经相爱的两个人默默地往前走着,在窗户边停了下来,俯视楼下草地休憩的医护人员和病人们。
“盛宁呢?”尹以薰遍寻不到安盛宁的身影,四下张望着,驱散独自面对饶君文的不自在。
饶君文用眼神示意她楼下的草地上,“刚才遇到邢阿姨,被她拉住叙旧呢。”安盛宁正和邢颖坐在树下的椅子上。
“我妈从小就喜欢盛宁。”尹以薰从窗口往下望去,他们正亲切地交谈着。
“可是她不喜欢我。”饶君文苦笑,曲线救国的办法总是在邢颖的干涉下全功尽弃。
尹以薰靠在墙壁上,落日的余辉打在她一侧的脸颊上,昏黄的光晕将她映衬得媚俗无比。“君文,我有事找你帮忙。”
“我答应你。”在上来之前,项启瑞已经把纪斯的病情和他说过,也告诉他尹以薰前来的目的。对尹以薰的事情,他从来不会拒绝。
“你答应了?”尹以薰一愣,她已经想好说辞该如何去说服饶君文同意破例帮纪斯做手术,可是他一口答应下来却让她有些慌乱。
“我答应了。”饶君文笃定地回答。“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希望我这么做,不是吗?”多年来,他唯一的守候,希望可以保护她、帮助她,然而她坚强独立,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可以Сhā手的。甚至,她在暮雅轩的事情上,也没有开口求过任何人。唯独这一次,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无奈。
“要不要帮你看看时辰和方位?”尹以薰调转目光,静静地望向楼下的安盛宁,邢颖已经离开,他靠在椅子上,目视前方,专注的目光让她跟随着,目光的尽头是一道白色的身影。
“不需要,那不过是借口罢了。”饶君文把手Сhā在口袋着,学着尹以薰的样子,靠在窗边的墙壁,望着楼下草地上正在散步的病人和医护人员。“我不希望自己累死在手术台上,脑外科的手术不比其他手术,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我希望自己能身体健康,这样才能救更多的人。再说,这样的怪脾气可以让很多想砸钱给我的人,知难而退,省却我不少的麻烦。”
“你在为自己的偷懒找借口吗?”那一道白色的身影不动,静静地站在那里,画面仿佛定格,她面朝着安盛宁的方面,遥遥相望,偌大的草地上似乎只剩下他们,天地仿若虚无,目光胶着缱绻。
“或许吧。”饶君文无奈地看着楼下定格的画面,“我不想象盛宁一样,只能坐在原地,远远地看着,貌似平静,内心却已是波涛汹涌。我需要有健康的身体,因为只有身体健康,我才能更好地爱你。”饶君文温柔地笑着,眼前的女人是他年少轻狂时唯一的遗憾,他伤了她,不敢奢求她的原谅,只希望能守在她的身边,在她需要时他能够帮助她,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事情。
尹以薰不敢转过头,她害怕看到饶君文深情的样子,那一份过往已经让她精疲力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任何人。“君文,谢谢你,希望手术可以成功。”现在的她,唯一的希望却是别人的微笑。
有些爱情已经走远,再也找不回来。
灿烂至极的笑容,她的眼睛里没有慌乱,没有怨恨,平静如水。
“他对你很重要吗?”终究,他还是问了,虽然他知道答案。
“君文,我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没有确切地答案,可是他们都了然于心。
※ ※ ※
冗长的手术挑战着每一个人的心理极限,纪韫哲手撑在大腿上静静地坐在手术室内的椅子上,颈后的保护装置已经被拿掉,他一身简单的毛衣休闲裤,外加一件皮夹克,眼底是焦急的等待,宿夜未眠让他看起来十分的疲惫和憔悴,下巴青黑一片,更显萧瑟沧桑。
“BOSS,你要不要先去睡一会?”项启瑞实在是看不过去,平时这种情况下他是绝对不敢这么说的。“手术完了我去喊你。”
纪韫哲紧抿着双唇,姿势维持不变,眼睛盯着手术室上方明亮的灯。这一次,项启瑞没有让他失望。
“小斯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必须是我。”一如从前的霸道与专横。纪斯是他的一切,为他,纪韫哲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放弃他的婚姻。
项启瑞微叹了口气,无奈地朝方夕然撇了撇嘴,方夕然朝他摇摇头,谁劝都是没用的。
手术室的灯灭了,纪韫哲皱了皱眉,紧张地问:“不是说手术还要很久吗?为什么这么快?”
“这个……”项启瑞还来不及做解释,手术室里鱼贯地走出一群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他们个个面色凝重,神情疲惫。
“饶师兄,怎么样了?”项启瑞迎向正在解下口罩的饶君文。
“Ryan,你的表情正在告诉我,你不相信我?”饶君文取下口罩交给身边的助手。
项启瑞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师兄,你别逗我了。”说着,用眼角睨了一眼纪韫哲,他已经站了起来,身上的暴戾气息渐渐地翻涌。
“放心,等麻醉药退了就没事,48小时之内没有并发症,一个星期后就可以出院。”饶君文拿起病例卡,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大名。
“我就知道饶师兄出马,肯定不会有事。”项启瑞心中的大石悄然落地,只要小斯没事,很多人都可以跟着没事。不到2天的光景,四和会中已有很多人失踪,希望这种状况会随着小斯的痊愈而告一段落。
“剩下的留给你们处理,有事情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打哪个电话吧?”饶君文将病例卡扔给项启瑞。
“知道,非人命关天不能擅自拨打。”
“很好。”饶君文转身面前纪韫哲和方夕然,“两位是孩子的父母吧?”说实在的,饶君文真的不太明白,纪韫哲身上有哪里是他没有的,除了他有妻子和孩子,他没有之外。其他的……真不明白以薰喜欢他什么,或许爱情真的没有道理可言。
“术后的一些护理知识我会让助手打印给你们,你们按照上面的提示就可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的助手联系。”
“谢谢你,饶医生。”方夕然由衷地说,小斯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一手带大的。
“谢谢。”一直没有开口地纪韫哲淡淡地说,这是他所能表达的极致。
饶君文停顿了半秒钟,说:“要谢就谢谢以薰吧,要不是她来找我,我是不会接这个手术的。”说完,没有给纪韫哲反问的时间,便转身离去。
纪韫哲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丝慌乱与无措,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项启瑞,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纪韫哲的瞳孔一点一点地加深,手中的拳头渐渐地握紧。
“BOSS,小斯已经送到病房了,我们是不是……”项启瑞缩了缩脖子,饶师兄真是害人非浅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韫哲挪动步伐往病房的方向疾驰,“回头再跟你算帐。”
项启瑞一溜烟往相反的方向跑开,哪里还有回头这种事情,他是时候人间蒸发一下。
※ ※ ※
一个星期后。
“把它签了。”
一张纸飘落在尹以薰的面前,她才刚刚落机,就被纪韫哲挟持着上车,一路无语到了暮雅轩。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份与暮雅轩合作相关的协议,并不提交在双方的合作框架协议当中,这是一份独立的协议,一份圈养协议。
尹以薰利落地包里掏出笔,一挥而就。“好了。”如此呆在他的身边也好,不用借口,不必找机会接近,她宁愿是他的所有财产,常伴身侧。
纪韫哲微怔,未干的笔迹在纸上晕开,一张纸,一个签名,就把他们两个人生生地捆绑在一起。他满意地勾起一抹笑容,失去的东西太多,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再度失去的,唯有如此,他才可以保护她、陪伴她,名正言顺地将她留在身边。
单手揽住她久违的身体,熟悉的馨香沁入鼻尖,唇齿间濡湿的气息呼唤着彼此压抑已久的思念,这一刻爱已无声,紧紧的相拥痴缠,是为了证明那一些无法诉说的爱恋和痛不欲声的执着。
“哲……”祼裎相见的娇喘呼唤,尹以薰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呼唤着他的名。
“再叫我。”初听的惊喜变成一次次奋力的冲刺,为了这一声呼唤,他似乎已经等了一世纪那么长,他需要鼓舞与赞美,战鼓擂动,功城拔寨。
“哲……”现在,纪韫哲只属于她一个人,即使只是偷来的欢愉,她也无怨无悔。
无声的泪水轻轻地滑落,如果可以,愿是被他囚禁的鸟,为他画地为牢。
筹码
初冬的夜已深沉,室内的气温也变得单薄起来,尹以薰轻轻地移动至床沿,裹着薄薄的床单,光脚踩在地上,地面传来的冰凉让她忍不住一阵颤栗,一溜小跑,迅速钻进浴室里,反手将门带上。
在层层的黑暗之中,纪韫哲眯着眼睛,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抹如暗夜精灵般的身影,皮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闪烁着迷人的色泽,及腰的长发在跑动中划出迷人的弧线。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睡眠一向很浅的他,在尹以薰开始挪动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他不动声色地感受着她一次次往外挪动的震感,往外挪动一寸,身体就离他更远一些,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不喜欢被独自留下的孤独。李斯雨、纪斯都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个离他远去,一个差一点阴阳两隔,他的爱那么少那么少,上天却要一个个地让他们离开。他已经足够的强大,却有无能为力的无奈感。
纪韫哲的弱点太少,李斯雨已经死了,纪斯在严密的保护之中,而尹以薰……他只能默默地守护着她,把这份感情深深埋在心里,不让任何人发现,至少可以保她周全。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了,如果这样可以让她一辈子平平安安……
另一半的被窝里留有她的余温,欢爱过的迷离气息依然萦绕不散,纪韫哲从自己的位置移向尹以薰离开后的空位上,裹紧被子将自己层层包裹住,在初冬的深夜里,仅此,便足以温暖他日趋冰冷的心。
套上牛仔裤毛衣,随手捞起一件保暖的风衣,摸索着找到一双雪地靴,尹以薰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离开房间。
纪韫哲冷着一张脸,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摸出一枝烟,默默地点燃,忽明忽暗的光亮处,他冷峻而深邃的脸上,一抹隐忍到极致的痛苦,一览无遣。原来,她嫌弃他,连和他同床共枕而眠都不愿意,甚至连他的气息也要一并抹去。
而他,却只能用最愚蠢的方式将她留下。
※ ※ ※
凌晨时分,暮雅轩的主楼依然灯火通明,别墅区却是静谧一片,偶尔有几座微弱的灯光传来,煞是温馨。
可以幻想住在里面的客人是幸福的三口之家,他们其乐融融地围炉而坐,妈妈为孩子讲着童话故事,爸爸含笑不语地看着心爱的妻子和孩子。或者是热恋的情侣,他们在属于自己的空间内,滚滚床单,打情骂俏。
这些,都是尹以薰所向往的生活。甜蜜而温馨的爱情,平淡而幸福的生活。然而,这些都离她好遥远。
在别墅区的最深处,有四幢别墅却是不一样的光景。
尹以薰不明所以地往前走去,难道暮雅轩住进了尊贵的客人?虽然暮雅轩别墅区的入住者都是VIP的会员,但总会留着最里面的四幢别墅以便在住房紧张的情况下,为某些客人预留。
最近并非旅游旺季,暮雅轩的入住率仅仅是6-7成,最后的四幢别墅为何而开放呢?
四幢别墅之外的道路两边停满了昂贵而奢华的车子,一看就知道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从车子的牌照来看,都是颇有来头。
别墅的大门敞开着,仿若豪门的聚会Party,门口各站着很多的保安,这些都不是暮雅轩的员人,尹以薰认得出来,因为他们身上的制服并不是暮雅轩统一配发的,而更象是四和会的人。
尹以薰走进去的时候,他们都恭敬地朝她欠了欠身,并没有人干涉,她狐疑着走进最热闹的一幢。
这里……这里……
尹以薰全身的血液都涌入头顶,原来……这才是纪韫哲要的暮雅轩。
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们都专注于自己手中的筹码,目不转睛地盯着摇动的骰子或是扑克牌,因为输赢只在转瞬间,成者王,败者寇,他们要的是获取更多的筹码,得到更多的利益。虽然,这是娱乐活动,这些人并不在乎输赢的多寡,但是,他们却乐在其中。
最多为围观的一桌即是安盛宁做庄的,他穿着衬衫马甲,袖子高高卷起,嘴上叼着一根细长的雪茄烟,神情淡漠地往桌边的人扫视着,嘴边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这就是回来的目的,这就是纪韫哲请他回来的任务。
他已经做惯了这些事情,不过是设个局,请达官显贵来玩而己,这是一个无本的买卖,却可以日进斗金。凭着安盛宁在赌界的名声,慕名而来玩两把的人比比皆是。国内是禁止开设赌场、聚众赌博的,但是这又是一个最赚钱的行业,总会有人铤而走险。
暮雅轩的好名声,加上背后强大的军方背景,都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现成的设施,现成的人际关系网,一切都是现成的……
尹以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幢是如此,看来四幢都是一样的情景。
原来,她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原来,她不过是痴人说梦,以为自己的一切条件是无往不利的工具。
其实,她真的是工具。但是他看中的却是暮雅轩,却是……而不是尹以薰本人。
她早该想到,天下并没有白吃的午餐。
一出别墅的门口,尹以薰看到此刻她最不想看到的人,他不容忽视的气息在此刻让她觉得残酷极至,那是她迷恋的,却让她无从遁形。
在这一刻,她命令自己象刺猬一样,即使遍体鳞伤,也要让她所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纪总,这就是你的杰作?”她冷冷的口吻质问着,她甚至不想知道答案。
纪韫哲没有回答,双手Сhā在口袋里,一步一步地朝尹以薰走进。他该怎么回答,任何的答案都她是不能接受的,而他却不得不去做,一开始就布好的局,没有计划的却是他渐渐沦落的心。
“你都看到了,不是吗?”
“这是你精心设计的局,包括我?因为,只有我才能让这里顺利地经营下去,只要我答应,我就可以让这一切瞒天过海,是不是?”尹以薰何等的聪明,只消一眼,她便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她不过是纪韫哲手中的筹码,赢了她,就可以赢得更多。
“所以,我们在巴黎是相遇也是设好的局,是不是?”尹以薰突然想放声大笑,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以为是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纪韫哲艰涩地抿了抿唇,伸手握住尹以薰羸弱的肩膀,“我只能说,很抱歉。”巴黎的相遇是设好的局,设计好的相遇,设计好的过程,设计好的情节,他无力辩驳。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却只能说出“抱歉”二字。
“抱歉?纪总,你大可不必。”甩掉他紧握的手臂,尹以薰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暮雅轩本就是一个空架子,一切都是现成的,您只需要把要做的事情往这里一放,一切水到渠成,甚至没有人敢过问。尹家的家世背景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这就是您入主暮雅轩最大的原因。空架子之外的枝繁叶茂,才是您所要的。”
她,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筹码,甚至是这场计划当中最卑微的一颗。
“看看,”尹以薰转过身,面朝大门的方向摊开双臂,“这就是你要的,奢靡极致,可以让你日进不止是斗金。纪总,我想本年度暮雅轩的财务报表应该还是预亏的,实际上却是盈利的吧?对了,暮雅轩非上市公司,不需要事事都发布公告,这也是你看中暮雅轩的原因吧?”原来,暮雅轩有这么多的便利条件,尹以薰豁然开朗。
纪韫哲默默地垂下双臂,尹以薰说得没有错,这是他当初向暮雅轩下手的全部有利条件,她太聪明,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他可以说什么,告诉她这些都是必需要做的事情,这些都是他脱离四和会的准备工作。不能,他什么都不能说……
“纪韫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尹以薰盈满泪水的双眼愤愤在看着纪韫哲,“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平淡而疏离的语气,尹以薰冷笑着,高昂着她骄傲的头颅,大步从他身边走开,向主楼的方向走去。
泪水在越过纪韫哲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地流敞而下。
※ ※ ※
一夜无眠,尹以薰在第二天一早一身光鲜亮丽地出现在暮雅轩的大堂,恰到好处的精致妆容,剪裁合身的暮雅轩制服,身为暮雅轩的一份子,她不能再不管不顾。
“Kevin,帮我把董事长旁边的那间办公室收拾一下,我要用。”尹以薰坐在大堂副理的位置上,巡视着清晨的暮雅轩。
“是的,大小姐。”
“和纪氏的合作资料全部都拿到我办公室,我要重新看一遍。”尹以薰知道,以她现在的能力是无法从纪韫哲的手中将暮雅轩拿回来,只能从合同中的漏洞入手,一点一点地将暮雅轩拿回来。他曾经说过,等到她有足够的资金,他会把暮雅轩还给她。而她,并不想等待太久的时间。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暮雅轩已经臭名昭彰,她还有什么颜面去跟大宝说,我帮你守着暮雅轩。
“好的,大小姐。”Kevin微怔,心里却是欢喜的,大小姐终于正视暮雅轩的问题,这不得不让人开心。尹以薰当空姐只是玩票,她大学所学专业却是名副其实的酒店管理。
“每一笔进出暮雅轩的资金,都必须有我的签名,其他人的签名一律作废。”那边的黑暗收入她很难把握,从暮雅轩进出的大笔资金,却是她可以掌控的。
“是的。”
“尹小姐,这位小姐说要见你。”
尹以薰越过大堂服务生的肩膀,惊讶地看到纪韫哲的妻子方夕然正对着她微笑地招着手,齐眉的直刘海遮着她大半张小巧的巴掌脸,带笑的眼睛弯弯地挂在脸上。“尹小姐,打扰了。”礼貌的打着招呼,让人无法拒绝。
尹以薰蹙了蹙眉,她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这一大清早来抓彻夜未归的丈夫吗。“纪太太,你好。”
“纪太太?”方夕然嫌恶地撇撇嘴,“你可以叫我夕然,从来没人喊我纪太太,他们都喊我方小姐。”这是纪韫哲规定的,在结婚的那一天,他说纪太太已经死了,而她是孩子的看护人而己,只有娶她回家,纪斯才能保住性命,同样的,她也是纪斯的救命恩人。纪韫哲不会对孩子的恩人和看护人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那么,方小姐是来找纪总的吗?”尹以薰不想知道这些所谓的称呼问题,“Kevin,你查一下纪总昨晚在哪个房间休息,带方小姐上去。”
“我不是来找他的。”方夕然拉开尹以薰面前的椅子,不客气地坐了下去。“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尹以薰忍不住地想翻白眼,正妻找上门,她是不是该撒撒泼,装装柔弱,以表现出小三该有的风范呢?
