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两夜不停地向北,马车的颠簸让失血过多的七狗几次虚脱,九月二十三,赵尚志攻克了松嫩平原上的重镇汤源,北满抗联二、三师在这里会师了。
当晚,漫天的篝火映红了天际,二年来,抗联战士第一次喝上了自酿的土酒,赵尚志司令与李兆麟将军开始敬酒,李将军向前一步:“同志们,我们去年受到了重大的损失,杨靖宇司令牺牲,南满一师也被打散了…”全场肃穆,七狗泣不成声,李将军接着说“但是今天,东北抗联二、三师以自己的胜利,告诉鬼子,我们是不可战胜的,今后我们可能还会遇到更大的困难,但我们永不会屈服,永不!”
松嫩平原上,响起了炸雷一样的雄浑歌声:“永不屈服!永不屈服!”
荒田遍野,白露横天,
野火熊熊,敌垒频惊马不前。
草枯金风疾,霜沾火不燃,
兄弟们!镜泊瀑泉唤醒午梦酣。
携手吧!共赴国难,
振长缨,缚强奴,山河变,
片刻熄烽烟。
朔风怒吼,大雪飞扬,
征马踟蹰,冷风侵人夜难眠。
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
壮士们!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
伟志兮!何能消减,
全民族,各阶级,团结起,
夺回我河山。
赵尚志与二师教导队的刘政委一起来给七狗他们四个敬了酒。半碗酒,小柳子一头倒在了地上。
“看来我们的神枪手还不会喝酒哟!”赵尚志司令爽朗地大笑起来。
七狗他们四个,被赵尚志司令命名为“大功南满一班”。
十月初,二师组建先锋营,准备攻打宾州,七狗他们跃跃欲试的都报了名,七狗伤还没好,刘政委没批准;三皮却第一个被淘汰了,原因是三皮根本不受管束,射击成绩倒数第一。
小柳子射击成绩好,接下来的越野跑由于ρi股上的伤与大头共同名列最后一名,也被淘汰了。
三个人意性萧索,灰溜溜地向刘家堡抗联机关驻地走去,七狗在那里养伤。
路上大头望着田里忙碌的农民出了神,三皮捅了他一下,“大傻子,想家了。”
大头反驳:“又叫我傻子,我告刘政委,你是军阀!”
三皮不满了:“刘政委,球,前几天还握手呢,连选个先锋营都不帮忙,屁,老子还不稀罕呢!”
小柳子长叹了一口气:“我要是长得大一点就好了!”
“去他娘的,不行咱就自己干,我们还是大功一班呢,管他呢,明个我们再回南满去,找七狗的部队,看还把老子低看了,这叫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懂不懂?”三皮又亮出了走江湖的那一套。
七狗的伤势不好,本来几次的重伤,让他的体力受损厉害,这次的贯穿伤本来没什么,但是长途簸箕让他失血过多,伤口感染了,七狗发起了高烧。强撑和三皮他们疯了一会,七狗就回到了屋里,盖上了两条棉被,七狗仍是浑身发抖,象秋天的树叶,嘴角干裂,神志都已有些模糊。
三皮一进门,怔住了,他是悄悄溜回来跟七狗商量“回归”南满的大计的,一见七狗这样,火就上了房,叫来了小柳子,几个人敲响了胡军医的房门。
胡军医年纪不大,二十多岁,是长春医科学校的“学生大夫”,汤原镇唯一的一名“西医”,正好回家探亲,作为专业人才加入进了抗联队伍。但他没什么实践经验,在学校都没实习过,没有办法,他是唯一懂得些医道的,赵尚志司令说了:“边干边学吧!”他就成了军医。
“盘尼西林,只有用盘尼西林,才能见效,这不是“打摆子”,必须这种药。”
三皮目瞪口呆地问“哪有?”
“只有大的西医院才有,在汤原,没听说过,”
“我上宾州,”三皮发了狠。
“屁,没挑上去什么宾州,现在正在打仗,去了你也不认识,再说一来一往得十多天,七狗能挺住吗?”
三皮没了主意。
胡军医迟疑了一阵,说了一句话:“镇上的常会长听说去年他三姨太难产,从宾州请了西医作了手术,可能,可能他家会有存货,但……”
小柳子关切地问“怎么了?”
“他是*会长,他儿子在东北军当营长,是*对象,赵司令都拜会过他……”
小柳子也作了难,牙痛般地托起了腮帮,好一会,没人吱声,小柳子一怔,“三皮呢?”
“早出去,出去了。”大头说。
“菜馅包子”常显和,汤源镇的商会会长,国军、日军左右逢源的人物,本人担任日本维持会会长,却把儿子送进了东北军,东风西风都顺。黄昏后,点起风灯,和几个家丁开始查宅了。晚间必灭火烛,成了常家的家规,除了他自己以外,都必须遵守,当然,当晚如果哪个姨太太门口点起风灯,那肯定是老爷在此留宿了。节俭,更是家规,每月逢一、十五才能动荦腥,说是为了信佛,但同时更为了节俭,汤源有谚“常家蚊子叮不出血,饿得老猫不上梁”。
今天,常老爷的眼皮不住地跳,老常急忙帖上了一块口水纸,他不安地嘀咕着,天一黑,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开始他每日必修的功课--点帐。
“抗联这帮穷梆子,分了我的地,哼,日本人早晚有再来的一天,我看你们怎么给我连本带利的吐出来。”看着厚厚一册被分田地的帐本,常大老爷不大的眼光中满是狠毒,还有几分无奈。
他又展开一本帐,这是在烛台下面压着的--上面记着千多块大洋的西药--他的一块心病,屯在他手中已经半年了,抗联一来,阻隔了他的发财大计,这是替日本哈尔滨东亚商行进的,本来要买给山里的徐大马棒(土匪)的,他不敢不小心,无论鬼子还是抗联,知道了可都了不得,常老爷又感到了针刺一样的感觉,象赵尚志司令员又回到了眼前。
几天前,赵尚志司令拜会了他,本来常老爷以为鼎鼎大名的赵司令会仪表堂堂,但一见之下,有些泄气,竟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个子,但就是这个小个子,有着一副大嗓门,是那么的爽朗,他看也不看端上来的烟枪,几乎没有注意上茶的三姨太,象牛一样一口喝光了常老爷托人从杭州捎回来的“雨前龙井”,让老常在暗中摇酸了头,倒足了胃口。“土包子一个!”他想。
但是那目光,那目光让老常如坐针毡,赵司令讲到了民族大义,对于常显和担当日本维持会会长的辩白不置评价,但是那话更象是一语双关:“为人民作事的人,老百姓会永远记住它,自古以来,民族败类没有善终……”最后一句话说时,那双针一样明亮的眼睛,让常老财心惊肉跳了近半个月,现在只要一提起赵尚志,老常记得的,只有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
现在的常老财,盯着那帐本,发了呆……
忽然,三姨太的房中一阵惊叫,人声乱腾腾地喧哗起来,“菜馅包子”一口吹灭了灯,冲出了房门。
三姨太披头散发地大叫着:“来人啊,胡子进了屋了!”
