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份,东北的大地上,十一月就已经开始了冬天。六个野人一样的战友,在汤原县北部的重山峻岭中游荡了二个月后,一头撞进了大金山。
本来觉得挺把握的沿河走计划,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他们沿着梧桐河岸,不敢走河口(有鬼子把守),绕村庄,尽量在山林里走,一直没找到机会渡过这条小小的梧桐河。
其实他们不知道,是小柳子的那把狙击步枪凭空又调来了鬼子两个加强联队(团)的兵力,在梧桐河北岸向北防守。因为那个河口的警察队长,一口咬定看到了白鬼一样的几个老毛子(苏联人),并且与他们发生了战斗(有死亡的警察为证),当晚的鬼子巡逻队长也证明缴获了一支有外国文字的特种步枪,以上种种,让风声鹤唳的关东军北方司令部的参谋们判断如下:最小有一支苏联特种兵部队,已经进入了梧桐河畔!
他们想当然地认为,苏联军队是要与中国的抗联进行联络,可能想把剩余的抗联主力接进苏联境内,所以他们必须增加梧桐河一线的兵力,准备好对抗这可能出现的两军合力突围。当时的梧桐河北岸,真可以说是草木皆兵,一天内鬼子就会接到好几起误报、误撞、以讹传讹的“苏军”情报,弄得鬼子神经高度紧张,不敢一刻放松警戒,这也直接耽误了七狗小队渡河的大计。
七狗他们是被寒冷逼进大金山的,六个人只有两套衣服,他们不敢进入大的村屯,因为那里大多都是鬼子的部落联营;也不敢走在河岸边的旷野里,因为一但鬼子发现被包围的机会相当大。所以他们一路都是钻山进林,没有补给,没有根据地,没有安全区,两个月野兽一样的生活,已经让他们衣不遮体,步履艰难。
七狗小柳子三皮大头还好一些,他们有过这样的经历(去年的从南满到北满的四个月行军),还可以忍受。但是溜子腿上有伤,张大炮哪吃过这苦,这两位都有些吃不消了,必须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否则,严酷的自然条件,就会把他们无情地“淘汰”。
已经是大金山腹地了,时近隆冬,七狗身上还是路上捡的一件单衣,下身是草扎的裙子,脚上好在有一双溜子给编的草鞋,只是身体不住地发抖,停都停不住。
小柳子身上加穿着本该七狗穿的一件破烂军装,也是冷得肩头缩紧,但他警觉地注视着野地,他不是为了放哨,那是三皮的活,他只是在找猎物--一只松鼠、一只野兔、甚至几只过冬的青蛙--只要能解决他们肚子大计的每一只有可食价值的活物。这时,他们看到对面的山向阳坡上,有一户木制窝棚房,几个人一阵兴奋,他们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在屋顶下面睡觉了。
三皮慢慢接近了屋子,里面没人。
几个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拥进了屋,不敢点火,只有七狗还在警戒,其它人都已经沉沉地睡去。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接近了屋子。
这是一个伪装成小皮货商人的日本密探,他定期地来这个地方进行巡视,山脉中有数的几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每处都有一个象这样专职的猎狗样的密探在监视着。
这个简陋的房屋也有名字,它叫赵大把头屋,是一个姓赵的采山头建起来的。所谓采山就是在山中寻宝:皮货、山参、黄金等,一伙采山人会有一个把头,赵大把头屋就是这个由赵姓把头领导的一群采山人的集散地。
密探本来没有什么判断,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屋子里可能有人,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仍是那一群采山人,就想靠近了看一眼,作个判断。
七狗的嗓子哑了,成了哑巴,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为了补偿他的损失,他的耳朵比以前更敏感了,在呼呼的山风中,他听出了一枝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他一脚蹬起了三皮。
带着厚厚的耳包,脚下是厚底的毡靴,悄无声地,这个密探接近了小屋。
他刚想长身从窗户中向屋内了望,身后响起了三皮的笑声:“兄弟,进屋避避风吧,大冷的天。”
密探一惊,回转身,正犹豫不知道是该顺其自然呢,还是马上反抗,但三皮抢上一步,一把架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架进了屋子。
一进屋,密探抢先开了腔“抗联大哥,我可找到你们了!”
“谁是抗联,抗联在哪?”刚醒的张大炮精乖地反问。大头雷一样的呼噜声根本就没停。刘铁石双腿扎着绑带在七狗的示意中躺着没动。
密探有些发怔,但看到张大炮屋边立着的枪,他心里有了谱,笑了起来:“开开玩笑,我只是个小跑腿的,我们老大马上就要带钱进来盘帐了,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货色,也好打个前站!”
张大炮马上充当了主要的周旋工作,他甚至编了一个大把头回来就有几十张皮子要出手的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与密探开始用袖筒罩着手谈了价钱,于是最后交易达成了。
密探以为终于骗过了这几个新手,心中一喜,就要离开。
张大炮拉住了他:“兄弟,下点定钱吧,我们也好安心。”小密探怔了,他不清楚山里到底有没有这个规矩,但是眼见计划成功,他也就不再纠缠这小小的损失,大方地抓出了一把银元,张大炮眼睛紧盯着他的褡裢,“把吃得给兄弟留下得了,你马上就要出山,犯不着再背这多!”小密探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吃的都掏了出来,放在了桌上,笑着抱抱拳走出了门。
走出门,小密探走出了拐角,马上从树林里又返回到屋边,侧耳向屋内窃听。
刘铁石尖锐的四川音传了出来“骗过了那个龟儿子,我们趁晚天黑就走,骗到了这多定钱,可以走到天边了。”
张大炮发出了一声叹息“唉,我们也是不得了,三个重伤员,你还算好的,能走得动吗?”
“走不动也得动哉,万一那个龟儿子带着鬼子返来,老子不要过活哟!”
“那就我背一个,吴启功背一个,祁波背一个,你自己走,好不好,天一黑我们马上出发。”
屋里刘铁石心里快意得无法形容,当面骂人龟儿子,居然那小子还得老实得听着,让他心满意足。
小柳子强忍笑容,从窗口缝隙中看着密探地上的投影……
大头真的还在睡,呼噜声十分真实。
日本密探从屋后的山坡翻过了山顶,向西南一路狂奔,这可累坏了跟在后面的三皮,他又要防备被密探发现踪迹,自己的身体也确实跟不上了,二个多月的跋涉,让他体力根本不足以如此奔跑。
寒冷与饥饿倒不是体力退化的最主要原因,缺盐成了现在几乎已经要致命的杀手了。三皮的头发由于没有盐份,现在都一缕缕枯黄地有些发白了,汗水一泡,湿淋淋地挂在眼前,三皮抹一把脸,咬紧牙关,踩着日本密探的脚印(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边上再露出自己的脚印,免得鬼子起疑。),一步步追踪着。
太阳落山时,几个日本密探从四面包围了赵大把头屋。
在每天的聚集点,听了小个子鬼子密探的报告,鬼子有点犹豫,但是那个日本密探始终强调,要是回山下去调鬼子大队人马就来不及了,这几个抗联天黑马上就要转移,就没了抓捕他们的机会了。
最后,小密探提供的另一条消息打动了鬼子密探头的心,那个小密探说,他们几个人中有三个是重伤员,得要人背着走,有一个双腿不能动的都是轻伤,几个人只有两三条枪,没什么战斗力。密探头子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们几个分块的密探(6个人),共同去包围那个赵大把头屋,实施突袭,先开枪,能抓活的就抓,抓不了就全部杀掉。
临走时,他们通过电台,向山下的鬼子山林队总部进行了通告,鬼子司令部也马上派出了支援,最后报话员也祝他们好运。
其实,这群鬼子密探的命运,在三皮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他的力气已经不允许再向以前那样踩着鬼子脚印走了,这样走很费体力)从山间小路奔到赵大把头屋,向屋里扔了一个大雪球后,就已经被注定了。
几个鬼子悄悄靠近了屋子,向内看去,黑乎乎的不见人影。在密探头子的示意下,一个鬼子一脚踹开了房门。
哐的一声,门开了,二个鬼子迅速冲进了屋内,举枪砰砰的一顿乱射,但是没有人。门口的鬼子密探头子大叫一声:“不好,快跑!”轰然的一声爆炸将小屋掀翻了,原来鬼子进屋,刚好要拉断了栓在门栓上的手榴弹引线。
密探头子被小屋里的气浪冲出了十几步,脸上、胸口全都是血,马上断了气。在外面担任警戒的一个鬼子迎面被小柳子一枪放倒,个子最小,留在最后的那个小密探回头就跑,突然发现了他前面张大炮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几乎是用枪顶着鬼子脑门,张大炮凶残地扣动了扳机,鬼子的脑浆飞溅,轰然倒地……
后山的树林里,三皮被几个战友救醒了,他茫然地看着大家:“鬼子呢?”
“全干掉了。”大头得意地说。
当三皮看到七狗掏出了一块干饼(一种面食),大炮从身后递给他一块“疙瘩”(一种咸菜),不由得眼圈红了……
“跑得真快!跟头都摔得是地方,这么背风!”大头在捧着臭脚。
第二天,鬼子中队到达了赵大把头屋时,屋子已经倒塌,六个日本密探全部被剥光了衣服,顺次摆在了屋前。尸体前的雪地上,几个鲜血写成的大字刺目地摆在那里:小鬼子,不得好死。
这是三皮的杰作,本来溜子与张大炮要写得文雅点,但是三皮不肯,看后张大炮也觉得,这样其实挺好。
二十章:隆冬
赵大把头屋的伏击,不仅消灭了鬼子的密探,也大大缓解了七狗小队的补给情况。他们都有了冬装,还正好是六个,张大炮都觉得好象是老天爷在暗中帮助他们。唯一美中不足的,在屋里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那两个鬼子身上扒下来的皮袄都是破洞,其中一件现在正穿在他的身上。
在鬼子上山前,在吃饱了的三皮的带领下,几个人又突袭了鬼子在山里的联络点,又缴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咸菜,这成为了他们盐份的主要来源,甚至还有一部电台,但是马上又捣毁了,因为没人会用。
鬼子的六个密探全部被干掉,让日本大金山警备队长无法忍受的是,还示威地留下了血字,于是鬼子发了疯。
本来的大金山,有一支抗联队伍,但是1939年随着由金日成指挥的第二方面军撤向了边境,所以这两年的大金山十分“清静”。七狗这一股抗联武装的到来,又让大金山燃起了熊熊的抗日烽火,鬼子兵力不足,不能大面积地搜山,所以从十二月隆冬开始,就不断地突袭、侦察、埋伏,想一举消灭他们。但七狗在南满经历过更严峻的形势,这样的小儿科攻势中,被他游刃有余地化解了。
但是严酷的自然条件成为了七狗小队最主要的对手。由于鬼子不断地派遣中国探子(日本密探已经全部被击毙,一时再很难找到精通汉语的日本士兵志愿者)向山林刺探,他们比日本密探更狡猾,更熟悉地形与风土人情,非常不易被识破,七狗小队不得不放弃了几个有房屋的聚集点,转到大金山北坡的密林深处密营。
东北冬天气温能达到零下三、四十度。白天,七狗小队要躲避日寇的追击,进行战斗,晚上还要找个避风的山崴子雪地露营。天太冷,大家一手托着腮,一手抱着枪,把手夹在两腿中间,蜷着身子睡。
正是七狗,拖着沉重的双腿,在每天晚间,警惕地放哨,好让战友们能睡个安稳觉。并且他还得随时叫醒战友翻身,活动,否则,在雪地上睡着,时间长了就会被在梦乡了无声息地冻死。
东北的冬天漫长的可怕。小队到烟筒砬子一带时,正值大雪封山,没有吃和住,小柳子也打不到猎物。有时在老乡家买些苞米粒(用日本密探的定钱),没时间做熟就吃生的,渴了就吃口雪,后来又吃皮带和皮鞋。最后实在没吃的,就吃草根和衣服里的棉花,但吃下去也消化不了,一个个的肚子变大,人却瘦得皮包了骨。
但是七狗小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坚持下来了,张大炮都咬牙挺了难关,他们,还在不断地打击着敌人。
一天,小柳子在山林里打猎,捡到一张日本人的传单,噩耗传来:赵尚志将军在攻打梧桐河警察小队时,由于内奸(刘炮)出卖,身中黑枪,重伤被俘,英勇敢就义。
七狗一拳击在雪中,三皮铁青了孔,小柳子咬唇出血,他们要报复,要疯狂地报复!
从二月末开始,七狗小队共神出鬼没地伏击鬼子六次,打死鬼子十九人,伪军警察二十一人,没留一个活口,每次的伏击结束后,都有三皮歪歪斜斜的几个大字留下:为赵尚志司令报仇!