“我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救了小斯。”方夕然笑眯眯地说,她可不是来问罪的,纪韫哲爱找谁找谁,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是来看看可不可以把纪韫哲这个包袱给卸掉的。这么多年,没见过哪个女人让他上心过,尹以薰似乎很不同。纪斯一个星期的康复期一到,他就心急火燎地跑到这里来,而且吧,方夕然透过暮雅轩干净的玻璃幕墙向外转了一圈,这里的保安系统相当的严密,很多的保镖都是从纪韫哲手中调过来的。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己。”方夕然知道,代表纪韫哲也知道了,他却不动声色。
“本来这件事应该由纪韫哲当面致谢的,可是他太自以为是。所以,由我这个看护人来表达一下谢意。”方夕然边说边偷瞄尹以薰表情,“其实呢,纪斯并不是我亲生的,我和纪韫哲的婚姻关系也是有名无实的,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们都需要用婚姻来满足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所以……”
“方小姐,你现在说的这些事情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和纪总只是合作伙伴。”尹以薰打断方夕然的话,这些事情她为什么要告诉她,是帮纪韫哲隐瞒什么,还是……
“合作伙伴也要相互了解,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方夕然笑着趴在桌子上,“以薰,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以薰啊,我告诉你啊,纪韫哲那些风流韵史都是故意弄出来好看的,他……”
“方小姐。”
“卓严,你走路没声音的吗?你想吓死人吗?大清早的你装什么僵尸啊?”方夕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卓严的鼻子一顿说道。
“对不起。”卓严低眉顺目地道着歉,方夕然一大早来找尹以薰一定很大的阴谋,因为她不会一大早就出门,除非有事情要做。非日上三竿,她是不会起床的。
“来了正好,带我去吃早餐。我要吃KFC的法式烧饼,54层……”说着,方夕然挽着卓严的胳膊,如小女孩般雀跃的表情,娇嗔地说。“快点走,我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10点半就没有了,快点。”
卓严站在原地不动,“我还有事情要办。”
“有什么事情比吃饭还要重要的呢?”方夕然故作严肃的冥思苦想的表情。“以薰啊,你告诉纪韫哲,卓严我带走了,没事别找他。还有,小斯那边已经有人照看了,让他没事回家去看着。”
“卓严,你要是敢不去,我现在就亲你。”方夕然踮起脚尖,探向卓严的唇。
卓严脑袋一闪,拉着她向外走去。
“以薰,我走了……”方夕然得意地扔给尹以薰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兴高采烈的挽着卓严离开。
尹以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系列的变化,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为什么方夕然说纪韫哲的那些事情都是假的?她和卓严又是什么关系呢?
尹以薰无语地摇摇头,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纪韫哲是她触碰不得的剧毒,她已经沾染了气息,欲罢不能,就算他和再多的女人有瓜葛,她也无法在乎,因为她在乎不起。但是……纪斯的母亲,纪韫哲那么紧张纪斯……
“安盛宁,你过来。”尹以薰眼尖,瞄到满脸胡渣,一身烟味和酒味的安盛宁,他的眼睛象兔子一样红,外套搭在肩膀上,双手Сhā在口袋里,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昨晚肯定是在别墅那边通宵,尹以薰知道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澳门和蒙特卡罗,也知道他在为一些赌场提供相应的咨询服务,却不知道他会屈就于四和会的一个小项目,可见他和纪韫哲的关系非浅。
“有事吗?”安盛宁一ρi股坐在方夕然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外套往桌上一扔,掏出一根烟,径自抽了起来。
无知者无畏
“是谁说的,是我找君文去做手术的?”尹以薰手一伸,拿走安盛宁夹着的烟,指了指桌子边上摆的铜牌,上面写着“严禁吸烟”。
安盛宁无奈地揉搓着脸颊,驱走通宵未眠的睡意。“饶猪自己说的,他那是在帮你。”他没见过象饶君文这么笨的人,明明喜欢尹以薰,喜欢得要死,还要去纪韫哲说那样的话,真不知道他是脑子秀逗,还是高风亮节。爱到深处无怨尤,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饶猪就是饶猪,猪一样的个性,笨就一个字。”
尹以薰微微一怔,这些年来她不愿意面对饶君文曾经的背叛,却无法忽视他给予她所有的好。“不提这事,”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件事情,“昨晚我看到后面的几幢别墅那里……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没什么可以解释的,”安盛宁摊了摊双手,打了一个重重的呵欠,通宵不睡觉的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通宵玩牌这种事情似乎离他好遥远,为了打发失眠的日子,他才过去玩两把的。“你所看到的,就是我回来要做的事情,也是BOSS找我回来唯一的目的。这里的环境很不错,会员又多,大多是非富即贵的人,无本的买卖就算你不做,多的是人抢着做。原本,我还想要主楼的其中一层,可是BOSS说缓一缓。他没跟你商量吗?”
“呵呵……”尹以薰吃吃地笑了起来,“你们做事情有想到过要和我商量吗?”
“囡囡,别这样,有些事情并非你看到的那样,背后所蕴含着巨大的利益冲突和各种利害关系都是你无法一一看透的,我希望你不要Сhā手,不想看到你为难的样子,可以吗?”安盛宁双手□头发间,真诚地说,“我们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欺骗你,但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和你说明的,所以……”
“盛宁,这是暮雅轩,是尹家的暮雅轩,百年来没有外人介入,这一次我把狼招来了,我还能怎么办?让我听之任之,似乎不符合我的个性。”尹以薰倔强地还击着。“你也说了,我们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朋友就是这样互相伤害的吗?”
“囡囡……”安盛宁无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尹以薰的身边,抚着她的肩膀,“给我们一点时间,不会太久,到时候我会还你一个干净的暮雅轩,可以吗?”
“你凭什么做出承诺,纪韫哲布了一个局,让我往坑里跳,不止是暮雅轩,还有我……”尹以薰突然沉默,不是那一份圈养的合约,而是她已经无法收回的心,那一颗为纪韫哲跳动不止的心。“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我看不到的,纪韫哲就象吸血鬼一样,吸走我身边赖以生存的一切,包括我,而我却甘之如饴,心甘情愿献上我最芬芳的血液。”在安盛宁的面前,她不需要假装坚强,不需要武装成刺猬,她需要倾诉,“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无所知,甚至方夕然跑来跟我说,纪斯不是他们的孩子,我发现我对他的了解是零……”尹以薰紧紧地拉着安盛宁地手,惶恐地攥紧。
“笨囡囡,”安盛宁将她轻揽入怀,“纪斯确实不是他们的孩子,纪斯的母亲叫李斯雨,是BOSS在孤儿院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女孩,后来这个女孩死了,BOSS娶方夕然是为了保住纪斯,纪老爷子说只有娶了方夕然,他才能让纪斯留在身边。那时候BOSS还没有能力反抗老爷子,所以……”
“盛宁,我该怎么办?”尹以薰抽泣着,不让任何人看到她悄然滴下的泪水,那样无助的言语,随着心间疼痛一点一点慢慢地蔓延开来,骄傲的她,也只是一个为爱而心碎的普通女子,太多的曾经是她无法逾越的,那些有如一座座巨大的山峰,威然屹立在她和纪韫哲之间,而她,只能仰首远眺。
安盛宁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就象小时候她每一次受委屈的时候,“他不适合你,他的世界太复杂,充满着不知名的危险,我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不可否认,纪韫哲是一个出色的男人,在充满死亡陷阱的黑帮里打拼厮杀,踏着别人的尸体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的位置,他所付出的艰辛是别人无法理解的,他是孤独的王者,独自站在高高的顶端,默默地注视着爱他的人,爱上他的人注定会因为他而受到伤害,别无他途。
“安公子。”冷冷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带着危险的气息,萦绕在尹以薰的身后。“你昨晚似乎输了很多,那么,麻烦你在今天下午5点之前,将这次企划的所有细节整理成文字,我需要和你详谈。”
安盛宁不知道他怀里抱的那个女人是他纪韫哲的吗?连他的女人都敢碰,他真以为这里还是澳门吗?她在哭吗?在别的男人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或许她在指责他的不是,指责他的种种劣迹。置于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控制着自己的理智,没有出拳打在安盛宁轻佻的脸上。
“BOSS,别这样,我一通宵没睡。”安盛宁一惯的慵懒笑容,缓缓地松开尹以薰,“等我睡醒了再说。”抓起放在桌上的浅色外套,往肩上一甩,懒散地倚在桌边。
“安公子,我想你没有时间睡觉,你的助理似乎会在今天晚上7点到底本城,在这之前,你必须把企划书做好,否则,你觉得你的助理会让你睡觉吗?”纪韫哲慢条斯理地说着,冷峻的脸上不见一丝的表情,他将情绪隐藏得很好。
安盛宁不禁仰天长啸,“BOSS,你耍我啊?为什么我的助理要到达的消息没人提前通知我?”
“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纪韫哲看了看时间,“她居然敢在我睡觉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你应该好好管教管教。”纪韫哲有所耳闻,安盛宁那个厉害的助理给他安排的工作量到五年之后也完成不了,当中包括很多的赌王表演赛或是裁判之类的事情,据说收入颇丰,安盛宁回来之后,她帮他推掉大部分的工作之后才赶来。“还有……”纪韫哲迈步走到安盛宁的身边,“我的女人我自己会照顾,麻烦你先做好自己的事情。”拉起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尹以薰,“跟我走……”
尹以薰抗拒着,与他的力量抗衡着,她不要老是这样被他征服,他用一贯的霸道占据着她全部的生活,说要就要,说走就走。她是尹以薰,高高在上的尹以薰,即使她是他手中的筹码,那么,请给她留一点骄傲。
“啊……”纪韫哲低呼一声,手掌被尹以薰的指甲划出一道口子,为什么她还是学不会听话呢,纪韫哲顾不得手中的疼痛,无奈地将她的手臂一拉,整个人扛到他的肩膀上,转身走向电梯。
安盛宁摇了摇头,笑意盈盈的脸上突然阴沉下来,仿如突然刮起的西北风,留下一地冰冷的阴霾。他警惕地四周扫视一圈,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闪进楼梯间,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 ※
“啊……”突然之间的黑暗,尹以薰不知所措地惊呼一声,横亘在纪韫哲肩膀的压力一下子消失,她被反转着放在地上。
“电梯怎么会停电的?”黑暗之中,尹以薰抓住纪韫哲的胳膊,找寻着平衡点,取出手机迅速地拨打Kevin的电话,冷静地告知他所处的位置。
把事情一一交代清楚之后,尹以薰才发现纪韫哲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他如墨般深邃的眼眸是黑暗之中唯一的亮光,紧绷的身体僵硬地微颤,急促地呼吸在狭小安静的空间内传递着异样的讯息。
“哲,你怎么了?”尹以薰探手在他的脸上轻抚着,刚冒出来的冷汗晕湿她冰冷的指尖。不可能……他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吗?“你害怕?”她小心翼翼地问着,这是一个要面子的男人,面对死亡都没有害怕过,一个小小的电梯又怎么困得住他?
纪韫哲抓住她冰冷的手,紧紧地攥在怀里,深沉地语调轻轻地说道:“我没事。”那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
尹以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地顺着,“没事,有我在。”在他怀里的手被攥得生疼,她轻轻地蹙眉,隐忍着疼痛。“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有一个小女孩她很要强,对任何事情她都想做到最好,做永远的第一名。小时候她不会游泳,可是班里很多孩子都会游,而且游得比她都好。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学习游泳,抢走她们所有的光芒,做永远的第一名。她让家里请了一个游泳教练专门教她。有一天,她急于求成,在还没有完成学会换气呼气的时候,独自下水。结果,差一点溺水身亡。”
纪韫哲的思绪被尹以薰讲述的故事所吸引,渐渐地停止颤抖,却仍然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把他掌心的温度传递到她冰冷的手里。
“是她智障的哥哥不顾一切地跳下泳池,一直将她的头托于水面之上,直到教练发现,将他们救起。她的哥哥因为吸入太多的水而窒息,被救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四处寻问他落水的妹妹。在那之后,小女孩再也不敢碰水,甚至连洗澡都不敢在浴缸里泡澡。对水的恐惧,是她最耻辱的事情。她无法做到永远的第一名,只能看着别人在泳池里尽情挥舞。而她却躲在角落里……”
僵破的身体渐渐地放松,纪韫哲黑色的眸子紧紧地掳住尹以薰所在的方向,在这一刻,她就象黑暗中的天使,穿越所有的黑暗与寂静,带着他的恐惧,抚平内心的焦虑不安。
“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却是在那之后,她的哥哥意外地学会了游泳,他没有任何畏惧地遨游在水池里。”尹以薰顿了顿,在黑暗中勾起嘴角的弧度,“后来,他帮助小女孩克服了恐惧,你知道用的是什么方法吗?”
纪韫哲没有回答,等待着尹以薰公布最后的答案。他知道,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她和大宝。
“叮……”突如其来的光亮打断了他们,恢复正常供电的电梯迅速地上升到的楼层中,电梯门应声而开,Kevin焦急地带着维护人员守候电梯的门口,不安地问候着。
“大小姐,纪总,刚才配电室的空气开关跳闸了,已经派人抢修,电梯都已经恢复正常。”Kevin瞄了一眼蹲在墙角的两个人,狐疑地目光打着转。
“Kevin,你好慢,我们等得太累,而且都没有吃早餐,只好蹲在地上聊天。纪总,是不是蹲太久腿麻了?赶紧起来,我们去吃早餐。”尹以薰遮挡众人的视线,向纪韫哲使了使眼色。
“Kevin,送两份早餐到我房间来。”尹以薰挽着神色恢复正常的纪韫哲走出电梯。
电梯间旁通往楼梯的侧门一缕飞散的烟雾,一个懒散的背景转身而逝,肩膀上搭着一件浅色的外套。
“麻烦你了。”轻得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
尹以薰停在房间门口,为纪韫哲打开门,挺直着腰板,落落大方地说:“纪总,您请休息一下,早餐一会就为你送到。再见。”优雅的转身,倔强的后背,淡淡的疏离。
“以薰……”他的声音疲惫而略带苍老,“我想知道那个方法是什么?”
