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车的响动终于动摇了车里人的意志,一个年青的军官模样的家伙探出了头,手顺势就摸上了枪套,“怎么的,想反水啊!哪个部分的?”
望着年青军官的橡叶徽,这让叫嚷的国军们有点气馁,可是仍然有几个心有不甘的家伙喊了起来:“撞了人就想耍横,狗娘养的,军官没有一个好东西,拿我们当兵的不当人!”
一见士兵们有些退却了,那个年青军官却上了脸,他提高了声音,叫了起来:“你们有没有军官,上来我看看?!”这更让这群没头苍蝇般地散兵游勇们胆怯了,一时间马上静了下来,没人敢回应,可是由于那两个被撞下沟的士兵仍然生死不明,这让这群休戚相关的士兵们心底有气,大家虽然沉默可是没人后退,仍然牢牢地把吉普车围在了路边,双方僵持了起来。
溜子眼见一时半会完不了事,不得已就向三皮与小柳子使了个眼色,要强行通过了。三皮一声呼哨,大头的机枪哗的一声上了膛,七狗边前排的十几支枪也迅速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这让公路边的双方一楞,那个年青军官马上泄了气,“别误会,兄弟们,我是军官,你看清了!”他色内厉茬地叫了起来。
“误会不了,老子是东野解放军,狗日的,看明白了!”三皮一声大喊,亮出了胸章,身后的七狗连战士也拉开了遮盖物,东北人民解放军第五纵队几个大字当头就吓怔了国军们。
“啊!”的一声叫喊不可抑制的从车里传了出来,大家一怔,声音细而尖,竟然是个女声。三皮阴阴一笑,扬手一枪打上了天,“什么东西,滚出来,让老子看看!”
车的帆布被从里面掀开,七狗连的战士甚至国军们都是一怔,一个文职官衔的女军官在车后排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不由得让这些个已经许多没见女人面的家伙们窃窃私语起来,这实在是有些个突然。
三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那个女军官,但是他突然怔住了,“你,你……”
那个女军官竟然是日伪时期汤原县警察总长常显和的那个三姨太!
迅速地,七狗大炮小柳子包括溜子都挤到了队前,目瞪口呆地注视起了这个“老熟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原来,常显和由于失去了日军的关东布防图(被七狗小队盗出,详见第一卷)而在日本人那里失了宠,就通过自己的二儿子常严与国民党的所谓地下先遣军挂上了勾。在日本投降后,大汉奸“菜馅饼子”常显和居然凭借自己的搜刮的财力,摇身一变,成了国军的“地下抵抗军”的“红人”,混进了国军党的军界,并且通过儿子的关系与贿赂,与国民堂原东北行辕主任陈诚拉上了关系,被分了个汤原县保安团司令的头衔。
并且这时,由于常显和的大儿子—原东北军后起义加入共产党军队的常宽的噩耗传来—他由于在反右倾斗争中被进行了斗争,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这更让党显和加深了与共产党为死敌的决心,他索性干脆带领保安团加入了新一军的编制,成为了一个死硬的共产党死对头,一直到新一军已经溃散的今天。而他的三姨太,则成了他的贴身参谋,却不巧被七狗连又一次抓成了俘虏。
四十三章:乱战
三皮脸颊的肉在不住地抽动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菜馅包子,”他费劲地咽了一下口水,象是生怕听到常显和已经被打死的消息似的,一字一顿地拉长了声:“死—了—吗?”
本来三姨太那仍然娇好的面容并没有太多的惊恐,一听是解放军,反而有了一种解脱了的感觉,她甚至在想:终于到了,我也累了!顺势乖乖地当个俘虏也好,因为共产党的俘虏政策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无论是抗联时期还是现在。必竟这一个月来的每一天,她都是在廖兵团的惊恐与慌乱中过来的,早已心力憔悴,对自己的生还不抱任何希望了,虽然现在当了俘虏,反而可能更能保住性命,这也算是个可以接受的结局吧!但是她一见三皮奇怪的举动,又生出了一丝联想,她战战兢兢地反问了一句:“怎么,你认得我们旅长?”
三皮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认得,全汤原的抗联人都认得!”
这句话如同一声迅雷,轰的一下击垮了三姨太,虽然三皮他并不认得(当时三皮偷药时两人没见面),可是大头那扭曲了的脸孔却一下子掀开了她恐惧的天窗(大头曾经去过常府),她顿时萎缩了下去,神情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报应,这是恶报啊,老天爷,这报应终于还是来了……”
可是,这常显和的罪行怎能是一个恶字所能包容的,正是他的一番告密,鬼子奔袭了空虚的汤松原解放区(见本书第一卷),整个汤原的抗联战士与抗日民众,血流成了河、骨堆成了丘!整个县城甚至几乎被夷成了平地、十室九空、家家出丧,这又怎是一句报应所能了结?!
七狗大炮小柳子的眼前,仿佛又见到了那一具具吊在树上的抗联战士尸体;三皮大头的脑海中,那噩梦般的牢狱中,小刘护士与抗联烈士的那满是蛆虫的面容又重现在了心间,几个战友除了溜子(当时他还没有加入七狗小队)的鼻子里,仿佛又一次嗅到了那不绝于缕的浓浓的尸臭,那是几天内杀了上千人的哀怨与恐惧!这一切现在已经成为了七狗等几个兄弟最深的噩梦,挥之不去的心魔,今天终于找到了始作佣者,他们心里的那份刻骨铭心的愤怒与伤痛,又怎是言语能表述得清的!
闻听菜馅包子常显和显然是还活着,顿时就让七狗三皮小柳子大头大炮横眉怒立,狂躁不安了起来。大头居然念起了嗑:“老天有眼,今天终于让我们找到了这个杂碎,老天有眼啊!”
三姨太面如土色,全面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那个年青军官仍然不知厉害,心存幻想地又接了一句:“怎么的,你们认识家父?!”
“认得,多亏老天爷长眼,没让他死了!”小柳子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几次出入汤原,七狗小队都没找到狙杀常显和的机会,这已经成为了小柳子最大的一桩心愿,今天曙光重现,他不由得跃跃欲试起来,更下定了不死不休的复仇决心,“我们都想零剐了他!”他接了下去。
“你们……”常显和的二儿子—国军新一军参谋科长常严—那个车内的年青军官,一听这怨毒的誓言,也终于明白了这几个眼前的五纵战士,正是他父亲—菜馅包子常显和—现在的新一军汤原旅的旅长的不共戴天的仇家!这显然引起了这个年青人的更进一步的恐惧,他本能地把手伸向了腰上的枪套,这下子可引出了祸,本来三皮等人碍于纪律还犹豫不决地是不是就地就将他处理了,常严的这一掏枪,顿时让三皮等人找到了借口,哗哗的几声枪拴拉动,七八条枪就全顶在了他的脑袋上,三皮脸一沉,马上就要下手了!
溜子手一架,三皮当当当的一棱子子弹全打上了天,三皮一怔,阴沉着脸孔象牙痛一样哼出了一句:“政委,你躲开,今天就是枪毙我,老子也得毙了这个免崽子!”
小柳子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其中原委,溜子一听犯了难,他盯着仍然怒火中烧的七狗,迂回着说出了自己的劝阻之言:“杀汉奸对,杀汉奸儿子不对,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投降了!”
七狗一听,脸面犹豫,大炮一听溜子有回护常严的意思,就叫嚷了起来:“这小子根本没投降,还掏枪来着,我看得真真的!”
七狗又被压下去的怒火马上又被点了起来,他猛一转身,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常严,溜子政委一见七狗脸色,就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控制了,所以就没再阻拦七狗,可这时,常严自己的一个举动救了他的小命,这位常家二公子,堂堂的国军中校参谋科长,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并且开始连声的求饶!“我投降,我投降!我早就投降了!”他大声地号叫了起来。
尽管暴跳如雷,可是常严这个懦弱的举动还是削弱了七狗的杀机,七狗鄙夷地啐了他一口,耿直的他从来没向示弱的人开过杀戒,这次也没例外,他哼的一声转身走开了,这样终于让新一军汤源旅的参谋科长,捡回了一条小命。
眼见三皮大炮仍然在愤愤不平地跃跃欲试,溜子聪明地说了一句:“杀个俘虏算什么好汉,有能耐去杀他爹啊!”,就这一句,迅速转移了三皮等人的怒火目标,他们马上心急如火地嚷嚷开了,恨不得马上就去抄汤源旅的老窝。溜子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任由三皮大炮不停地叫嚷,自己反倒把常严拉到了一边,两个人谈起了话。
这时,路边那几十个国军溃兵们见到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以为七狗连终于可以有空处理他们的事情了,就公推了一个代表,陪着笑脸向叫嚷的最欢的三皮开始了进言。
“长官!”那个国军代表满脸堆笑,“我们也投降了,是不是能收容我们一下,这不,我们枪都堆好了,这堆是步枪,那边是其它武器!你点点,一支不少。”
三皮一楞,脸色阴晴不停,想了一下才知道国军们搞错了对象,他尴尬地回头找起了七狗,却发现七狗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乐子,这让三皮十分烦躁,他大吼了一声,“滚,添什么乱!”
那个国军代表被吼怔了,目瞪口呆了半天,可是职责所以,他仍然鼓起勇气又开了腔:“长官,兄弟们已经饿了二天了,你看,能不能,能不能先收容一下,给口饭食,贵军的政策我们是明白的,这饭,这饭还是需要的,你老通融,通融!”他硬挤出的笑容显得那么的难看,这让三皮更是焦躁不安,老脸竟然有些要红了。
国军们不提还罢了,这一提伙食,顿时也引发了七狗连上上下下的饥渴,他们也是一天一夜水米没沾牙了,由于要轻装连干粮都扔下了,那里还有余粮来管待这些个俘虏们呢?
看着仍然涎着脸等在一边的国军代表,三皮终于满足了一些自己的虚荣心,但是国军俘虏们提出来的问题偏偏是他解决不了的,为了不示弱,他只好再一次虎起了脸:“操,这些事别来烦我,去找后续部队,去找政委,他有办法,知道不?”
这一句匪夷所思的话让国军俘虏们面面相觑起来,小声商议了半天,那个代表又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三皮“长官”面前:“这,这怎么找政委长官啊,就在这等啊?怕是不行吧?”
好在三皮趁刚才的空当,已经迅速地与小柳子连长进行了交涉,在几声软言相求之后,小柳子也给三皮亮了底,实在是没办法,自己都还没米下肚,那能管得了这几十号俘虏呢,小柳子包括七多也没了主意,最后没奈何,在七狗的授意下,小柳子大炮又一次把三皮推到了前面,当起了“挡箭牌”。
“有什么不行!”三皮耍起了横,“就给我在这,路边蹲着,见有穿灰军装的就上前报告,他们会管你们的,老子没空,这就要去找汤原旅公干了,别挡道,*了我可有你们好看的,回去吧!”三皮半真半假地吓唬起了那些国军俘虏们。
国军俘虏们目瞪口呆了,也不再有人再敢提什么“伙食”之类的问题了,几声嘀咕后,四五十号国军乖乖地蹲在了道边,包括那两个被撞到沟里的家伙,都低头不语起来,这让三皮大感满意,他得意洋洋地向着小柳子七狗作了一个鬼脸,那份骄傲就别提了。
这时,溜子也结束了与常严的谈话,他一把把七狗拉到了路边,加上小柳子三个人低声嘀咕了起来,一会儿,小柳子就开始集合部队了,这回七狗连也多亏了这些俘虏,才获得了一会难得的休息。
七狗连又迅速出发了,这次干脆取消了探路尖兵,原因是七狗连有了一个响当当的通行证,那就是常严这位新一军汤原旅的参谋科长—汉奸菜馅包子常显和的二公子。只是可怜了三姨太,他被七狗连扔在了路边,与那些个国军俘虏们作了一路,并且为了防止她受欺负,溜子政委又警告了那些个丘八们一阵,这才放心离开,于是,七狗连由吉普车开路,浩浩荡荡地顺着公路开进了。走在路上,大家都用不同的东西如帽子、弹夹之类,挡住了自己的胸章与臂章,就这样,五纵凭借自己缴获的“正规”国军服装,趾高气扬地走在了通向新立屯的公路上,捉狭的三皮大炮等人还不住地与周围的国军溃兵们打起了招呼,竟然没人发觉,这不由得让七狗连上上下下喜出往外,顿时行军速度变得飞快起来。
天傍黑,七狗连已经到达了新立屯附近,由于程明堂负伤离队了,七狗连也跟着失去了这一带的地图,溜子政委反复几次,这才认定了指定的集结地点,但是直到入夜,也未见124团跟上来。为了怕迷路,七狗溜子严令大家不许走远,就连警戒哨也集中在了二里之内,那是为了便于集结,好迅速展开行动。就在七狗溜子仍然心急如焚地等着王道全率领的团主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远处的枪炮声不时轰然而起,那是东北解放军不知道那路的追击部队又与敌人遭遇了,这也让本该寂静的黑夜变得格外不喧闹起来,而且东北方的天空仍然是一片蒙蒙的白色,那里正是六纵正在进行艰苦阻击的新立屯,两军看起来激战正酣,连天空都被炮火烧得明亮了起来。
吴柱子找到了七狗,终于有了团主力的消息,七狗溜子一见来了精神,马上拱起雨衣,把吴柱子罩了进去,吴柱子在里面打开手电译出了电文,神情复杂地钻了出来,七狗溜子焦急地接过电文,看了一眼后,也怔在了那里。原来电文上说,124团包括13师现在也已经迷路了,大家由于走的道路不同,都开始了各自为战,电文最后要求全师以各营连为单位,独立作战,目的只有一个,尽最大可能杀伤国军,从后面抄进攻新立屯的国军的后路,这怎能不让七狗溜子有些发呆呢。
“好家伙,全师都乱了套,这不是盲人骑瞎马,乱打乱闯吗?”小柳子吐着舌头开起了玩笑,“也好,咱连就善于打这样的夹生仗,越乱越好,咱有连长政委指挥,不怕,是不是,嘻!”
沉思了一下后,小柳子又压低声音开了腔:“我说政委,看这架式,是不是咱连现在也不见得是在该到的地方吧,你说呢?”溜子老脸一红,心虚地看了周围一眼,眼见周围没人注意,也压低了声音,回了一句:“那里是不见得,硬是不得见哉,迷路喽!”
这回答引起了三个人不可抑制的怪笑,好一阵才能停下,小柳子一拍大腿:“反正大方向错不了,那边肯定是新立屯,我们只要奔人多的地方打,那就是正路!”
七狗竖起了大拇指,赞许地摇晃了起来,同意了小柳子的“天才”论断,这又让三人笑了起来,这时,七狗与溜子对望一眼,心意相通地下了决心:就地向新立屯攻击!
七狗连被迅速地集结了起来,尽管大家都还饿着肚子,也没有后援与补给,可是没有一个人有疑问,这也是七狗连在历次的九死一生的险境中养成的一种自信,一种老兵的经验。当然,肯定有一部分的新兵可能还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但是从老兵的从容中,他们也逐渐学会了将这恐惧埋藏在心底,因为,一但让这恐惧露头,就有可能将自己的信念全部击溃。
斜向往前奔出了四五里地,七狗连精明地选择了山林作为自己的活动区域,三皮大头一把拉过了常严,将其紧紧地绑在了吉普车上,塞上嘴后大头一用力,顺势就把吉普车推进了路边沟,这让三皮稍微解了一口心中恶气,他不甘心地又一次跳进沟里,附在常严的耳朵边上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今天看在你带路的份上,留你一条小命,回去告诉菜馅包子,让他等着老子,老子一准把他大卸八块,就是他跑到天边,每一个汤原的抗联老人都饶不了他!”
常严没头没脑地胡乱点着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好在三皮没有更进一步的杀气显露,这终于让常二公子明白了,这是七狗连饶了他的性命,他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这大大出乎了三皮的意料,他呸了一口,不甘心地跳上了沟边,回顾了好几眼,但是这位二公子确实已经安安稳稳地昏了,没奈何下,三皮只好急急追自己的部队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四十四章:影子
六纵堵住了新立屯,三纵顽强地防守住了大黑山,独立二师以疑兵这计稳守住了大虎山,终于把廖耀湘这坨肥肉的各向去路都断绝了,并且五纵的半拉山、二道岗子这两道阻击线,生生打进了廖兵团的腹地,把廖兵团的兵力强行进行了分割。在向多路的分散突围都受了阻后,廖耀湘终于明白,他的十万大军,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当七狗连盲目地向前推进时,廖兵团已经被压缩到了新立屯西南四五十公里的包围圈内了,外围是东北野战军的六个纵队,虽然各部队由于长途奔袭都不满员,但也足够让廖兵团这些惊弓之鸟更加恐惧了,只是由于廖兵团的上上下下此时反倒有了回光返照般地疯狂,所以才暂时把这几个纵队挡在了外圈,而七狗连由于启动较早,竟然不知不觉间进入到了廖兵团防守的内圈。此时的战场上,枪声犹如爆豆般地在响着,炮声如雷鸣般地在吼叫着,大地都开始在颤抖,这场从根本上扭转了国共两党军力对比的生死鏖战,激战正酣!
在七狗连出发的最后时刻,万毅司令员的明令电报也传到了吴柱子的电台里,司令员命令五纵的所有部队,只要到达新立屯附近,就不再进行集结,而是“以乱对乱,大胆猛突,只要对战斗有利,可以先斩后奏!”
溜子看着吴柱子那潦草的字迹正在寻思的时候,大炮笑嘻嘻地给政委进行了解释:“司令员的这命令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让我们有便宜就占,不占白不占,不必请示,是不是,溜子兄弟?”
溜子政委哭笑不得,但细一想也却实有这个意思,就点了一下头,那边跟上来的三皮见状一下子接上了话头:“最好咱这次直奔汤原旅指挥部,打他个冷不防,要是能把菜馅包子一锅端了,那就美了,对了,枪毙这老小子司令员说了,不必请示,对不,溜子兄弟?”溜子听得前半句话,不由得频频点头,却不料下半截话被三皮来了个急转直下,他正待反驳,却见三皮已如漏网游鱼般地溜出了好远,并且在不停地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看来这小子是故意的,以此混到了一道对菜馅包子常显和可以杀无赦的“矫诏”。
混乱的行军中,沿途已经不时可以见到国军的身影了,七狗连仍然是老办法,小股的就打,大股的就躲,如此这般了半天,部队又前进了七八里地,可是突然尖兵排的尤老兵一疏神,让一大股敌人迎面撞了上来。
由于此时七狗连仍然是一身黄国民党军装,加之视线模糊,又一次被国军们当成了自己人,迎面的国军劈头喊了起来:“你们是哪一个部分的?”
尤老兵顿时被惊得汗如雨下,他怔在了当地,不知道如何回应,反倒是机灵调皮的张狗剩一句话顶了上去:“新6军的,你们哪的?”
对面的话语明显地显出了喜悦:“啊!你们可到了,我们是新1军的,命令你们向侧后攻击呢,还不赶快,我们是掩护!”说完,对面就乱七八糟地跑上来了一大群的新一军丘八们。溜子一声令下,当他们一靠近还没等发现异常,个个人脑袋上就被指上了枪口,仍然是张狗剩那调皮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看看我们是谁,老子是东野五纵,你解放军叔叔!”
如何处理这一大群成了麻烦,带上他们肯定不行,但是如果原地留下他们又怕暴露行踪,这可难住了七狗连的两个当家人,溜子与七狗面面相觑起来,好半天也没下达命令,这让三皮不耐烦起来,他大叫了起来:“国军兄弟们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抵抗只能自寻死路!”这两句话他把溜子的语气模仿了个十足,听得七狗溜子小柳子不住地点起了头,“现在我命令你们拿起武器,加入我们连,去袭击国民党汤原旅的指挥部,怎么样?”。
这话的后半截又一次让七狗溜子小柳子大惊失色,小柳子急急就要开言,可这时三皮又换上了一副慈祥的嘴脸:“当然了,老子也不是强人所难,有不愿意的,举手我看看,老子决不难为你们!”
七狗溜子被惊得睁大了眼睛,匪夷所思地象见了鬼,小柳子也被目瞪口呆地惊在了边上,喃喃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几个人好半天也没醒过味来,这沉默给了三皮纵容,他笑眯眯地一遍遍扫视起了俘虏们的队列,可能国军们也被这道命令弄怔了,没有一个人敢举手表示不同意见,这让三皮的意图终于实现了,他一转身,向着七狗大模大样地敬了一个礼:“报告,俘虏改造完毕,他们都想加入我们,没有反对意见,连长!”
七狗木然地还了一礼,被晒到了当地,小柳子一拉三皮衣角,压低了声音咆哮了起来:“狗日的三皮,你脑袋让雷劈了,这不是找死吗,我们怎么能这么就带上他们?”
三皮眼睛一瞪,不管不顾地大了嗓门开始了嚷嚷:“那你说咋办,连长?”他在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一边说,还开始用轻藐的眼光打量起了小柳子。
“这……”小柳子被问住了,头一次在三皮面前张口结舌起来。
溜子先咳嗽了一声,解了小柳子的围,他嘀咕着:“这也是没得办法的办法,可以,但是得想个主意,这样……怕是不安全吧?!”
三皮一听,知道政委这表明已经同意了他这一时性起的创举,顿时来了精神,他阴阴地一笑,“办法有,看着!”
三皮招手叫来了一个国军班长模样的俘虏来,此人一看就是老兵油子,竟然不见如何惊慌,他点头哈腰地上到了三皮跟前。
“是班长吧?”三皮问。
“上士班长!”那个老兵油子必恭必敬地回答,语气中不无得意。
“行啊,看不出,要升军官了呗?”三皮也表示了敬意。
“哪里,哪里,全靠兄弟们帮助!”那个老兵油子说顺了嘴,直到听到了自己队伍里的窍笑,才省得了自己的处境,他尴尬地迅速转换了吃口风:“现在是长官照应,想求条活路,嘿!嘿!”他干笑了几声。
“那好,咱俩个班长亲近亲近!”三皮大大咧咧地应了声,胸有成竹地拉过了他,一伸手掏出了自己所有的四枚手榴弹,全部拧开了盖,胡乱地挂到了老兵油子身上,拉线全挂在了外面,这让老兵油子脸色大变,虽然不是面如土色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他不敢转身就跑罢了,好一会儿这小子才又战战兢兢地开口问了一句:“这?兄弟……啊,不,长官?”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三皮容光焕发了,他竟然转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别害怕,兄弟,我本来想就地突突了你们……”谁知这名话三皮在兴奋之中说重了,这让那个兵油子俘虏被吓得身子一晃,好在小柳子手疾眼快地架住了他,才没跌倒,三皮一见,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于是更加慈祥了起来,指了指七狗与溜子马上改了口风:“可是俺连长和政委劝住了俺这个爆脾气,说是有纪律,不能杀俘虏……”
顿时,俘虏们几十道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七狗溜子身上,虽然半信半疑,但是感激之意也不是一点没有,这让溜子政委脸色紧扳,强忍住笑,才能静待三皮的下文。
“所以俺就想,反正咱哥俩都是一根线上的两个蚱蜢,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这不,俺就整了这个景,好让咱俩更亲近点:我的手榴子都在你身上,可说好,打起来你不能离开我三步之外,要冲咱哥俩一起上,要死也一块,你要打老子黑枪,老子临死也能拉你垫背,你说这样好不好啊,兄弟!?”
那个国军俘虏听到这,脚一软,几乎又要坐下,“这……这……”半天没也这出个声来。
“三皮排长说得好,咱都是一条线上的蚱蜢!”尤老兵不知道何时也上到了近前,他是听说俘虏了大股的国军,想来了解一下情况,必竟他也是解放过来的,那些国军俘虏的心态,他十分清楚,见三皮想得这个办法也有道理,就帮开了腔,“三步以外老子就开枪,别说哥们不仗义,你要打黑枪,边上我们的兄弟就能炸你个天女散花,你们信不?”
一边的俘虏们,面如土色地连连点开了头,溜子七狗这回也不笑了,他们楞楞地看起了三皮,竟然有了点敬佩的意思,只是小柳子抓耳挠腮地不自在起来,这个天敌今天出了彩让他不舒服,可是心里必竟也有些欣喜,所以不知所措起来。
“还有,你们不知道吧,俺连也有一小半都是解放的战士,像刚才说话的这位,原来的国军,现在俺连的排长,对了,俺解放军的政策你们不是都知道吗?”三皮接茬说了下去,由于刚才尤老兵为了给三皮挣脸,把他叫成了排长,更令他高兴得不行,所以话里话外竟然讲起了政策与纪律,但这已经足以让那些俘虏们既震慑又安心了,看到尤老兵连连点头附合,一个大个子兵就大胆地接了一句:“俺们早就知道政策,传单连长不让看可我们偷着都传看了!”
三皮满意地向着那个大个子兵点了点头,表示了赞许,可话锋一转就露了本性:“操,其实也不怕你们跑,你们跑再快,还能快过枪子去,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说完,他向柳子连长一呶嘴,小柳子这回是绝对配合,当时就心领神会地举起了狙击步枪。
三皮喝令一个俘虏,“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那个俘虏根本不敢动,但架不住三皮的强令,只得慢吞吞地上了路,在三皮的催促下,才小心翼翼地跑到了四五十米开外,惊疑起来,不肯再走,生怕被哨兵当成逃兵打死,可是三皮大嚷了起来,才又让他跑出了四五十米,这时,夜色中,那个俘虏的身影已经在视线中模糊成了一团,十分难以辨认,小柳子这才端起了枪,在众俘虏神情复杂的注视中,一枪击发了!
半晌,那个已经被吓瘫了的俘虏被几个战士架了回来,大家定神一看,只见他的棉帽子上,一个细细的枪眼沥沥在目,这让众俘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众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瞄向了柳子连长。
“看着了吧,谁想跑,还能跑出我们连副手去,长见识了吧,这叫狙击步枪,知道不?”三皮眼见演出成功,就眉飞色舞起来,吹了起来:“象这样的枪我们连还有十几把,信不?”
众俘虏更加惊惧,一个个慌忙地连连点起了头。三皮一见意图已经达到,就趁热打铁地下达了命令。
于是,七狗连的战士身边,几乎每个人身边,就迅速地多了一个影子战友,就是刚刚被俘虏的国军士兵们,他们一律领回了自己的武器,只不过他们个个与那个兵油子班长一样,腰里被塞满了开了盖,挂上了线的手榴弹,这个过程中,俘虏们没有一个敢吭一声,这让三皮尤老兵等人无比兴奋起来,俘虏改造计划成功了!
此情此景让溜子七狗小柳子又惊奇又有点佩服,溜子暗暗地向三皮坚起了大拇指,三皮一见,顿时轻飘飘地飘在了云里雾里:“操,政委改造个俘虏还得办个什么学习班,十天半个月也弄不完一批,这,一袋烟的功夫,全齐!”
小柳子催促着部队上了路,跟在了三皮身后,试探着搭起了话:“行啊,三皮,有你的,脑袋真快!”
能得到天敌小柳子的赞扬,这让三皮如饮醇酒,他又开始了大吹大擂,在小柳子的引逗下,一步步露出了老底。
“老子当年就被弄过这景,要不能反应这快!”三皮说。
“咋,你咋弄过?”小柳子顿时来了精神。
“你不懂,这是胡子的规矩,山上的入伙的“清人”都得这么干一票,要不咋能信得过你!老子当年不也是被人弄个手榴弹别在腰里,这叫投名状,知道不?”三皮仍然在不知不觉地炫耀着。
“啊!”终于被小柳子掏到了真象,这让副连长一声大叫,引来了众人的惊疑不定的目光,“你小子的这套把式原来是胡子的山规?!你小子还当胡子杀过老百姓,我告政委去!”说完作势就要奔。
三皮这才惊觉,但已经为时已晚,他目瞪口呆地怔在了哪里,懊恼地直骂自己,这下子小柳子占足了上风,他笑嘻嘻地开了口,马上就想给三皮来个狮子大开口的敲诈。
“管他胡子不胡子,今天对我们打仗有利,胡子也不怕!”不知道何时,溜子政委与七狗已经被小柳子的惊叫引来到了两个人旁边,溜子政委的这一接话,马上给三皮的行动定了性。
于是,在小柳子愤愤的捉狭目光中,三皮顿时趾高气昂,不可一世起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四十五章:潜行
这突然出现的俘虏几乎让七狗连的兵力人数突然增加了不少,行动也缓慢了许多,可这也有好处,这么多的正牌国军,给七狗连担当了天然的路牌与通行证。远远一看,如果不是这些俘虏左臂绑着的毛巾,那就与一般的国军们没有任何区别。
依三皮之见,当下他们的最大任务就是找到汤原旅的指挥部,去和茶馅包子算总帐,但是问遍了国军俘虏,他们都坚定地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汤原旅的存在,这让三皮七狗小柳子等人百思不得其解,闷闷地生起了气,大炮不死心的问:“哪还有什么指挥部等闲人多,当兵的少的地方,让咱们去发达一下的啊?”
张大炮现在也已经牢牢地绑定了一个影子战友,就是那个大个子兵,并且由于这事实存在的“关系”,不管愿不愿意,大家都已经以咱们称呼自己了,所以那个大个子兵楞头楞脑地回了话:“不知道,刚才我们是被督战队的宪兵给轰到这来的,真没注意什么指挥部啊什么的!”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三皮正因为找不到汤原旅而闹心,闻听大炮与他的影子战友如此默契,更是没好气起来,他“唉”了一声,叫起了自己的老兵油子战友,“我说,你吱个声,怎么跟个棒槌似的不出动静?”
“原来你们就一个连?!”这是老兵油子已经发觉了七狗连的兵力情况,开始了感慨。
“怎么的,不服啊!一个连怎么的了,所以才要打个守卫少的地方,知道不知道,给个动静。”三皮顿时顶了回去。
那个老兵油子神色中有些哀伤,更有几分无奈:“解放军真有种啊,打仗不要命,胆还贼大,就你们这几条破枪小炮还不赶快溜边,还净想着掏个大的,这……这……”他没了下文,三皮一时间也脑袋没转过心思,因为他分辨不出这话到底是好话呢还是反话,所以下不定心思怎么对付。那边的大炮可一下子就听得不舒服起来,脸顿时酸了起来:“我说兄弟,我们胆大关你什么事,是不是你寻思一打起来要是我们全死了你们就可以又回去了,这个熊人!”
那个老兵油子并没有上火,仍然在不紧不慢地说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回不了了,这身上这么多的挂物(手榴弹),一个火星子就见阎王去了,我看啊,我们这些个兄弟,都得死在你们头前倒是真的,还说什么不见外,那这弹夹怎么光给一个,操,打完了还得再管你们要啊,这不是见外这是啥?”
三皮老脸一红,他想了一下,一把拉开了自己的子弹袋,胡乱地抓起几个冲锋枪的弹夹,扔给了老兵油子,这让老家伙一怔,三皮开了腔:“今个咱把话挑明了老兵油子,这回我可信任你们了,谁先冲锋这事一会战场上见,可有一条,你今天要是对不起老子的这翻心意,那就趁早说,到时候可别说哥们不仗义!”
老兵油子怔了,接过弹夹没敢动,虽然有点被感动了,可喃喃了几声也没说出话来,这让三皮上足了火,他一步抢上,拿起弹夹就要往老兵的胸别子里面塞,这可让老兵油子大惊失色,他与三皮挣扎了几下,可是迅速地被三皮制服了,三皮得意洋洋地正要动手,老兵油子哭样的哀唤又响了起来:“长官,不是我不信你,可我满身都是手榴弹线,那下一动弹,咱俩就全完了,你这个楞头青,咋这疯哟,敢情这手榴弹没挂你身上是不是?熊人!”
三皮闻言一怔,望着同样酸性而且暴躁的老兵半天,于是他大咧咧地一把摇晃上了老兵油子的肩膀,惺惺相惜起来:“行啊爷们,敢骂我!中,对我脾气!”说完,他不管不顾地掏了两个开了盖的手榴弹,也塞到了自己的身上,“狗日的,这下咱俩扯平了,要死一块,谁皱一下眉头就是孬种,行不?”
那个老兵油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眼光中已经全是钦佩与感动,这让三皮更是开心,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又与老兵油子咬起了耳朵:“告诉你,老子当年就拉过光荣弹要与小鬼子拼命!你猜怎么的?”望着老兵崇拜的眼光,三皮顿了一下才接了下去:“可楞是没响,倒把小鬼子吓得够呛,所以吗,老子福大命大,跟着我肯定毛都不带伤一根,信不信?!”
老兵油子神经质地点起头来,这引起了周围大炮等人的一顿哄笑,大炮正要揭三皮在肇源受伤的老底,前面的小柳子手一挥,部队突兀地停下了,由于收不住势头,几个人挤到一块,哎哟声不绝于耳。
“怎么了?”溜子政委问,因为此时的尤老兵带的尖兵班仍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这让溜子有点半信半疑起来。
小柳子又示意大家安静,他也没有回答政委的问话,居然又闭上了眼睛,迎着风在用鼻子嗅着分辨了起来。这让周围的人都是一头的雾水,不知道他们的连副到底是在干什么?
“有烟气!”小柳子突然说。
“当然,这里都是烟!”三皮话一出口就被七狗严厉的目光给截断了。但是不明白真相的国军们一听这话都开始脸露窍笑,只是不敢放声而已,可是不信的神情已经溢于言表。
“放屁,是炊烟,烧秸杆的灶炕烟,不是枪油子味!”小柳子没注意俘虏的神情,坚定地又下了结论。
三皮恍然大悟了:“你是说附近有人做饭!”
“老百姓早没影了,当兵的灯火管制,谁在作饭?”张大炮进行了引申的分析,当说到这时,几个人脑海中灵光一闪,溜子叫了一句:“只有遭殃军大官才敢生火作饭食!”
这下七狗连顿时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反观那些个国军俘虏们却如同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了。当全连都开始向着上风处开始前进了的时候,他还在嘟囔着:“操,这真是神了,这解放军都是神人啊,这不是千里眼还是什么?!”
七狗连接近了一个小山坳,里面黑乎乎的,并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周围零星的乱枪与火光不时而起,把这里衬托的十分安详,让它的身分显示出了诡异的异常。七狗迅速观测了山坳的地型,出入道路在这山坳里共有三条,现在各路上都没有明哨在把守,但一个形象引起了七狗的注意,那就是这个显得十分平静的山坳里,竟然听不到任何鸡犬之声,那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庄,象死一般地沉静着,根本没有任务响动。
吴柱子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前面,他兴奋地一拉七狗的衣服,七狗回头,吴柱子一把把报话机的耳机扣到了七狗耳朵上,顿时七狗就听到了近乎嘈杂的无线电嘶叫声,“这里面有大功率电台,而且有好多!”吴柱子小声地附在七狗耳朵上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七狗还有些犹豫,小柳子在那边也观察了好久,终于嘿了一声,引起了溜子的注意,“快看山脚边!”柳子低声说道,并且用手一指。果然,在夜色的映衬下,山脚边缭绕着的异乎寻常的一道白雾引人注目地飘在那里,这初冬的东北,半夜还远没到起雾的时候,这突兀的白烟是哪来的?只可能是人为的烟气,正是炕灶的烟气!这一发现让七狗连前排的人都看到了,大家兴奋得窃窃私语起来。
七狗溜子两人对视一眼,这里看来果然是个指挥中心,小不了,虽然隐蔽措施施行的不错,可是欲盖弥彰,更加重了他的份量,可是凭眼下七狗连这百十号人,能成功地攻占他吗?这一疑问,迅速地又窜上了两个当家人的心头。
小柳子回过了头,把望远镜递给了大头,叫上大炮与连长政委四个人一起开始了商量,只是这向来不是七狗的强项,他只是听着而已。
“打还是能打的,关键是怕打完跑不了!”溜子最后进行了总结,“我看柳子连长的法子可行,不走正路,从山上打,再从山上回,让张大炮用迫击炮掩护,应该没问题!”说完,溜子把目光投向了七狗,他们这些智囊,心知肚明,这最终的决定权,仍然还在七狗这里,也只有这个沉默的家伙,才是连队的主心骨与行动中枢。七狗没什么意思,仍然是笑嘻嘻地,但是点了点头,就这样,这个计划被确认了。
小柳子一声令下,七狗连迅速地开始了战前准备,大头与炮排的火力阵地被以最快的速度支了起来;丘顺与尤老兵排带足了手榴弹与炸药,开始检查起了自己的装备,他们扔下本就不多的行装,扎紧了手脚,以便于尽量行动敏捷;小柳子不顾七狗的阻拦,带着神枪班先行向着接近村中央的一块小山包潜行了,他们要在那里建立第一道支援火力点;精明的溜子还没忘记了先期派出了李二虎,回身到后面去探明了退路,这一切有条不紊地完毕后,溜子政委看着那一团七狗连的“影子”战友发起了呆,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
三皮身边的俘虏老兵油子听明白了任务,也跟着开始了整理起了装备,这让三皮一怔,“干啥,这就想跑水(溜走)啊!”
那个老兵没好气地低吼了起来:“你狗日的,不是说让我跟你在三步以内吗,你去干事,我不得陪着!”
三皮丘顺大头闻言,不由得一齐笑了起来,三皮捉狭地不发一言,尤老兵接过了话头:“兄弟,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这是掉脑袋的事,我们自己去就行了,你们把风吧,等以后你要愿意,入了连再说!”
那个老兵油子眼见尤老兵的亲切不是装的,更加上知道丘顺尤老兵也是解放战士,一时就被弄楞了,神情复杂地呆在了那里,这让旁观的溜子政委也长出了一口气,他刚才也生怕三皮一干人一时兴起,把这些还未经改造的解放战士强行拉上火线,故此已经担了半天的心呢!
尤老兵这一说,让溜子政委也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他关切地又检查起了三皮等人的装备,这让不知溜子心思的三皮在感动的同时也有些不耐烦起来,“都是老兵了,还怕我们掉扣啊,婆婆妈妈啊你!”
仍然是老分工,溜子政委在山头布置火力,七狗带着部队下了山,张大炮带着一门炮跟在他的身后,只是这回的山上,又加上了那四五十号的国军俘虏们,他们也都被安排了相应的战斗位置,只有吴柱子、张狗剩这帮平时作战的边缘人员,自作多情地上了心,他俩手里紧握着卡宾枪,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些个俘虏起来,生怕他们有啥异动,溜子看在眼里,可也没阻拦,这也能防备万一,于是就默认了。
经过小柳子的阵地时,七狗咧嘴冲着阵地一笑,小柳子回了一声惟妙惟肖的猫头鹰的鸣叫,也逗乐了丘顺,“学得挺像!”他赞叹说。正笑间,前边同时又传来了几声十分急促的猫头鹰鸣叫,这显然不是小柳子发的,七狗神态一紧,是担当尖兵的三皮,有情况!他慌忙叫停了部队,自己快速地上到了前边。
三皮用手势向七狗比划着:山边下山处遇到了国军的游动哨,人数不详,由于他们往来频繁,偷袭有点麻烦!七狗眉头锁紧了,但是生性倔强的他根本没想到过放弃,他挥了挥手,让三皮再探,自己却陷入了深思,这让他有点进退两难了。
谁料,再次上前的三皮却遭到了麻烦,他用力稍大,卟地踏断了一根被冰冻得脆了的树枝,这声音突兀地传出去了好远,马上就引起了几伙游动哨的注意,几伙国军鬼头鬼脑地出现在了山脚边,借着星光向山上搜来。
七狗眼见不妙,但这突然的暴露却反而坚定了他强攻的决心,他手握成拳挥了一圈,突击排的战士马上开始掏手榴弹了,这时,七狗反而安静下来,瞄着第一个出现的国军,扣动了板机。
清脆的三八式枪声打破了这个小山坳的平静,也掀开了他神秘的面纱,当三皮连连的三点射又打倒了两三个国军时,山脚边已经大乱了起来,村子里的汽车车灯依次通通的亮了起来,这个诡异的小山村果然正是国军的指挥枢纽,因为这紧急的枪声,已经揭开了他的伪装!
七狗手中拳冲着大炮一指,向下一压,大炮马上心领神会地就地开始架设迫击炮阵地,于永球的两挺班用机枪也随之安了下来,这时七狗已经带着部队开始前进了。
三皮的冲锋枪喷着火舌,加上丘顺排的两个冲锋枪小组担当了开路先锋,他们滑溜地迂回前进着,决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也让阻击的国军们定不下目标,根本就无从瞄准,只一个疏神,三皮几个人就冲到了村边,后面的七狗连大部队迅速冲破了这几伙哨兵的阻挡,只伤亡了不到三四个人,就脚前脚后地跟到了村边。
“打哪?”三破边喘边吼道,现在的村子,到处是人声,到处是人影,到处是呼喝,已经乱成了一团,但这也给七狗连选择目标造成了麻烦,到处都是目标,选哪一个好呢?
这时,从公路那边传来了大部队调动的嘈杂声,大炮焦急的喊叫也传了过来:“七狗,丘八正在来!”话音未落,于永球就指挥两挺机枪分别向着两边的公路开了火,这两道火舌在夜色中就象两道银蛇,张牙舞爪地扑向了两侧!
七狗注目村里,在纷乱中的一桩大屋引起了他的注意,别的街上都已经人声鼎沸了,这里却是显得相对安静了许多,但隐隐中,七狗注意到几乎所有的国军武装人员都在向这里跑着,他脑中一闪:“这就是指挥部!”这让七狗兴奋了起来,他嘶哑地一指,七狗连全连马上转过来向着那座大屋冲去,丘顺三皮冲在了最前面。
突然从大屋墙头喷射出了猛烈的火力,七狗连迅速地各自分散隐蔽了起来,这也印证了七狗的判断,没错这里真是村庄的核心!由于来的都是轻武器,现在已经成了明火执仗的比拼,七狗连的火力不足的毛病平顿时就暴露了,但这可难不住七狗了,这战术攻击可正是他的拿手好戏,这也是他这个从抗联时期,从他的儿童时代就开始玩的游戏,他怎么会不熟悉!
七狗连分成了三组,七狗丘顺三皮各领一路,尤老兵排的爆破手分散在了各组里,分不同的方向开始了强攻,七狗又让大炮于永球的火力阵地上到了一桩房上,与大屋火力交上了手,这才发出了同时攻击的信号。
四十六章:故知
当三组同时向大屋攻击时,不同方向的火力马上让大屋的守军乱了起来,他们的火力开始不稳了,这就给攻击小组形成了机会,加上张大炮的迫击炮也开始了轰击,眼看大屋的形势岌岌可危了起来,就要被攻破了。
可这时,最近的公路上的一伙指挥部警戒部队也终于到达了村子南头,他们的叫喊声引发了大屋守军的最后疯狂,大屋的火力瞬间又达到了回光返照的高峰,并且因为七狗连的攻击部队在攻击大屋的同时,还得应付不时出现的骚扰,这顿时就压下了七狗连突击部队的势头。看到这一切,七狗火冒三丈,他性格中最凶悍的一面暴露无遗,当两次的爆破手都倒在了火网下时,他号叫着跟着第三组爆破手就要往上冲。
尤老兵死活拉住了七狗,这时于永球骂骂咧咧地下了房,一肩扛倒了一扇门板,叫了起来:“集中手榴弹!”
马上三十几颗手榴弹被堆在了门板上,于永球二话不说,在小巷里操起一颗,助跑几步就扔向了大屋!这个令人惊奇的小蛮牛,竟然一下子就准确地击中了目标,这让周围的战士不由得暴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了“噢”"噢”叫好声,马上就有几个力气大的战士加入到了这个别出心裁的盲投中,几轮过后,大屋里烟火四起,但还是于永球投中的次数最多,他的臂力也真也了得,楞是连扔了十几颗仍不停手,还在进行着投弹表演。
这时,丘顺与三皮带的那两组战士已经纷纷与赶到的国军警戒部队交上了火,形势胶着起来。大炮的迫击炮这时已经不再心痛炮弹,嗡嗡的迫击炮与于永球几人时准时不准的手榴弹一起,没头没脑地向着大屋一阵乱炸,终于,不知道哪枚让大屋里轰的一声发生了可怕的爆炸,火光闪动中,七狗叫了起来,尤老兵眼光亮了起来,大屋的火力稀疏了!
七狗小组蜂拥冲向了大屋,果然,大屋里的爆炸已经让他炸成了一片火海,除大门口外已经没有象样的火力了,这让七狗顺利地接近了临街,又是一连几枚手榴弹扔在墙角,可是这东北野战军自产的手榴弹根本就有太大的威力,爆起来只是简单的两三片,震动力基本就没有,竟然对这大屋的石墙毫发无伤,这让七狗又气又急,如同狗样咆哮起来,这时,尤老兵到了,他见七狗的熊样也笑了,拍了一下七狗,引起了七狗的老大不耐烦,可是当他一转头,却又眉花眼笑了,原来尤老兵拿出了他的私藏珍品—打架子山时缴获的四小包黄火药C4,这可是尤老兵的宝贝,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C4被绑到了一枚缴获手榴弹上(怕土造的手榴弹威力不够引爆炸药),尤老兵一咬牙就把他扔向了墙边,马上,这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鸣就破空响了起来,大地仿佛在颤抖了,尽管早有心里准备,可七狗与尤老兵还是被爆炸的气浪推得一ρi股坐在了地上,边上的几个战士都变成了滚地葫芦,顿时大屋周围烟尘四起,雾气迷漫。
七狗晃了晃有些沉的脑袋,抖落了一地的尘土,这才清醒了过来,他只见尤老兵在冲着自己大喊着,可是耳朵中全是鸣叫,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七狗于是也冲着尤老兵喊叫起来,可是两个被震得七劳荤八索的人根本都听不到对方的声音,没奈何两人只好同时住了嘴,后面的离爆炸墙脚远的战士纷纷从两人身边一跃而过,这让两个家伙才记起他自己的现职,挣扎着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冲进了院里。
大屋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临街的西厢房已经完全被摧毁了(刚才尤老兵炸的正是西厢后墙),院墙头横七竖八地趴满了死伤的国军,除了几个仍然在呻吟的都一声不吭,看来不是死了就是被震昏了!正屋也被炸塌了一角,那不知是张大炮还是于永球干的,他引爆了一箱的机枪子弹!
冲进来的七狗连战士冲进了东厢与正屋,瞬间屋里就传来了乱七八糟的乱射声,尤老兵大喊了起来:“抓个活的!”可是由于听不到自己的话语,他已经喊得不成调了,根本就词不达意,七狗仍然摇摇晃晃地在院里转着圈子,就这样,两个被爆炸声震得只剩下半条命的人,直到好久,院里的枪声都平息后,才被战士们架出了大屋。
三皮组与丘顺组边打边退也到汇合到了七狗这里,眼见半晕半醒的七狗与尤老兵,两人目瞪口呆起来:“老天爷这是咋了,喝高了?!”
“被炸懵了!什么喝高了!”于永球不满地回了一句,但同时舔了舔了嘴唇,他和大头一样,也是好酒之徒,被三皮一提,有点不高兴了。
大炮匆匆而来:“操,这惊天动地的,啊,七狗咋的了?大屋怎么样?”
“震的,排长用上了他的宝贝炸药!”于永球又解释了一遍,大炮这才松了口气,“院里没活人了,那一顿乱枪!啧啧!”于永球跟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也让三皮了解到了院里的情况,呆了一下,赞叹起来。原来是战士们眼见敌人已经迫近,就没再搞什么政治攻势等等,或者说根本就没给院里剩下来的活物以任何机会,一顿乱枪就全部了了帐!这本来在七狗连这样纪律严明的部队中是不应该出现的,可这时两个指挥员都在晕头转向中,也没来得及制止。
在大炮的指挥下,丘顺排与尤老兵排又挡了国军增援部队一阵子,余下的爆破手可没闲着,他们用刚缴获的手榴弹与炸药,趁国军增援部队不明虚实还没冲锋的空当,将不大的村子的所有房屋都引爆的引爆,点燃的点燃了,当战士们开始撤退时,于永球才开始布起了延时爆炸,将那十几辆依次排开的汽车,统统上了炸药!