老常上去一脚,“小声,我的祖宗,你不怕大街上的人都知道啊,不好!”
一转念,常老财主以青年人般的矫健冲进了祠堂,不一会儿又冲了出来,“噤声,都回去睡觉,老三,可少了什么?”
“哪倒没有,我一喊,他上墙就溜了。”
“哼,真是胡子还能让你吓走,回去,再看看!”
三皮偷到了,抱着一大包药,趾高气昂地敲响了胡军医的门框,胡军医一惊之下,“这是什么?”
“药啊!”
小胡一一检看,“这里有天麻、当归,好象不是红伤药啊!”
三皮一下泄了气,“那个什么西林呢?”
小胡哭笑不得,“那是西药,小玻璃瓶的,知道不,山炮!”
远处的小柳子招了招手,三皮无精打采地跟了过去。
“看,再让小胡认认,有没有那个什么西林,”三皮的眼睛一亮,小柳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帐本。
常显和家。
“菜馅包子”和伙计又开始在三姨太房内翻腾了好一阵,“咦,好象是三太太常吃的“信合汤”(治疗痛经药)不见了!”
老常一下子呆了,“什么,药不见了!不好!”
他冲回了书房,书房的桌上,本来刚看的西药帐本,不翼而飞,菜馅包子一头坐在椅上,开始寻思。
第二天一早,一个大头兵开始敲门,管家把他迎进了屋,“菜馅包子”一宿没睡,见到来的只是一个大头兵,有些诧异。
“盘-尼-西-林”大头兵背书般说。
“什么,排长说什么笑话。”
大头兵脸上的肉都没动一下,“盘-尼-西-林”他接着背。
“菜馅包子”几乎要抽过去了,“小声点,排长,请后堂坐,老三,上茶!”
大头兵目不斜视,见了风韵犹存的三姨太吓了一跳,站起来,冲口而出的还是那几个字“盘-尼-西-林”。
“菜馅包子”肉痛,汗老都下来了,脸色惨白,半晌,大便干燥般地手一摆,不一会,一大盒“盘尼西林”端了上来。大头兵打开,“玻璃的,嘿嘿。”他笑了,转身走了出去。
“排长,有什么要交代得呢?”菜馅包子追在后头,他不放心他的帐本。
“盘-尼-西-林”谁知道大头兵出了大门,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在喊“明天等着……”
第二天一早,敲锣打鼓的声音又惊醒了“菜馅包子”,他自己冲出了大门,一看,傻了眼。
眼前几个街上的小鬼,打着一条横条布面,上面是小胡军医龙飞凤舞地几个大字“热烈欢迎何老先生捐药”,刘政委满面春风地上前握住了“菜馅包子”的手,说了一通感谢雪中送炭之类的话语,并号召全镇人民向何老先生学习。
菜馅包子一ρi股坐在了门槛上,放声大哭……
哭归哭,但是药品都没用人带路,就被从祠堂中取了出来,一行人说着笑着,回到了驻地。
一声嚎叫,小柳子中了箭一般,从七狗房中窜了出来,扑通一声给小胡军医下了跪,大头在后面如丧妣考般大声号啕起来。
“怎么了?”小胡军医吓了一跳,厉声问。
“七狗不行了!”
刘政委与小胡军医冲进了屋,七狗面色发绿,气息急促。
“盘尼西林呢?”刘政委大声问道。
“刚灌下去!”
“什么,喝了,几支?”
三皮畏缩地看着盒子,“一半。”他说。
“快”让他吐出来。
七狗的嗓子受过伤,根本不敏感,怎么弄就是不吐,“大头,上!”小柳子急了。
大头冲上来,头下脚上拎起了七狗。
好久,哇的一声,七狗吐了。
……
半盒药没了,小胡军医恨死了三皮,他找刘政委大哭,于是三皮被关了禁闭。小柳子急急去找刘政委评理,破坏统一战线、浪费珍贵药品等理由一一被驳倒后,最后,三皮的禁闭理由只剩下了一条“私闯妇女房间”,禁闭三天。
三天后,三皮回来了。
令人惊喜的是,狗有七命,七狗又挺了过来,他的烧已经退了,神志也已清醒,他笑着拉着三皮的手,看着三皮。三皮老脸通红,正寻思要不要把自己给七狗灌药过量的事告诉他,七狗的目光突地转为惊恐,原来小胡医生亮出了注射器针头(七狗头一次清醒时看见)。
大头与三皮好不容易摁住了七狗,七狗全身肌肉紧缩,一针下去,别弯了针头,小胡医生满头是汗,刚要换一支,七狗啊的一声,又昏了过去……
七天后,宾州被攻克,三皮得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赵尚志司令托刘政委送来了一件鬼子风衣,还有一张条子,“代表所有伤员谢谢祁波、何冲及刘耀祖同志。”
大头发了怔,不太认得自己名字,刘同志,我叫刘同志了,心潮激荡得让大头眼睛潮湿了。
小柳子与三皮乐翻了天,三皮穿上风衣,特意一圈圈绕着小胡军医转,心中的那份得意,就不用提了。
十一章: 组 建
一九四一年的春天,来得过早了些,没有等到冰雪完全融化,一片片的小草就争先恐后地露出了嫩芽,从来他们就没感到,隆冬的严寒怎会如此简单,民谚有云:“头场雪不如初春寒。”它们是最能扼杀最先绽放的绿色的黑手。
三皮觉得这一年过得并不如意,大年三十他们都没能好好过个节,由于隶属了松源地区警卫团,大年时,难得没有鬼子的*与扫荡,领导们走下基层的频率十分高,害得这些个领导身边的警卫们,一天也都没得闲。
三皮约了小柳子、大头同去找七狗,准备热闹热闹,四人几乎半年没见面,这回过个二月二,不算过份吧!