她停下脚步,沉默着了数秒钟之后,说道:“无知者无畏。”
“无知者无畏。”纪韫哲默默念着这五个字,淡漠的脸上略过一丝忧伤,没有顾虑的人往往活得更开心,而他要兼顾的事情太多,会害怕的事情也会更多。
克服恐惧的途径唯有放开一切。
拉距战
从被困电梯那天之后,尹以薰一直逃避着与纪韫哲单独相处,每天在暮雅轩呆上一段时间处理一切行政事务,下了班回到在市区的公寓休息,不再留宿暮雅轩。在她的潜意识里,逃避的不仅仅是纪韫哲,还有别墅区的那几幢别墅里入夜之后的华光异彩。她应该排斥这些辱没暮雅轩名声的事情,但是她却无法真正的抗拒,她对纪韫哲来说的价值如果是这些的话,她至少还可以安慰自己,他还是需要她的。
她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轨迹上,和不同的男人交往,当然是背着纪韫哲,她不知道在她的身边,有很多纪韫哲派来的保护者,她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纪韫哲的眼睛。
纪韫哲不动声色地按压着内心的狂躁,每一天听到属下例行的报告时,他都想冲到尹以薰的面前,将她紧紧地抱住,囚禁在他的臂弯里,把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阿猫阿狗统统丢到海里喂鲨鱼。可是,现在不行。他提醒着自己,他要是不控制住自己的行为,那么他很快就会失去尹以薰,他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与任何人抗衡,只是时机还未到,这么多年辛苦布下的局,一步错,满盘皆输。
在他们之间,好象有一个隐形的磁场,吸引着他们为彼此回眸、驻足,却举步不前,遥遥相望间,拉距着,牵引着,用他们一息尚存的理智,与这一充满着挣扎的磁场抗衡。谁会是第一个举手投降的人呢?他们都习惯主宰别人的情感,习惯于高高在于发号施令,习惯于等待别人的臣服……
彭小楼的电影Chu女作即将首映,纪氏隶属的电影公司忙碌地做着各项准备工作,之前彭小楼与纪韫哲的绯闻曾一度热炒,以纪韫哲在外的风评电影公司的公关策划均以此为噱头,进一步地炒热彭小楼和电影本身。当然,这也是在纪韫哲的同意之下完成的。
电影公司同样是纪韫哲洗钱的重要场所,一部电影的投资多少是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无底洞,这个和票房到底收了多少一下,也是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聚宝盆。投资可以无限量在夸大,道具汽车爆炸只用了一部,在制作费中却可以写上10部或是更多,因为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数量。在夸大投资成本的同时,抬高票房,那么盈利就更加的让人期待。
彭小楼盛装出席在暮雅轩召开的首映新闻发布会,她有今天的成功是纪韫哲一步一步帮她捧红的,他们之间是利益的互惠互利,包括绯闻的制造,没有什么新闻可以比得上和纪韫哲有暧昧关系更能让演艺圈的明星一夜走红。传奇般的人生,游走在黑暗世界的王者,闪耀于光明世界的光环,迷一样的性情,都是新闻媒体追逐的焦点。他的低调,他的神秘,都给彭小楼制造了别人所无法想象的机会。
彭小楼的首映发布会,记者的焦点却指向纪韫哲的身上。因为,他们惊讶地发现,后台老板纪韫哲赫然坐在观众席上,默默地注视着会场内的一切。他是低调的,同时他也是无法忽视的,强大的气场和散发出来的王者气息,是任何一个有新闻嗅觉的记者都无法忽略掉的。他们以为,他为彭小楼而来。连彭小楼也是这么认为的,她以为她是不一样的,他的到场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然而,他们都错了。纪韫哲的目光紧紧地追逐着在会场内忙碌的尹以薰,她微微的蹙眉,低声通过耳麦对讲机和场内外的工作人员联系,指挥若定地掌控着场内的一切。这是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注视她的机会,纵容自己的目光、放飞思念的情绪,将这一些都隐藏在嘈杂的新闻发布会之内。
记者的发问他统统抛之脑后,这些和他都没有关系,偶有提及,他都视若罔闻,他的出现并不是提供新闻话题的,他们想问的、想知道的,都与他无关。
“彭小楼小姐,请问一下,您和纪总的恋情已经发展到哪一个阶段?纪韫哲先生曾经和这间酒店的接班人尹以薰小姐也有过暧昧的传闻,您对此有何评价?”不知道是哪一位不要命的记者,抛出一个令所有人哗然的问题。
彭小楼在现场,纪韫哲在现场,尹以薰做为工作人员同样也在现场。
忙碌的尹以薰突然发觉有现场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她微怵,转身望向观众席,却意外地收到纪韫哲如墨般深邃的眼眸如影随形地胶着于她的身上,他目光中温柔而坚定,尹以薰的心被轻轻地撞击着,刻意维持的镇定终究敌不过一个目光的凝视。
“纪总和尹小姐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我想各位似乎有所误会,那张照片只是拍摄角度的问题,所以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们是在热吻。”彭小楼意识到纪韫哲的目光根本没有在她的身上,她的以为难道是不正确的?顺着纪韫哲的目光,她看到了那一个让她输得一败涂地的女人。“尹小姐也在现场,各位记者朋友可以向她证实一下。”
彭小楼是聪明的,她把烫手的山芋抛给尹以薰,她笃定尹以薰绝对不敢公然承认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即便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以尹以薰的家世背景,她断然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然而,彭小楼也是愚蠢的。因为,在没有了解一个人之前,就靠自己的直觉行事,无疑是不理智的行为。
闪光灯聚焦的光亮,尹以薰无处可逃。她自信而妩媚地一笑,她天生是聚光灯的焦点,举手投足之间不见任何的慌乱,她优雅地走到会场中央,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各位记者朋友,身为这次新闻发布会的工作人员,我想说的是,我本人与这部电影无关,同时我也非纪氏的员工,回答问题并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今天的主角是彭小楼小姐,可不要因为我的出现,而让主次颠倒。”
“尹小姐,我不介意你为大众解疑释惑。”彭小楼似乎有意为难尹以薰,这让场下的纪韫哲很不满。
“彭小姐甘为人后的精神让以薰敬佩之至,我在这夺了你的光彩不说,还让彭小姐受委屈了。”尹以薰礼貌的一笑,端庄的笑容背后是看不到的不屑一顾,笑是越端庄就越是无法拿捏她现在的心情。彭小楼的行为过于明显,让她看出了端倪,闻到了气息。别人越是希望她做的,她偏偏不能让她如愿,这是她的骄傲,亦是她自信的来源。
“我……”主席台上的彭小楼一时间无法接话,她以为尹以薰只是一个花瓶,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不曾想她明褒暗贬滴水不漏,她怒也不是恼也不是。
尹以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优雅地转身,浅笑吟吟,即使身着统一的酒店管理人员制服,她本身所特有的韵味和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妩媚,都让彭小楼黯然失色,抹煞了记者不少的胶卷。
纪韫哲尾随着她的步伐离开了会场,不用任何言语,也不必发表任何的声明,所有人都了然于心。
彭小楼输了,甚至她连与尹以薰站在擂台上一争高下的资格都没有。在脂粉掩盖下的脸,异样地扭曲着。那天的绯闻在纪韫哲的授意之下精心策划,她以来,纪韫哲对她会有不同,毕竟能和他传绯闻是一种莫大的荣幸。然而,她高估了自己。
※ ※ ※
“囡囡……”安盛宁仍旧以暮雅轩为家,他那执着的助理为他排满密密麻麻的工作,可惜,被安盛宁全部被推掉了,他的助理至今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回到故乡,安盛宁就象变了一个人,甚至连妞都不泡了。这让她甚为恼火,不接工作就没有钱入账,没有钱入账,她就没有佣金可以抽,没有油水可以捞。
“晚上是彭小楼电影的首映礼,答应过大宝一起去的,你不会忘记了吧?”大堂里人来人往,暮雅轩依旧客似云来,入住率比同期略为增长,这一部分的增长得益于那四幢别墅,尹以薰心里明白。
“好吧,你晚一点到大宝那接我们。”尹以薰不免有些头疼,刚刚才得罪了彭小楼,晚上又得再一次碰面,大宝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彭小楼。
“那好。”安盛宁眼尖,远远看到纪韫哲匆匆赶来的身影,眼神一闪,迅速揽住尹以薰的肩膀,背对纪韫哲,附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着。
还未走近的纪韫哲止步不前,隔开一根柱子的距离,默默地守望着。他可以留她一时,能否留她一世吗?身处纷繁的环境之中,能够给予尹以薰的东西少之又少,纪斯、方夕然、四和会,甚至死去的李斯雨都是横亘在他面前的座座大山,他需要成为另一个愚公,移开这座座大山,还是做一个聪明的开拓者,抛开所有的一切。
不管是聪明也罢,愚蠢也好,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没有回头的道理,功败垂成不是他最终的目的地,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他不能放弃,尹以薰……他也不可能放弃。
安盛宁……纪韫哲危险的双眸蕴含着嗜血的气息,他似乎姑息他太久,有些事情是时候摆上台面。
淡忘而远去的温暖
彭小楼的电影Chu女作《遗忘的城市》首映式吸引了城中政商名流和娱乐圈一众明星的道贺捧场,星光熠熠的红地毯,衣香鬓影,奢华迷离,任谁都会为彭小楼的超高人气而拍掌叫绝,一场首映式堪与华表或是百花电影节开幕式相媲美。
然而,本场首映式的幕后策划者却冷眼旁观着这一些,从右眼角延伸至耳垂的伤疤并无损于他的俊朗,反而增添了另一种致命的迷人魅力。
会场的门口,彭小楼的盛装却有一点东施效颦的味道,过于端庄的黑色吊带礼服和她本身略带孩子气的脸庞有着太多格格不入的地方,黑色虽然安全,每一个人都适合,但是彭小楼穿上这样的一套端庄礼服,却将她玉女的清纯完全掩盖掉。而她,却浑然不觉地笑脸迎人。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客人是被卓严“请”来造势的,“请”的方式有很多种,能请到如此众多的城中名流,不免让人猜测他所用的方式。卓严并不在乎他的方式,因为他要的是结果,一个令纪韫哲满意的结果。一部电影的价值很高,高到可以将很多的钱洗白。他们需要强大的包装,才能有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票房。
卓严要负责的还有这次首映式的保安,虽然纪家二兄弟已被明令禁足,他们手中掌握的四和会两大支柱命脉已悉数被纪韫哲所控制。可以说,他们可以既没有权,也没有钱。没有钱寸步难行,没有权举步维艰。值得关注的是,与纪家二兄弟有密切接触的藏珑会和中东的军火掮客。纪韫哲千方百计想要查出这个军火掮客的落脚处,每次总是无功而返。
再加上尹以薰的安全,这也是卓严所要完成的任务之一。卓严躲在一部隐秘的车子里,车子停在离会场不足50米的地方,被众多的媒体记者挡住了视线,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而他却能清楚地看到会场内外所发生的一切。
而纪斯的病情正在逐步的好转中,这是他比较轻松的一环,因为有方夕然在。方夕然与纪韫哲的婚姻状态是介于朋友与敌人的关系,他们既不会互相伤害,也不会过多的示好,相互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但是,站在卓严的立场,他希望纪韫哲能对方夕然好一些。就象今天这样,他会带着她出现在公众场合。
方夕然有些不太情愿地挽着纪韫哲的胳膊踩在红地毯上,身着一袭民族风大花朵图案的及膝旗袍,在下车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咒骂今天的天气,风太大,气温太低,而她的旗袍太短,虽然外面还披了一件纯羊毛的披肩,还是微微地发抖。
“纪韫哲,你变得越来越俗气了,还铺红地毯,真把她当成今年百花还是金鸡的影后吗?”方夕然不满地扶着纪韫哲,小心翼翼地踩着高跟鞋,走在温暖而厚实的地毯上,“这地毯真是软得让我想摔倒。”高跟鞋在方夕然的眼中,就跟踩高跷一样,如在云雾中。
“不这么做,哪来的票房,能赚到钱,再俗也可以。”纪韫哲挡掉身边的摄相机镜头,匆匆地拉着方夕然大步往前走,他同样不喜欢这些俗套的首映式和红地毯。
方夕然微微一愣,“你缺钱吗?”
“缺。”
“你准备行动了?”
“你又知道?”纪韫哲和方夕然没有太多的交流,然而,他们对对方的事情都会有一种默契。
“阿诺说的。”方夕然撇撇嘴,阿诺越来越神奇了,连纪韫哲的心思都能猜到,看来一个小小的bartender是有点委屈他。
“有时间我想见见阿诺。”
方夕然沉默,懒得回答。纪韫哲想见自然会去见,并不需要她的同意,她的回答与否都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
会场的入口传来一阵喧哗,无数的闪光灯此起彼伏,淹没在全场最亮光线之内的赫然是尹以薰和安盛宁的到场,在他们中间带着纯净笑容的就是他们陪伴的对象——尹以丞,如果不是因为他,尹以薰是断然不会前来的。而安盛宁却是怀着另一种目的而来,因为今天的首映式白霏霏也会来。
高贵典雅的红色抹胸长裙,尹以薰娇好的身材和优雅妩媚的气息一览无遗,她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女王,简单的礼服,及腰的长发绾成髻蓬松地束在脑侧,和衣服同样典雅的红色大花朵别在左侧的发髻上,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物,和到场贵宾身上价值连城的珠宝相比,不免有些过于朴素。但是,却轻易地掳获所有记者的芳心,齐刷刷地谋杀胶卷。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焦点。除了尹以薰之外,白霏霏的到场也让记者们忙得不亦乐乎,宝蓝色宫廷礼服,如同穿梭在中世纪的欧洲,刻意雕琢的中世纪古典长卷发,让她身上的古典美感尽数散发。
尹以薰百无聊奈之余,惊讶地发现安盛宁如此“好心”地带他们来看首映式的企图,看电影而己,何必非要看首映,其实看首映是假,看某人是真。
白霏霏的丈夫叶克勋气宇轩昂地挽回着白霏霏走到他们的面前,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张扬着,如雕刻般深邃的五官,高大挺拨的身姿,带着亲切的笑容和尹以薰打招呼:“以薰,星航因为你而失去很多头等舱的客人哦,我得想想你要如何补偿我的损失。”
尹以薰含蓄地笑着,“叶先生,我又没有翘班,只是请假而己,而且倒贴了好多的薪水。星航苛扣员工薪水又做何解释呢?”戏谑的眼神飘啊飘……
“劳工法有规定,请假是要扣薪水的。”
尹以薰淡笑不语,一边挽着大宝,一边将胳膊挂入叶克勋的臂弯,五个人肩并肩走向会场的入口。“下次提醒我,不要和一个律师讨论关于赔偿的问题。霏霏,你老公的算盘还是这么精打细算,你看看你老是大手大脚的。”
白霏霏充耳未闻,神情恍惚地任叶克勋带着向前走,眼神不住地飘向最边上的安盛宁。他今天穿着一套纯白色的礼服,俊美至柔的笑容始终挂在嘴角,青涩已从他脸上褪去,不再是从前缠着她讲习题的坏学生,六年可以改变很多的事情,让一个女孩变成女人,嫁为他人妇。
“宝贝,以薰问你话呢。”叶克勋轻声地提醒着白霏霏。
“什么?”惊觉自己的失态,白霏霏收回凝视的目光,不小心打了一个趔趄。
叶克勋紧紧地抓紧她的胳膊,“小心点,叫你不要穿这么高的鞋子,你偏不听。”言语中的宠溺静静地流淌着。
安盛宁脸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眼底的慵懒被不易发觉的凝重取代,他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们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一群人,纪韫哲的目光粘着于尹以薰的身上,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能放纵自己的眼神,纵容深藏于心的思念。
“我说纪韫哲,你这人越来越不耿直了,想要的东西都不敢出手,拐着弯搞一大堆的事情出来,结果无非就是尹以薰,真搞不懂你。”方夕然撇了撇嘴,忍着高跟鞋的不适。
“你又知道?”
“暮雅轩里三圈外三圈都是你的人,难道他们都是闲着没事干,跑到暮雅轩打太极的?”方夕然气结,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解释吗?