鬼子被打怕了,没有人再敢上山*、扫荡,情报直传到日本关东军总部,这几乎是四二年东北大地上最著名的一股抗联武装斗争,鬼子下了重手,两个山地步兵联队开进了大金山,开始了疯狂地扫荡。
但是一九四二的的春天,必竟就要到来了。
七狗本能地感到了危机,因为近半个月了,大金山上没来过一个人,包括以前频频活动的密探们。往年这时正是下苦窑(淘金)的穷哈哈们上山的日子,现在却没有一个人出现。
“鬼子这回最少动了二个联队,才能这样把大金山全部封锁。”七狗与溜子、大炮智囊商量后得出了结论。
“再干他一下,就向北跑!”三皮嚷起来。
确实,小队的补给现在十分困难,由于不顾自身情况地几次战斗,三皮、小柳子身上都带了伤,溜子的伤势也是时好时坏,再说不管到哪,没有粮食与食盐你是活不下去的,这一仗必须打!
大金山的山势有些偏东,大炮判断鬼子在北面的兵力肯定多,他也知道我们肯定想往北突,所以我们偏偏往东,再折进萝北,鬼子就想不到了。
从大金山腹东下,就是鬼子的金山警备司令部,七狗小队一夜急赶,已经下了山,到了山口检查点,也是鬼子的据点。
“现在打,还是等黑天?”小柳子趴在树林边的一个塔头后问。
三皮以一个战略家的口气回答:“现在打,打完再攻司令部,就完事了!”
“呸,你做梦去吧!”
林边的草丛中,青草还没长高,草地上青黄杂乱,六个人在草间匍匐前进,速度很慢。日头当头,还没到大田边(田中有路,鬼子有巡逻队)。当时大地里一片全是黑土,很是干净,苗还没太出齐,(这也是鬼子为什么要抓住这今年最后的时机,进行扫荡的原因),三皮先看到了,他们在山中半年,已经疏远了农时,没有青纱帐,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冲过还是一片开阔地的大田。
几个人正在面面相觑,一个在田间地边挖野菜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几个月没见生人的七狗小队仰起头,眯起眼睛,看着这天使一样的小女孩。
小姑娘边走边采着野地里最早开的蒲公英花,他已经采了一大把,用手拿着,阳光从她身后射来,使他的身影象是镀上了一层光芒,他走了过来,发现了七狗他们。
她惊奇地瞪着这几个野地里泥猴一样的陌生人。慢慢地,笑容在脸上慢慢地绽放……
三皮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上前一把摁倒这个小孩,接着盘问她的来历,但是小姑娘的天真的笑容,忽地开启了已经被血与火、生与死折磨的遍体嶙伤的七狗小队每一个人的心灵,三皮仿佛傻了一样,回头一看,溜子甚至跟着张着嘴在无声地笑着,七狗、大炮、大头脸上一片详和……
小姑娘抽出一支手中的黄花,Сhā上了还有孩子气的刘铁石的破帽子,又向他笑了一笑,跑开了。过了这片野地,就是大田,地里的几个庄稼人,在辛苦地耕翻着土地,三皮感觉有些不妥,又要抢上前截住小姑娘,一只手拉住了他,七狗缓缓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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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春来
那天,隔着一条田间路,对面的日本移民们远远看见靠山那片贫瘠的土地的主人周保财,不顾农时,不急着点籽(播种),反而一趟一趟地往家拉起了坷垃(作物根),可能周保财很急,平常山一样稳重的身影竟然有点惶急。
没有牲口,周保财自己驾辕拉着他的两轮手推车在田间路上快步地走着,一个日本移民户主“哟西”一声叫住了他。
可能天刚正午,有些热的原因,周保财的脸上苍白,汗马上如雨般滑下了他那厚实的脸庞。
那个日本移民户主指指天,又指指周保财的大车,向周保财发着指示,周保财一字不懂,呆住了。原来那个日本移民户主,正在教训周把式(种田行家),第一场雨之前,一定要抢着把苗种齐,你这个家伙,怎么净干些没用的事。
坐在车上的小姑娘,解开了僵持的气氛,他天真地冲着日本户主笑了一下,手向前伸,要把手里的那束美丽的黄花递给那个正在吹胡子的日本户主。
日本户主没被打动,他对着小姑娘的笑不屑一顾,但沉着脸,哼一声一瘸一拐走了。他对任何中国人都没好感,哪怕是那天使般的小姑娘,因为他的那条腿,就是被义勇军给打断的。
小姑娘不太高兴,周保财一把抢过他的花,扔到了地上,暗暗地向着那个日本户主的背景“呸”了一口。
小姑娘撅起了嘴,泪水红了眼圈,一只手从坷垃丛中伸出,是刘铁石,小姑娘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但是一朵笑容同时在脸上绽放……
周保财划拉光了地里的所有坷垃,才勉强凑足了六车,但是不巧的是,第六车的大头身子大,剩下的苞米根又少了,不太能盖得住,没法子,周保财只能把所有农具都堆上了大头的身子,小姑娘也自告奋勇地上了车,坐在大头软软的肚子上,这才勉强能过得去。
周保财还是不太放心,他一把脱下了自己的破夹袄,又盖了上来,自己光着上身拉起了大车。天已经傍黑了,走了一半,正好赶上日本移民户们下工,散工返回居住地的三三两两的日本妇女和半大孩子们把周保财夹在了路中间。那个一走路一歪一斜的老家伙又开始高声叫唤起来,仍是在教训周保财干了一下午的“无用功”,好在这次他说话的对象是几个周围的人。
周保财窘迫地笑了,厚实的面孔让笑容显得有些滑稽,他忽然嘿嘿地叫了两声,在边上日本妇女的的哄笑中迈开了大步,向前开始快跑,
“真是个疯狂的老家伙!”那个日本瘸子大声在嘲笑他……
周保财破败的家中,三皮七狗等队员早就到了,小姑娘瘫痪在床的奶奶,正在与大炮搭着话。
周保财一进屋,就奔向水缸,咕咚咕咚喝光了一瓢凉水,确实,一下午的奔波与担惊受怕让这个庄稼汉体力大大消耗了。
“山上的抗联?”他问
七狗坚定地点了点头,周保财竖起了大拇指。
“在这吃吧,趁夜走,鬼子兵这几天可来得不少!”朴实的庄稼汉,象东北土地上的作物,伟岸而踏实,不大有寒喧的意思。
七狗作了难,在这吃,六个如狼似虎的大小伙子,很可能把周保财的“家底”(春天的保命粮)都给吃空,可不在这吃,又没地方可去,因为周围的情况他们不太了解。
周保财看出了七狗的难处,闷闷的声音开了腔:“谁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年,鬼子这些移民户一来,好地全占了,眼看就逼得这些个苦哈哈出走了。我这几亩地,幸好在山边,还不是熟地(多次经过耕种的好地),留下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老秧子,看谁今年的粮食打得多,没事,老天爷心疼庄稼人,就在这吃!”
周保财的一席话,庄稼人的自豪与对自己子弟兵的诚意让七狗感动,不相识的一个人,能豁上自己与家人的性命,就是为了一句话“抗联”,这样的老百姓又如何不让人感动。
七狗小队,吃上了近一年来第一顿锅里的热饭:红红的灶火(点不起油灯),热热的苞米面和着小姑娘挖回来的“婆婆丁”(野菜)窝头、大块的咸菜,让队员们如同身在天堂。
(日本在东北大地上,从国内迁移来了大量的移民,他们以每十五亩地一块银元的价格,夺取了东北大片肥沃的田地,而在当时,每十亩地,在中国就值*百银元)
七狗小队,走的时候给周保财家留下了他们所有财富,三块银元,好让这个已经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一家人,还能保留活下去的一点机会。
后半夜,七狗小队出发了,大路上鬼子来来往往频繁,但是他们攻打鬼子司部的意图并没有改变,而影响了他们作战计划的,是另一件事。
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日本人在那天的路口上,点起了灯笼,应该是纪念他们死去的亲人吧,因为小柳子在一丛日本小孩抱着的照片中,认出了那个日本小个子密探,路上的鬼子都自动地给这一队平民让路,并注视着他们离去,七狗小队快步前进,走出居民点,向远处的大片灯火偷偷靠近,他们认定那是日本鬼子的司令部,最少是个重要的地方。
也许是狗肚子里存不得二两香油吧,一年没见过油腥的队员们出了点意外情况:七狗他们刚到野外,大头第一个痛苦地蹲下了身子,“七狗,你们先走,我马上跟来。”
“怎么了!”小柳子关切地问。
“咕咕”一阵肠鸣,大头捂着ρi股,一头钻进了树丛后。
“看你这点出息!”三皮不屑地撇着嘴。但随既,他的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住了,“不好!”他也冲了进去。
就这样,七狗小队在这片田间,进行了大面积的“施肥工作”。过了一阵,每个人都晃荡起来,使不出力气。
“饭里有毒!”三皮判断说。
“去你妈的,还是你的肚子太长时间没了油,受不了罢,谁叫你吃那么多。”
“你怎么不说大头,油帖的窝头都供不上他造。”
所以,攻击鬼子要害部门的“战役”,被迫取消。
但是也有好处,队员们为了活命冬天强吃进肚子里的棉花、不消化的皮革等存货,一下子被“清算”了。
(日本兵在出国前,往往会参加由政府组织的大型集体婚礼,随便挑上一个新娘,度过几天,就会走上战场,而东北的日本移民中,也大多是这些与新郎只见过一面的来自农村的新娘们,而他们的集体户主,多是在东北被抗联与其它抗日武装打成残废的日本退役士官)
七狗小队向北强走了二十多里,脱离了鬼子包围圈,这一道几乎没碰上多少鬼子兵,这也归功于小队一冬天的战斗让鬼子集中的所有手头的兵力,来进行次这次扫荡。包围圈的外围,反而没有平时的警戒兵力。
进五月头,七狗小队进入了萝北县境内,又从大五岔子出发,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来到了中苏边境。
东北黑土地上的春天,虽然被漫长的冬天压得太过漫长,但是必竟到来了。
二十二章:骑兵
1939年的诺门坎事件中,日本鬼子受到了惨重的打击,并且由于东北地区抗联的不顾自身自杀式的频繁攻击,让日本鬼子在14年中,始终陷入在抗联的泥潭中,无力实施对苏作战的计划。日本总共被牵制的兵力达到近百万,受到教训后,在黑龙江上的日本鬼子,被迫对苏联红军采取了守势。
七狗他们到达时,黑龙江已经开江,激荡起的水声在几里地都能听到,感受着江水带来的阵阵寒气,七狗望着这空阔的水面,与大头一起吐出了舌头。
“再抱块石头走过去!”三皮在揭他们的老底。
小柳子也有点惊讶,“这浪,这水!”
“格老子,好吓人哟!”溜子接着话。
“唉,溜子,你不是说你十岁的时候就游过湘江吗?湘江大还是这条河大?”三皮笑问。
刘铁石老脸一红“我那时是在延安保育院,是让人背过去的,只是我一不小心,落到了水里,说笑吗,哪那么多当真!”
“操,原来老八路也会吹牛……”
小柳子一拉三皮的衣服,几个人向后转,几步扑进了树林中,一队鬼子巡逻队走了过来。
不巧,鬼子带着狗,狼狗向着树林不断地吼叫,让小鬼子起了疑心,七狗手一挥,带头开了枪。
为了节省狙击步枪的子弹,小柳子用得还是三八式步枪,三枪,打倒了两个目标明显的鬼子,几个人马上转身向后狂奔。
出了树林,就是一片开阔的草甸子,一大片的青草草场。鬼子在后面急追,不断地开枪射击,好在小队队员都是运动战的高手,逼急了,回头就打,小柳子七狗两人枪法奇准,溜子的枪法在小柳子的指导下也是日渐成形,只要目标好,三个人几乎是一枪一个,所以鬼子也不敢过份逼近,必竟他们的人数也不是很多。
但是鬼子经常碰到这种情况,因为三九年开始,就不断地有小股抗联部队到达黑龙江边,想要冲出鬼子封锁线,鬼子受到不断地打击,也总结了一整套应对经验。
七狗小队刚到草场中部,鬼子出动了骑兵,瞬间就冲了上来,七狗打倒了一匹马上的鬼子,鬼子尸体被马拖着仍然在往这边冲锋,七狗跑不快,落到了小队最后,离鬼子只有四五十米的距离了!