七狗现在在司令部工作,干得是一份全新的工作--保密员,说不准这与他不能说话是否有直接关系,但是他十分满足,兢兢业业地干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小柳子这个翻译,他很难与人交流,这也使他十分思念同甘共苦的战友们,三皮大头小柳子的到来,确实让他喜出望外。
小柳子何冲被分配去了地方政府的保卫局,大头与三皮仍在警卫营。四个人一见面,都欣喜地发现了对方的可喜变化:小柳子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宽宽的肩膀,壮实的肌肉,不知道是不是换了水土的原故,十五岁的他都已经有了微微突出的喉结;三皮还是老样子,暴躁而精悍,半年的军营生涯,仍没让他改掉衣冠不整的臭毛病,但是现在他多半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军人了,虽然有点流气;大头没有变,只是说话改了好多,他给自己改了个奇怪的名字:刘同志,除了四个战友,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是据大头自己说他的枪法大有长进。
一见面,四个人疯了好一阵,三皮叫嚷着要与小柳子与大头比一比枪法,七狗含笑不语。
“子弹那么珍贵,谁舍得乱用,你们警卫营是不是保障好,子弹管够?”小柳子问。
“屁,我都半年没放一枪了,根本没机会,发支汉阳造,总共才十几发子弹,还要自己缝子弹带挎在身上,吓鬼啊!”
这时含笑不语的大头,拿出了一个长包,送到小柳子眼前,看着他微笑着,小柳子迷惑地接过来,打开一年,竟然是那支德国的狙击步枪!炸歪的弹膛已经精心用小锤一点点敲平,磨匀,新刻的膛线,还上了油,原来的那几道刀痕已经被改雕成了一个红色五角星,真是一把好枪!
小柳子太高兴了,竟然一下子抱起了大头,这小子这半年的力气也是疯长!
三皮吃了醋,说起了怪话:“七狗,咱都没人疼,看人家!”
小柳子不管这些,又一下抱起了三皮,抡了一个圈,三皮开始大叫:“开什么玩笑,小蛮牛蛋子,放下我!”
七狗请了假,几个朋友去了城外,让“老猎手”小柳子大展一下身手,几个人要打打“牙祭”。
还是往赵家的那条路,边上都是片已经露出黑土的田地,小柳子下上了套,天傍晚,就套住了三只大兔子,还掏到了一窝兔崽,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向城里走,迎面遇上了策马出城的刘政委。
“敬礼!”小柳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刘政委紧皱的眉头开了一道缝,笑了一下,点下头,打马离去。
三皮大声问后面的警卫战士,“哪去?”
“七里乡分地闹出了人命,好象说是胡子进了村……”
三皮摇了摇头,看着众人远去。
匆匆建立的汤松原抗日游击区,农村土地革命工作开展得不好,主要是太缺少基层农运干部。由于敌人的封锁,大批的苏区干部进不来,这些枪杆子中打出来的当地干部,不太会搞农村工作,经常出问题,加上抗联主力都在外围,本地的土匪十分猖狂,让刘政委操碎了心,到处救火,神情当然焦躁。
但这些事情这几个生死之交不知道,也管不着,他们偷偷地跑回了住地,用一只大兔子与司务长达成了交易,在炊事班辛勤地工作着,监视着炊事班几个战士给他们打理“大餐”。
香味是关不住的,虽然缺盐少油,但是肉香仍然传出了好远,不一会儿,一个四个兜(抗联干部),走了进来,惊喜地问,“今晚吃肉?哪来的?”他问。
三皮本来想实话实说,但是一看来人,气得一昂头,开始气阴阳怪气:“这可不是“份饭”(抗联伙食),是我们几个自己弄的野物,怎么的,这犯什么纪律吗?”
来人竟然刚从赵家堡调到军区的小胡军医。
“我。。。我。。。”小胡军医半天没吭出下一句,转身走了。
“呼”的一声,一个炊事员扔下了手中的家什,转头离去,老司务长开始怒视这几个半大小子。
七狗啊的一声,拉着小柳子跑了出去,大头与三皮跟上。
后街的“三间房”军区医院里,只一天的功夫,住进了三十多个伤员,其中有六个重伤员,小刘护士(男的),从来没有过这么病人,一下子手忙脚乱,疲于奔命,房间的中更是人满为患。
但是屋里没有哭声,有时忍不住的几声呻吟也被强咽回了胸膛,这就是抗联,这就是刚强的抗联的大后方医院。
小柳子与三皮跑出屋,向蹲在墙边的几个抗联战士询问。
“冰趟子撤下来的!”那个小战士骄傲地说,身边跑得浑身是汗象冒着白烟的大青马打了个响鼻,“我们干掉鬼子一个中队,“黑狗子”(伪警察)半个营,伤的都送过来了,跑了整三天,累死了六匹驾辕马!”
三皮急得直挠头皮,又是大仗,但是他没参与,三皮可真是闹死了心。
“你怎么样?没事吧同志!”