纪韫哲沉默,连方夕然都能轻易看出来的事情,说明很多人都看出来了。
突然之间,有一道身影挣脱媒体记者席的围栏,一个箭步冲到尹以薰他们面前,手里的相机一顿乱闪,场面顿时有些失控,周围的记者喧哗着,维持秩序的保安冲到那个脱栏的记者身边,他们五个人站在原地,大宝笑呵呵地说:“囡囡,这个人的相机怎么那么细啊,拍出来的照片会不会很小。”
一句话提醒了安盛宁,那个记者手中相机的长镜头比其他专业相机的直径小了许多,在镜头的焦距处似有一个深深的黑洞,好象被什么东西挡住,更奇怪的是,那架相机的快门并非在顶端,在相机的侧面往外突出一块类似于开关的东西。那个记者左右晃动着,被保安按住肩膀无法动弹,一束红色的光线射在他纯白的礼服上,其他人颜色的礼服是无法看到这道醒目的红光,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安盛宁飞身上前,一伸手试图抢走那台怪异的相机,手明明已经碰到相机的边缘,一溜烟手中空空如也,那名记者已经甩开制住他的保安,越过安盛宁,进一步紧逼剩下的四人……
已经走上台阶的纪韫哲见状,如敏捷的猎豹一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快速Сhā上,赶在那名记者按动侧面的开关按钮之前,在他的脑后侧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以纪韫哲的身手来说,那一脚足以致命。
而那名记者虽然侧身倒地,手上的相机被安盛宁再一次出手抢走,人却安然无恙地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扯掉架在鼻子上的眼镜,掐掉眼镜的支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着破碎的支架冲向尹以薰……
身后,又是一阵的嘈杂和惊呼。纪韫哲没有心思回头,他的眼中只剩下尹以薰,他不可以让她有事。来不及细想哪一个环节出了错,那名记者的目标很明确,直指尹以薰。
扑身而上,尽可能舒展自己的身体,身上的手工西装束缚他的动作,奔跑中加速的冲刺,胳膊一捞,将那名记者的衣服紧紧地攥住,往后一拉,胳膊一伸狠狠地扼住他的脖子,空出来的手将他捏着支架奋力挥动的手往身后控住。
尹以薰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将大宝藏在她的身后,冷静而又害怕地面前眼前的一切。纪韫哲的百米冲刺,舍身相救,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就象传闻中的那样,他是一个天生的杀手,一切杀人的行为在他眼里都会变成虚幻的海市蜃楼,土崩瓦解。
随着一声枪响,首映式正式宣告无疾而终,在场的所有来宾抱头鼠窜,有几个不怕死的记者仍旧坚守岗位,在混乱的现场抢到几个珍贵的镜头。
纪韫哲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因养尊处优而荒废了身手,面前一切安好的尹以薰让他有片刻的松懈,原来,这就是牵挂的感觉,为她的喜怒悲哀与生死存亡而牵肠挂肚。从未有一刻,他觉得生命是宝贵的。至少,在这之前,生命对他来说,是他手上的工具而己。即使在李斯雨死去的那一刻,他也告诉过自己,这只是一个生命,一个他深深爱过,甚至会深爱一辈子的生命,死了,他一样会爱她。这个生命和在他手中死去的生命之间唯一的区别便是他在乎过,并将她的生命延续。
在李斯雨死后,他懊恼过,为什么他没能挽救她的生命。答案是,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一些,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孤单的生存,并不代表残缺,他会用另一些东西将残缺填满。例如杀人,例如工作,例如酒精……
而今天,当那名记者手中那柄改装的利刃还未近尹以薰的身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是那柄利刃□他的身体里,也决不能伤尹以薰分毫。她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女子,耀眼而夺目。
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他的黑暗掩盖不了她的光亮,却渴望汲取她的温暖。
是的,温暖,那些已经淡忘而远去的温暖。
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痛苦的神情,纪韫哲有一瞬间的发愣,取而代之的疼痛让他有些不太习惯,有多久不曾有过疼痛的感觉,上一次受伤又是什么时候?原来,疼痛的感觉是这样的……太阳|茓上的青筋线条一览无遗,他隐忍着,胳膊一使劲,咯嘣一声,那名记者歪歪扭扭地瘫在他身上,他嫌恶地将他推开,一抹醒目的鲜红一点一点地在他纯白色的衬衫上晕开,腹腔的位置Сhā着那一柄支离破碎的眼镜支架……
卓严已经从车上赶了过来,指挥着现场人员控制着现场的秩序。他凝视着纪韫哲僵直的背影和倒在他身下的尸首,他的出手是不是慢了一些,或者应该是留活口的,为什么……脑子快速地略过很多的片断,心中暗叫,不好……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纪韫哲的身边……
“哲……”惊魂未定的尹以薰脸色苍白地看着纪韫哲暴露在外的伤口,这样不对,他是天生的杀手,他是神一般的男人,他怎么可以……可以流血?她鼻子一酸,充盈的液体蓄满眼眶,为什么她觉得那柄利刃好象Сhā在她的身上,呼吸被一点一点地抽离,她摇摇欲坠地向纪韫哲走去。
“哲少。”卓严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十年……有十年的时间纪韫哲没有让任何人伤过,纪家二兄弟曾经雇佣很多职业杀手欲置他于死地,没有人可以伤他分毫,他不曾出手,因为他不会主动出击。今天晚上,当卓严看到纪韫哲冲下台阶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情,事情已经失去控制。
因为,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
星光熠熠的红地毯褪去点点星光,周围身穿黑色西装的四和会一众人等在会场的四周寻找着可疑的线索,喧哗与嘈杂随着人潮的退去而渐渐的平静。首映式的主角彭小楼软软地瘫在台阶上,混乱之后的血腥,命垂一线的恐惧,都让她喘不过气来。这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可昂首挺胸……
纪韫哲手捂着腹部的伤口,脸色苍白得吓人,但他仍旧指挥若定,摇摇欲坠的身体倔强地挺立着。“卓严,把今天晚上所有的记者名单都给我找出来,除了查清楚每一个人的身份之外,还有封锁今天的消息,不能让媒体爆炒这件事情。”说着,睨了一眼跌坐在台阶上的彭小楼,“首映式因菲林的问题推迟。”
“哲少,车子已经等着了,启瑞在医院待命,你还是先把伤口……”卓严担忧地看着纪韫哲,纪韫哲对疼痛有着超越常人的忍耐力,但是伤口不断涌出来的鲜血……
纪韫哲一抬手,制止卓严继续说下去。“找人先送尹小姐和尹先生回家。”
尹以薰似乎有点被吓到,怔怔地盯着纪韫哲身上的伤口,瞳孔收缩着,盈满水意的光泽,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在为他担心吗?
“纪韫哲,你行行好可以吗?先把你身上那一大口子给封住,再来安排这些事情。你又不是马上就要挂了,跟身后事似的,你真是没药救了。”方夕然一瘸一拐地走下台阶,自幼在帮派长大的她已经见惯这种大场面,纪韫哲是伤了,仅仅是伤了,那把利刃并非Сhā在心脏或是其他致命的部位,只是在右侧的腰侧上,应该不至于伤及内脏。“卓严,把我鞋子□。”
地上躺着另一个已经挂掉的袭击者,他的脑门正中Сhā着方夕然脚上的细跟高跟鞋。方夕然十分满意看到这样的结果,高跟鞋还是有用处的,特别是细跟的。
“这鞋子还穿吗?”卓严没有动手的意思,高跟鞋□也都沾满了血,还能穿吗?
方夕然索性脱下另一个鞋子,“不穿难道光脚回家吗?纪韫哲这有异性没人性的,就只知道送美女回家,哪顾得了我啊?”说完,一ρi股坐在台阶上,“你要是不拔下来,就给我买双现成的去,买不了,你就背我回家。”她一脸无赖地笑着,神情自若地盯着地上的尸体,现场的耳目众多,面对危险的时候她不敢轻易拔枪,高跟鞋成为她唯一的攻击武器。
纪韫哲晃晃悠悠地朝安盛宁勾勾手指,“把你手上的东西拿回四和会,自然会有人查清楚这些东西的来路。”
安盛宁把玩着抢回来的相机,叶克勋和白霏霏已相携离开,远去的背影,他期待她的回眸一笑,却只能失望地盯着相机发呆。“BOSS,不用查,这东西肯定是中东那边改装的,那边的军火贩子擅长这个。”小喇叭形状口径的改良狙击枪并不多见,中东那边有很多的记者都会用这样的相机做掩护。
“卓严,把BOSS扔进车里,一会警察该来了,别再让他继续下去,找人把地上的血迹都清理一下,越快越好。”安盛宁恍惚间回过神来,“以薰,你还好吗?”他忘了尹以薰不曾看见这样的场面,一个生活在温室里的孩子,生活中最大的挫折来源于对感情的无助。
“盛宁,我们回家。”尹以薰变得安静,默默地拉着大宝的手,迈开步子,从纪韫哲身边走过去,她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彼此的不舍,她慌乱移开目光,不忍去看他的伤口,她怕自己会抱着他,痛哭失声。“别逞强了,身体要紧。”
淡淡的一句,化不去的关心,甜在心头。
纪韫哲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这一刻他是满足,心里痒痒麻麻的,一句淡淡的关心,却足以温暖他冰冷的身体。“卓严,去医院。”
卓严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呼老天有眼,招呼着兄弟们把纪韫哲扶上车。
“你不用跟去,送夕然回家。”这是纪韫哲欠她的。
※ ※ ※
尹以薰跌坐在墙角,漆黑的公寓里点点月光碎碎地洒满一地,初冬的寒意萦绕在室内,她浑然不觉周遭涌动的寒冷,低头抱膝静静地靠在墙角。曾经有一刻,纪韫哲脸上痛苦的表情和不断渗出的鲜血,让她感到痛苦和害怕,心里的某一个地方被深深地揪着,无法呼吸的疼痛,害怕失去的痛苦……
逃得过一时,逃得过一生吗……她还可以拿什么来骗自己,那一种不能失去的疼痛,一点一点地蔓延过她的全身,逼迫着她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
爱,没有道理可言。即使她只是纪韫哲手中的一枚筹码,即使她的爱没有明天,没有以后,没有永远……那么,就这样吧,就算明天就是终点,她也要勇敢地往前走。
往前一步或许是悬崖,粉身碎骨只为了爱的完整。
她不要再把他往外推,她无法决定在他们相遇之前他所走过的人生历程,他曾经爱过的、恨过的,或者仍然爱着的那些人,她都不想再去在乎,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让人欣慰的事情呢?
活着,就是希望。
尹以薰恍然大悟般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要去看纪韫哲,要守在他的身边,不能明说的爱情,就让她默默地守着也好。
顾不得身上单薄的礼服,尹以薰光着脚跌跌撞撞地打开公寓的大门,冷风吹啸着袭卷而来,阵阵的寒意赶不走她心中燃烧的热情。
还未迈开步伐,尹以薰便跌进一个和她同样冰冷的怀抱里,她诧异地抬起头,那一双她此生不会再忘记的深邃瞳孔跟她有同样的期待,她颤抖的双手覆上他如雕塑般棱角分明的侧脸,“哲……”浓重的血腥味提醒着她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提醒着她不是在做梦。“你还活着?”哽咽的低语,无法控制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难道你希望我死掉?”纪韫哲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煽情的话他说不出来,却又希望听到缠绵的情话。
“你的命是我的,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随便死去呢?”倔强如尹以薰,在看到纪韫哲的那一刹那,所有告白的情话一一吞进肚子里,抚摸他脸庞的手指紧紧地攥紧。
纪韫哲一弯腰,将她扛在肩膀上,脚后跟一踢把门紧紧地带上。这个女人还是这么强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顺从呢。叹了一口气,忍着伤口的疼痛,将她置于温暖的沙发上。
“放我下来,纪韫哲,你的伤口……”尹以薰不敢挣扎,怕碰到他的伤口。
纪韫哲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露出被鲜血染红的衬衫,已经处理好的伤口层层包裹着纱布。他将外套披在尹以薰的身上,“冷吗?冬天也不知道要开暖气,着凉了怎么办?”
外套里残余的暖意温暖着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纪韫哲,黑暗中他的瞳孔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牢牢地抓住她的视线,无法移开。
“让我抱抱你。”纪韫哲诚恳地乞求着,身子慢慢地往前倾,手臂轻轻地搂住尹以薰孱弱的肩膀,一点一点地抱紧,仿佛她是易碎的玻璃娃娃,一用力她便不复存在。“以薰,我想你,很想很想。”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在这万籁寂静的深夜里,如同一声响雷,响彻在尹以薰盈满思念的心田,劫后余生的狂喜与狂悲,都比不上深情相拥的真实。
静静凝听彼此的心跳,那一颗被某一种东西填满的心,满满的,快要溢出来……
尹以薰攥紧拳头,用力捶打着纪韫哲的后背,泪水奔流,她倔强地咬紧下唇,不让他听到哽咽的声音,那是欢喜的泪水,那是幸福的泪水……
“尹以薰,我想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跟我一样,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留在我身边。而我,也会在你身边。”原来煽情的话并不是说不出口,急欲确认的冲动,让不善言语的纪韫哲再也无法控制他的心。“我向你保证,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我保证……”
捶打的力度慢慢地变轻,尹以薰推开纪韫哲,手指轻轻地触碰包裹在伤口上的纱布,“疼吗?”