小柳子三皮大头三枪齐发,这回射击对象改成了骑兵的胯下之马,效果明显,鬼子马上放慢了进攻速度,要等后面的步兵跟上来,再集结冲锋。
大炮溜子拖起七狗,几个连滚带爬地向草甸边的树林跑去,这时马上的鬼子开始还击,由于三个人连在一起,目标大,几个鬼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个目标。
砰砰的几枪,打得身边的青草乱飞,七狗一挣,扑倒在地上,回身开了枪,一把推开要再拖起他来的大炮,他不跑了。回过头,七狗向大炮露出了一个笑脸,让大炮快走。
张大炮哪肯扔下七狗,根本不动,他端起枪和溜子一起开了火,六个人成了两个火力点,都不走了。但是远处几个小队的鬼子开始迂回了,包围圈马上就要形成。
突然,从山坡的另一面,冲出了一小队骑兵,他们光着脑袋,长长的头发散在脑后,呼喝声震荡在林海之中。“哟—喝—哟!”边跑边向鬼子骑兵开了枪。
他们的枪可不是吃素的,在马上一样十分精准,转眼就干掉了三四个鬼子骑兵,几个人始终呼喝声不断,虽然只有五六个人,但是声震山林,象有千军万马一样。整齐,彪悍的马蹄声,把大地都震动得轰轰作响……
鬼子骑兵一见他们,吓得转头就跑,步兵由于不好瞄准,马太快了,阵脚被冲得大乱,也开始撤退。
鬼子一退,距离变远,小柳子摘下了背后的狙击步枪,专打步兵,只要有鬼子兵向已经分散开追逐骑兵的那伙人一瞄,马上就会被小柳子放倒!鬼子吃了大亏,包围还没形成,正面就被冲了一个大窟窿,两边的鬼子回身向这边树林靠拢,攻击前进了。
几个困兽犹斗的鬼子骑兵进行了垂死挣扎,由于距离太近了,他们亮出了马刀,而那些个身穿鱼皮衣的战士们,亮出了一条条棍子,棍子头上,弯弯的一条倒刺,明亮而又恐怖。
这是一小队鄂伦春骑兵!祖祖辈辈生活在山林里的他们,也受到了小日本的残酷*,另一个在东北黑土地上的少数民族赫哲,几乎已经被日本鬼子灭绝了。所以他们组成了骑兵,对鬼子进行了反击,以马为生的鄂伦春骑兵,也成了小鬼子骑兵的噩梦。只要一听到他们协调马步、激励士气的呼喝声,转身就逃。
几个鬼子骑兵被顺利解决,两个鄂伦春战士圈回了鬼子的几匹战马,向着七狗他们奔来,大声吆喝着。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手势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七狗小队,上马!
七狗望向已经逐渐聚拢的鬼子(必竟鬼子兵力占绝对优势),翻身上了战马,几个队员也开始陆续找上了战马。
刘铁石干净利落地上马得到了鄂伦春战士的喝采,小柳子也是身手灵活与三皮一同翻上了马背,但是大头和大炮可就不成了,大炮急急窜上,马一动,又从另一侧一头摔了下去;大头用错了腿,一跨上战马,竟然发现自己骑倒了......
鬼子已经开始射击了,几个鄂伦春骑兵也快速向这里撤退,拉马过来的一个浓眉大眼的战士着了急,下马一把把大炮重新摁回了马上,来不及了,他又狠狠地抽了大头倒着骑的马一鞭,几匹马旋风般向上山上狂奔。
小鬼子养的战马竟然真不含糊,居然能与鄂伦春战士精选的蒙古马齐头并进。一口气跑进树林,那个浓眉大眼的战士下了马,回头望向林甸,大声吆喝着让那几个断后的战士快点。由于距离太远了,鬼子的枪声密集但是没什么准头,那几个战士安全退回了山上树林。小柳子不甘心,在树杈上架起了狙击步枪,用瞄准镜套住了一个鬼子指挥官,一枪,偏了,第二枪,那个鬼子一头倒下。
鬼子的枪声被吓得停了一下,马上每个鬼子不是卧倒就是躲在了树后,随后枪声空前密集地又响了起来,但是乱射的成份居高,打得山林中的树叶乱飞。
忽然一声嘶鸣,一匹战马中了一枪,不住嘴地叫起来。
那个鄂伦春战士跨上了刘铁石的战马,刘铁石帮助大头上好了马,与大炮共乘一骑,十二匹战马侧着山势,向南跑远了。
跑着跑着,张大炮突然一头摔下了马,大家扶起他,见他满脸是血十分担心,鄂伦春战士队长掰开大炮的嘴巴看了看,打了个手势,“没关系!”,七狗长出了一口气,张大炮“啊”的一声醒了过来,摊开摁在腰侧的左手,满是鲜血。
刘铁石忙查看他的伤口,是被鬼子一颗流弹打穿了,流了一下血,溜子惶急起来,鄂伦春队长上来看了看,拍了一下七狗,一行人相互帮忙上马,溜子扶住张大炮,折向东方。
跃过两三条小溪,到了一条大河边,一个战士拖出了藏在草丛中的桦皮船,几个人依次渡过了大河,战马在骑兵队长的大马带领下,小鬼子的战马已经被那匹大青马“修理”得服服帖帖了,早就过了河,在河对岸等待多时了,几个人又上马,这回不再急着赶路,大青马队长又布置了一个战士在河边警戒(怕鬼子跟踪),带领众人向山窝走去。
山窝里,是鄂伦春族人的聚集地,在鄂伦春人好奇的目光中,几个人走进了村子,村子很怪,没有房屋,只有用桦皮、树枝支起来的一个个上面露天棚子,大青马队长引领张大炮走到一个老阿婆“家”,那个阿婆慈祥地端出了一碗“清冻”。这是鱼皮胶,鄂伦春人止血治红伤的圣药,的确见效,不久,大炮的血就止住了,腰侧更是一片清凉,大炮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小村庄。
溜子由于有着孩子样的脸,虽然他已经与小柳子一样,有了突出的喉结,但是他还没有小柳子一样的小胡子,所以被婶子大娘们的目光“扫荡”来“扫荡”去,一个老大娘都流出了眼泪,激动地与他说着话,可是他听不懂,可能是可怜他这么小的年龄就出来打鬼子吧。这让这个“老八路”在窘迫的同时,也是十分感动。
小柳子的狙击步枪被族里的青年在反复传看,大青马队长已经把小柳子这支枪的神奇给他们讲了,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大份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敬佩小柳子是明白的,心里一高兴,他就想把这支枪送给大青马队长。
三皮一把拉住了他,压低声音小声说“老子知道你想干什么,但这枪是我和大头也有份的,做好人不能你一个,要送三个人一起送!想吃独食,没门!”
三个人一齐走到了大青马队长的面前,送上了枪,但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用目光望向他。
大青马队长十分欣喜,但是他拿起枪仔细地看看又送了小柳子身边。他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抗联!”并竖起了大拇指。
多么简单,就两个字,沟通了两个民族的心灵,但应该说,是对日本鬼子的仇恨,让他们先天就有了共同的语言!
二十三章:野营
当晚,七狗小队住在了鄂伦春的村子,白天没有活动,他们也跟鄂伦春人一样隐蔽起来,是为了防备日本侦察机的侦察。第二天晚,吃过老阿婆的咸鱼晚饭,大青马队长引领着他们,上了路。
这次的路与上次不同,一行人多带了六匹马,垂直顶着山势一直走向东北,天已过夜半,他们终于又望到了夜色中黑沉沉的那条大河—黑龙江。在一个江水湍急,但河岸间距最短的地方,大青马队长领着他们下了马摸到了江边。
黑龙江的初夏,雨季还没到,水位并不高,大青马队长让他们一个一个把自己绑在了马背上,向大青马的ρi股上打了一巴掌,大青马不太情愿地挨了一掌,象一个孩子与慈祥的父亲撒娇一样,用嘴撞了一下大青马队长,但是一回身,没发出什么声息,就带头领着几个手下(战马)冲向了江中。
江水冰冷得冻到了每个人的骨头中,到了江心最湍急的水流中时,无论人或马根本就没有能力与这激流而进的江水抗衡,只是被江水顺流冲向了下游。大青马队长选择的地形十分巧妙,下游是个缓慢的江湾(这也是江水湍急的原因),于是大青马一声不响地带领众马借着水势,奋力挣扎着向北岸靠拢着,终于,人马脱离了江心急流,众人满身湿漉漉筋疲力尽地上了岸,踏上了北方苏联的土地。
人马休息了好一会儿,大青马一声嘶鸣,带领着几匹战马又熟悉地向上游跑去,他们要踏上回程了。
七狗小队关切地注视着江面,由于天黑,渐渐已经看不清马群的身影了。好一会儿,对面一声清晰的枪声砰的响了起来,“哟-喝-哟”的雄壮的呼号声隔江传来,还是那样雄浑,渐渐远去,十几匹马如同一匹样整齐的蹄音,仍如千军万马般在江风中久久回荡,那是大青马队长,告诉小队,他已经接到了马群,将要回程,也送上了对小队真诚的祝福!
“有枪声,会不会遇上了鬼子!”三皮不由得十分担心。
“没事的,遇见鬼子不会只响一枪,队长有马在,几个鬼子拦也拦不住,打又打不着,那敢出头!”大炮信心十足的分析着,他的眼中满是赞叹,“真牛!”
“什么时候咱也能象他那样,让小鬼子见着就跑,那才叫威风!”三皮悠然神往,自从大青马队长“义拒步枪”后,三皮对他十分有好感。
“会的,一定会的,等我们八路军打到关外,就一定会!”溜子意气丰发地说。
“唉,我说,什么你们八路军,我们是啥?胡子?你小子比张大炮外心还野是不是?”三皮抓住了溜子的一个口误,不依不饶起来,溜子也没办法。好在大炮及时顶住了“炮火”。
“唉,三皮,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有外心了!”
“你不要把迫击炮往东北军倒腾吗?还曲了你了?”
“操,那是什么年月的事了,我有外心,冬天的那日子我都没生过外心,你不讲良心是吧?”大炮开始反攻了,三皮节节败退。
突然,枪响了。
而且与日本鬼子的单枪不同,一响就是连发的十几发连射,一队红兵战士包围了他们。
七狗哗的一声挺身而立,拉开了衣襟,里面已经破旧但仍清晰的红五星在手电光中清晰可见。一个留着胡子的队长见后,马上说了些什么,周围的苏联红军们脸上不再有敌视,放松了下来,但是仍然用枪指着他们。
“交出武器!”那个军官用不熟的汉语说道。
“什么!”三皮一听就炸了庙,“我们打鬼子,你们也打鬼子,为什么让我们交出武器。”
看没人动,那个军官又大着嗓子说了一句:“交出武器。”几个红军战士抢了上来,动手下小队人的枪。
七狗一把推开了那个红军战士,和他纠缠在了一起,小柳子大炮溜子跟着也动了手,红军军官一看收拾不下,一挥手,上了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个大个子向着三皮下了手,看他骨瘦如柴,没太用力,三皮可是下了狠手,两个膀子全压到了大个子红军的一条胳膊上,哗的一声把他的胳膊扭到了身后,膝盖一点,就把他顶到了河滩上,这一下差点扭断了那个战士的胳膊,他啊的大声号叫了一声;那边大头被人一把抓住了领子,马上就被一拳放倒在了地上,他不声不响地半挺起身体,向着那个大个子红军就是一头,本来那个红军正等着他完全起来,没想到被这样偷袭了,他的肚子上一阵剧痛,不由得用手捂住,蹲在了地上,半天起不来,大头的头也有点晕,不知是被打的还是撞这一下撞的,一头摔倒。
红军军官睁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他一声大叫,几个红军战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小队的几个人都摁在了地上。三皮奋勇还击,打倒了两个,但是被地下的大个子死死抱住了腿,几个人的努力下,也终于被制服了,并且被人乘乱来了两下狠的,眼眶红肿,嘴角流血。
被压住了的七狗大喊一声,嗖地抽出了刺刀,狂挥乱舞,红军战士不想真的打伤他,退了开,七狗救出了其它几个队员,三皮一起身就给了那个大个子当头一脚,大个子红军被一脚踢得昏了过去。
“要么交武器,要么回去”红军军官气急败坏地用枪指着江对面鬼子亮起来的灯光喊着。
七狗回顾了一下小队队员,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那么的悲愤。在红军战士惊诧的眼光中,七狗慢转身,拾起了武器,重整了装束,与小队队员们一起,又向江中涉去。
一步,二步,江水慢慢没过了七狗小队每一个人膝盖,但是他们没有迟疑,仍然向江南岸走着。
初夏的夜色亮得早,对岸已经依稀能见,小鬼子的钢盔一排的反光让日本鬼子的队伍显现在了江雾中,鬼子举起了枪,等待着七狗小队越过江心的那一刻,而七狗小队,离江心急流,也越来越近。
“抗联战士!同志!回来!”远处随着阵阵的马蹄声,一匹马纵身跃下到了江滩上,一个声音高叫着靠近了……
是李兆麟将军!
他在去伯力(符拉迪沃斯克)城开会连夜返回的路上,远远地看到了江边的几个人,他们的争斗也模糊看到了,但七狗小队出人意料的反映,是历年来过境的抗联队伍中绝无谨有了,他在变路冲向江滩的路上,就已经开始与警卫员大声疾呼……
李兆麟跳下马,七狗回了头,在北满抗联二三师会师的平原聚会上,七狗小队大多见到过李兆麟,他们象见了父母的孩子们一样,站在胸口深的江水里,放声大哭。三皮大声是吼着:“我们是来打日本鬼子的!一路鬼子都抢不到我们的枪,为什么你们让我们交枪,什么红军,也跟鬼子是一伙!”
李兆麟的眼眶中也被泪水充溢:“同志们,上来再说,啊,你是吴七狗同志吗,哟,真是你,七狗!”