“我也上了,赵司令都和鬼子对上了刀,我和二狗干掉了一个鬼子机枪手。”小战士的兴奋全写在了脸上,骄傲得脸孔象是冒了光。
“唉!”三皮一拍大腿,失望地蹲在了墙边。
“没事,他是没参加上,我们都选了先锋营,没选上。”小柳子忙着给小战士解释。
“有的伤员好几天没吃饭了,好几个都颠昏了……”
四个人转头跑向后院,三皮抱柴禾,小柳子烧火,大头掌勺,七狗挑水,后来老司务长也加入了。一个时辰后,两水桶浓香的兔肉送进了“三间房”。虽然不多,但是必竟是肉啊,香气引人,连几个重伤员都睁开了眼睛。
(东北黑土地上,农作物一年一熟,春荒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不要说吃肉,有些地方在那个年月是经常会饿死成批的人的。)
浓浓的肉汤给了重伤员,轻伤员有肉再加上几个大大的菜团子(根据地是去年夏天建立,春播已经结束,分到地的农民们大量补种了白菜,所以今春白菜成了主食),原来医院里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小胡军医乐得眼睛合不拢嘴。
一身霜雪,归来的刘政委在院门看到这一幕,无声地微笑着……
最后连小刘护士都喝到了一碗肉汤,但是小胡军医的运气不好,轮到他时三皮敲响了水桶,“没了!”三皮解气地说。
都后半夜了,四个人才能休息,小柳子垂头丧气地坐在灶前,七狗顶了他一下,询问怎么了,牛一样的肚鸣声传来,七狗才觉出自己也饿得前心贴了后背。
“狗日的,谁把咱们的“份饭”给吃了!”三皮又开始骂上了大街。
大头神神秘秘地拿出了一个口袋,里边是脱了骨的兔肉的副产品--兔骨头。小柳子一声欢呼,不亚于看到那支狙击步枪……
实在没剩下什么了,但总比没有强,四个人借着火光,开始以百倍的耐心在骨头上开始寻找残存的肉丝,这成了他们今天相聚的“大餐”。
……
门开了,查哨的刘政委消瘦的身影走了进来,三皮大头小柳子象见了亲人一样,喜滋滋地看着他。刘政委半年中老了许多,但今天他是那么的高兴,温暖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这几天伤员会陆续增加,我想成立一个小队,专门打猎,保证伤员的肉食供应,不能让前线的战士们受了伤,还要挨饿!”刘政委没要三皮递上来的骨头,“你们有经验,就以你们四个为核心骨干,明天就开始“战斗”吧!可没有子弹补给哟!”
四个人又在一起了,他们兴奋得相互推挤着,三皮突然问道:“谁当班长啊?”
刘政委一怔,小柳子举起了手“七狗哥!”
“当然七狗!”大头—刘同志—接着说,三心虚地抢着表白,“我也选七狗,我可没别的意思啊!”
刘政委笑了,“就这样,吴七狗同志,唉,也是,七狗这个名字太不好叫了,我给你改一个,怎么样?”
七狗兴奋地点了点头。
“叫吴启功吧,怎么样?”
七狗眼睛放了光,小柳子一把搂住了他,“启功哥,启功班长!”
“还是七狗顺溜!”三皮不屑地说。
但是必竟是刘政委的丰富的生活经历帮了他们的忙,在刘政委的提议下,几个人敲开了兔骨头,发现了那里的美味精华—骨髓,这也终于成就了队伍组建的“庆生筵席”。
十二章:初 战
1941年,是抗联欢笑与泪水交织的一年,赵尚志、李兆麟、周保中以及南满抗联拼了血本,英勇地与鬼子在东北大地上鏖战,克肇源、下克山、打五常堡、围宾州,打得鬼子狼狈之极。但是由于没稳固的后方支援,春荒又十分严重,抗联自身减员也十分厉害,伤员没地方安置,很多伤员由于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而死亡,使很多的根据地占领后又被迫放弃,这一切,伤到了抗联的筋骨。鬼子也绝望地从中原战场比较平稳的地方急急抽调兵力(这时中国抗日战争进入了僵持期),开始向东北地区的抗联部队,进行血腥报复。
由于没有情报,抗联基本与关内的八路军总部没有联系,他们根本没有电台,并且与远在哈、长、沈、热的省委的联系也是时断时续,基本上是摸着石头过河,战斗勇敢却疏于沟通,最终遭受到了重大损失。这是后话,当时刚刚组建的吴启功小队,还在忙着后勤补给工作。
二个月中,抗联的伤员来来往往地在三间房军区医院流动着,基本每天见肉,是七狗小队战斗的目标,他们已经把打猎范围括大到了方圆二十几里,并徵用了刘政委的黑骠马,他们的工作得到了军区的几次表扬,使他们第二次名扬北满。
前线的方面军司令们每次战前动员,都会提到松原的后方医院,那里有小胡医生日渐精湛的医术,还有肉在等着伤员,某种意义下,松源军区的医院,成了北满将士们心目中的“天堂”。
七狗他们并不满意目前的差事,他们四个认为,上战场才是他们应该干的差事,所以他们与新兵训导队的队伍一样,天天出操,训练。但出操成了他们的一大麻烦,首先是队列,用小胡军医的话说是矮的矮(七狗)、胖的胖(大头)、就没有一个顺溜人(三皮)。
三皮一走正步恨得牙根都痒痒,他是全队最差的一个,因为顺拐,他往往打乱全班的节奏。更让他闹心的是,全班走队列最好的,竟然是大头!唱歌七狗不中,所以他们比不过任何一个新兵班。格斗他们是不参加了,因为一次训练中,三皮开始还笑呵呵地耐着性子练几下,但开始对练时一个新兵蛋子几下根本没摸着三皮的毛,就上了茬,用膝顶了三皮,三皮不干了,一个“小掰”就把那小子摔得掉了门牙,不合规范但绝对有效!为了团结,刘政委禁止启功班再参加格斗训练。唯一值得骄傲的是,每次的新兵出发实训(实弹谢击),他们总要软磨硬泡地参加,也总是成绩最好的一个班。
第一次战斗来了。
八月中旬,军区警卫团(六百余人)出动,阻击五常堡鬼子向珠河的增援(为过边境,周保中将军佯攻珠河)。一天一夜的强行军,让惯于走路的小柳子都累得抬不起了头,七狗咬着牙,天晓得他是怎么挺着跟上了队伍!
三皮根本就没挖掩体,“造个乌龟坑有啥用,打仗是真刀真枪拼命,孬种才躲!”他骂骂咧咧地说。
掩体没有就绪,鬼子前队已经进入了伏击圈,刘政委走遍阵地,鼓励每一个人,他安详地声音就象平时那样稳定:“同志们,别着急,一枪一枪要瞄准,节约子弹,等命令再开枪!”