纪韫哲摇了摇头,“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肉体上的疼痛根本算不上是一种疼痛,它只是在提醒着活着的人,你还是活着的,仅此而己。
“我疼。”满脸的泪水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纪韫哲粗糙的手掌摩娑着她娇嫩的肌肤,无法掩饰的泪水再一次倾泻而出,那是心疼的眼泪,触目惊心的鲜红,残酷而冰冷的利刃,生与死的界限可以如此接近。
尹以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贴近他苍白的嘴唇,紧贴的双唇吮吸着,诉说着彼此确认的喜悦,相思已成灾,初冬的寒意已被满室燃烧的思念驱散,他们忘情地噬咬着、吮吻着,动作轻柔而缓慢。
恍如隔世的重逢,尘埃落定的欣喜。
这一吻无关欲望,驱从于内心。深植于心底的情愫,在月光下泛着甜蜜的悲伤。
“以薰。”纪韫哲轻轻地唤着,如掌中珍宝般轻柔。
“唔?”两个人挤在狭窄的沙发里,尹以薰尽量避开伤口包扎的地方,生怕伤口再度撕裂。
“我饿了……”腹腔间很配合地发出碌碌的声响。
尹以薰失笑地轻颤,“想吃什么?”褪去坚硬的外壳,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会撒娇的男人。
“我不挑食,只要煮熟了我就能吃。”年少时残忍而艰辛的生活,食物对他来说,只是填饱肚子的东西而己,唯有填饱肚子,才能更好地延续生命。
“那好。”尹以薰侧身翻起,一只手臂撑在沙发上,低下凝视着纪韫哲,深邃的五官在月光下如同纯净的孩子。“我先给你放水洗澡,你自己小心点,别弄到伤口,然后我给你做饭吃。”
吩咐完毕,尹以薰正欲起身,却被纪韫哲扣住手腕。
尹以薰不明所以地用眼神询问着他。“不要放冷水。”纪韫哲略有迟疑,“这里是皮肤过敏。”颈项间微退的潮红,已没有先前的明显。
“啊?”尹以薰再一次失笑,这个男人越来越可爱了。“好,我给你放热水。”就算那是曾经欢爱的证据,她也并不打算继续执着下去。
转身即是永恒,何必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曾经呢。
※ ※ ※
天渐渐发白,大部分的人们依旧在睡梦中酣眠不醒,一夜的折腾,他们都没有睡意。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再一次证明这一次都不是梦,不会随着太阳的升起而烟消云散。
冰箱里的东西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水果和蔬菜,长期的空中飞行让她养成了良好的饮食习惯,新鲜的水果和蔬菜是每日必不可少的补充。可是,这些水果和蔬菜对一个男人来说,未免有些单薄。尹以薰打开冰箱里,有些捉襟见肘,深深感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
敲开两个鸡蛋,打散下油锅煎成金黄|色,加入水和切成丁的番茄,水开后再放入挂面,一边翻搅着,一边担心会不会太清淡了。失血过多的人,这样吃好象营养不够。
还是等天亮之后,再出去买点东西回来。
“想什么呢?”悄然出现的双臂从身后环住她纤细的腰,低头轻啄她的头顶。“好香。”
尹以薰连忙把火关小,一时失神差点把水煮干了,“家里没有什么可吃的,就番茄煮面可以不?”忐忑不安地低语,生怕他会不喜欢这么清淡的食物。
“我说了,只要煮熟了,我就能吃。”这一刻,他是满足的,厨房里晕开的袅袅炊烟,忙碌的女主人,温暖的空间内只得你我脉脉相对。
天荒地老也不过如此,平凡的生活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
尹以薰把火关掉,把面条倒了出来,清淡的汤水,泛着番茄的红晕,这是她第一次为他做的饭。
“小心烫。”尹以薰还来不及制止,纪韫哲已将整碗面条端至餐桌,孩子气地把烫到的手指捏住耳垂。
“你不吃吗?”纪韫哲拉着她的手坐下,取出筷子准备开动。
“给你煮的,我不吃。”尹以薰摇了摇头,她想看着他吃,看着他把她煮的面统统都吃下去。
拥抱现在
纪韫哲淡淡地勾起嘴角,拿起筷子吃得津津有味,他对食物的要求是身体本能的基本需要,裹腹足矣。在这之前的十几年里,他对食物的要求很朦胧。他从不曾幻想会有一个女人为他洗手做羹汤,袅袅的炊烟、静谧的生活,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梦。午夜梦回,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期盼,然而现实生活的残酷与无情粉碎了他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包括李斯雨的死。
那是一个陪伴他渡过整个少年时期的女孩,安静、平凡,与世无争,只求一方狭小的天地安慰她残缺的心。她和他一样是孤儿,无依无靠地生活着,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他们相携前行,直到纪韫哲被纪融收养。学成归来,他迫不及待地找到她,和她一同分享他所有的一切。那时候的他,过于年轻,过于幼稚,以至于在李斯雨死的那一刻,他满脑子里只有报仇的愤怒,没有失去的悲伤。因为,还有纪斯可以延续一切。
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影象渐渐淡去,某一日,他惊讶的发现,那些平凡而无争的影子,已被一个骄傲而魅惑的影子取代。
她的笑容灿烂如花,她的身影冷清而孤傲,她是娇艳的玫瑰,带着一身的锋芒。花开花落,她依旧绚烂如斯,倔强而骄傲。
他们本没有交集,黑夜与白昼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他们背对着背,舞出同一个圆形的曲线。
黑夜终于无法抵挡白昼的来临,纵然他抗拒着承认白昼的重要,那致命的吸引力却让他再也抵挡不住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朝阳。
天亮了,光明重新照耀大地,唤醒沉睡的世间生灵。
冬日的暖阳布满一室的温暖,仅裹着一条浴巾的纪韫哲喝完最后一口汤,很配合地打了一个响嗝。他的笑容很淡,满溢的深情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而光彩夺目。褪去层层包裹的武装,再强大的男人也不过是一个需要温暖慰藉的普通人,他也会受伤,醒目的鲜红提醒着尹以薰,生与死是如此的接近。
拥抱现在,等于拥有未来。
“饱了?”尹以薰盯着他滚动的喉结,他意犹未尽地吞咽着口水的动作,让她有一种梦幻般的不真实。
“恩。”纪韫哲抬起手背,在嘴唇上一抹,放下胳膊,手背在浴巾上蹭了蹭。
尹以薰抿着嘴不敢笑出声,这似乎是她认识纪大BOSS以来笑得最多的一天,如梦似幻,一个如神般强大的男人,却象一个孩子般撒娇甚至邋遢……
“我去找件大一点的T恤给你换上。”家里似乎还有大宝的衣服。
“不用了,一会卓严会给我送过来。”昨晚匆匆赶来,得到卓严和项启瑞百般阻挠,无奈他们连一只病猫都打不过,只好放任自流。卓严很实识,没有深夜打扰。猜测没错的话,今天肯定会出现。
尹以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半祼的男人,健硕而完美的肌肉线条,如雕刻般精致,古铜色的肌肤踱上一层灿灿的红晕,半干的头发有一种清爽的气息……
“怎么,看不够吗?要不要让你仔细看一看?”纪韫哲坏坏地勾起嘴角,作势要拉开包裹的浴巾。
尹以薰忍不住抛给他一记白眼,“BOSS,你是病人……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
“病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呢?”纪韫哲揣着明白装糊涂,难得耍赖一次,当然不可以这么快就破功。
“病人嘛就该回床上呆着,好好休息。”层层包裹的伤口被已鲜血染红,尹以薰不忍苛责于他,放任他的耍赖。“乖,你去床上休息,我下楼去买点菜回来,给你补一补。”
纪韫哲微怵,淡淡的水气氲上眼眶,他很不争气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么多年来,他总是自生自灭,伤了就找项启瑞随便包扎一下,然后继续着他未完的工作,没有人关心他的伤势,没有人会因为他而特意去做一些事情。
越坚强的人往往越脆弱,越容易感动。
“怎么了?”尹以薰修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伤口很疼吗?要不要我找Ryan过来?还是我们去医院好不好?”见他不吱声,尹以薰急了:“你倒是说话啊,不管了,我们打给Ryan……”
“不要。”纪韫哲慌忙拉住她,“我不疼。”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他的心里被柔情铺满,泛着不知所措的甜蜜。
这就是爱吗?多年前,他以为相依为命就是爱情,隐忍着对未来迷茫与渴望,小心翼翼地安抚李斯雨与他一样千疮百孔的心灵。而尹以薰给予他的则是完全不同的,这是一份会让他放松、让他依恋、让他绽放笑容的爱,如同放在蜜汁里慢慢地熬煮,沾染着甜美与芬芳。
“真的?”尹以薰不太确定地重复问道,蹙着眉怀疑地看着他。
“真的。”纪韫哲将她轻揽入怀,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我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对不起,我吓坏你了。”
“没事就好。”枕在他□的胸膛上,倾听着他的心跳声,这颗心正强而有力地跳动着,这就是真实。她喃喃呓语,重复说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傻瓜,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尹以薰环住他的腰,手臂收紧,不敢加重力度,却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几个小时以来,第一次她觉得是真实的。初升的太阳没有将这一切打得烟消云散,心跳声在耳畔不规则在跳动着。
一夜的折腾,加上伤口的失血过重,再强悍的男人都会透支体力,在尹以薰一再的诱哄之下,纪韫哲磨磨蹭蹭地躺到床上,却拉着她不肯让她离开,尹以薰只好陪他躺着,任由他从背后将自己抱紧。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他的体温。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丝毫没有睡意,折腾了一夜,她却不愿意入睡,她要用心记取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记住纪韫哲的每一个动作,记住他们之间每一次的感动和拥抱,直至老去。
是的,老去……
这些年以来,她不断地换男朋友,要的只是一份安定,兜兜转转,没有人可以赋予她最基本的需要。因为她从来不肯交付真心,却一味地索取所谓的安全感,早已忘记爱情是互相的需要与索取。不曾付出,何来收获。
就象大宝一样,他没有心机来计较所谓的付出与收获,所以他可以毅然而然地跳下泳池,交付他全部的生命。
而一个习惯于指点江湖,号令天下的男人,一个正常且理智的男人,却做了一件如同大宝般无知而愚蠢的事情。他应该站在原地,指挥着手下如何治服对方,而不是不顾一切地飞奔上前,他应该淡定而从容,面不改色。
所有的一切都乱了章法,不乱的只有他们渐渐靠近的心。他们用同样的频率跳动着,不管天荒,无论地老。
※ ※ ※
清脆的门铃声划破一室的宁静,微微有点睡意的尹以薰睁开有着呆滞的双眼,等待着确认是自家的门铃在响。
“别开。”纪韫哲的睡眠一向很浅,即使身上有伤,一夜折腾,失血过多,都无法让他真正进入沉睡状态。“肯定是卓严。”
“可是……”执着的门铃声让两个人完全清醒,思忖到底要不要开门。
最后,尹以薰还是举双手投降,裹着羊毛披肩去开门。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是正是卓严。他的身上还是昨晚的礼服,领结散开搭拉在脖子上,说明他没有回家,头发散乱,胡渣丛生,眼睛微红。尹以薰有些感激卓严,大BOSS身负重伤,手下丝毫不敢松懈,一宿未眠。
卓严拎着一整袋的换洗衣物递给尹以薰,站在客厅里往里张望。“这是哲少的换洗衣物和一些药,麻烦尹小姐……”
“给我吧。”尹以薰接过那一整袋的衣物,“他在卧室躺着。你进去看看他,我下楼去买点东西。”
“尹小姐需要什么,我派人送来。”卓严一听她要下楼,慌忙阻止。虽然楼里楼外派了不少四和会的人,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对方在暗,他们在明,形势未明。
“我去买菜。”尹以薰懒得再和他推让,打开门就走了出去。她知道,卓严一定有事情跟纪韫哲汇报,她在的话一定不太方便。
卓严略有迟疑,原地停留大约三十秒钟,不敢往前跨出一步。他昨晚彻夜未归,要是让纪韫哲知道他昨晚留在方夕然那里,他会有什么样的反映?
“滚进来。”微怒的低沉嗓音,卓严果断地迈出步伐。
“哲少。”一惯的恭敬态度,卓严对纪韫哲的服从是深入骨髓的自动与自觉,他这一条贱命,是纪韫哲捡回来的,没有纪韫哲,就没有卓严,服从是必须的。
“说。”微闭双眼,等待着卓严。
“现场的两个人不是一伙的,袭击尹小姐的是那个军火贩子,他的底细还没有查清,只知道他的外号叫疯子,中国籍。另一个人是佣军,一个星期前从越南入境,而且一直住在暮雅轩……”声音越来越低,当说到暮雅轩的时候,卓严下意识地要往后退。
“砰”纪韫哲胳膊一挥,床头的大小物什通通被扫落在地。“怎么做事的?人在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是不是我哪天躺在房间里成冰冷的尸体也不会有人发现?背后什么人都不知道,本城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真他妈见鬼了,以前有什么事情是你卓严不知道的?现在还有多少事情是你知道的?”纪韫哲真的怒了,他从来不会教训卓严,因为卓严做事他放一百二十个心,妥贴周到。
“哲少……”卓严面有愧色,不是他不尽职,而是本城的情报网似乎被人有意从中切断,给他情报的那些他们安Сhā在省直、市直部门的眼线,有些都离奇的失踪,或者一纸调令被调到边远的山村,甚至在藏珑阁那边的人也没有消息回馈。他现在做事情相当的被动……
“怎么?还需要我来教你做事情吗?还有多少可以利用的暗桩全部都给我动起来,三教九流可以给消息,拿钱还不管用吗?到安盛宁那边拿现钱,暮雅轩和纪氏的现金都不准动。老爷子那边不得不防,那俩活宝也不能松懈,都给我盯紧点。”纪韫哲翻身坐了起来,捂着伤口,面有痛苦的表情。
“哲少,我觉得有人想让四和会垮?我们的情报网遭到很大的破坏,而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身上,而是四和会。”
“那正好,把四和会面上的消息都给我散出去,我们自己这边的一定要给我好好盯着,不能再出什么岔子。”抓起散乱在地上的烟,纪韫哲烦躁地点燃,放在嘴边用力吸了一口。“卓严,派人盯着安盛宁……”
“安公子?”卓严纳闷地嘀咕着。
“他不是一直说他那个助理查人底细是一流的吗?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纪韫哲微闭双眼,伤口的阵阵痛意无法阻碍他高速运转的头脑。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盘根错节,一步错,满盘皆输,甚至生命堪虞。一个刚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比任何时候都在乎自己的生命。
“我明白,哲少放心。”
“真的是他就好了,我们可以和他合作,因为目标是一样的,端掉四和会,我们做大。”暴戾的气息慢慢地涌来,那个残酷而冷静的纪韫哲只是打了一个盹,原定的目标不会更改,他需要安定的生活,需要改变目前的现状,他不能一辈子过着晦暗不明的生活。“该做掉别手软,免得到时候留下一堆祸害。那个中东军火贩子的事情也别耽搁,尽快处理,给斯雨一个交代。”
纪斯还小,可以慢慢地长大。可是以薰不能等……
“还有,明天把首映失败的消息放出去,让汪旭那边准备动手。”他已经足够强大,完全可以独掌大局。
害怕
悠闲地在附近菜市场买到一条新鲜的鲈鱼,尹以薰正想着把鱼的骨头先下去炖成雪白雪白的浓汤,再把鱼片放进去煮。这样既不会浪费,也不会影响口感。
刚走到公寓楼下,就被一个全身黑西装的男人给拦住。尹以薰歪头一想,四和会的制服有点过于奢侈和隆重,造价肯定不便宜,再说这束手束脚的,打架能利索吗?她哑然失笑,立在原处,拦住她的男人有一瞬间的错愕。
“尹小姐,我们会长有请……”礼貌地欠了欠身,伸手指向远处一辆黑色的林肯加长。
“会长?”尹以薰不记得自己和他们会长认识,“我不认识。”
“尹小姐,会长在等你,否则……”
尹以薰挑眉,微愠,她生平最痛恨别人威胁她,“他喜欢等就等呗,我又没让他等。”抬腿就往公寓里走。
“尹小姐,我们纪会长有关于哲少的事情和您商量。”
尹以薰放慢脚步,转过身把手里刚买的菜放到黑西装男人手里,“先拿上去。”双手在牛仔裤上拍了拍,嗅到鼻子前嗅一下,鱼腥味儿有点重。
电影里看多了与黑帮老大见面的场景,尹以薰在不到20米的距离之内还是忍不住想象着即将发生的场景,他会杀自己灭口,还是恐吓她让她永远不要出现在纪韫哲的面前,或者……
一时之间,似乎想不到太多的方式。算了,走一步是一步。
恢复一惯的自信,她微抬起下巴,以优雅而不容拒绝的骄傲轻轻敲打着车窗,给自己一个灿烂而自信的微笑。
“纪会长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需要以薰效劳的?”尹以薰一惯商用化的表情,把他当成客舱里需要服务的客人,浅笑,生份,疏离,礼貌。
车门被打开,尹以薰迟疑着钻了进去。
“韫哲在楼上,他肯定知道我在这里,我不会对你下手的。”看出她的疑虑,纪融不急不缓的语气从车内传来。
尹以薰摊了摊手,多说无异,如果命该如何,挣扎也是没有意义的。
纪融给尹以薰的第一印象是慈祥,慈眉善目,一点都没有凶神恶煞的模样,笑容可掬,却和纪韫哲一样没有温度的双眸,眉宇间他们有惊人的相似,或许是一家人相互传染的缘故吧,一个领养的孩子怎么可能和养父相似呢!
“曾经风闻暮雅轩的大小姐是绝色美人,今天一见果然不假。”纪融是老狐狸,夸奖一个人人称赞的美女是必要的手段。
“纪会长,我想你等我的原因,不只是为了夸我漂亮吗?”既然来了,何必装大蒜,尹以薰很想给他白眼。
“既然尹小姐是明白人,我就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你离开韫哲。”纪融收起脸上的笑容,连套近乎的辞令也一并收起。
“纪会长,你想的,那是你的事情,和以薰似乎没有太多关系。况且,通常想象的事情都无法变成现实。”尹以薰很严肃而认真地回答道,他为什么不去和纪韫哲谈,明明是欺负她一个弱女子。“再说,纪会长您应该跟纪韫哲讨论这件事情,他要是想离开我,就算十匹马也拉不住,反而亦然。”
纪融淡淡地笑了,镇定而从容,成竹在胸:“阿哲的女人有很多,你并不是唯一,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既然我不重要,为什么纪会长还大老远的跑这一趟,一个不起眼的女人怎敢劳烦会长您的大驾呢?”