司令员跳下江中,不顾仍然刺骨的寒冷,向七狗跑去,七狗也向司令员奔来……
几个苏联红军,敬佩七狗小队的骨气,也跳下江水,扶起小队队员,回到了岸边,对面鬼子失望地垂下了枪,他们不敢向对岸射击,因为那样会招致苏联军队的炮火反击,虽然日本鬼子也有炮,但是他们现在人多又密集,眼前亏是吃定了,所以不敢主动射击。
几个年轻队员扑在李兆麟司令员怀中,大声哭泣。李将军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们,只是说着:“辛苦你们了!苦了你们了!”
张大炮没见过李兆麟,看状以为来了撑腰的,指着红军战士大声骂道:“他们,就是那个长胡子的,硬要缴我们的枪!”
苏联红军队长和李将军身边的翻译走近李兆麟将军,敬了一个军礼(李兆麟将军当时已经被授予了苏军少校军衔),“他们只能奉命行事,他们希望你能理解,司令员”,翻译说。
就这样,七狗小队在万分无奈下,被缴了枪。但是红军战士佩服他们的硬气,十分礼貌,连那个被三皮打昏的大个子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三皮抽出了身上的两把刀,也要上交,“你可以留下防身,好样的!”红军军官通过翻译告诉他。
身在他国的土地上,不得不屈从于那里的制度,不管你同不同意,但谁让身后你的祖国,正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呻吟……
健谈的李兆麟也有些沉默起来,他干脆把张大炮扶上了马(大炮身腰上伤口的血水又已经把衣服浸透),自己和七狗一路步行,边走边向七狗与刘铁石介绍情况。
当时的抗联三方面军,都集结在中苏边境线上,为了便于对这些过境部队的统一领导和管理,苏联人为他们建立了两个驻屯所。这便是被抗联人称为“野营”的地方。野营有南北之分。北野营位于伯力东北75公里处的费雅斯克村。因其处于被苏联人称为阿穆尔河的黑龙江岸边,故也有A野营之称(黑龙江的俄文字头为A);南野营位于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与双城子(沃罗什诺夫)之间一个被当地人称为蛤蚂塘的小地方。因其靠近沃罗什诺夫城,故也被称为B野营(沃罗什诺夫的俄文字头)。
过了一会儿,几个红军战士牵着几匹马追上了李兆麟司令一行,这是刚才的苏联红七军88骑兵师那个军官表达的“敬意”。这大大加快了几个人的行程,天过午,他们到达了蛤蚂塘的B野营。
B野营完全的军事化整齐营房,让七狗小队的队员十分赞赏,犹如又回到了松原的军区驻地;野营的每一个战友,听到国内来了战友,拥挤着来看,大家七嘴八舌地打听着国内的消息,他们中有的是39年初就来到了这里,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国内的音信了。
一翻悲喜中的相逢过后,七狗打发88骑兵师的战士踏上了回程。他一瘸一拐回到他们几个的营房,静静坐下,默默无言,连一向乐观的三皮,活泼的大炮都没有了声音,是啊,在这异国他乡,他们二年来一直视为生命的武器都被夺走了,这怎能不让他们心中无限的苍凉。
二十四章:他 乡
新的生活开始了,很快,七狗与队员们发现,这里与国内的军区没什么两样,同样的训练科目,同样的管理内容,只是在训练中多了几个苏联大胡子的骑兵军官在作监督。唯一不同的是,不许外出,但也很快就没了异议,在这无人的蛤蚂塘,外出去干吗?
每个人的军装上,都被绣上了红军的军徵,好在都有五角星,很快也就被大家习以为常了,但是国内的老问题,重新又出现了。
队列是全营倒数第一没跑了,瘸的瘸胖的胖大家也认了,可苛刻的苏联考官老用队列来衡量一个班组战斗力的办法,让七狗受不。不管是小柳子的射击成绩全营无双,还是三皮格斗“天下第一”(三皮自己认为),或是大头投弹惊人的五十米三中(距离五十米,三次投弹全部命中投入目标区域),都不能让那个大胡子瘦军官的头向着七狗小队点一下他那僵直的头颅。
让马洛夫同志改变观点的机会终于到了,十月初,南野营的抗联战士与红军88骑兵师的混成旅进行了一次战术对抗演习,双方在远离驻地百公里之外的苏联广袤的原野上,搭起帐篷,进行许多课目的训练对抗:战斗行军队形的编成、行军警戒的派出,搜索、伏击、遭遇战斗等。还包括了宿营后要组织宿营警戒、侦察、偷袭、实弹射击。炊事班学习野炊,这次可是让七狗小队出足了风头。
何冲(小柳子)在射击对抗中用他不太熟悉的马步枪(比三八式短,弹管长,近距离威胁大而远射不太准)战胜了混成旅射击教官,让苏联红军的长官们十分惊诧,更出色的是,刘铁石表现出的一系列的战斗指挥官的特色,让每一个中国队员喜出望外。
张大炮用苏式迫击炮,一个人压过了苏军的一个连的打击精度,首发命中率达到了惊人的75%,大头也投出了73米的抗联最佳投弹距离,让苏军也没几个能赶得上。最精彩的数三皮了,他在行军警戒搜索中,伏击了要偷袭抗联的一个苏军小队,抓到了一个俘虏,当时天黑没在意,大头扛回营地一看,竟是江边那个缴他们枪的少尉!
最后的两军联欢会上,苏联远东军区索尔根少将通过翻译,表达了对中国抗联队伍的敬意,他向抗联南野营的战士们送上了一批礼物,其中让小柳子喜出往外的是,有一支正是他那久违了的狙击步枪,枪被重新校过,并且还配上了三百多发(一铁箱)的子弹!
苏联红军少尉军官,拉着三皮畅饮,三皮不想示弱,可是自己的脑袋不争气,一碗酒下去,马上昏昏沉沉了,他与小柳子一道,醉了三天。
回营的路上,马洛夫少校,头一次向他们竖起了大拇指,并郑重地向他们敬了一个军礼!
入冬,在滑雪训练中,南北野营的两队抗联队伍终于碰面了,两队人马的欢呼声,震翻了整个远东的林海,
训练取得成绩是显著的,滑雪非常适用于东北大小兴安岭、长白山进行冬季游击战争。
1942年年底,周保中和张寿篯向野营的抗联干部们宣布:为了加强军事训练工作,提高战斗力,随时准备给敢于发动侵略战争的日本关东军以有力的回击,根据共产国际的决定,抗联的队伍要全部按照苏军的编制和制度进行改编,经共产国际同意,抗联南北野营的将士们改编成为了抗联国际教导旅。
旅长:周保中;政治委员:张寿篯(李兆麟将军);副旅长:什林斯基少校;参谋长:马尔钦科少校(即原来的北野营主任杨林大尉);后勤部长为金牙少校;第1营营长金日成、政委安吉;第2营营长王效明、政委金策;第3营营长王明贵、政委朴吉松;第4营营长柴世荣、政委季青。
苏联人办事喜欢讲个“正规”二字,他们既然把野营里的抗联队伍编成了国际旅,也就很自然地要给他们授予军衔了。于是,抗联的干部们的肩上便有了被东北人称为“大军杠”的军衔标志。当然,他们戴的是苏军军衔。虽然周保中、张寿篯等人想当初都是当过军长、总指挥的人,特别是周保中,多年前就被正儿八经地授过少将军衔,但苏联人可不管你这些,他们看的是你现在手上掌握着多少部队。既然野营里就那么多人,所以身为旅长的周保中和旅政委张寿篯就只能得到个少校军衔(一年后周保中晋升为中校),金日成等各营营长和政委被授予大尉军衔,各连连长等被授中尉军衔。
刘铁石排长被授了个准尉,就一条红线,这让三皮十分解气,他连个班长都没当上,心里不平衡。
七狗还是班长。
转眼1943年就到来了,七狗小队得到了一个回国的机会,为了能够更好的配合苏联将军即将到来的对苏战役,苏联通过各种渠道,在力图打探日本军队在边境线上的布防情况。在刘铁石参加的一次情报通报会上,大会发布了一份由苏联情报部门整理而成的对岸日军机要人员机构图,刘铁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日本松、鹤、北警备司令:汤显和—菜馅包子。
七狗小队由溜子向周保中将军进行了汇报,听完这个特殊的“渊缘”,周保中将军陷入了沉思。
确实,已经近一年没有国内的消息了,有必要派遣一批精干的队员潜回国内,一是收集情报,二是寻找失散的抗联战士,这二项工作在面临着将来的大战时,显得十分迫切。
抗联南营指挥官紧急开会协商了这一个新情况(其中教导旅军官中有一半是苏军),会后做了决定,派遣六个战术小组分散潜回东北,相机收集日本边境防卫情报,同时寻找国内的失散的抗联队员。六个小组做好准备,五个小组当夜马上换枪出发,七狗小队明天夜里行动。
能回到自己祖国的兴奋感染着每一个人,每一个被点到名的潜入小队队员像过节一样兴奋,必竟,有些人已经三四年没有踏上过祖国的土地了。
三皮有些不满,为啥让我们晚走一天,人多才好突击过江,人少万一遇上鬼子,一开火,自保都成问题,还谈何潜入。
第二天,全队人包括刘铁石被拉上车,送到了一个简易机场(那时很多战斗机可以在平地起降,所以野地简易机场很好建),马洛夫告诉他们,要在一天内学会跳伞!
“啥,从那么高的飞机上往下跳!疯了吧,我不干!”三皮胆战心惊地说。
大头也是不愿意,由于七狗小队来野营较晚,没赶上去年的跳伞训练,现在让他们一天内补上近一个月的训练内容,确实有点困难。更何况,小队队员,都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飞机,别说坐过了。
李兆麟将军赶到了机场,他的到来让小队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一阵鼓舞,更受到一翻大战前特有的压力。李兆麟将军真是个作政治工作的绝代高手(如果不是牺牲,那么建国后中央领导集团中,会有他的一席之地,而不是高岗),根本不与小队队员们多谈,他到来的本身就说明了国际教导旅与苏军对这件事的重视。
“我可是压上了我最精锐的尖子小队啊,活着回来!”他向每一个人凝视着。
队员的心热乎乎地,好像被点燃了一团火,三皮第一个窜上了训练高台……
二十五章:汤原
当夜,在夜色中,七狗小队在一阵轰鸣中,踏上了归国的路程。
由于当时在中苏边境上苏日对峙中,使用飞机的情况还很少,所以几架战斗机的佯攻,迅速让鬼子转移了对南营这一面的注意力,趁着夜色,一架加大了弹仓的伊尔轰炸机,把七狗小队安全送回到了东北广袤的黑土地上。
由于没有地面烟火指示,飞机借着满月的月光,寻找着较大的飞行指示物。飞机的轰鸣,几乎引发了每一个经过县城的空袭警报,但说实在的,日本人对空袭的准备并不好,当时除了几个大的城市,大多的县城根本就没有高射机枪,少数的地方也只是组织几台九二式重机枪对空乱射一翻而已,飞机迅速接近了他们的目标地—汤源。
为了进一步掩护七狗小队,飞机在汤源西老珠河口投下了六个人,然后向东北方向返回,回程中飞机冒险去轰炸鹤岗城区,但是七狗小队不知道,鹤岗尖山日本秘密机场的飞机出动了,几架战斗机将这架轰炸机在空中击成了碎片。
在漆黑的夜色中,珠河冷清的水泛着月光,象一条带子在林间蜿蜒。七狗三皮小柳子大头大炮溜子睁大了眼睛,心里平静,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北满!我回来了!
飘荡在空中时,张大炮甚至感觉自己嗅到了那清澈的空气里黑土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那股气息是那么的熟悉,难怪,因为这股气息,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小队每个人的灵魂中,不再分得清什么是你,哪个是他。
大家都安全着陆,反是身手最为灵活的三皮一ρi股坐在了地上,哼哼叽叽半天才能动弹。大头端的是日本九二式轻机枪,还挎着一兜弹药,所以七狗背起了小队的装备大包,上了路。
这次的任务,引起了苏军远东司令部的高度重视,从小队的装备就能看得出来,光大头的轻机枪就装备了三种子弹:普弹、穿甲弹,曳光弹。每人一把美国一号橹子(柯尔特1911),六人四条三八式步枪(大炮配有三发空爆枪榴弹),小柳子手中还是那把北满闻名的狙击步枪。为了规避可能出现的后果,几乎所有的枪支都是日本制式,大部分的装备,也都采用了日本的规格。
也许,他们是中国第一批真正的“空降兵”,也未可知。但是当时的他们脑中可没想到这些,只是在匆匆地赶路,因为在天亮前,到达汤原县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1943年10月18日凌晨四点,七狗小队重新又看到了阔别已经一年有余的汤源。
汤原县城还是老样子,可实际上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满街的抗日标语已经被岁月风干,并且由于苏日关系不断恶化,日本鬼子的兵力大部分向边境集中,使往常街头常见的鬼子兵,被黑狗子警察取代了。但是城市的萧条,是盖不住的,日本人连年的焦土政策,已经断绝了老百生的生路,使满街也看不到几家开张的店铺,这是因为被鬼子*死亡的人,已经影响到了县城的生气。虽然本城的人口不断下降,但由于日本人采用集中部落的野蛮手段,迁移过来了大量的移民,县城的人口反而略有增加,但是你看看原来县城周围的几个郊区村屯,就知道东北黑土地这里的萧条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赵家堡,现在只有一户人家,那就是菜馅包子常显和的宅院,周围所有的田地,都成了赵府的“契地”(合约地,其实就是强占地),已经没有了其它的人家。其它几个郊屯,更是村庄空空,没有人烟。也难怪,只有十亩八亩田地的农民,收得粮还不够上缴鬼子的田地税,况且还有汉奸政府的人头税和各种各样花样百出的“花捐”,所以哪里还有人种田哟,大家纷纷放下锄头,成了游民,但是连讨饭都要上“花子捐”与“卫生治安费”,哪里还有百姓的活路!