“要隐蔽好,保护好自己,鬼子就在前边,报仇的时候到了,要听命令。”
话音未落,枪响了,是三皮。
凶狠的一枪直接打倒了鬼子前小队的指挥官,三皮枪法终于有了长足的进步,三皮乐得转头寻找小柳子想向他炫耀一下,一转头,迎来的却是刘政委与七狗愤怒的目光……
伏击意图暴露了,鬼子马上收缩,收口的三连来不及合围,被大股敌人冲出了圈子,只有前队的六十多个鬼子与伪军进入了伏击圈!
枪声不受控制地大作。
外围的鬼子的两个中队马上向侧向迂回,一小队鬼子直冲右后方的一个高地,可耻的是,原来守在那个高地上的抗联几个新战士,一见鬼子攻来,一枪没放就撤了回来。伏击战打成了阵地战!
七狗嚎叫着给了三皮一拳,拾起枪返身冲向了右后高地,小柳子大头紧紧跟上,三皮脑袋嗡嗡作响,羞愧恼怒地跟在最后。
鬼子一个小队刚刚登上高地,两个鬼子正在急急忙忙地架设迫击炮,七狗走近了……
七狗以与其年纪不相称的沉稳开始了指挥,他向小柳子大指一树,点了点一棵大树后,小柳子马上冲过去,架起了枪,七狗向左一指,大头向左方迂回,七狗挺枪纵身而上,嗖的一声,三皮掠过七狗“我呢?”
七狗眼中冒火,看着三皮惊慌的脸,叹了口气,手一挥,挡在三皮前面开始向上抢攻。三皮恼羞成怒地一掠,反抢到七狗前面,向上两步,开了火。
鬼子小队马上开始还击,三皮以极惊险的动作,又向上抢了七八米,摔进一个小坑中,向上仰射。
砰砰砰的几枪,没有射击角度,但三皮只剩下四发子弹了,鬼子的子弹在他身上乱飞,三皮的脑袋急速思考,“怎么办?”
突然间,三皮觉得有点不对劲,好象除了自己,没有人开过枪,他费劲地转过头看向七狗。
七狗不见了,小柳子也失去的踪迹,三皮的脑袋嗡一声大了:“小柳子和七狗完了!”
一股悲愤冲上了三皮的脑门,他眼睛通红,不顾自己的安危,大喊一声:“七狗,我给你报仇!”
三颗手榴弹全部扔向了坡上(还剩下一颗是“光荣弹”),爆炸声中三皮弹地而起,他甚至扔了枪,还是那两把刀,一把磨短的指挥刀,一把弹片刀,采取了一个诡异的路线,躲避鬼子可能的还击,向上冲锋。
手榴弹的爆炸没有炸到鬼子,硝烟中,鬼子小队长发现了三皮,刀一指,机枪开始向三皮射击,但是溜滑的三皮实在不好定位,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不停地在运动,机枪与步枪的几次射击,都没打到他,他仍然鬼魅般地向上跳跃着。鬼子按关东军操典,退下子弹,上了刺刀,三个鬼子冲下了山坡。
枪响了,七狗一枪,小柳子二枪,分别干掉了三个失去掩护扑下来的鬼子。
鬼子吓着了,枪声大作,这回三皮也醒过了味,扑通一声滚进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虽然距坡顶只有七八米,但他只有两把刀,鬼子的枪压制住了他。
这时,鬼子架好了迫击炮,一炮发出,抗联伏击阵地冒起一股白烟,由于有好的视野,射击点准确,杀伤力极大。愤怒让七狗也失去了冷静,他也开始冒险向上突击。
很快,鬼子的枪罩住了他……
三皮也不等了,他拉开了自己的“光荣弹”,全身白烟,冲上了山坡。
这队鬼子很可能是有经验的山林队,与抗联打惯了交道,一见疯了一样冲上山的三皮,他们恐惧地知道随后将要发生什么,就是打中了三皮,随着惯性,他也将跃入敌人的阵地。所以鬼子跃出掩体(抗联战士挖的),开始四散,以避开这颗人弹。
小柳子枪枪见血,又干掉了两个鬼子,七狗情绪波动,一轮射击三发,竟然没打中一个……
三皮冲上了山顶,嚎叫着扑向了跑得慢的那两个迫击炮手,他只想拉住一个“垫背的”,小鬼子被三皮扑倒,都没有反抗,只是绝望地开始嚎叫,俩个人都在大叫着……
令人惊奇的一幕发声了,三皮的嚎叫拖到了尾音,手榴弹竟然没有爆炸,小鬼子与三皮面面相觑地对视着……
三皮首先反应了过来,他一头顶上了小鬼子脸上(大头的绝技),小鬼子脸上开了花,他又开始嚎叫,但这次是疼的。格斗自然是三皮的强项,他一下扯下鬼子的钢盔,向鬼子脸上猛挥,直到这个鬼子的叫声停止,三皮胜了。
得胜的三皮,脑袋空空的,慢慢地转起了圈,好象是在找什么东西,但又不知在找什么,他竟然什么都没干。
侧后的几个鬼子卧倒了半天,没有等到那一声轰鸣,小鬼子的嚎叫声又传来,心知不妙地爬了起来,向上冲来,三二步抢进了掩体,三皮还在转圈。
鬼子哇哇大叫,一枪刺来,三皮本能地一挡,刺空了,“砰”的一枪,又贴着三皮耳朵飞过,三皮一头跌倒,后面的鬼子胸口开了花,是大头气喘如牛地赶到了。
大皮正在拉枪栓,两个鬼子冲了上来,以一对二,大头陷入险境,边上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鬼子(迫击炮兵),抄起了炮架子。鬼子小队长连滚带爬地滚进了掩体,七狗的两枪追击噗噗地打在了坡沿上,他一见状更嗖地抽出了指挥刀,弓着腰攻了上来。
大头一笑,他直起了腰,(鬼子怕小柳子的枪,都弓着腰),步枪倒拿,嗖嗖地抡了两下,挡开步枪的突刺,一下子跳上了掩体上沿,“上来啊,小鬼子!”