纪融神情一呆,本想踩低尹以薰的话,却被当成话柄,堵得自己哑口无言。但是,他很快恢复镇定,毕竟这么多年枪林弹雨的闯荡,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尹小姐,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暮雅轩缺,这合作的协议还没有签,如果纪氏就此撤销与暮雅轩的合同,你想暮雅轩还会有机会东山再起吗?你和其他用钱打发的女人不一样,你需要用更多的钱来打发。”
“纪会长您难道不知道纪氏已经有先期的资金转到暮雅轩,而初步的框架协议也已经签署了。如果纪会长想不认帐也没关系,我可以当纪氏从没有打过钱到暮雅轩,反正纪会长您不会在意的。您的钱很多,不会在乎少这么一些的吧。”尹以薰淡漠的神情自信满满,她不在乎纪融会用多少恶劣的手段来贬低她,打击她,她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被打败,她的倔强也不允许她服输。
纪融带笑的脸顿时阴云密布,眉心轻蹙,他低估了尹以薰,这是他最致命的失误。他以为尹以薰只是一个花瓶,只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只是华而不实的富家千金。他以为,他可以轻易地打垮她,没想到却被反将一军。“尹小姐是大家闺秀,而我们家阿哲是一个有家室背景的人,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令尊要是知道……”
“这件事情已经天下皆知,难道纪会长是想让我召开记者招待会重申一下吗?上次报纸的八卦还不够劲爆吗?那我要跟省宣的陈部长打声招呼,把新闻挂在省级党报上,纪会长以为如何?”尹以薰最痛恨的就是恐吓她,而且是拿她的家人恐吓她,这是大忌。
纪融再一次失去城池,额头上的青筋暴露着,以最大的忍耐力克制着,他是老江湖,怎么可以被一个嘴上没毛的小丫头给唬住呢。“尹小姐不知道是纪斯的事情吧?”这是他的最后一张牌。
“纪斯是韫哲的儿子,今年5岁,很可爱的孩子。”
“纪斯并不是夕然生的,他的生母叫李斯雨,和阿哲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这件事情你不知道吧?”他纪融的接班人不可以让这个女人给带走,以前是,现在仍然是。李斯雨注定带不走纪韫哲,尹以薰也不可以,抽调四和会这么多的兄弟就为了保护这个女人,他已经是一再的忍让不发作。纪韫哲必须在他设定好的轨迹上,完成他未完的心愿。
“会长想说什么?”尹以薰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她不知道的过去,她没有勇气去了解。“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人都死了,应该让她安息。”
“李斯雨是纪斯的母亲,阿哲最爱的女人,他到现在都还在四处寻找杀死李斯雨的凶手,你都知道吗?”纪融阴险地笑了,这是他的底牌,“在他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李斯雨,在他刚回国,在会长遭到各方排挤和暗杀的时候,陪他一起生死与共的,也是李斯雨。甚至,为了保住他的命,她为他挨了那一枪。这些,你都知道吗?”一个对金钱和恐吓都不在乎的女人,最好的打击利器就是另一个女人的存在,而且是一个她永远都无法超越的死人。“知道阿哲为什么会娶夕然?因为我对他说过,要把纪斯留在身边,就必须和方家结亲。而他,答应了一切的条件。”
“纪会长您刚才也说,她死了。死了,就不会对我有任何的影响。”尹以薰坐直身体,拢了拢额头的刘海,优雅地轻笑着,脸上的不动声情掩盖着内心的万马奔腾,在云端漫步的不塌实感再一次得到了印证。“我倒想问问会长,李斯雨是不是不听您的话,所以被您解决了?”
“你……”纪融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慌乱,“你不要随意栽赃。你不要以为阿哲是真心爱你的,那不过是他寻找的替身罢了,新鲜感一过,他自然会离开。我现在是给你退路,你可以选择最优渥的待遇。否则,到时候你什么都没有。”
“会长,谢谢你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今天您能来,说明我很重要,不是您可以用金钱打发的女人。或许,当年您也用过相同的手段让纪斯的母亲离开吧。不管以前如何,我会继续留在纪韫哲身边,哪天他说不要我,我会自己离开,不劳会长您费心。”
纪融还未完全消化尹以薰的话,车窗被轻轻在叩响,阴影笼罩住车内的光线,浓重的压迫感静静地翻滚,他抬头侧望,纪韫哲铁青着脸站在车外,示意他打开车门。这就是他养的好儿子,他准备把四和会交付予他,所以,他不可以有感情,一旦有了感情,他便有了弱点,不再是无坚不摧的王者。
“父亲。”纪韫哲一打开车门,伸出胳膊将尹以薰从车内拉了出来,仍然恭敬地向纪融打招呼。
“昨晚的事情闹得太多,我过来看看,刚好遇到尹小姐,请她上车聊了几句。你的伤没事吧?”正襟危坐,姜毕竟还是老的辣。
“没事。”在听到尹以薰被纪融叫上车的时候,纪韫哲飞快地换上简单的毛衣和棉布裤子,顾不得尚未愈合的伤口,快速地疾驰而来。
“公安那边有人会摆平,你自己小心一点,别留下把柄。”
“是的,父亲。”纪韫哲将尹以薰拉到自己的身后,紧紧地挨着她。
尹以薰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纪韫哲的身后,朝纪融露出自信的笑容,在这次的谈话中,她才是最后的赢家。可是,赢了纪融又如何。她现在更象是一只纸老虎,空有美丽的外表,倔强的笑容,内心却无法平复。
那是一个愿意用生命来保护心爱男人的女子,他们经历过那么多那么多的刻骨铭心,患难与共,生死不离。而她,拿什么来赢得这一场没有对手的擂台。
一个人的舞台,一个人的悲伤,一个人默默在流泪。
哲,我该拿什么和你计较呢?是爱,是疼惜,还是那些我无法跨越的生死与共呢?尹以薰静静地看着纪融的车消失地视线内,努力维持的笑容慢慢地消散,手心传来的温度提醒着她,这个男人没有离开你,你们才刚刚开始。
“以薰,怎么了?”粗糙的手掌摩蹭着她的脸庞,“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纪韫哲低沉的嗓音充满怜惜与不舍,他说过要保护她,却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纪融,这是他的疏失。
“哲。”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尹以薰紧紧地搂着他,伪装的坚强土崩瓦解。温暖的怀抱,强而有力的心跳,都让她感觉快乐而真实。他的心是为她而跳动的吗,为什么他们的心跳没有共同的频率……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纪韫哲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地哄着,“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的,相信我。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他是知道纪融的手段的,他经常会为他解决身边的女人,用钱打发她们离开,或者让她们永远地消失。以前,他并不在乎,这些女人都是他的保护色,用来迷惑纪融和纪家二兄弟的手段。她们的离开或消失,对他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而现在不一样,他怀里的女人是那样的无助,他不知道纪融究竟对她说了什么,让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冰冷地靠在他怀里,失去了她一惯的优雅与骄傲。
“我们回家。”小声的呓语,无措地低吟,她害怕,她真的害怕,害怕那些她不曾参与的过往,害怕她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的心被无边的海藻纠缠着,束缚着,无力抵挡,海藻越缠越紧,让她无法呼吸,紧抓着她赖以生存的男人,期待一线生机……
※ ※ ※
翌日,全城的媒体都在竞相播报着彭小楼首映式的失败是因为纪氏的经营危机,纪氏的强大后台四和会或将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将会有更多的帮派组织取而代之。
当天的股票一开盘,纪氏以跌停的价位开盘,全天无反弹迹象。
次日,再度跌停。砸盘者与日俱增,第三日停牌公告,一小时后,仍旧再次跌停。
纪融大怒,连夜召开四和会长老级会议,唯独不见纪韫哲的出席。
变脸
星期四一开盘,纪氏的股票仍旧以跌停的姿势开盘,大单挂在跌停的位置上,奄奄一息。
在天地为之色变的四日间,纪韫哲终日窝在尹以薰的公寓之内,过着猪一般的平淡生活,吃了睡,睡了吃,间或有卓严的电话,也只是寥寥数语。
“薰,下周一便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平淡的生活,让纪韫哲看起来更象是一个居家男人,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棉布裤子,只着黑色的袜子在屋内行走,他喜欢黑色,亦行走于黑暗。
尹以薰披散着一头蓬松的卷发,慵懒地坐在窗台边,借着午后的温暖阳光,驱散冬天的寒意。“没想过。”生日宴会在Kevin的筹备之下井然有序,请柬已悉数发出,尹世光的手术安排在这周六进行,届时无法亲自到场宣布暮雅轩的下一代接班人。尹以薰不由得长嘘一口气,她不愿意尹世光看到暮雅轩今天的光景。
“哲,纪氏股票已经快变成废纸,你当真无动于衷?”连日来,尹以薰接到Kevin的电话报告,甚感震惊,而纪韫哲却处变不惊,眼中的暴戾与残忍悉数消失,平和得不象真的,那是他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他真的甘心便宜别人。
“不用担心,四和会不会看着纪氏垮掉的,我不动,自然有人会动,我动,会有更多的人跟着我动。何不静观其变呢?”淡淡地吐出烟圈,胳膊一捞,将尹以薰揽入怀中。“放心,我不会置暮雅轩于不顾的。”唇瓣轻触她的脸庞。
尹以薰不自觉地向他怀里靠近,此刻的缱绻情深是她的贪恋,她不得不承认纪融所说的一切,他是别人的丈夫,而她是偷欢的小三,那又如何?即便爱了,已没有回头的打算。“谢谢你。”暮雅轩是她最后的坚持,他懂。
“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小心翼翼,纪韫哲拼搏这么些年,最怕的便是一无所有。没有手中的一切,如何保护心爱的女子。假设,只是假设,却问得纠结无比,仿若他已两袖清风,唯剩躯体。
“我宁愿你一无所有。”尹以薰绽放最妖艳的笑容,晃得他无法直视。“这样,我就能趾高气扬地对你说,从今天起,你由我圈养,你就是我的人了……来,给爷乐一个。”说完,调皮地勾起他的下巴,轻佻地扬起眉。
“你敢。”纪韫哲佯怒,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掐住尹以薰纤细的脖子。
尹以薰翻出白眼,伸长舌头,做暴死状。
“还敢不敢?”咬牙切齿地摩拳擦掌。
她继续伸长舌头,脑袋向一边歪去,装尸体装得怡然自得。
湿 润的舌头被包围住,潮湿而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轻吮、啃噬,辗转纠缠。尹以薰见无法再装下去,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按,轻启唇瓣与他热情缠绵。
多日的情深缱绻,因纪韫哲身上的伤口未愈不敢过于放纵,一早项启瑞亲自复诊,通报一切已经大碍,只等伤口结痂脱落,便可回复往日利落手身。
他们错过了太多彼此确认的时间,生死一线的关口,他们坦诚地面对彼此的思念,压抑的热情脱缰而出,他们急切地除去身上的束缚,紧紧地拥抱着,纠缠着,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不确定,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拥有彼此更能书写这份无法抵挡的思念……
※ ※ ※
星期五,纪氏止跌起稳,卖单再度涌动,却有人高挂超大买单强势吸筹。最终,纪氏以涨停价收盘,结束动荡不安的一周。
当晚,纪融连夜召开董事会,局势未明,他手中的一部分股票分毫未动,在纪氏连跌数日之后,没有纪韫哲的坐镇,纪融不敢贸然买入,更何况,纪氏的现金已经在一个月前分批分期转入暮雅轩,他可以动用的资金仅数千万而己。
“卓严,你们家老大还是没有消息吗?”纪融对此十分的不满,纪韫哲在尹以薰公寓附近出现之后,便销声匿迹,电话永远是已关机的状态。
“回会长,哲少刀伤未愈,正在静休。”卓严是纪韫哲留给纪融的障眼法宝,天大的事情有卓严帮他一一挡掉。
在当日纪融离开之后,纪韫哲找了两个身形与他和尹以薰相似的手下,开着他的车假扮离开尹以薰的公寓,身上携带着纪韫哲平时所有的手机和其他物件。因此,在GPS追踪到的最后地点,是在邻城的海边渡假别墅。纪融曾让人去那里找过,却被告知已经退房离开。
纪韫哲存心要躲,任谁也没有本事找到他。
“刀伤?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算什么?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变金贵了?”纪融一掌拍在会议室的桌上,一众人等纷纷侧目,低着头不敢出声。
40年的风雨飘摇,从街头混混到今天坐拥本城一半以上地盘的四和会会长,黑白两道见了他都有礼让三分,纪氏的从黑洗白,纪韫哲功不可没,但是没有纪融就不可能会有纪韫哲的今天。纪韫哲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纪融把他丢到死人堆里,由着他自生自灭,爬出来他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纪韫哲做到了,踩着无数人的尸体,他得到应得的一切。然而,他依旧是纪融的一颗棋子罢了。
在纪融的眼里,纪韫哲拥有不坏金身,六亲不认,残酷暴戾,并且拥有绝佳的商业头脑。比他那两个混账儿子好太多,却越来越无法掌握……
“会长……”卓严听命于纪韫哲,纪融知道无法从他的嘴里挖出任何的消息,也只能干生气。
“查出来是谁吸走大量纪氏股票了吗?”纪氏的股权分成以纪融28%为最大的股东,四和会另有四大长老各占8%,也就是说60%的股权掌握在四和会内,不管股票如何波动,即使有人将所有二级市场的股票全部扫光,也只有40%,当然,40%有很大一部分被机构持有。这些是流通的股票,在限售未流动的股票中,纪融和四和会各大长老依旧是多头格局。
在纪融所拥有的28%当中,还有8%是归属于纪韫哲的。当初,纪融为了让纪韫哲安心处理纪氏的一切事务,而转到他名下的。
因此,纪融并不担心纪氏会落到别人手中,股票的缩水和恐慌性的抛售让他感到手足无措,他隐隐约约嗅到阴谋的味道,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报告会长,这个不是很清楚,才刚收盘,而且从券商那里传来的资料,都是一些私人帐号,暂时无法一一查清。”回答的是纪韫哲的行政总助辜笑游,他是纪韫哲在美国时的校友,为人沉稳老练,是企业并购的高手,纪氏的对外兼并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当然,他和卓严一样,是纪韫哲的心腹。
纪融冷哼一声,静静地看着会议桌边的四和会骨干。“说说,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四位长老互望几眼,眼神闪烁,怯生生地低着头。照理说,这些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为这么一点小事不甚于如此胆怯。纪融心里暗叫不好,如果这四个人联手窝里反,那么,他们手上的股票加起来可是32%。
转瞬间,纪融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他们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绝对不会背叛他。
“笑游,你立刻把今天买入纪氏股票的名单给我整理出来,让兄弟们挨个核实。”
辜笑游尴尬地站到纪融的身边,轻声说道:“会长,我怕会中兄弟并不擅长这个,会弄巧成拙。”跟在纪韫哲身边久了,他对黑帮中的一些龌龊手法已是见惯不怪,但这并不表示他赞同这些方法。
“卓严,你接着给我打电话,就算把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纪韫哲给我找出来。”纪融彻底怒了,恨不得把桌子掀翻,把身上的枪掏出来……
“会长……”卓严站在纪融的身后,和辜笑游使了使眼色,辜笑游指了指手表,摇了摇手,慢慢地退了出去。
还未走到门边,会议室的大门被轰隆隆地撞开,走进来一大票的人,个个精神抖擞,走路有风,一副精英的模样。
“听说,纪氏今天晚上开董事会?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从后面走出来一位翩翩佳公子,如同武侠小说里白衣飘袂,又象是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只差没有戴墨镜。他一身白色的西装衬得四周光线很足,与四和会中一众黑衣有着天壤之别,挺拨的身形极其出色,没有戴墨镜是因为他的眼睛很漂亮,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带着狂傲的自信与漠视一切的傲骨,态度却如奇的谦恭。“这位是纪会长吧,久仰大名。”
纪融毕竟是见面大场景的黑帮老大,稳稳在坐在董事会主席的位置上,不发一言。既不示好,也不拒人于千里,暗兵不动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是这样的纪会长,我现在是纪氏的大股东,我手头拥有纪氏30%的股权,当然,有一部分是一些小股民的授权书,加起来是30%,刚好比纪会长您的多了2%。”他从身后的助手手中拿出一叠文件放在纪融的面前,“会长,请您过目一下。”
“不可能,你不可能从二级市场买到这么多的筹码。”纪融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了,条件反射地反驳道。“就算你有30%,而我却有60%。”
“纪会长,您要不要看一下,在坐的四位董事已经把他们手中各5%的股票卖给了我,加上从二级市场购得的10%,我一共是30%。如果纪会长要把这四位董事也计算在内,那么我相信您会后悔的。因为,他们不会站在您这边。”成竹在胸的微笑,他拥有绝对狂妄的资本。
“你……”纪融凶狠的目光向底下一扫,“你们都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怒火再也无法压制,他把枪往桌上一扔,“自己说清楚。”