后天就是菜馅包子常显和的六十大寿,说好了要在城里操办,这样,居住在赵家堡的大太太也得起身了,好赶在当天显一显自己的身份,这样的大日子,身为正室的她,也得亮亮身份,省得城里的那些个日本皇军们,常把常显和的三姨太,认定是他的元配。于是,一大早,常显和的大老婆常于氏,就坐上了暖轿,奔向县城。
守城门的伪军,显然得到了关照,老远的就清出了一条过道,恭敬地敬了个礼,常于氏可能认为自己的身份得到了认可,十分高兴。从低低的轿棉帘后迸出了一句“赏”,于是,守门的伪军,每个人从歪嘴刘管家手里,得到了一包包着寿字的点心,这让他们喜出往外,加紧地奉承,加紧地恭顺。轿子已经入城,几个伪军还在夹着ρi股,保持着立正的姿式,必竟,这是他们汤、松、鹤、北四县里最高长官的元配夫人,谁敢轻慢。
城门口起了一阵骚乱,因为为了讨好常于氏,伪军阻隔了双向的城门进出,这时门里外已经聚集起了一小帮的路人。见人都走了,伪军还在装腔作势,不免相当不满,一个四川口音响了起来:“格老子,啥子东西,黑狗得儿不开,就为了这几块骨头哉!”
伪军当然知道说的不是好话,恼怒之下,反而更是变本加厉起来,就是不放行,“谁,谁说的,站出来,要不今天没完!”还不解气,一个伪军居然用枪指起了城外的路人。
溜子刚要挺身上前与伪军理论,边上一个老大爷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说:“小伙子,跟狗讲什么理!”他歪着脸,嘲弄地斜了警察们一眼,“忍一时风平浪静,小伙子!”
张大炮在旁边接上了话:“老人家,这是什么人,进个城还要弄得这么个把式?”
“你不是本地人吧!”老头把肩头的菜担换了下肩“进城的这是常厅长的元配,从赵家堡来的,后天,是菜—不,常厅长的六十大寿,这不,大夫人赶来验明正身来了!”说完,老人压低了脸孔,笑了起来。
“这些狗儿,平时连大太太的身边的歪嘴刘管家都要巴结,何况是今天,又是这样的日子。”
溜子大炮互相看了一眼,“那个三姨太呢?”大炮问。
“三姨太一直和常厅长住在城里,可明天的日子,怎么也得让大的上台面是不是?”老头又开始啧啧赞叹起来,“看人菜—不,常厅长这威风,后天正日子今天家里就起了亲席,门口车子一排,这人,这得,这得收多少……”老人忽然觉得不妙,后半截话硬咽了回去。
张大炮陪着老人干笑了笑,对溜子使了个眼色,挤上了前。
城门口的伪军面前,出现了一张笑嘻嘻的脸,张大炮先鞠了一躬,笑容凭空上了脸,先叫一声“排长”顿时让伪军班长平添了几分好感。
“兄弟从德都来,要去鹤岗,赶了这远的路,排长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兄弟先进去,打个尖,这周围五六十里地,可是人影都见不到一个啊!”
一听是长途客,伪军班长马上虎起了脸“这个……”
大炮抢前一步,袖子里送过去了一块银元,夹在“良民证”里“行个方便吧,排长,就打个尖。”
“本来是不行,这两天厅长的大日子,不许留生面人,不过……”
伪军班长在袖里捏了捏,硬硬的是银元,加上几声“排长”叫得他浑身舒服,他转了口风“谁出门带着锅台呢,兄弟我担风险放你进去,说好,只许打个尖,要让上头知道了,可是不得了。”
张大炮满脸堆笑,“兄弟省得!”又深深一躬,闪在了一旁。
伪军班长手一挥,开了城门。张大炮进了门,还不忘回头抱了一下拳。
常府,张灯结彩。一个秃头小子上到了侧门,“滚滚滚,小崽子,找死不是!”门的警察岗哨扬起了手中的“哭丧棒”
小乞丐倒也不逃,“我来找人!”
“喝,小兔崽子,你找谁!?”
“我找刘管家,就是……哪样的那个!给他一封信。”小乞丐神似地学起了刘管家的歪嘴。
两个警察也忍不住一阵窃笑,但一想不敢怠慢,犹疑地接过了信,一行花体小楷映入眼帘。俩黑狗子收住了笑(那年月识字的人不多,写字好的人多是有身份的人),正经起来,一个狗子转身进了院子。
歪嘴刘管家正在生气,他是赵家堡的大太太管家,来到城里,却受了三太太管家老胡的一肚子气,曾经的歪嘴刘管家的跟班老胡现在已经人模人样地被人称为胡总管,这个总字可是气炸了刘歪嘴的肺。他正在气鼓鼓地生着闷气,一个警察送到他手里的一封信,让他忽的提起了精神。
信中写到:
弟张龙沐手拜启:弟事安埠广德老号,欲压材过境,窃闻刘先生仗义大名,诚望代为引见常厅长,不胜感激,请移玉趾,于门外丰德居一晤,以奉谢仪。
看到谢仪两个字,歪嘴管家的眼睛放了光,大名鼎鼎的广德药行要押药经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啊。一喜之下,还那管什么闷气不闷气,差事不差事,引见一下嘛,顺手发一笔过路财,这样的好事,还不让歪嘴管家急急如闻到骨头的狗一样,顺味而去。况且先到丰德居,这顿美餐怎么的也是少不了的。于是歪嘴管家忙忙出了偏门,抄近路向丰德居赶来。
由于是近路,穿街过巷是免不了的,刚走进一条窄巷,一个笑嘻嘻的人迎头拦住了他,后面一个刚长出髭毛的小伙子,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城门的伪军班长,看到那两个德都客商,伴着一个人,走近了城门,竟然是赵家堡的管事刘歪嘴!可是吓了他一大跳。
伪军班长不由得一怔,暗叫不好!可怪的是,刘管家象没看到他一样,直出了城门,连个吱声都没有,原来不是自己东窗事发,这让伪军班长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但是被冷落,让他心里不爽,他呸了一声,暗骂了好几句。
反倒是那个德都老客,又是抱拳,又是感谢,“我们去接人,着急,对不住了,排长!”
“你们不是去鹤岗吗?怎么又去接什么人?”伪军班长一头雾水。
天交过午,歪嘴刘管家又引着一台轿子走近了城门,伪军班长这回摸不到了头脑,大太太刚进城,这,这是谁啊。但是没有办法,他仍然是一个立正,目送一行人进了城门。
让他一怔的是,人行中走在轿边的,居然有那两个德都老客,职责所在,伪军班长扯了扯刘管家,“这是哪家啊?”
刘管家一脸的哭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旁边的德都老客接上了话,“排长,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去接人!”
“接什么人?我们队长说今天就大太太进城啊!”
“接—接—接的是二太太,明白吧?”张大炮被逼的信口开了河。
“什么,二太太!我,我从来没听说过二太太啊?!”伪军班长都要哭了。
“怎么,厅长有大太太,三太太,就不能有二太太?你管得太宽了吧!排长!”张大炮只能硬撑下去,同时手在后面狠狠地点了一下歪嘴刘管家的腰子。
刘管家一惊,好象是回过来了神,“是二太太,从赵家堡来的。”
看着伪军班长怀疑的眼神,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是大太太的意思,三太太现在,嗯,你也知道,老爷身边少人照顾,于是,于是吗,这是大太太把身边的丫头槐花,那个,那个啥,啊,你明白吗?”
伪军班长想了一下,忽地想通了,“啊,兄弟明白,兄弟明白了,你老走好!”他亲自把轿一引,让开了路。
歪嘴刘管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跟着轿子走了。
伪军班长在后头又开始嘀咕,“妈的,老子又怎的了?”
一个伪军在旁边开了腔:“我说班长,大太太这手可真够阴的,为防一个老三,又给常厅长娶了个老二,这下子可热闹了!”
“你懂个屁,弄不好常厅长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个老婆吗,越多可是越好!”另一人伪军色迷迷地接上了茬。
但是伪军们没有注意,这个二太太的轿子可是沉重的离了谱,抬轿的两个汉子虽然一个瘦高,一个壮实,但都被压得弓了腰,脚一蹬地,地上就起了一阵尘土……
伪军班长挠着头,心理嘀咕:这大人物人家就是怪,先娶个老三,再娶老二,原来早就定下了这事,高明,高明啊。
二十六章:酒筵
汤原县的城南,文明小学(原来的军区司令部)被鬼子鬼火摧毁后,现在已经成了县城的难民营,各色人等在这里安了家,乞丐、小贩、暗门子、流氓随即就把这里变成了汤源数一数二的“街市”,在这里能买到几乎所有的东西,包括人的灵魂。
一进面目全非的汤源,小柳子似乎有了熟悉的回家的感觉,但是心里的不安,也是越来越重。已经三年了,东北的抗联在鬼子的惨无人道的“扫荡、*”下,已经大部分退到了国境线附近,三年,已经三年了,东北大地上几乎没有了那曾经山呼海啸般的抗日激|情,现在的人们,善良的脸上大多充溢的神情,是那么麻木;不善的人,更多的是凶残与贪婪。难道,你们真能忘记得了国仇家恨吗?
三皮也在记忆中怅怏,眼前看到了的三间房,曾是以前的军区医院,这里有过小队最欢乐的时光,有那熊熊的灶火、小刘护士欢快的笑脸、老司务长凝视的眼睛。可眼前一转,小刘护士临终前那无助的脸,抗联伤员那弯曲的双肩又成了三皮挥之不去的梦厣,仇恨,又怎能,有有谁能轻易忘记!
现在的三间房,已经成为了一个大赌场,吆五喝六的声音、疯狂的的赌徒的嚎叫充满了人的耳朵,行行色色的人来来往不绝,哪还有当年光景!
外间临街的铺面,支着一个大大的“当”字,赌输当穷,倾家当产,不赌无当,到那里都是至理。当铺边上,李老实家的客店生意,着实冷清,天过午,还没什么客人,小伙计伸长了脖子不断地向后院的赌场了望,李老实哼了一声,都没让小伙计回过头来,李老实无奈,操起了鸡毛抻子,重重敲了一下柜台,才让小伙计回过了神来。李老实刚想结实地教训小伙计两句,外面,却来了今天的第一批客人。
李老实抢在小伙计前头迎上了客人,对上了张大炮那张笑嘻嘻的脸。
“客官是要歇脚啊,还是打尖?”
“都要,准备一间住屋,让我们先安顿下!”
“这个……”李老实不安地看了看外面的暖轿,“就一间住屋?”他心里在嘀咕,明明是座坤轿(上盖压轿,窗挂珠帘,妇女乘坐),你们几个大老爷们,难道要与轿中这位坤主同住一屋不成。
张大炮会错了意,当的一声向柜上扔上了两块银元,“怎么,没了房?!”
“那倒不是,可是轿里的这位,这位,也与您老同住?”李老实满头的雾水。
“怎么,不行啊!?”张大炮硬挺着,但是已经觉出有什么不妥了,向后使了个眼色,小柳子推了一把歪嘴刘管家,把他顶上了前线。
“唉哟,这不是赵家堡的刘大管家吗,你看我这眼睛,进屋了半天了楞没敢认,你这是?”李老实一边寒喧,一边把目光转向了刘歪嘴。
刘歪嘴半天光张嘴,出不来声,是啊,有什么理由呢?
可能为了缓和一下,李老实又一连声的吆喝起了小伙计,“唉,我说,上茶啊,没个眼力架,天天楞怔,让色子勾了你的魂去了!”
刘歪嘴被一语点醒,“那个,那个啥,这是几个赵家堡的伙计,我们进了城,主家办事,没地住,这不,上这来……”说到这用歪嘴撇了撇后面的赌场。
“啊,原来是……唉,看我这张嘴,明白,我明白。那就快请,进屋,赵小子,烧水,让客人洗脸!”李老实也认可了这个解释,一连声地又开始张罗。
小柳子推了一把刘歪嘴,向后屋走去,半侧身,给李老实留下了个侧影,李老实沉吟半天,心里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咦,好熟的人影啊!”但随既,有客人的兴奋感将这一念头压了下去,“认错人了吧,赵家堡的,也说不定在哪见过呢!”