敌人的追捕紧追不舍,七狗连的攻击部队于是匆匆撤退了,终于没让于永球欣赏到自己的“佳作”,直到七狗连的先走的战士已经上了山,村子里汽车的爆炸声才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这让追兵的气势一缓,七狗连乘机加快了撤退的脚步。
可能必竟是指挥部被毁,这让国军的警戒部队大为震惊,为了减轻自己的责任,他们对七狗连穷追不舍起来,可是国军们刚鼓起勇气上山,就遭到了小柳子率领的射手们的神枪迎头痛击,并且这时山上的炮排与重机枪也开始了努吼,把追击的国军一个警卫连当头就消灭了一大半,这让国军们无比恐惧,加上此时大势已去的压力,让他们这个指挥部的警卫部队迅速土崩瓦解了,但这些七狗连当时并不知道,他们只是一见目的达到,就匆忙地开始撤退了。
李二虎引路,部队上到了一条小道,正走间,三皮丘顺哗的一声拉动了枪栓,喝到:“哪一部分的,出来!”只听两边夜色里也是一顿乱响,这引发了七狗连的本能反应,不管是七狗连战士还是俘虏,都迅速地趴到了地上,就地隐蔽,警觉地开始了打量。
眼见周围人影重重,七狗溜子小柳子的心头不由一沉,七狗连,竟然已经身陷在了重围!
双方都在沉默,丘顺仍然想凭借衣上的国军军装故伎重施,就喊了起来:“你们哪一部分的,别误会,是自家人!”
仍然是沉默,丘顺以为计策得手,刚要站起,被三皮一把拉住,这时,对面的枪声爆豆一样扫了过来,但好在双方都是遭遇,而且反应都很到位,并不是准备好了的伏击,所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没造成啥实质性的伤亡。
七狗眼见形势于已不利,自己在明,对方在暗,就起了偷袭的心,他向小柳子一呶嘴,小柳子一转头就开始集结起了射手,他们想凭借老办法,让神枪手压制对方一下,好让其余的战士找到隐蔽的处所。可这时沉默了半天的溜子政委竟然抢先开口喊了起来:“我们是东野五纵13师,你们是哪部分的?”
严谨的政委居然大咧咧地自报起了家门,让七狗小柳子大惊失色,可是平素对政委的信任制止了他俩的惊呼,他们知道政委这样喊必有原因,所以只好目瞪口呆地怔在了当地。半天,对面一个声音才再次半信半疑地传来了:“五纵13师,是真的吗?”
“有你这么问的吗?”丘顺不高兴了,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傻子才说不是真的,猪脑袋啊你?”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又传来了声音,是另一个人的声音:“13师师长叫啥?有个七狗连知道吗?”
丘顺一听有了门道,不及思索地就叫了起来:“师长姓吴,俺就是七狗连!”可当他正在美滋滋地要再次站起来时,对面却传来的一声断喝:“放屁!”枪声就轰然地又一次大响了起来。
这次是蓄势待发的小柳子抢先开的枪,他也真够了得,在黑夜中居然能分辨出了喊话人的方位,狙击步枪一枪就打中了那个人身边的树干,让那个啊的一声就失去了踪影!可当小柳子正要趁乱连续射击时,又被溜子政委一把压下了枪,溜子政委大喊了起来:“停火!停火!”
两边枪声稍歇,出人意料地溜子政委慢慢地站起了身形,七狗一惊一扑又扑倒了他,还在翻滚之际,溜子又惶急地开了腔:“师长姓徐,吴瑞林司令员是老师长,七狗连连长不能吱声,这对了吧!你们还不信?!”
这一下子七狗连的战士们也都明白了,对面真是自己人,只不过丘顺急躁地没回答明白,这才引起了第二轮的这次交火。又是半天的沉默,那个声音又喊了起来,但这次明显气急败坏了许多:“那你能听出我是谁吗?吴七狗!”
声音一入耳七狗就感觉耳熟,可是他寻思半天也没有回忆起来,眼风形势又将不妙的时候,张大炮大喊一声跳了起来:“你是四纵徐参谋,还送过我连汽车!”
对面声音一怔,也喜出往外地叫了起来:“啊,真是七狗连,是张连长吧?我是徐参谋!娘的,刚才是柳子兄弟吧,难怪这么准,唉,我还教过你开车呢!你可差点要了我的老命,这事闹的!”
误会终于消除,两边的战士纷纷显了身,大家笑嘻嘻地开始相互寒喧起来,仿佛刚才的死命对射根本就没发生过!
张大炮在第一时间汇合了徐参谋,“我不是连长了,现在在七狗连炮排,你可是变多了,咦!帽子呢?”张大炮笑喊了起来。
徐参谋那记忆中文静白晰的脸庞现在已经黑了许多,不知道是被硝烟熏的还是岁月磨砺的,他现在已经成长为一名营政委了,难怪气质上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唉,还不是柳子兄弟一枪给飞了!这小子,我非找他算帐不可!”
张大炮引着徐参谋找上了七狗与溜子,故人相见,都是不胜欣喜,三皮大头也凑上了热闹,几个人笑在了一处,只有小柳子一见徐参谋,就窜没了影,不知所终了!
徐参谋发布了对方的情况:原来他们是三纵的纵队警卫营,刚从五纵的阵地上突破进来,一见没有成形的阻击敌人,本来准备直Сhā新立屯主战场的,谁料半路上遇到了七狗连。
“我是跟韩司令一起到三纵的,现在是营政委,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吧,韩先楚司令现在不是师长了,是我们三纵的司令员了!”徐参谋这才打破了七狗溜子的疑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徐参谋一口一个俺们三纵的叫得着实亲热。
“徐师长是代师长,名义上的师长,其实我们一师(!3师)的师长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老师长吴瑞林司令员,你们外人不知道,这可差点坏事!”大炮也接着解释了刚才丘顺那冒失的回答,这也让徐参谋如梦方醒,两家人同时大笑了起来,丘顺满脸通红地呆立在人丛中,无可奈何地也只得跟着干笑了几声。
“唉,对了,刘政委,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自己人的,真有你的,当时我可是两眼一黑只想着开火了,啊?”最后徐参谋关切地问起了溜子。
“这不简单,只有咱东野的枪声才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三八式,八粒快、还有汉阳造呢,遭殃军的保安团都比咱强,还用问!”溜子政委爽快地揭开了谜底,这也让大家一怔,又开始大笑了起来,可是徐参谋边笑边暗想:“必竟是尖子连啊,情况这么急还能不慌不乱,五纵也真是不赖啊!”
正说间,韩先楚司令上到了这里,徐参谋迅速地把情况进行了汇报,韩司令员闻听旧人来临也是十分欣喜,马上就与七狗溜子笑逐颜开地说笑了起来,这让周围的三纵战士都十分好奇,这几个五纵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与我们严肃的司令员这么熟络呢?殊不知,七狗连当真与韩先楚司令员渊源颇深,早在韩司令员在四纵当师长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并肩作战,攻击过老爷岭,那可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啊!
闻听大炮已经回到了七狗连当了炮排排长,韩先楚司令员居然旧事重提,露出了想把大炮招到三纵的意思,这又一次让大炮大惊失色了,他也迅速地与小柳子一样,踪影全无了,这让韩司令员无可奈何地笑了,他沉吟着,看着七狗连的上上下下,还是那么的强悍,这次的孤胆穿Сhā就说明了一切,可还仍是顾着兄弟之情不肯离开,这也着实让司令员感动了半天!
最后,韩司令员对溜子报告的刚才打掉了一个国军指挥部的情况十分感兴趣,不住地问长问短了起来,溜子尽自己所知进行了汇报,只是村里的情况他实在不大清楚,七狗更是晕得七荤八素地说不出什么来,所以只能让韩司令员失望地离开了。
四十七章:总攻
由于有了三纵的指引,七狗连高高兴兴地向着三纵的后方前进了,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部队,心情当不错。连小柳子最终都现了身,与徐参谋见了面,两人的笑闹中透着亲切,根本看不出刚才的其中一方,差一点就要了对方的小命。
七狗连与三纵分开了,带着自己的俘虏与三纵告别,出奇地三纵的韩先楚司令员没有出现,但这也没引起七狗连的什么想法,归队在既的乐观感染着他们,七狗连迅速出发了。
实际上,韩先楚司令员现在确实很忙,他被七狗连的报告引起了强烈的好奇心,正在分派着通讯员与侦察员去那个刚被七狗连搅得天翻地覆的小山坳探明情况了。
不久,侦察员回来了,并且带来了几个舌头(活俘虏),他们是被七狗连放过的伤兵,只是由于七狗连没有时间搜索战场才捡了一条命,他们的部队一见他们的伤势,就扔下他们撤走了,也多亏三纵的侦察员的到来,才让他们又一次得到了生存的希望,所以他们倒也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来,生怕三纵也给他来个自生自灭,那在这二十几万人的战场上,这些个伤员几乎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了。
韩司令员本来看着这些只剩下半条命的伤员就有些叹气,可是伤员的透露出来的情报却让他大吃一惊,原来,刚才七狗连盲目攻击的这个小村子,竟然就是廖耀湘兵团的前线指挥部!只是由于廖耀湘本人刚刚带着警卫连离开而已,才躲过了七狗连的掏心一击!这怎能不让韩司令员惊奇万分,他慌忙指挥三纵再次进驻了这个不起眼的无名村庄,就地开始了挖地三尺的搜索,并用电台及时联系到了东野总部,汇报了情况。
七狗连顺顺当当地找到了124团,王道全不在,七狗与溜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可免去一翻事无巨细的演讲了,可不一会儿,李公鸡就找上了门,他惊疑不定地拿着一份电报,咬牙切齿地骂上了大街。
“狗日的,你们这些彪子,就知道没头没脑的瞎闯,猪样的乱拱,属熊瞎子的,掰一棒扔一棒,最后啥也不剩,呆瓜!”
七狗当然不忿,溜子也是满不是滋味,他甚至开始暗暗的环顾四周,希望三皮或是张大炮能突然到来,他俩可是李公鸡的克星,准有参谋长大人好看的,可是不巧的是,这两个人都不在,由于疲惫,已经在各自排里睡得正酣。
当溜子与七狗两人正在搜肠划肚的想办法来对李公鸡进行反击的时候,气急败坏的参谋长终于边骂边说明了事情的真相,这下子可把溜子与七狗完全给造懵了,让他们俩张口结舌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李公鸡最后讲到Gao潮,一把递过了电文,只见纸上文秀连长那清秀的字体有些零乱,肯定也是被电文的内容吓着了,上面几排细密的字是情况说明,但最后一行则是领导的批语了,上书着:你部战术毫无章法,勇则勇亦,莽夫一批,下面的属名则更潦草,写着一个代号—103,竟然是刘亚楼参谋长,一看之下,不由得让七狗脸马上涨成了猪肝,恨不得地下有缝;溜子咬破了嘴唇,懊恼得不发一言!
李公鸡骂骂咧咧地走了,七狗溜子面面相觑,又同时唉声叹气起来,好久,只好背对背地一ρi股坐下,一筹莫展地生起了闷气,连吴柱子叫吃饭都挨了白眼,看来,七狗连这次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行军饭的香气惊醒了沉睡的三皮,他打着哈气从隔壁来到了七狗溜子的屋,他睡眼朦胧地也没品味屋里的气氛,就自顾自地抓起了自己的那份,又随手把七狗那份递了过去:“快吃吧,七狗,凉了就不好吃了!”
七狗心头本就在憋气,三皮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更是引发了他的暴怒,七狗一把打掉了三皮递过来的饭盆,指着三皮嘶哑地号叫起来!
三皮犹如见到了鬼,正待寻求点溜子政委的支援,谁知道迎面碰到的,也是溜子那双不耐烦的眼睛,严肃的政委也出人意料地骂上了大街:“呆瓜就知道吃哉,饿死鬼托生哟!”
三皮不相信地瞪大了双眼,竟然以为自己仍然在梦中,他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他噢的一声叫了起来,他也明白了这不是梦境,这更让他满头雾水地不知所措起来,张口结舌地呆了半天,这才“啊”的一声惨叫了起来,声震屋瓦!
叫声引来了大炮与大头等一干人,小柳子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进到了这屋,三皮大呼小叫地指着溜子与七狗发起了飚:“这两个家伙在撒呓仗(发疯的意思)!是不是撞着啥了?!”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溜子愤愤地复述了刚才李公鸡的咒骂,于是这让七狗连的上上下下都又一次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焦头烂额。
听完溜子罕见的号叫,小柳子三皮丘顺尤老兵呆如木鸡得怔在了那里,包括边上的吴柱子也被这离奇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了!只有张大炮一拍大腿如丧老妣地叫了起来:“我的天啊,这真是捡到金元宝当成屎坨子,白瞎了我的那些个炮弹啊!”
于是七狗连如丧家之犬样地惶惶不可终日起来,几个指挥员焦躁得如同风干了的麦秸一样,见火就着,这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就这样失去了,怎能不让七狗连的上上下下心急如焚。
又经过了半个时辰七嘴八舌商量,七狗终于下定了决心,七狗连停止休息,再次偷偷出发,力争再把刚才扔下的脸捡回来。三皮火上房地叫嚣着:“上次不是廖耀湘不在吗,这次咱把他抓来,也好让总部看看,咱七狗连也不是不长脑袋的呆瓜!”
于是,睡意全无的七狗连用不着动员,就再次集结,准备出发了。只是三皮左思右想觉得实在太憋气,忍不住一把拉过了正在狼吞虎咽的俘虏—老兵班长,耍起了威风:“你给我听着,是我们七狗连俘虏了你们,你们就得听我们的,你们给我乖乖在这待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跟别人走,听到没?! 告诉你,老子有事,要去抓廖耀湘了!”
也不知道老兵班长听明白没有,他一边仍然在费力地咽下口中的饭,一边忙三火四地满口答应起来。只是三皮的最后一句话吓了他一大跳,又被嘴里的饭一噎,他一口气没上来竟然直接被憋得背过了气……看着众人手忙脚乱地在救治着老兵班长,三皮这才有了点成就感,施施然走开了,他对身边的丘顺得意洋洋地说显摆开了:“一说抓廖耀湘,看把他吓的!”
借着黎明,七狗连扔下俘虏又一次出发了,只是他们临走的一系列疯狂行径差点引起了众怒,原来,他们为了尽快补充枪弹与给养,七狗连的一干人不择手段地开始了抢、要、拿,不管是哪个单位的,只要合用拿着就走,丘顺还差点打了红一连的卫兵,多亏了溜子政委出现的及时才没出大乱子。于是,尽管他们的出征少了几分英雄的威严,但时间紧迫,也只好灰溜溜地开拔了。
天大亮时,由于对地形与兵力布置的熟悉,七狗连已经到达了新立屯战场的内圈—五纵15师的战线上。此时正值东北各野战军总攻的开始,炮声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七狗连毫不知情地一脚踏进了战场的核心,正好被夹在了当中,无可奈何地当起了炮兵观察员。
廖兵团的炮火还击也相当猛烈,由于是后发制人,也威风得很,甚至一阵强似一阵,正当七狗连上上下下在对廖兵团的炮兵跳脚大骂时,东野的炮火却稀疏了下来,因为必竟东野的炮兵都是东拼西凑起来的,底子不厚,本钱更是不足,所以持续打击的力度就稍微差了点,这更让七狗连的家伙们上足了火,于是,他们不顾仍然在轰鸣的炮火,开始悄悄接近了国军的防线。
当东野的战士们蜂拥跃出战壕,冲锋号吹响,战士向前开始冲锋时,七狗连已经进入到了国军的一线阵地里,由于这里正是东野的炮火的主要打击中心,所以这一线的战壕几乎都已经被炸得不成了样子,而且守军极少(主力都在二线躲炮),根本就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观察员与哨兵,这让七狗连又捡到了鞍山时的那样的大便宜,一鼓作气地突进了国军的腹地。
听到己方的号声,三皮意气风发地露出了头,向着东野漫山遍野涌来的人潮招起了手,大呼小叫起来,半晌,他听不到身边的丘顺的呼应,有些不满了,他斜了一眼丘顺,发现丘顺正在目瞪口呆地望着身后,就发起了飚:“臭小子,怎么的了,见着鬼了!”
丘顺张口结舌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不住地用手指开了三皮的身后,这让三皮不耐烦起来,他骂了一句,猛一转身,可也顿时目瞪口呆了,因为身后的廖兵团守军,也正蜂拥而来!
这时的战场,已经成为了人的海洋,枪的天堂,身前是灰色的洪流滚滚而来,后面的黄|色人潮也是汹涌如潮,两道惊天动地的战火正在向着同一个方向在聚合,那就是此是七狗连处在的原来国军的一线阵地!
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控制与想象的战争碰撞,15师与三纵一部的二万多人吼叫着,廖兵团的最后的守军也在困兽般地号叫着,可是这双方的叫声还盖不过轰鸣的炮火,在弥漫的硝烟与乱飞的枪弹中,两股不可阻挡的力量马上就要迎头碰撞了。灰色的东野是水,黄|色的国军如堤,在这人如草芥,命如蝼蚁的战场上,马上就要上演一场水漫大堤的决战!这不由得让七狗连上上下下面如土色,前看看后看看都不知所措起来,一时间,危机马上就要降临,这小小的一个连队,根本挡不住双方的任何一个浪头。
危急时刻,溜子大叫起来:“七狗连趴下,趴地上,不许动!”
当众人还在发怔时,大炮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一头扎到了地上,紧紧抱住一门迫击炮的炮身,也跟着喊了起来:“挡不住,躺下挺过饱锋头再说!”这终于让七狗连的战士们明白了政委的用意,于是个个迅速趴到了战壕里,刚隐蔽好,那两股决战的锋头就已经迎头撞在了一起!
两股血与火的洪流迎头在一线阵地相撞,搅起了满天的杀气,此时呐喊声、闷哼声、人临死时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子弹乱飞中,人如蒿草样成片的倒下,可后续士兵马上再次以更勇猛凶悍的步伐,冲锋而来,双方就在一线阵地的前沿,开始了你死我活的肉搏与狙杀!
这时七狗连缓过了神,悄悄地从战壕里探出了头,是身上的黄军装又一次避免了他们的灭顶之灾,没有国军认真地分辨一下他们的身份,让他们在战壕中又被当成了留守的一线守军,这样,七狗连终于迎来了反击的最佳机会。
不用统一指挥了,七狗连纷纷的已经开了火,他们身处国军身后,只一顿乱打,就立马让国军们乱了阵脚,腹背受敌的恐惧瓦解了他们回光反照的最后疯狂,不是被呆呆地打倒,就是开始混乱地退却了。有一些脑袋不太灵光的国军,竟然仓惶退向了七狗连方向,这可让七狗连大开了杀戒,成排的步枪、灵动的冲锋枪,与死神一样的轻重机枪一顿痛击,立马让七狗连的前沿变成了一片死亡的海洋,这一片的国军们首先就被两下夹攻突破了,此时的国军就象挡住洪水的堤坝一样,一点崩溃,就引发了全线的溃乱,混乱迅速波及到了很远,眼见七狗连已经与15师的冲锋部队汇合,赶跑了国军心里所有的企图,他们士气被瓦解,溃败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望远镜中的万毅司令员与吴瑞林司令员得见了这一切,失声惊呼了:“又是七狗连,这些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可是此时的七狗连听不到这些了,他们已经马上转身,与15师总攻部队一起,早搅到了追击的洪流中去了。
大追击开始了,就如*司令员要求的,哪时有枪声就向那里打,那里有蒋军就向那里打,直到听不到枪声为止。七狗连此已经被裹进了这道洪流中,开始了凶悍的最后一击!
由于七狗连经常经历这样的奔袭混乱局势,所以并没有太受影响,他们有经验地让突击部队在前,重武器与炮排随后,所以并没有向大多数东野部队那样乱成了一团,完全打没了建制。直到国军已经稀疏了,除了死伤的战士外,七狗连仍然牢牢地聚合在一起。
四十八章:敌酋
奔行中的七狗连战士们,随手扔下自己的旧武器,捡起地上的枪就完成了火力升级,基本没有人管边上零星的国军投降部队,大多是国军们手里的枪被一把掠走,人却仍然被留在了当地。直到七狗连一口气又奔出了七八里地,这才开始了喘息。
由于被刚才的重炮轰击所震惊,垂涎三尺的张大炮上窜下跳地窜掇起了七狗,力主要先找到国军的炮兵阵地,占领了他再说。可三皮强烈地反驳了起来,他的意见也有道理,重炮不是七狗连能占得住的,最终都得上缴,还不若趁乱摸一下汤原旅的底细,来个趁火打劫最好,看来三皮仍然对菜馅包子的生存耿耿于怀,但这个建议一提出,就马上得到了同仇敌忾的溜子大头的极力赞许,连三皮的天敌小柳子都出奇地没表示反对,于是这让七狗下定了决心,立意要先找汤原旅了。这虽然让大炮有点失落,但是当他心里的对常显和这个汉奸、刽子手的仇恨一被勾起,也就同意了三皮的建议,接着,七狗一声令下,七狗连又一次启动,到处抓起了俘虏,打听起了汤原旅的情况。
混乱中,廖耀湘兵团已经兵败如山倒,逼得廖耀湘本人狗急跳墙地直接使用明码与通用讯道向在包围圈以里的所有残兵败将们下达命令了:“全体向二道岗子集结!”
这道电文,迅速地传到了三纵、五纵、六纵、八纵以至于东野总部,103刘亚楼参谋长哈哈一笑,抬起铅笔,在新立屯附近的二道岗子上画了一个粗大的红圈,又一笔打上了一个叉:“这就是廖某人的葬身之地了!”
一边阴沉着脸的101*此时并不舒服,大概因为他不喜欢他身后的阳光罢,窗口透进来的那令人享受的光线让他有些焦躁,他挪动了一下身躯,好象能躲开这阳光似的,不耐烦的哼了一句:“这个廖耀湘,怎么搞的,这么重要的消息,用什么明码,疯了吧!”
与林总相反,极为喜欢阳光的102罗荣桓政委此时正在窗口的另一边舒服地“沐浴”着,额头已经有了细小的汗珠,可能是他仍然未能全愈的肺病已经稍有减轻,这让他难得地开起了玩笑:“看来林总这位老同学是被打急了哟!”
*司令员霍地一声站起了身,仿佛已经不能容忍这刺眼的光线了,甩手就要离开,只是在脚步都抬了起来的时候才嘀咕了一句:“他算什么同学,不堪一击,哼!”说完就迈开了他特有的碎步开走了,仍然是脚步轻轻,甚至都惊不起灰尘,但是林总轻快的神情是显然的,这让罗刘二位老战友不由得莞尔而笑,又开始了穷追不舍。
“不知道这回能不能抓到这位黄埔一期的高材生?”罗荣桓政委接着说了下去,“也真怪,用明码,真是人才啊!”语气中不无讽刺之意了。
这回让心情不错的林总看到了卖关子的机会,他在门槛上回身一指刘亚楼,“那得问他。”这让参谋长大人一怔,“问我?我……”那边的罗荣桓也是有点茫然了,两人一起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了林总。
意图已经达到,关子已经卖了个十足,这让林总的心意顿平,在返回自己密不透风、不会有任何光线的房间之前,他揭开了谜底:“刚才你不还在臭骂五纵的一个连队,捣毁了廖耀湘的指挥中心而不上报吗?肯定是通讯兵全被打掉了,用什么发报!?”
罗刘二位如梦初醒,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有道理,有道理,肯定是这样!”
林总心满意足地离去了,这也让刘亚楼参谋长也放开了拘谨,他斜了斜仍然在微笑不以的罗政委,补充了一句:“唉,这就叫飞来横财吧,正找不着廖某人,他自己现身了。”
“恐怕对廖同学来说,这就不是飞来横财了,怕是飞来横祸吧!”罗荣桓政委迅速地捕捉到了刘亚楼语中的一个双关,又一次打起了趣,这次不仅让刘亚楼参谋长开始大笑,一边的小参谋们也都一改林总面前的压抑,自顾自开始哄笑了。是啊,这二十多天的辽沈决战,这次廖耀湘的覆灭,已经顺利地收了关,又怎能不让整个东野机关里,笑声盈盈呢?
此时的廖兵团的包围圈里,东野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除了几处还有国军在顽抗外,其他的战场上已经是一片欢声笑语,到处都是东野的人员,不多时,物资已经被大家抢占一空,于是所有的人把目光都投向了廖兵团最后的资源—俘虏。
15师的彭龙飞师长哈哈大笑着,派出了所有跃跃欲试的机关人员。“八大员”集体登场去抓俘虏了,他们有的甚至都没有武器,但是胜利的喜悦激励着他们,让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擀面杖、菜刀、扁担就冲没了影,却不料,没了护卫的15师师部却被恶运光临了,一伙国民党的散兵游勇们盲目的乱窜,竟然鬼使神差地冲进了彭龙飞师长的住所,与彭龙飞师长与仅留的两个警卫员发生了激战。两个警卫员战死,彭龙飞师长的大腿也被一枪穿透,差点截断了大动脉,好在那伙散兵游勇也不知道他面对的是解放军的大干部,竟然掉头而逃了,这才让这位堂堂的15师师长大人捡回了一条命。
消息传到五纵指挥部已经是中午了,这让万吴两位司令员大吃了一惊,为了避免再次受到这样的飞来横祸,一道命令迅速通报了整个五纵:兹命令五纵全体部队,收束部队,不得擅自分散行动!
文秀连长复述完万毅司令员的命令,让司令员签完字正待离去,吴瑞林司令忧心冲冲的一句话又让她放慢了脚步。“现在这个混乱劲,怕是不好执行吧,我都能猜到哪个部队会说没收到……”吴瑞林司令说道。
万毅司令员根本就不用思索就接上了话头:“肯定是七狗连那些个飚子!”他没注意到这一句话已经让文秀连长怔在了门槛上,接了下去:“老伙计,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这些宝贝们,今天也全亏了他们,这才没打成消耗战,还有,依我看,他们虽然不会执行命令,可也肯定吃不了亏!你说呢?”
吴瑞林也被万毅司令员的一番话激起了同感:“也是,他们这群家伙里,就没有一个肯吃亏的主!”
“哈,哈,哈”两个司令员放声大笑了起来,门槛上的文秀连长眉头紧皱,这才走了出去。
迅速地,一道史无前例的命令下到了五纵的各支部队手里,万毅司令员的话一字没改,后面却加上了一句补充说明:七狗连尤其要执行!
124团的团部也是一片忙乱,但是命令是命令,虽然不太合规范可是必须得执行,这让王道全迅速派出了所有的通讯兵去找七狗连,可这时,七狗连了竟然失踪了!
原来在几个道边伤兵的嘴里,丘顺终于得到了汤原旅的消息,“你们找的汤原旅不知道,可我知道一个团全是汤原的兵,一口一个嗯哪的,他们跟在铁甲军的后面第一波就冲向了东南!”那个疲惫不堪的伤兵说到。
七狗三皮小柳子等一干人大喜过往,这多时的寻找终于有了点线索,让他们兴奋不已起来。溜子政委虽然没与“常大善人”朝过面,但是一提起汤原解放区的覆灭也是让他一阵阵地心痛,因为他的老师也是他最亲的亲人—刘政委,就是因此牺牲的,所以一见有了消息,也被仇恨冲晕了头脑,也忘了向团部汇报就跟着急躁的三皮七狗之流杀向了东南方。就这样,七狗连在五纵的联系范围内,失踪了!
开始还不时有国军的丘八们拦住七狗连要求投降,可是心急如焚的七狗连的家伙们根本就没空管这些个已经饿得脚步虚晃的丘八们的闲事,他们把满怀希望的国军们扔在了原地,只是一路狂奔而去了。初期还有战士给些食物,后来就根本没有人再想作这样的施舍了,因为他们自己临行时搜刮到的食物本就不多,在这被围了四五天的战场上,那里还能指望找到补充呢,所以就只能硬起心肠,不闻不问了。
到后来,满地乱窜要求投降的国军实在太多了,严重影响到了七狗连的速度。并且七狗连也急需找几个俘虏再打探一下汤原旅的动向,就住脚休息了一下。三皮只一招手,就凑上来十多个国军散兵游勇,带着满脸的讨好靠了上来。
可是尽管在食物的引诱下,俘虏们也没说出个汤原旅的去向来,这让三皮焦躁不已,一甩手就扔下了他们走开了,还是大头眼见这些个俘虏们惨像于心不忍,扔给了他们几个饼子,却不料引起了这十几个家伙的疯狂争抢,乱作了一团,又让尤老兵费了好大的劲才劝开了他们,可这一来,七狗连的战士们的身上仅存的食物可就遭了浩劫,被施舍一空了。
此时,七狗连已经跑出了二三十里远,在高处都能望到新立屯火车站那尖尖的塔楼了,但是七狗连却失去了了方向,迷路了。
七狗连并不死心,七狗马上派出了几伙战士去打探汤原旅的下落。在混乱的战场上开始了到处的询问与寻找,三皮与丘顺之流是强逼硬问,那边的张大炮,却是在进行着和蔼的公关询问,尽管方式不同,可也是一无所获。
张狗剩此时心情不错,他加入连队较晚(在濠江剿匪时期),对那个所谓的罪大恶极的菜馅包子常显和更没什么切身的仇恨,于是他份外地享受起了国军败兵们的一口一个“长官”的阿谀奉承,跟在柳子连长ρi股后面,飘飘然地装起了首长,两个人走着走着,已经离开了主路,此处,人烟已稀。
小柳子失望地直起了腰,叹了口气,嗓子由于说话太多好象冒起了烟,额头的伤也在一蹦蹦地隐隐作痛,他正要转身,乖巧的张狗剩马上递过了水壶:“喝口吧,连长!”说完嘿嘿一笑,满脸讨好。
原来,自打上次柳子在遭受国军探子伏击时,几次救了张狗剩的小命,最后又替张狗剩挨了一枪后,张狗剩已经把小柳子连副当成了偶像一样地敬畏了,这个孤苦无依的流浪儿,好象找到了亲人般地跟定了小柳子,成了他的跟屁虫,一步也不愿意离开,在这个小柳子心急如焚的当口,他一边表示着同仇敌忾,又一边替小柳子出起了主意:“要不咱再走远点,找个当官的问问,他们兴许知道的多!”
心神不定的小柳子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急于表现忠心的张狗剩马一把拉起了一个国军丘八,清脆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吼了起来:“你们这里有没有当官的?”
可巧,张狗剩抓住的那个国军,正是一个通讯兵类的家伙(那个国军通讯兵身材也瘦小,所以张狗剩这才敢下手,太胖的他拉不动),闻言竟然怔了怔,欲言又止起来,这也引起了机敏的柳子连长的警觉,他想了一下,拍了拍张狗剩,让小家伙先放开了他。然后手伸进了挎包,拿出了一样东西,竟然是一瓶酒,小柳子一开盖,酒味果然十足。
这可是战场上久已未见的稀罕物啊,顿时引起了周围俘虏们的一片惊呼。大头都迅速地被吸引了过来,他一眼这没有商标牌子的“酒”,就不由得一连声的埋怨上了小柳子,“啊,有这好东西咋不早拿出来!”说完了他就自信地向着酒瓶扑去,可小柳子灵巧地闪开了,大头就马上恼了起来,“你又不喝酒,小屁孩,给我得了!”说完又冲了上来。
小柳子哭笑不得,在张狗剩的帮助下,两个人才堪堪抵挡住了身雄力猛的大头的纠缠,他示意张狗剩先挡一阵,转过头就象那个国军勤务兵进行了诱惑:“说出当官的,我就把它给你,这当口,能换老鼻子珍贵什物了,都够你小子娶媳妇的!”
那个小个子瘦勤务兵眼睛亮了,这时周围的几个国军俘虏也开始了嘈杂,一个一条腿被炸伤的伤兵马上从绑腿里摸出了一个小包,叫了起来:“我用我的半条小黄鱼(小块金条)跟你换,我顶不住了,哎哟,痛死我了!”原来他要用这个麻醉一下自己,顶一顶那刺骨的疼痛,不至于痛晕过去失血而死,能清醒地坚持到收容部队来,也许就能捡一条活命了。可这一切都加深了对那个小勤务兵的刺激,他脸抽动了几下,咬了咬牙,向着远处的一块小洼地飞快地一指,就一头扑向了那一小瓶珍贵的物品—酒。
小柳子任由国军勤务兵将那小瓶“酒”如获至宝地抢走了,那边可就传来了一声嚎叫,原来大头也看到了这一幕,心急如焚地惨叫了起来。可笑的是,这时的张狗剩,已经被大头倒着抱在了怀里,原来他的骚扰终于激怒了大头,被大头小小的教训了一下。
小柳子快步上前,先好说歹说才让失望的大头放开了张狗剩,又附在大头耳朵上飞快地说了几句,这让大头一怔,脱口而出地叫了起来:“啊,这……”
小柳子一把捂住了大头的嘴,向着张狗剩一呶嘴,两个人就向着远处的那小块洼地冲了过去。大头不顾柳子的连声催促,没跟两人离开,反而一下子扑到了那个正在进行交易的勤务兵与伤兵跟前,他劈手抢过那个小瓶,一手就挡住了急了眼的勤务兵与伤兵,接着,大头拧开了盖子,小小地喝了一口,只见他马上啊的一口顿时又全喷了出来:“操,真是碘酒,还是军区医院兑的!”他抹了抹嘴巴又呸了一口说。
啊的一声,那个小个子勤务兵与伤兵都怔住了,那个伤兵气急败坏地又一把抢过了自己的私房小包,两个人正在纠缠,大头又开了腔:“是碘酒咋了,不比喝的强,连长说了,让你擦在伤口上,肯定能管用!救了一命,还不领情,德行!”说完转身离开追小柳子去了。这让那两个俘虏又一次呆在了那里。
不知道那两个俘虏的交易最后进没进行,可是小柳子大头张狗剩却在小洼地里有了大收获,俘虏了三个装模作样的国军“士兵”,但只要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三个细皮嫩肉的家伙,肯定是三条想趁乱脱逃的大黄鱼!
四十九章:沈阳
闻听得抓到了几个大家伙,七狗连的上上下下象揭开了锅一样围了过来,三皮丘顺之流不住地向着三个俘虏指指点点起来,大头气宇轩昂半拖半拉地把这三个脚仿佛都在颤抖的人带到了七狗连,三个人中的两个顿时委泥在了地上,只剩下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家伙倒还有些沉着,阴沉着脸居然站的十分稳当。
大头得意洋洋地叉起了手,往边一闪,清了清嗓子,学着小柳子平日里会操的口令呼喝了一声:“立正,俺连长来了!”
小柳子已经把情况进行了简单的汇报,溜子与七狗急急赶到了,见到三个不伦不类的“士兵”此时已经面如土色,不由得也有些好笑,所以就放缓了神情,和蔼地开了言:“请问你们的姓名,是干什么的?能告诉我吗?”
那个年纪最大的俘虏犹豫着回答道:“我是作饭的,他俩,他俩是挑夫……”
七狗面色一寒,周围的战士则暴出了轰然的笑声,“岁数这大的挑夫,能挑几斤担啊,骗鬼啊!”三皮叫了起来。
溜子也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下开始了威吓:“你们要不说实话,那我可就帮不了你了,我会把你们送军纪科。”
“好了,就送他们到军纪科,娘的,细皮嫩肉的伙夫,军纪科的家伙们最喜欢了!”张狗剩一听军纪科,心有余悸地嚷了一句,七狗连也只有他去过五纵的军纪科自首过(他打死了国军探子俘虏),所以以一副过来人的嘴脸开始了火上浇油。
那几个俘虏本不知军纪科是何物,但一听张狗剩如此形容,以为是和国军的军统、中统是一路货色,魂都吓没了,那个年纪大的俘虏也终于惊惶失措地一ρi股坐倒在了地上,软成了一团,再也爬不起来了。
眼见几个家伙装了熊,又不想再耽误时间,溜子就挥手叫来了李二虎,命令他把这几个俘虏送到团部去,好好审问一下,谁料李二虎却一口回绝了,这让溜子不由得大为惊奇。
“把他们扔这得了,遭殃军里还有什么好东西,饿死活该!我一走你们就要窜,等我回来那找你们去,累死也撵不上啊,这事我可不干,谁爱去谁去,我不去!”李二虎委委屈屈地嚷道。
那三个俘虏闻听此言脸都吓黄了,惊惧不已,好在溜子政委的政治工作热情瞬间被引发了,他耐心细致地对李二虎进行了和风细雨的思想政治劝说,这也让那三个俘虏担心地观望了好久,可任溜子说了半天,李二虎楞是油盐不浸,死活不答应,最后终于*了溜子政委,他小蛮牛的本性暴露无遗,大骂了起来:“还记不记得咱这趟出来干啥来了,你娘的李二虎,好不容易抓到个大家伙,今天你要是不去,老子就把你送军纪科,你说我敢不敢?!”
七狗眼见成了僵局,含笑上来劝起了架,他向小柳子使了个眼色,小柳子也作好作坏地把李二虎拉到了一边,溜子兀自在生气仍是不肯干休,七狗只好向他大使起了眼色,这才让他平静了一点,这时候,李二虎却一反刚才的倔强,红着脸走到溜子政委面前开始认错了。这让溜子政委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起来,白日见了鬼似的惊奇不已!
李二虎满面通红,嚅嚅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话来,在七狗的提醒下,溜子政委发现了在边上窃窃地笑着的小柳子,心里一动就没再追究,只是吩咐了他几句,就让他挑上几个轻伤员准备出发了。
这一闹可是让那三个俘虏经历了一番大喜大悲、从死到生的历练,直到李二虎应承把他们带回团部,才让三个长出了一口气,心也定了不少。可能是觉得生还有望了,那个年纪大的人向着溜子七狗开了言:“世侄,啊不!长官,啊不!小弟兄,对,小兄弟,”他语无伦次地用了好几个词才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称呼,“谢谢你给我们三个人一条生路,来日本人必将报答,只要见到了贵军长官,那就一切都好办了!”
耿直的七狗不发一言,面如寒霜地打断了他的许诺,只一挥手就要他们上路了,这时溜子连忙叫住了他们,这让三个家伙大惊失色,以为又有了变故,但听明白溜子政委只是想借着这三个俘虏的感恩再次询问一下汤原旅的情况后,才终于让三个家伙又松了一口气。
“没听说过有汤原旅!”三人中的那个胖子接上了话,此人正是新一军的参谋长唐山,对国军建制十分熟悉,但这一句却让七狗三皮大头等人大失所望,好在他接着说了下去,“如果有,那也只能是原来保安团升格上来的,应该都在71军辖下,他们被打散了,听说有一部分顺东南突了出去,要是剩下的人都说不知道,这说明你们要找的汤原旅一定在其中。”
情况与七狗连原来的情报吻合!这让溜子与七狗大喜过往,顿时也不觉得那个胖子有什么可笑了,大头也高兴起来,居然笑呵呵地拍了拍那个胖子的肩膀,对他表示了感谢,这让那个胖子受宠若惊,连声谦逊起来,惹得三皮之流又是一番狂笑。
不一会儿李二虎与几个七狗连的轻伤员依依不舍地上了路,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小柳子咬着嘴唇嘀咕了一句,溜子政委没听清,可小柳子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走开了。
七狗连再次出发后,溜子急走几步,与小柳子并肩而行,望着仍然闷闷不乐的连副,他迂回着打起了埋伏:“你跟李二虎说啥了,他一下子变得这乖?”
果然这问题让小柳子兴奋了起来,他卖起了关子,但架不住溜子的央求,就揭了底:“上次吴柱子不开电台,团长要找算帐,是丘顺央求他去给吴柱子报的信,让吴柱子躲开了,可是后来吴柱子去自首了,这就成了李二虎的一块心病,其实团长早就不追究了,但这小子就是害怕!所以我就敲了敲他,他就服了!”
这哑谜终于被打破了,这让溜子也恍然大悟地轻松了起来,两个人马上就又嘀嘀咕咕起来,好一番兴奋地景象,可是这时七狗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闷哼了一声,怔怔地瞅着小柳子,呆在了那里。
七狗焦急地冲着小柳子比划起来,小柳子反而含笑劝起了七狗,溜子双被弄得糊涂了,连声的追问起来,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了小柳子闷闷不乐的原因。
原来见那三个俘虏真是国民党的大官,小柳子心里一动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在叉子沟,他从爷爷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从父亲留给他的家谱里知道到了父亲的名字:何大光,那时候就是连长的何大光要是还活着,现在也应该是个团长之类的军官了,应该能从这三个国军大官口中找得到蛛丝马迹的,但是话虽然已经到了小柳子嘴边却没问成,不知道为什么,在小柳子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怕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隔阂已经让亲情疏远了吧,或是敌我的这两个阵营已经成为了父子相认最深的洪沟,要么就是这两方面兼而有之,反正小柳子终于把话又咽回了肚子,尽管如此,这突如其来的机会却也对柳子连副的心灵产生了极大的激荡,必竟是亲生父子啊,怎能不让他思绪万千。七狗也是过后才想到的这一层,在路上发怔也是为此,但李二虎此时已经走远了,没法再弥补这个缺憾了,所以才惶急地叫了起来。
小柳子反倒劝起了七狗,“唉没事,都这多年了,我也长这么大了,还在乎这一两天,万一,万一。。。。。”终于,小柳子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只顾闷头急走了。
当溜子听完小柳子的解释后,也是默然不语了,有心要劝小柳子点什么,可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又闻听小柳子那个万一两字,心里一动,明白了小柳子的心病所在就是这个只怕万一了,万一要是何大光已经死去了呢?万一小柳子父亲是被解放军给打死的呢?万一要是何大光就在东北这块战场上?万一七狗连打败的部队中就有小柳子父亲的呢?万一小柳子父亲就是被五纵或就是被小柳子自己……想到这,溜子努力地摇了摇脑袋,才把自己拉回到了现实中,他甚至不敢再往深处去假设了,望着柳子连副那孤单的背景,他只能叹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行军了。
走了一天后,七狗连已经穿越了六纵的防线,在路上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最终目标—沈阳,因为他们遇到了即时的活路标—东野的宣传队,他们打着快板、奏着乱七八糟的乐器,唱起了自编自演的顺口溜。
唉,说同声,叫同志
掉队别把那心来烦
东野首长下了令
三军要把那沈阳克
人不歇脚马不下鞍
快快上路不要闲
同志们再在沈阳再见
……
听到了宣传队的宣传,让七狗连的战士们精神振奋了起来,并且由于已经进入到了解放区,支前民工们也空前的多了起来,部队也终于解决了肚子的温饱问题,更让七狗连的上上下下无比高兴起来。
仍然是一天一夜的强行军,七狗连夹杂在各路武装人员中,坚定地向着东南方向前进着,当他们再一次发现支前的民工洪流时,知道自己终于接近了目的地—沈阳,因为前面那隆隆的炮声也已经隐隐传来了,这让七狗连鼓起了最后的力气,向着炮声中的那府巍然显现的大都市前进了!
此次围歼廖兵团,五纵英勇穿Сhā,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前期死缠乱打廖兵团,让他每日前进不到五公里,有力地援了锦州的解放;后期不顾疲劳,完成了堵截廖兵团的关门重任,打出了主力部队就有的气慨与威风,得到了东野与全军的赞许,但是一仗下来,五纵也损失很重,积攒了多年的重武器几乎全部被丢弃,牺牲一千八百多人,受伤三千余人,这又是一场鏖战!
一到沈阳外围,七狗连被编入到了预备队阵营中,本该好好休息一下,却陷入了深深的迷惑,原来溜子一打听,这座孤城已经被十二纵与几个独立师围困了近两个月,从来没听说过有外线部队成建制地进入到城里过,小柳子还不死心,又待细问,却引起了那几个独立师战士的不满,“怎么的,五纵老大哥信不过我们独立师啊,摆什么架子,当年不也是跟我们一样,牛个屁!”说着脖子一耿,马上满脸的不服与不耐烦了,跟当年七狗连的辽南独立师的嚣张作派如出一辙!
这让小柳子哭笑不得了,但是作为过来人的他也深知这些个地方部队的心态,知道一但引起反感那就不会再有什么合作了,所以他只好陪着笑脸退了回来,一问其它出去打听的战士,都得到了几乎相同的回答,这更让溜子七狗小柳子闷闷不乐,“追群大活人居然追丢了,这可是千古奇闻,真见鬼了!”三皮骂骂咧咧地说道。
这时的七狗连里真正高兴的只有一个人,竟然是大头,他乐呵呵地向七狗请起了假,这让七狗大为不解,“干啥去?”溜子政委问。
从不撒谎的大头抓耳挠腮了半天,终于迟疑着说了真话:“围城的是十二纵,我去看看!”。
七狗溜子更是满头雾水,“十二纵咋了,有什么看的?”
“十二纵啊!你们不知道,这是十二纵啊!”大头惊奇了,犹如听到什么稀奇事样的嚷了起来。
“不知道啊!?”小柳子溜子异口同声。
“我听人说过,这帮家伙会造酒,听说是跟鄂伦春人学的,行军都带着酒壶,还卖呢,我去…我去…看看!”大头最终吐出了实话。
七狗溜子小柳子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批这个假,犹豫起来,但经不住大头的软磨硬泡,没奈何只好放行了,但是小柳子不放心,叫大炮跟他一道去了,谁料这一去就去了一整天,直到天黑,大头与张大炮才满身酒气地返了回来。
焦急的七狗正在等着大头,见状不由得就要发飚,这时,大炮啊的一声大喊不由分说地拉起了七狗冲出了屋外:“快来啊七狗,你看看谁来了?”
随着话声,一个高大巍然的身影闪现在了大头的身后,竟然是大青马队长!书包 网 想看书来
五十章:外围
原来钟伟司令员所率领的十二纵,人员组成正是呼玛、孙吴、嫩江、德都、通北的原抗日根据地的武装力量,大青马队长的鄂伦春骑兵,当然也在其中,现在已经壮大为十二纵的骑兵营了,跟着一路杀到了沈阳。而十二纵赖以发家致富的造酒技术,也是鄂伦春族的不传之秘!
大头与大炮张张罗罗地去十二纵买酒,就被人介绍到了大青马队长的骑兵营,其实也只有这些少数民族的战士由于其特殊身份,才躲过了东野首长们的注意,偶尔得闻,也并不深究,所以卖酒也成了十二纵的一项“光荣”传统,当下两下见面,那能不格外亲热,这不免就让大头来了个一醉方休,天黑了才回到了七狗连。
七狗与大青马队长也是分外亲切,黑龙江畔的那一幕壮丽、雄浑的回忆在两人心中不由得激荡不已,溜子热切地拉着脚步已经有些虚晃的大青马队长,三人一同勾肩搭背地进到了屋里。友人相见,那能无酒,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觥筹交错,尽管下酒菜寒酸了点,只有几碟咸菜,可在浓浓的情谊中,渐渐地大家也有了七八分醉意,大青马队长与大头更是醉成了一团。
当夜,大青马队长就睡在了七狗连,他连夜的呼噜震天地响了一夜,直到天明,骑兵营的警卫员们找到了这里,才把大青马队长唤醒。
“醒醒营长!司令员找你!”那个警卫员着急地说道。
仍然宿酒未平的大青马队长晃晃僵硬的头颅,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发起了牢骚:“找我干啥,攻城啊!骑马上墙?”
七狗溜子在边上不由得窃笑起来,好说歹说才让大青马队长起了身,那个骑兵营的警卫员也是真着急了,冲口而出地道出了钟伟司令员的命令,也没有再顾及身边的五纵七狗连。
“司令员让咱营上马,随时准备抢苏家屯的小火车站,那里有三四里的开阔地,都是水,战壕挖不过去!”
大青马队长闻听真有任务,霍的一声就昂起了头,身边的七狗溜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大战在既,那警卫员紧张的语气让他俩也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
大青马队长不由分说,马上就要起身回营,正当他走出屋时,溜子七狗经过一阵商量也追了出来,叫住了骑兵营长。
“乌云队长!”大青马队长回头,这才想起还没有与两位老朋友告别,他自失地大笑起来,刚要说话,却被七狗拦住了,溜子接了下去:“打苏家屯能不能算我们连一份,眼看要总攻了!我们不能干瞪眼白看啊!”