“会长,您不必发火,这事啊,全赖我。”翩翩佳公子痞痞地笑着,“我不小心把您这四位长老近年来的行径都拍照留念,并且都有书面的记录,记录着他们每一笔毒品、军火、假币交易。您看,我这人太不小心了,才会有今天的事情。太过意不去了,各位。”
“你……你到底是谁?”堂堂四和会的会长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威胁,纪融已经失去方寸,纪氏的当家一向是纪韫哲,他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从来不曾干预,今天没有纪韫哲,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汪旭,请会长多多指教。”汪旭呵呵地笑着。
白马王子
汪旭痞痞地笑着解开西装扣子,拉开纪融身边的位置,径直坐了下去,完全无视他扔在桌子上的那把枪,笑话,他汪旭是来夺权的,不是来拼命的。“会长,我所有的程序都是合理合法的,企业间的兼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行为,我看中纪氏,认为这是一个很有发展潜力的企业,我拿的是真金白银,对纪氏来说,百益而无一害。”冠冕堂皇的理由,企业间的兼并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但是几天的跌停板,恶意地砸盘,恶意地买入,这些都让汪旭的话变得苍白无力。
当然,和黑社会讲道理是完全讲不通的,但是汪旭还是要说的,事情都摆在桌面上,纪融就算再不情愿,也没办法对他对手,兵不血刃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哼。”纪融冷哼一声,以非常不屑地口气说道:“纪氏是什么后台,所有人都知道,你Сhā一脚进来,就不怕死无全尸吗?”四和会的全情支持是纪氏坚实而强大的后盾,谁敢和纪氏这些亡命之徒抢江山,无异于以卵击石。
剑拔弩张的气氛象一张无形的网,把在场的所有人网在中央,到关键时刻再来一个鱼死网破,每个人都崩着一根弦,谁先动就谁办理了。
汪旭不动声色地坐着,身后带来的四名保镖纷纷将手探向外套里,时刻准备着以命相搏。汪旭最见不过血腥的场面,他唯二不喜欢的东西就是枪,另一样是女人。
但是,这并不是明智之举。纪融明白,他不能一枪把汪旭毙,虽然他很想这么做。
“我进来的时候,有很多人看见,如果我没从这里走出去的话,我想纪会长会为难,整个四和会都会很为难。”汪旭翘着二朗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问道:“不介意我抽根烟吧。”在四和会四大长老默默在坐在位置上发抖的情况下,他却视若无睹地悠闲抽烟,卓严在他转头询问纪融之际,给了他狠狠的一记杀人眼。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汪旭已经是外焦里嫩,完全可以摆上桌。
汪旭咧着嘴,笑得很无邪,“会长,你们这里的兄弟都很不友善啊,连杯茶都不给。那个……”他指着卓严,“说的就是你,给我倒杯咖啡。”
卓严的眼睛都快喷出火,碍于此时会议室里紧张的气氛,还是顺从地走了出去。
“会长。”一个四和会的兄弟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在纪融耳边一顿耳语。纪融的脸色从涨红到铁青,再从铁青到苍白,最后回到涨红,瞬间的变化让在场的几位长老不敢直视。纪融上一次出现这样的表情还是在三十年前,被藏珑会抢了地盘,深爱的女人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他才会如此的不淡定。
“汪旭,你不要太过分。”纪融拍案而起,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枪抵在汪旭的太阳|茓上。“你到底想干什么?纪氏的股权你暗中吸筹也就算了,你还抢走四和会所有军火买卖,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四十年前老子打地盘的时候,你还没被制造出来。”他在本城纵横四十年,从未遭逢如此大的变故,尽是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这口气……叫他如何咽得下去。
“纪会长,小心一点,一会擦枪走火,我的命不值钱,您老人家下辈子在哪渡过我可就没有办法保证了。”汪旭把烟放在唇边,轻轻一吸,压根没觉得在他太阳|茓边的是一枝冰冷的枪,他皱了皱眉,十分厌恶那把冰冷的枪。“再说,我不想干什么,我要做的都做完了,就是……黑吃黑……”汪旭薄凉的嘴唇里缓缓地吐出这三个字,好象在说他今天晚上的晚餐一样轻松。
“你……”纵横江湖四十年的纪大会长这一下被气得够呛,双唇紧抿微微抖动,握着枪的手掌里微潮,一代枭雄晚节不保,竟被一个无名小卒抢了公司、抢了地盘。纪韫哲无端失踪,纪韫琛和纪韫峰两兄弟被他打发到东南亚去晒太阳,现在他连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他相信,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所有的谜底都在一个人的身上。
“咖啡到现在还没来?不等了,效率真是太低了。等周一上班的时候,我要重新整顿整顿。”汪旭把烟头掐灭,站起身来系好扣子,翩翩佳公子面不改色地挡掉纪融直指的枪口。“会长,你要淡定,岁数大了容易血压高,一旦冲头顶上弄个脑出血之内的,剩下的日子大小便失禁、口水直流,你说是吧,这样不好。”
说完,招手示意手下撤退,大摇大摆地从会议室里走了出去。
深夜的天空是深邃的深蓝,点点的星光铺满天际,汪旭没有这个心情观赏今天的月亮是不是比昨天的圆,他的眼前如梦魇一般的枪口黑洞洞地晃动着,还好纪融老了,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否则他的小命就此不保。
汪旭一生最讨厌的就是枪,再来就是有人拿着枪对着他。
汪旭加快脚步,从纪氏的大门口左侧一拐,没有坐到自己的座骑上,反而大声一吼。“还不给我滚出来。”
“老汪,大半夜的,你没事鬼叫个P啊。”慵懒至极的嗓音,酥麻酥麻地回荡在寂静的道路两边。“别以为你姓汪,就拥有狗叫的权利。”
“安盛宁,你TM给老子滚出来。”汪旭双手贴在头发上,狂燥地揉乱。
“靠,老子用走的,你才是用滚的。”安盛宁慢条斯理地叼着一根未点着的烟从纪氏大楼边的小巷里走了出来,皎洁的月光隔着树叶的缝隙碎碎地洒在安盛宁黑色的风衣上,原本瘦削的身材拉长,孤单的影子萧瑟地移动着。
“老汪,你没事装啥白马王子啊,一身白衣,害我以为是聂小倩呢。”安盛宁惊恐万分地上下打量着汪旭,“头发够乱的,你不要再揉了。”
“安盛宁,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在我到纪氏显摆的时候,你们把四和会的军火老巢端了?害老子差点出不来。”汪旭现在简直就是风中凌乱。“虽然我很想把四和会的军火生意抢过来做,但是时机未到,你们不会等我出来再动手吗?纪老爷子那枪就抵着老子的太阳|茓,我操,我从来不碰枪的人,倒了八辈子霉……”
“唉,我说老汪,你消停点,不过是把枪嘛,你嚷嚷什么啊,让别人知道汪复国的儿子贩卖军火却不敢碰枪,你不得让人笑话死。还显摆个P啊你,丢人现眼。”安盛宁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修长的手指一挥,点燃叼着的烟。
“汪复国的儿子怎么了?汪复国是我党我军的模范战士,他儿子是国家的蛀虫,就知道卖卖军火,玩玩国有企业,就是不玩枪,不玩女人。”汪旭很没形象地席地一坐,“安盛宁,你们还有什么夭娥子没出啊?”
“你着急什么,现在本城所有军火生意是你汪旭一个人的,你坐享其成不好吗?剩下的事情,纪大BOSS会摆平的。四和会的军火渠道是十分完备的,他们有自己的途径直接将货运到东南亚和一些欧洲小国,你不必再通过香港或是澳门中转,你好好运用。纪氏那边你最好也是看着点,BOSS最近不太方便出面,你撑着点场面。”安盛宁学汪旭席地而坐,两个样貌出色的男人就这样靠在路边,抽着烟,而谈论的内容却是足以让人闻风丧胆的军火、兼并,看似合理却不合法的勾当。
“安公子,你把赌场这块也给我吧,怎么样?利益均沾,再按照这个模式,弄到京城去,肯定火。”汪旭盯着安盛宁那双秀气修长的手,努力地回想他出老千时的场景,他到底是怎么把牌换掉的,刘谦的魔术都没他换牌的速度快。
“少来,你赢得了我吗?”安盛宁极其不屑地抛白眼。
汪旭认命地猛吸一口烟,不摇头也不点头,默默地在地上画着圈圈。
“老汪,我跟你说,你接手纪氏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保住暮雅轩,放到暮雅轩的资金绝对不能撤,合同也要尽快签订,不能迟疑。纪老爷子如果想从公司抽走现金,你一定不能同意。除非,他拿手头的20%交换,你按周五的收盘价给他。反正,我们也捞了不少好处。这几天的砸盘,收获颇丰。那些基金经理倒是很听话,说砸就砸,眼睛都不贬一下的。老汪你□得很好嘛。”
“那还用说,纪老大交代的事情咱能不给办好吗?办不好那不是找抽吗?”
“知道就好。”安盛宁从地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裤子上的灰尘。
“老大什么时候现身啊?”汪旭还赖在地上,伸直双腿,白马王子的造型被毁得一塌糊涂。
“快了。”安盛宁神情一凛,看着纪氏门口疾驰而来的两辆宝马,一个急刹车之后,车上的人快速地跳下,从大楼里冲了进去,很明显的,他们身上都带了武器。
“老汪,回去洗澡睡觉,明天准备看好戏开锣。”安盛宁松了松筋骨,“纪家那二活宝被绑架的消息传回来,四和会肯定要全家总动员……我也得回去睡一常见,纪韫哲真TM混蛋,他风流快活,一堆活都丢给我们,这周看股票看得我眼睛疼。”
“还说呢,我操盘操得都快有鼠标手了。”汪旭反转手掌,在月光下仔细地端详着。
“操,就你那手还显摆。”安盛宁丢下鄙视的眼神,扬长而去。
※ ※ ※
周六,尹世光的心脏搭桥手术在项启瑞的主刀下顺利地完成,尹以薰安心地呆在军医院的ICU病房内,透明玻璃窗注视着日渐消瘦的父亲和操劳的母亲。尹世光住院的这些日子,都是邢颖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偶尔饶君文没值班的时候会过来帮忙值夜。
尹以薰有些良心不安,她以暮雅轩为名,整日与纪韫哲厮混,愧疚顿生。
休整了一星期,纪韫哲今天匆匆忙忙地赶回四和会,一脸严肃,却严格的放松。
一个黑道老大的男友,一个有妇之夫的男友,尹以薰真的很难启齿,虽然她表现出无所谓的一面,但那仅仅是她底气最不足的一部分。
躺在ICU病房内的尹世光不会允许,把一辈子奉献给革命事业的邢疑更是不会答应。
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暮雅轩,他们之间就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她可以不在乎,可以无视掉所有的流言蜚语,却无法坦然地面对生她养她的父母。
“囡囡,我有话跟你说。”几天来的不眠不休,已过不惑之年的邢颖一时苍老了许多,鬓边的白发越发明显。
“妈,我想生日派对是不是取消了,你看爸现在……”
“不,照常进行。但是,和纪氏的合作必须中断。”邢颖不容置疑的口气震慑了尹以薰,她的母亲从来不曾在暮雅轩的事情上Сhā手,甚至做出任何决定。
“可是……”尹以薰和尹世光比较亲,撒娇耍赖,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但是对邢颖的话却是言听计从,或许是因为她身上那一身庄严的橄榄绿吧。
“资金的事情我来解决,我一个老部下现在转到国发行,可以分批给我们贷款。”
“妈,可是暮雅轩现在已经走上正轨了,这是纪氏提前注入资金的结果,没有纪氏,就没有暮雅轩的今天。”人总是主观的,特别是当一个女人深爱另一个男人的时候。
“胡闹,你以为我不知道纪韫哲的目的吗?他设下的这个局,就是为了能入主暮雅轩。你还傻兮兮地当他是恩人。”邢颖无奈地摇摇头,“当然,这也要怪我,之前的资料查得不够透彻。”
“妈……”
“你爸买的那两块地坡,原本是要开工建成住宅小区的,后来却在政府规划下变成了市民广场,所有的投资变成泡影,才会让暮雅轩的资金链出现问题。而误导他的,正是纪韫哲开设的一家个人理财公司,那间公司的后台老板是纪韫哲,是他授权手下让他们说服你爸买下那两块地皮。”
“妈,你别说笑了。爸买地的时候,你能不知道吗?你没做功课吗?”尹以薰不相信还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瞒过邢颖的,纪韫哲可以搞小动作给假信息,但邢颖不是傻子。
“确实,我查过,是要建住宅小区没错。但是,在你爸买下之后的一个月内,市政府常务会议重新议定,规划成市民广场也是不争的事实。分管城建的副市长某一天醉酒失言,我派人查了一下,他儿子在加拿大的帐户里在那一次的政府常务会议之后,多了一千万美金,而转出的帐号所属人正是这间理财公司。”邢颖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上标注着绝密两个字。
值得
尹以薰目光停留在信封那两个醒目的红字上,迟疑着,挣扎着,那个信封就象是潘朵拉的盒子,一旦打开,所有美好的幻象都将从此结束,那些丑陋的、贪婪的、步步为营的阴谋会让她无从遁形。
越是逃避,事实却越发明显地摆在面前。她试图忽略的,却如此清晰地呈现着。
“妈,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事情,暮雅轩已经步入正轨。一如你所说,他害怕损失的钱财,也已经悉数打入暮雅轩的帐户上,甚至只会多而不是少。跟纪氏合作比向银行贷款更来得轻松,也更游刃有余。”尹以薰双手握拳放在身侧,转过脸不去看那个信封。
“囡囡,你以前怎么玩,我不玩,你换多少个男人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是纪韫哲不行。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四和会未来的当家,他注定是黑暗世界的主宰者,他的命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就象他没有家室,我也不会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邢颖把信封往桌子上一拍,厉声说道:“这件事没得商量,现在纪韫哲都自身难保,他还会兼顾暮雅轩吗?”纪氏一朝变脸,本城的黑帮势力将面临重新洗牌的新格局,四和会奄奄一息,这些看似混乱的表面现象,却离不开幕后黑手的操纵。
邢颖虽然身居要害部门,但是没有卧底传回来的最新消息,她也是一筹莫展。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因为这些事情,让尹以薰受到牵连。因为她的疏失,尹以丞变成低智商的孩子,一辈子无知无畏。她不能再让历史重演,她要保护她的家人。不管这幕后的黑手是不是纪韫哲,都必须让尹以薰离得远远的。
“你说什么?纪韫哲怎么了?”
“这你就别管了,按妈说的做。”邢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她不能让唯一的女儿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妈,除非你用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让我取消这些的合作,否则,合作将照常进行。纪氏的条件和国发行能提供的贷款,两者权衡之下,哪个更有帮助,您比我清楚。”尹以薰的倔强与邢颖如出一辙,ICU里尹世光安静地躺在那里,远离所有的纷争与干扰,如果他现在醒来,是否会如从前一般永远站在他心爱女儿的身边,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呢?
“那你的意思是罔顾你爸爸对暮雅轩的心血,一意孤行?”
“我认为这样对暮雅轩最好,这也是您之前同意的,虽然纪韫哲用了卑鄙的手段……”突然之间,尹以薰无语了,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就算她不打开那个潘朵拉盒子,所有丑陋的真实终将大白于天下,曝晒于太阳底下。
“一个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的男人,他生活的世界里每走一步都是计算好的,策划过的,不允许他行差踏错一步,他的血是冷的,为了生存为了赢得他所要的一切,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以为你真的可以改变他,影响他。他的字典里没有爱情这两个字。听妈的劝,妈这是为了你好,妈不想你受到伤害,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值得,尹以薰反复纠结着这个词,值得……爱上一个人并不是因为值得或是不值得,而是心甘情愿就付出了。
值得,如何在爱上一个人之前,可以精确地计算值得与否这个问题,那么这个世界上哪来这么多求而不得的爱情,又有谁会为了爱而满身是伤。
爱情,从来就是无法计算的。
我们不知道在哪一分哪一秒,被爱神的箭射中,从此,万劫不复亦心甘情愿。
爱情,不是值得或不值得,而是愿意与不愿意。
“女神,你怎么在这里发呆?”项启瑞从手术台下来,换上清爽的休闲服正准备回自家医院,在医院大门的台阶前看到独自静坐在尹以薰。
萧瑟的寒风,夹杂着飘零的雪花,雪花一沾在头发上,便化成水,凉凉地挂在尹以薰的发梢上,她的脸色有点苍白,眼底太多复杂的情绪,让项启瑞一瞬间晃忽起来,他认识的女神是神采奕奕的,骄傲地高昂着她纤细的脖子,等待别人的臣服,而眼里的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与无奈。
“女神,你放心,尹伯伯的手术很成功,我出马肯定不会有问题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吗?”项启瑞拢紧大衣,蹲在比尹以薰低的台阶上。
相信?她还能相信谁?除了自己……甚至她开始怀疑,她的决定无法让所有人都皆大欢喜,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是否就象现在的她,对爱人的忠,对亲人的孝。尹以薰动了动嘴角,牵强地微笑着:“Ryan,谢谢你,麻烦你这么久。”
“说哪里的话。”项启瑞那些比实际年龄不符的脸上泛起红晕,“医者父母心,都是我该做的。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又不顺路。”尹以薰只想一个人呆着,寒冷的风有助于保持清醒的头脑。
“你要是回暮雅轩的话,我倒是顺路。我正在去BOSS家,刚和饶师兄开了纪斯半年量的药,正要给他送去。”项启瑞双手Сhā在口袋里,寒风让他有点吃不住。
“半年?君文要外出吗?”