小伙计赵小子其实也是个勤快人,利索地烧上了水,从灶房往外一走,刚好赶上三皮与大头吭吃吭吃地要把轿子抬进房间。
“唉,唉我说,几位,这干什么呢,轿子放外间,那有往屋里请的?”
三皮当了一路的“苦力”,气正不顺,马上酸了脸,“怎么的,轿子放外间,坏了你赔!?”
赵小子挨了这一顿不明不白的抢白,刚想回嘴,李老实一把拉走了他,开始数落。
无奈,小伙计眼看着这一胖一瘦两个“轿夫”,弓着腰,将轿子强抬进了走廊,随即拉下了门帘。
七狗一步迈出了轿子,长这大头一回坐轿,效果并不算好,他都有些“晕轿”,干呕了几声,可好还没吐出来。
三皮不阴不阳地开起了玩笑“七狗,坐轿子还晕,要都像你这样的,那结亲的大姑娘一下花轿都得先奔茅房不是!”
七狗说不出话,狗一样呜呜地喘着,用眼睛不住地斜楞三皮,三皮讪讪地不好意思起来,上前讨好地要替七狗捶背。七狗不打理他,愤愤地指指三皮,又指指轿子,意思是让三皮试试,三皮不住地摇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人都说骑马不住坐轿,好好的人,怎么会晕!”
也难怪,人家抬轿子也是一门技术活,讲究齐、匀、平,就是两人步子要一致,步幅要一般大,还要保持上下基本不抖。可大头与三皮两个,那管这个,七狗加上小队所有的装备,份量足有三四百斤,也确实够两个小子的呛,于是走起路来,加快速度才是硬道理,一路上轿子就象上下起伏的飞机,可是让七狗吃足了苦头。但是没办法,七狗在县城里生活了一年,认识他的人太多,只得避一避。
大头在外面放哨,应付随时可能来的李老实与小伙计,几个人在屋里开始计议。歪嘴刘管家被塞上了嘴,绑上手,扔进了被窝,大炮开了腔:“文件肯定在菜馅包子的公事房,自己家里不会放,我们还得想办法进警备局。”
“你怎么知道菜馅包子不会把东西带回家,依我之见,先上菜家闹个大的,抓住这老小子,逼他去拿,不管在不在家,报了仇是真的!”三皮火烧火燎地反对。
七狗一转眼,又瞪了三皮一眼,这才让三皮的气焰小了,低下了头,不再发言。
“怎么进警备司令部,是个问题!”当上了排长的刘铁石,思考问题开始全面起来。
“唉,能不能还像上回点大火一样,先用东西塞上警察们的嘴,咱再趁乱动手?”小柳子机灵地回应,想起那年在李老实的的店里的买卖十分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看七狗听不明白,他告诉七狗,这个店就是李老实开的,这回小队又遇上了“故人”。
“后天是菜馅包子的大日子,我们可以打着这个“大包子”的旗号下手,反正我们手头,有这个菜包子的活招牌!”大炮说着,又一巴掌拍在了刘管家的背上。
歪嘴在被窝里一激灵,“天啊,这啥时是个头啊!这帮天杀的,到底想找什么啊?”他悲哀地想。
第二天,小柳子三皮溜子去警察局子“踩点”,向李老实打听清了路径,直奔商会会所,现在的警察厅。
可能是鬼子觉得商会会所的“风水”不好,刚住两天就不明不白地着了场大火,烧毁了大部分的日军冬季军需品,为此松原的鬼子首脑差一点被全部撤职。想前想后,把原因归于了风水不好这个理由上,于是把这个不吉利的地方让给了警察,自己搬去了隔两道街的原松原学堂。
这里,只留下了一个鬼子小队帮助“黑狗子”撑着门面。
小柳子说,刘铁石记,不一会就把周围的地型基本记了下来,有不清楚的快腿三皮几个来回,也就搞个*不离十了。三个人快步回了李老实的客店,小柳子一时高兴,向着李老实开了腔,“怎么了,掌柜的,见我面怔什么,有什么好吃的,上来让我填填肚子,行不行!”
李老实的记忆一下子被开启了,一年前小柳子七狗翻墙了他家,买走了火油与棉花,那一幕的记忆太深刻了,小柳子那满身是血的神情与今天是十分的相像,让李老实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你是,你是……”李老实开始结巴,比了个“八”字的手势。
小柳子一惊,既然被认出来了,就不再遮着了,“又见到老熟人了!”他笑着说。
常府,流水寿筵已经摆开,一大早,一排排的暖轿、汽车就把小巷挤的水泄不通,常显和在早上露了一面,应已经退回花厅,等待正午的吉时,这叫避寿。
松原县城的警务厅,门前的警察岗哨明显比平时要少,因为顶头上司的寿诞,警察们也要凑份子送礼,而送了份子,也不一定够身份去喝上一杯寿酒,所以当官的一大早就已经去了常府,沾沾这份“殊荣”,普通的黑狗子们,由于没了管束,大多也都自己找地方寻乐子去了,警备厅明显显得冷清。
傍正午,一小队抬着食盒的伙计走到了警务局门前,歪嘴刘管家苦着脸笑着,对着岗哨上的警察点了点头,“常厅长叫我来犒劳犒劳兄弟。”
后面的几个人送上了一份菜,一小壶酒。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几个岗哨如在梦中,但是刘管家那扭曲了的脸就在面前,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几个岗哨喜出往外,不住口地千恩万谢,一个随从模样笑嘻嘻的伙计开了腔,“不知道里边还有多少的兄弟,我们多备了几份,也让大家沾沾喜气,老爷说了,要亲自送到手上,你看这……”指了指门内。
警察们那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手一抬就放了行,几个人进入到了门里。
商会的大厅,现在已经改作公事房,几个文职人员正在闲聊,一见众人抬着食盒入来,又有门岗陪着,都怔了一下,但是经门岗一说原委,大家的气氛马上高涨起来,一人一份,在笑嘻嘻的那个伙计组织下,开始聚餐,文人必竟有些文采,很快就高帽与马屁乱飞,口水与赞歌齐唱。
二层卫戍区的几个警卫,听到楼下的喧哗,一露头,就被拉了下来,高高兴兴地加入到了酒局中来。溜子一扭头,与三皮向着那几个警卫问道:“我说,楼上还有兄弟吗,叫下来,常厅长的大日子,也沾沾光啊!”
“没人了,谁不来就是傻子,来兄弟,喝一个!”一个警卫含糊不清地说。
三皮溜滑地从一个从楼上下来,挂着一串钥匙的胖警察腰后,顺到了他的特大号钥匙环,与溜子轻轻地上了楼。
厅长室的大门锁着,三皮试过了所有的钥匙,没用。三皮急了,抽出了弹片刀,顶住门舌头,用另一把刀几下乱拔,门吱的一声开了。
外间是随从室,两个人急向内屋走去,内屋门没锁,两个人一进室,傻了眼。
内屋布置得十分精致,字、画、楹、联具全,漆木桌椅俱全,甚至还有几座盆景,三皮那见过这个,望向溜子,刘铁石也是脑袋发大,苦着脸回望。
按几个人短期谍报培训(大约三个小时),应该找一个文件柜,但是这满屋的家什,就没有一个象什么文件柜的东西,三皮快手快脚地搜遍了全屋,一无所获。就在这时,门外走廊脚步声凌乱传来,有人上楼来了。
三皮一下子停住了动作,溜子轻步走到门边,手中刺刀伸向门口,准备好了偷袭。
“怎么了兄弟!自己跑上楼来干什么?”大炮的声音跟着传来,他刚跟上了楼。
哇哇的几声,那个警察开始呕吐,这是一个不胜酒力的家伙,让大头灌急了,跑上来“倒地方”。
三皮吐了口气,刚要再搜,溜子一皱眉,把门拉开一条缝,对着大炮比了个手势,让他把那个警察弄进屋来。
大炮看到了手势,顺势就扶住了警察,半推半扶地把他送进了屋,两个人一进屋,三皮的刀就横在了警察脖子上,溜子凶猛的脸凑近警察,开了腔:“菜馅包子的保险柜在什么地方?”
警察的酒还没醒,“开什么玩笑!你是不是喝多了,什么保险柜,你真是多了,唉,兄弟们,这有一个喝……”三皮的手一挥,那个警察晕了过去。
木制的间壁,那个警察的大嗓门传得很大,但好象没影响到下面人的“雅兴”,楼上几个人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再搜,可是不一会儿,一个声音蹬蹬的上楼了,原来是个警卫班长,隐约听见了喊声,职责所在,不免担心,上楼来了。
七狗早已经发现了上楼的人,向大头使了个眼色,但是大头现在已经陷入到了警察与职员的酒战中,成了酒局的中心与主力军,几碗酒下肚,大头也开始昏头昏脑,全靠身体壮在硬撑着,但已经醉态可掬,眉飞色舞,那还能看到什么眼色!七狗生气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指,小柳子这看到有人上了楼,于是跟了上来。
警察班长一上楼,就看到了满地的呕吐物,他皱起眉头,放松了警惕,但是他想找什么东西把污水清理一下,所以继续向走廊头的厅长室走来,这时,小柳子上了楼。
小柳子发现不妙,掏出藏在身边的手枪,一个大步就要上前,但是地上的呕吐物一滑,一下子歪了一下,警察班长一回头,怔住了。
眼看那个警察要喊,小柳子情急之下,大叫了一声,“这是谁吐的,这么熊!才几杯酒啊!”
警察班长“啊,有人”的一声喊,夹在小柳子的呼喝中,楼下根本就没听清楚他在喊什么。有几个警察听清了第一句,发现同伴不见了,头脑发木认为不过是有人逃席了,互骂几句,开起了玩笑,没人在意。
警察班长现在已经不能再喊了,因为一把刀,一支枪对准了他,三皮与小柳子快手快脚地制服了他。
“保险柜在哪?”溜子又拿出了凶相。
“什么保险柜?我不知道!”警察在打马虎眼。
小柳子的枪指上了警察的眉心,在他眼前晃着,“再问你一次,在哪?”
“咔哒”小柳子张开了机头,
警察班长眼光一闪,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回答。
三皮一拳就打在了警察的肋上,但警察痛苦的一声,被刘铁石一使劲,勒回了腔子里,苏联一年间,溜子不光个子长了,劲也大了很多。
“哏”的一声,警察班长开始倒气,溜子忙放开了他,但是他几口气喘不上来,脸上开始胀红,长长的一口气一吸,脸就发了紫,小柳子忙掰开他的嘴,这小子居然被自己的舌头给噎死了!
三皮恼怒地瞪了溜子一眼,“操,使这大劲干什么?显摆啊!”
溜子不好意思地辩解:“我还没使劲!”手一松,警察的尸体瘫到了地上。
“这回咋办?”
几个人束手无策了。
忽然。小柳子若有所思,走到警察的椅子上坐下,比了比,走进了里屋。
三皮与溜子被他弄得直楞,跟了过去。
小柳子指着北墙:“肯定在这!”动手开始拔墙上的几贴画卷。
“开什么玩笑?”三皮迷惑不已。
刘铁石眼睛一亮,“要得!”也开始上了手乱拔。
在一幅仕女画后面,一个暗门露了出来。
“神了!”三皮目瞪口呆。
“真笨,黑狗子的眼光扫到这,又闭上了……我咋就没想到,小柳子,真有你的!”溜子亲切地给了小柳子一拳。
三皮也恍然大悟,“乖乖,小柳子,你真是个人精!(特聪明的意思)”
七狗一长一短的脚步声传来,他不放心,隐约听到了叫声,也上来了,几个人打开了暗门,发现了他们的目标--保险柜,不由暗暗叫苦。
原来,暗门里的还有一个小保险柜,但门是密码锁,这几个土包子都是头一回见这玩艺,没了主意。
“抬走!”七狗斩钉截铁地作了决断。
“这回你小子的劲有的使了!”三皮一脸坏笑地对溜子说。
刘铁石上前试了试,一个人足可以抱得动,小柳子帮忙,这个小伙子一下就把保险柜上了肩,跟着七狗向楼下走去。
楼下的酒战已经接近尾声,大多数人都已经倒在了桌上或是桌下,大头在一圈圈地转着,“人呢,咋就没了?再来喝啊!”
七狗气得一跺脚,三皮迅捷地扑上,把几个仍有(酒)战斗力但已经醉得不象样的人每人脑袋上用刀柄敲了一记,打晕了他们。完事后,“怎么办?”三皮问。
……
不一会儿,街上的行人,都看见几个常厅长家的伙计,歪嘴刘管家也在其中,一个胖大伙计还在叫嚷着“不服再喝啊!”,被另几个人拉扯地,抬着沉甸甸的食盒,扬长而去,而警察局,一天都没再见着人影,连岗哨,都失了踪,几天后,警察才在监狱里找到了他们,个个都已经饿的像狼一样,瞪着红红的眼睛。
李老实店,天已过午。
小柳子松开了李老实与小伙计的绑绳,皱起了眉头,李老实身下,又是水渍连连,这老小子又尿了裤子,但这回不是吓的,是憋不住了。
但是李老实与小伙计没有什么害怕的样子,李老实甚至有些愤愤不平,瞪着眼睛看着小柳子,看得小柳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仿佛这尿是他干的一样。
刚被抽出嘴里的毛巾,李老实不满地嚷嚷起来:“抗联不打人,不骂人,你这算什么东东!”