小鬼子见状呆了一下,小队长开始解腰上的手枪套,大头啊的一声一头撞了过来,带着下冲的惯性,小队长一下子被顶中了胸口,嘴中血喷得老高,软了下去,但大头背上挨了一下,那是最近的迫击炮兵。大头回身拉住了他,几个人滚成一团。
混战中,大头别住了两把刺刀,一手一个,死死地抓住了两个鬼子的衣领,啊的一声喊,拉着他们两个站了起来。“开枪啊,”大头向下面的小柳子方向号叫。
砰,一个鬼子报销了,另一个鬼子绝望地卡住了大头的脖子,想躲在大头身后,同时大头的腿上又挨了凶狠的一下,还是那个炮兵。大头疼的一缩,蹲下了身体,带动鬼子也在下蹲,砰的又是一枪,两个鬼子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坡上的鬼子是被七狗抓住瞬间的机会击毙的,但沟里的鬼子炮兵被三皮的两把刀一刀刺穿了脚面,被钉在了地上,另一把刀刺进了鬼子胸口!
啊的一声,那个鬼子炮兵开始疼痛的号叫瞬间变成了绝望,他也倒下了。大头晃晃脑袋,挨了两下狠的,他有些挺不住了。
胜利了,高地易手,七狗冲进了掩体,看到大头与三皮神情呆滞,兴奋地抱住三皮与大头,三个人,三张嘴,几乎同时出声,根本听不清说些什么。
小柳子通一声跳了进来,大头指了指自己脸上,原来脸上全都是血,是那个鬼子兵溅上的(他以为是小柳子开的枪),又指指三皮,也是满脸血花,那是大头干的,“报应!”大头慢慢软倒……
鬼子发现了高地上的变故,一队伪军中夹杂着十几个鬼子,向高地反攻了,主阵地的重机枪也开始向高地倾泻着弹药。
居高临下,射界良好,只需避开鬼子的机枪,几乎一枪一个,小柳子七狗三皮的三支枪这回可是发了威,大头轮流在给三皮与七狗拉枪拴,七狗与三皮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马上就有待击发的枪在等着他,打得十分惬意。
十几个伪军冲在前面,马上就被击毙,夹在中间的鬼子露了出来,又是几枪,二个鬼子倒下了,余下的开始撤退,他们想重组队形,再次攻击,可刚跑出几十步,侧向迎头又是枪声大作,这是刘政委派出的支援小队,这一下打击让意图攻向高地的这一队人马迅速溃败,伪军炸了窝,有的举了枪,几个剩下的鬼子没跑几步,都被击毙。
有几个伪军昏了头,竟然又往高地这边逃过来,三皮一把扯过了鬼子机枪,勾住扳击就不松手,一匣子弹倾泻完毕,四五个伪军全部报销,三皮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手。
十三章:坦 克
伏击圈内的战斗已经结束,刘政委用望远镜向敌方一翻观察后,心情沉重起来。
情报有误,鬼子不是一个大队,而是近一个联队,鬼子最近好象从关内向东北增了兵,这次光汽车就有二十多辆。伪军也有二个连的样子,敌我之比1:1,虽然现在鬼子没弄清抗联的虚实,正在建筑工事,集结队伍,但可能马上就要进攻。
刘政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虽然人数相当,但是武器、训练、经验的优势显然不在我方,以六百个新兵蛋子要阻击几乎一个日本装备精良的联队(已经被消灭了一个中队),胜算不大。
环视了周围,已方的阵地上,几乎一色是步枪,还大部都是缴获的汉阳造,机枪都少得可怜,每个战士的脸上都十分凝重,几个岁数小的战士脸上,恐惧明显地显现了出来,战士们都知道,也许,这将是他们最后的一击。
“侧后,侧后,”刘政委喃喃地小声嘀咕,战斗一但开始,侧后方小高地,将会成为鬼子全力突击的重点,一但小高地失手,抗联就会被交叉火力压制,战线就会崩溃。但现实是实在没有人手能够支援他,他用望远镜望着高地,“吴启功,坚持啊,坚持到天黑。”
小柳子开始数落三皮,三皮被人抓住了理,垂头丧气地忍着不敢回嘴。
“但你也是挺勇敢的,拉光荣弹和鬼子拼命,还是值得表扬的。”
三皮老羞成怒,“去你的,要不是以为你们两个挂了,我能上这火!”
说着,解下自己的“光荣弹”,神情复杂地反复检看。
埋头仍在加固工事的七狗笑了,拉了他一把,树起了大拇指,三皮不好意思了,他抢过三皮的锹卖力地干了起来。小柳子尖刻地又说:“奇怪啊,三皮,怎么开始挖乌龟坑了,不是不干吗?”
三皮当没听到:“四个人,二个在老子耳朵边上开过枪,唉,真命苦啊!”
阵地上传来一阵阵笑声。
鬼子开始了攻击,炮火将抗联阵地迅速湮灭,但这只是佯攻,一个中队鬼子悄悄地接近了高地。
鬼子知道了高地战士的枪法准,这次有备而来,两架迫击炮架了起来,不住地向山顶轰击,一个鬼子射手在近五百米处用狙击步枪指住了阵地,只要一露头,就是一枪,小柳子只是侥幸,才躲过了一枪,他的耳边被溅起的沙石也弄得血呼呼的,一低身,看到三皮与大头都在兴灾乐祸地偷着笑,“快想想办法!”小柳子吼道。
七狗拾起地上鬼子的钢盔,与大头一人一个,向掩体外伸去,砰的一枪,七狗一头滚回了掩体,三皮从另一边迅速缩回头,“在那排榛子棵后面!”三皮说。
三皮抱起了机枪,可是怎么也卸不下弹匣,急得大嚷:“怎么又不好使了,见鬼了!”
侧面的枪声大作,抗联的侧翼部队发现了鬼子意图,开了枪,也是警告七狗他们,“鬼子上来了!”但是半天没有响动,山下人急了,一个排的抗联战士向坡上快速移动,一个瘦小的战士跑在最前面。
狙击步枪调转枪口,两个抗联战士一头倒下了,剩下的马上卧倒,但那个瘦小的战士,终于突进了掩体。
迎面,小战士与小柳子脸对上了脸,两个人都是十分新奇地望向对方,那个小战士也不过十四五岁,嘴上还没有胡子!在抗联中遇到同年纪的战友,也是一喜。
小战士满口的川音,七狗很是费劲地才明白说鬼子上来了,三皮一抖手,叫道“机枪坏了,弹匣卸不下来!”