十二纵骑兵营长乌云沉吟了一下,豪爽的性情让他没法子拒绝这个老朋友的要求,于是他就一口应承下来,甚至根本没提要请示的事,这让七狗溜子反而有些担心起来,小柳子在边上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该请示一下十二纵的首长。
“哈哈哈!”大乌云营长那雄浑的笑声再次响起,“打狗子还请示个啥?是朋友就一道去,我们冲,你们压阵,咱来个二鬼拍门!”
扑的一声,小柳子终于没憋住笑出了声,乌云营长也不生气,也跟着笑了起来,看来对这位鄂伦春的勇士来说,用错词那也是家常便饭了,于是这个提议双方一拍既合地定了下来,接着,双方共同约定了集结地点,就分头开始准备了。
乌云营长翻身上马,仍然是那样彪悍地走了,一路马蹄急促地擂在初冬的冻土上,如同战鼓一样在敲响着,这让七狗溜子也振奋了起来,昨夜的酒意也一扫而空,无比兴奋地下达了战斗命令。
打沈阳!抢火车站!这两道新奇的命令一在七狗连发布,就顿时让七狗连的上上下下如同见了新奇玩具的孩子般地兴奋了起来。这些个土得掉渣的家伙,那个见过沈阳这么大的城市,那个真正坐过火车啊!这下子,七狗连犹如开了锅一样喧闹起来,久久不能平息。
不到一个小时,两个乌云营长的传令兵骑着战马匆匆而来,由他俩当前带路,七狗连迅速地出发了。队伍刚起步,一个破衣烂裳的家伙一头撞了过来,“连长!政委!柳子!我可找到你们了!”那个人大喊道。
小柳子定睛一看,居然是李二虎这个家伙!
这又让七狗连好一阵闹腾,大家纷纷感叹李二虎的命也真好,竟然能在七狗连去见大世面的这一个要紧时刻找到了队伍。可是眼中的李二虎,身上的衣服已经一条条地成了碎片,满身的汗味真扑鼻子,这也让七狗感慨了起来,看来这小子为了追上队伍,可是没少遭罪,可能也是几晚没睡了!
七狗当即脱下了外套,强塞给了李二虎,李二虎正待推辞却被七狗一道命令的眼光给震住了,只好一边与周围的战友们开着玩笑,一边开始换装了。溜子政委却十分想了解那几个俘虏的情况,不待李二虎穿完就开始了盘问,这让李二虎这家伙心里不爽起来,他大大咧咧地说了起来:“我没到团,路上碰到15师的几个炊事兵送饭,就交给他们了!”
“啊,这……”溜子与七狗闻听此言,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你给了15师,那那!”由于一时间无法措辞,就张口结舌地住了嘴。
“咋了,不都一样,我让咱连的那几个伤员也跟着回去了,错不了,还怕15师不认咋的,是咱抓的俘虏,到哪都得承认!”李二虎满不在乎地补充了一句,这让溜子有些哭笑不得,但左思右想,也没有办法把话跟这个楞头青说得太露骨了,万一要是15师据实上报了呢,那不就成了一场笑话吗,所以由于没什么可说的,溜子只好无奈地指挥部队前进了。
临近沈阳外围,七狗连被眼中的景象深深地震惊了,一是这座雾气里巍峨的城市是七狗连的上上下下所从来没见过的壮观,让这些土包子从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丝畏缩,二来是沈阳外围的十二纵的战壕工事让他们实在叹为观止了:一个半月的围困,已经让十二纵与五个东野独立师把沈阳城变成了一个大型工事,如蜘蛛网般密集连绵的战壕象多道盘根错节的藤条一样,紧紧地包住了沈阳这棵将要枯萎的巨树,并且这战壕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却畅通相联,虽然看上去粗陋简单,身处其中却又安全无比,他既可防炮,又能交通,甚至能当作运输公路来使用,一眼望去,战壕网中来来往往的战斗人员、支前队伍更是川流不息,好一番战争海洋中的景象奇观,这怎能不让七狗连由衷地赞叹无比呢!
“咱这也长了见识了,营口看着了海,这里见着了大城市,操,赶明攻下了它,老子非进去逛个够不可!”三皮神往地说着。
“十二纵挺能整啊,这战壕可是真绝!”大炮却对沈阳外围十二纵的壕垄战术发起了感叹,听到三皮的嘀咕,他鄙夷地讽刺了起来:“这算啥,沈阳还算大啊,想当年老子在长春炮校的时候,那天不逛遍半个城!”
“妈呀,这屯子,可真大……”这是大头在赞叹中一不留神哼出了声,马上,这又引发了全连的哄笑。
绕了一个大圈,七狗连从外围迂回到了苏家屯火车站的东野阵地后方,乌云营长已经在此等待多时了,他身边的战马正在不住地喷着响鼻,样子很是不耐烦,身后的骑兵营战士大多都没上马,因为这些以马为脚的战士深深地知道,战马的体力要用在最需要的冲锋中,这时让已经养精蓄锐的战马缓一缓,也许就是战场上生死的关键。
“铁路两边都是大洼地,上冬看起来平,可一上人还是吃不住!”东野十二纵的一个营参谋长给乌云营长与七狗溜子介绍起了苏家屯小火车站的情况,“车站是日本人建的,原来是运煤的仓库,可是挺结实,挨了咱这多炮火楞没啥事,里面大概有二个营左右的丘八,这些日子政治组来得勤,跑过来的兵也不少,现在大约不足一个半营了!你们计划是啥?”
“总攻开始,我们就冲抢他车站!”乌云营长豪迈地说,“这是我的兄弟们,我们要给他来个……”
多亏小柳子在边上一个劲地拉起了乌云,才阻止了这位老兄再一次引用了二鬼拍门这个不吉利的成语。甩词被阻,这让乌云营长觉得词不达意起来,感觉到点不解气,他想了一下,又冲口而出了另一句成语,“来个饿狗扑食!打他娘的!”
参谋长与七狗溜子小柳子面面相觑,被弄得哭笑不得,可乌云营长却已经施施然走了。当溜子七狗强忍住笑,快步跟上时,那个参谋长却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直到四个人已经走远了,他才缓过一口气,远远地嚷道:“总攻定在下午四点,咱们以炮为号!”
十一月一日,十二纵与几个独立师的炮火宣告了沈阳总攻的开始。由于计划周到,七狗连先期就前出到了苏家屯小火车站的近处,所以没费什么周折,就占据了火车站的一角,乌云营长的骑兵旋风般地冲进了屯子,攻击第一波目的顺利达到了!
可接下来乌云营长的骑兵们却受到了挫折,由于国军们覆灭在既,竟然也打出了一些象样的战斗力,在后续战斗中,几伙顽敌与十二纵的攻击部队居然打开了巷战,这顿时让乌云队长的战马失去了优势,反而由于目标太显眼,一会儿就被打倒了一片,这些平素骑马走天下的人,一但到了地上就没了主心骨,所以惊惶起来,乱成了一团。
关键时刻,又是七狗连焕发了疯狂的战力,他们用爆破手集中解决了两个屋子里顽抗的国军,并且为了示威,尤老兵在其中的一个屋子里一骨脑地扔进去了三个炸药包与好几枚手榴弹,这轰然的惊天一炸顿时吓破了国军们的胆,剩下的几处屋里的火力马上稀了许多。当十二纵的后续部队毫发无伤地冲进来时,国军已经绝望地放弃了抵抗,开始成群地投降了。这顿时让刚才还枪炮轰鸣、喊杀阵阵的战场立马换成了另一番景象,这些个饿狼一样的国军俘虏们,不要命地开始抢起了十二纵政治组送上来的“诱饵饭”,竟然由于分配不均还险些引发了另一场骚乱,这让七狗连的上上下下顿时放了松,并且由于他没有什么明确的任务(占领的其它后续工作都由十二纵的部队在办),所以个个开始了闲逛,不一会,大家都聚集在了大仓库的两台蒸汽火车头边上,一边看着这稀罕物,一边嘈杂地议论起来。
此时,溜子七狗小柳子大头大炮正在陪着乌云营长哀伤着,乌云营长的骑兵营此战损失很大,战马被打没了三分之一,人员也伤亡了四五十人,竟然比前行攻击的七狗连的损失还大(七狗连有伤无死),这怎能不让乌云营长心情沉重,面如阴云呢。
十多个鄂伦春战士的尸体被排成了排,他们都是跟随着乌云营长从黑龙江畔走出来的最亲的子弟兵,这让乌云营长如受雷击,久久不语,七狗连的几个人,也陪着一道,洒下了伤心的泪水。
十二纵的攻击营参谋长匆匆而来,向乌云营长传达了新任务,“钟司令员来电,命令骑兵营与我营及地方部队,占领苏家屯后不要停留,迅速向沈阳市方向攻击前进,必须与晚十时到达沈阳沈东城墙!”那个参谋长欣喜地喊到:“钟司令员很意外,咱们这么快就攻下了火车站!”
听得称赞与命令,乌云营长亮起的眉头又马上聚拢了,拧在了一起,沉默了下去,那个营参谋长关心地问起了原因,乌云队长一指,那边仍然在不住地嘶鸣着的战马群,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骑兵营剩下的战马,几乎匹匹都带着伤,乌云营长的大青马民肚子上有两处擦伤,他不住地在边叫边翻蹄亮掌,可是由于够不着,所以只能更加纷乱的哀叫着,其它的战马也大多如此,整个骑兵营的战马不带伤的只剩下不到三成,事情明摆着,哪里还有战力再向沈阳前进呢?
这下子不光乌云,那个营参谋长也张口结舌地沉默了,他们的部队虽然没受太大损失,可是失去了骑兵营这速度上的优势,再前进也难保就困难重重,晚十时到达指定地点看来是不可能了!这也让他忧心重重起来,但是他马上重整了心情,拍了拍乌云营长:“老伙计,你们吃了大亏,后边慢慢跟来吧,我们先走,我就不信,豁出命还有打不下的城池!”
乌云被老战友的关切给感染了,他猛地起了身,一把拉住了参谋长,“要走一道,就是把所有的马都搭上,也得完成任务!”参谋长一把握住 了乌云营长的手,两个战友的情谊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群情激昂地开始准备出发了。
七狗溜子在边上看到刚刚与十二纵部队通过话的乌云时,从他那阴沉的脸上就得知了完成任务的艰巨性,小柳子试探地问了一句就引起了乌云营长的一番长吁短叹:“有三十多里地,还得边打边走,有马也就刚刚能到,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都在唉声叹气之际,无忧无虑的张狗剩却来拉柳子连长了,他站在边上比划着手势要小柳子跟他去,小柳子沉着脸没理他,这小子以为小柳子没注意到,就叫了起来:“柳子,快去看啊,两个火车头,有人说还能开到沈阳呢!”
小柳子被烦到了,正要开口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愁的小家伙,可是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怔在了那里。
张大炮见到小柳子的怪样,也是一呆,不由得“咦”了一声。兴奋得直搓手,这下子溜子也明白了,他一转身就向张狗剩招起了手,把这个小家伙叫到了身前。
“火车真能动?”溜子急切地问,边上七狗隐隐约约也明白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张狗剩咧嘴笑了,这下子只剩下大头三皮乌云营长被蒙在了鼓里,奇怪地当起了看客。
“那可不咋的,火车里的火还着着呢,尤老兵还找着两个司机,还有几个带铲子的什么来着?”张狗剩快快乐乐地答到。
“司炉,是不是?”大炮Сhā了一句。
“啊,是司炉,他们正跟丘顺白话呢,说马上就能开走,直到沈阳!”
张狗剩这番无心的话,却引发了在场的所有人的兴奋,这回三皮与乌云大头都明白了过来,三皮第一个叫了起来:“这可是肚子饿老天爷就下豆包啊!操,咱这回来个狠的,开火车去撞沈阳城!”
乌云营长与那个营参谋长虽然还有点犹豫,可是也被这个绝妙的主意给说动了心,乌云大喊起来:“快去,可别让那个什么司仪(炉)跑了!”众人大呼小叫着正待出发,却发现前面早有了两个人的身影,定睛一看,那正是心急腿快的小柳子与张大炮!
五十一章:火车
那几个铁路工人虽然穿着国民堂的制服,但是大炮刚一说明了情况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早就盼着这一天呢,这群遭殃军,可把我们老百姓祸害惨了!别担心,我一定把你们送到沈阳城!”
可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司机却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离这不远的山河屯是我们的一个中转站,那里有个搬道房,得先把火车道茬变过来,要不我们可就又上煤库了!除了这到沈阳应该就没问题了,我前天还去送过煤。”
乌云一听,兴奋得直跺脚,嚷了起来:“老子派一个连,把把那个搬道房炸了!”
这句话顿时差点让那几个铁路工人吓坏,小柳子只好拼命向他们解释起来这是语言失误,才让他们又稍稍安下了心。这回乌云营长不敢再乱放炮了,他心虚地与溜子七狗小柳子参谋长商量起来,如何去进行这项生死攸关的任务。
在那个老司机的帮助下,小柳子三皮等人迅速掌握了搬道的方法,乌云营长这回表现良好,就马上找出了几匹没伤善跑的快马以供使用了,于是七狗连迅速分配了任务,小柳子三皮丘顺先期出发去改道茬,七狗连与骑兵营与其它人马上进行上车,随后就来。
“别着急,弄准了,我们这多人上车不得个把个点,走也得半个钟头,够你们用的!”那个老司机这时展现了年纪的优势,安慰起了心急火燎的小柳子等人,这让三皮等也放了心,但也不敢怠慢,收拾一下带上武器就要出发了,这时张大炮自告奋勇地要跟他们同去,眼见跃跃欲试的他无法拒绝,却不料被三皮一言就揭了他的老底: “去你的大炮,上回在黑龙江边你小子给我们来了个倒骑马(详见第一卷,其实三皮记错了倒骑马的是大头),这回带上你我们不得往回跑啊,你算了吧你!”
张大炮老脸一红,老羞成怒地与三皮开始了对骂,这终于让小柳子得到了空,他一声呼喝,带领小队扬长而去了,只把个张大炮难堪地扔在了原地。
仗着马快,小柳子三人没用半个钟头就驰到了山河屯外的搬道房,这还是要不时避开国军的守备阵地,要不,用三皮的话说那可能早就到沈阳了。山河屯看样子也集结了相当的国军守备部队,竟然都建起了小碉堡和拉上了铁丝网,因为必竟这里是沈阳市唯一的一个煤库,全沈阳这几天的全部军需用煤都要从这里送到城里,国军也作好了顽强守卫的打算。看来乌云营长估计得没错,光是这块,十二纵加上七狗连要通过就得大耗时间,要是仍然按原命令攻击前进,那是不可能按时完成任务的。
搬道房就孤零零地处在荒地边上,远离国军守军阵地很远,但是由于怕被国军的观察哨发现,小柳子三皮丘顺还是远远地就下了马,一路匍匐着接近了小房。
找到黑沉沉的搬道手柄,三皮大喜,正要照方抓药地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丘顺被象被烫着一样叫了一声。
“怎么了?小声点,吓鬼啊!”三皮压低声音吼着。
“锁住了,有铁链子!弄不开!”丘顺边摸边回答到。
小柳子一听,寻思了一下,用手势叫三皮丘顺在这先试着想点什么办法,自己转身就弯腰一溜小跑到了那个搬道房门口,拍起了窗户:“有人吗,我们是解放军,有人吗?”
随着几声浓浓的咳嗽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工人推开了房门,猛然跳出来的小柳子让老人家有点发呆,他怔了好一阵才看清了自己面前的年青人。
一抹喜色迅速地上到了老人脸上,可是这阵喜悦来得太猛,一下子引发了老人剧烈的咳嗽,他拼命地咳了好一阵,才大声地喘着气说起了话:“你们是……这个?”老人比了一个八字的手势,现在的东北全境,也只有国民党占领区的人,才仍然拿这个指代解放军了,小柳子热切地回了一声:“是!”这不由得让老工人的眼睛放出了光。
“早就……咳…咳…早就盼你们来了!”老人的咳嗽仍没有完全停歇,但是他不管不顾地仍然说着,话语中透着喜悦,更有无边的仇恨:“这群丘八,好好一个沈阳城,看看现在成什么样了?围城二个月,天天用火车往外拉饿死、冻死的尸体,可你看看,哪有一个当兵的,全是老百姓!这一车车的煤,哪有老百姓的份?这帮天打五雷劈的!”
远处火车的汽笛声隐隐传来,小柳子急急地打断了老人家的唠叨,“老大爷,我们找你是有事求你,你听,火车来了!”
老人会错了意:“哼,八路来了还怕你这些龟孙,年青人今天你瞅好吧,老子把这些丘八全搬上西天!”
小柳子大惊失色,顾不得压低声音喊了起来:“可不行大爷,现在来的火车是我们的,要去打沈阳,你能不能……”
“啥,用火车去打沈阳?”老人一口就打断了小柳子的话,惊奇得又有些气喘了,“可真能整,火车撞沈阳城,中,八路就是有一套!”说完老人树起了大拇指。
二话没说,老工人边咳边喘边唠叨着往道茬走去,小柳子在边上扶持着,心时暗暗着急,生怕老人家一个失足那可就误了大事,可老工人一把甩开了他的搀扶,“不碍事,小子,我民国九年就干上了铁路,今年这都三十年了,这铁道上的一根螺丝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还用你扶,看我的……”
火车已经隐隐接近了,这让小柳子万分地紧张起来,老人家兀在唠叨着三皮与丘顺:“干事不用脑袋,就知道用蛮劲,这是干什么,打完仗这道茬还得用不是,不过了?”
小柳子丘顺三皮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再吱一声,生怕再引起老工人的唠叨,眼见火车已经就要进入到山河屯站的道区,老人家这才不慌不忙地稳稳地开了锁,以极其熟练的动作,一把就拎起了上百斤的手柄,嘿的一声,在小柳子三皮丘顺的惊异中,又轻轻地放到了另一个道上,变道成功!老人抹了抹嘴边也不知道是唠叨的还是累出来的的唾沫,得意地笑了起来:“年青人,学着点,老家伙不白给!”
三皮丘顺小柳子不由得被老人的镇定与这可与年青人仳美的劲力震得频频点头,这时的火车嗷的一声长笛,进站了!
火车的突兀来临让山河屯的守军们不由得满腹犹疑起来,明明下午苏家屯方向响了一下午的枪炮,怎么这火车又突然来了?
一个国军小官模样的家伙可能晕了头,竟然跳出了阵地,摸出手里的红白两色的指挥旗挥动起来,准备迎接火车进站了,可是在呼呼的蒸汽中,他突然大声地嚎叫了起来,原来冲来的火车只有三节,由两个蒸汽机车头一前一后拖顶着,迎头怪叫着冲进了山河屯,并且在铁皮车厢两侧,七八挺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那个国军,这怎么不让这小子吓得鬼哭狼嚎。
小柳子三皮丘顺顶着车体急驰带起的疾风,拼尽全身力气这才靠近了火车,可是前面车头的于永球的手刚与三皮的一搭上,三皮身子一用力脚下就悬空了,速度加上三皮的惯性让猝不及防的于永球顿时松了手,多亏小柳子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三皮,要不三皮就得直接被摔到路基下!第一次上车失手了,后车头的七狗一声大吼,半挂在车厢扶手外张开了大手,这已经是三人最后的跟上部队的机会了。
“没法三个人全上,柳子连长走吧,我和师傅跟他们拼了,你先走!”丘顺大吼了起来,小柳子闻言一怔,也突然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确实,七狗一个人拉不动三个,这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身后的一声大笑传来了,“年青人这个笨啊,看我的!”竟然是那个咳得只剩下半条命的老工人!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老人家用力一推小柳子,小柳子不由得大张开了手,被七狗一把抓住了,那个老工人却同时团身抱住了三皮与丘顺,大喊了一声:“抱住!跳!”三皮丘顺本能地一纵身,老工人的手一把就死死地勾在了车头把手上,在老人后面兀自搂着腰的三皮的大呼小叫中,三人竟然全部都上了火车!
同时伸出的几支臂膀七手八脚地把三皮丘顺拉到了车头里,还未站稳,丘顺就嚷了起来:“真够劲,老家伙,真有你的!”
老工人耳朵有点背,没听清丘顺脱口而出的不敬语言,反而豪情万丈地说了起来:“这算啥,我年青的时候,扛整整一麻袋煤上下火车那才叫真本事呢,现在,唉,老了!不中用了!”这引起了三皮丘顺五体投地的敬佩,三皮也还罢了,丘顺那可是一百四五十斤的精装后生啊,尽管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仍然让两人觉得不可思议,不由得满口称赞了起来。
老人耳朵必竟不是全背,思索一下起了疑心,指着丘顺问了一句:“小蛮子,你刚才叫我什么?”丘顺出其不意地被闹了个大红脸,正嚅嚅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前面车头大头的重机枪轰鸣着的响声解了丘顺的尴尬,伴着山河屯站守军的惊呼声,火车隆隆地冲进了山河屯站的站台!
两个车头的强劲动力,顿时让火车一头撞开了由枕木搭起来的路障,并且由于车站的阵地的火力点都是向外设置的,仓促之间居然没有几个国军能反应过来调转枪口,这让早有准备的十二纵与七狗连的重武器大开了杀戒,十多挺班用轻机枪,加上六挺重机枪不停地鸣叫起来,顿时把站台变成了一片死亡的火海。没用战士们的轻武器上手,就给了山河屯的国军们了一番毁灭性的打击!
张大炮景上添花地也放了几炮,只是由于从来没有在运动的车上打袍的经验,这几炮实在没什么准头,只是乱哄哄地更加加重了车站内的混乱罢了,可是这样一来提醒了战士们,他们纷纷解下自己的手榴弹向着车站内部就是一顿乱扔,这马上又引发了新一轮对车站守军的攻击Gao潮,在火车由进站到出站这短短的三五分钟内,光扔下去的手榴弹就怕有七八十枚,最可笑的是张狗剩,这小子扔的顺手,一时手快竟然把自己的所有四枚手榴弹全部报了销,不免遭到了溜子政委的严厉批评!
火车冲出了已经是一片火海的山河屯车站,轰鸣中向着沈阳进发了,身后接连传来的爆炸声说明了山河屯现在的惨状。刚才那一番痛快的打击大长了火车上战士们的士气,大家高声狂呼着开始了庆祝,乌云营长这回也算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得意洋洋地又开了腔:“这叫火烧连营!红烧丘八!怎么的,我说的对不对?”最后一句话营长问得是身边的七狗我。看到乌云队长的吹胡子瞪眼睛,七狗只好强忍笑容回应了一个赞扬的手势,这更让乌云营长意气风发起来,可这时,火力突然慢了下来。
原来,为了防止铁路在战斗中被截断,火车在那个搬道老工人的建议下放慢了速度,并且由于老人家在这段铁路上已经干了三十年,哪里有什么地形就是不看也烂熟于心了,这也让火车成功地避过了几个大险段,冲破了几小股拦截的国军设立的哨卡,还包括一队十二纵地方武装的阻击(他们不知道车上是己方部队,乌云营长他们也来不及联系解释),顺利地到达了沈阳外围。这也多亏了国军们平时由于要尽量保卫这条沈阳的运煤专线,只要铁路断了就不顾一切地抢修,今天,却让十二纵与七狗连捡到了这个现成的大便宜。
这隆隆而来的庞然大物惊动了正在激烈战斗的双方,路过一个十二纵阵地时,乌云营长迅速与十二纵指挥部取得了联系,电话那边钟伟司令员的大喜过往,笑声震得乌云营长不禁直咧嘴,司令员高昂的嗓门更是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好你个乌云,竟然开上了火车,行,骑兵改火车兵,真是稀罕!”乌云营长正等解释点什么,电话那边掀起的更高的嗓音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这迫使乌云营长皱着眉头把话筒远离了自己的耳朵,同时也引起了三皮的捂嘴偷笑,钟司令员又叫了起来:“有火车正好,一团在火车站打得艰苦,你去撞他娘的一下,打开个口子,狗日的遭殃军,老子这回给你来个新鲜的!”
原来那时的沈阳城,由铁路分成了新旧两个城区,火车站正好位于两区之间,当前旧城的战斗已经结束,新城区的巷战正在激烈搏杀,可是旧城的残余国军全部缩到了火车站内,凭借坚固的建筑物进行起了顽抗,十二纵强攻了几次都没拿下来,正在僵持,攻坚的部队不得已要求了支援,乌云营长的到来让钟伟司令员想到了用火车冲锋的这个创意,他马上兴冲冲地命令乌云的骑兵营去执行了。
军令如山倒,乌云不及再解释,就匆忙叫过参谋长与七狗溜子商量起来,不多时老工人与火车司机也被请来加入了商量的人中,计划迅速被确定了下来,骑兵营与七狗连又匆匆上了火车,向着沈阳老车站急驰而去。
由于事先得到了通报,这回的行程没受到任何的阻击,并且在战斗的百忙之中,每一个沈阳攻城的战士在火车经过时,不论是一纵、二纵还是十二纵或是地方部队,都给予了火车上的战士们以最热烈的欢呼与赞美,这让乌云营长以下乃至七狗连上上下下群情激奋,大呼小叫了一路。
临近车站,全员下了车,火车上只剩尤老兵排的几个爆炸手在忙碌着,剩下的人员由己方部队的联络员引着迅速加入到了围攻火车站的部队里。
五十二章:捷报
夜里十时,所有围攻火车站的东野部队都停了火,兴奋地看起了这一幕战场上的奇景。当已经被敌人当成堡垒踞守的货运仓库与露天货栈里的国军们也摸不着头脑地惊疑不定起来时,这列满是炸药的庞然大物终于蛮横地撞开了几道封锁路障,轰鸣着闯进了站台,这时战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敌我双方都眼睁睁地当起了看客。
尤老兵计算得很准,车头制动柄的小雷管的爆炸让两个车头尽管不是同时但也是一前一后地紧接着抱死了,火车轮马上与铁轨发生了强烈的磨擦,火星飞溅中,列车楞头楞脑地停在了站台上。这时,看清了火车阵势的国军们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阵绝望的嚎叫,因为他们注意到,朝着国军阵地这一面的火车厢板已经全被抽掉了,车上所有的铁皮汽油筒的开口都对着国军。
沉寂了好一会儿,火车并没有什么动静,七狗犹疑地看了尤老兵一眼,可是尤老兵没有搭腔,只是吼了一声:“急啥,我下得是慢信儿!”果然,好半天后,火车才开始了陆续的爆炸,初期时并没有大规模的爆炸,只是轻轻的几声,但是随即,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纷纷响了起来,尤老兵把所有的炸药包都投进了开口的汽油筒,并且让最里面的炸药先行爆炸了,冲击波把筒里的炸药一骨脑地推向了国军阵地,这时,炸药包全扑向了国军方面,并且开始了无法形容的杀伤。
一个炸药包的爆炸就是一声巨响,这时,几百个炸药包的爆炸已经震憾了整个沈阳城,仿佛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这炸声不同于重炮的短促、也不同于土工作业时的阴沉,他只是连续地狠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瞬时间火车站里的爆炸声成了国军们的死亡宣言,国军阵地上的成片的火苗惊人地窜起了足有两三米高,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场大爆炸,真是好一番人间地狱的惨烈景观!
列车被炸药爆炸的后作力掀翻在地,令人意料不到的是有几包没有爆炸的炸药竟然随着这一甩之势,反而冲向了东野进攻部队这边,这引起了部队的一小阵恐慌,所以一时之间没人敢露头,因为这时的铁路两侧,都开始了爆炸。
这场连续不断的爆炸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东野战士们个个的脑袋都被震得生痛,犹如被大鼓大锣震晕了一样地感到恶心难受起来,有的战士由于防护不好耳朵都被震出了血。东野部队距离远还如此狼狈,身处打击中的国军们的惨状就不用说了,当他们绝望地举起白旗时,已经根本没有能听清正常说话的人了,这也让冲上来的东野部队们费足了力争,因为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扯着脖子喊叫,全是被震的。
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宣告了沈阳城攻坚战的结束,火车站的守军投降了,新城区的巷战也接近了尾声,各处都吹起了激昂的冲锋号角,每个地方的东野部队都开始了最后的冲锋,捷报不住地传来,沈阳,这座古老的城市,今天终于胜利宣告解放了!
天刚亮,钟伟司令员的吉普车急驰而来,越过坑坑洼洼的战场直接开进了火车站,乌云营长闻报急急地拉住了就要进入到站台的司令员。“先别进,钟,里面还有小炸没完!”
司令员闻言止步,看了乌云营长一眼跟他打起了趣:“怎么的乌云,改行了,想当爆破营啊!”
话声未落,站里面又是一声巨响,震得站前的牌楼都一阵吱呀作响,灰尘落了几人一身,乌云来不及回声就马上拉起司令员跑回了空地,这才说起了回话:“任务完成,司令员,马上的人永远是骑兵,我不改!”
望着身边几个惊魂未定的警卫员,钟伟司令揉了揉耳朵又问:“娘的,这么惊天动地的,里面还有活的没有?这炸药布得挺不地道啊!这久了还没完事!”
“有,能走的全出来了,剩下的恐怕不多了!”乌云营长沉稳地回答道。“当时急,我朋友光顾想炸人了,不知道会这么久!”
“什么,你朋友,炸药他们布的?”钟伟司令员闻言好奇了。
“是五纵的朋友,当年抗日马队的老朋友!”乌云司令员欣喜地叫了起来,马上拉着司令员来到了七狗连的集结地,兴奋地把他的老朋友与司令员作了引见。
钟伟司令员寒喧几句后,不安分地绕着七狗转起了圈,“行啊,五纵,挺有人才啊!抗联过来的人,个个有种!”
溜子代表七狗连谦虚了几句,钟伟司令员望着溜子政委那沉着的脸庞看了好久:“五纵个个都这样吗?老大哥就是老大哥啊,这,这连队,真能打,不错啊!”司令员在感慨了,看来他已经知道了苏家屯战斗的情况。
“留我这吧,怎么样?明个我跟万毅说一声,对了,还有你们瘸子师长,我说一声准行,这家伙还欠我个人情呢!”最后司令员也起了收七狗连于麾下的心,直接就问起了溜子七狗。
由于已经有了四纵胡奇才司令员、三纵韩先楚司令员、洪学智司令员的前车之鉴,七狗溜子面对如此情况已经有所准备了,他俩一口委婉地回绝了钟伟司令员的好意,这让这位急躁的年青司令员有点不自在起来,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吉普车,可是忽然象又想起了什么,招手把乌云营长叫到了车边,吩咐起来。说完,又大声地叫了几句,显然是想让七狗连听到:“乌云,明天……操,这都天亮了,是今天,带你的老朋友城里走一走,到你师军需部,就说我说的,战利品可劲地拿,人家帮了咱这么大的忙,可别让人说咱小家子气!”
司令员的这一建议正好暗合了七狗连的这些个土包子内心的想法,闻听此言,七狗连的家伙们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当目送钟伟司令员的车走后,不由得开始了大呼小叫,逛沈阳的大计终于要成行了,确实也真让他们高兴的。
更让七狗连的战士们兴奋的事来了,乌云营长大手一挥,骑兵营所有的战士们把刚刚由后续战士送来的能跑没伤的七八十匹战马牵到了七狗连的战士们面前,“骑马吧,能快点,我们鄂伦春人只有最好的朋友才可以骑自己的马啊!上马吧,咱们去逛沈阳!”乌云营长意气风发地呼喝着说。
这让七狗连的战士们如同突然身处梦中般地飘然了起来,骑马游城,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于是,大家急急地各找目标开始了你争我夺的骑术比拼,本来这些马是不够分的,可是最终由于一些战士最终也没上去马,就只能赌气窝火地看着战友们趾高气扬地走了,比如大头,自打在上回在黑龙江畔上演过一回“张果老倒骑马”的故事后,就再也不敢与马匹为伍了(苏联野营时因此还累死过苏军的战马,那是大头非要让人驮恶果),这就便宜了张大炮,他一把抢过大头的战马,不顾三七二十一的胡乱窜了上去,跑远了。
这纷乱的景象让乌云营长哈哈大笑,七狗溜子只能一脸苦相地陪了几声,当众人已经如树倒的猢狲般散去后,乌云营长这才和七狗溜子小柳子开始了逛街。
令人沮丧的是,乌云营长是个急性的直肠子,只不过在沈阳城里胡乱的走了两条街,就嚷嚷起来了累,由于客随主便,七狗溜子小柳子也只好随着他草草地结束了这场旅游。可乌云营长领着仨人一回到骑兵营驻地就立马精神见旺了起来,他不管不顾地摆上了酒,还用骑兵营的私房钱(卖酒所得)添了几样小菜,马上开始了对几个老朋友的“浇灌”,这一顿酒直喝到了月过中天才算结束,酒量浅的小柳子都记不清被灌醉了几次,又醒过来几次了,这时乌云营长在内已经是人人大醉,于是七狗连史无前例地群龙无首了一整天,赶到第二天三皮大头接回了七狗溜子小柳子,这仨人仍还是脑袋昏昏沉沉地萎靡不振呢,这一顿的“沈阳旅”游,可真是别开生面,令七狗溜子小柳子只能摇头苦笑。
又过了一天,当七狗连正在大呼小叫地从十二纵的军需部一趟地领着给养与装备时,吴柱子窜了过来,大叫到:“连长,连长,咱团到了!”
七狗溜子闻讯正在高兴,吴柱子却又神秘地接了一句:“连长,你还美呢,快回话!”七狗正在猜疑,却见小柳子溜子已经含笑离开,他脑袋激灵一下子,终于知道话筒那边是谁了,肯定是文秀,这个听到七狗连失踪就开始担足了心的七狗的心上人。
吴柱子也退了,临走,他向七狗比划了一个哭的动作,那意思是文秀连长伤心了,这让七狗更加局促起来,惶急地拿起了话筒,只按暗号刚弹了一下,话筒那边就传来了文秀股长伤心的抽泣!
七狗连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事,但是尽管有战士想偷偷摸摸地上前探听一下情况,却被溜子与小儿子一骨脑地轰跑了,就这样,七狗无声地在报话机那坐了半个钟头,他只是温柔的听着,也不知道二人是如何沟通的,只见七狗的眼光中一会儿眼光闪闪,一会儿又笑意荡漾,反正通话后七狗振奋的精神就说明了一切,这对经历苦难的恋人的一番风波,雨过天晴了。
七狗连在沈阳南门迎来了124团,王道全团长在马上摇摇晃晃了好几下才能下马,他满眼通红的血丝也说明了这一路的艰难,是七狗连的归建才让团长强打起精神的走完了这一段进城的路,当部队一下子瘫倒在路边时,王道全也喘着粗气叫了起来,:“饿死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七狗溜子小柳子面面相觑起来,在这个被围困了二个月的大城市里,现在已经是粮比金贵,米如珍珠,上哪里去给团长搞吃的啊,但是看部队现在这个样子,再走到城外去向军区报道等给养也是十分困难了,这也让七狗连作起了难。
王道全团长见状也明白了当前这座城市的处境,强挺精神开起了玩笑,“咋的,上回你们在黑山口可是造了一个饱,那是咱团的压箱底的存货,怎么,你们就没点战利品?”
“围沈阳围了两个月出头,要有吃的国军那不早全造了,那能留着给我们缴获,战利品有,就是没能入嘴的。”诚实的溜子实话实说了。王道全疲惫地一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他叹了一口气,“还指望进回大城市呢,这可好,吃得都没有,我看这城市啊,也没啥好!鸟都没有一只!”
这话点醒了小柳子,他二话不说就拉着三皮大头骑上了乌云营长留下的战马,冲向了城外。下午天傍黑的时候,当124团的战士们晃晃荡荡地又一次出了沈阳城,回到了五纵的指定集结,终于领到了给养开始吃饭时,小柳子赶了回来,他一把把七狗拉到一边嘀咕起来,七狗溜子闻言不由得大喜过往,他俩迅速地手忙脚乱地又把王道全与李公鸡拉下了马,附耳说了起来,王道全眼睛一亮,嚷了起来“真的!”
原来小柳子骑马跑出了二十几里,才在道边打到了两只野鸡,他不顾疲劳地狂奔而回,战马都累得浑身是汗,就是为了回来能让这二个月不知道肉味的团长与七狗溜子“犒劳犒劳”,当然,这也让团长与参谋长食指大动,垂涎欲滴了起来。
在王道全团长的指导下,这两支鸡被采用了全新的烧制方法,那就是用玉米面和水包上了鸡身,下锅炸透就摆上了桌,这菜可有看头,色泽金黄、香气四溢,更绝的是外观纹络纵横,于是被团长大人起了一个绝好的名字“虎头鸡”!
王道全又打发小刘警卫员快马去请司令员,可是只来了吴瑞林师长,万毅司令员去城里开会就没赶上,于是这一顿宴会在热闹的气氛中轰轰烈烈地开了场,大家配着自己的份饭伙食,开始了向这两只“虎头鸡”的集团进攻!
大家吃性正浓,突然间吴瑞林司令员指了指王道全的座位笑了起来,原来,团长大人由于疲惫已极,坐在那里就打起了瞌睡,众人一见也不由笑了起来,李公鸡就要叫醒团长,吴瑞林司令员摇摇头制止了他:“让他睡一会吧,六十个小时没睡没吃,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说道,司令员又看了一眼七狗溜子小柳子,“可能也只有这样忠诚铁血的战士,才能打赢这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吧!”
这是对王道全与七狗连的感慨,同样,这也是对这支东北大地的的东野所有战士的感慨吧与赞美吧。
就这样,七狗连在辽沈战役中的最后一枪,就是小柳子击落那两支“虎头鸡”的两发子弹。事后,团长大人的这番壮举成了124团永远的笑话,只是王道全只要听人提起,就会大眼一瞪:“咋了,什么虎头鸡,根本就是催眠剂!”
五十三章:为何
沈阳城外集结一天后,五纵大多数干部战士都未及入城“观光”就被全体命令返回了南方。但这必竟是大胜之后的行军,所以速度并不快,各部队都在忙着整编、恢复、训练。七狗连在这场大战中虽然几次险死还生,却没有伤到筋骨,死亡十九人,伤十七人,大多都是新兵,七狗连的旧有建制相对还是完整的,并且战斗力与经验最丰富的班排长们无一缺失,更是让其它部队羡慕,这就造成了七狗连在行军中的悠哉游哉,日行四五十里,不急不慢地随着124团在行进着,回想起半个月前的九死一生、浴血奋战,此时的生存那就如同天堂!
七狗的心现在天天象灌了蜜样的甜美,因为此时的他,可以时时与文秀股长见面了。在刘清全政委的默许下,七狗连整天的行军就是跟在纵队的机关人员ρi股后面进行的,现在七狗与文秀连长的恋情已经成了纵队机关与124团公开的秘密,进而,现在纵队通讯股凡是涉及到体力与脏苦累的活计如扎帐篷、装车、取暖等等,已经全部由七狗连照单全收了,出于对七狗的情谊,所有七狗连的上上下下都是无怨无悔地默默干着这一切,只为了能让七狗与文秀这两位沐浴了血与火的恋人,能够多在一起呆一会,多幸福一时。
在完成纵队通讯股的所有活计中,三皮是最卖力的一个,虽然他还没有找过刘清全政委来进行牵线搭桥,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一看见刘芹那张大脸,听到她爽朗的笑容,就浑身充满了力气,有时竟然会微微地发颤,这让三皮从心里有点惊奇,更是喜滋滋地美在心里,每天都会在通讯股里里外外的忙个不停,但是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在刘芹的身边,最好是在大姑娘的眼皮底下,那就是三皮最快乐的时光。
这可能是东北黑土上有史以来最明朗的冬天了,不管天气如何,每天的东野所有的战士都是快乐的,这快乐很单纯,他的本质只有一个,那就是庆幸着自己仍然还活着,在这场已经非人力所能控制的鏖战中,活下来就代表着胜利,战争就象一台大大的碾子,能在他的碾压下活下来的就是强者,或者说是幸运者,这是大家所公认的,七狗连就是这些强者中的佼佼者,怎能不更是喜悦异常。
行军所过之处,五纵仍然能极好地遵守着纪律,这是溜子政委长期训练的结果,情况上报到团部,刘清全政委几次提出了表扬。这时的行军中,东北大地上的滚滚生机也浸染了战士们的喜悦,所以一路东野所到之处,都是歌声阵阵,笑声震天。
矛盾的是此时的老百姓,在行军中溜子与小柳子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几乎所有的村庄现在都在忙着两件事,一是出丧,二是整地,原因是这场鏖战也让辽南地区的村庄十室九空,大多数村庄都被打成了断壁残垣,人员更是死亡无算,牺牲的民夫与支前百姓更是得以万计数,这哪能不让辽南的村庄里,村村举哀,每日丧事不断呢!可是哀伤尽管哀伤,可是这些憨淳朴的农民们,几乎在同时,也分到了自己祖祖辈辈为之奋斗为之流汗滴血为之望眼欲穿的土地,这一悲一喜同时填满了每一个东北黑土地上的农民的内心,经常是上午家里还在为死去的亲人哀悼,下午时分,全家就又会冲到自己刚分得的土地里,辛勤地劳作起来,这同样的一幕幕悲喜交结的人间情景,七狗连一直看到了驻地。
张狗剩的唢呐这些日子出奇地响亮起来,快乐的小家伙一天到晚净吹着那些欢快的曲子,直到124团的表彰大会前。
这天,部队到达了义县,这里已经临近锦州,在战士们要出关了的打趣中,命令传来了,部队就地休整,于是义县就成了五纵的驻留地,当晚,五纵的辽沈战役表彰大会隆重地召开了。
这是一次整个战役的总结大会,久经战火的各级干部与战士都在此时伸长了脖子,盼着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因为自己的名字只要被提及,那就少不了立功,三等功以上还能授奖,喜报归家,让自己享受跨马游街无上殊荣。对这些久死一生的勇士来说,还有比这更加荣耀的事情吗?在那个崇尚英雄与荣誉的年代里,这就是勇士们浴血奋战的最终目标,必竟他们还活着,比起那些死去的战友,更有着鲜活与真切的思维和期盼!
令七狗连大失所望的是,124团的重奖者只有红一连,七狗连只与张成的三连并列了一个二等功,个人受奖的红一连达到了四十多人,可七狗连竟然一个没有,这马上就引发了七狗连的强烈不满,如同一个炸药包样轰然地被引燃了,大家都狗急跳墙地火冒三丈起来,在会上就嚷嚷得震天响,顿时让会场秩序乱成了一团!溜子七狗安抚不下从战士,并且七狗溜子小柳子的内心何偿不是翻江倒海般地难受,不得已,王道全迅速调来了团部警卫连,强行将七狗连轰出了会场!
七狗连的上上下下顿时如霜打的茄子样的蔫了下来,牢骚与怪话谩骂声满天飞舞起来,七狗溜子沉声不语,只是引着战士们返回了驻地,这一夜七狗连喧腾了起来,没有人能睡觉,大家吵吵嚷嚷地不肯干休,直到天明。
大头虽然一夜没睡但并没有随着火爆的丘顺等人吵嚷,他只是天一亮就慢慢吞吞地踱进了连部,也是一宿未眠的七狗溜子小柳子正在相对发呆,一见大头进来还以为有什么事,就都没动弹,静待大头自己开口。
“七狗、溜子兄弟,柳子!”大头仍然有些迟疑,可是语气中让人感到是经过了一番挣扎才说出来了下面的话,“我想了一夜,我想退伍,你们看中不中?”
声音虽轻,可是由于出人意料,大头的话让七狗溜子小柳子大惊失色起来,他们张口结舌地怔在了那里,不知所措地呆住了。
大头接下去又说:“我道上跟老乡们打听过了,现在的东北农民都分到了田地,我老家辽西北土改比这还早,肯定早就分完了,七狗,现在仗也打完了,我啥也不要,就是想回家,种点地,当个老百姓,你看现在中不中?”
一阵烦躁涌上了七狗心头,他的嘴在嚅动,可是发不出声,举起手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没奈何他只能叹起了一口长气,上前拉住了大头的手,感慨地无言以对,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时光仿佛都已经停止了流动。
职责所在,溜子政委恢复了一点清醒,他劝起了大头:“大头,你是不是因为没受上奖,所以才下了这个决心?”
大头惶急地回答到:“那可不是,溜子兄弟,我是不在乎那些个东西的,这你知道,咱这些年出生入死,活着比啥奖都强,你说是不?”说到这大头硬咽了起来,“我就是晚上一闭眼睛,就能看着咱过去那些个死去的战友,刘政委、跑腿赵、吴二楞、小赵成,他们早就没了,要这些奖真能让他们再活过来,能吗?”此时的大头已经是泪流满面,七狗小柳子被引起了共鸣,也开始了唏嘘。
“以前咱打鬼子,那是因为小鬼子不让咱活;咱打遭殃军,是为了遭殃军抢了咱的地,也不让咱活,可是现在东北都解放了,地也回来了,我们还有什么用,我们再打仗,还能为了啥,为了啥,你知道吗?到底是为了啥?”大头终于吐出了自己一直闷在心里的压抑,他越说越快,根本就不容打断,溜子政委几次抢话头都没成功,大头自管自地说了下去:“难道就是为了那几块破红布,为了骑马游街,我们就拼了这命在这苦熬、死打,咱七狗连哪一仗不是死里求活,不杀出条血路,今天还能活着站这吵吵?这是怎么了,我不想立功,可我就想知道,我们打仗,到底是为了啥,啊?”
溜子无语,虽然他可以用一翻战士识字课本里的政治理论来进行搪塞,可那不是溜子的性格,他沉默不语,心里也在暗暗的思索了起来:“是啊,我们九死一生的活过来了,是不是真就该回到老百姓里,做个普通农民也好啊,这不是机会来了吗?”
可是多年的信仰与所受的教育迅速地又让溜子回复了理智,他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下,当他终于又恢复了沉稳时,忽然发现七狗与小柳子正与大头抱在一起抽泣着。
“大头,你真要离开我们了吗?”小柳子带上了哭腔。
“不是我要走,是咱都该走了,仗打完了,东北解放了,我们也该回了,是不是,你要不跟着哥,到哪里哥有一口饭就决不会让兄弟你饿着,行不?”大头也在抽泣,可是语气已经变成了离别,依依不舍的他还劝起了小柳子,这让小柳子感动得眼泪更加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行,大头哥,我爷爷没了,我就跟你了,我跟你走,可你不能欺负我!”小柳子小孩性地一口答应了,竟然回头问起了七狗:“七狗,要不你也跟我们一道走吧,仗打完了,咱还有啥挂念的,你去问问文秀姐,跟我们一道走吧,大头种地、我还打我的猎,让文秀姐当个教员,教咱们读书识字,那该多好,省得天天把头捌在裤腰上玩命,不好吗?”
七狗怔住了,他真的被小柳子的建议打动了,眼前似乎真的出现了那样的一幅画面,要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不也挺好吗,人这辈子图个啥?他有些犹豫了。
溜子政委暗叫不妙,突兀地提高了嗓音,打断了七狗的美梦,也叫醒了仍然在哀伤的小柳子与大头:“不行,这样一来七狗连不就散架了吗?我们还要解放全中国呢,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们都是自己拼命解放自己,为啥要让我们去帮那些个跟我们一样的人,同样都是人,自己为啥不能出力,要拼我们的命来解放他们自己?”大头这家伙仿佛由于这些日子的思索成为了一个辨论家,他振振有词地开始了与政委的辨论。“你教过我看地图,我知道东北就是全国的一块地方,可我们打得谁,新一军与新六军,老蒋五个王牌军里的二个,咱抗联和小鬼子打了那叫多少年,有谁帮过我们?剩下全国有那么多的地方,那么多的人,为啥还要我们去拼命?这到底是为了啥?”