“不是的,是小斯和夕然要出国,暂定半年,所以就先开了半年的药。”
“出国?小斯的病还没好,为什么着急出国?”不祥的恐惧渐渐涌上,小斯的病还在康复阶段,脑部受到重伤的病人是不宜长途飞行的。
“远离纷扰,四和会从昨晚开始就处于戒备状态,为了确保小斯的安全,也为了让BOSS没有后顾之忧,离开是安全的选择。小斯是BOSS的弱点,只要他离开了,再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BOSS的决定,他可以放开手脚,毫无牵挂……”
毫无牵挂……
原来,她并不是他的牵挂……
寒风再一次凛冽地刮过,如刀子般划疼她脸上娇嫩的肌肤,心底某一个角落开始僵硬变冷,冰冷渐渐蔓延开来,冻僵她曾如火的心田,那一颗被爱温暖的心。
“Ryan,我不回暮雅轩,你先回去吧。”尹以薰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涩涩的痛楚让她再也无法不想动弹,疲惫地坐在台阶上。
“那好吧。”项启瑞环顾四周,偶尔有一两个人头攒动,确认此时的尹以薰是被保护着的,他才安心的离开。
小斯的安全是纪韫哲的首要顾念,为了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他选择送走小斯和方夕然。
小斯是纪韫哲最后的弱点,为了让自己无坚不摧,他把弱点隐藏起来。
尹以薰云淡风轻地笑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即使他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也不过是一时的,她如何能与纪斯相提并论,纪斯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他的身上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见证,是他们生命的延续。这个世上再无李斯雨,所以纪斯是纪韫哲唯一的牵挂。
而她,是这盘棋的一粒棋子,只不过纪韫哲在下棋的时候,将她捏在手中把玩。棋子爱上指尖的温暖,贪恋抚摩的触感,再也无法适应冰冷的棋盘。如果他将这粒棋子带走,那么这盘棋就是一个死局,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将付诸流水,为了一粒棋子放弃一盘稳操胜券的棋局,这是不现实的。
每一粒棋子都有他的职责,而属于尹以薰的职责就是等待,她希望她还有利用价值,这样就可以继续享受指尖的温度。
※ ※ ※
四和会内紧张的拉距战在沉默中展开,纪韫哲和纪融分坐于长形会议桌的两边,其他的位置都是空着的,空旷的会议室里就剩下他们父子俩。
纪韫哲抱胸靠在椅子上,微闭双眼,等待着纪融发号施令。
纪融看着神游太虚的纪韫哲,一方面着急纪氏和四和会目前的困境,另一方面纪韫琛和纪韫峰两兄弟在印尼排华运动中被当地的反华势力绑架,向纪融索要1000万美金的赎款,担心他们两兄弟的安危。
人心难测,他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所有的事情都来得这么凑巧,刚好纪韫哲受伤了,避开众人出去疗养,他不在的空窗期,让他不得不把矛头对准纪韫哲。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他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纪韫哲导演了这一场夺权大戏。
同时,他很安慰纪韫哲现在的冷静、沉稳,遇事不急不躁,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他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
如果这些事情的背后真的是纪韫哲,纪融一定会含笑九泉。纪韫哲是他培养的接班人,青出于篮而胜于篮,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阿哲,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纪融首先打破僵局。
“父亲觉得怎么做最好,我一定照办。”纪韫哲摊了摊手,轻描淡写地说。
“哦……”纪融没想到纪韫哲会把问题扔回给他,以纪韫哲的能力,摆平这些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纪氏是你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父亲,既然是我辛辛苦苦打拼的,那么你应该相信我有能力再塑造另一个商业奇迹,没有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的纪氏并不如想象中的完美,只要通知税务局来查帐,纪氏的股票就会变成一张废纸。”纪韫哲眉毛微扬,他能把纪氏的弱点说破,已经吃准了纪融不敢用这个办法。“当然,我们手上的股票也会变得一文不值,连买回韫琛韫峰一条腿的钱都没有。”
“军火那块的生意,汪旭敢动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国家已经不再姑息我们这些铤而走险混口饭吃的兄弟,他们要把利润转到自己的手里,我们硬碰硬,只会加速四和会的消失罢了,民不与官斗。我们可以把手上28%的股票以市价抵押给汪旭,就有足够的钱赎回韫琛和韫峰。”纪韫哲默默地睨了一眼纪融,他的提议无异于加速纪融的一无所有,他必定会怀疑自己的用心。“然后,我们可以让税务局去查帐……您觉得呢?”
“呵呵,不愧是我纪融培养出来的,釜底抽薪,再杀他个回马枪,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纪融似乎很满意纪韫哲的提议,满脸堆起笑容,却感觉不到他的开心。
纪韫哲蹙了蹙眉,纪融似乎答应得太快,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父亲,货仓里的那批perfect dream要不要尽快处理掉?这次的苗头不太好,最好是把货都散出去,我们手头的现金已经不多了。” perfect dream是四和会在世界范围内独家经营的高纯度海洛因。
“好,这些我会处理,你明天去和汪旭谈股票抵押的事情,争取周一拿到1000万美金,你和我马上到印尼。”
“是的,父亲。”纪韫哲小心谨慎地点了点头,“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你的伤?”
“好多了。”纪韫哲苦涩地一撇嘴,先是纪氏,然后是四和会,接着是纪家二兄弟,最后才轮到他。
“离开尹以薰。”尹以薰的存在,是横哽在纪融喉咙里的一根刺。
“父亲,这是我个人的事情,不劳您费心。”说完,脸色一凛,推开椅子往门外走去。
纪韫哲远去的背影让纪融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当中,现在的纪韫哲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为了心爱的女人可以和全世界对抗,他曾经经历过的,他不愿意让纪韫哲再走回他的老路,他的纪韫哲必须是没有弱点的。既然纪韫哲不愿意做这个决定,那么就由他……
“疯子。”纪融轻声一唤,从会议室的茶水间内走出来一个身穿迷彩服的男子,他的身材很魁梧,皮肤晒得黝黑,阴鸷而残酷的气息随着他每一步的走进扩散开来,那是死亡的味道,是腐尸与鲜血融合的阴霾。
“会长。”
“跟着阿哲,一个小时向我汇报一次他的行踪,还有他身边那个女人,找机会把她做掉。”
“好的,会长。”疯子阴冷地笑了,纪韫哲,我们又碰面了……
遇见
“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请我共进晚餐?”安盛宁斜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打量尹以薰。
发丝微乱,妆容不变,坐姿优雅,魅惑的容颜透着一股清冷的味道,掩不住眼底的落寞。
“怎么也抽上烟了?”记忆中,尹以薰视香烟为美容的大敌,为了无敌的青春容颜,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对美丽的追求。
尹以薰左手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味有点冲,那个味道有点熟悉,安盛宁吸了吸鼻子,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无聊呗。”尹以薰拨弄着头发,将烟掐灭。“你还真打算把暮雅轩当家啊?你们家在军区大院不是还有房子吗?”
安盛宁一愣,房子是有,但是18岁离家出走之后,他们家老爷子就已经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暮雅轩不欢迎我,让我赶紧收拾收拾滚蛋吧?”长期在外漂泊的生活,他何尝不想要个家。只是时间还没到。
“酒店始终是酒店,你不能老是住在酒店,你都不小了,再这么混日子下去……”
“打住打住,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的吧?说重点……”安盛宁最怕别人念叨他,他做事情有自己的主张,认定了,八匹马都追不回来。
“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尹以薰也不再拐弯抹角,“关于纪氏、四和会……”
“没什么事啊,暮雅轩和纪氏的合约已经生效,没什么可担心的。”安盛宁打着哈哈,手一挥,“点单吧,我饿了。让我看看有什么可吃的。”随手拿起桌角的菜单,认真地看了起来。
“为什么纪斯和方夕然要出国?”
“是吗?他们要出国啊?不知道啊……”
“你真的不知道?”
“囡囡,肚子饿了,想不起来啊……”
“安盛宁你……”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情,有方夕然在手,藏珑阁就不会轻举妄动。你不要想太多。”安盛宁突然冒出一句话,他觉得有义务让尹以薰知道,这个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她所能经受的压力已超乎她的想象。
“我要柠檬鳕鱼、红焖大虾、酱烧牛肉,囡囡你要什么?”
“就知道吃……”尹以薰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方夕然的出国是变相的绑架,以此要胁藏珑会?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有事情发生,所以才会……”
“咳咳……我什么都不知道……”安盛宁握紧拳头放在唇边,一顿假咳。“你看看还要什么菜,是不是还少个汤啊,你喜欢清淡一点的还是?”
“盛宁,我在想你突然间回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已经离开这么多年,没有理由回来的。”尹以薰喃喃自语,狐疑的目光紧锁在安盛宁的身上。“就象你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毫无征兆,很多人因为你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这次回来会不会跟你离开的时候一样,再度发生变化呢?”
看得安盛宁都快起鸡皮疙瘩,“囡囡,你当我是改革开放的先行者吗?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你告诉我,到底这些天发生什么事情了?”拐了个弯,再度回到问题上。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好好地期待你的生日派对,好好地经营暮雅轩,好好地离开纪韫哲。”说完,安盛宁的目光离开菜单,注视着眼前这个童年好友兼死党。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跟四和会那纪老头一样?”
“纪老头找过你?”不安的情绪抓住安盛宁,微微感到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这样,囡囡,你晚上住暮雅轩,这几天都住在这里,不许到处乱跑。”
※ ※ ※
尹以薰莫名其妙地被留在暮雅轩,她以前也经常留宿在暮雅轩,但是这一次她却是被动地留下。
外面发生的事情,她一无所知,仅有的消息来源安盛宁也不愿对她提及,纪韫哲那边……刚刚打过电话,他回家给纪斯收拾行李,明天一早的飞机送他们去美国。
一些不安,一些难过,一些迷茫,尹以薰忐忑不安地在窝在墙角。
这似乎变成她的习惯,遇到解决不了或是不愿面对的事情时,她会把房间内的一切光线切断,蜷缩在墙角,寻找最舒服的位置安置自己。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里,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也不必担心此时的表情有多么地沮丧、颓废,甚至她会泪流满面。她都会对自己催眠,这一刻的她并不是尹以薰,这是尹以薰体内的魔鬼,那个胆小、怯懦、不堪一击的尹以薰。
第一次遭逢的情感背叛,给了她莫大的心理阴影,她努力地给自己催眠,不再相信爱情,不再期待永远,不谈感情,喜欢就交往,不适合就散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换男朋友的速度比她换当季流行服饰的速度还快。
爱只是一种姿态,再深爱的人也会有背叛的一天。所以,在他们背叛之前,她会先离开。她喜欢完美的东西,即使是假象,如同她优雅妖娆的外表一样,无可挑剔,可是晶莹剔透的肌肤下都会有暗藏的角质层,渐渐沉淀积累,总有一天会破坏表象的完美。
遇见纪韫哲之前,她以为不会再有深爱,平复的心不会再起波澜。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心已千疮百孔。
遇见纪韫哲时,她被深深吸引,他冷峻的气息与超然的残忍都让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的冷漠、他的残酷、他的强势,都与她的世界有着极大的反差。
有一些人是用来路过的,而有一些人却是用来见证生命的存在感。
比如饶君文,比如纪韫哲。
饶君文的背叛让她一夕之间长大,却消极地用偏执的方式掩盖她胆怯而懦弱的内心。
她已经走出那一段阴影。原因呢?
并不是饶君文给予她的一切过往太过美好,让她纠结着无法割舍。
而是属于她的那个人还没有来,所以无法忘记。
当纪韫哲在她的生命中构成足够强大的存在感时,她沦陷了,她心甘情愿奉上她尘封已久的爱情,匍匐在他的脚下,做他最忠实的奴仆。
从来,她不知道她会爱得如此卑微,如此脆弱,却如此的顽强和执着。
黑暗中,她点燃一根纪韫哲常抽的Marlboro,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线,空气中飘散的烟草气息,如同纪韫哲身上独特的气息,环绕着包围着她,只是没有温度……
※ ※ ※
周日,尹以薰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没有出来,她在等待,等待纪韫哲送走小斯,等待他想起被他遗忘的尹以薰。
她想,他送完小斯之后会来找她,或者打一通电话也好。她便会安心在等待着,因为她和纪斯一样,在他心中拥有同等重要的位置。
结果证明,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直到日幕西垂,她都没有收到纪韫哲的消息。
※ ※ ※
定于尹以薰生日那天召开的记者招待会设在暮雅轩的25层多功能厅,记者招待会的时间是下午的4点,比生日派对早4个小时。
这是今年年底最值得期待的压轴大戏。
暮雅轩的接班人,四和会未来当家纪韫哲的情人,曾经是星航最年轻的乘务长和形象代言人。
她的优雅、她的高贵、她女王般的骄傲、她妖孽般魅惑的容颜,都是记者们争相追逐的焦点。
他们期待今天有更加刺激眼球的爆炸式新闻。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主角的失踪。
绑架
人头攒动的多功能厅内议论声不断,有记者在抗议主办方的不守时、不尊重记者的采访权,翻天盖地的吵闹声,主办方面对眼前的场景手足无措,脸色渐渐苍白,Kevin慌忙给尹以薰打电话。
她的电话提示声一再告诉Kevin,电话已经关机。
大小姐的古怪脾气,他已经领教十几年,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在正式的场面下,她丢下众人独自离去。
为暂时平息眼下的局面,Kevin只好先请各路记者到餐厅用下午茶,一边拖延时间,一边通知邢颖。能摆平这种复杂局面的,非邢颖莫属。暮雅轩董事长夫人高超的交际手段和协调事情的能力是无人能及的。
Kevin惶恐万分地守候在大堂外,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
“Kevin,记者招待会开始了么?”安盛宁拢紧围巾,边走边搓着手掌。此时已是真正的寒冬,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在暗暗的酝酿当中。
“没有。”Kevin面有难色,皱着眉摇摇头。
“怎么了?”
“大小姐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安盛宁大惊。
“不知道,有人说1点多的时候还看到大小姐,可是她没有出现在会场,房间里也没有人。”
“快,给我调今天的监视器画面。”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千万不要让他猜中。
“好。”Kevin豁然开朗,领着安盛宁往顶楼走去。
安盛宁掏出手机给纪韫哲打电话,对方正在会议中,和汪旭签订股权抵押合同,签完这一纸合同,就可以拿到现金,赎回纪韫琛和纪韫峰的款项。
“BOSS,我看不着急拿现金,合同也别签,万一钱到手之后,发生意外,我们的全盘计划就泡汤了。”
安盛宁冷静下来,或许情况并非他想象的那么遭,尹以薰可能只是发发小脾气,暮雅轩的保安措施相当的到位,可以说固若金汤,有谁能在这么多保镖的眼皮子底下将人掳走的呢?
纪韫哲一听尹以薰失踪,没有迟疑地扔下汪旭等人,飞车赶到暮雅轩。
纪韫哲赶到的时候,安盛宁已经将1点到4点之间的监视器画面都调了出来,各个出入口、每个楼层、大堂,甚至别墅区的每一条羊肠小道。
“怎么样?”纪韫哲焦急地冲了进来,西装外套敞开,领带被拉开,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风吹乱的头发搭在前额,
“正在找,你看……”安盛宁调出一个画面,时间显示15:20,尹以薰从房间里走出来,身穿一袭红色吊带拖地长裙,肩膀上罩着白色的皮草,高贵而大方,仪态万千地边走边整理绾成髻的头发。“这是囡囡出来的画面,说明她准备到会场。”
“继续。”纪韫哲紧抿着双唇,深邃的目光死盯着众多的监视器画面。
“没有了……”安盛宁手一摊,无奈地吐出这两个字。他多希望有接下来的画面,即使是意外也好,有方向可查,总比无头苍蝇四处乱窜来得安慰。
“没有?继续找,楼梯间的找了没有?你看,从这里到这里……”纪韫哲将画面回放静止,“从房间到电梯这段路程中,有一个拐角,那个拐角是监视器画面的死角,完全拍不到,而这个拐角正对着的就是楼梯。”
“楼梯间的监视器坏了,电梯口的那个也坏了。”安盛宁沮丧地撇撇嘴。
“电梯内的呢?”
“也没有。”
“这些监控器是什么时候坏了,这么多坏的,怎么没人发现?”纪韫哲几乎是用吼的,一拳打在一排监控器的操作台上,所有的画面一顿乱跳。
他承认是他的疏忽,这几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眼看离成功仅一步之遥,他稍有松懈便可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他该死,他不该让尹以薰一个人,再难也要把她带在身边,时时刻刻可以看着她,保护她。
但是,现在并不是自责的时候,如果他此时自乱阵脚,又如何能保以薰周全。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