连珠炮似的,那边小伙计也开始数落起来,这小子见是抗联居然敢自称起了“老子”,“老子见过你们抗联大官,刘政委,军区刘政委,骑着高头大马,那叫和气,你们几个,哼,可差远了。”他故意斜着眼睛看着三皮,满是不屑的地样子,受了三皮一顿抢白,这小子记上了仇。
三皮虎起了脸,“咋的,老子是抗联,就这样,要是黑狗子,早就把你突突了!”
“黑狗子是狗,你也想当?说别的没用,给我解开脚!我不会坏你们的事!”李老实这回来了劲!
三皮与小柳子挠了挠头,仿佛头一次认识李老实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操!”李老实凶野的一面显露了出来,“上回你们烧县城,是用老子店的火油吧,可这多时候,小鬼子知道?还不是老子守口如瓶,你个抗联,不知道报恩,还绑我,等我告那谁,谁来的?”
赵小子火上浇油地说:“刘政委!他们的大官。”
小柳子三皮难过得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刘政委,那清瘦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年的松原工作,让刘政委操劳得象老了十几岁,三皮耳边,又回响起刘政委那悲壮的声音“同志们,分散突围,给我们报仇啊!”。
七狗一步迈进来,解开了这边的尴尬,他低下身,松开了李老实与小伙计的绑腿,扶起了李老实。
看到七狗,李老实也算见到了老熟人,两人相视,竟然也都有些伤感。李老实抖着手,摸出了贴身的一个包,打开包,那里面一块光洋露了出来,“一年了,我始终留着!”李老实有些激动了,“烧了房,鬼子,二鬼子疯了一样在查,我没说!咋样?”
七狗迎上了李老实激动的目光,赞扬地笑了,推回了银元。
“我们有纪律,买东西得付钱!”张大炮也凑了过来,但说实在的,他心里有点心痛,因为那块银元本是他的私房钱。
正在大家相互推让时,走廊突然哐地一声巨响,小柳子第一个冲了出去,见到大头一头栽倒在走廊中,而本该由他负责看看押的歪嘴刘客家,已经冲出了院门,向人多的地方狂奔。
刘歪嘴一出门口,就大声喊了起来:“抗联来了,抗联来了!”可是突然间,他自己发现自己在大街上喊的效果远没有想象中的有效,过路的人的,几乎没有几个人用正眼瞅他,有限的几个,看他的眼光中也大多是同情,好象是说“又一个疯子!”。也是,在这松原县城生活的最底层,苦难已经让这些久久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们,对任何事都已经麻木。除了自己的生命外,他们已经不想,也没力气去关心别的事情,小贩仍然声嘶力竭地叫卖着自己的货物、暗门子的女人仍然向每一个过路的人抛着媚眼、乞丐们还在流动着寻找可能的施主……
刘歪嘴知道七狗几个马上就会跟着冲出来,老小子把心一横,只有找到警察、鬼子,自己才能免除性命之忧,看来在这个县城里,真正想抓抗联的就只有他们了。于是,歪嘴刘反身跑向了巷子东的大街,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踢翻了多少东西,但是他终于到了大街,并且可巧一小队鬼子骑着挎斗摩托车正在巡逻,他的高声吆喝引来了他们,歪嘴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他嚎叫起来,“在巷子里面,有抗联,有六个抗联!住在客店里,快去抓啊……”
鬼子不太明白他在喊什么,但是一听抗联几个字,哗的一声枪全都上了膛,顺着刘歪嘴的指向,冲进了巷子。
小柳子与三皮冲在最前面,一见鬼子冲进了巷子,偏偏手里家伙不顺手,(还都是手枪)。于是小柳子当空开了三枪,这下子,这引发了难民区的集体性骚乱,整个街道像马峰窝一样,嗡的一声炸了营。
其实人们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来自什么,绝大多数人都是被身边人的反应吓着了,跟着乱跑,这么一来,几个鬼子一下子被裹在了人流中,队形已经散乱,向前动一步都没办法,几个鬼子举起了枪,想用枪吓唬一下仍在乱跑乱撞的人们,让这些无头苍蝇一样的人能给让出一条路来。
鬼子一举起枪来,有了一定效果,巷子里的人们大多看到了真正的危险,几乎所有的人都避向了屋里,以免被流弹伤及,但这样一来,鬼子的目标同样显现了出来,更为致命的是,他们没见过抗联的真正样子,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中国的侵略者、松原县城这里所有难民苦苦挣扎的来由。
像在平民区一样,鬼子要进行挨家挨户的搜查了,一个鬼子一脚踹开了一个房门,端枪一瞄,门后大约有十几个人在这里避难,十几个人马上举起了双手,十多双眼睛瞪着鬼子,十多个面孔对着鬼子,这让鬼子不知如何是好,一个鬼子队长大声叫唤着,要日本兵把刘歪嘴领来,让他指认。
歪嘴刘管家被一个鬼子架着走回了巷子,他胆战心惊面对着巷子里打开的几道门后数百道的鄙夷的目光,脚发不由得软,心也咚咚地跳起来。他伸出了手,刚向李老实的客店一指,砰的一枪,被小柳子的一枪正中眉心,倒了下去。
鬼子找到了目标,哇哇大叫着上前进攻。鬼子这个小队可能是几个新兵,还没有与抗联的实战经验,竟然向平素欺负老百姓一样,边叫边冲,气势倒是甚壮,可是送命也是十分快捷。七狗也是一枪就打倒了一个鬼子,但是七狗没有小柳子那准头,瞄的是胸口;大炮溜子两枪一齐打中了同一个鬼子,那个鬼子的惨叫声突兀而来,又戛然而至。
鬼子被震慑了,吓破了胆。是啊,必竟两年了,东北大地上只有零星的小股抗日战斗,再没有成建制的两军浴血对垒了。两个鬼子转头要逃,其中一个拼命想挤进一个门里,遇到的却是十几道中国老百姓敌视的目光,没人给他让一下,反而更而外挤,悄没声的一股暗劲,又把那个鬼子推回了街上,小柳子的枪声再响,这个鬼子一头倒下了。
只有三个鬼子还能站着了,一时间,鬼子也突然发现,这里,这个巷子,这个难民区,已经不象是他们平时心里认定的想当然的“王道乐土”了,数百道仇恨的目光,数百张敌视的面孔,象椎子一样刺痛了鬼子,让鬼子的心凉到了底。他们在等待支援,一个鬼子拔出了信号枪,这时,三皮与他脸对脸的靠近了。
鬼子一惊,信号枪到了三皮手中,三皮看了他一眼,对准了放了一枪,白磷弹迅速烧着了鬼子全身,鬼子在火光中嚎叫起来。
只剩两个,他们被恐惧占据了,缩在了墙边,砰的一枪,一个鬼子手中的枪被击落在了地上;另一个鬼子无助地刚举起枪,三皮一刀飞来,四根在外的手指齐被削断,鬼子在疼痛的恍惚中,发现周围已经有几十号老百姓悄然地围了上来。“小鬼子,你也有今天!”一个声音低低传来。
二十七章:巧奔
夺门!七狗果断地下了决定。
五个人冲上了正街,但是没发现想象中的警察与鬼子的增援,可能正是今天的常府寿筵,让几乎所有的黑狗子与本就不多的鬼子全放了假,短时间内根本集结不起来。
张大炮发现了两辆鬼子巡逻的摩托,兴奋地直搓手,在野营中的训练终于没白费,他们不必再排着号等轮到自己试驾了,张大炮快速地发动了车,三皮没抢上第一辆,上了后车。
刘铁石抱着保险柜上了第一辆车的挎斗,大头还在第二辆车斗内打着酒鼾,两辆车向最近的南门急驰而去。密集的枪声,摩托车后面滚滚的烟尘,让难民区内的每一个听到枪声的人,都仿佛在梦中被惊醒,到处都在传达着同一个信息:“抗联大部队回来了,鬼子汉奸的好日子到头了!”
满地的抗日热情,只是被压抑得久了,表现上表现得很平静,其实,只要一点星火,它又会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几个零星的警察,很快被甩在了后面,南门已经在望,小柳子通过望远镜发现警察正在关上沉重的城门,拍拍三皮脑袋,让他停了车,瞄了一下,一枪放倒了一个警察。
黑狗子被惊得一下子炸了窝,躲进工事后面,没命地向两台车开起枪来。小柳子又是一枪,一个警察队长送了命。
张大炮的摩托根本没停,这里刚好冲到了还有两里地光景,溜子装上弹榴弹发射器,砰砰砰三发榴弹准确地打进了警察工事,轰轰几声炸响,警察们被打昏了,两年了,哪见过这阵势,工事中更加混乱。
两辆车进入到了三八式的射程,七狗开了枪,小柳子、溜子同时射击,警察开始逃窜。
本来,城墙上,应该驻有一小队鬼子,但是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鬼子中队的每个鬼子都被放假一天,让这个城里的日本鬼子都在满街游逛,七狗他们不知道,他们消灭的那个鬼子小队,正是鬼子的宪兵队!
摩托车撞开了第一道工事,七狗下车抬开了栅栏,放下了吊桥,小柳了举着枪四外观察,居然都没人敢向小队射击,于是两辆摩托车向城外飞奔。
强烈的颠簸终于把大头弄醒了,他怔了怔神,大口大口地开始呕吐,七狗一示意,后车在一个小高岗边停下,小柳子七狗大头下了车,埋伏好准备打一下追兵再走。
两个警察阵形混乱的中队,一辆汽车,让县城的鬼子倾巢而出。
三四里地,大头的机枪开始怒吼,警察迅速卧倒,小柳子准确地一枪,干掉了汽车驾驶员,汽车扭了几下,一头歪到了沟里。七狗给大头换上穿甲弹,拍了一下大头的脑袋,大头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牙一咬,瞄着汽车开了火,一匣子弹将将打完,汽车发出轰的一声爆炸,飞上了天,将隐蔽在附近的几个鬼子与警察同时送上了不归路。
可能鬼子指挥官坐在车里,也被报了销,这久战斗,小柳子始终在找着鬼子的队长之类的指挥官,想先干掉他,但是他没有什么发现。
七狗一打手势,三人又上了车,向着南方疾驰而去。身后散乱的枪声,像是为他们送行。
驰出三十四十里了,后车先没了油,一看原来是油箱被打漏了一个洞,油跑光了。好在没人受伤,小队按预计的计划,抬起保险柜,折向了北,三皮驾车还是一直向南,吸引鬼子注意力。
出门向南,吸引了鬼子与警察的注意力,他们向南一路搜索,直到找到了一辆没油了仍然在燃烧的摩托车,鬼子一查车印,剩下一辆仍是在指着南方,大队的鬼子上车又开始追赶,终于在鹤北一个三叉口的路边,发现了另一辆被烧毁的摩托车。
鬼子这下子作了难,三条路一条直接进入了长白山脉,另一条通向丹东,还有一条,竟然去往奉天(长春)!于是乎在南满的大地上,鬼子谍报机关拉开大网,反复在梳理着每一个可能的地区,开始挖地三尺要找出丢失的情报,但是无论鬼子如何努力,都失去了小队的踪迹。
六天后,七狗小队与三皮又在梧桐河口聚齐了,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天,原来三皮在归途中,偷到了一匹骡子,骑着他大大地加快了行程。
聚齐后的小队,队员都十分兴奋,但是困难也是明显的,装备已经不多,水与口粮只能再支持三五天,尤其是弹药,大头的轻机枪已经就余下四五匣弹了,还有一匣是曳光弹。
小队在山林中潜伏下来,等着三天之后的月圆。约定好的回苏日期。
十五,夜,月圆。
七狗小队在山间林甸里,选择了一块平坦的空地,后半夜开始,就一直听着天边,但是始终没有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原定的返苏计划不行了,指引飞机的篝火没点起来,信号弹也没用上。
原来,日本兵于1944年起,阵重兵于中苏边境之上,加紧了对苏联军队的风吹草动的反应。七狗小队来的时候,轰炸机冒险去轰炸了鹤岗,让日本关东军总部震撼了,迅速从国内调来了一个中队的战斗机,正是他们,拦截了几次苏联轰炸机的穿越国境的试探,让苏联军队无计可施,李兆麟将军更是着了急,一天几次跑伯力的远东军区司令部,但是没有办法,苏联军队不能越境,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李兆麟将军接着的几天夜里,一直望着窗外南方祖国的天空。“七狗,你们要活着回来啊!”