溜子被大头这早有准备的一番话给问怔了,但是他心里知道此时决不能示弱,否则当下七狗连就有解散的危险,这现成的例子摆在这,小柳子与七狗都生出了退意,一但漫延,那还了得?于是,溜子政委使出了最后的一招――不讲理到底。他迅速拧起了眉毛、瞪起了眼睛、蛮横地喝止了仍然在喋喋不休的大头,大吼了起来:“我不管为啥,总之七狗连就不能散,你――”他指着大头,凶狠地嚷道:“就不许走,不许回去种地!”
当的一声,一人声音从门口传来,“啥,大头你要回家种地?!”,溜子政委一惊回头,只见三皮手里的饭盒扔了一地,他楞头楞脑地站在门槛上问道。
风波被溜子政委以快刀斩乱麻的蛮横给压制了,可是三皮的口中流传出去的小道消息却迅速地传到了七狗连的每一个人耳中,天还没过中午,就又陆续有七八个战士找到了溜子,要求退伍回家了,其中的一个战士还绰文说这叫“告老还乡!”这不禁让溜子政委哭笑不得起来,没办法,他只好派李二虎迅速跑去了团部报告情况,可不一会儿,李二虎又急急地窜了回来,溜子正待发火,却发现在李二虎身后,正跟着刘清全政委与王道全团长。
深知七狗连脾性的王道全早就料到七狗连会闹情绪,本来他早就想到七狗连来进行一下安抚,可是从早上起,他也被团里不断出现的大批战士要求退伍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到什么主意能解决这一难题,并且据一营长刘君(曾是七狗连连长)报告,他营已经有七八个战士因为要求退伍受阻竟然开了小差,这顿时令王道全与刘清全大吃一惊了,这不,他马上带上沮丧的刘君营长,直奔七狗连,想根据以往的经验,从七狗连的事情上,探求一下解决这个难题的方法,所以两人半道就截住了李二虎,一行人急急地来到了七狗连的驻地。
连部里,低着头的七狗小柳子大头与几个要求退伍的战士被集合了起来,他们以无言对应着刘清全政委的苦口婆心的劝说,眼见无望,王道全无奈动用了与溜子如出一辙的最后一招:蛮横,但是必竟是精于此道,他的*显示了一定的伪装水平。团长说:“哪个啥,我知道你们对表彰大会有意见,可是有意见可以提吗!这算什么事,想对抗啊,你们哪一个不是共产党从火坑里、从死人堆里划拉出来的,怎么这刚打了几个胜仗,就想着回家种地了,这是什么觉悟,小农觉悟,这怎么能干大事,统一全中国,解放受苦的老苦大众?”
没留神,大头翁声翁气地回了一句:“我就是农民,小农意思啥了?俺连十个有九个是农民,这咋了?”
团长被顶了个十足,他不由得狠狠地瞪起了大头,心想这个憨厚的平时屁都不放一个的家伙怎么今天说话怎么就这么有劲呢,可是尽管凶是凶,但是王道全的话被挑到了短处后,团长大人再也接不下去了。
这里,显出了刘清全政委的经验与感召力:“你是刘同志吧,团长不是说小农意识不好,而是想解释一下你们表彰的事,你们想想,阻击廖兵团你们连是没少打,可是有几个是为咱团打的,黑山阻击还是团长楞是给你们争了一个与三皮平等的三等功,后来的袭击司令部功劳归了人家三纵,抓了个军长还归了十五师,要不是那个文小山说我都不知道这里边还有你们的事,这些事都已经写入了东野总部的战役总结,你们上哪去评理,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吧,打仗不长脑子,光知道胡冲乱打,这糊涂事办多少件才算个完啊?”
连部外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看来战士们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委,这不由得让刘清全政委看到了一丝曙光,他接着说了下去:“最后还有沈阳,你们打火车站,炸沈阳站,我们上哪去给你们请功,沈阳明明是人家一纵、二纵、十二纵的地盘,你们打上了天得让十二纵给你请功啊,我们团的任务里根本就没这项,你让我和团长怎么给你们表彰,你们还气,我还气不过呢,姥姥的,我找谁说理去?”
刘清全政委这难得的粗话引爆了七狗连,大家一起哄笑了起来,气氛缓和了不小。
大头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但他仍然解不开自己的心结,于是他这回自动站了起来,大声喊了一句:“政委,这些可不是我们要的,我们也不太在乎这个,我今天就想问三件事,只要你能给个话,我就没意见出关打仗,行不?”
“说。”政委正色回答。
“为啥我们非得要去帮关外的人?我们为啥打仗,我们是不是老百姓说的炮灰?为啥回家种地就不对?”说完,大头还不忘瞪了王道全团长一眼,看来这小子对刚才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五十四章:昙花
刘清全政委听到大头这三个问题,先哈哈笑了一会儿,其实这是老政委在进行着思索与措词,他迅速地找到了大头问题的关键,马上就由守转攻,给大头七狗小柳子来了一个攻守易势。
“为啥要帮关外人,你看看刘同志,你这话是不是打击太大了,那你认为我、王团长、李参谋长――你们的老政委,还有你们现在小刘政委,我们是哪里人啊?”
“你们不是老红军吗?”憨厚的大头一时间脑子仍然还有些转不过来弯,这可引起了刘清全政委的又一次大笑,这次是真的笑容,从心里发出的笑意,因为他从大头与七狗小柳子的神态上,已经看到了战士们的热情已经又一次被激发。
“不错,我们是老红军,可我们也是山海关以南的正宗关外人啊!”大头啊了一声,刘清全政委不待他接话就又趁热打铁地接了下去:“我们知道东北抗联这十几年来不容易,几万人拖住了鬼子上百万的军队,好样的!所以我们来了,帮你们打鬼子,打遭殃军,这才打出了今天这个解放的大东北。可今天我们东北解放了,那你是不是应该也帮帮我们这些关外人,把我们的土地夺回来,把我们的天下争回来!”
“噢,应该!”大头楞头楞脑地本能地回应了一句,但突然发现自己多日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心结竟然被刘清全政委一言就给点破了,这让他有点害羞起来,低下了脑袋,但是耳朵仍然支楞着,等着政委的下文。
刘政委清了清嗓子,说了下去,但是他聪明地避开了第三个难题,以攻为守地进行了迂回:“要说我们是炮灰,我反对不了,但我想说这个词用得可不太对,我们拼命,遭殃军也拼命,可是他为啥就拼不过我们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人心,老百姓的人心决定了我们就是全中国苦哈哈的老百姓的炮灰,不是只图升官发财的遭殃军的炮灰。你看看国统区的老百姓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有个我在报纸上看来的笑话讲给你们听听,说上海一个人用两支筐装满了国民党发行的金元券去卖一盒火柴,现在这两筐金元券也只能买到这个了,道上被人抢了,强盗把筐抢跑了,金无券却全倒在了地上!”哈哈的一阵狂笑声从各个地方传了过来,是七狗连的战士们已经被引发了好奇心。
“这是什么样的日子,用银元换来的一堆废纸,这日子还能怎么过?这还是有钱的,没钱的呢,我们都是苦出身,人吃人啊,同志们,老百姓在等着我们,就象当年抗联在等着我们一样,我们去不去打遭殃军?”
沉默了一下,七狗连爆发出了一阵轰鸣:“去!我们去!”
一个突兀的童章来不及刹车,显得格外响亮,“不去是孙子!”那是张狗剩在叫嚷着。这又引起了一阵哄笑。
大头有点挂不住脸了,瞪了张狗剩一眼,小家伙一见闯了祸,就一溜烟地窜了出去,这让大头找不到了发泄对象,又倔强地对刘清全政委发起了问:“那我要就是想回家种地呢?”
沉吟了一下后,刘清全政委与王道全交换了一下眼色,刘政委回答到:“刘同志,人各有志,我们不能强求,你非要回家我不能反对,因为官兵一致、当兵自由是我们的纪律,可我只说一句,刚才我说炮灰说得不对,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叫作炮灰,应该叫作打狗棍才合适,我们是老百姓和穷人的打狗棍,狗子咬人可是下死口啊,没了我们,穷人就会受欺负,没了我们,地主老财家的疯狗就会咬死我们的父老乡亲!这,才是我们的为啥打仗的原因,你信不信?”
没容大头说话,溜子政委也发挥了自己的语言天份,他接过话头说了起来:“大头要走我也不拦,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要走我送你走,包括你们的所有人,谁都可以,只有三天考虑时间!”说着溜子政委用眼睛的余光找起了七狗与小柳子,可这时的两人已经没了那份悲凉,眼睛之中充满了点燃的热情,见到溜子的眼光不由得直躲了起来,这让溜子微微一笑:“兄弟们,只要我们合成一股劲,七狗连就散不了,七狗连的精神永远都在,我们不但是穷人手里随时准备好打狗棍,更是穷人家的一条忠诚的狗,我们只对要咬死穷人的狗狠,他疯我们比他们更疯!可一旦我们死在战场,会有人哭,会有人想,会有人记得我们,这就足够了,我们还要求什么?”
“我也没说要求什么啊!”大头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翁声翁气得又说道,这让七狗连又一次喧闹起来,可是大头摇头晃脑了一会儿,还是发表了意见:“两位政委,团长,我是个笨人,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今天让你们一说有点开窍了,可我笨,这多话我记不住,我得找个地方好好想想,三天,就三天,我会给你们个决定,过了这三天,我就永远不走了,除非我死了,要么永远是七狗连的一条咬人的狗!”
众人一怔,都惊异于这看起来憨厚的大头的耐性,刘清全王道全溜子也感叹了起来,王道全大手一挥:“好,三天,就三天,我等你七狗连的这些所有的狗都给我汇齐哟!”团长也放松地开起了玩笑。
这时张狗剩不知道从哪又冒了出来,在窗纸外眨巴着眼睛拿大头开涮了:“脑袋最大的狗就是大头排长!”他尖叫了一声。
大头终于老羞成怒了,他大吼了一声:“这败家孩子,今天我非收拾你不可!”说完就急如星火般地追了出去,这让连部里又是一片大笑,一场漫天的风波,就这样被消于无形了!
第二天,大头成了全连的焦点,只要这家伙往哪一走一动,马上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在好奇的想知道,这个耿直憨厚的家伙,会不会真在三天里下定回家种地的决心。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有那么多的目光定定的追随着他,这让大头如芒在背的难受了起来,不到半晌,他赌气窝火地就回到了自己的排,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再出来,但也不让任何人进去。
张狗剩成了七狗溜子小柳子义务侦察员,小家伙每隔三五分钟就会自动向三人报告一下大头现在在干什么,这最后终于惹烦了小柳子,他噢的一声喊,把张狗剩吓没了影,赶到这时七狗连的连部才恢复了沉静。七狗小柳子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溜子笑吟吟地不吱声,这次是溜子占到了七狗小柳子的上风,他也该好好滋润一下了。
就在这五纵的全体官兵都沉浸在这难得的休整与平静中时,七狗连也在享受着活着的种种滋味,可是,一场漫天的噩运,却悄悄地对七狗与文秀这对苦命的恋人扑了过来……
那天是小轻雪的天气,由于东野各部队都要准备入关了,所以各纵纵开始了通讯保障方面的统一与密码重新更改,作为五纵的通讯股长,文秀连长一早就带着几个纵队警卫连的战士蹬上了南下的军车,在锦州的野司通讯部领到了新的密码本后,由于几个警卫连的战士都是第一次进锦州,尽管这座城市在战火后已经千疮百孔了,但是现在又稍微恢复了一个大城市应有的生气,看着那几个警卫战士跃跃欲试的神情,加上跟来的刘芹的不住地窜掇,文秀连长心终于一软就放了他们半天的假,大家分头去锦州街头逛了一回。战士们刚一走,刘芹就马上拉着文秀冲向了街市。尽管两个人兜里并没有什么钱,可最终还是掏来了几件象样的物件:刘芹用半袋炒面换来了一团毛线(现在的锦州粮食比什么都贵),一路上美滋滋地炫耀着;文秀也如原以偿地用自己带的行军口粮换来了两条*牌的卷烟,那是为七狗准备的,因为七狗本身并不抽烟,可是一到团部或是纵队机关却总被别人抢白,认为他这个在外面的独立行事的连长怎么会没有点洋落,所以七狗常常为此着闹,这让文秀连长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今天的这些卷烟,就是用来搪塞这些揩油鬼的,当她想到七狗见到这两条烟的神情时,心里象灌了蜜样地甜美起来,这几天他与七狗相聚越多,感情已如水*融,越发地默契了!
可谁知天已经傍黑,去逛街的战士们却没聚齐,两个战士竟然在锦州城里走失了!但此时已经出来了一天,文秀连长心急之下,就没再等他们,只在军区警卫室留下了话,让那两个战士自己回纵队,而自己就率领着剩下的四个警卫战士与刘芹匆匆地踏上了回归的路。
在跟义县县城还有十几里地的地方,老大的一个弹坑震断了汽车的减震弓片,当司令骂骂咧咧地开始修理的时候,文秀刘芹与几个战士也下了车,稍微活动了一下,并且由于男女有别,那几个男兵去解手也跑出了好远,把两个姑娘与司机扔在了空荡荡的冬天公路上。
司机在忙碌着,刘芹不住地在文秀耳边说起了疯话,原来这两位大姑娘也想解个手,但却不知道是不是也应该走远一点,好别撞上男兵们。“连长,你给我说实话,你想不想?”刘芹捉狭地轻笑着。文秀连长看了汽车下面的司机一眼就羞红了脸,“不想,咋的?”
“还嘴硬,小心别尿了裤子,上回在罗家洼子,还是七狗连长陪你……”话还没落,就引起了文秀连长的羞恼,这些个旧事是他这辈子最丢人的事,被刘芹一翻出来,他那能不着急,正在两个女人小声地笑闹的时候,挡车边上的野地里,钻出了四道黑沉沉的身影。
刘芹眼睛尖,看清了那几个人都是穿着五纵的军装,就放下了心,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哪个连的……”
这时,一个年青的带着五纵胸章的人劈头打断了她的问话,因为他已经向着文秀连长与刘芹发出了一阵狰狞的大笑,文秀连长一惊,想要掏枪,可是被冻硬的枪套妨碍了她的速度,而那几个黑影已经纵身扑上
……
文秀连长的尸体被发现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了,那是几个“懂事”走开的警卫连战士估计这两位大姑娘的“私事”也该解决完毕了,才慢慢地回到了汽车边上,可此时的公路上,只有刘芹一个衣裳不整的晕过去的身影了,而文秀连长,则已经被活活的勒死在了汽车边!
最可耻的是那个汽车司机,这个国民党的解放战士由于加入东野以来就一直在机关开车,根本没受过什么教育与整训,所以保命的卑劣念头让胆小的他趴在车下根本就没敢吱声,在文秀连长被杀害后,逃脱责任的想法又让他就没有呼救,反而偷偷地逃离了现场,所以,这个惨案在这样多的偶然因素中,发生了!
事关机密外泄,华*政委得到报告就连夜奔到了现场,可这时文秀连长的尸体都已经僵硬,还那里有施救的机会!
此时绵绵的小雪突然加大,霎时间就变成了茫茫的鹅毛大雪,这仿佛是老天爷也不由得在为这一幕人间的惨剧懊恼了,雪花很快地就盖上了文秀连长的尸体,不知道是谁用一块破帆布盖上了文秀连长*的下身,加上这晶莹的雪花,顿时让文秀这位凡间的少女,变成了梦幻中的精灵,她安静地躺在那片白色的雪幕上,是那么的飘忽,那么的神秘……
当军医检查了文秀连长的尸体时,又发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文秀连长在最后一刻,仍然想得是保护整个东野的密码,他把随身的几页密码概要,全吞到了肚子里,甚至有两页仍然在她的唇齿间,还没来得及咽下!还好,国军们没有侵犯成她的身体,被撕破的衣服只是那几个凶徒达不到目的后的泄愤示威行为,这让华*政委悄悄长叹了一口气,“文秀连长,你可以暝目了,密码保住了!”他说,接着眼泪终于伴着不住地扑在脸上的雪花,成行地滑落了下来!
文秀,这位冰清玉洁的少女,也终于清白地又回归到了她那纯洁无瑕的――归宿!
七狗连的连部里,那一天七狗都在没有理由的焦躁不安,眼前所有的人、事都在惹着他的脑怒,这是这个耿直的家伙从来都没经历过的心情,让他在诧异中又隐隐地害怕了,模糊地他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不祥的事发生了!
冬天人人都睡得早,可是七狗心神不安,虽然躺下了可是根本无法入睡,他在黑暗中恐惧地瞪大了眼睛,喉咙中又传出了嘶哑的鸣响,如同当年小柳子爷爷的那条狼狗赛虎一样,心里本能的不详预感已经让他如紧绷的弓一样,处在了临界的边缘。
暗夜里突兀的马蹄声一入耳,七狗霍地就跳了起来,他甚至本能地抓起了枪,好象这样才能给他一些安全感一样,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勇士从来没有过的惊恐,七狗慢慢地缩成了一团,如时说七狗这时在迎接着这马蹄声的到来,更不如说他,在等待着噩运的宣判!
七狗连在那夜全体都被震惊了,当团部小刘警卫员一头窜进了连部,带着哭腔喊了一句:“七狗,文秀连长她……”七狗就已经知道了结局,他怔了一下,刚站起来的身子仰天就直着倒了下去,任由小柳子溜子喊破了喉咙,这一夜,他没有醒来。
第二天早上,七狗霍地一声坐起在了床铺上,可能是是刚才甜美的梦境仍然在困扰着他,他有些浑沌了,但是身边小柳子那哀伤的脸孔与泪痕犹在的脸庞惊醒了他,七狗晃了晃脑袋,笔直地下了床,仍然如平时那般地平静着,甚至开始整理起了内务,在众人不安的注视中,七狗等一切收拾完毕,才抓过狗皮帽子扣在了头上,转身走出了屋子。
十七里的小路,七狗就这样一个人在前面孤独地走着,没有人敢上前去与他并行,谁都不知道此时的七狗的内心,究竟经历着怎样的煎熬,七狗连全员出动,迎着漫天的风雪与哀鸣一样呼啸着的北风,赶到了事发的公路。
由于华*政委的严令,现场没有任何的变动,连公路都已经被截断,行人车辆只能绕到周围的田地里通过,望见渐行渐近的七狗连,华政委的眼睛又一次被泪水充满,他迎头拦住了有些木讷的七狗:“七狗连长,你要节哀顺便!”
七狗根本就没听见,没用任何人指引,他轻飘飘地走到了文秀连长的身边,令人吃惊的是,七狗的动作轻手轻脚,仿佛怕惊醒这位沉睡中的仙子一样,当一生一死的两个恋人终于又一次聚到一起时,七狗这才第一次表现出了浓浓的哀伤,那深入到灵魂的悲凉。
七狗掀开帆皮,文秀连长那雪白的面容露了出来,她此时已经僵硬的面孔反而没了生前最后的那种扭曲,仍婉如平时的优雅平和,可能嘴角的那条肌肉的有些僵硬罢,甚至让她的脸庞上好象突然现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震惊在场的所有的人,七狗连的战士人群中不知道谁强咽下了自己的一声闷哼,哀伤来临,让漫天的雪花都仿佛突然静止了起来……
七狗的手拂上了文秀的头发,第一颗眼泪也随之滴落,七狗陷入了痴狂,小柳子一使眼色,大头于永球一边一个,架住了七狗,七狗没有挣扎,他咕哝了几句,晃了几下,脸上忽然现出了辛苦的笑容,随之一口鲜血就狂喷了出来!
七狗那狂喷而出的鲜血,就犹如一朵昙花,瞬间开放,虽然美丽得让人心疼,可瞬间,他就枯萎在了这对恋人的胸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五十五章:含恨
七狗连在路上拉成了长长的一线,逶迤向着义县县城走去,闻讯的五纵干部战士都自动地排在了路两边,所有的汽车与行人也都空出了让七狗连通过的空间,而最前面走着的,仍然是抱着文秀连长尸体的七狗,他走得有点蹒跚,大头与于永球一左一右架在他的身后。
万毅司令员与吴瑞林司令迎出了司令部,但是此时的七狗已经如同一具被抽空了魂魄的空壳,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万毅司令员与吴瑞林司令员也是强忍着哀痛,只是举起手,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七狗连的哀伤行军还在继续着……
七狗把文秀连长的尸体轻轻地放在文秀连长那张整洁的行军床上,自己也楞头楞脑地想了一下,并排着躺在了文秀连长身边,这失常的举动让身后的小柳子溜子大惊失色,于永球与大头再次扑上,想把七狗强行架起来,两人原想着七狗肯定会死命挣扎,但七狗的胳膊一入手,两人却呆住了,因为此时的七狗,已经软软得象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七狗马上被送到了医务所,溜子沉着地开始了后续的工作布置,可正在忙碌间他一转头,却发现除他之外的所有七狗连的战士却都没了踪影!
通讯连的女兵宿舍里,门紧关着,一个女声嚎哭的声音隐隐传出!
一个女兵挡住了三皮与丘顺等人,“刘姐谁都不让进!”三皮脸上的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没吱声,由于三皮平时里在通讯连忙里忙外多时,通讯连的上上下下都对他熟识更兼都普遍认为三皮的脾气也是特好吧,让那个女兵又不合时宜地哼了一句:“讨什么厌?献殷勤也不找个时候……唉!你干什么?”
三皮的脾气爆发了,他把女兵推到了一边,一脚就踢开了大门,门板呼的一声直接飞到了屋里,这吓了仍然在嚎哭的刘芹一跳,声音顿时停了下来。那个被推开的女兵这时急了眼,“这是干什么你们?我……”丘顺没管他,只是一闪身让到了一边,那个女兵刚喊了半截就住了嘴,因为她突然发现,此时的屋外院子里,已经已经悄悄站满了七狗连的战士!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有多余的动作,但这一百多道目光的威压与注视,终于把那个女兵吓得怔在了当场。
刘芹的面前出现了三皮那张阴沉的脸。“谁干的?”三皮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句。
仿佛刚回过了神,刘芹又一次大哭了起来:“我哪知道?这可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她回答道,但却用眼色不住地瞟起了门口的丘顺,丘顺焦躁起来:“见鬼了啊!你会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三皮的眉毛拧成了团。
刘芹怔在了那里,努力地回想了起来,可是一会儿,她又肯定地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光顾撕扯了,也看不清脸!”
丘顺爆发了“去你妈的!你这个呆婆娘,这怎么会不知道!”
刘芹被骂呆了,眼泪又一次随之而出,他哀怨地瞪着丘顺那气极败坏的脸,委屈地低下了头,尽管无声,可是这回一哭就没有了停下来的意思,只是嘴里仍然反复着那句话:“这可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丘顺气得一跺脚,转身就窜出了门,屋里的气氛顿时沉默了起来,只有刘芹那低低的哽咽在持续着,三皮咬牙切齿地等了半天仍不见刘芹止歇,也开始了沉默。想了好一会儿,三皮的脸色变了,他提高了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话:“别哭了,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以后我娶你!”
刘芹如受雷击,呆了,门外的小柳子大头大炮等一干人怔了,屋里屋外瞬间陷入了沉寂,都被三皮这句誓言给惊没了声响。
三皮说完这句话也木然了,但是更有一丝放下了包袱的释然,他一字一顿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嫌弃你,我要娶你!”
刘芹那仍然满是泪水的脸庞抽搐了一下,艰难见人心,三皮这坚定的一句话,给了她最大的欣慰,尽管泪水还在眼中,可大姑娘脸上的一抹飞红还是飞上了面庞,这差点把三皮看呆了。
好一会儿,刘芹羞极了,叫了一声:“你可真是,啥话都这大声……”竟然跑了出去。
三皮开始了抓耳挠腮,仍然在呆立着,门外大炮阴沉的声音传来过来:“上钩了,快追啊!狗日的你今天要是再问不出个头绪,老子就没你这个兄弟!”
这段偶然的恋情果然六杆见影地显现了效果,尽管刘芹回想起当时的一幕仍然是那么的惊恐,可是在三皮的鼓励下,她终于提供了一条致命的线索,就是那个解放过来的汽车司机!
七狗连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突然地全员失踪了。这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溜子政委的不安,他迅速地向华*政委报告了这一情况,华政委马上就沿着七狗连的行程进行了跟踪,最后终于捕获到了一个七狗连的闲杂人员,通讯兵兼卫生员――吴柱子,当这小子正在鬼鬼祟祟地走着的时候,被华政委抓了个现形,无奈只好交出了藏在怀里的一张自制的“通缉令”。
那是124团通讯连小刘政委的手书,尽管由于心情激愤有些零乱,但还是显示出了七狗连行事惊人的细致与果决,上面写到:
东北野战军五纵13师124团一营二连(七狗连)拜上所有看到这张通缉令的同志们,现有一名逃兵,弃自己战友于危急,致使战友被敌人杀害,人名刘根水,原国军汽车兵,胖子,二十九岁,胶南口音,五纵0536812兵号,请务必活捉此人,如抓到,七狗连全体将跪谢战友!
读罢这不伦不类的通缉令,华政委一声长叹,没再严厉,反而凝视着吴柱子,轻声的问:“咋不让军区帮着查?”
吴柱子吞吞吐吐地说:“首长政委一知道,就要讲政策,柳子连长,啊不,是我说的,万一要让凶手跑了,那我们连长恐怕也活不成。”
华政委默然了,他沉忖了半晌,挥挥手,让吴柱子走了,这让吴柱子高兴异常,只一转眼他就没了踪影,华政委仰头向天,“是啊,可别让这些个杂碎们跑了!”
通缉令收到了效果,第二天中午,11连的一排长押着刘根水就到了七狗连,一排长愤愤地说:“狗日的要跑回老家,上俺连去跟战士老乡借点钱作盘缠,被俺逮了个正着!”
接下来的一幕让一排长大吃了一惊,如同有默契一样,一排长的话音刚落,七狗连一百多个战士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五纵野战医院里,七狗仍然昏迷不醒,溜子一把揪住大夫的领子,狂吼了起来:“格老子,人好好的为什么说不行了?”
医院警卫连洪连长一把架住了冲动的溜子政委,那个医生这才脱离了溜子的蛮横,他气极败坏地说:“我怎么知道,也怪了,病人的生理机能就是笔直地在下降,连司令员特批的葡萄糖都没用,我怎么办,他没病,可能就是不想活了!”
溜子政委闻听此言,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沮丧地低下了头,那个医生说的是事实,他终于无奈的明白了,此时的七狗,哀伤已经使他的心死,而他的肉体,也已经奄奄一息、接近了油灯枯竭!
溜子终于开始了嚎啕大哭,这个严肃的政委也终于撕开了自己的冷漠的外观,以一个二十岁的年青人的本性,开始了最悲伤的渲泄,这哭声使整个野战医院都震惊了!
王道全团长与刘清全政委闻讯赶来了,已经调到五纵炮团任团长的李公鸡也赶来了,徐国夫师长与吴瑞林司令员到了,正在这里养伤的彭龙飞师长也架着拐走进了七狗的病房,万毅司令员虽然不在纵队,但是一天不下几遍电话的催问也表明了他心急如焚的担忧。但是眼见七狗仍然在昏睡着,平静得一如往夕,他们怎么也肯相信此时死神已经悄悄地接管了这具肉体!
所有人都不肯相信,这个没有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没有死在国民党的枪炮下的勇士,难道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去了吗?但是事实让他们哑口无言,只能在默默地盼望,盼望着奇迹的出现。
后半晌,三皮大炮小柳子铁青着脸来到了医院,大头扛进了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就直接扔到了地上,那个人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就闭了嘴,显然已经是半死不活了,他是刘根水,那个文秀连长乘坐汽车的司机,那个弃战友与危难之中的逃兵、懦夫!
心知肚明的王道全小心翼翼地看了吴瑞林司令员一眼,抢先说起了话,为七狗连这又一次的违纪行为打起了马虎眼:“捣什么乱,抬出去,这是什么东西,让他滚,滚不了就给我埋了!”
出奇地,小柳子三皮大炮根本无动于衷,他们只是寒着脸,一眼不错地恨恨地注视着溜子。
吴瑞林师长欲言又止,这可让王道全团长担足了心,他发起了脾气:“这是干什么,无组织无纪律了吗,给我出去,这是医院,得听大夫的!”同时团长又大使起了眼色,示意小柳子三皮一干人赶快“消失”。
小柳子的脸阴沉得可怕,转头一看,对着那个医生发了问:“大夫,俺连长还有救吗?”
“怕,怕是,怕是不行了!”那个医生战战兢兢地说道,刚才吃溜子的亏大了,看到小柳子吓人的脸庞,又使他本能地退了一步。
小柳子没有回头,冷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传地过来,“那好了,司令员师长团长,这里已经没有你们的事了,你们走吧!”随后是一声哽咽,“剩下的是我们兄弟自己的事了,连长死了,我们会哭,我们会最后陪他走完这一程,死了我们自己也会埋了他,没事了,你们走吧!”
吴瑞林司令员无言,徐国夫彭龙飞师长无言,王道全李公鸡刘清全也默然,他们转过身,走出了帐篷,每个人在出门前又都看了病床上的七狗一眼,因为他们知道,这已经就是最后的决别!
“怎么才来?!”溜子政委有些恼怒,责备起了小柳子。小柳子咬紧了牙关,绷起了脸,根本没理溜子,这让政委疑惑了:“怎么了?”
三皮冷冷的声音象从鼻子里哼出来似的,生硬地抛过来了一句:“杀文秀连长的凶手,是,是常严!”
“常严,哪个常…..”话没问完,溜子心里格登的一下,已经明白了,“是,是我们在半拉山抓到的那个,那个……”
“是,就是他!”张大炮紧咬嘴唇,嘴角边已经浸出了血,“就是你挡着不让宰的那个熊包少校!”
溜子面如死灰,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原来,正是那个国军少校常严,大汉奸菜馅包子常显和的二儿子杀害了偶遇的文秀连长!在半拉山被七狗连俘虏后,这个狡猾的家伙故意示弱,也由于溜子政委顾及俘虏政策,所以让他捡回了一条小命,最终成了五纵14师的俘虏。
但是这小子心里明白,七狗连与他爹的怨恨那是化解不开,不死不休的,而且当下七狗连在暗他爹在明,常显和就如同一个靶子,早晚就得被七狗找到。所以为了他老子的安危,他这个当儿子的也真可谓是煞费了一般苦心,在俘虏营里,瞒天过海地凭着长相软弱、英俊,又加上话语也能跟上趟,就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了五纵政治干事们的信任,他被第一批解除了俘虏身分,并且为了便于通过火线回到国军那边,他又故作英勇地加入了解放军,成为了14师的一员,于是尽管还没领到枪,他为了尽快给自己的爹老子报信,还是空手就开了小差,不光如此,他还以自己的巧舌如簧,用升官发财为诱饵,勾引了三个国军解放战士跟他做了一路,他们的计划是穿过两军的火线,回到关内,去找他的爹爹,现在在傅作义军中的常显和,常大官人。
半路遇到文秀连长是偶然,他们的本意是想抢枪,当扑倒了文秀与刘芹后,为了不让两个人喊出声,所以拼命地扼住了两人的喉咙。可文秀连长因为只想到保护密码,不管自身的安危,还一个劲地把密码往自己的嘴里塞,这让他终于被夺去了宝贵的喘息时间,而英勇牺牲了。
由于常严本身就是参谋出身,眼见文秀连长的行动有异,他就留上了心,抢过剩下一页的密码本一看,不由得大为懊恼,因为他可以说是失去了以后平步青云的一次绝好机会,这怎能不让他大为光火,可是他一走,那个扑倒了刘芹的家伙居然起了色心,想要来个趁火打劫,但是由于刘匠的身板也真够壮实,愣是给他来了个以死相抗,让这几个人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这个念头,最后,几个歹徒为了泄愤强行扒下了刘芹与文秀连长尸体的衣服,就匆匆地拿着两个人的枪溜掉了,这才让刘芹捡了一条命。
尽管刘芹大大咧咧地没有记清这几个人的声音与长相,可是这些歹徒都不知道现场还有一个当事人,就是那个躲在车底下不敢吱声的司机刘根水!这一切包括几个凶手间的相互称呼全部收到了耳朵中,所以当11连将他一送到七狗连,他就把这一切全招了出来,这也直接救了他的一条小命,尽管被进行了一番狠狠的修理,可是并没有丧命,所以大头就将他扛到了医院,当起了与溜子对证的证人。
溜子政委又核实了一遍所有证据后,他终于面如土色地认识到,正是自己的的一念之差,给今天的种种噩运埋下了祸根,他自责的心情如同一张大网,迅速地遍布了他的全身,他楞楞地呆在了那里,开始了刻骨铭心的自怨自艾。
这时候,张大炮忽然咦的一声,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当这一切已经水落石出的时候,病床上七狗的手这时竟然在微微的开始了颤抖!
五十六章:出关
七狗又挣扎着活了过来,当张大炮兴奋地嚎叫再一次响起时,吴瑞林司令员为首的所有的人又都冲进了病房,七狗果然在动了,他的眼皮在跳、他的脉搏也开始了激烈的跳动、心跳不规则地开始了大起大落的波动,那个医生手忙脚乱地开始了简单的抢救,无非是打点强心剂、作个体外起搏之类的,但这时的七狗与刚才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看得出,他正在与自己虚弱的身体相抗争着,他的意志正在与死神进行着绝死的战斗!
好一会儿七狗仍然没有任何起色,吴瑞林司令员发了话,问那个医生:“怎么回事?”
“七狗连长的身体太虚了,但他有意识了,可是现在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太虚了!”
“那赶快给他补充点什么啊?”吴瑞林司令叫了起来。
“昨天用过葡萄糖,没用!这药金贵,浪费!”那个大夫还在喋喋不休地辩解。一声断喝响了起来,吓了医生一跳:“你脑袋是不是长了蛆,昨天跟今天能一样吗?”竟然是吴司令员,“把你们所有最好的药全给我拿出来,不够我去跟其它的部队借!快!你这个猪脑袋!”
一连两次被粗暴的对待让这位平素受人尊敬的医生面如土色了,他语无伦次地嘟囔了半天,可是就是迈不动自己的脚步,所有人的目光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这股精神上的强大压力让那个大夫举步维艰了,他哼了好几声,楞是没动弹成。
“孙院长!你给我进来!”吴瑞林司令员发飚了,看到匆匆而来的孙院长,他阴沉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听清楚了,我要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因为这是我们最好的连长!你听明白了吗?”
孙院长不由得被司令员的愤怒弄得不知所措起来,只能一个劲地点起了头,连声称是。吴瑞林司令员正待再说,小柳子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叫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来,此时的七狗与死神的斗争,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只见七狗的身体绷成了一张弓,虽然眼睛仍然没能挣开,但已经有了一点表情,他的汗水也已经浸了出来,这说明他只要克服身体的虚弱,就可能马上清醒过来。
匆匆而来的野战医院孙院长被当成了救命稻草,由于小柳子也与他十分熟悉(他给小柳子做的头部手术),就带着哭腔向着孙院长喊了起来:“孙大夫,救命啊,能做点什么吧,帮帮我们连长!”
久经大阵仗的孙院长并不忙乱,他沉着地上前一步,又简单检查了七狗的脉搏与心率,这让吴瑞林司令员都不由得退后了一步,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此时的孙院长已经被众人当成了决定命运的法官,司令员不由得也压低了声音,象是生怕打破这里的凝重气氛:“怎么样?”
孙院长一把摘下了自己的眼睛,慢慢地擦了起来,“不应该啊,怎么就是醒不过来,我看,我看有点象是虚脱,不可能,可是不应该啊!”
一声大叫吓了所有人一跳:“对,孙大夫,是虚脱,我连长抱着文秀连长的尸体走了足有三十里地!”那是小柳子终于恍然大悟了。
孙院长终于乱了套:“我的天啊,怎么不早说,我们一直是按气极昏迷来处理的,还打了强心剂,我的老天爷,这可怎么是好!”
孙院长扑到了七狗身上,这时所有的什么药品都被扔到了一边,最原始的方法被全用上了,掐人中、搓手板、叫唤因为大家忽然明白了,其实七狗现在正是在与自己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自成的心脏正在进行最后的搏斗,一但失败,那后果可就真是人死如灯了!
所有的人都开始叫唤起了七狗,可是大家尽管是万分的着急,却对七狗的帮助并不大,这时,三皮突兀地叫了一句,却让大家大吃一惊,三皮说:“七狗,我告诉你,杀害文秀连长的凶手我们知道了!能不能报仇就全在你了,你要是起来,就自己去,要不,我们可不管了!”
孙院长大怒:“病人不能刺激!”可是这时已经没人听他的了,因为此时病床上的七狗,他身体的挣扎已经明显的剧烈了,这让孙院长目瞪口呆了,他一连声地催起了仍然软在一边的那个医生:“快去准备点葡萄糖,静脉推注,也许能帮他一把,快去!”
可是半天不见那个医生的回应,这让孙院长大为恼火,定睛一看,原来那个堂堂的大医生,竟然已经被吓软了脚,挪不动了地方。又气又急的孙院长只好自己匆匆去了处置室,带来了两个小护士,自己亲自给七狗进行了注射,这剂不顾后果的注射产生了效果,当葡萄糖只被推进去了一小半时,七狗终于大大地嚎叫了一声“啊!”醒了过来!
狗有七命,七狗这次终于又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才活了过来!
剩下的急救就不用孙院长再动手了,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周围兴高采烈的人们,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仍然软绵绵地靠在一边的年青大夫,说道:“你也不问清楚,虚脱竟然敢上强心,这多亏七狗连长体格壮,要是换了一个人,我看啊,哼!”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地明白了过来,知道了事情的原因。这时孙院长仍然在说那个年青大夫:“你一紧张就软,人家七狗连长就不能昏吗,我看你啊,真是心理素质太差了,这样,怎么能做一个合格的军医啊!看来,得送你到前线去历练历练了!”
不管孙院长的喋喋不休,七狗醒了,已经没有人在乎那个年青大夫了,小柳子心虚地把手在七狗脸前晃了好几下,这才开了口:“是你吗?七狗哥!”
“去一边去,怎么说话呢?”三皮一下子不干了,这个最后关头刺激七狗成功的“大功臣”一肩把小柳子扛到了一边,他兴高采烈地说:“七狗,你回来了?”
七狗的眼睛眨了眨,表示听明白了,可是两颗热泪随即就涌出了眼眶,他的嘴巴张成的口型让三皮明白了七狗的询问,他心酸地回应了七狗:“是真的,找到了那个凶手,就是常严,常显和的二小子!”
七狗的眼睛突兀地又闭上了,尽管自己的仍然转动不了身体,可他把头转过了所有人,冲向了另一侧,只是肩头的耸动泄露了他的激动,终于得知了自己的噩梦的根源,怎能不让他激动。
就这样,七狗又活了过来。尽管由于文秀连长的英勇就义给五纵带来的震动相当强烈,可是人不能再等,就在七狗醒过来的第二天一早,文秀连长的遗体就被安葬了。
葬礼显现了五纵首长对文秀连长遇害的痛惜,七狗连与通讯连全部出动,一边一列当起了文秀遗体的护卫;从各部队蜂拥而来的吊唁的人群显现出了文秀连长是如何得受到战友的热爱,这个文弱优雅的小女子,终于成为了人们心中的那最温暖的一缕温情,从此,在人世间消失了!
由于战势未来,按老规矩,文秀连长的墓碑也没有刻字,七狗就在这座无字的墓前,怔怔地足足坐了一天,哀大末过于心死,这让一边的小柳子大头等人终于有了切身的体会。
从离开医院后精神就一蹶不振的溜子更是心酸,他不敢看孤单的七狗的背景,把头转向了一边。
就在这块墓地,如果你向远处了望,你就能发现在辽沈战役中牺牲的所有五纵战士,在这里都找到了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尽管都没有名字,可是这满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坟茔,仿佛正在告诉活着的所有的人,这里,已经是这帮曾经英勇奋斗、浴血杀敌的勇士们的――最终家园!
七狗最终是被小柳子三皮强拖走的,但是当离别溜子政委又注视了一眼文秀连长的坟茔时,却呆住了,坟前木碑上,已经被七狗用手挖了一个大洞,一枚鲜艳的贝壳醒目地镶嵌在了上面,那是七狗在营口亲手给文秀连长捡的礼物,现在正在呜咽的北风中,如血般地定格在了那里!
如果说以前七狗的险死还生是因为他自己强烈的求生意念的话,这次七狗的还魂,就只剩下了一个原因,那就是仇恨,刻骨铭心的仇恨,从医院出来后,七狗变了,他没他笑容,没了松驰,一天到晚绷得死死的身体与精神让人感觉到他已经变成了一张弓,一张已经拉满太久的弓,随时都可能弦断弓折!但是没有办法,谁能解开他的心结,虽然身体上的创伤可以由药物加速愈合,但七狗心上的伤,只有让时间来抚平吧!
一道命令,五纵改编为了解放军的42军,万毅与吴瑞林仍然为正副司令员,原124团的刘清全政委上调到了军部,担任了副政治委员(后转为正),下面人员也有了较大变动,徐国夫师长终于转为了正职,王道全仍然是团长,可是团变成了加强团,令团长大人心花怒放,李公鸡去了军部炮团任团长,刘君营长升任了团参谋长,原东北第九独立师归了42军调遣,他们的师长叫廖传珠,后来成了42军的参谋长。
1948年11月中甸,经过了一夜的强行军,42军主力也就是124师王道全团从忻峰口越过了山海关,这道把全中国分为了关里关外的雄关险道,秘密地踏上了总攻傅作义集团的战斗历程。
七狗连所到之处,总是会引起老百姓的惊呼:“狗皮帽子来了,东北八路军的大部队到了!”
连续26小时,124师强行军280里,七狗连全员无一掉队,反倒是其它连队的大多都出现了问题,有的是战士不愿意出关打仗开了小差,有的是战士迷了路乱了建制,还有的是掉队的战士太多,已经让部队成了空架子,所以当部队到达北平的附近的昌平县外围时,处理部队的建制问题,成了当时的主要工作,王道全特意在电台里向七狗连询问了人员情况,刚刚归队的程明党一瘸一拐地找到了七狗,向溜子政委递过了话筒,“没事,我们连没事,人一个不缺!”溜子说。
王团长还不太放心,犹豫了一下问:“那个叫刘同志的家伙怎么样?”
“没事,他在,跟得紧紧的!”溜子笑了一下回答。
“他考虑明白了?”团长问
“不是,我们柳子连长就跟他说了一句话,他就来了!”
“啥话?”团长起了好奇心。
“柳子连副说,我们走了,你要是有想着兄弟,别忘了兄弟死后你来给收个尸!”溜子说。“大头就跟来了,他说他才不干这事呢,要死一起死,就来了!”
话筒里半天没有动静。溜子正想再问一句,王道全在那边终于感慨地开了口:“七狗连,好样的,这回,这回打仗机灵点,打完了老子肯定给你们请功,请大功!”
溜子一笑,不置可否,通话结束了。
眼前就是昌平,七狗的目光中全是阴郁,在他的内心里,委实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没有了他习惯了的黑土地,土壤红得让他心烦。正在焦躁之际,小柳子碰了碰七狗的胳膊,“七狗哥,你想文秀连长吗?”
七狗一下子怔了,他作了一个手势,“不想”。
“为啥?”小柳子惊讶地问。
七狗的眼睛显现了一缕温情,“我们天天在一起,我一闭眼睛就能看到她,想他干啥!”他用手势回答道。
小孩心性的小柳子没理会这话语里浓浓的哀怨,反而高兴地问:“文秀连长都跟你说啥?”
七狗脸一红,摇了摇头,最后还是迟疑着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让我好好活着,将来总有相聚的一天!”
小柳子惊异地张口结舌了起来,身边的溜子也摇了摇头,此时的七狗,已经没了以前的执着与坚定,此时大战迫在眉睫,全连的主心骨却成了这样,怎能不让他们忧心忡忡。
三皮那边也顶了一下大炮的膀方,“连长咋的了?”
大炮摇了摇头,“连长的魂让文秀给带走了!”他幽幽地说了一句。
三皮闻言怔了怔,但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地把自己的军装领子解开了扣,向大炮开始了炫耀:“你看!”
那是一件刚打完的毛衣,虽然那丝丝的麻痒感让从来没穿过毛衣这稀罕物件的三皮并不舒服,但是他脸上荡漾的幸福让他整个人都象在飘浮,原来,这是刘芹刚给他打的一件毛衣,同时也向三皮表明了心意,这怎能不能三皮欣喜若狂!
大炮撇了撇嘴,“操,我还以为你使得是美男计,怎么的,看样子你真要把自己赔上啊?”
三皮惶急了,“这话说的,怎么叫赔上,这是老子赚了,你看刘芹那大脸盘子,那身材,将来准是个能生儿子的主,一个换俩,还赚一个,不信你瞧着!”
大炮不忍心破坏三皮这难得的热情,只是开起了玩笑:“这回不用我再拿个主意了?也不用刘政委了吧?”
“哪是!”三皮不屑地扔过来了一句,“你们能帮啥,生儿子的事还得老子自己努力!关你们屁事!”
张大炮目瞪口呆了,想了一下才知道三皮会错了意,这让他哭笑不得,只得沉默了。
五十六章:排长
此时,华北野战军为了阻止国民党华北剿总傅作义率部西撤南逃,派遣部队包围了张家口,以诱傅兵团来援;傅作义果然中计,急调驻丰台的国民党35军与驻怀柔的104军一个师赶赴张家口驰援。这两个傅作义的贴身御林军,那是傅作义赖以起家的嫡系中的嫡系,足见傅作义对张家口的形势是如何重视。
万毅司令员率领第42军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到了北平城外的沙河、温井,此时接到了东野的命令,授命42军在南口以南寻机歼敌,这样,部队放缓了前进速度,开始了寻找战机。而万毅司令员不知道的是,远处傅兵团的35军已经快速退回了北平。
由于战士基本没有掉队的,所以七狗连在难得的行军间隔时充分抓紧时间开始了休息,为了尽快恢复自己的体力,当别的部队还在焦头烂额地整理人员时,七狗连自七狗以下都甚至进入到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他们也真该歇息一下了。
到半夜时,整个42军的前头部队才算安顿下来,正当大家准备全员休息时,华*政委领着一队行行色色的战士,来到了七狗连,这是一批别的部队挑剩下没人要的解放战士,也是七狗连的补充兵。
“七狗,这些战士就交给你们了!别看他们看着不怎么样,可都是解放战士里的老兵,这不,我都给你们送来了,咱这关系怎么样?”华*政委心虚地先打起了埋伏,意思是先堵上七狗的嘴,中心思想是这些孬兵你七狗连不要也得要,谁让你们轮上了。
闻听此言,三皮机敏地嗅到了其中浓浓的诈意,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日子他与刘芹大姑娘的相恋让他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思路敏捷了起来,于是三皮惶急地跳了出来,一语就揭穿了华*政委的居心:“得了吧,这些老兵油子肯定是别的连队不愿意要的,是不是,新兵好管,老兵难调,这谁都知道,你可别说咱们关系铁了,说白了吧,这就是硬派的,是不是?”
尽管在夜间,华*政委也有些脸上发烧了,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正想解释点什么,身后一声欣喜的叫声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祁波班长,我可找到你了!”众人定睛一看,竟然喊叫的正是七狗连的老相识,那个在新立屯俘虏过的老兵班长,此时他正在向三皮挤眉弄眼的讨好着,满脸都是笑容。
三皮有点惊讶:“哟,你这是……”
老兵班长一句话就让华政委费尽心机的意图成了现实,“咋了,祁波班长,你可是在新立屯战场上跟我说过,让我等着咱连,不许跟别人走,这不,俺来了!”