小战士接过了机枪,轻轻一拔枪上的保险,卡的一声,弹匣就被卸了下来,三皮直了眼睛。
小战士装上弹,点了下头,一二三,五个人同时伸枪向外射击,鬼子一阵惊恐地全部趴下了,几个鬼子被吓得滚下了山坡,剩下的忙找着掩护,鬼子的攻势暂时缓解了。
在狙击步枪没反应过来时,几个人同时低下了头。
“得赶快干掉他!”小柳子在重新轰鸣起来的迫击炮爆炸声中吼着。
七狗指向了已经被爆炸的土埋了半截的迫击炮,喝喝大叫。
“你会用吗?”三皮不信地吼着问。
突然,那个小战士双手拢成喇叭,一个带着童音的喊叫声传出好远。
“是哪个在哉,个拉个高孙啥子的蝗虫送来,操炮的拉个!”
一会儿,对面回应“要得,准备好了一齐大一哈。”
这次小柳子长了心计,先用钢盔探了几下,鬼子射了一枪,发觉上了当,五个人又一次同时站起来,开始还击,这次小战士操着机枪不停地向四五百米处的迫击炮阵地开火,狙击手也在那里,都被暂时压制住了,小柳子三皮七狗大头向坡下的鬼子一轮猛打。一个弹匣打完,两个人通的一声冲进了掩体。
七狗吓了一跳,竟然有一个是伪军。
“快操炮!”跟来的一个小钢炮样的抗联战士叫道,伪军不发一言,转身架起了炮,“我知道方位!”他喊到。
七狗三皮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大头象见了老乡一样热情地上前帮忙,可是一时找不到炮架子了,不知道让那个鬼子炮兵扔到了什么地方,大头一把握住了炮身,那个伪军一怔,三皮焦躁地声音开始催促。
伪军向大头点了一下头,“撑住,兄弟!”拧开保险,手一顿,炮弹入膛,轰的一声飞了出去,带着嗡嗡的啸叫。
鬼子不们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迫南炮弹准确地落在了迫击炮阵地上,虽然偏了一些,但是爆炸声中,一门炮被干掉了,大意的鬼子吃了大亏,因为在历次战斗中,抗联部队几乎没有炮,所以鬼子这次的阵地选得并不好。
“偏左了,向右十步,打那个狙击手!”小柳子的眼睛最尖,报告着方位。
三皮一回头,大头痛苦的表情让他注目,“怎么了?”
“没啥,再来!”
伪军有点犹豫,三张凶狠地看着他,“咋得?”
伪军不敢对视,头一低,调整了一下,又一炮轰地出了膛。大头一声惨叫,双手被烫,痛的浑身发抖,虎口被镇开,流出了鲜血。但是这回炮击准确地击中了那丛榛子灌木,狙击手被干掉了。
小战士的机枪欢快地又响了起来,七狗、三皮、小柳子的枪声也是十分密集,鬼子都没人敢对射,惶惶然撤退了。
三皮一跃而起,向着坡下冲去,左手鬼子小队长长刀,右手挥舞着一把王八盒子,也是小队长的。喜悦感染了每一个人,小柳子,七狗也跟着冲下了山坡。
鬼子撤得狼狈,路过抗联的侧翼主阵地,又被躲过了第一阵炮击,刚刚返回掩体的抗联战士们迎头痛击。扔下了十多具尸体,逃跑了。
这次小的反击胜利极大的鼓舞了抗联战士们的士气,鬼子不是不可战胜的,抗联战士们的脸上又绽开了笑容,刘政委的声音也更加洪亮。
小战士和七狗决定,就在那片灌木中,建立第一道阵地,他与抗联侧翼相距不到一千米,以利于相互支援,不行,再退回高地。
三皮发了疯一样在灌木丛中满地乱找着什么,小柳子好奇地问:“找什么呢?三皮。”
“狙击步枪的子弹,咱不正缺吗!”
小柳子恍然大悟,也加入到了寻找的行列中,这时,刘政委的声音传了过来,“注意警戒,鬼子上来了!”
挨了揍的鬼子动用了杀手锏,二辆坦克,推开正在燃烧的汽车,一个伪军连、两个中队的鬼子跟在后面,出现在战线上,抗联战士大多包括七狗他们几个都没见过这个铁家伙,一阵骚动。
“注意他们身后的步兵,别被他们吓住,等近了再打!”
鬼子狡猾地把散兵线稳定在了二里左右,(800-1000米,鬼子的三八式有效射程,汉阳造无效。)坦克先开了炮,身后鬼子的炮火又开始射击,一会儿,坦克开着机枪向前推进,再停下炮击。
说实在的,日本的坦克上的50口径炮根本不能与同时代德国、美国、苏联的坦克相比,装甲厚度也不厚,根本拿不出手,但是出现在这些由中国农民组成的抗联部队面前,却让抗联队伍束手无策。
这一次的炮击让抗联部队伤亡不少,最前沿的两个连伤亡一下子就过了半,刘政委不住地在阵地间穿梭,鼓励着年青的抗联战士们,于是局面住了,虽然许多人是第一次走上战场,英勇的抗联战士没人退却。
鬼子的炮火开始延伸,步兵开始向前冲锋,抗联一线部队迅速补充,双方的激烈搏杀开始了。
鬼子的两辆坦克抵近了。坦克的机枪不住地吐出毒蛇一样的火舌,抗联战士的步枪与机枪什么威胁,他们肆无忌惮地冲向了一线阵地。
战车临近,抗联队伍在刘政委的指挥下,让过了坦克,集中力量打击跟在后面的步兵,小鬼子被猛烈地迎头一击,丢下十多具尸体,阵形开始有些乱。
坦克竟然狡猾的原地转向,用机枪开路,横向开始突击抗联战线,训练有素的鬼子也配合着又纠集起来发动了第二次冲锋。
鬼子冲进了第一道防线,第一阻击线失守了。
鬼子进入第一道阵地,小柳子七狗他们不知道,还在开火侧应,等明白鬼子已经占领阵地,已经有一小队鬼子向他们后方开始迂回,他们几乎马上要身陷重围。
小柳子与七狗断后,大家开始撤退,两队人马比赛一样向高地飞奔着,但是鬼子火力较猛,首先接近了高地。
突然,高地上两支枪开始怒吼,其中有一挺机枪,首先扫倒了几个暴露的鬼子,把余下的鬼子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七狗惊喜地跃起,小柳子高喊着“大头!”冲向了山坡。
开枪掩护众人撤退的两个人,一个是大头,操纵机枪的,竟然是那个伪军!