也许感到了李将军的召唤,七狗作了决定,小队队员抬着保险柜,徒步向北进发了。好在有那头骡子替下了大头与溜子,让他们节省了一定的体力,也加快了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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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妙逃
十一月二十五日,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走完了去年三个月的路程,又跋山涉水地从山林间穿行到了黑龙江边。
此时的黑龙江,与七狗小队来的时候可是大不相同了,千里冰封不说,鬼子在沿江都架设了铁丝网,巡逻队不断地出没于其间,兵力也大大增加了,七狗小队伏在林边两天,就是没法到达江边。
七狗与刘铁石大炮反复计议了几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武装强渡基本是行不通的,就算到达了江边,将近四五里地的开阔江面,你还没到边界就肯定会被鬼子发现,这样的距离,肯定会成为沿江上百个鬼子最理想的射击目标,根本不可能成功,何况还有鬼子的轻重机枪与炮火,怎么办呢?
大炮几次想到了大青马队长,但是鄂伦春族人来去如风,又如何与他们联系呢?现在一开枪,鬼子大队马上就到,几个人抬着个沉重的保险柜,根本走不快,没有了上次轻捷的速度优势,一但被合围,将是十分危险的,这条路也断了。
小队已经断粮几天了,小柳子又拿出了看家本领,下套打野物,打到了一只兔子,赶到山林中风口的地方埋到地下点火烧个半熟,大伙才算又吃上了一顿饱饭。肚子问题是解决了,但是小队必须马上转移,以防可能的鬼子发现烟迹后的搜山。
大家小心地走着,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脚印,最后的人用树枝扫平踪迹,这样夜里刀子风一刮,明天就会平平如镜了,可以很好地隐蔽行踪,所以小队的行动速度很慢。
走着走着,骡子一只脚突然Сhā入到了一个草甸子的水泡冰里,咔的一声,腿骨断了,骡子没命地疯叫起来,三皮勒不住,只能抽出刀来,一刀割断了骡子的气管。
几个人扑到骡子喉管上,接着骡血,喝了个饱,但是失去了主要运输工具,没办法,大头与溜子又轮流背起了保险柜,几个人艰难地向上游转移。
骡子的尸体一夜间就被山林里的野狼撕光了,但是剩余的骨架还是引起了鬼子山林队密探的注意,第二天,两个鬼子山林中队进了山林,拉网式的搜索进行了一整天,几次与小队险些撞上,好在七狗的耳朵极灵,小柳子的瞄准镜也可以看得很远,才将将躲过,但一天没有歇脚,也小队队员又累又饿,疲倦已极。
入夜,队员们挤在一起,相互用体温取暖,大头的肚子带头响了起来,众人的肚子跟着一起合奏,唱了一出响亮的“空城计”。
“可惜那头骡子了,要是在野营,够全营的人吃一顿的。”三皮懊恼地说。
“有啥用,你又不敢点火。挺一挺,饿劲就过去了!还能比在金山时更难?”刘铁石鼓励着三皮。
“真他妈邪了,就那么个小水坑,表面上是冰,其实下面是空的,一脚上去,脚就断了,可惜它可是跟了我两个月啊!”三皮说。
“冬天的冰就是那样,上面空,下面离水还远着呢……”突然的一个闪念,打断了小柳子的话,他怔怔的出了神,“冰下面有空,能喘上气。”
“我们能过江了!”小柳子一下子跳了起来。
“对,游过去!”三皮一下子也明白了过来。
七狗快步地闪了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听完了小柳子的“创意”,怔住了。
刘铁石是四川人,不了解北方的江河,在小柳子的反复解说下,才明白了小柳子要怎么过河。
原来,北方的江河,冷时冻冰时江水仍在流动,上层一冻,降水被挡住,下层必然流量会下降,于是在冰层与下面的水流之间,往往会形成一个一到二米的大空层,这里有空气,上面的冰上还有雪,冰上的人根本看不到冰下,只要下到冰下,就可以一直游过江去(冬天江河水流极缓)。
这个办法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不是不可行,小队队员们兴奋地讨论起来。
大头的头摇得像个拔浪鼓,“不行不行,我下水就沉,这大江,我可走不过去!对吧,七狗!”七狗与大头一样,没什么水性,也是满脸难色。
“不冒险,就得挺在这,那年能过去?鬼子天天搜林子,哪天一撞上,吃亏是定了,我们的情报也报销了,那我们这趟来干什么?”小柳子意气风发地说。
张大炮考虑得细,“七狗大头不会水,怎么办,再说,用什么刨冰啊?也是难事。怎么上江,试了多少次都不成,我看这事悬。”
好容易有点希望了,怎么能就这样让他熄灭,小柳子三皮马上开动脑筋,加上大炮溜子的智慧脑袋参谋,竟然把这事计划得有了个谱,于是,第二天,这个天大的奇想,被小队开始实施了。
鬼子防卫的重点是在江边,可是对几条沿江的小江杈子的注意,就没那么多了。七狗小队夜里就一直向北,到达了一个大江杈子边上的山边,中间只有一个鬼子小队隔着,几乎就可以直抵。
第二天天傍黑,远处深深的山林里,二发信号弹一前一后升上了天空,鬼子震惊了,以为又有苏军侦察小队到达了江南,所有机动鬼子都向下游集结,那小队鬼子终于被调走了。
七狗小队悄悄而迅速地占领了鬼子小队的原营地。趁黑把小鬼子烧过的木炭灰全部倒在了一块冰上,小队队员的刺刀全部用上了,终于在午夜时,打通了一个有二十公分的冰眼。
七狗用大炮的枪榴弹管作凿子,在用树根作的锤子的不断敲击下(这样声音小),迅速把冰眼扩大成一个能下一个人的窟窿。这时,三皮才刚刚赶到。
正是腿快的三皮,返回了山林里,约好的时间将两发准备给飞机作指示的信号弹发射到了天上。鬼子没等反应过来,三皮又连夜赶回了这里。来来往往的四十多里的奔波,让三皮的汗都已经流尽,浑身白汽腾腾,坐下来不住嘴地喘着。
大头心疼地问七狗:“要不等等,得让三皮歇歇,要不怎么能游得动。”但是说实话,大头也害怕,害怕到江里一个不好,就此清算了。
小柳子要下去看看情况,只穿内衣,下到了冰下。好一会,一条大鱼被砰的一声扔了上来,小柳子这才被七狗拉了上来。
“下面可亮呢!”小柳子浑身发抖,“鱼都跟傻了一样,不太动!”
七狗大头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身体不由得跟小柳子一样颤抖起来。
今天的夜里漆黑,大炮把鱼分成几段,每人一段,生吃了下去。鱼腥又冷,但必竟是食物,让小队队员终于在两天里,又有东西下了肚,体力也有所恢复。
天快亮了,已经能看得清人影。几拔鬼子巡逻队经过时,看都不看这里一眼,小队决定行动了。
装备袋的内里羊皮衬被大头吹鼓了,用绳子一头拴住了大头,一头拴住了七狗,并与保险柜紧紧捆在了一起中,先后被放了下去。衣服打成团塞进了两个睡袋中,大炮为了怕上次光ρi股杀敌的一幕再发生,特意把衣服分在了两处。另几个睡袋也都被吹得半鼓,裹着枪,打活扣拴在队员的腰上(怕睡袋漏水后坠下人),于是小队队员先后都下了水。
水底的温度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0-4度左右),但是一入江水里,不住的寒战就一个接一个的袭来了,冰层就在人的头上一米多远,向远处望不到边,但真如小柳子说的,冰面的反射让水面很明亮,虽然不能看得太清,但人的轮廓没有问题。
三皮当仁不让地游在了小队的最前面,小柳子伴着七狗与大头,并且推着保险柜,溜子与大炮殿后,紧抓着武器。
七狗与大头刚下水后有点慌乱,大头甚至喝了一口水,但发现根本沉不下去,保险柜都浮在水上,两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半爬半漂地顺着江杈子,跟上了队伍。小队顺水滑向了主江道。一会儿,一股热气在几个人身体中散发出来,寒冷都好得多了,身体也不再抖得利害,几个人都开始有些扬扬自得起来。
“我说能行吧!”小柳子压低了声音嗡嗡地一响,吓了几个人一跳,这个大音箱,把每个人的声音都放大了,根本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几个人不敢再发声。水流把小队快速地冲到了主江道。
进入主江道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大块的冰棱塞住了入江口,让江杈子的水流忽地十分湍急,几个人手拉手,一下子被江流冲到了大江里,只是大头的胳膊被冰棱一下子割破了,流出了鲜血,大头咬牙挺住。小队的速度明显加快,一下子被江流冲出好远。
水中不时也有浮冰漂过,有的很大很危险,三皮停了下,与小柳子一起把保险柜顶在了最上游,挡住了不少的冰块,冰块敲击在保险柜上,丁丁咚咚十分好听。
几个人的体力出了问题,体力一下降,体内的那股被激发出来的热量很快消失殆尽,人就萎靡了很多,七狗开始牙关紧咬,大头流过血,更是不成,两个新手心里的紧张,大量地消耗了他们的体力。
忽然,大头手不再动,身体直挺挺地在水中停住了,小柳子一把顶住了他,“大头!醒醒!”空空的声音在水中变了声,嗡嗡的回荡着。
三皮甩手给了大头正反几个耳光,大头如在梦中,“好热,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吧!”大头又要睡去。
又是几个耳光,大头这才清醒了些,“三皮,你是军阀,我要告你!”但他强挺着睁了眼。
朔风怒吼,大雪飞扬,
征马踟蹰,冷风侵人夜难眠。
猛然间,刘铁石尖锐的川音把众人吓了一跳,跑调变腔地声音,更被冰间空隙扭曲的不成样子,原来溜子喝起了东北抗联的军歌。
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
壮士们!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
伟志兮!何能消减,
全民族,各阶级,团结起,
夺回我河山。
唱到嫩江原的嫩字时,三皮抢白了他,“是嫩nen不是认len,什么舌头,这孩子哪都行,就是舌头不好使,可惜了!”
七狗大炮小柳子放声大笑,大头也面露笑容,一个更嘶哑,更难听的声音唱了起来,呜呜咽咽的根本听不清唱得什么,是七狗,但是他不管不顾地唱着,感染了小队的每个人,南腔北调的歌声中,激励着小队队员在冰水中顽强挣扎。
铁岭绝岩,林木丛生,
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
围火齐团结,普照满天红。
同志们,锐志哪怕松江晚浪生!
起来呀!果敢冲锋,
逐日寇,复东北,天破晓,
光华万丈涌。
终于,几个人迎面撞上了回头的浪,他们已经渡过了江心,离对岸不远了,可能马上就要到达。
越往江边,冰层越厚,七狗小队还在江边,溜子就向头上的冰层开了枪。
可是冰层几乎全部吸收了枪支的声音,七狗与大炮的子弹都打光了,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几个人被浪推到了岸边,在一块两米宽的突出江滩上上了岸,头都顶上了冰层。
迅速换上干衣服,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高声呼叫,“我们过来了!”
但是现实是,必须得找到一个较薄的冰层,向上打通,要不,这几个筋疲力尽的人,很快就会被困死在江中。
但是越向岸边,冰层越厚,向上的破冰进行得很是艰难,三几下,大炮的枪托断了,又一会儿,七狗的枪托也已经打得稀烂了,几个人手中的枪,不到二个小时全都都被打坏,大家把小目光全投向了小柳子身边,那支德国狙击步枪握在他手中。
小柳子的眼泪涌出了眼眶,“我舍不得,他多少次救了我们的命啊?你们谁啥得谁来吧!”小柳子把手中的枪向前一伸,闭上了眼睛。
七狗三皮与大头也是泪流满面,这支从开始就始终伴在小队队员的身边,几个人可以出生入死,就为了找几发它的子弹。这时,谁又能忍心砸毁了它。
七狗一ρi股坐下了,几个队员也都象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狭小的江滩上。不一会儿,七狗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似笑非笑起来,身体软软地撑不起来了,不好,原来冰层中的空气,必竟没有上面的清新,小队队员大量用力,很快出现了缺氧状况,可能马上就要因缺氧而昏迷,而在这幽闭的江冰层下,一但昏迷,就只会在昏迷中死去!
七狗强挺起身,去抓小柳子的狙击步枪,身子一动大头一头歪倒,脚边的机枪倒在了地上。几次努力后,七狗甚至没有了爬到小柳子身前的力量,他艰难地把大头的机枪上了膛(向上抡砸需要力争,机枪谁也抡不动,所以得到了保全),对着五六步远的冰层,扣动了板机就不放,七狗耳中沉闷的枪声不断传来,他也随即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匣穿甲弹救了小队,有几发子弹震动了冰上雪,把雪片震得飞了起来。江边的红军巡逻队员经过发现了异常,迅速跑来,扫开冰雪,在冰下竟然模糊看到了几个人的身影,这让红军战士震惊得如同见了鬼魂,马上向值日军官上报了。
昨天的信号弹,就引起了苏联边境部队的注意,因为那正是与七狗小队约定好的联系暗号,所以苏军对沿江的每一次异常情况都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一个苏军中尉听了巡逻队的报告,马上带着工兵来到了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