三皮目瞪口呆,小柳子大炮都在边上开始了捂嘴偷笑,华政委顿时心花怒放地就坡下驴了,他提高了声音:“这正好,既然都是老相识了,你们聊,我走了,七狗连长,人我可交给你了,要注意纪律!”转身离开前,华政委的眉头不显眼地皱了一下,这一细节被心细的溜子政委捕捉到了,他脑子一转就知道了华*政委在担心什么,他担心的正是因为七狗连是整个老13师公认的刺头连队,屡犯纪律的典范,怕对这些个解放战士有些抵触,可能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在分配解放补充兵的时候,得先由着兄弟部队挑选,只有这些剩下的,才能轮到七狗连,想到此,溜子政委不由得一笑,向着华政委的背景夸张地敬了一个礼,大声地说到:“请放心,我们一定注意纪律!”
“明白就好,好自为之!”华政委的声音最后远远飘来。
溜子政委刚一回头,就发现了七狗连的老兵们不屑的目光迅速移开了,溜子一怔,就领会了其中的潜台词,这肯定是大炮三皮等老兵们,由于仍然对溜子放走了常严这个杀害文秀连长的凶手而耿耿于怀呢,但这也成了溜子政委此时最大的心结,他的情绪经此一搅,马上就有些低落了,他尴尬地收起了笑容,只是机械地招手叫过来了那十多个解放老兵战士,但是此时他的头脑中乱成了一团,空洞洞地没有任何想法。
在溜子政委的深处,尽管他平素以严肃认真而著称,但是在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热情与亲情,这八年的兄弟相处,怎能不让他深深地珍惜着这份生死与共的情谊,但只是他不善于表达,才在他与三皮大炮之间,形成了一道隔阂,当下,这道隔阂却被一件突兀的事情给加深加宽了,甚至成了一道沟壑,这怎能不让他心乱如麻,此时,尽管他想解释,想弥补,可是又无从说起,就这样,他只能心绪不宁默然了。
这一切被在一边的小柳子看在眼里,可他也无计可施,只能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而七狗也发现了这一幕,在他木讷的神情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的忧虑,这是兄弟间的疏远,轻轻地把他的心从哀伤中拖出来了一会,七狗开始了沉思,但如果说他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从前的坚定倔强骁勇,恐怕也还没有,还是那句话,时间,只有时间,才是抚平七狗心头伤痕的唯一良药。
在分配带领这些解放战士的人选上,溜子犹豫了,虽然丘顺与尤老兵都是解放战士,也都合适,可是他两个现在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丘顺带领的是连队的尖兵,而尤老兵的爆破组正是七狗连的攻坚最后一道杀手锏,当前大战就在眉睫,怎能再让他俩去分心管理这些个一看就是五花八门的解放战士。
眼见解放老兵已经与尤老兵丘顺等战士打成了一片,有说有笑地在等着他宣布他们的归属,这是当兵的本能,因为只要一句话,他们就会迅速地形成自己的小圈子,这个圈子,也是他们将要生死与共的一个小团体了,所以人人都是十分关切。
三皮正在看热闹,脚被七狗踢了一下,三皮转过头来,发现了七狗正在楞眉楞眼地瞅着他,“干啥,看我干啥?”三皮问。
七狗不语言,也不打手势,仍然不错眼地看起来。这让三皮有些慌张,以为自己的外观出了什么问题,就奋力用衣袖在脸上乱擦了起来,边擦也提高了嗓音:“干啥,开什么玩笑!”
溜子被吸引了注意力,也看起了三皮。此时的七狗已经带上了严肃,仍然瞅着三皮,见三皮实在不解了,就用余光瞄了瞄那伙解放战士,这让三皮终于明白了七狗的意图。
“啥,七狗,你不是开玩笑吧,让我去带他们,我不干!为啥好事轮不上我,这事总得我出头?”
七狗恼了,别过头不再理他,三皮急了:“你个没良心的,这行军了四天,那天不是我架着你,你还跟我急,什么东西!”
七狗仍然不理不睬,只是手慢慢地伸进了兜里,扯出一个纸角,在三皮眼前亮了一下,就马上又放回了兜里,三皮的脸一红,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溜子小柳子忙别过了脸,这让三皮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下,他低声地小声央求上了七狗:“唉,我说,这事就没商量了?”
七狗摇头,三皮再求,七狗甚至闭上了眼睛,这让三皮气馁了,他咬牙切齿地寻思了一下,突然提高了嗓门:“报告政委,我想当他们的排长!”
溜子惊奇了,大头大炮惊奇了,小柳子偷着乐着,但这必竟解决了当前溜子政委的一大难题,所以溜子马上欣喜地宣布了这一决定:“嗯,新兵同志们,现在,我宣布,由三,啊不,祁波同志,作为你们这个排的排长……”
不知道为啥,七狗大声咳嗽起来,溜子一怔,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见风使舵地改了口风:“嗯,这个,担任代理排长……”
“啥!?”三皮目瞪口呆。
七狗见状还要再咳,可只一声就被三皮一把捂住了嘴,“行了,大哥,我的祖宗,你怎么咳嗽也不挑个时候,我求你了,你再咳嗽,我就连个排长都飞了!”
哈哈的哄笑声压抑不住地传来了,就这样,解放战士的排长人选定了下来,溜子也高兴得合不拢了嘴巴,他高兴的原因不只是事情的解决,更是因为七狗终于又恢复了自己的主见与坚定,这是一个足以让整个七狗连欣喜的好消息,他想。
于是,七狗连成了整个42军唯一的一个有五个排长的连队,虽然三皮排长是代理的,还是个没编的,但是这让三皮十分满意,他甚至有点得意洋洋了,他施施然飘到了解放老兵们的前头,摆足了架子咳嗽了一声,果然,这些个老兵油子的阅历都是十分丰富的,马上就有人拍起了马屁,三皮在得意中居然有了点自知知明,就顺势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训话:“我说兄弟们,嗯,这个,这个……”
言犹在口,三皮突兀地发现了那个老兵班长竟然在抽泣,他不由得十分别扭,“咋了,哭啥?”
那个老兵班长一惊,张慌地胡乱抹了抹脸,一个立正:“报告排长,我没咋!”
“你娘,没咋掉什么马尿,象个娘们,是不是不愿意我啊?!”三皮借机发起了脾气,远处的溜子七狗关切地也投来了目光。
这让那个老兵更加局促,不及细想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排长,我可不是这意思啊!真不是!”说着他竟然开始连连打起了自己的耳光。
这可把三皮吓了一跳,他呼的一声窜出了好远:“溜子,他娘的这排长我可不当了,真吓人,这是什么事啊?”
是七狗凶狠的眼光才把三皮下面的话噎了回去,小柳子在边上开始了挖苦:“你还能干点啥!除了跑得快你还有啥本事,自己的战士都看不住,装什么装,看把人吓的!”最后,七狗仍然祭出了自己的王牌,还是那页纸,又由自己的兜边露了出来,这让三皮又一次吡牙咧嘴地乖乖就范了。
“天地良心,我可没吓他们!”三皮被激起了好胜心,他一咬牙,惶急地一转身就回到了解放战士们群里,一把扶起了那个老兵:“唉,我说,哥,你是我大爷,咱别弄这景了,行不?”说完三皮扑通一声给那个老兵也跪下了。
那个惊慌中的老兵更加不知所措了,好在这时七狗赶到了,扶起了两人,在小柳子翻译的帮助下,七狗与老兵们开始了交流。
“连长!我们哭是真的高兴!”七狗和善的目光增加了那个老兵班长的信心,他用眼睛讨好地看了一眼三皮,礼数周全,见三皮没什么不满的表现,才又开了口:“说是自愿当解放军,那我们这些老兵们是在骗鬼!我们这些个老兵们,大多是没家没业,当了一辈子兵,除了杀人算本事,我们会啥?就算回家种地都是个傻把式,那还不得饿死啊,再说现在我们是俘虏回家,那还不得让人瞧不起,还不是死路一条!”
老兵的这番话引起了解放战士们的共鸣,几乎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尤老兵与丘顺也到了近前,闻言也不住地点起了头。老兵班长接下下去:“我十二岁当兵,干了快二十年了,先是跟大帅,后来民国了成了国军,当下又成了解放军,本想安下心得个善终,可那有这好事哟,哪个部队都不愿意要我们,我们苦啊,没了出路,我们只要一回家,那还是一个恶报,哎,这些年杀人也杀多了,这是报应吧!你说,好容易有了个归宿,有了个排长,我们哪能不乐意,我是一时忍不住,这才坏了排长的心情,真不是故意的!”
三皮也被感动了,他眨着眼睛,动容地拉过了老兵班长:“操,谁说老兵油,这不也挺好吧,行,你对我脾气,以后咱就是兄弟,你说行不行?”
那个老兵也有点激动,这回是真的,不象刚才那样夸张了:“行,排长,有你这句话,我就跟定你了!其实我们老兵在国军那不刁不行啊,人善被人欺,我们哪敢发善心,保命才是真是,可今天我听排长你的了,你指哪,我就打哪!”三皮正待说是,可是得意间突然发现溜子政委正在大皱眉头,心头一动就改了口风:“那可不行,得是连长指哪咱就……”
七狗闻言,又要大声咳嗽,这可吓惨了三皮:“行了,七狗,祖宗,别咳嗽,我可受不了这个了!”
众人的笑声中,没人注意溜子皱眉走了,这个政委为三皮的话正在寻思,因为溜子是一个根正苗红的由党一手养大的战士,有着坚定的信仰,他不会允许个人的意气冲击他的信仰,这也是他与这些兄弟们本质上的不同,可是现在看来,他的这种隔阂正在让他与兄弟们远离,这在情感上又是溜子政委所不愿意的,无可奈何下他只能离开了。
三皮仍然沉浸在结识战友的兴奋中,经过了解那个老兵班长叫于富,被三皮口头认命为了副排长,并且有了一个新的绰号,老瓜,只是因为他的脑袋实在有点圆得过份,所以三皮给他进行了重新的命名。这些个新战士成份可谓真是复杂到了极点,有个叫王成的家伙,居然是个坦克兵,这怎能不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呢。
突然,夜色中的前方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五十七章:横扫
新任王道全团(按东野序列为41团)参谋长刘君快步跑到了七狗连,由于他以前就是这个连的连长,后来又是七狗连所在营的营长,所以就没用任何客套,直接向七狗小柳子下达了命令:前出到41团最前沿,探明敌人虚实,力争形成穿Сhā。原来前面的先头部队遭遇了敌人,可是一顿乱打却没有形成突破,所以41团不得不再次启用七狗连这个老尖刀连队了。
大炮三皮等人哪肯放掉这次解气的机会,他们一边忙活着,嘴巴里可就更加的刻薄了:“哎我说张大炮,我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咱连又不是大功连,又没有什么这功那功的人,为啥枪一响就得是咱们往上冲啊?你说呢?”
刚入伙的老瓜等一干人哪会不抢抓这个奉承新排长的机会,均不明所以地发表了赞同,“是”,“就是”,“排长英明”的泛泛的话不绝于耳,以示与他的排长保持一致,这让三皮更是兴奋,他得意地望向了刘君,想看看这位老连长、老战友的笑话。
刘君沉吟不语,虽然他也算是七狗连创始的老人了,可是现在的连长跟他离开的时候可是大不相同了,人员都换了好几茬了,他认识的老人几乎已经没有几个了,这让他顿时失去了自己的优势,见到三皮那挑畔的目光,竟然无语可回。
七狗又看不过眼了,他大声咳嗽了一声,这让三皮脸色一变,他一见七狗手又伸向了兜里,抢前就表示了臣服:“啊,这不是刘营长吗,看我这张破嘴,现在是刘参座了,干啥来了,有事啊,坐坐!参谋长,有命令我们马上执行,决不含糊,嘻,你说是不是七狗?!”
如此前倨而后仰让七狗笑了,刘君更是哭笑不得,只是小柳子在边上若有所思地瞄了七狗的那张纸好几眼,强压下好奇心,等部队一出发,他就跟到了七狗后边。
“七狗哥,你老拿吓三皮的那纸是干啥的?能告诉我呗?”他在小声地央求着。
这一路鲜活的生活与兄弟的情谊终于暂时抵消了七狗的愁闷,他闻言不肯就范,就是不肯打破三皮这个秘密,这让小柳子更加心急,他不离不弃地缠上了七狗,直到他把七狗磨烦了,七狗才打了几个手势,就笑嘻嘻地停止了,小柳子失望地嘀咕了一句:“这有啥?不就一封信吗?”
“啊!七狗你个没良心的,你到底还是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三皮悄悄地窜了过来,他一见小柳子缠上了七狗,就知道要出事,所以时时对此保持着警惕,这不,他立马心虚地冲上来了。可这时刘君的一声呼喊打断了兄弟们的争论,原来这时的部队已经到达了41团的前沿,那是已经干涸的一段河床,地图上命名为沙河,对岸正有不知道多少的枪声与人影在晃动着,新任团尖刀连的张成连长的三连正在与敌人纠缠着。
“咦,老一连呢?”小柳子一眼就发现了异常,他问向了前来通报情况的张成。
此语一句就引发了张成的不满的爆发,“什么老大哥,我们连一个弹药基数都要打光了,他们一枪没发,还在哪观景呢?”说完一呶嘴巴,左侧影影绰绰的人声点明了红一连的位置。
刘君不便于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就一连声的催问起了张成:“对岸的敌人有多少?是哪支部队?有没有重炮?”
张成这回突现了窘迫,他想了一下才能回应:“这个,对岸肯定是遭殃军的正规部队,过不去不知道番号,没听着重炮,小炮也不多!”
这不负责任的敷衍激怒了刘君,向来温和的他阴沉下了脸,半天不吱声,这让七狗溜子也把不满的目光投向了张成,张连长更是局促了起来。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了:
“对面是狗子(国民党警察部队),可能有一个营,没的重炮!哎,那不是七狗吗,又见了,你好哟!”言罢,段苏权连长那瘦瘦的摇摇晃晃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刘君面前,看来,红一连不亏是经验丰富,当三连还在胡打乱撞时,他们就已经不声不响地摸清了情况,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刘君见到段苏权却有点不自在,这是因为这个团参谋长本来论资历、论战功应该由段苏权顺理成章地升任的,可只是由于段苏权连长的一个明显的缺点才被刘君先入为主地升上了参谋长的位置,说来也不稀奇,这位段苏权连长是老红军,可就是一个毛病,不识字!所以刘君一见他就有点不自然,话里也带上了拘谨,“老段,情况属实吗?”
段连长还在为再次与七狗连的汇合而高兴,大度的他怎能不明白刘君的拘谨的原因,他自嘲地开起了自己的玩笑,打破了刘君的不安:“那可说不清,反正半是估摸半是俘虏说的,我哪里敢保证,我这个段苏权是个连长,不是人家八纵的段苏权司令员,说得话可不得算数,这得你自己估计,是不是,刘参谋长!”
刘君无声地咧嘴笑了,他心里对段苏权连长的平和更是又敬佩双感激,一边的小柳子这时才得Сhā话,他欢乐的说:“牛啊,老一连就是有能耐,不声不响地该办的全办了!我们还在这瞎嚷嚷呢!”
可身边的张成不满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这让小柳子精乖地住了口,自失地笑了几声。刘君Сhā言了:“咳嗽什么,楞头青,啥时也改不了!学着点吧,这才是咱团真正的尖刀连呢!”
段苏权连忙谦虚起来:“不得夸自家吧,人家七狗连也是要得,我这正在纳闷,这群彪子为啥不见,这不,来了,这回才是真正的突击营哉!”
尽管张成不满意,可是没办法,他恼怒地回了连队,不一会儿,这边的枪声就突兀地停止了,对岸的火力却不见减少,反而认为三连怕了,更加疯狂起来,这让刘君与七狗溜子相视一笑,看来段连长分析的对,对面这群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规部队,很可能是警察,要不怎么会这么没有经验,还在胡乱盲目地火,暴露着自己的实力。
张成一走,段苏权连长就神秘地把七狗小柳子拉到了一边,领着他们上了自己的连队,纪律严明的红一连不悔是42军的模范连队,战术素养十分高,几乎几个人走近了,才发现了他们的潜伏阵地,而此时的段苏权连长眉花眼笑地让七狗小柳子看了他的宝贝,刚领到的三门60小口径迫击炮。
“这是纵队(段苏长仍然不习惯称呼自己为42军)发给的,还有三个解放战士的炮手,楞是要得,光火不光火?!”段连长乐得已经合不拢了嘴巴,七狗小柳子一顿的称赞更让他高兴了,他神气活现地用手向对岸一指,“我看把炮阵地支在这里最好,下面的河岸最宽,狗子觉得没得事人也少,可我派人试过了,河底泥冻得刚刚能下脚!”
主意提出来,刘君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就成了行动,张大炮匆匆带领七狗连的炮排赶到了,在段苏权连长的关注下,迅速与红一连炮排合兵一处了。段苏权还与张大炮嘀咕了起来,原来他想让张大炮看一下红一连的这几个解放战士谁能当个排长负责,这可让张大炮有点为难,因为42军所有的人都知道,红一连的排长,那肯定就是以后的后备干部,只要时机契合,升官那是一定的,但看到段连长那急切的样子,张大炮也就只得应承了下来。
张成的三连还在和对岸的警察们游斗,这边的红一连与七狗连可就都下了河,段苏权连长的侦察十分到位,连突击方向与位置都已经事先勘察好了,随着段连长一声令下,突击部队的出发与己方的火力掩护几乎同时发动了。
丘顺排借着炮击的火光冲在了最前面,当敌人发觉了七狗连的意图后的第一道弹幕落下时,他们已经成功地抵达了沙河的对岸河床下,当十几颗手榴弹飞上河岸,丘顺排不等后续队伍就直接杀进了敌人丛中。
跟在丘顺排后面的三皮排开始是被敌人的火力给阻了一下,当丘顺排的手榴弹轰开了敌人的一个口子的时候,他们一跃而起,又接力发动了攻势。
老瓜以一种惊奇的目光望着身边的战友,面如土色,这哪里是人,明明是一群疯子,枪子都不怕,还迎着上,哎!边跑着,他心里暗暗的开始了祷告:不要中枪,不要受伤!可越是这么嘀咕,心里就慢慢地起了变化,脚步也不利索起来。这时,速度一慢的他,火光一闪中就被敌人的机枪给盯上了,一个点射,这让老瓜一惊,久经战阵的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楞住了,心里一动,本能地就要回头。
忽然一个黑影一头就扑倒了老瓜,身边黑乎乎的烂泥与碎冰被机枪打得乱溅了起来,老瓜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死里逃生的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娘的,不能跑直线!这还用告诉!起来,跟着我!”耳边传来三皮那蛮横的吼叫声让老瓜战士又回到了现实,这刺耳的骂声现在让老瓜听起来如闻仙乐,他脸上一红,以为三皮没发现他刚才是想往回跑,于是他一声不吭地跟在了三皮后面,这时两人已经到了对面河岸。
丘顺一见来了增援,马上开始了跟对岸国军展开了肉搏,战士们翻上了河床,直接杀到了国军丛中,这搅乱了国军的防御火力,顿时河岸上一片混乱!
三皮没有迟疑,与红一连战士裹在一起就杀进了国军的阵地,解放战士老瓜却没跟上,他慢了下来,被这惊心动魄的场面震慑得目瞪口呆。此时的河岸上,两边的士兵们纠缠到了一起,的火力都停了下来,正在进行着殊死搏杀的士兵们,呼着浓浓的哈气,吼叫着用上了一切可用的东西,开始了残酷的拼斗。七狗带着七狗连的剩余队伍已经冲到了河中央,只听得吭吭的脚步声中不时有扑通的落水声传来,那是有战士不小心踩破了冰面掉到了河里,只要再有三五分钟,他们就会赶到!
七狗连的这些刚解放过来的原国军战士们却没投入战斗,他们发了傻,怔在了当地,个个面如土色,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这让他们在这场冲突中显得十分突出。老瓜站在最前面,正在咬牙,这时一个国军士兵一头撞了过来,刚刚斗杀了一个七狗连的战士的他,已经通红了眼睛,一把就抱住了老瓜,手中的半截枪头连着刺刀随即就指向了老瓜的脸孔。
众人还在怔着没反映的当口,突突突的一棱子子弹呼啸着飞了过来。硝烟散开,三皮狰狞地面孔显现在了自己的战士眼中。“你们的兄弟正在流血,怔着干什么,害怕就吆喝几声,这能顶一阵!刚才往回跑算惊了魂,可现在再退,就是孬种!”三皮呼喝到。
解放战士们被喝得一怔,魂魄终于又回了体,突然间,又是乒乒的两枪,七狗连解放战士中两个人被冷枪击倒了下去,一个战士一时不死,痛苦的号叫声已经让所有人的心神瞬间就被仇恨所淹没了,同仇敌忾的解放战士们终于抛开了所有的畏缩与疑惧,纵身加入到了战团中,老瓜冲在了最前面!
解放战士们的加入让这一团本就混乱的战场更加嘈杂,因为他们还没有七狗连的作风,一边搏斗仍然还在一门的喊叫着,但是反观七狗连的其它战士,可就没这么个作派,那肯浪费力气在呼喝上,身经百战的他们,象一匹孤狼一样,吡着牙、瞪着眼睛、只是一个劲地沉闷的扑击着!虽然敌众我寡,却是死战不退,幸好这时七狗已经率队赶到了。
溜子一冲上河岸就发现了局势混乱,他一把拉住了身边的七狗,开始向着后面的大头喊了起来:“我举枪就打!”没等大头回应传来,溜子就又转回了头,先向天当当地开了几枪,又大叫起来:“七狗连,趴下!”段苏权的大叫也跟着响了起来:“一连稳当!”
身经百战的七狗连战士们此时的丰富的经验起到了作用,与红一连战士都开始从纠缠中脱了身,找起了自己的掩体,可杀红了眼睛的老瓜仍然在瞪着血红的眼睛四处环顾,还在沙哑地喊着找着自己的下一个对手!晕了头的他根本就没听到溜子的叫喊,可这时溜子已经顾不得了,他手里的改装狙击步枪一举,就引发了对岸大头的一轮急促连击。多亏又是三皮一头扑倒了老瓜,才第三次救了这个昏头昏脑的家伙的命。这时,大头由于没了顾虑,把弹道压得很平,国军们顿时被打倒了一片,除了缩在战壕里的,都被打成了滚地葫芦。
大头的重机枪一歇,七狗连与红一连的勇士们就开始了第二次的冲锋,这回包括解放战士在内的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地跃向了第二道战线上的残余国军们,这也难怪,这几分钟由于喊个不停,解放战士们早就声嘶力竭了,那里还再能吼得出来。
段苏权连长估计得没错,第二道战线上的国军本就不是正规部队,这是一只由北平交警们拼凑的一支杂牌武装,那能扛得住这两支虎狼之师的冲击,顿时就逃没了影,就这样,沙河战线被七狗连与红一连撕开了一个口子,刘君参谋长也适时地指挥着三连冲过了河道,迅速地巩固了阵地。
当后续部队蜂拥而至的时候,小柳子阴沉着脸递给了七狗一份七狗连伤亡名单,这出关的第一仗,就造成了七狗连二十三人的伤亡,竟然和二道岗子总攻廖兵团的伤亡人数相当,“牺牲十一人,重伤九人,轻伤走不了五人,河里没了两个。”小柳子黯然地说。
七狗一怔,急忙回身向河里张望。
“没用,都找了,没看着,尸体也没有,可能掉到淤泥里了,现在工兵都开始架桥了,兴许能发现!”七狗惶急着,小柳子的一番话象当头一桶凉水,浇灭了他所有的侥幸企盼。小柳子又接茬说了下去:“这不是在家了,得把战士们的尸体都找着,以后带回去,也算对家人有个交待吧!唉,这刚出关!”
七狗溜子黯然无语,小柳子也压下了头,因为他们也知道事实上死要见尸这个说法也不过是自己的一番情愿,恐怕也只能是说说而已,战事一但要再次惨烈起来,那里那么容易实现!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直到此时,七狗的心才被战争的残酷与兄弟的伤痛完全地拉回到了现实,这也让他压下了心里那浓得象化不开一样的悲哀,终于又回复了他刚强倔强的本色。
刘君匆匆而来,程明堂一跳一跳地跟在他身后,七狗默默地接过话机,王首全团长那焦急的呼喊顿时传遍了身边:“是七狗吗?”七狗无声地弹了两下话筒,算作了回答,这已经成为了41团七狗的专用方式。但猛然间,七狗又想到这最早还是与文秀约定的方式,这让七狗的心不由又象刀割一样地一阵激荡,但马上,他就用尽全身的精力压下了它,现在他的身上担负着兄弟们的生死,这终于让七狗又一次找回了自我。
原来41团这边攻击顺利,可其它兄弟部队的战事却并不容易,因为125师碰上的是国民党的正规主力部队109师,并且42军的兵力因为天黑根本就不能完全展开,所以战斗十分艰苦,以至于军部要求124师向侧面进行迂回,以便迅速形成突破。可是最后王道全却话锋一转,说出了自己的小算盘。“七狗,现在全军就你们过了沙河,你们东南就是田村车站,听说那里能连着丰台,丰台可是遭殃军的给养中心,你们七狗连能不能再跟老一连辛苦一下,打下来,说不定能摸一下丰台呢!这里不用你们再管了,我再给你们拔一个连,听说你们伤亡也不小,怎么样,能不能完成任务,打完给你们请功!”
七狗仍然是那两声轻弹,本来这只是回应,并不能表示赞同或是否定,但是熟悉七狗性情的人都知道,忠勇耿直的七狗是从来没否定过任务的,这一目标从王首全团长的口里一说,就已经成了下一步七狗连与红一连的事了,这也是精明的王道全不找其它人,先跟七狗说的原因之一吧,果然,七狗这边刚弹完,那边的团长大人就迅速地挂断了通话,他的妙计天衣无缝地成功了。
包括刘君在内的所有人,此时都面露苦笑了,可是七狗这一番交涉,又被派了这样的一个任务,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虽然敌情不明,并且由于出关的东野与关内中野联系并不好,地图与向导都十分缺乏,这就造成了道路也不熟,但是既然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那就得死活也得咽下去却也是实情,谁让团长大人如此高明呢,所以红一连与七狗连又一次集结了起来,开始了新一轮的奔袭。
五十八章:仇人
部队出发在及,解放战士坦克手王成突然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由于嗓子早就喊得嘶哑了,他只能小声咕哝着,向着七狗与三皮大打起了手势,虽然七狗连老战士由于七狗的原因人人都是打手势的专家了,可是由于王成的手势太不“规范”,所以众人面面相觑了半天仍然不明白这小子到底要说什么。最后,逼得王成只能拼尽了全力喊了一声“那边有汽车!”,才让七狗明白了手势的含义。
原来由于王成在出恭时发现了树林里隐藏得十分好的十几辆刚才这里的主人――北平交警部队的座架,所以这才高兴地赶来报信的,这让七狗连上上下下不由得大为高兴,不用七狗下令,几个战士就跑去看了一趟,果然,真是汽车,“还有油!”张狗剩乐呵呵地说道。
接着,七狗连红一连统统上了车,张成的三连与新到的11连也挤在了后几辆车上,这一行浩浩荡荡地上了路,奔向了东南方的夜色中。不久,就发现了铁路,刘君此时由于已经和七狗连相处了半天,又恢复了当年的豪迈,他大手一挥,“真是肚饿老天就下豆包啊,顺铁轨走,肯定就能摸到火车站!”
“不对吧,万一摸反了,那不上北平了!”大炮熟不拘礼地给刘君回了一句,参谋长一想也是,可是他嘴上却不认栽,“那就打北平,先把傅作义给来个咔嚓!”他凶狠地比划了一个斩首的动作,“那就万事大吉了!”
众人大笑,汽车在笑声中回快了速度,不远处,国军党的溃兵多了起来,道上的闲杂人等也带给了七狗连以信心,看来他们没摸错,前面应该就是田村火车站,北平的给养中心丰台的外围站,也是外围交通枢纽之一。
夜色给了突击部队最好的掩护,七狗连顺利地抢到了这成群的溃兵前头,正待加快速度,却不想又被一台一直跟在身后的吉普车给别了一下,差点掉进边沟,小柳子连打两把方向盘才抢回了路面,这不由得让车上一干脾气火爆的七狗连战士如同引着了火的炸药一样嘈杂起来。
当当当一个三点发,丘顺的冲锋枪一下子就把那台楞头楞脑的吉普车头打了三个大洞,吉普车的驾驶员一惊,也是一个急停才好容易停下了车,他知道这回是遇到了茬子,没敢吱声,可车上的客人――旅长夫人可不愿意了,她一探身就出了头,嚷了起来:“反了你们了,我是旅长夫人,保安15团少校,你们是哪部分的?长官是谁?”
“咦!”“嘻!”“哈!”这叫嚷引发了七狗连战士们的好奇,更有着新鲜与愤怒。一束手电台直直地射到了那个仍然在叫嚷的女少校身上,这回又传来了啊的一声大叫,是三皮与大头不由自主发出的,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回被七狗连挡在路上的,竟然又是常显和的第三房夫人,他的三姨太!
三姨太仍然娇好的面容有些扭曲,她用手挡住那道刺眼的手电光,还要再叫喊,可是三皮的那声大喊让她心胆俱寒,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了,就算是在最深的梦境中,这也绝对是她最胆寒的声音――来自汤原那刻骨的仇恨之声。
三姨太一ρi股又坐回了车里,三皮大头通的一声就直接跳下了车,“娘的常显和,你的女人也有落在老子手里的时候!”三皮咬牙切齿地呻吟着。
三姨太已经软成了稀泥,嘴巴乱动可是说不成句,但没有任何废话,那个开车的司机就交待了常显和的下落,原来常显和的汤原旅在新立屯战场被三纵的锋头一扫就溃不成军了,只有常显和带着旅部警卫营抛妻弃子地跟在国民党52军残部的后面,才算从营口撤退到了关内,现在又被整编成了傅作义集团军的守备部队保安15团,正在驻守田村车站。而三姨太由于被七狗连放过以后,仗着自己的先天优势(因为是妇女,东野的部队对女兵俘虏普遍没有兴趣)而逃脱了被俘的命运,她也真够硬气,竟然一路找到了关外,终于在北平她与常显和的秘密银号里又一次和常显和团聚了,不久,常严归来,这三口人本以为这回终于能逃得性命,却不料今天,三姨太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来到了七狗连面前。
三头的机头一张,咔嚓一声,顿时引起了队伍中战士们的连锁反应,这时三姨太在恍乎中闻听此声,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反而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瞪起了眼前的人,神态木然而凄凉!这让三皮有些迟疑,这时间,后车一个急刹,溜子与七狗赶到了!
溜子政委又皱起了眉头,可是他的目光一接触三皮大头大炮那毫不退缩的眼光时,他有些犹豫了,把头转向了七狗,想求得七狗的支持。七狗此时又被突然出现的三姨太带回到了沉沉的哀伤中,他竟然也失神地木然了,呆如木鸡地毫无表情,象看到了溜子的问询,又想是没看到,眼神都已经又回复到了前时的空洞。大炮一见,胳膊拐了三皮一下,三皮抬起了枪。
溜子眼睛一闭,完了!他在喑叫,没有什么能救这个女人的命了。他绽开了自己的所有的嗓音,大叫了一声:“杀个女人算什么好汉!”他是在抗议,更是要争取最后一点可能留下这个女人性命的机会。
三皮一怔,七狗终于被溜子政委的最后一句话打醒了,他强压下自己的思绪,向着三皮打了一个手势,三皮悻悻地垂下了枪,三姨太从死亡边的边缘捡回了一条命,失神一声啊,也被吓晕了过去。
大炮吐了一口唾沫,“什么东西,这家人都这揍性!”
三皮虎着脸:“七狗,常显和就在那边山上,我要去了!老子要把他挫骨扬灰!”说完三皮转过了身,不管不顾地走开了,大头大炮紧紧地跟在后面,丘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七狗也跟上了去,几个排长一走,他们的战士都纷纷下了车,追了上去。七狗脸色铁青,犹豫着。
“不能啊,我们有任务,有命令,不能去啊!”溜子政委无助地叫着,可是没有人听他的,后面的刘君与段苏权此时都已经到了,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也只能是默默地叹一口气,毫无办法。
小柳子拉了七狗一把:“七狗哥,这次我不能随你了,汤原牺牲的战友老是在我眼前闪,我就是死也得先把这仇报了,我走了,你跟政委去田村吧!”说完小柳子也迈开步子走向了山边,张狗剩蹦蹦跳跳地连忙跟在后面。良久,七狗终于下了决心,他看了溜子一眼,用眼睛余光指了指前面,示意溜子政委去执行任务,而他自己的,也迈开了脚步,坚定地走向了七狗连的方向。
溜子政委这回真是被闹怔了,七狗连,这是唯一的一次不听七狗与溜子的命令,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有仇恨,那血海深仇才让这一幕发生在了这个特殊的时刻,这更让溜子政委两难了,他不作一声地咬着嘴唇直到出血,此时,七狗连都已经失去了踪影,红一连的汽车已经上到了前面,溜子仍然在犹豫着……
不多时,田村车站东侧山坡名叫红山口的上面,传来了沉闷的吼叫声,这声音突兀地在黑暗中爆发,震醒了所有的人,它地动山摇地漫山传来,配着远处仍然隆隆的炮声,更显得杀气腾腾,动人心魄!
“杀常显和!”
“干掉汤原的刽子手菜馅包子!”
……
此时被惊醒的的常显和,就呆立在他的指挥掩体里,默然无语地颤抖着,这满山遍野的呼喊让他魂飞魄散,让他犹如身处油锅,更是沮丧万分,他的内心如猫抓一样地难受起来,尽管久历风霜的他仍然能挺得十分笔直地站在那里,可是心里的那份阴郁与绝望却象一剂毒药,迅速吞噬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现在也是有苦难言,他喃喃地道:“这真是一念之差啊,想当年我也是国共两党的红人,可今天却落得了这个丧家之犬的下场,这究竟是怎么了?”
原来当年的常显和由于错误地估计了抗日的形势,脑袋一热加上鬼子许给他高官厚禄引诱,让他变成了一名可耻的汉奸与刽子手,正是他用秘密隐藏的电台向鬼子进行了密报,才让日本鬼子掌握到了抗联汤原根据地兵力空虚的情报,趁抗联大部队在外线作战的空隙,突然袭击了这个年青的解放区,并且由于解放区刚刚成立,各项工作都还没完备,所以被鬼子的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个刚刚点燃的民族抗日之火,就这样被无情的扑灭了,日本鬼子几乎是血洗了汤原,这哪能不让任何一个汤原人都视常显和为不共戴天的敌人呢?这也成为了常显和这一生的噩梦,虽然他以后常常以共产党待他不起(他的大儿子常宽在华野部队受打击自杀身亡)为理由进行解释,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每一有抗联的风吹草动就会让他心惊肉跳,夜不能寐,哪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记得那年七狗小队从他的办公室盗走了机密文件保险柜后,他亲自布置全汤原县的警察与伪军进行了全城的大搜捕,可是一无所获。并且,七狗小队在撤退时,打垮了一个小队的鬼子,可当七狗小队撤退后,那一个小队的鬼子连活的带死的全都在汤源城里的那巴掌大的一块贫民窿凭空消失了,还加上他的管家、两个伪军在内,连一缕头发,一件破布都没留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神秘的事件可真是要了常显和魂魄,他疯狂地抓捕了许多的贫民窟人员:流氓、小贩、要饭的乞丐甚至还有许多的*,可是所有人都异口同声,不知道,没见过!这怎么不让常大官人心惊肉跳呢,尤其当他亲自审问一个看起来老实胆小的名叫李老实的小商人的时候,从李老实临终前那怨毒的眼光中,他就深深的明白了,这股对他的仇恨,已经深入到了汤原每一个老百姓的骨头中、甚至血液中,将陪随他一生,这仇恨不能化解,除非他死,必将永世不能忘记。所以,他才不惜重金贿赂了国民党的抗日接收大员,求了一个抗日先遣军的委任状,说是不怕,可是他心里知道这怎么能不怕,他知道,如果抗日战争胜利后他要不出这一着,光是汤原的老百姓,就能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决不会有任何的顾惜。
后来,为了保命,他再次散尽家财,这才攀上了陈诚这个贪财的国民党大员,同样是为了活命,他拼凑起了一支汤原保安团,楞是硬着头皮加入了国军的阵营。可这几年来他过得这是什么日子,他只能苦水往肚子里咽了,地方保安团在国军这个等级森严的军队体系中,那是下等的下等兵,那有个平等的待遇,虽然他可以克扣一些个军饷,吃几个空头,可是汤原旅从成立到现在的给养每次只能领到三成左右,就是全贪了能有多少,这怎么不让他心灰意冷。
可是他知道,只要他一离开部队,等待他的只能是未知的残酷的严惩,所以,他只能在这个兵败如山倒的日子里,仍然苦撑着,因为心里他还有个隐隐的幻想,希望能凭借国军的这身皮,保个天年,加上儿子与夫人的归来更让他心里有了指望,可今天,他知道这个幻想破碎了,这漫天的仇恨的呐喊声已经吓碎了他的苦胆,让他彻底地陷入了绝望。
衣衫不整的常严一头撞了进来:“爹,咱走吧!还来得及!”
常显和这才缓过了一点神:“走?!”
“听这声音肯定是我跟你说起的那些个疯子!别想能挡住他们,我可见识过他们的手段,那都是些不要命的主!”常严的神态已经有些神经质,接着嚷了起来:“咱去上海,陈诚长官在哪,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可……”菜馅包子常显和又有些犹豫。
“还可什么,咱们怎么能挡住他们,廖长官怎么了,六十多万那不也是被打散了,自己的命都丢了(国民党宣传中认定廖耀湘是阵亡,实际被东野俘虏)!还犹豫个啥!”常严不管不顾地在嚎叫了。
这时掩体外通的一声,几个人的脚步声乱哄哄地远走了,“谁!?”常显和厉声问。
“肯定是警卫和参谋,人都走了,你还想啥,趁现在能走!走吧,爹!”
“可你三娘?”常显和必竟与三姨太也有几份夫妻之情。
“管不了了,快走啊,爹……”此时的常严的神色已经变得十分疯狂,正巧此时张大炮的迫击炮也示威地响了起来,这也终于催促常显和下定了决心,他呻吟了起来“走吧!唉,这,这可是我半世的……”可是后半截话已经被炮声所淹没了,听声音,已经是越来越近,于是常家父子匆匆而出,跑过了空无一人的参谋部,隐入了夜幕中。
此时的红山口的山坡上已经大乱了起来,国军的防御被七狗连的疯狂与聪明迅速击溃了,国军们正在乱窜着。原来,七狗连在攻击中并没有按常规进行火力掩护,而是一开始就由小柳子的神枪手们开始了与山上工事中国军们游斗,射手们精乖地不停移动着,国军们被小柳子与射手们精准的枪法打了个狼狈不堪,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与调动了全部的火力才堪堪压制住了小柳子射手袭击,可是他们不知道,七狗连真正的杀着,却是另一侧不声不响的丘顺与三皮带领的突击小组。
随着三皮丘顺等一连串的手榴弹在国军工事里炸成了片,七狗连顿时调动了所有的火力――大头的重机枪、张大炮的迫击炮发动了决定性的一击,丘顺三皮排冲进了国军的工事,国军们这一点的火力被搅乱了,七狗带领着后续部队(三皮排的解放战士)又趁机对这个点发动了第二波攻击,没费什么力气,七狗连就在山侧国军的防御阵地上打进了一个楔子。
本来这战势还有得打,国军虽然被突破了一点,可是兵力仍存,大概还有两个多连的守军仍然还掌握着阵地,这就能让双方只能是进入了僵持,可这时,从山沟里常显和的指挥掩体里却窜出了大批的警卫与参谋人员四散而逃了,这顿时让这些仍然在苦战的国军们惊惶万分,长官都已经逃窜,他们哪里还能提得起再战的勇气,加上张大炮适时开始了第二轮的炮击,这马上让国军守军们失去了所有的士气,兵败如山倒,战局已经被七狗连牢牢地掌握到手中!
三皮第一个冲进了指挥掩体,一把拖过一个被炮击落下的横梁压断了腿的卫兵,吼道:“菜馅包子呢?”
那个卫兵满头大汗,不知道是疼得还是被吓得,半天吱吱呀呀地也没说出一个整话来,这让三皮大怒,他一把推开了卫兵,可这刚好让那个卫兵的断腿着了地,这让他不可压抑地大号了一声,竟然被打醒了精神,指着后山田村火车站的方向喊出了一个整句:“往车站跑了!”
七狗问明情况,当下指挥七狗连扔下满山遍野的国军投降士兵,从山的另一侧,直接冲向了田村车站。
五十九章:隔阂
七狗连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投入这场鏖战中来的,当他们从红山口一路狂奔到了田村火车站时,这一切就已经注定要发生了,因为常家父子已经上了一列小火车,开向了丰台――这个北平外围的给养与调度的中心,也是傅作义本人前线指挥所的所在地。
已经红了眼睛的七狗三皮等人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与克制,他们从山口居高临下地直冲进了田村这个小小的中转站,还没等迎上来的溜子政委说完自己的话,小柳子阴着脸就开始了质问:“是你看着菜馅包子跑的?!”
溜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让他活着走了?!”
溜子一惊,想要为自己分辨,可是三皮又一次直接打断了他:“你有狙击枪,这是故意的!”
“不是,我在收容俘虏……”溜子政委的话声越来越低,自己都感觉到了内心的苍白与内疚,他咬着嘴唇不再言语,三皮小柳子昂然从他身边经过,根本就不再看他一眼,跟着的七狗连战士鱼贯而过,都没有理他,只有几个新兵,小声地与他打了招呼,好象现在,与他这个唯一没参加刚才七狗连战斗的人打个招呼,都成了对七狗连的背叛,这不禁让溜子政委心中如同被大锤狠击了一记般,瞬间就没了思想,他茫然失神地注视着身边的战士们从他身边经过,包括最后的七狗都没有了往常的亲切,只是低头急急而过,就这样,七狗连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扔下红山口与田村车站的1000多俘虏,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攻击丰台的道路。
上路前,七狗集结了连队,他打着手势,小柳子向大家翻译了他的意思:我们这次去打仗,没有命令,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立功受奖的机会,而且可能会死人,死很多的人,可是我们兄弟只要有一个活着,就得把我们汤原县的血海深仇报了,我们与菜馅包子这个刽子手不共戴天!有不愿意白白送命的兄弟可以留下,跟着政委加入支援的大部队,我们不怪你们!
只有几个战士欲言又止,可是全连上下的寂静让他们终于没有把自己的决定说出来,因为七狗连这个整体,已经在一起生存了尽三年了,多数的人,不是为了仇恨,而只是为了这份兄弟的情谊,才毅然地参加了这次九死一生的行动。最后,老瓜的一句话表明了战士们的这份心态:“连长,我们是当兵的,仗打了这多年,说不定哪天就倒了,谁敢在这命别在腰上的日子里再说什么能活下去,与其一个一个的去,不如今天跟兄弟们一起拼一场,好歹也有人陪着,我们跟你去,连长!排长!”
甚至没有人告诉一声溜子,七狗连就再次出发了,他们带走了尽可能多的武器与装备,好在这一仗俘虏了大约有国军保安团的一个团左右的士兵,装备足够他们用的,并且红一连与三连的战士当听说了七狗连的这次擅自行动后,心中的不安是显然的,他们只能是用送给七狗连武器装备这样的行动才能表达一下对七狗连这次疯狂的攻击的敬意,所以根本有许多的装备根本就是这些心存敬意的战士们送上的,所以七狗连的准备工作作得迅速而充分,他们默默地起动了。
车站外的一个黑影挡住了七狗连的去路,尖兵丘顺一肩撞去,那个黑影哎哟一声躲开了,这叫声让七狗一怔,这个挡路人,竟然是他们的老连长,现在的团参谋长―刘君!
刘君在喃喃地咒骂着,看来丘顺这一下子撞的可是不轻,这让参谋长大人有些怒火中烧了!“狗日的吴七狗,有行动为啥不叫我?!”刘君在叫。
七狗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柳子刚要张嘴,刘君马上打断了他:“我也是七狗连的,还是连长呢,这叫不仗义!什么兄弟,还是当年濠江一起打滚的战友吗?”不待有人能Сhā进话,刘君接了下去,“就凭你们这几头蒜打丰台这是找死!可我知道我是挡不住了,这不,我也算一份,谁让我也是七狗连的人呢!”
七狗三皮小柳子长出了一口气,喜出往外地看着刘君。这让刘君不免有些个得意,他一转身走在了全连的最前面,嘴里仍然在唠叨着:“就算没命令,可丰台早晚得打,现在遭殃军被我们打乱了,说不定我们这一下子就能摸个大的呢!这没啥,这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早打晚打不都一个熊样,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撑住,得撑到咱师全上来,他们现在正和遭殃军109师打得热闹,我看得明天中午才能到丰台就不错了!”
“哎,我说七狗,你的政委呢?”刘君突然发现了溜子政委的消失,这让七狗有些局促,他张口结舌地怔了怔,心知肚明的刘君叹了一口气,“溜子政委是咱兄弟里最中用的人才,你们闹什么意见,快把他找来,七狗连要少了他,不知道得多死多少人呢,你们这些个山炮!”
七狗小柳子三皮大炮大头面面相觑,七狗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挥手招过张狗剩,让他快去叫溜子政委跟来,此时,刘君又阴阳怪气地开了腔:“我说,你们连可真是尿性,这么大的孩子也跟着你们去找死,这样吧,让这个小孩子和吴柱子那几个小蛮牛蛋子一起去,叫来政委他们就不用回了,行不行,七狗?”
七狗还未答话,可张狗剩面孔腾地涨得血红,他恨恨地盯着刘君,咬牙切齿地迸出了一句:“你狗日的,老子在黑山口跟丘八拼命的时候,你还在后面喝西北风呢!老子也是七狗连的,要去一起去,我可不干拆伙的事!”
这句生硬凶野的骂声让刘君目瞪口呆,小柳子连忙一把揽过了张狗剩,这才制止了这小混子嘴里仍然喷勃而出的一大串粗口,七狗三皮也有些个尴尬,可是刘君却出奇地没发火,他竟然竖起了大拇指:“行,有种,是七狗连的揍性!”
眼见参谋长服了软,张狗剩居然脸有点红,他有些羞涩地望向了身边的小柳子,小柳子迅速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张狗剩马上快快乐乐地去了,这时,小家伙的身后已经是笑声一片,只有刘君参谋长的笑声里多了几分尴尬。不一会,溜子容光焕发地跟上了队伍,刘君一笑,有意加快了脚步,把溜子与七狗小柳子三皮扔到了一块。
兄弟一见,相对无语,只有七狗脸上那欢欣的一抹笑容,就抹平了溜子所有的委屈与愤懑。三皮与大炮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只是三皮摘下了自己的水壶,无声地递给了溜子,溜子政委对这平淡中透露出来的友好与接纳也有所感,他也不声不响地接过了水壶,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就这样,七狗连的兄弟们又一次消除了所有的隔阂,走到了一起,一起去直面那叵测的未来鏖战了!
天蒙蒙亮,七狗连在经过了破破烂烂的圆明园后,终于赶到了丰台火车站,除了路上的几次小打小闹,这一路居然太太平平!望远镜中,丰台车站仍然是那么的平静甚至有几份安详,这让七狗连的上上下下如在梦中,大炮难以置信地嘀咕了一句:“狗日的丘八们真不知道我们到了?!”