小柳子与小战士冲进来一看,呆住了。
伪军看见抗联战士来了,手一缩,低下了头,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角,双手抱头,又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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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夜 色
小柳子伸手拉起了伪军,那个伪军退缩了一下,才敢抬起头回望。
小战士也伸出了手,用尽量标准的东北音自我介绍:“我叫刘铁石,是八路军抗联教导队员,同志欢迎你加入……”
“我可没加入,说别的没用,我只想打鬼子,实话告诉你,我本身就是“东北军”!,“七.七”我因为探家才被拉下了!”
“什么,你是东北军!”小柳子象见了亲人一样高兴。
不管愿不愿意,现在同在一个掩体里,伪军还是表示了友情:“先说明,打完这仗我就走;我可不加入你们,穷哈哈的,炮都没有,咱是正规炮校毕业,我去关内,找我的老部队!”
小战士刘铁石咧嘴笑了:“好嘛,打鬼子就要的。”
大头高兴地搂住了伪军,“走还早呢,现在咱是一家人了,我是黑狗(伪警察),叫我大头吧,你是蝗虫(保安队),现在都是抗联了,缘份呢!”
“怪不得有兵样!”终于找到一个同伙,那个伪军竟然“清高”起来,有些得意洋洋地看不起这些“土包子”了,“我叫张龙,张大炮”
“三皮呢”小柳子突然发问。
三皮不见了!
敌人的坦克又开始行动了,天黑前,看来鬼子下决心要拿下抗联主阵地了。
抗联的队伍在刘政委的指挥下,机警地发动了反冲锋,迅速与敌人的步兵绞在了一起,坦克车没了用武之地,不一会儿,两辆坦克车调转车头,竟然向高地开来,看来鬼子拿下这块制高点的野心还是不死。
刘铁石的机枪只是让坦克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只敢以正面装甲对着高地,速度慢了下来,但是慢慢地仍在接近,并且开始炮击。
“操炮啊!”小钢炮抗联战士叫起来,用手扶住了炮架,三发炮弹射出,没有命中,但坦克迟疑了,只是炮击不停,车上的机枪也开始扫射。打得高地上烟尘四起。
七狗习惯地回头,小柳子去找三皮了,他不在,七狗咬着牙,开始向坦克车上的机枪手射击。
鬼子坦克在呼叫支援了,不一会儿,半个中队的鬼子与伪军从远处向高地攻来,高地上的人被炮炸得东躲西藏,还要应付鬼子机枪,并且没了迫击炮弹,情况十分危急。
砰的一枪,一台坦克车上的鬼子机枪哑了,是小柳子从侧面开了枪,正好避过了机枪手前面的护板。
坦克的炮塔开始转动,张大炮大声呼喊:“快跑,鬼子瞄准你了!”
坦克开炮了,这一炮把原来炮兵阵地的那棵大树都放倒了,小柳子在火花中现身,两个身影开始向山上奔跑,还有一个是三皮,只是他慢了许多。
另一台坦克的机枪疯狂地射击,他封锁住了向坡上的道路,小柳子与三皮被迫反向跑开,那台坦克开始追击。
不顾坡上的机枪,一台坦克终于到达了原来七狗小队的阵地,机枪手警觉地四下寻找,向一个树丛一个长点射,三皮跳起来几个迂回,开始逃窜。“快开枪,打袍弹的ρi股,小柳子,我日你祖宗,快啊!”
几声枪响,轰然而起的几声爆炸震惊了整个战场,那台坦克车已经不再炮击,机枪手一头挂在了车外,也已经死去。
后面的鬼子伪军一看不好,匆忙向第一台坦克靠拢,不知道该不该再进行攻击。
一个身影又接近了那辆停了的坦克,是三皮,他推开鬼子机枪手的尸体,手一挥,接连把几枚鬼子手雷扔进了车内,三皮跳开,在另台车鬼子的射击中东躲西藏地跑着。
轰的又一声,鬼子坦克冒起了冲天的烟雾,爆炸了,另台坦克周围聚集的鬼子震惊了,主阵地上正在浴血奋斗的抗联战士们震惊了,远在二公里外的鬼子大队指挥部,样也震惊了!
坦克被干掉了!
剩下的一台坦克车开始掉头,刘铁石的机枪咆哮了,他把鬼子坦克车打得砰砰作响,又一个鬼子上到车前,想再架起机枪,刚打出几发,一枪就又被结果了!
坡上,七狗满意地笑了,这台坦克正在汉阳造的射程边上,能一枪命中,运气不错,他很满意。
坦克撤退了,主阵地上的抗联战士们士气大涨,伪军首先退了,鬼子边交替掩护,也开始撤了,抗联勇士们一鼓作气,挺起刺刀开始冲锋,一举起收复了一线阵地!
小高地上的几个人也是十分高兴,张大炮嚎叫的声音十分响亮,好象逃跑的人,根本与他没什么关系……
二个连的抗联战士兴奋过度,在一线阵地没有停,直接向远处的鬼子阵地冲了过去,把刘政委的吼叫声抛在了脑后。
鬼子的重机枪响了,山炮与迫击炮在二公里的开阔地交织成了一片火网……
刘政委一拍大腿,难过地闭上了双眼。
两个连的一百多战士无一生还……
夜幕降临,鬼子与抗联都没有力气再战,战场瞬时安静下来。
高地上,三皮与小柳气喘喘地回到了掩体,包括去山下迎他们的七狗身上,都挂满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