“他们不是不知道,是以为红山口的保安团和交警们多少能挡我们一下,可没想到,咱们这些个不速之客,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主,这么早就到了!”溜子政委一改往日的严肃,幽默地回了大炮一句,这让七狗连发出了一小阵嘈杂,大炮也嘿嘿地笑了起来,这让七狗连的上上下下在疲惫中也不由得精神一振。
老诚持重的刘君在展开部队前,叫过了吴柱子,想先跟团部联系一下,可是由于吴柱子的话报机功率有限,没搜到团部的频率,而有长波电台的程明堂却由于脚伤未愈,已经落在了后面,所以刘君只能无奈地放弃了联系团部的念头。七狗见情势已定,就不再犹豫,铁青着脸狠狠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没有侦察,没有迂回,没有支援,没有保留,七狗连一窝蜂地从北面摸向了丰台车站,全连被打散成了战斗小组建制,各组在组长的带领下冲向了站台。可是老瓜那一伙解放战士却没有分过组,他们忠诚地牢牢地跟定了三皮,这让三皮无可奈何了,在几次交流未果的情况下,他只能默认了这个事实,于是,三皮排成了全连人数最众、也最集中的一个攻击组。
攻击出人意料地顺利,丘顺三皮等几伙人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外围的几个岗哨,七狗连全连呼呼地直冲进了不大的镇子,此时整个镇子的街面上竟然仍然空无一人,仿佛还在沉睡中。这倒让七狗溜子刘君有些惊疑不定了起来,七狗连忙约束住了战士,大家布好警戒哨,迅速放出了侦察小组。
尤老兵不久就回到了七狗面前,他惶急地叫着:“连长,可不得了了,这里怕不有二个团的丘八,光兵营就见着了四五座,有岗楼,没敢靠前!”
丘顺也脚先脚后进跟着报告了情况:“娘的,常显和没找着,可这狗子可真多!连长,我看摸他一把也真行,有几个屋子里还有呼噜声呢,干吧!连长!”这个楞头青开始了战前动员。
三皮严厉的眼光让丘顺吐了吐舌头,溜了出去,张大炮也面有难色,嘀咕出了声:“这要真有二个团,我们一个组看他一个排都不够分,这可有点难,是不是,七狗?”他把目光投向了七狗与刘君。
七狗在这几波盘问下,早就有点不耐烦,他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了溜子政委,甚至带上了几分焦躁,这也让三皮大炮跟着毫无异样地注视起了溜子,可让溜子政委心里一暖,他意识到,七狗连的兄弟们根本就没把他分出,他仍然是七狗连的战术核心,这点从三皮七狗那有几份焦躁的目光中就能看得出来,于是溜子政委喑喑责备起了自己的小心眼,迅速地开动了脑筋。
“不能全打!”溜子与小柳子几乎同时开了口,这让两人都是一怔,七狗更是兴奋,眼见自己的小兄弟也有了长进,也让他高兴起来,三皮大炮更是欣喜,溜子接了下去:“全打肯定要吃大亏,有一个地方鼓包(出麻烦的意思)就不中了,得趁丘八们还蒙在鼓里,找个要害先占了他!”
“对,等咱团咱师到!”小柳子进行了补充,这也让大家再一次对他表示了欣喜,溜子更是满脸鼓励地让他再说下去,可这让小柳子涨红了脸,喃喃地几句,竟然没了下文,这不免让气氛有些尴尬起来,还是刘君最后昂扬的一句结束了这场讨论,顿时引发了七狗等几人的赞同,也定下了七狗连的攻击计划,刘君说:“要摸就摸车站,占了他,常显和不在便罢,在了等咱团一到还能跑了他?!”
就这样,七狗连又一次启动,他们精明地让丘顺三皮排原路退出了镇子,从铁路线方向又摸向了车站,这样就有了两路的攻击,成功的把握就又大了几份,当然,这是溜子政委的主意,而三皮等也二话不说就执行了,看来,兄弟间的这点隔阂,并没有成为这些个直性的勇士们猜疑的开始,于是,计划一如继往地执行了。
没费什么力争,也没有什么象样的抵抗,七狗连的两路攻击部队在车站的塔楼碉堡下面汇合了,丘顺三皮当先冲 进了呼噜声仍然不绝于耳的候车厅,那里,有大约两个连的丘八们仍然在酣睡。
随着三皮的一声暴喝,丘顺一下子跳上了售票口的台子,当丘八於被黑洞洞的枪口一个个地惊醒时,局势已定,他们乖乖地举起了手,尤老兵一呶嘴,于永球上前就成捆地收起了他们的枪,候车厅被解决了。
值班室的军官宿舍却遇到了点小麻烦,七狗由于手下一软,被一个军官一口咬在了手上,鲜血直滴,还多亏了老瓜一枪托就把那小子打晕了过去,要不就得出大事,在解决了这个小问题后,七狗狠狠的手下再不容情,几个军官都差点被他捂背过气去,不过二十分钟,七八个军官也被衣不遮体地押到了候车厅,就这样,车站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落入到了七狗连的手中。
大家正在欣喜,三皮眼见七狗的伤手也正在打算取笑几句,却听窗外张狗剩一声断喝:“站住,我要开枪了!”把众人的注意力全引向了窗后。七狗三皮丘顺快步抢出,见张狗剩已经扬起了枪,远处一个胖墩墩的身影正在远去,大约有三二十步的距离了,张狗剩满身是雪,看来是吃了个大亏。
众人正在惊异中,溜子赶快制止了张狗剩开枪的意图,七狗又在向三皮瞪眼了,三皮气极败坏地正要追出,只见身后的解放战士老瓜不声不响地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磨短了的刺刀,助跑几步,扬手就飞向了那个身影,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那个跳窗而逃的伙夫竟然被老瓜一飞刀结果了!
这神乎其神的一击顿时让七狗等人目瞪口呆了,老瓜却象没事人一样,快步跑到了前面,不一会就取回了飞刀,这时,三皮才反应过味来,一连声地夸起了老瓜:“行啊,老瓜班长,真没看出来!”可是一转念头他又嚷了一句,“操,多亏在黑山没跟你动手,这刀,没有十几年功夫怕是不行吧!还留一手,老兵油子,真阴!”
老瓜闻听此言,本来想装作平静的脸孔终于带上了气愤,“排长,你说话可不讲良心,我这可不是扔你,你敲什么边鼓!”三皮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他想解释又下不来台,只能红着脸向老瓜作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这让老瓜的怒气终于被打消了,“这是年青时候放马的活计!留着救命呢!”他对这门技艺的来历进行了解释,可最后一句,却又让七狗三皮大笑了起来,他说:“黑山不是不想动手,可是饿了三天,那还有力争,万一一露刀就让柳子连长给作了,那还不得冤枉死啊!”
哈哈哈的笑声中,宣告了丰台火车站的主建筑物已经被七狗连悄然地占据了,众人正待好好审视一下这个名声在外的丰台站,那边却又传来了解放战士王成的大喊:“不好,有火车来了!”
六十章:踞守
黎明的晨光中,一列火车喷着粗气进入了站台,虽然没有什么信号,可是他仍然在进行着自己的一系列行动,鸣笛、减速、变灯都没有什么异常,仿佛是一个熟人,正在自顾自完成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工作。
一个歪带帽子的联络官模样的家伙气呼呼地逃下了车头,“王八蛋,你们睡死了吧,就没个接车的人,站里的,给我出来个活的!”他在叫唤着。迎头出现的,是丘顺那张刁蛮的嘴脸,还没等那个联络官接着说完,丘顺就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这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小子比三皮还要性急!尤老兵早在车头控制了局面,当火车铁皮闷罐的车门被依次哐哐地打开时,他乐呵呵的看起了热闹。
这四节的车次是一列军列,只不过他们选了一个最不走运的时候到来了,当丘八们一个个骂骂咧咧地跳下车门时,迎接他们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到站了,下车吧!”三皮面无表情地说道。
就这样,这一个营的国军还没等落地站稳,就变成了七狗连的俘虏,而且七狗连兵不血刃,就获得了一车皮的装备,竟然还有四门小山炮和炮弹,这真让人喜出往外,唯一紧张的人是吴柱子与程明堂,因为正是他俩,要负责起全部俘虏的看押职责。吴柱子面有难色地找到了七狗,开始了抱怨:“连长,就我们俩好人,这不行吧!”
七狗瞪了吴柱子一眼,可是吴柱子根本就不当回事,这个跟着七狗从苏联一路杀过来的小老战士,还是担足了心,望着仍然在不断地涌进来的俘虏们,他在叫屈:“七狗哥,要是他们真要起刺,那真开枪?!”
七狗终于明白了吴柱子的担心,他也忧虑地看了一眼俘虏们,想了一下,这才缓缓点了点头,这让吴柱子一惊,不由得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的卡宾枪,与程明党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确实,这下子加上车里刚被俘虏的国军,候车厅里的俘虏已经人满为患,光凭两个通讯兵加上五六个轻伤员,看守的人也真是捉襟见肘,但是现在的情形也真抽不出其它的人来加强看守,这也让七狗开始了担心,这六七百人一但真得起了什么变故,难道真不成把他们就地全部解决了吗?这可是六七百号的人命啊,还有九个军官。这也让七狗有些焦躁,他烦乱地一把掳下自己的帽子,向吴柱子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不耐烦地就要离开。吴柱子哪里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主,仍然在不依不饶地嘟囔着,这让七狗不得不想起了办法。
不远处正在大包小包地倒腾物件的尤老兵让七狗想出了办法,他挥手叫他到了身前,打着手势说出了主意,这不由得也让吴柱子与程明堂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准行!真有你的,连长!”程明堂大拍起了马屁。
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在众俘虏震惊的眼光中,七狗连尤老兵的爆破组几个家伙大模大样地把整个侯车厅的周围全布上了黄|色的“炸药包”,并且包包有导火索相联,尤老兵坏笑着最终把线头交到了吴柱子与程明堂手里,故意大了嗓子喊样的说了起来:“哎我说小子,有动静就拉,咱一拍两散,这一屋子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吴柱子与程明堂强忍住笑,没口子地应承着,加上边上七狗连几个伤员的帮腔,一切都作足了噱头,这把俘虏的国军们的心,高高地悬在半空,人人都在战战兢兢地注视着那六七个土黄的小包包,一时间大厅时寂静鸦雀无声,只有窗户外的于永球还在发着牢骚,因为包里包的,正是他们班的行军被褥。
不一会儿,溜子与大炮趾高气扬地回到了车站,在一个国军俘虏军官的协助下,他们不费力气地就解决了丰台车站仓库的守卫,而且把岗哨全换上了七狗连的战士,还有意外的收获,那是大约一个排的俘虏,可这一来,丰台站不算太大的候车厅真要爆棚了,溜子一进屋看到已经布好的“炸药包”就是一楞,但是程明堂马上把他拉到了一边进行了解释,这才算把溜子政委那颗悬到嗓子的心给定了定,他哈哈一笑,走开了。
张大炮正在到处找着小车一类的运输工具,因为仓库里的物资太多了,那可真是叫人眼馋,光炮弹就有七八种,那能不让张大炮兴奋得发了神经,嘴巴都咧到了耳根上!
没有请示刘君参谋长,七狗与溜子自顾自地开始了布防,而刘君这长时间就没离开过报话机,他在一遍遍地呼叫着团部,可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小柳子带着几个射手上了塔楼碉堡,那里的国军岗哨刚刚才被丘顺干掉,大头也凑着热闹带着重机枪上了去,就这样,一挺重机枪与几把步枪,构成了车站的第一道火车支点;尤老兵把铁路两侧与铁轨下面全布满了炸药与找到的地雷,只是现在天寒地冻隐蔽不了,所以全布得是明的,但这时候时间仓促,也只能这么将就了;剩下所有的七狗连战士全部都进入到了国军建好的阵地里,只是由于阵地大,七狗连的战士分布得十分稀松,这也难怪,原来一个营的正面阵地现在改由一个连进行守卫,怎能不地大人稀呢,好在弹药十分充足,平均每个战士都能信手拿到四五支枪,手雷与手榴弹更是成箱地放开使用,这也让战士们欣喜万分。
刘君终于失望地走出了候车厅,他在阵地边上找到了七狗与溜子,脸上的沮丧说明了一切,三人相对无言,刘君长望着稀松的阵地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能撑多少时间,现在就是没人啊!团部联系不上,险啊!”
溜子想了想,说了一句:“能瞒就瞒,能打就撑着,走一步算一步吧!”
七狗神色如常,这时反倒笑了笑,他打了一个手势,两个老战友一怔,因为他说,咱连啥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被人包围,早习惯了!
张大炮的炮排满载而归,但却发起了脾气,因为人手不足,楞是有几门炮没人用,并且战士们都一窝蜂地抢起了那四门虎虎生威的小山炮,不免就把自己原来的60炮给冷落了不少,这更让张大炮气不打一处来,他开始了嚷嚷,正在此时,候车厅时却发出了一阵骚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七狗溜子当先就冲了进去。
此时的候车厅,正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吴柱子的脸涨得通红,跳在桌子上正在大叫大嚷,程明堂手里的冲锋枪早就张开了大机,边上几个伤员也端着枪,他们紧张地注视着也在叫嚷着的俘虏们,形势千钧一发。原来,俘虏们的鼓噪是因为要吃饭,而七狗连这帮家伙一见到这么多装备,早就把吃饭的事忘到了脑后,并且七狗连从跑腿赵牺牲以来,真就没有什么正规的炊事班,大头都作了好久的伙头军,要不就是对付或是与兄弟连队合伙了事,现在大头正在塔楼碉堡上美滋滋地观景,那还能顾得上做饭,可是俘虏们不管这事,在几个别有用心的家伙的挑拔下,一下子就炸了营。
一个尖嘴猴腮的国军叫嚷得最欢:“我们要吃饭,俘虏也是人,我们也得吃饭,饿了一早了,六个伙夫听说刚挂了一个,现在这有四个,还有一个是不是早做好了喂了你们了?!”
吴柱子的枪都戳到了那个家伙的脑门,可那个俘虏也真是硬气,竟然眼皮都不眨一下,这让吴柱子受到了刺激,他手一抬就要放对,这时,多亏溜子政委一把抬高了他的手,突突突的一棱子全打到了屋顶!
这恶狠狠的一枪终于压住了俘虏们的气焰,连那个叫得最欢的家伙也不得不低下了头,不再敢与吴柱子对视,溜子正待开口,边上的刘君却一拍大腿,叫了一句:“不好,伙夫还是漏了一个!”
七狗溜子一个激灵,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刚才逃跑的伙夫是两个人,被老瓜一刀放倒一个,另一个呢?正在溜子与刘君面面相觑之际,塔楼上传来了大头那憨憨的叫嚷:“地里有一个,爬远了!不好,有人来了!”
撞破七狗连这次隐蔽行动的,竟然只是一个勤务兵,这小子手拎着一支空水桶,本来正在晃晃荡荡地向车站走来,他是来打水的,却被吴柱子那突兀的一棱子吓得呆在了车站外,正在他犹豫之际,边上的荒草里传来的一声杀猪一样的嚎叫响了起来:“有*,他们站了车站!”
原来,正是那个缺了的伙夫,不声不响地在雪地里竟然爬出了好远,当大家把注意力全部投到那个被老瓜一刀干掉的家伙身上里,忽略了爬在了草丛里的他,他这时见已经暴露,就不管不顾地嚎了起来。这一下子,引发了连锁的反应,当然那个伙夫马上就被小柳子一枪给了结了,但是那个打水的家伙却一转身,空桶当的一声连珠地响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传得很远,“*在车站…….”的叫声也马上响了起来,小柳子一声轻叹,看来七狗连的隐蔽行动已经完结,只好轻轻的一动枪口,马上也把他送上了西天,可这时,车站后不大的镇子里已经起了一阵喧嚣,已经有国军们,冲上了街面,正向着车站这个方向靠拢过来!
战斗终于毫无征兆地降临了,但这却打消了刘君溜子七狗所有的忧虑,因为恶战就在眼前,已经容不得再有什么侥幸或是指望了,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落在了手中的枪上,维系在了你自己与身边的战友的身上!所以,刘君溜子也吐出了一口长气,甩了甩脑袋,象顿时变成了另一个人,沉稳而坚忍、勇悍而智慧,他们成了七狗连的头脑;而七狗,身子则又开始了轻轻的震颤,脸上通地白成了一张纸,而浑身的杀气却已经扑面而来,他,就是七狗连的铁血精神的根源!
刚刚冲出来的大群乱哄哄的国军们,迎头遭到了车站地面机枪火力的无情打击,塔楼上的小柳子制止了大头开火的冲动,也没让几个射手加入战团,他只是沉着地借着这天然的有利地形,开始算计起了国军们的驻兵地所在,很快,几处明显的已经被发觉,还有几个可疑的地方也深深地印在了小柳子的脑子里,他打发张狗剩马上下了塔楼,去向七狗报告了,这之后,他才让射手们开始了第一轮射击。
看着战友们打得热闹,连一向唯小柳子马首是瞻的大头急得抓耳挠腮起来,他大呼小叫起来:“柳子兄弟,柳子连长,小柳子!你等菜呢吧?还不开火,丘八们都不多了,你还等个屁?”
小柳子不理大头的叫嚷,只是用手拂去了自己的心爱的狙击步枪上的一丝灰尘,现在这支枪明显已经旧了,但小柳子仍然象是万般地珍惜一样,眼色都在流露着珍惜,只是从嘴边,他冷冷地挤出了一句:“有咱打的!你急什么?”说完,他甚至还抬头看了看天边,此时的冬天阳光刚刚扫开最后一丝的黑暗,是一个大晴天,小柳子接着说了下去,又象是在感叹了:“这一天,咋开始得这么早啊!”
经历了忙乱的镇子里的国军们,马上躲进了巷子里,并且由于这个镇子的建筑格局本身就不太规范,他们走街窜巷地开始了慢慢的集结,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家伙爬上了屋顶,开始向着车站方向张望开了,由于车站正在镇子南头,那几个观察哨的望远镜不住地闪着反光,这让小柳子微微一笑,急急地端起了自己心爱的狙击步枪,瞄向了每一个闪光的地方,大头也得到示意,只要小柳子的枪一响,准有一个地方一阵混乱,这下子就让大头的机枪找到了目标,那阴沉的呼啸声马上震天地扑了过去,如此一来几次后,再也没有了反光,才让小柳子又恢复到了刚才的沉静,他放下了枪,向着大头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脸,“咋样,这才是咱应该干的活,现在,咱就是全连的眼睛!”他说,此时大头已经是满脸的崇拜,望着小柳子目瞪口呆了起来,都忘了回话。
在这难得的战斗间隙,七狗连上上下下都开始了喘息,张大炮却气呼呼地爬上了塔楼:“他娘的,这仗没个打了!”
小柳子不由一惊,大头失声问:“咋的了?”
六十一章:鏖兵
张大炮阴沉地发起了牢骚:“狗日的,本来柳子刚刚给了那么好的目标,溜子楞是不让打,说是什么民房,打了就犯纪律!他娘的,什么鬼纪律!”
“这对吧!”大头犹疑地说了一句,“老政委也这说,你想想,你要是老百姓,那不也怕自己家房子被打破?”
这一句话正戳到了张大炮的痛处,他不由得破口大骂,开始了怒目相向,“去你妈的,这满镇子都是遭殃军,现在不打,一会儿等他们醒过味来一拥而上,你再想打?做什么美梦,那咱得死多少人?你说,凭啥非要叫咱七狗连死人,咱的命贱啊,是不是大头?”
大头被一句话噎了回来,只好闷声不语起来,边上的小柳子幽幽的一声叹息,也没了动静,他又一次把目光望向了天上,浑如神游天外了,大头的弹药员见两个排长顶起了牛,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劝谁,就长了一长身,想借故摆弄一下机枪,好能借机脱离窘境。
谁料,突兀的一个长点射在弹药员刚露出头就迎面射到了,弹药员被击中,巨大的冲力让他一头仰倒了地上,这时,国军这蓄谋已久的一击已经全面发动了,三四挺轻重机枪开始了对塔楼这个七狗连最大的地利优势进行了疯狂的打击,机枪的攒射把塔楼碉堡打得火星直迸,没有人能在射击孔里再探出头来,塔楼现在已经是危在旦夕!
小柳子眼疾手快起扶起了那个弹药员,当他发现弹药员是脖子已经被打穿了一个洞时,他不由得脸如死灰,望着咕咕流出的鲜血,他知道,这个战士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国军们的终于纠集起了火力,发动了全力一击,塔楼一被压制,就突然间从街巷中涌出了大股大股的士兵,开始了进攻,而且一下子就动用了全力,在后面强势的火力支援下,看来是要一鼓作气攻占这个并不算太大的车站,并且,当呼啸的迫击炮弹开始蝗虫般成群地落在车站里和边上七狗连的阵地上的时候,这表明国军们的突击意图已经达到,现在看来,他们马上就要得手了。
由于丰台车站主体的永久性工事都是针对外围的,对镇子里的这一面,大多是一些个土木堆积构筑型的掩体,因为谁也不会料到会有镇里镇外交火的一天,并且由于时间窘迫,七狗连并没有机会与时间进行加固,现在,这个缺点被狡猾的国军们充分利用了,他们把炮火集中轰炸起了七狗连的表面阵地。当炮击来临的时候,七狗连的战士们根本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尽管人员布置得稀疏,但只要是一炮落下,总会有人受伤,不一会儿,菱形工事的前支点就已经被笼罩到了国军的地面火力之下,尽管不是全员阵亡,但大多数的七狗连战士不是被轰塌的掩体埋在了土里,就是已经带了伤,当已经能看清国军们冲锋的士兵的嘴脸时,七狗连一线阵地上的还击已经稀疏得不成样子,失去了章法。
张大炮一声嚎叫,从近三米高的塔楼上滑了下来,他一声闷哼,就地滚开,脸上已经扭曲,一手就扯起了小山炮的拉绳,带着哭腔,他喊到:“溜子,打吧,鱼死网破了!”周围的炮排战士此时也把焦急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溜子政委与七狗。
七狗溜子的脸也在抽搐,七狗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步枪,关节都已经发白,溜子一言不发,嘴唇在抖动……
噢噢的叫喊声响起在了七狗连工事的外围,菱形后支点掩体里的七狗连战士们此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他们不顾乱飞的枪弹,英勇地从掩体中一跃而出,迎头冲向了临近的国军冲锋锋头,一场决死的厮杀已经迫在眉睫,此时战场突然静了下来,因为怕误伤,国军们的支援火力也停顿了,双方都在静静地观看着这两支红了眼睛的部队的决死一击!
张大炮咬着牙,不再看七狗与溜子,他手上一用力,就要拉响山炮的引信,这时一支手阻止了他,张大炮一看,竟然是小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回到了地面上,一见最后的机会已经丧失,张大炮不由得百感交集,一ρi股坐在了地上,失声嚎叫起来,“啊!啊!啊!”这嚎叫犹如垂死的孤狼,在无奈中透射着浓浓的杀气!
更疯狂的嚎叫在前线响了起来,七狗连的二线队伍几乎是与冲锋的国军同时到达了一线阵地,撞在一起的两股洪流先是经历了所有人的对射,敌我双方几乎在此时都已经红了眼睛,根本就不怎么躲避火力,其实想躲也躲不了,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双方的眉眼都已经近在咫尺,那还有其它想法,接着的肉搏厮杀迅速地展开了,肉体的碰撞与人的哀鸣不绝于耳地响了起来,间或的几声枪响,更增添了战场的狰狞,此时死神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开始吞噬起了所有鲜活的生命,不管敌我双方,没有怜怋!没有妥协!只剩下神经质的仇恨支撑着双方的士兵们,也许只有其中一方的死亡,才能让这股佞气全部得到发泄,此时,谁先松手,那气势上就会一落千丈,马上被打进失败的地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艳阳如血,鏖战正酣,不死不休!这时的阵地已经是一幅活生生人间地狱的写照!
七狗连虽然人数不占优,可是凭着疯狂的杀气死战不退,并且随着不时有战士从土里钻出来加入战团,竟然气势见旺,敌人马上就要气馁!可这时三皮声嘶力竭的一声嚎叫凭空传来,远处国军们涌动的钢盔又如一片乌云般地罩了过来,敌人的第二批冲锋部队已经展开!
溜子凝重地看了看小柳子,不引人注意地点了点头,小柳子的眉头稍稍动了动,算是回应了政委的赞扬,当七狗嘶哑的呜咽再一次响起时,七狗连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意识到,此时,已经是决战的时刻。
张大炮的双脚已经错位,他站了几站也没挺起身体,但是他一把扯过了战士的一支上好了刺刀的步枪,炮排的战士们也都默默地端起了所有能上手的武器,随着七狗的一声怒吼,这二十多人的士兵群,也跟着同声嘶叫起来,虽然人少,但气势犹如千军万马般地惊人!他们,以一股最恐怖也最原始的队形――一字排开,迎头冲向了阵地前沿!
张大炮冲出几步,脚上撕裂的疼痛就让他一头栽倒到了地上,这时仍然是那支刚才制止了他开炮的手,从后面支住了他,随后,小柳子沉着的身影从张大炮身边一闪而过,边跑边端起了狙击步枪。
大头的重机枪终于又开始了怒吼,眼见不妙赶到的尤老兵与几个战士也架起了几挺缴获的轻机枪,虽然没什么准头可是仍然不管不顾地对着远处的国军们开始了胡乱的扫射,这时车站居高临下的地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国军们的第二波攻击部队马上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为七狗的支援部队争取到了时间,此时,他们离正在浴血搏杀的阵地前沿已经不足百步。
小柳子精明地停住了脚步,他叫住了身边的四个神枪手,利用几个不太象样的掩体把枪一支,就开始了精准的定点“清除”。
此时的阵地上,由于国军们眼见自己的支援部队被打得乱窜,不免涣散了本来的斗志,加上几个胆小的家伙的一撤退,更让他们底气不足地心虚起来,本来此时他们人数仍然占优,可是人一但气势沮丧,就很容易无心恋战,加上身边的七狗连的战士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根本不容他们再想其它,就这样,这股国军们马上开始了撤退,一泻千里地开始了退潮样的溃败。
七狗连后续部队的赶到顿时也让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的战士们又焕发出了最后的能量,不到五分钟,除了几处仍然在不死不休杀红了眼的小股国军外,阵地前沿已经不再有其它的国军的身影了,战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三皮与丘顺已经满身是血,师徒俩联手仍然在与四个丘八纠缠,丘顺拼尽全力终于乘国军们心神不宁分神的时机一把握住了一个胖大家伙的枪身,手里的半截冲锋枪枪托没头没脑地挥上了那个身雄力猛的国军的头脸,一下,二下,可是那个家伙居然楞是没倒!丘顺正待再加一把劲,可这时身侧的三皮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绝望地一声大叫,拼尽全身力气把一个正在猛勒他脖子的国军的身体稍微转了一个角度,挡住了另一个国军的突刺,此时他的脸色已经发青,他开始了绝望的嘶叫:“小柳子,你他妈的快啊!”
呯的一枪,那个端着刺刀的国军倒下了,小柳子的枪从来不会让人失望,他果然在三皮最危急的时刻,又一次把他从鬼门关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这一枪几乎是贴着丘顺的耳朵飞过去的,这呜的一声把丘顺的心吓得咯噔,他怔在了当场,晃起了脑袋,却不知道此时他已经傻乎乎地挡住了小柳子的射击视角,又是呯的一枪,那个正在逃跑的第四个国军也跟着一头栽倒了,可这又一次让丘顺呆若木鸡,因为枪道这次又是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这让丘顺的心头一阵阵发凉,脑袋上一阵灼痛让他忽冷忽热地如处梦厣,不知所措。
那个正在勒三皮的国军眼见同伴接连中枪,不由得魂飞魄散,但是他狡猾地一转身,整个人缩进了三皮的身后,此时的三皮刚被放松了咙头,只顾得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眼见那个国军马上就能扑到掩体里逃脱了。
那个狡猾的国军正待跃起,却啊的一声又停在了那里,他用最恐怖的声音嚎叫起来,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自己的脖子,那里,正颤巍巍Сhā着一把磨短了的刺刀――那正是老兵油子老瓜同志的飞刀!
如果那个中刀的国军不挣扎可能还不会死得这么快,但他只顾拼命转动脖子,一下子就让刀口豁开了动脉,血随既喷出,喷了丘顺一头一脸,那个国军也带着最不愿意相信的神情,倒了下去,当老瓜终于从尸体丛中爬了出来时,丘顺已经清醒了过来,他刚想定一定神,却又发出了见鬼般的一声叫嚷,原来,那个胖大国军,仍然在呆呆地挺立着!
这让人惊奇的一幕差点让丘顺发疯,他一挥手,却发现已经砸碎了的枪前托早就不知去向了,于是他气急败坏地低头想找点什么,这时,善解人意的老瓜同志随手递过了自己的钢盔,这可是这个老兵油子难得的讨好举动,因为只要是在战场上能保自己命的东西,都是老瓜同志认定的命根子,这要不是战斗已经间歇,他还不一定肯送上呢?但丘顺此时根本来不及考虑这多,他只是又嚷了一声,甚至助跑了一步,就要尽全力再给那个胖大国军一下狠的!
这终于让那个脑筋已经有些被震得迟顿的胖大国军屈服了,他扑通地一声跪了下来,只呻吟了一声:“*长官,我服了!”就晕了过去,但这刚巧让丘顺的拼尽全力的一击落了空,并且差点闪了丘顺排长的胳膊,顿时让丘排长的额头冒出了大颗的汗珠,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累的,反正丘顺此时不高兴起来,他一把扯过老瓜,“你小子,刚才干什么去了?我怎么见不着你?”他厉声问。
三皮终于喘活了气,见丘顺在盘问他排上的战士,就劝起了架,他仔细看了一下刚才老瓜爬出来的地方,笑了一笑,无力地挥了挥手:“算了,丘顺,谁在刚才那样的死磕里能活下来都不算孬种!何况……”
丘顺不敢再说,哼了一声转身气呼呼地离开了,迎向了走来的七狗溜子,三皮与老瓜相视一笑,三皮亲热地给了老瓜一拳,“行啊,老兵油子,亏你小子想得出来!”
原来,老瓜同志可是个老兵油子里的人精,虽然三皮排长几次救了他的命,让他坚定了投身七狗连的意志,可是枪一响他就故态复萌,创意地发挥了自己的头脑,找到了一个既安全又能杀敌的好方式:当他被一个国军一头扑倒后,老瓜抽出刀两刀就结果了他,可是这让他突然发现了可乘之机,他居然以后就躲在了那具国军尸体后面再没出来!但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找到安全掩护后,他乘机把自己刚缴获的小橹子枪换上了弹夹,开始了绝杀!只要是靠近这两位一真一假“尸体”的国军,都没逃脱被他打黑枪的结果,这一仗下来,倒在他附近的国军少说也有七八个,竟然也战果辉煌!
这时候,老瓜眼见仍然愤愤不平的丘顺正在向溜子控诉,但被三皮几句话就给他洗脱了畏战的罪名,不由得暗自得意起来,他迎着三皮似笑非笑的脸与溜子政委的神情复杂的凝视,心中却在嘀咕着:“老子可不管什么这主义哪主义,老子这是当兵吃粮打仗,我可不图什么这奖那奖,保命才是要紧!”
战场上一时间沉寂了许多,敌我双方都开始了喘息,不一会,小柳子阴郁着脸孔靠近了七狗,“伤亡46人,能动弹的还有83人,解放战士11人。”
七狗无言,这又是一次血与泪的洗礼,七狗连自从出关以来,两战下来伤亡就足足半个连队基数,要不是本来就多一个张大炮的炮排和加上了解放战士的补充,现在人员就得伤亡过了半数,这怎能不让他心乱如麻!七狗望着仍然在阵地里手忙脚乱地从被轰倒的掩体里拖出一具具尸体的战士们,阴沉地低下了头,溜子小柳子也无语,这时,砰的一枪传来,让七狗溜子浑身不由得一震,小柳子快步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退了回来:“是一个伤兵,肠子被打出来了,寻了短见!”声音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更让人伤感。
“不是你们的错!”溜子在安慰七狗与小柳子,“可,可……”只是话语说了一半,溜子就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是啊,在这残酷如同地狱的战场上,又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甚至溜子政委也在暗暗地问自己,象刚才的那两个寻短见的战士与老瓜相比,究竟是准,更为勇敢,更为坚强呢?
艳阳如火,寒冬如冰,没人能够回答……
七狗连的八名重伤员全被抬进了候车厅,这其中有两个肠子已经翻出,一个脖子被击穿,眼见已经不行了,在战场上,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地方一但受伤,那基本就是死路一条,但眼见着战友在痛苦的呻吟、嚎叫着,又让身边的战士的心里,如同刀割一样地在滴血,吴柱子手忙脚乱地忙乱着,身边是战友们绝望的眼神,并不是没有人相信他能起死回生,战友们虽然明知道不能,却还都在无助地盼着奇迹能够降临,但不久,吴柱子的手慢了下来,因为其中的一个伤员,已经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那个脖子中弹的伤员此时不再挣扎,他颤抖而虚弱的手神经质地抓着于永球,咕哝着:“球子,给我一枪吧!行行好,别让我…让我,这么丢人的走,行吗?”
于永球眼睛紧闭,一行热泪已经夺眶涌出。
六十二章:绝境
七狗连已经实在没有力气能顶下来下一轮国军的强攻了,刘君阴郁的脸色已经明白的告诉了每一个人,溜子与七狗相对无言,三皮已经开始在喃喃的咒骂:“菜馅包子你个刽子手,老子就是变成鬼,也要跟你没完!”
当这一时刻来临,七狗忽然觉得连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大家反倒都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老兵们的脸上甚至都有了几分笑容,老瓜在嘟囔着:“来了,这就叫躲过这一日,逃不了这一遭啊!”
丘顺在一边开始了窃笑:“你个老兵油子,这回有能耐再叛回去!兴许还能捡条命,你信不?!”
老瓜闻言不由得大怒,他咬着牙的脸都在抽搐,当他的脸开始红一阵白一阵后,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怀里,握住了刀柄,这可让丘顺霍地紧张起来,他一步跳开,不由得作出了一副随时要跑的架式,“老瓜你个狗日的,想先来个窝里斗啊?!”
老瓜的脸在难看地动了好几下,最终自失地一笑,随即又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丘排长,咱明人不说暗事,在战场上我老瓜可不是孬种,你杀两个,我就能宰一双,这你信不?!”他厉声吼道。
丘顺想了一下,只能点了点头。老瓜又继续了下去:“老子跟定了七狗连和祁排长,这回决不反水,信不信由你,这样吧,咱俩现在就往北边开始冲,到死之前,看咱俩谁杀的人多,有种咱就这试,中不?!”
丘顺闻言,咬着牙也不肯示弱,两个人当场就要实施这个疯狂的计划了,幸亏三皮及时赶到,这才制止了这两个家伙的疯狂举动,三皮问明原委,刚叹得一口气,那边小柳子的一声呼哨就打断了所有人的下文,有情况!这甚至让刚刚尝到爱与被爱滋味的三皮产生了沮丧的幻觉,他在心里不住地喊道:“刘芹,咱来世再见了!”说完,七狗连还能动的大部分的人,都一团地涌向了站东。
小柳子用瞄准镜不住地瞄向了东侧的仓库,七狗也早到了,但是好一会儿过去后,仍然没见什么动静,这让三皮丘顺等性急的人都开始了犹豫,大头紧张地不住地调整着射界,这时已经有点泄气了,他失望地望着仍然铁青着脸的小柳子,虽然没有言语,可是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大家都认为是小柳子看花了眼。
尤老兵说道:“仓库能有啥,我布了双哨,有动静也该支会一下,柳子,你多心了吧?”说完,他直起了身子,向前猫腰溜出了掩体,直直地向仓库跑去,他是虽然嘴上说没事,可是见自己排上的哨兵没有回应,心里也有点暗暗吃惊了,所以他的动作不能说不迅速,直到他冲到了仓库门边的时候,才缓了一缓,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哨兵挺在墙上的背影。
尤老兵心里一喜,放松了警惕,叫了一嗓子:“你呆了,怎么不打个招呼?”
哨兵仍没动,这时尤老兵自己的本能也告诉他情况不对劲,这时小柳子的惊呼从身后传来:“老兵,趴下!”
当尤老兵再次想弯下身子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一股鲜血仿佛瞬间就冲出了他的脖子,他被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狙击手一枪击中,马上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这时,那个七狗连哨兵的尸体也由于受到了震动,慢慢地软倒在了地上,七狗嘿的一声,一拳击在了地上,看来,尤老兵排在仓库库房布下的岗哨,已经全部阵亡!
众人都在焦急地开始寻找国军狙击手的位置,可一时没有什么头绪;这时,尤老兵躯体的痉挛已经不可控制地剧烈起来,于永球与大头狂喊着:“别动!老兵!”可是剧烈的疼痛让尤老兵不再平静,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又图劳地再次扑倒。
一个战士抢出了掩体,想要把自己的排长拖回来,可是刚跑出两步就被一枪打倒了,于永球也想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却被大头死死地摁在了地上,“遭殃军在钓鱼,上一个死一个!”大头在狂喊!
果然,当七狗连的战士们不再上前时,暗处的国军狙击步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射击,双方开始了僵持。这时,尤老兵鼓起全身最后的力气的挣扎再一次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他张着手向七狗连的方向挥了几挥,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个国军狙击手的布局,在制止自己的战友靠近。溜子七狗一见,开始大叫:“趴下,别动!”
可这时,一抹诡异的笑容浮上了老兵的脸庞,他竟然开始挣扎着想努力站起来,小柳子脸色铁青,脑袋上的伤口一迸一迸地开始跳动,因为他知道了尤老兵想干什么。
当尤老兵不管不顾地终于挺起身子时,那个国军狙击手沉不住气地开了暴露位置的一枪,他的枪火被已经观察了好久的小柳子逮了个正着,他狂怒地一连两枪,都打在了同一个地方,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终于传来了一声啊的惨叫,那个国军狙击手,终于被干掉了!
小柳子溜子两支枪压阵,于永球与丘顺抢到了老兵身前,此时的尤老兵已经没了力争,他张了张嘴,除了无力地吐出了一串的血沫外,已经说不出话来,但他的手死死地握在于永球的胳膊上,让于永球明白了老兵的意思,于永球哭喊起来:“排长,那个狙击手被柳子连长干掉了!”
老兵的眼中此时显现了一股释然的笑意,咳咳几声,他的嘴里再次涌出了大股的鲜血,接着,老兵的手慢慢地松开,他,已经离去了!
于永球通红了眼睛,他猛地放下了老兵的尸体,嚎叫着冲进了仓库里面,三皮一声轻叹,手里持定两把怪刀,那是久违了的*军刀与鬼子的刺刀,跟着冲了进去。
小柳子一急,怕出意外,不管不顾地向着几处可疑的目标盲目地开了枪,当当的几声,惊起了三四个国军穿着白色雪地服的身影,虽然没有击中,但这终于让三皮与于永球丘顺争取到了时间,安全地冲进了院子。
倒霉的丘顺以自己的最快的速度迂回从另一侧翻上了墙头,谁料他刚要动手断开铁丝网,就被三发从身边嗖嗖而过的子弹定在了那里,这是溜子政委在对那几个跳起来要逃走的国军们进行的第二波打击,两个国军一头倒下了,可这枪击又一次把丘顺惊得呆若木鸡。
于永球以一种令人胆寒的杀气疯狂地开始了扫射,这小子竟然端着一门九二机枪开始了疯狂的乱射,仓库里的成堆的物资被打得乱飞,他在大喊着:“排长,我给你报仇!”;三皮看到雪地上成摊的血迹,马上搜索到了还没暴露的五具七狗连战士的尸体,这让他的悲愤瞬间也爆发成了怒火,他阴沉着脸,满地乱转起来,到处在寻找着残余的国军。
丘顺在溜子政委的枪停下好一会儿,这才恢复了清醒,他溜下了墙角,进到了物资堆积如山的内院。一个不留神,又被于永球乱射的子弹压倒在了地上,他无可奈何地破口大骂起来:“狗日的,我这一天怎么的了,是不是撞上啥了,咋这倒霉啊!”
正说间,他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声音不自觉得提到了极限:“于球子,你他妈快住手!”这时三皮也发现了异常,可是于永球在疯狂中根本失去了理智,手中的机枪仍然在喷着烈焰,没法子,三皮不由得望了一眼那成堆的油桶,向丘顺做了一个手势,丘顺不得已只得又一次挺起了身子,向着于永球怪叫起来:“停手,球子!”
已经有些混乱的于永球闻声定位,迷迷乎乎地一个转身就把枪口指向了丘顺,那黑洞洞的枪口把丘顺吓得脸色惨白,好在三皮趁着这难得的空隙,一跃而起,手中刀柄重重一挥,一下子就击晕了于永球。当七狗等人涌到院里时,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一垛垛的汽油桶整齐的码在一起,只有一垛被风吹与枪射撕开了一个角,这才让三皮与丘顺发现了危险,及时制止了于永球,要不只肖几发子弹,可能就会把整个料场全部夷为平地,这次的误打误撞,让七狗连又躲过了一次灭顶之灾。
丘顺用脚踢了踢一个从墙上被溜子打下来的国军,他脸上鲜血已经凝结,毫无反应,显是已经死透了,三皮呸的吐了一口,恨恨不平地喃喃自语:“王八蛋,便宜了你!”
这一次偷袭,让七狗连又损失了七名战士,还有一个排长与最有经验的爆破手――尤老兵,于永球已经几次哭晕了过去,这惨烈的情景让七狗与溜子刘君的脸色闷青,七狗连此时已经是山穷水尽,没了章法。老瓜此时犹犹豫豫地靠了上来:“连长!”他先讨好地笑了笑,但这笑容比哭还难看,“能不能咱退一退,避一避,你看这……”
七狗猛地转脸对上了老瓜,眼睛中的怒火已经让他的脸色扭曲,老瓜一惊,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七狗的另一面,疯狂铁血固执的另一面,不由得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怔了。
七狗一手已经指上了老瓜的鼻子,但是又缓下了,半晌,他怔着的脸色也平静了不少,他挥挥手,转回了头,不再言语,把背景留给了老瓜,老瓜不明所以,正在纳闷,小柳子的声音从门口飘来:“连长让你走吧!”
七狗这时也昂起了头,下了最后的决断,在他嘶哑的语声与手势中,通过小柳子的解释,七狗连的战士们慢慢聚到了七狗的身边。
仗已经打完了,丘八再攻一次咱连就会全军覆灭,现在离开不算孬种!有愿意要走的,现在可以走,剩下的跟我留下,死在一块!
这是七狗诤诤的宣言。
溜子欲言又止,在一连拉起了七狗的衣袖,小声地嘀咕起来:“不行七狗,这是怯战,是政治问题,战士们不能离开!”
头一次,七狗用一种复杂与不肖的眼神注目于溜子,他迟疑了一下,招手把张狗剩叫到了身边,小家伙刚才溜下塔楼时手被扭了,但是仍然跟七狗一道冲上了阵地,虽然干掉了一个国军,可是自己现在也是遍体鳞伤,衣衫破烂,并且那来不及治疗的伤手不得已只能吊在一边,每走一步,他都在咧嘴,那是疼的,当他挣扎着来到溜子七狗身边,已经是满头大汗,面如土色,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的七狗连战士们,大多已经不堪再战。
七狗不引人注意地给张狗剩擦了擦泪痕,拢着他注目起了溜子,这让溜子政委踌躇了,正是这个小家伙,在辽沈战役时,能独自架车与国军同归于尽地拼命,真能说现在的他在胆怯吗,这只怕是没人相信,这让溜子不由得退了一步,他转身想找刘君来决断一下,可是一转头,他发觉刘君参谋长早就失却了踪影,显然是有意避开了,面对此情此景,溜子无奈地低下了头,但是仍然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不对的,我反对!”
七狗深深地看了一眼溜子,不再表示什么,只把张狗剩推开了,他又点了几下手指,把连里几个伤员与年纪小的战士一一点到,包括那几个解放战士,挥手让他们离开。
老瓜第一个转过了头,但只走出了一步,就又心虚地环顾起了四周,此时的七狗连,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因为溜子政委的目光中,满是耐烦与不安,只是由于七狗的压制这才没爆发,但他的手从来没有离开过枪柄,而且不知道是否有意,他的步枪大机,象示威一样,竟然张开着!
在众人的注目中,七狗也终于发现了溜子的举动,他想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象三皮使了个眼色,三皮会意地一挥手,出其不意地把溜子一刀柄击倒在地,在丘顺的帮助下,两个人又一把架住了他倒下的身子,这让所有的人一惊,但也是传递了一个清楚无比的信号,七狗,这个忠诚倔强的人,终于以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非常之举,给七狗连要走的每一个人,打开了一条生路!
七狗的眼睛始终盯在了地上,不再抬起,好一会儿,终于有人挪动了脚步,开始离开,老瓜的嘴在颤抖,但咕哝了几声也没说出什么,只是一跺脚离开了,张狗剩哭丧着脸在小柳子的劝说下也走开了,最后,又有十一二个人离开了,除了几个年纪小的战士与重伤员外,都是解放战士,而七狗连的战斗人员,只要是能动的,却无人离开。
良久,七狗抬起了头,硝烟中的七狗连的每一个人都同时抬起了头,现在,他们已经断了最后的退路,迎接他们的,只能是他们最后的归宿――死亡!
七狗以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用眼光注视起了留下的兄弟们,此时天色已经傍黑,在忽闪的照明弹中,大炮、大头、小柳子、三皮丘顺的脸色中有着悲愤,可更多的是无奈与气极败坏,几人相视而笑,虽然没有过任何的誓言,这几个被中国古老文化浸透了的人们,正在实践着我们老祖宗的兄弟诺言,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在一种从容淡定的宁静中,七狗连余下的五十三人开始了最后的布防,汽油桶被滚到了阵地中,引上了火线,每个人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几个伤员甚至在腰上拴好了集束手榴弹,做好了最后的准备。直到这时,溜子才哼的一声醒了过来,三皮一见,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七狗硬起头皮迎上了溜子的目光,两人呆呆地对视起来。
六十三章:挣扎
溜子恼怒激奋地正要发飙,突然间响起的炮火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这下子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七狗乘机跑开了,小柳子用手一比,“是东北面,咱来时的路,好象叫岳各庄!”
一声惊呼响在了身后,“是咱团吧!咱有救了!”这是不知道啥时又出现了的三皮在叫嚷,叫声中都有了一丝喜极而泣的感觉,因为从内心讲,刚刚收获情爱的他,才是整个七狗连中活着念头最急迫的一个,只是由于七狗与兄弟间的情谊缘故,才让他只能选择了这条不归的末路,可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丝的希望,怎能不让他欣喜万分。
大炮忍住脚上的痛楚,见三皮如此激动,不由得想挖苦他几句,可身后的一声断喝却又一次把三皮惊了个逃之夭夭,让大炮失去了打击目标,原来是溜子政委吼道:“好你个三皮,老子跟你没完!”众人正在面面相觑,只听溜子又是哎哟一声,“你娘的,你这个生儿子没蛋的东西,下这死手!”
“生儿子的事你小蛮子懂个屁!是七狗让我干的,你去找他!”三皮的喊叫不知道从哪里又飘了过来,这让溜子大怒,起身就追了过云,两人马上就没了踪影,这让七狗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搓了搓手,以为可以逃过这一劫了,可溜子以更大的吼叫让他的幻想落了空,溜子嚷道:“七狗是政治立场问题,你是个人主义,我得挨个跟你们算帐!”
不一会儿,溜子趾高气扬地回来了,三皮如丧妣考地跟在后面,七狗只得重新面对起这位兄弟兼搭档,现在看来,是同志的成份要更大一些。
溜子开口前先做的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让七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趁溜子语重心长之前,他就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几下比划,把溜子政委怔在了当地,因为七狗说道:“如果咱能活下来,你该咋办我都没意见,现在度过这一关再说!”
在小柳子的窃笑中,溜子还要不依不饶,可是一阵踢踢踏踏的沉重脚步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空中的迫击炮声也呼啸传来,敌人的最后一击,也同时发动了,七狗连在刚看到希望的同时,也迎来了最残酷的搏杀!
国军最凶狠的一击到来了,因为此时已经有42军的部队到达了丰台的外围,正在与守军激战,这让驻守车站的国军们横下了一条心,守不住车站是军法之死,夺回车站还能拼条活路,于是,这一场最后的鏖战,比任何一次都残酷而疯狂。
国军们这次的炮击不再有任何的顾忌,成群地落在了车站的每一个角落,看来要不鱼死,要不网破,已经成了这场搏杀的极致,大约一个营的兵力以最密集,在平常根本不会出现的队形进行了冲锋,冬日天黑的早,在清冷的暮色中,黑鸦鸦一群地扑向了车站。
由于人员已经严重不足,七狗连收缩了防线,第一线阵地已经被放弃,所以国军们不费一枪一弹,甚至也没有受到七狗连象样的阻击就冲进了阵地中!此时一天内已经经历了两三次炮火覆盖的一线阵地已经一片狼藉,只有几小股没有熄灭的火苗在闪动着,这让国军们心里一宽,不由得纷纷放松了紧绷的心情,因为七狗连白天给他们的刺激太过深刻,让国军们此时冲锋的心情中,只有一分冲动,更多的,恐怕还是对死亡的恐惧。
突然一个声音以最恐怖的分贝嚎叫了起来,几乎都要撕裂,那是一个警醒的国军已经看破了七狗连的最后杀着, 在一线阵地的几道破掩体中,竟然堆满了油筒!一线阵地,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亡陷阱的诱饵!
七狗轻轻一笑,亲手用尤老兵的纸媒与火镰嗒的一声就引燃了导火索,在火线嘶嘶的燃烧中,他的脸色也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身后他的战友与兄弟们紧拢在一起的身影也在时隐时现,七狗借着亮光一回头,溜子又端端正正地戴上了他那顶珍贵的红军军帽,他的眼色中有一种七狗不熟悉的神经质的狂热,那是他心里的信仰的表现;大炮正在咧着嘴巴,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三皮口中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他随手把一张纸珍重地揣回了口袋,不用问,那肯定是他央求七狗写的第一封“情书”,也是因此为七狗要挟了多次祸根,可现在看起来,这封信,很可能会成为三皮他的遗书!
七狗最后的目光聚集在小柳子的脸上,这个平日里机敏脱跳的小伙子还在与大头开着玩笑,大头面色反倒是释然地轻松,他嘟囔着:“早就知道今天,濠江(现在的靖宇县)我就知道,咱肯定得有这一天。”
小柳子现在也只有二十岁,从四零年到现在,他一直跟着七狗,死里求活,飘过血海,涉过绝境,本来如此年青的他,肯定有着远大的未来,有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人生境遇,“可是今天,”七狗黯然地想,“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
轰的一声,炸药的爆炸点燃了第一桶汽油,他也下达了国军们的死亡通知,成片的火马上把一线阵地变成了一片死亡的海洋,当国军们还在蜂拥着四处乱窜的时候,最大也最集中的六桶汽油集体爆炸了,成股的火苗窜向了四外,像要把夜空都要点燃,他火蛇样金光万道地扑向了四周的每一个人,二十几个国军马上变成了火人,不成调的嚎叫已经把死亡的气氛衬托得更加疯狂,二十几个着火的人影挣扎着扑倒在地,直到抽搐着吐出最后一口气都不曾停止过嚎叫,这是死亡的战争深渊,它正在吞噬着所有士兵的生命,吞噬着所有人的生活!
七狗被火热的气浪一跤扑倒在了地上,空气也热得烤脸,但是此时的七狗连所有的人,都已经被眼前的残酷死亡景象惊得目瞪口呆,战场上甚至一片沉静,只有仍然在火海中挣扎的国军们,还在图劳地奔跑着,但是无论他们跑到哪里,迎面而来的,只有一片的死亡火焰……
良久。
“连长!”一声惊呼惊醒了呆如木鸡的七狗!
“咱团到了,”站在火光中的吴柱子两行泪水已经成行地流下,“团长在骂街,找你,呜,呜 ……”此时生还的喜悦已经让吴柱子语无伦次,又哭又笑地嚷着,话筒正在他颤抖的手上!
七狗本能地迎向了吴柱子,可是这时一发国军狙击手的子弹已经让吴柱子一头倒了下去,七狗心痛地啊的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吴柱子的身边,此时吴柱子已经光能张口,说不出话来,一股鲜血流出了嘴巴,他的胸前一片夺目而妖异的嫣红,正在扩大……
这个从抗联苏联野营就一直跟着七狗的小家伙的牺牲让七狗眼前几乎一黑,话筒这时才从吴柱子紧握的手里滑下,王道全的大叫声又把七狗唤回了神,王道全大骂着:“吴七狗你个疯子,一个连打丰台,你娘的想死啊,还拉上我的参谋长!老子打散了建制才跟到这,要不是老段,你死球了都没人知道!”
七狗想回个话,但他茫然的神情一注视话筒就知道已经不可能了,吴柱子的血已经浸透了话机,只一下,报话机冒出了一股白烟,嘶嘶拉拉几声,报废了,这时,又是砰的一枪惊呆了七狗,他晃了晃脑袋,发觉自己并没事,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他漠然回头一看,小柳子泪水满脸地咬着牙,正是他解决了刚才的那个暗处的狙击手。
“啊!啊!啊!”又是一阵变了调的呐喊,那是国军们绝望的嚎叫,内里包含的仇恨与悲哀让人心惊,这是国军们眼见这两个连的士兵如此残酷地被消灭了,加上身处绝境而引爆出的一股最疯狂的叫喊,此时的他们,也被激发出了雄性最原始的愤怒,发动了最疯狂而不计后果的一击,这已经与双方的立场与信仰无关,只有仇恨,那刻骨铭心的仇恨,让这次的冲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死战!
一线阵地上的火势刚缓了一下,国共双方的冲锋队伍就已经搅在了一起,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死缠滥打,不死不休的鏖战再次展开!
清冷的月光不知道已经在何时散到了大地,本该一片洁白的土地上此时却是狼烟四起,成了一片火海血地,关外本不厚的积雪已经荡然无存地被搅成了一阵风沙,不时有人流尽最后一滴血而痛苦地倒地死去,这两面被战友的死亡已经冲晕了头的士兵,仍然在不管不顾地杀戮着,可能只有到最后一个人倒下,才能停止。
本来这僵局是无人能解开的,可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情况打断了这次死战,那是因为国军们的后援不顾自己的士兵,竟然开始了炮击,这顿时让双方的士兵们乱成了一团,当在大家都在乱哄哄地找着掩体的时候,这场两败俱伤的决死战斗,竟然被这炮火的又一次光临,打回了原形,那不死不休的念头,也终于在炮击中消失在了无形之中。
七狗溜子小柳子大头三皮瘫到了一处,上边几根摇摇欲坠的木方正在吱吱呀呀地响着,随时都可能压下来,可是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们没有一个再能动弹一下,三皮干咽一口唾沫,转脸望向了七狗。
七狗满脸是血,身上的几处伤口都在揪心地痛着,让他的脸在扭曲。他喘了一口粗气,艰难地望了一眼远处的那又一片钢盔的青光,无奈地作了一个手势,“完了!”“结束了,”他说。
最后的死亡时刻在七狗连的战士们刚看到希望的时候却已经来临了,七狗一手一个,把溜子小柳子搂在了身边,甚至带着几分慈祥,他给他们两整理了一下头发,溜子仍然在嘟囔着,因为他的红军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小柳子仍然十分安然,他竟然笑着与大头开起了玩笑:“哎大头,你说是这根大梁先掉下来砸死咱们,还是丘八们能先到让咱们吃枪子?”他指了指头上正在乱晃的那根大木方。
大头咧嘴一笑,想了一下,但也没找到答案,最后只好放弃了这个烦人的念头,他吐出一口血水,把手里的半截机枪架扔在了一边,“操,爱谁谁,管他呢!”他说。
听着越来越近的纷乱的脚步声,三皮神色惨然,解开腰上的手榴弹包,把两枚手榴弹一骨脑地拧开盖,拉绳套上了小指,“这回准响,可不会再象松原了!”他指的是在松原的第一次七狗小队的战斗,三皮拉响光荣弹与鬼子拼命,边区造的手榴弹却没炸,让他捡回了一条命。“菜馅包子你祖宗的,老子作鬼也跟你没完!”他仍然在对常显和念念不忘地仇恨着。
这激起了七狗等人的同仇敌忾,“对,没完!”三皮的天敌小柳子也在附和着,这让三皮有些得意,他甚至想抒发点什么豪言壮语了,“咱哥六个又在一起了,那是怎么唱得来的,丘顺!”
可是身边无人呼应,三皮一惊,丘顺不见了,这让三皮失落了不少,他喃喃地道:“早走晚走都一个揍行,奈何桥上能取齐吧。”顿了一下,猛然间三皮那破锣样难听的戏文跑调走腔地响了起来,在空空的阵地上久久地飘荡着。
戏文唱道:“看这花花江山,那一寸不是血里来争;十万里江山,怎得清静;沙场血战,哪一战不伤我杨家将,这江山,那一场不亡我父子兵……”
此时没有人取笑三皮,小柳子都肃然地望向了天边,直到此时,他年青的心里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他在艰难地想着,十年来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流过,那记忆里最深刻的,也正是那一次次的九死一生的鏖战。“人这一生,苦多乐少,本来就是。可,可,我就是不甘心……”是的,他怎能甘心,他的身世到今天都没有个解答,他的血海深仇也还没报,他怎能甘心就这样失去自己年青的生命,最后,小柳子努力的晃了晃脑袋,挥开了这烦人的念头,他豪迈地嚷到:“咱哥六个上路吧!”。
突然,三皮咦了一声,把大家惊了一呆:“大炮这个彪子呢?死球了?!”
哈哈哈一阵疯狂的笑声把七狗也吓得一顿,那是张大炮在大笑着:“三皮你个狗日的,想扔下我可不行!”
三皮也一笑,正要反唇相讥,可是张大炮的行动让他一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子竟然把一门小山炮推到这里,他本人正在恨恨地压着炮弹,手忙脚乱地摇低着炮架。
在七狗等人的面面相觑中,张大炮竟然把小山炮的炮口给调平了,平平直直地顶向了街巷面,“这就打不着房子了吧!”他还不忘扔给溜子一句。
溜子茫然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张大炮到底想干什么,这时张大炮瞄了瞄,已经咬牙切齿地拉动了火线,“让你们狂,老子给你来个新鲜的。”,张大炮在狞笑着。
炮弹已一道诡异的直线飞了出去,街面上犹如起了一阵风暴,直到炮弹一头轰上了地面,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阵巨响,延路上的国军们被干掉了一片,不管是炸的还是怎么的,这新式的炮击让国军们大吃了一惊!
连七狗都挣扎着挺起身子看起了西洋景,大炮在众人的喝采中得意洋洋地叫嚷着,但是已经是语无伦次地自己都不知道在嚎着什么。
“炮弹有的是,把他全打光!”三皮恨恨地发了狠,引起了众人的同感,大头挣了好几下,才与小柳子搀扶着站了起来,猫下腰奔向了候车厅,那里有成箱的山炮弹。
“别急,还有三门呢,也一起推来!”大炮在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腿,此时的他,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爬动,这时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架在了他的身上,大炮感激地一看,是溜子与三皮。
这时,七狗与溜子也相互扶持着走了出来,猛然间的一声又把众人吓了一跳,那是那个破烂的掩体,终于塌落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六十四章:涅磐
小心谨慎的国军们被张大炮的新式打法吓得一惊,攻势顿挫,并且夜色中他们也实在不知道七狗连的阵地上到底还剩下多少可以战斗的人员,再加上刚才冲锋的两个连队的被消灭实在太过残酷,已经让国军们人人丧胆了,所以犹豫了半天,也没有国军再向前推进,任凭长官的叫骂,就是不敢露面,其实这也是刚才国军们炮击自己的冲锋部队造成的恶果,士兵们根本就不信任自己的指挥官了。
这一切七狗他们根本无从得知,他们正在鼓起最后的力气,去兴致勃勃地实行自己最后一次新奇的任务,山炮平射大计呢!
第一波冲到的小柳子与大头被侯车厅里传来的喧哗吓了一跳,小柳子刚一头撞进大门,就看到了程明堂悲愤得已经扭曲的面孔和他手里已经拉成了一条线的“导火索”。
一进屋的小柳子还没适应候车厅里那迷离的光线,但是虚弱的他就几乎被一个一头抢过来的国军俘虏给绊了一跤,那个俘虏扑通的一声跪了下来,哭叫着:“长官,你劝劝那位小长官吧,我们不想死啊!”
这个俘虏的哭喊引起了连锁反应,又是通的一片响动,国军们跪下了一片,小柳子也马上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注视着程明堂,一步步慢慢走了过去,以最轻但坚定的声音,叫起了他的绰号:“叉子兵(因无线电天线的样子得名),放下导火索,别冲动!”
程明堂瘦瘦的脸上已经全是泪水,手关节都已经发白,“连长,柱子没了!你知道吗?”他在呜咽着。
“知道,柱子是好样的 。。。。。。”
“去他妈的,老子今天非得让这些丘八们陪葬!咱一拍两散,行不,连长!”程明堂的眼睛已经通红,他在咬牙切齿地吼着,但声音已经接近了呻吟,听起来那浓浓的哀伤已经浸透了他的心灵,一年来半师半友的吴柱子的牺牲给他的打击太大了,让他有些语无伦次。
小柳子心里一惊,注视着程明堂手里的导火索脸上的肌肉都开始了抽搐,他明明地知道,此时程明堂手时的导火索,不过只是由尤老兵布下的疑兵之计罢了,可是他的心里,却在暗暗的期盼,期盼这些导火索连接的,要真是成组的炸药包那就好了,在自知无幸的现在,柳子连长的心里也充满了仇恨,与敌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让他的脑袋又开始*,迸迸地疼痛也随之而来,好一会儿,他才被这痛楚拉回了现实,脸色回复了平常,他压下心里的烦闷,又向前一步,靠近了程明堂。
"叉子兵,不能冲动,我们有纪律,不能杀俘虏,把火线给我……”说着,他以最快的速度一下子就握住了程明堂的手,不住地使起了眼色。程明堂也深知这些导火索的真象,所以没怎么抵抗,不由得就被小柳子给下了枪,当他脸上的狰狞神色一裉去,哪悲愤的情绪又让他神经质地不住地噪动不安起来。
周围的国军俘虏们明显地哦了一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以为程明堂要把他们全部陪葬的危机终于已经过去了,甚至有好几个家伙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都一ρi股软到了地上。
借着天棚上被炮击出来的一个大洞里透过来的清冷月光,小柳子手握导火索咬紧了嘴唇,他恨恨的神情已经让周围的俘虏们又一次毛骨耸然,一时间大厅里鸦雀无声,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张大炮一瘸一歪地闯了进来,劈头就吼了起来:“哪个是炮兵,老子要操炮!跟着老子干的,老子上天后可以给条活路,有没有,是爷们的就痛快点?”
在俘虏们的面面相觑中,无人应声。小柳子见到此景心头不由得一阵焦躁,程明堂阴沉着脸,又靠到了他的身边,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小柳子把导火索向程明堂手里一扔,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候车厅,当他刚门的时候,耳朵边已经传来了连片的牙关打站的响声,俘虏们的神经又一次都提到了嗓子眼,程明堂疯狂的神色已经让他们接近崩溃。
迎着冬夜的冷风,小柳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浊气,他停下脚步,一把拽开了风纪扣,想让自己借助这寒冷平静下来,这时,身后的候车厅里一阵鼓噪,一个俘虏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我是炮兵!长官,我干!”
小柳子不由得心中一喜,他转过身来,在门外窃喜地开始了谛听,很快,答应的声音连成了片,看来,俘虏们人人都在想离开这块随时都会要了自己的性命的地界,战场起义拥护解放军的意思不大,看来他们的大部分人,都是眼见疯狂的程明堂的举动,被他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吓破了胆,活得一时是一时的动机肯定占据了绝大多数俘虏的心头。
但这已经让所有七狗连活着的人喜出往外了,当这一大片的生力军被虎视眈眈的张大炮与程明堂押出屋外时,三皮艰难地挪动着凑了上来,他哼了一声:“一群小胆鬼!”
小柳子难得的欣喜,也没和他计较,只是沙哑着嗓子回了一句:“怎么的,能顶一阵就中,管他呢!”可是出奇地半天不见三皮回话,小柳子一惊回头,却发现三皮此时正倚在墙角,面色惨白,嘴唇抖动着光张嘴却发不声来。
大头大惊失色地扶住了三皮,发觉三皮的人已经软成了了一团,而且手臂收缩成了一团,正在无助地痉挛着,大头一声长叹,这是一天内几次的过力和三四处的伤势,已经让三皮这个勇悍的家伙,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当这最后一口气一松,身体随之垮了下来。
“三皮,醒醒啊,你要挺住啊!”大头在悲鸣着,眼见怀里的三皮牙关紧咬,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哀号。
垮下来的不只三皮一个,张大炮在坚持着挪出屋子的时候,脸色已经铁青,他也慢慢地软倒在了地上,这让一众俘虏们又一次开始面面相觑,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在蠢蠢欲动了,程明堂开始大声的呼喝威吓,可这时已经在屋外,七狗连震慑俘虏们的“尚方宝剑”已经失效,加上现在控制俘虏的人数还不到五个,形势马上就要失控。
小柳子又气又急,心口不由一阵烦闷,头上的老伤开始一迸一迸的疼痛着,他强压下一股涌到嗓门口的焦躁,刚想开口呼喊几声,可是又一阵更加猛烈的虚弱又一下子击倒了他,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嘴里一阵腥气,一股血喷出,人也仰着就倒了下去。
……
朦胧中,小柳子在直觉的驱使下醒了过来,他神经质地摸了一把自己的狙击步枪,还好,那黑沉沉的硬铁仍然在自己的背上横亘着,这时他才睁开了眼睛,迎接他的是张狗剩那张满是泪水的脸,此时他的神色不知道是在哭还是欣喜,正在大呼小叫着:“柳子连长,你醒了?!”
小柳子心里一动,艰难地环顾起了四周,此时的车站站台这一块地方已经十分热闹忙碌,老瓜等几个不久前才离开的战士们的身影正在夜色中时隐时现,“怎么,回来干什么?”小柳子艰难地吐净了嘴里的几缕残血,有些气极败坏地责问起了张狗剩。
老瓜听到小柳子醒转,转身凑了过来,此时的站台上已经是脚步杂乱,所以他提高了声调:“本来一害怕就要溜,可越走越不是味,当兵的扔下自己的兄弟,这一辈子还能得消停?这不,就又回来了!”在小柳子似笑非笑的注视中,他的神色中有几份尴尬,还干笑了几声。
小柳子心里一宽,又见三皮与大炮也正在安然无恙地躺在一边,心里更是一喜,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哼了一句:“一群疯子,这回,死到一块了!”
当小柳子关切地问起了七狗与溜子的下落时,这下子被嘴快的张狗剩马上找到了卖弄的机会,他连珠的叽叽咋咋话语根本没有别人Сhā嘴的机会,但让小柳子马上清楚了目前的局势。
这时的局势已经在溜子的指挥之下了,返回的这十几个战士更是成了七狗连最后的生力军,他们开始把露天仓库里所有的家什在往车站边上运着,尤其是汽油与炸药,已经布满了周围,除了几个趁乱跑掉的俘虏外,现在的七狗连在这大群的俘虏们的帮助下,已经把这站台周围,布置成了最后的堡垒。最后,张狗剩补充说:“连长也动不了了,在哪边,老瓜还从死人堆里扒到了丘排长,正跟连长一起哼哼呢!”
说完,小家伙艰难地长长喘了一口大气,看来,这一大串连珠话可把他憋得够呛。
光听到那一步一拖的脚步声,小柳子就知道七狗到了,他与刚刚缓过一口气的三皮与大炮欣喜地看到七狗的身影闪现在远处时,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竟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悲凉感,连三皮都偷偷地拭了几把眼泪,而张大炮,更是眼泪已经不知不觉地涌了出来。
“七狗!”小柳子在叫,
“连长!”老瓜在叫。
七狗加快了脚步,几乎打着趔歪几下窜到了小柳子几人的身边,几人相见,欣喜中更有着无奈,当几个注目中,见到自己的战友也跟自己一样,疲惫已极,神色沮丧,不由得都开始了苦笑。
“师傅!”丘顺的一声呼唤让三皮不由得喜出往外,两人相见,更是悲喜交集,三皮有些哽咽:“还活着啊,丘顺?!”
丘顺努力地点着头,但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跟七狗一样,一ρi股坐到了战友们的边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好一会儿,七狗才挣扎着打开了手势:死在一块了!兄弟们!
小柳子三皮大炮互相注视一下,又望了望东北方,那里的枪声已经稀了,这让他们神情黯然,不由得点了下头,“是啊,死到一块了,这就是咱最后的地了!”张大炮恨恨地说。
张狗剩眨着天真的眼睛,被张大炮的话语弄得一楞,“啥?!”
七狗爱惜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冲着他咧嘴一笑,神色间有对张狗剩的赞赏,但更透露着无奈,其实这就等于证实了大炮的论断,可张狗剩仍然不死心,他嘟囔着:“咱这不有这多人,还顶不到咱团来?”
小柳子哭笑不得:“别犟了,小蛮牛,这哪还有咱的人?!”
指着影影丛丛的俘虏们,张狗剩挣脱了七狗的安抚,发起了脾气:“你们瞎啊,这是啥?”
这回的一声长叹来自老瓜,他一把又重新把张狗剩按到了地上,“小傻子,咱回来不就是要跟咱连死到一块!这些是啥,是当兵的,可是不是咱这边的兵,他们是狗,别人家的狗,哪能帮咱打仗?”
望着缓缓点头的七狗与小柳子,张狗剩终于意识到了此时的情形,他的小脸上的光芒瞬间不见了,失魂落魄的一ρi股坐了下来,眼神中的恐惧也在弥漫着,他喃喃地哼着,更象是呻吟:“政委说了,天下的人都是拥护咱的,说不定政委能说服他们,让他帮咱一把,等仗打完了,咱就放了他们,不,不,咱不也有好多解放战士吗,为啥他们就不行?!”
溜子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几人身边出现,他手里紧握着一根导火索,不用问,这就是七狗连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指望,他听到了张狗剩的嘟囔,苦笑着摇起了头,打消了张狗剩所有的侥幸。
这让张狗剩如受雷击,有些难以置信,他挺着脖子,仿佛还在思索着什么不明白的事,神态让人心疼,但神态中,他已经有些混乱了。七狗的大手一把按在了张狗剩的肩上,他神色凝重,狠狠地摇了几下张狗剩的肩头,让他正视自己,这终于把张狗剩摇醒了,他呆了一下,沮丧地扶在七狗肩头,哭了起来。
老瓜幽幽地开了腔:“当兵的都是狗,解放战士是被自家养驯了的狗,可眼下这些大兵,他们不会管这主义那主义,活命是要紧,他们不是咱家的狗,要不是身后有枪指着,他根本不会帮咱叫一声,这是天数,谁都没法子!”在张狗剩惊惧的目光下,他又接了下去:“不信你发他们几把枪试试,他们立马就得全部崩了咱!”说完,他嘿嘿一笑,释然地望了一眼三皮,坐了下来。
三皮克制住自己的颤抖,一把拢过他,两人相视一笑:“死一块也好,谁也不欠谁的!”
是七狗的目光让张狗剩克制了大哭的想法,他强忍住泪水,脸庞绷得已经僵硬,这次的末路,是他一步步走来的,与前几次无知无觉或是热血冲头不同,所以经历也是最让人难受,七狗与小柳子把他夹在中间,这让他终于又挺起了胸膛,几个兄弟战友,就这样,拢在了一起。
不久,东北面的天空已经是红光一片,看来41团正在与丰台外围的守军苦战,而丰台镇内的迫击炮也隆隆地又响了起来,死亡来袭,溜子怡然与七狗对视一眼,走向了俘虏们。
在七狗连余下所有活着人的注视中,溜子政委只几句话,就让俘虏们作了鸟兽散,真应了老瓜的话,所有的六七百号人,没有一个向站台上剩下的这二十多人回顾一下,他们按着溜子的指引,一窝蜂地涌向了南方,那里没有布雷,是眼下逃生的唯一通道。此时的张狗剩已经渡过了最初的惊惧,见到这一切,无言地以对,他回头望了望老瓜,想说一声还是老兵说得对,但是,他惊奇的发现,此时的老瓜与三皮等人,都好象已经神飘天外,思绪不知道飞向了何处。
炮火已经把丰台车站的七狗连最后踞守阵地--站台变成了一片火海,开始张大炮还有兴趣地弄了几发直射的山炮来还击一下,可很快那四门山炮就被成群的炮弹给炸飞了,所以他马上一瘸一拐地奔回了兄弟们的身边,此时,七狗连所有的人已经不再还击,只是静静地伏在掩体里,等着那最后时刻的来临。
当国军们的脚步声已经时有所闻的时候,一个破锣样的声音透过扩声喇叭刺耳地传了过来:“*兄弟们听着,我们已经把你们包围了,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情况,长官对你们的骨气十分敬重,所以特别让兄弟劝说贵军一下,放弃抵抗,交出……”话声未完,就突兀地停了,那是小柳子一枪就结果了他,这瞬时间让战场寂静了一下,但马上轰鸣的枪炮声就震天地响了起来,一团团阴沉的钢盔,已经从四面八方涌向了站台上的几处零乱的掩体,那是七狗连最后的阵地。
张狗剩被七狗的神情弄得有些摸不着了头脑,因为此时的七狗,竟然神情温柔得满是笑意,他求助地碰了碰小柳子,小柳子脸色不变,轻轻地褪下一发弹夹,“连长想起了文秀连长。”他黯然地说,这让小家伙也马上明白了,现在,已经是最后时刻。
溜子紧紧地握着导火索的总线,倔强的身形已经不太在意乱飞的枪弹,只是直直地观察着周围国军们聚集的情形,在他身后,只有小柳子仍然在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他的步枪已经象死神一样点了七八个国军的名,三皮丘顺老瓜与其它几个战士已经弹尽人疲,大家相互扶持着正在聚集,大炮守着六个七狗连的伤兵,其中,一个眼睛已经瞎了的战士在问:“张排长,现在是不是最后了!”
张大炮无言,只是轻轻拍了拍那个战士的肩头,这让哪个战士顿时明白了局势,他转身与其它几个伤员把手都拉了起来,这时,所有的目光都已经投了了溜子手里的那根火线。
这时,汗水已经在溜子政委脸庞透出,因为情况出了意外。原因是此时天寒地冻,七狗连最后的杀着—爆炸线都布得是明线,有好几处受了炮击后就炸响了,所以引起了国军们的疑心,并且由于国军们天傍黑时已经吃了一次这样的亏,一经细看就发现了破绽,所以国军们狡猾地并不急于上前,反而散开在了四周,就是不向站台聚集,这让溜子不由得面色惨白,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七狗连以无比的勇气与决死的精神,吓住了大股的国军们,此时,没人敢上前,两下顿时陷入了僵持。
国军们终于有了动作,那是炮火又一次集中了起来,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打炸所有站台上的炸药包与汽油桶,让七狗连同归于尽的指望落空,当成群的炮弹又在空气中撕裂地响起来时,溜子一声长叹:“完了!”
这时,所有的七狗连战士都已经知道了不妙,大家在目瞪口呆。老瓜开始了与三皮的低语:“排长,求你个事,一会儿,你先给我一枪,老子不能当俘虏,回到国军里,我们这些解放战士想死都不能顺当,求你了,排长!”
三皮脸色木然,默默地点了下头,此时,七狗连所有的人都已经面如土色,溜子政委一呆,暗中把自己的橹子顶上了火,没声息地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因为他知道,自己作为政委的它在国军们的眼中,那可是奇货可居的人物,更是疯狂折磨的目标,所以,他宁可选择自杀,也不能落到国军们的手里,一时间,七狗连最后的阵地上一片宁静……
溜子闭上了眼睛,正要扣动扳机,可是枪却被小柳子一把夺下,溜子一怔,小柳子的脸庞这时已经在狂喜,“你听!你听啊,政委,七狗哥!”
此时的七狗也已经欣喜若狂,这让溜子大大地吃了一惊,连忙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分辨起战场上的喧闹。突然,溜子与三皮也大叫了起来,因为在不远的地方,带着特有的湖广腔吼声已经隐隐传来,那是解放军特有的叫声:“缴枪不杀!”
而这时,大炮也突然才发现,国军们的近距离的迫击炮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老一连到了!七狗哥,咱有救了!”溜子此时也已经回归了自己年轻的本性,一把抱住七狗,哭喊起来!
六十五章:重生
七狗连残余人员见到的第一个自己的援军是红一连的一个战士,他光着脑袋,咧着嘴当前杀到了。围攻的国军们一阵松动,溜子七狗小柳子一干人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怔在了那里。
虽然国军们不敢向站台集中,可更不甘心七狗连就这样被救,犹豫着不愿意放弃,在几个战地指挥官的驱使下,又试探性地发动了一轮攻势,成群的手榴弹、手雷与步兵炸药在丰台这个六七百米的站台上轰鸣了起来。
那个光脑袋的红一连战士象一留青烟一样在爆炸中被炸得乱跑起来,任三皮溜子喊破了喉咙,但是他根本没有向站台靠拢的意思,竟然象七狗连不存在一样,虽然在火光中东倒西歪,但仍在苦苦支撑,到处乱窜。七狗身子一动想抢出去救他,可被小柳子死死地抵在了掩体里,当两人正在撕扯的时候,丘顺与老瓜已经双双抢出,冒着硝烟与爆炸迎向了那个红一连的先锋战士。
丘顺与老瓜奔跑的姿态当然不会如何优雅,但是就算这两个大活人连滚带爬地接近,也没引起那个光脑袋战士的注意,他在爆炸中一跳一跃地胡乱躲藏着,但仍然在探头探脑,他的脚步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章法,但手里一把怪模怪样的枪,还是引起了张大炮的注意。
“咦,这小子好象是个观测兵!”张大炮艰难地从掩体里探出了头,在喃喃嘀咕了一句,接着他大叫了一声:“丘顺,别……”
可是已经晚了,丘顺与老瓜此时已经一头扑倒了那个战士,老瓜扯着脖子大骂着:“李良你个狗日的,不想活了!”原来那个红一连的观测兵战士也是一个解放战士,与老瓜是在政宣队的“死党”。
有点结巴的李良不知所措地望着老瓜,如在梦中,“呀!是老兵哥,你,你……”可喜悦让他加倍地结巴起来,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下文来。丘顺当下马上架起了他一支胳膊,“快跑,跟我回阵地,你个楞头青!”
“别,别……”任那个叫李良的解放兵喊得声嘶力竭,可是这被丘顺与老瓜当成了推辞,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丘顺与老瓜此时爆发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蛮力,在小柳子的掩护下,怔是直接就把他半架半拉地硬拖回了七狗连的站台掩体里,丘顺这才松开了了李良的胳膊,哈的一声大笑,自以为是办了一件英勇救人的英雄大事,志得意满地在等着李良的感谢。
虽料李良却是一脸的气急败坏,他哭丧着脸竟然破口大骂起来:“操你个猪,我,我……”说完李良更是在地上一阵乱摸乱找,“我的枪呢,我的枪,你个狗日的……”
丘顺与老瓜勃然大怒,正要发火,溜子与七狗却一路连滚带爬地扑进了掩体。接下来更让丘顺老瓜摸不着头脑的一幕出现了,解放战士李良竟然根本不管自己的形势,身子一挺就要扑出掩体,方向竟然是直接要跑向正在漫天乱炸的阵地外沿!
七狗也有点发怔,眼见这个不要命的一根筋又要扑出了,老瓜必竟还得顾念些香火之情,只得又一次拦住了他,与丘顺一边一个,把他直接压到了地上,丘顺心里有心,膝盖用力,有意让他吃点苦,李良哎哟一声大叫起来,但还是在骂人:“操,你们这,这,这……”
七狗都邹起了眉头,但张大炮的一声长叹远远飘来,解开了所有人的迷团,更是把丘顺老瓜弄得直楞,张大炮说:“你们把咱团的炮兵观测兵给压了,信号枪也丢了,还不知道呢,美啥,快放开他!”
丘顺与老瓜的嘴此时大张着,一脸尴尬地连忙放开了李良,李良不管不顾地楞着头,又要扑出,可是当头一连串密集的枪弹却迎面扑来,老瓜手疾眼快地第三次扑倒了他,当的一声响声,一发流弹擦着老瓜的钢盔飞了出去,这凶狠的打击顿时让七狗连又一次被压到了地上,根本就抬不起头来,这时,阵地上的爆炸声已经连成了一片,方圆几百米的站台阵地上已经是一片火海!
李良用感激的目光望了望张大炮的掩体,但对几次救自己于危难的丘顺与老瓜却不屑一顾,愤愤然地不理不睬,嘴里还在喃喃地嘀咕着,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被一语点醒的丘顺与老瓜带着满脸的歉意,讨好地捅了捅李良,“枪没了老哥帮你再找一把,生什么气,老子几次也算救了你的小命,也算是扯平了,行不?”
不料这句服软的话却又引起了李良的怒火,“找一把,你个狗,狗日的说,说得轻巧,这枪是王,王团长亲手给我的,打信号……弹,你找个,找个屁!”眼望着掩体外嗖嗖乱飞,蝗虫一样的密集的枪幕,他更是如丧妣考地灰起了脸。
七狗丘顺老瓜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溜子想了一下,捅了一下七狗,大声地问:“程明堂在哪?”
七狗的眼神顿时亮了,他一长身,就要在掩体上探出头去,可是阵更架猛烈的火力集中迎头乱纷纷又把他压了下来,立马破烂的掩体里一阵硝烟弥漫,空气里的火药气息呛得大家一阵咳嗽。
没奈何,七狗拿出了与小柳子沟通的绝活,一声凄历的口哨发出在了七狗的嘴边,由于七狗的喉咙已经撕裂,这样的嚣叫格外响亮,把众人吓了一跳,更让丘顺偷偷乐得直咧嘴,“这狗哨也能派上用场,真想不到!”但这个念头他知道是对七狗极不恭敬的,他想归想,可根本不敢宣之于口,但当他回顾周围时,却发现溜子与老瓜也在尴尬地强忍着笑容,不用问,大家想的是同一件事,只有李良大张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瞪视着七狗。
很快,小柳子的掩体传来了响应,七狗几个手势后,不一会儿就把程明堂唤到了小柳子掩体里。程明堂入连时间不长,加上又养了一段伤,对七狗的手势不太明白,加上小柳子的翻译,这才明白了一些。最后,在震耳欲聋的爆炸与枪声中,李良的话被七狗翻译成手势,与小柳子程明堂迅速地进行了沟通,边上溜子老瓜丘顺已经忍得很艰苦,好在七狗终于说完了,这让丘顺终于松了口气,与老瓜溜子都把背对向了七狗,不想让七狗发现他们脸上的异样。
不久,小柳子阵地上几盔拼凑的钢盔在掩体里东一下西一下地此起彼伏了半天,终于给小柳子程明堂找到了观察的机会,他们飞快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国军的情况,小柳子的手势马上传来了情况,西南方是国军们的兵源与指挥官所在地。程明堂的电台冒险架了起来,好不容易要通了团部,将将报告完情况,天线就被乱枪打断了,电台也宣告失效了,当小柳子的手势最后传来时,七狗的眼睛已经是有些了潮气,因为手势说道:七狗哥,兄弟们,咱团重炮要来了,保重,活着,再见!
七狗连残余人员迅速地全员伏在了地上,努力地开始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当天空中重炮那特有的呼啸声撕裂了空气传来时,七狗一声长叹,把张狗剩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此时,41团的炮火已经让丰台车站,成为了一片死亡的海洋。
在阵阵的炮击中,大地都在颤抖,七狗连所有的人都缩在掩体里,此时最勇敢的人都已经开始了恐惧,所有的人可能都在祈祷着,祈求自己能在这一轮死亡的重击下挺过这一关,随着每一声爆炸声,大家的身体都在震颤,天空此时已经有了些*亮,而地面上,炮弹象死神的血盆大口一样,在吞噬着所有的生命,双方的士兵,都在炮火中苦捱着。
站台阵地上的火海已经漫延,虽然原来胡乱布下的爆炸物与汽油桶已经爆炸了不少,但必竟还有些剩余,这时已经被重炮的轰击全部引爆了,此时周围的国军们已经不再有进攻的念头了,因为他们也正在炮火中苦苦挣扎,不多时,站台阵地上已经是一片火的死亡海洋,而国军们,开始了溃败与逃窜。
冬日本该冷冽的空气不多时就已经热得吓人,红红的火光让空气都好象变成了一片红色的帘幕一样,罩向了每一个士兵,随着每一声爆炸,每一样东西都在火光中变成了灰尘,一团团纸片样的东西在空中开始飘浮,那是被炸成了灰、烧成了粉的士兵的尸体残片,丰台站,此时已经是地狱的代名词。
好在七狗连有在黑山有过在火海中求生的经验,大家纷纷用所有的水,甚至自己的尿,浸浇了自己的内衣,罩在了自己的鼻子与嘴上,李良也被老瓜如法炮制地进行了这样的装扮,所有的人此时都已经面如土色,死死地伏在地上,怀着凉到了骨髓与血液的恐惧,心惊肉跳地忍受着这一切。
41团的炮兵本钱也不算太厚,炮击十多分钟就停止了,但这十几分钟对七狗连活下来的每一个人来说,就象是一个世纪那样的漫长。当炮击刚一过,七狗听了听外面,已经没了人声的嘈杂,就不顾溜子的阻拦,第一个钻出了几乎已经不在了的掩体。
眼前的景象可能是七狗这一辈子所未见的,现在整个丰台的站内,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已经没有了任何国军的人影,甚至没有了任何活着的物体存在了,当劫后余生的战士们纷纷钻出了自己的掩体时,一个个不由得也在目瞪口呆了,他们被眼前地狱般的影像所震慑,呆在了那里。
除了大火劈劈叭叭地燃烧不时引起的几声爆炸外,周围战场上一片寂静,候车厅现已已经塌成了一个奇怪的样子,成了一堆废墟,只有东面的仓库与露天料场还在浓烟中时隐时现,这一切告诉七狗连活下的人们,丰台之战,对他们来说,已经结束了。
……
出奇地,王道全团长没有责备地到来了。他阴沉着脸与七狗一同听取了小柳子的汇报,全连此役死亡八十七人,没有伤员,最后站台阵地上的六个伤员被一发重炮全部报销了,活着的三十九人,只有晕迷的刘君与于永球在车站外阵地上捡回了一条命,算是七狗连生存的一项奇迹,王道全难过得脸都在一阵阵地抽搐,他久久无语,最后一跺脚,转身离开了。段苏权连长的眼睛中也全是哀伤,对溜子感谢他第一个来援的的谢意更是连连摆手,不愿意接受,他沉痛地呻吟着:“都是当兵的,哪一个兄弟走都让人心痛,我就是没胆,老想着纪律,就是没敢跟来,这还算是兄弟连队吗,我,我愧的慌……”
张狗剩久违了的唢呐唤起了所有士兵的悲哀,七狗连牺牲的战士只找到了二十多具尸体,个个保留着战斗的姿态不说,而且大部分都已经残缺不全,没办法,七狗眼睛中滴着血下令,将烈士们遗体全部就地火化了。
当熊熊的烈火吞噬了战友的尸体时,七狗连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陷入到了刻骨铭心的哀痛中,生还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于永球眼见尤老兵的遗体在火光中消逝,眼角都已经裂开,张狗剩已经哭晕过几次。七狗在第一抹阳光照亮了人脸时,终于又结集起了连队,其实,这个连队,已经名存实亡,但是,这一群九死一生的勇士们个个昂然而立,在朝阳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41团一个连攻下了丰台!”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东野,东北野司震动了,103刘亚楼亲自打电话象42军询问情况,这让七狗连又一次名震四野。
刘参谋长的电话是万毅司令员接的,因为吴瑞林司令在听到王道全报告的七狗连伤亡情况的时候就摔了电话,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一天没吃饭,这已经让42军司令部一片惶然。
仍在后方组织后续部队的刘清全政委的电文迅速地传到了四十一团,军部团炮的李公鸡更是一日三问,军区政治部的华*政委也是亲自致电王道全,他们的口径出奇地一致,不问战果,只是问起了七狗连的伤亡,结果凡是知道了七狗连的现状后,都是一声长叹,接着便是对王道全的破口大骂,这让团长担足了委屈,在这戎马倥偬的战场上,此时显现的,却是一片对七狗连的痛惜与哀伤。
身后发生的一切七狗连活下来的人此时并不知道,这时他们正在朝阳中第一次重新列队,因为七狗眼见连队绝望与伤痛的情绪弥漫,从而在溜子的建议下,用这样一个仪式,在呼唤着七狗连的热情与战意。
七狗不发一言,就在丰台站站台上列好了队形,三十九个衣衫褴缕的幸存者,挺立在了烈士们刚刚被火化完的遗体边,就在浓浓的尸臭中,昂然而立,金色的冬日阳光给他们每个人象镀上了一层铜色,让他们成为了一群衣甲鲜明的旧时武士,在其它连队远远的观望中,他们终于又一次唤起了自己的意气,站立的姿态也更坚定,虽然七狗不发一言,但是整个连队的魂,已经回到了这三十九个幸存勇士的体内、胸中。
这时,远远的一辆吉普车轰鸣着开来,万毅司令员那清瘦的身影在车前副驾驶座位上挺得笔直,华*政委与军区警卫连的四个骑兵战士,高擎着一面猎猎飘舞的大旗,正在向着车站奔来。
一个标准的军礼,让华*政委那庄重的面庞更显得坚毅,七狗接过了那面迎风飞舞的旗帜,周围的兄弟部队战士们一阵骚动,三皮大炮大头用最嘶哑的叫喊,昂扬念出了战旗上的大字:战无不胜大功连。
遥远的吉普车上,万毅司令员在敬礼了,七狗胸膛起伏,与全连集体还礼,华*政委一言不发地结束了这个仪式,转身离去,这面旗帜带来的震撼已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热血沸腾,又何需语言呢?
就这样,七狗连余下的三十九人,尽管疲惫已极,尽管遍体鳞伤,但又一次有了战斗的热情,恢复了浓浓的杀气。但在集结地,没有人言语,因为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二个钟头后,人们多多少少恢复了一点体力,七狗连终于又活了过来,老瓜与丘顺却同仇敌忾地盯着解放战士李良,开了腔:“我说一根筋,你是不是该回你们连队了?嗯?”
李良闻言一怔,可是一转念间他也听出了丘顺老瓜隐隐的不满,直性的他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下,挠着头找到了七狗。“连长,俺想,俺想……”不知道是迟疑还是口吃让他没了下文,但好在七狗宽厚的笑容,让他终于鼓起了接下去的勇气,“现在连里缺人,我能不能,能不能就在这得了,我去跟,跟,跟俺连长说!”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七狗沉吟了一下,没敢应承他,可是身边的丘顺与老瓜已经大为兴奋,老瓜学着李良的腔调,打起了趣:“我看,我看,这行,救了你这个一根筋这多次,一看就对脾气,留这得了!”他俩倒是表示了明确的欢迎,这让李良十分兴奋,三人马上打成了一片,有说有笑起来了。
七狗与溜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柳子引着段苏权连长的到来解决了这个难题,段连长憨憨一笑,“龟儿子,早就看出来你个娃就是个彪子,还没得老子发话就跑了伙,哎,急啥子!” 对李良加入七狗连也深感不妥的张大炮说话了:“老段,你不让我给你找个炮兵排长吗,这不,有了,在哪咧牙乐呢!”他指了指李良。
段苏权连长摇头开始了苦笑,他把七狗扯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七狗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又争辩了什么,可是段苏权几句话又让七狗安静了,不久,段连长离去,七狗满脸笑意地回转了身。
原来,段苏权连长心痛七狗连的伤亡,想了一个主意,他把他们连军区新配的迫击炮排,全排集体转给了七狗连,并且已经征得了医疗所里刘君的同意,本来刘君就对段苏权心里有疚,这时眼见又对七狗连有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所以,七狗也就乐得闷声大发财了,七狗连也马上陷入了兴奋中,张大炮更是对段苏权大加赞赏,给段苏权的待遇马上升级,不再一口一个老段了,他发明了一个新词,叫段连长为“段老”了,没文化的段苏权也分辨不出区别,以为是好词,就没反对,但是这让一边的程明堂却偷偷得笑弯了腰,显露出了吴柱子牺牲后第一次真心的乐观。
就这样,丰台站,七狗连在百战劫后,又艰难地活了过来。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六十六章:百战
丰台一战,七狗连所在的42军,成功地占领了昌平、沙河一线,堵住了傅作义集团西逃的大门,虽然七狗连几乎全军覆灭,但他们以敌人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独自完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就是抢占了丰台,完成了对傅作义军团后勤补给线的切断,并且由于王道全的41团为了救七狗连,不顾一切的来援,竟然误打误撞地达成了战役的突然性,使得丰台已经完全被42军所掌握,这在当时成为了震动东野甚至惊动了西柏坡的毛泽东主席的头等军机大事,所以自此在西柏坡信任的主力部队中,赫然有了东野42军的名字。
有意思的是,七狗连未奉任何命令,就自作主张地强攻了丰台,居然与中央军委与东野总部的命令不谋而合了,只是当七狗连已经与41团成功汇合后,东野的命令也才同时下达到了万毅司令员的手里,命令与战果同时到达,行动足足比军委命令早了一整天,这也成了42军历史上的一段佳话,一直流传到了现在。
另据民间传说,七狗连甚至只与傅作义本人只有前后十多分钟的时间差,傅作义是在早上刚刚离开的丰台,要是七狗连当时到达丰台后马上攻击的话,竟然有可能将其活捉,但一来这事太过悬乎,也从来没得到过傅作义将军本人的回应,另一方面七狗连以区区一个连的兵力,如果不顾一切的强攻,也根本不是丰台镇内近一个加强团的对手,所以传说最终只是传说,没有任何下文,只是平添了另一段七狗连神奇的故事罢了。
11月23日,是七狗连沉痛的一个日子,是其历史上第三次重建的起始,更是又一次九死一生鏖战的结束,但战斗仍未完成,七狗连现在仍然在丰台站上担当着守卫的重任。
七狗连上上下下都没了重建掩体的力气,并且在生还的战士中,几乎人人带伤,甚至都没了走路的精神,所以当早晨列队完毕后,都马上向被抽空了的气囊一样,失却了精神与魂魄,集体软成一团,瘫在了地上。本来按七狗连现在的状态,是应该被编入预备队重新完建的,可是41团骤然得到了丰台,一面开始疯狂地收拢自己的部队,另一方面正在忐忑不安地准备着迎接国军的殊死反扑,所在这一个战士当两个用的时候,哪能再按正常规矩处理自己的残部,就这样,七狗连以这样残缺的建制,仍然驻守在丰台站内。但这一切七狗没有任何的异议,其实七狗连的上上下下现在也根本就没注意到这反常的举动,并且,每当有七狗连的战士看到自己连刚刚获得的那面血红的大旗,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时,兴奋都来不及,哪还会想到后撤?他们此时,正象一只受到重创的孤狼一样,开始默默地舔着自己的伤口,急促地喘息着,准备迎接下一场最残酷的血战,这就是战场的规则,只有准备得最充分的人,才配拥有胜利的荣誉,享受战场上的最高奖赏—活着。
那天,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当七狗连刚刚送走红一连来支援挖掩体的战士,国军的疯狂反扑已经发动了。
傅作义军团的六个整师,由复兴门、广安门、西便门同时发动了,分数路向正在向丰台集结的42军发动了猛攻,而占据丰台镇的124师,则首当其冲地受到了最残酷的打击。
刹那间,丰台镇内外全部笼罩在了隆隆的炮火中。所有124师的战士们,都象风中的落叶一般,在颤抖中忍受着这死神的亲吻。
不用吩咐,七狗连上下以最快的速度都在自己的掩体里稳稳当当地隐蔽好了,没人言语,只有张大炮忽然想起了什么,歪着嘴对着溜子政委说起了风凉话:“我说溜子兄弟,你不说不打民房吗,操,这是啥?遭殃军可不管这些,你咋不跟他们讲讲纪律,他娘的司令员也不先跟丘八们来个约法三章,谁都不许打民房,这才公平。”
溜子满脸涨红,不发一言,用眼睛狠狠地瞪着张大炮,可大炮根本就不在乎,没事人一样抢过七狗的望远镜,向着东面国军的来路看起了西洋景。
溜子不满地想了又想,搜肠刮肚地也没找到什么词来打击一下张大炮的嚣张气焰,可突兀的,向老瓜问明白了事情原委的李良接了一句,一下子就把张大炮给惹毛了,他说:“你要是想当遭殃军,才能开炮!”
张大炮大发雷霆,耿直的李良毫不相让,两人顿时就火冒三丈,溜子做好作坏地劝起了架,但是明显得袒护李良,这让张大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时火起,竟然就要冲出掩体。好在小柳子与三皮总算劝住了他,才让七狗连又一次静了下来,大家开始忐忑不安地看起兄弟部队的坚守之战。
124师采取的是近战战术,这也是迫不得以,因为李公鸡的炮团在黎明时为了解救七狗连,已经一轮几乎打空了自己的家当,所以只能以这样一个依仗战士意志与品质的战术,来进行反击了。
但东野的战士是不会让他们的指挥官失望的,他们以疯狂的战斗作风、铁血的精神力,一连打退了两次国军的集团冲锋,而国军们,除了只能一次次泄愤地加倍炮轰这小小的丰台镇外,一筹莫展,没有任何收获。
下午时分,发了疯的傅作义军团终于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两列装甲列车轰鸣着驰向了驻守车站的124师阵地,他们要重点打击了,矛头就是丰台火车站。
大多数的124师战士甚至都没见过火车,更没想到这火车还能当成活动的碉堡来用,所以一下子就被打低了士气,有些慌乱了。更没想到的是,国军的装甲列车后面,竟然还跟着上百门的重炮,他们把炮火全部对准了124师的三大块阵地,开始了疯狂的覆盖式炮击!
不多时,41团一线阵地被炮火几乎轰平了,人员伤亡惨重,装甲列车又开始隆隆起动,竟然又向前前进了一大块,直接就抵近了秉承吴瑞林司令员靠前指挥风格的王道全团的指挥部!
从医疗所逃出来的刘君出现了,他把一支步枪当成了拐杖,一瘸一拐地奔到了七狗连,从来没见过的狂乱写在他的脸上,他大吼着:“吴七狗,你他妈的等啥呢?”
七狗满脸惶然,与溜子对望一眼,溜子刚说得一句:“没有命令……”就又引发了刘君的一阵咒骂:“你们连狗日的啥时候听过命令,还不跟老子上,团指都让人轰了,你们他娘的还等什么命令!”
于是七狗连又一次全连出动,跟着刘君参谋长一道乱哄哄地冲向了一线阵地,半路上所谓的师属预备队也全体加入了进来,那是所有轻伤员、打散的散兵以及闲杂人员的混合体。
由于七狗连的战士们大多都有伤在身,体力上已经大打折扣,所以冲到了预备队的最后面,而刘君走路都困难,所以也只能光火地裹在七狗连战士中向前艰难地前进着。
接近团指挥部了,七狗在焦急地张望着,但此时的团指挥部与一营的阵地上已经是硝烟弥漫,根本见不到人影。预备队的锋头一接近,就在亢奋的热情鼓动下,一窝蜂地涌向了一线阵地,任凭刘君与溜子喊破了喉咙,也没有让他们能停下来集结一下!刘君一拳打在地上,手上鲜血直流,他毫无知觉地大吼了一声:“完了!”果然,前面的装甲列车方向上,突然响起了轰鸣的机枪射击的巨大喧嚣。
成片的战士就这样在密集的机枪扫射中倒下了,这些刚才还在活蹦乱跳鲜活的生命,就象一片风中的落叶一样,瞬间就枯萎在了冬日干裂的红土地上,一百多人,就这样,牺牲了!
刘君一ρi股坐在了地上,望着仍然在喷吐着火焰的装甲列车欲哭无泪,七狗的眼睛又一次血红,他喑哑地嘶叫了一声,带着七狗连的战士就扑向了列车。眼看局势又要失控,一声断喝传来,那是王道全团长的大嗓门,“狗日的吴七狗,你给老子站住!”
硝烟中,王道全胖墩墩的身影如同一座大山般地直立着,他头上的钢盔已经掀开,手里挥舞着一把手枪,正在暴跳如雷。“想死就冲,你娘的吴七狗,刘君你是怎么搞的,这么乱哄哄的,我的一百多战士啊,你,你,你要负责!”
一阵硝烟飞过,王道全大声咳嗽了几声,可是忽然他发现了刘君那满身是血的身躯正在颤抖,还有那一条绷满了纱布的血腿,这让他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原委,“王疯子”的凶悍瞬间褪去了,两行泪水落下了脸庞,“我的战士啊,一百多号啊!”他在嚎叫着。
哒哒哒又是一串长点射,毫无准备的王道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时,小刘警卫员一肩扛倒了他,两个人成了滚地葫芦,一下子滚进了壕沟。当七狗连也纷纷跳进战壕避枪时,王道全的叫声已经嘶哑绝望地又一次响了起来,原来小刘警卫员的脑袋,竟然已经被重机枪子弹,生生打飞了!王道全抱着血肉模糊的小刘警卫员的尸体在嚎叫着,这一切都是瞬间就在团指挥所的外边发生的。
“炮呢,咱们的炮呢?给我打啊,把这火车给老子炸了他!”王道全疯狂了,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一把拖起身边的一个战士,“反击啊,一营长,你死哪去了?马上反击,你在这蹲在这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打这该死的火车?”
团部通讯连政委小刘政委那张清瘦的脸下野正在王道全团长的呼喝下战抖,王道全死死地抓着他的衣领在咆哮着。万般无奈中,小刘政委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七狗与三皮,想让他们劝阻一下狂怒的王道全,惊恐与畏缩让小刘政委此时的脸已经扭曲,一见此景,七狗脸色铁青,三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干脆一言不发,这让小刘政委的脸上瞬间就失去了血色,惨白地凝在了那里。
暴怒中的王道全一脚把小刘政委踢了个跟头:“熊人,你也算个爷们!”他鄙夷地说,但马上他就又一次凶悍起来,指着七狗吼道“吴七狗,跟老子上,咱俩去炸这该死的火车!”
七狗一言不发,一下子就窜出了战壕,歪歪斜斜地冲向了火车,但他在出发前向三皮打了个手势,这让三皮目瞪口呆了半天,但眼见王道全已经一手握着一颗手榴弹也要冲出,只好一下子就把王道全放倒在了战壕里!一下过后,三皮眼见王道全开始捂着脑袋在战壕里转圈,更加胆战心惊了,他大叫一声:“团长,这可是七狗让的!”猛地也冲出了战壕,跟着小柳子等人迂回奔向了火车。
借着一营阵地上乱哄哄的火力支援,七狗连的二十多个老兵散成扇形向着装甲列车开始了冲锋。虽然又被打倒了四五个,可是马上就接近了铁轨,七狗歪歪斜斜地翻滚了好几下,才扔出了第一枚手榴弹,可东野自制的手榴弹的威力远不及缴获国军的手雷,根本就没对列车构成什么危胁,反倒让它更加的疯狂起来,车厢最上面的铁厢板被一片片地掀开,又伸出了七八挺机枪,开始了更加猛烈的射击,七狗连活着的战士此时都已经被压制到了一个个的沟里不成样子的战壕里,根本就没有再进行攻击的可能了!形势更加危急,七狗连马上就可能全军覆没!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七狗连身后挺起了身子,直直地冲向了火车头,七狗一见,不由得震惊得象见了鬼,原来他竟然是刚才还恐惧得不能自已的小刘政委,小刘政委几乎马上就被放倒了,七狗眼中含泪,不顾自己暴露身形,就马上开了枪,这也引发了七狗连的纷纷还击,虽然火力并不强大,但是由于七狗连的距离太近了,还是引起了火车上国军丘八们的惊恐。并且,在没人注意间,小刘政委的身躯又一次动了起来,他怀里的集束手榴弹拖在自己的身后,在自己的血迹里已经被浸成了红色,小柳子眼中已经迷蒙成了一片,他不再犹豫,打破了狙击手沉寂的游戏规则,不管不顾地开起了枪,他的枪法可不是白给的,马上就打掉了两挺机枪的射手,这让火车上的国军们更加惊恐,持续的火力扫射全部指向了散落在掩体里的七狗连活着的战士们,这给了小刘政委机会,终于,他拖着长长的一串血迹,爬到了火车头所在的路基下。
小刘政委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集束手榴弹塞进了装甲列车的裙带护板里,一咬牙就拉响了手榴弹的火线,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离开了,他嘶哑地大声嚎叫起来,没有什么腔调,更没什么语意,只是在大声喊着,“呀!呀!呀!”的号叫在战场上回荡……
轰的一声,集束手榴弹终于爆炸了!
可是,硝烟散后,尽管火力头上的火力已经哑了,但是火车仍然没有受到致命的打击,他象喘气一样呼呼了几声,竟然开始了倒退,七狗没命地叫了一声,七狗连战士们开始了疯狂的射击,但是这些轻武器也只能打得火车火星直迸,它,还是缓缓地退开了,虽然一侧的轮轴已经抱死,拖得铁轨上火星直冒,但他必竟成功地跑掉了,这让七狗连的上上下下,包括身后的王道全与刘君,暴跳如雷,但是无可奈何中,只能接受这个残酷事实,小刘政委,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41团暂时的喘息。
六十七章:决别
装甲火车逃走了,七狗连开始撤退,四个烈士的遗体都来不及收拾,就匆忙地开始往回跑,因为眼见后面的国军重炮又扬起了炮口,他们必须在炮击到来前,找到一处安全的掩体,才能让他们再一次拥有活下来的可能,但这次的攻击必竟是失败了,所以人人垂头丧气。
七狗大炮通的一声跳进了一处战壕里,可小柳子与三皮的身影却还在铁轨上游荡,大炮咦了一声,七狗却在抓狂了,他凄厉的口哨一声一声地发出,但小柳子丘顺却在铁轨上忙活了好一会才开始向回跑,几个人几乎是与国军的炮击同时到达了一营阵地,小柳子被狙击步枪长长的枪管一绊,一跤摔在了战壕前沿,七狗一步抢出,刚拉到小柳子,就听到空气里一声短促的啸叫声传来,张大炮怪叫一声,合身扑上,压到了七狗与小柳子身上,他在拼着自己的性命,也要掩护自己的战友。轰的一声巨响后,三皮大惊失色地叫起来:“七狗,小柳子,大炮!”
久久没人应声,此时国军的炮火又疯狂起来,丘顺与三皮大头开始了哭嚎,但是没办法靠近,这凄历悲愤的叫声,与炮声一起,在战场上回荡着……
又是一会儿,是附近又着了一发炮弹引发的地颤让三皮的哭声突兀地变成了狂喜,张大炮的脑袋从泥土中冒了出来,丘顺大头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欣喜地拉住了他。张大炮连声叫喊也唤醒了身下的七狗与小柳子,正当丘顺大头与三皮开始手忙脚乱地往外拽人时,七狗的一声惨叫又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丘顺一个跟头摔出,七狗正在咬牙切齿地呼痛,大炮一见就笑弯了腰,原来是丘顺这半天,正正地站在七狗的肚子上,这怎能不让七狗发飚!
空气里又是一声呼啸,几个战友来不及庆幸,只好再一次一头扑到战壕里卧倒,半天才又能探出头,丘顺讨好地想给七狗整理一下军容却被七狗一肩扛开,又引起了七狗的怒目而视,丘顺只好讪讪地溜到了一边,这时,小柳子才来得及感谢张大炮,就这样,七狗连在一营的战壕里,又躲过了一轮炮击。
炮击空里,张大炮神秘地拉了拉小柳子,“你小子在铁轨上干啥了?说我听听!”
小柳子神秘一笑,不作回答,张大炮马上使出了拍马屁的绝活,对三皮进行了迅速“公关”,在七狗关切的注视下,最终三皮招架不住,揭开了谜团,“我跟柳子在沈阳学会了搬道的手艺,这丰台进出也只能一条轨,老子这回给他来个分道扬镳,下次有这装甲车好看!”
原来是小柳子与三皮用枪打开了搬道箱的锁,胡乱地把道茬搬到了一边,给这装甲火车设下了一个陷阱,它不来便罢,下一次一来,不一定就能上这条轨,说不定就跑到站里哪条茬道上去了,谜底一揭开,立马引发了张大炮的赞叹,大家马上兴奋起来,亢奋地如同捡到了天大的宝贝一样!
七狗连兴冲冲地回到了团指,王道全愤怒的眼光恨不得要把三皮生吞活剥,七狗溜子连忙转移话题掩护三皮逃跑,果然,团长马上就被七狗连的设计给引起了兴趣,他恨恨地吼着:“老子再去找李公鸡,把所有的炮弹全扔这,老子就不信打不了这个火车,哼,再去找炮,今天我这41团就是一块铁,谁啃都得崩掉几颗牙!”最后,是小刘政委的牺牲让王道全陷入了悲愤,“可惜了,多好的同志啊!”
是啊,多好的战士啊,也只有战争,才能让一个胆小的人,被战友的鄙夷激发成一个疯狂的勇士!如果小刘政委知道,是自己的牺牲,才换来了这次七狗连的创举,也该含笑九泉了。
小柳子带着张口结舌的老瓜与李良去仓库交结弹药,却遇到了极大的麻烦,由于42军这帮家伙是头一次有了这多缴获,欣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万毅司令员不免亲自关照一下,立下了规矩,规定只有他与吴瑞林司令员的批条才能调动物资,所以由王道全团升到军区当了军需部长的赖文星部长直截了当地就拒绝了小柳子的要求,这让柳子十分不满,可是无可奈何,只好找到七狗,如实进行了汇报。
七狗一听十分光火,他带着小柳子急匆匆地又找到了赖部长,尽管赖部长知道吴七狗是吴瑞林司令员的心腹爱将,高看了几份,可是机关工作久了的教条让他仍然是一口回绝,这顿时引发了七狗强烈的不满。七狗正在咬牙切齿间,远处突兀地又响了一声火车的汽笛,小柳子一跺脚,转身就要离去,因为来得可能就是刚才逃跑的装甲火车,七狗这时终于被赖文星的教条给激怒了,他大吼一声,不再跟赖部长费话,一肩就把他扛到了一边,七狗连几个战士一拥而上,开始了抢劫式的“交结”。
赖团长哪是好相与的,他开始跳脚大骂吴七狗,竟然抽出了自己随身的那支擦得雪白的勃朗宁朝天放了一枪,枪声震慑了七狗连的战士,他们不由得呆了下来,注视起了七狗与小柳子,又是一声汽笛,七狗的脸已经胀成了紫色,他向着三皮比划起来,可是三皮大惊失色地一跳就跑开了,还嚷嚷着:“去你的,我刚打了团长,七狗,你让不让我活了?!”
无奈,七狗一步步地逼向了赖文星,脸上全是倔强,赖部长被他的气势所逼,一连退了好几步,但仍是不肯让开,小柳子想了一下,忽然心里一动,悄悄地把李良拉到一边咬起了耳朵,耿直的李良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不发一言,大踏步地走到了七狗身边,恨恨地嚷到:“让我干啥?连长。”
七狗用手一挥,指着赖部长发了狠,李良根本就没把赖部长那支雪白的小枪放在眼里,他用自己的胸膛,顶上了枪口,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去打敌人,要炮,要炸药,你不给也得给,要不你就开枪,要不你就给我让开!”
赖部长终于有些气馁,被李良的胸膛一顶,枪歪在了一边,七狗连的战士一拥而入,几个后勤兵那敢管这群如狼似虎的家伙,所以没再费任何口舌,大家都满载而归。仓库门口的赖文星部长此时已经在发狂,他大呼小叫着不肯干休,这回仍然是李良,转身顶住了他,七狗连这才得以夺门而出。
当七狗奔回一营阵地时,王道全已经与李公鸡沟通完毕,他有些铁青的脸上有悲哀,更有着浓浓的杀气,挥舞着两支手枪,其中一支正是刚刚牺牲的小刘警卫员的,正在督促着一营长集结部队。
一营长面有难色,嘟囔道:“团长,守阵地还集结部队干什么?”
王道全大声叫喊起来:“你个熊,铁甲车要是再来,七狗连一个顶不住,你的部队全都得给人包了饺子,集结起来,不行就拼他个干脆,你费什么话?!”
一营长无奈地离开了,听到团长话的大炮和三皮开始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看起王道全团长,团长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对着陆续而来的七狗连战士开了腔,“兄弟们,现在是决战时刻了,能不能顶住铁甲车谁都不好说,这时候,我只能扔出自己最宝贝的士兵了,可老子也是舍不得,所以,今天我公布一件事,现在由我,代理七狗连的连长与政委,兄弟们跟老子一起去对付铁甲车,要死一道,要活一同!”
没有了其它的话语,七狗连上上下下都被这匪夷所思的命令给弄得怔在了那里,尤其是老瓜王成李良等解放战士,更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己,王成偷偷拉了一把老瓜:“老说*凶,有这样的官,能不凶!国军长官要有这一半,唉!”他长叹了一口气,说不下去了。
七狗溜子小柳子刚要进行奋力抗争,可王道全大手一挥转身就离开了,走了几步才飘回了一句话,又让几人哭笑不得了:“老子不傻,七狗连老子肯定是最后一个死的,知道不,去准备吧,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可得给老子精神点!”
就这样,七狗连抓紧时间开始了休息,在时紧时缓的枪炮声中,他们度过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正午。太阳刚过中天,团部的电话参谋一头撞进了战壕,大叫着:“外围游动哨报告,火车又来了,还跟了坦克和步兵!”
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让七狗溜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是王道全的大嗓门把战士们的心再一次点燃了,他说:“管不了了,今天就是用嘴啃,也得把这次进攻顶下来,咱拼咱的命,胜负让老天爷定吧!出发,兄弟们!”
于是,这支小小的队伍又一次出动了,不光七狗连,41团团部所有的人都参加到了这支反击的行列中,警卫员、文书、参谋甚至炊事员都到了,大家一起悄悄地接近了一营一线阵地,与集结好的一营剩余战士一道,开始了准备。
一声轰鸣,那列装甲火车喷着浓浓的蒸汽又出现在了七狗连的视线中,想来是上次吃了没有步兵火力的亏,这次他的行动显得小心翼翼了很多,周围最少有二三十台坦克与装甲车成行地跟在后面,这一行部队把地上的残雪与沙石搅成了一团雾样的硝烟,冒得很远都能看到。
在望远镜中看到了这一切的王道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娘的,出丧啊,搞得这么乌烟瘴气的!”
由于出现了新情况,41团预备队的计划临时更改了,李公鸡的炮击被迫转移了目标,全部对准了坦克装甲车,而火车,这个最具威胁的庞然大物,就只能由七狗连独自解决了!王道全直吡牙花子,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嘟囔着:“去去去,有能耐想,没能耐死,我不管了,但愿何冲连长的着能行,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是不是,七狗!”说着,为了挎掩饰自己的无奈,他还干笑了几声,只是这笑声比哭还难听而已。
远处国军的装甲列车由于怕受到步兵的攻击,走走停停,小心谨慎地与身边的坦克保持着步调一致,由于他还没进入到李公鸡炮团的标定射域,所以并没有受到124师的炮火打击,于是此时国军们的阵形已经连成了片,如一团阴云一样,当头向着41团的阵地罩了过来。
由于在上一次进攻中,41团各营就已经被迫各自为战了,所以这次不用命令,王道全团又开始了分散的火力配备,传令兵开始各个战壕乱窜,一派决战前的紧张与压抑的气氛让所有的人都脸色凝重。
这个时候最紧张的是小柳子与三皮丘顺,他们咬着牙在计算着装甲火车的行程,沉不住气的三皮在大呼小叫,小柳子不耐烦地制止了他:“咋呼什么,想通风报信啊?!”
三皮迫于小柳子是他的克星宿命,一言不发地闭了嘴,但是紧张的丘顺可不管这套,他也在焦急地嚷嚷着: “快,柳子,该到了吧,怎么还没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火车仍然没有改变方向,他眼睁睁地向着一营阵地逼近了,丘顺三皮甚至都开始了相互埋怨,这时,小柳子欢快的声音突然兴奋地响了起来:“看,快看,火车改道了!”
果然,进入车站不远,装甲火车被小柳子搬过的道轨给引向了另一条配路,虽然火车及时发现了异常,可是他强大的惯性还是让他滑出了好远才能停了下来,在一阵吱吱呀呀的磨擦中,伴随着铁轨上大团大团溅出的火星,这个看起来无法阻拦的大家伙终于喘着粗气,停住了。
王道全在望远镜中睁大了眼睛,乐得直咧嘴:“这个小柳子连长还真行,什么手艺都弄得来,真是人才啊!”
三皮张大了嘴巴,在等着李公鸡的炮击,因为这个火车的外道,早就已经算进到了炮团的射界里,李良已经把这个区域测了好几次,说好了火车一停,那就是李公鸡的剩余炮弹倾泄的命令,可三皮直到把嘴巴咧到了耳根,腮帮子都有些僵硬了,可是李公鸡的炮团仍然一动未动,这可让三皮大大地光火了,他想找个人发泄一下,就扭头 回视起了自己周围的战友,可是他看到的是七狗铁青的面庞、溜子僵硬的脸色、小柳子不发一言的木然,三皮摸不着头脑的嚷了起来:“狗日的李公鸡,一发不打,这是要把咱连往火坑里推啊!七狗,你管不管?”
七狗没言语,只是把手往一营一线阵地前指了指,那里已经又一次展开了拉锯的肉搏战,并且有坦克与装甲车在不住地射击着,一营的阵地上已经是一片火海。小柳子咬着牙哼了一声:“计划有变,咱得自己对付这铁皮车!”
三皮如同见鬼:“操,用啥啊,冲丘八吐唾沫啊!咱只要一动,全连就一个也剩不下,这火车就说机枪少说也有十来挺,你让咱这二十多号人怎么办?”
小柳子的脸在不知不觉地扭曲,从牙缝里挤出了冷冷的一句:“就是全报销,也得把这铁皮车拿下!要不今天咱团就没个好!”
七狗暗里不由得向小柳子竖起了大拇指,这位小兄弟现在,已经真正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战术指挥官了,不光有聪明,还有着难得的大局观。于是,三皮丘顺等突击组成员吡着牙开始准备起了集束手榴弹,而且一拿就是两束,生怕象上次小刘政委那样,拼了性命,可是又让火车跑了。
三皮百般无奈,只得恨恨地边用自己的绑腿绑手榴弹,嘴里可就加倍的不干不净起来,这个刚刚品尝到爱恋滋味的人,一天内经历的九死一生的考验实在太多了些,现在再一次让他选择牺牲自己,也是真的不容易。
七狗沉吟了一下,轻轻地捅了三皮一下,三皮一怔,“干啥?”
七狗直直地看着三皮,不久,脸上的笑容已经绽开,他一把抢过了三皮的集束手榴弹,挥了挥手,三皮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七狗!你咋了,这事抢个啥?”
一阵风吹过,七狗好象怕冷似的打了个寒战,他用一根手指指了指三皮的上衣兜,那里是三皮的第一封情书,无声地笑了笑,用手摁着三皮,意思已经很明显,三皮有牵挂,这次的爆破,让七狗要接替他。
三皮不知道怎么的,此时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自己的本能告诉他,不能让七狗这个全连的主心骨这么早就拼掉性命,谁都知道爆破是个九死一生的差事,越出战壕,回来的几乎就没有,从兄弟间的情谊上,他明白七狗这么做的深意,本来脾气火爆的他会一口拒绝,但是在这个当口上,他的心确实已经变了,变得有牵有挂,不能自己,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就是没法说出,他咕哝了几句,谁也听不到话语,头随之低下,可是眼角的泪水,却已经悄然浸出,因为他知道,这是七狗,把活着的希望已经让给了他这个兄弟,但是他无言以对,因为他的后面,现已已经有了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爱恋的人,一个能把战场上的士兵的心死死地拖住的人—刘芹,这让他怎么决断?
周围的人已经明白了七狗的心,大家心里突然一阵伤感,在黯然的情绪中,七狗连的爆破手已经准备就绪,马上就要跃出战壕,去执行这个没有什么机会的死亡任务—炸掉这列完好的装甲火车!在没有掩护,没有支援,没有地利优势的情况下,这是一次无异于自杀的任务。
溜子替下了老瓜,小柳子也扔下了狙击步枪与丘顺抢起了手榴弹,此时的老瓜已经涕泪交流,他只在喃喃地呻吟着:“政委!政委!”
这个时候,七狗连的战壕里,已经是生死离别。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让众人意外地咦了一声,那是王道全,他也到了七狗连:“怎么的,想扔下老子不管,七狗你不意思,说好一起炸他娘的,你怎么已就干了!”说着,他一把抢过了张狗剩死死抱在怀里的手榴弹,可是张狗剩由于已经被几个人商量要替他,正在闹心,所以抱得很死,被王道全这一下,竟然连人一起拎了起来,王道全又好气又好笑,发起了半真半假的火:“你个死性的小崽子,抱金砖呢?谁让你来的,滚一边去,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搅合什么?”
接下来,王道全又解释了炮团没发一弹的原因:“李公鸡得把炮弹全留着给一营,现在一营已经到了关口,跟遭殃军的坦克搅得太深了,可他要挺不住,咱团咱师就完了!所以各位兄弟们,对不住了,咱得自己拼命来干这辆火车了,我跟大家一道,要死一块,也算对得起大家,行不行?”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六十八章:残阳
听完王道全的话,七狗连无人回应,在硝烟中,七狗连残余的三十四人如同雕像一样沉寂起来。这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王道全的话无异于宣布了七狗连所有人的死亡,大家在木然中已经绝望,这些个昨天刚从死神嘴里逃脱的幸存者,今天,将再次面对死亡,而且是不在有侥幸的绝境,这怎能不让人绝望,所以,人人沉默,阴沉的脸庞上,已经是生死决别!
沉默与绝望中的七狗连几乎忘记了一切,是一营阵地上的炮声才把他们唤醒,那是李公鸡孤注一掷地发动了炮击,象着一营阵地前的坦克与装甲车发动了不顾一切的反击,一时间炮声轰鸣,大地已经在颤抖。
那列出了茬的装甲车显然也发现了不妙,所以竟然又一次启动了起来,隆隆的几声蒸汽喷出,他慢吞吞地开始了倒退,想顺原路返回,它的算盘打得地一方面可以支援一下围攻一营的国军,另一方面逃脱也更容易一些,所以,装甲列车置七狗连这一股零星的攻击者于不顾,开始了撤退。
七狗眼见火车要跑,望着远处一营方向上那浓浓的火光与硝烟,他绝望地号叫了起来,大家也都发现了这场战斗的关键:现在正在与敌人苦战的一营,一但要再被这刀枪不入的火车从侧面攻击一下的话,很可能就会全线失守,必将由现在的绝对劣势转为崩溃,人都是有思想的,这装甲车给人心里的刺激太大了,什么样的部队,也经受不了他的反复打击。
不行!必须解绝了它,就在这里,不能让他去支援,七狗咬牙给自己下了死令,所以,他当先第一个冲出了战壕,向着正在喷射着火焰的列车冲了过去。
小柳子把狙击步枪扔给了三皮,叫了一声:“三皮,拿好这只枪,要象爱眼珠子一样的看好它,我去了!”三皮一ρi股坐倒,脸上已经扭曲,他木然地接过了枪,小柳子在身边一掠而过,再不回顾。
溜子冲出了战壕,丘顺冲出了战壕,王道全怪叫着也冲了上来!这是七狗连的决死一击,不顾后果,不求侥幸的最后挣扎,终于在悲壮的呐喊中,发动了!
抱定同归于尽的七狗连战士的英勇冲锋给装甲车上的国军们以极大的惊惧,当先小刘政委的蹈死一击带给他们的震慑犹在,周遭这突然窜出来的二十多条拼命的主简直让他们惊恐的发了狂,火车上的所有机枪已经开始了饱和射击,四十多挺机枪构成了一道弹幕,意图把七狗连挡在外面,好让自己争取到足够撤退的时间,所以七狗连,在冲出战壕不到四十几米时,就遭受到了猛烈的火力压制。
七狗连战壕里,三皮如同呆了一样地低头在抽泣着;老瓜抱着脑袋背靠着壕土在喃喃自语,但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张狗剩的哭声与惊叫一道夹杂着在嘶喊:“加油啊,柳子!”
七狗与溜子等老兵还好些,由于采取的迂回路线,而且深奉不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法则,虽然一个个被压在深沟、枕木堆后面无法动弹,但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反倒是王道全第一个被罩在了火力之下,他刚慢下来喘了一口气,就被一个身前的长点射打得怔在了那里,两颗流弹直接反弹进了他的小腿,他一声闷哼,伏倒在地。
由于七狗连采用的是分散突击,没有人离王道全很近,看到团长突然被打倒,七狗溜子焦急万分,小柳子大叫:“团长,别动!”
王道全难以置信地呻吟着:“啥,你说啥别动?”说着就想爬动一下,这可让七狗溜子小柳子差点吓得魂飞天外,“别动,动就没命!”溜子大叫起来。
王道全这回听明白了,他终于想通了国军们的企图,马上一动不动地伏在了地上,小腿上的血不一会儿就透过了军裤,可是王道全也真够硬气,楞是挺在那里,老老实实地当起了诱饵,纹丝不动。
双方在僵持,溜子却突然拉过小柳子嘀咕起来,小柳子听完一呆,“这能行啊?”他在怀疑。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试过就知道了!”溜子坚定地说。
由于一营方向的炮击还在继续,装甲火车也停在了当地,想避过这阵炮击的锋头,所以当周围的开阔地只剩下孤零零的王道全时,火车的机枪也停了下来,国军们的算盘是,借受伤的王道全,引出已经分散隐蔽的七狗连的战士们,所以,双方在对峙,都在等着对方的破绽露出。
不多时,丘顺一声大叫:“团长,我来救你!”王道全此时仍然十分清醒,他气急败坏的大叫起来:“滚你娘,别出来!”可是已经晚了,丘顺已经冲出了掩体,跑向了王道全。王道全一声长叹,“傻瓜,七狗连的傻瓜!”他甚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到一个排长再为他牺牲。
奇怪的是,丘顺跑得不是直线,他歪歪斜斜地迂回着溜滑地净找国军的射击死角乱窜,这可引发了装甲列车上国军们的集群火力的疯狂射击,在王道全的四外,一道死亡的弹幕已经形成。可丘顺根本就没往这道弹幕里冲,他一个急转身,掠着身子划了一个诡异的弧线,脱离了国军们的射界,一头翻到一个道边沟里,不见了!这下子不光是国军们,就连王道全也被弄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接下来更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隔一会准有一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身手灵活的七狗连战士大叫大嚷地冲出来,嚷着要救王道全,可是每当只要一有国军机枪射击,就马上消失了身形,这样几次下来,国军们气得火冒三丈,但是无可奈何,王道全此时由于失血已经陷入了半晕迷状态,但是耳朵仍然有些个听觉,这一切让他又气又急,但是渐渐地他已经没了力气再思考原因,不多时,他就啊的一声昏了过去,而这时,一营阵地上的炮击已经缓了下来,后劲不足的李公鸡已经黔驴技穷地露出了疲态,局势顿时对41团极其不利了!
装甲列车喷出了大团的枪口火焰,又一次启动了,缓缓地向着来路退回了,幸运的王道全由于已经长时间一动不动,而且身下一团血迹,让国军们以为早已经死去多时,从而就免了再挨一枪,捡了一条命!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许多年以后,王道全还会心有余悸讲述那一刻,也真是九死一生的幸存。
七狗溜子焦急得对视一眼,七狗用连声凄历的口哨呼唤起了小柳子,可是并没有听到回应,这让七狗的额头顿时见了汗,溜子也是满脸沮丧。眼看着火车离开,终于七狗发了狠,他抬起了枪,砰砰砰一气打完了弹夹的五发子弹,这给了七狗连其它战士以命令,一阵乱射迎头向着火车罩来,顿时让火车的铁皮车厢上一阵叮咚乱响,车上车下马上打起了一场优劣悬殊的对攻战。
七狗是想以暴露自己位置的方式来再拖一下火车,这个目的达到了,由于七狗连的战士们纷纷开了枪,一下子就把自己的位置告诉了火车上国军们的机枪,国军们长期以来被抵消的火力优势马上发挥了出来,此时火车上的火力已经达到了空前的密集与狠毒。不多时,就有七八个七狗连战士在掩体中被打倒了,这让国军们看到了全歼七狗连的希望,在这希望的驱使下,他们不顾一切放缓了车速,力争让火力优势发挥最大的作用,想把这一小股最疯狂最凶狠最不要命的*主力消灭。
在七狗带领战士们用自杀式的射击在拖着装甲火车的后腿时,小柳子三皮老瓜张狗剩已经到达了不远的搬道茬口,这里与一营的阵地也只六七百米的距离,还不时有成群的炮弹从空掉落,无论是国军的还是自己炮团的,都还在散布着死亡的威胁,可身负使命的几个人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们伏低了身形,开始不顾一切地要把铁路炸开的艰苦而危急的任务。
天寒地冻,不多时,两柄工兵锹啪啪的两声先后报废了,张狗剩的枪托与三皮的冲锋枪管都扭曲得不成样子,可仍然只在路基上挖出了三四个能塞进一枚手榴弹的小空洞,这让小柳子倒吸一口凉气,这时,七狗的口哨声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小柳子的手没停下可是心里已经绝望,“难道我们就这样功亏一篑!”他沮丧地想。
是七狗连战士与列车决死一击的枪声又点起了小柳子的希望,四个人发了疯,老瓜甚至用手开始了刨挖,红了眼睛的三皮扔下了没用的冲锋枪,正在无奈,可随手一摸腰间,突然就面露喜色了,他一下子抽出了他的两把从不离身的宝贝—磨短了的*日本军刀和刺刀,那可是从濠江起就从没离过三皮身的“镇身之宝”。
就这样,四个人用鲜血淋漓的双手与两把宝刀的折断,换来了路基上四束集束手榴弹的空洞,当一切布置已毕,小柳子一声唿哨,给了七狗布置完毕的信号,这时,几个人都是满头是汗,老瓜的十个指甲已经全部脱落,三皮的手也是血肉模糊,当四个人咬着牙伏低了身形的时候,装甲列车已经隆隆而来!
那是七狗终于等到了小柳子的回答,就以手势制止了七狗连战士们的反击射击,当七狗连这些老兵们又迅速地转移了掩护位置后,装甲列车上的国军们,也终于无奈地只得接受了这个既成的事实,加上一营方向的炮击已经完全停了,国军们只要放弃了到手的胜利,匆忙向着一营方向,也是自己的来路,退回了,却不知,前面的铁轨已经被小柳子布下了死亡的陷阱,他们的末日,已经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装甲列车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轰然出轨了,他侧翻到了路基一边,巨大的身躯又滑出好远才停下,这让火车上的所有国军们都成了闷锅上的蚂蚁,被翻得死伤狼藉!
这令人目瞪口呆的场景震惊了整个战场,国共双方仿佛有默契似地同时停下了交战,因为此时眼前的一切太让人惊异了,一时间战场上一片沉静,直到装甲列车在停了好久,才又发出更加巨大的嘈杂声,爆炸了!那是火车里存的弹药,被火势引燃了!国军的王牌杀手锏,这时已经成了一堆燃烧的废铁!
装甲列车的覆灭带给了国共两军截然不同的反响,不久,东野42军124师的阵地上,爆发出了阵阵山呼海啸的呐喊,尽管有些阵地此时已经在苦苦支撑,但这是胜利的号角,是士气高涨、信心重归的信号,在这样的气势打击下,国军们已经有些慌乱了,在他们仓惶撤退前,他们发动了又一轮的重炮轰击,并且命令所有撤退的坦克与装甲车都打光了自己的弹药,这狠毒的一击给了124师以极大的杀伤,让124师所有的阵地又经受了一次地狱的洗礼,虽然国军们暂时退却了,可解放军战士们藏无可藏,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巨大。
这一切并没有波及七狗连,但这并不是说七狗连的损失就小,因为他们现在,正在收拾着刚才不顾一切与装甲火车交火的残局—十一名英勇的战士,刚刚经历了丰台鏖战的幸存者们,在生存的希望到来的同时,却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只是为了能多拖火车一会儿,就这样,无声地消逝了。
尽管这十一名战士中有的一时未死,可是他们受得都是机枪子弹的创伤,这大口径的子弹,打到人身上就是一个洞,很难救治,并且现在缺医少药,师部的卫生兵们大都在刚刚的战士中牺牲了,支前的民工抢救队还远在沙河,所以最终,这十一名七狗连最忠诚勇敢的战士,在自己痛苦地嚎叫中,在战友们无助地哭泣中,在二个小时内相继牺牲,都成为了这场战争牺牲者!这是士兵的宿命,也是战场残酷的真相,没有人能够避免,也没有人能够逃避,是役,七狗连又受重创!
天空中冬日的残阳如血,好象在为这一切而流泪。
更让人绝望的事情又一次来临了,两个小时后,不甘心的国军们尽其全力发动了最后一击,仍然是成群的坦克与装甲车,仍然是黑鸦鸦的督军集群冲锋,仍然是重炮灭绝式的覆盖,就连那辆上午被小刘政委炸伤的装甲列车,也再次出现在了冲向124师的集群中,只是它再不肯充当前锋罢了,此时,这血与火的死亡炼狱,已经张开了黑沉沉的血盆大嘴,向着124师的残余幸存者当头罩下,战场上,这次,连勇悍的七狗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与绝望,失败的噩梦,为何来得如此迅捷!
六十九章:战旗
当傅作义集团的攻击部队再次在那天下午对42军124师进行最后也是最有力的一次的攻势时,不管战后42军的战士如何否认,当时他们已经是身处绝境却应该是普遍认为的既成事实,就连七狗连的上上下下都对这一段历史叙述的非常简略,足以说明当时的情况是如何的窘迫与无奈。但应当公允的说,42军以不满员的军力,独自抗击国军党六个主力师一天四轮的疯狂进攻,他们以劣势的装备、不齐整的建制、长途奔袭的疲惫之躯,与敌反复拼杀,虽然最后几乎陷入绝境,但最少他们的气慨与勇气和战斗意志,是可歌可泣的,也是中国解放军战史中,最明亮的一笔之一。
那天解救42军于危难的是40军前卫师师长欧致富率领的部队,他们毫不迟疑地赶了过来,对围攻丰台的傅作义军团从侧后进行了攻击,傅集团全线震动,由于生怕被断了退回北平的退路,所以就立马返师回撤了,这样,42军的危急终于过去了,而整个北平城最后向外可以呼吸的唯一通路,就这样被关闭了,这也是平津战役的关键一役,正是它,间接决定了傅作义集团最终的命运。
北平城被完全合围后,傅作义又折腾了大半个月,但最终无法可想,不得不决定派代表与解放军谈判。12月12日夜,北平<<平民日报>>社长崔载之带着三个侍卫,乘车秘密来到了三河县,找到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会见了刘亚楼参谋长,双方进行了有关傅作义集团和平起义的谈判。
1949年1月14日,天津解放,傅作义也接受了*的和平协议,31日,北平和平解放。这时,七狗连已经在涿县当了近一个月的预备队了。
由于王道全团长进了野战医院,41团的老首长也都大多高升的高升、阵亡的阵亡,所以他们以一个连仅存的24人,被混编进了预备团,成为了42军的后备部队,此时,七狗溜子也只成为了名义上的连长与政委,也只能这样说,因为在他们这样一个预备连队中,光过去的连长就有四个,连指导员三人,十足十一个溃兵大杂烩。
在庸庸碌碌的预备部队生活中,七狗连的那面“战无不胜大功连”的战旗显得太突兀了,所以七狗小心翼翼地把他卸了下来,珍重地放在了自己的背包里。这样一来,整个七狗连就平空在42军中,无声无自成地消逝了。因为那个年月,六七十万出关的大军,胜也整编,败也整编,有多少充满了光辉战线的部队,就这样被整编没了,象七狗连这样一个不足员的连队的湮没,根本没有任何反响,就象一滴水消失在大海里一样,如果没有人在意话,就是很正常的现象。
并且,丰台战役41团打得很惨,团长都负了重伤,王道全是在昏迷中被抬下战场上,所有就没有人注意到七狗连的下落。但根据丰台战场战后最级别最高的干部军部军需部副部长赖文星的统计,七狗连在战场上违抗命令,不遵守纪律,最后统计人员上报的,竟然是全连失踪,这也让关心七狗连的万毅、吴瑞林司令员,刘清全政委没有了放矢之的,因为,七狗连的从干部到战士,都已经杳无音信的“失踪”了。
但七狗连就算在预备部队里,还是有些特殊的,那就是团结,这也是七狗连能在众多的历史渊源深厚的部队里,能够脱颖而出的一个特性,正是七狗连的团结,又一次让他们浮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有意无意间,七狗连残余的二十四人,总是聚在一起,无论是训练还是行军或是驻扎,他们是整个预备团中最聚堆的一伙,这也难怪,就算不是七狗连的老兵,但是与七狗在三年中的朝夕相处,已经让所有的战士,都深深地被七狗的耿直、宽容、忠勇而感染了,所以,他们不愿意离开,不管是苏联野营的老兵,还是濠江县整编的抗联战士,甚至是解放战士就如老瓜与王成或是新来的李良一样,都紧紧地聚在七狗周围,不肯离开,这也是七狗连的一贯特性,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因为这些年间他们就是这么九死一生地拼杀过来的,但是在这个预备队的大杂烩中,这已经让他们足够特立独行地突出了。
一天,红一连的迫击炮排的二十一名解放战士起了骚动,因为他们成为了被“甄别”的另类人员,可能马上就要被清理到另一个预备团,并且要收缴他们的迫击炮,理由是他们在丰台战役中的历史不甚清楚,可这,却实实在在地引发了七狗连的一次集体“地震”。
耿直的李良在得到通知后的第一时间,就与团部的政治干事吵了起来,几句话不投机,就演变成了一场比音量的高调辩论会,正在吵吵嚷嚷中,一个七狗连历史上不得不提的人物的到来,完全改变了七狗连的命运,他,就是原来王道全团的政委,现在42军的军政治部主任――刘清全。
刘清全政委这次来是要与万毅司令员道别的,因为万毅要去西柏坡参加七届二中全会,马上就要启程,这才让刘政委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后续部队的纷杂工作,匆匆而来。就在来前,刘政委还特意绕道看望了自己的老搭档――王道全团长,而两人也都为七狗连的“失踪”唏嘘了好一阵,此时,他的吉普车正在被这伙大吵特嚷的人流,挡在了道上。
宽厚的刘清全政委没有为被挡了道而恼火,他眼见预备团部的几个小干事声嘶力竭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长期的政治工作养成了他处乱不惊的沉稳,这也没什么奇怪,政治吗,在一些不涉及原则的情况下,不就是比谁的嗓门大吗,所以他安静地开始了等待,还与自己的警卫员开了句玩笑,刘政委说:“看这德行,有点象七狗连的样子,猴急狗相!”
车副驾驶上坐着的警卫员阴沉着脸,对刘政委的玩笑只沉闷的一点头,刘政委意识到了什么,悄悄地叹了口气,沉吟起来。而他的警卫员,正是原来七狗连的传令兵――李二虎。
原来李二虎调到军部担任刘政委的警卫员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在辽沈战役的时候,由于他的失误,送丢了七狗连的一个大有来头的俘虏――国民党新一军副军长文小山,所以受到了三皮丘顺之流的冷嘲热讽,加之程明堂的康复与吴柱子的成熟又让他失了业,所以这小子一气之下来到了王道全团的团部,当起了刘清全政委的警卫员,并且与刘政委一道调到了军区,成为了一名名符其实的“机关兵”,虽然这样,可七狗连与他的联系是太深了,李二虎是从濠江就开始加入这个连队的,平时还没什么,可现在一说起七狗连,就如同在他内心的伤口上撒上了一把盐,怎能不让他痛苦不堪呢。
这时车前的辩论已经接近尾声了,几个预备团政治干事虽然人少,但是出奇的声音高且细,竟然占据了上风,完全压制了七狗连李良等一干人的反驳,这也不奇怪,这些原来东北军区独立九师的干部,哪个不是机关呆久了,练就了一张铁嘴钢牙,这才被抽调到了军部的后备部队担任干部。也活该七狗连不走运,这些干事们全部来自原来的东北军区独立九师,根本与原五纵不是一个路数,所以不认得名震五纵的吴七狗等一干人也就不足为奇,加上预备队里的原五纵人员,自认被打散是极丢人的事,个个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不吱声,这就导致预备队险些就把七狗连与其它的打散连队一道推倒重建了。
耿直的李良此时脸已经憋成了紫色,可是本身的口吃让他有话说不出,更添了怒气,老瓜与王成等一干人还在挣扎,可是已经完全被吵落了下风,正在节节败退着,道那边,政治干事们却已经开始得意洋洋,怪话一句接一句地飘了过来:“阿兵哥,不清楚就是不清楚,你说你们是什么尖刀连,有证据吗,你们连长是谁,营长又是哪个,总得明明白白才好,象这样一问三不知,没算你们投敌你们就烧高香吧!”
李良脖子上的青筋已经暴起,他耿着脑袋吼出了他说得最顺当也重复了无数遍的一句话:“我们是41团二营一连战士,连长段苏权!”老瓜不合时宜地接了一句:“我也是41团的,是一营二连的,连长吴七狗!”
别人还罢了,这时的李二虎已经被震得在车里连打了二个冷战,“吴七狗”这三个字如同三声响雷,让他浑身热血沸腾!但是他却不认得老瓜,所以他尽管激动,但却犹豫着不敢发问,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或是老瓜本身就是冒认的,因为在那个没有档案、几乎没有记载,一个人扛起枪就是兵,放下枪就是民的岁月里,这也是常有的事。
那几个政治干事可不管这一套,一个口袋里露出一截自来水笔的干事挥舞着几张纸叫嚷的声音最高:“你们就蒙吧,一会儿一营二连,一会儿二营一连,说绕口令呢你们!看你们这热乎劲,二个连的人能天天扎在一起,骗鬼呢?”他边说边用手叉起了嗓子,好让自己的高声能维持下去,“再说一遍,41团一营二连连长叫吴启功,什么七狗,这哪是人名,蒙个音对那可不算,还有,41团二营一连是在丰台西侧阵地驻守,你们说什么在铁路上参战,根本对不上!再说了,一营二连已经报了全体失踪,全连绝户了,你们从哪冒出来的?”
“放屁!”这是老瓜与王成在骂!
“去你妈的!”这是李良在骂!
忽然,边上的一声厉喝也传了过来,吓了众人一跳,“谁说七狗连死绝了,老子是谁?”这是情不自禁的李二虎,被引发了狂怒。他一跳下车,手不自觉地摸上了枪柄,这可把那几个政治干事吓得不轻,他们一下子声音低了八度,不由得倒退了好几步,瞪着李二虎发起了呆。这时,一双大手抚在了李二虎肩头,那是刘清全政委及时地制止了李二虎的冲动,好一会儿,李二虎才一ρi股蹲在了地上,悲愤地哭泣了起来,因为他根本不认得老瓜与李良他们,心里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冒认的,根本没想到这会是真正的重逢!
刘清全政委也是情结激动,但他长期的历练让他沉稳得几近深邃,他平静了一下心情就马上换了一副和蔼的笑容,并且开始招手让那几个政治干事上车前说话,那几个有些畏缩的政治干事们此时已经没了刚才的张扬,好在刘政委的吉普车与呢子大衣让干事们心里犯了嘀咕,因为这都是东野高级指挥员才能拥有的特征,这些长期在机关工作的干事哪能不知道,所以怕归怕,但他们还是战战兢兢地上到了吉普车前。
“同志,失踪不是死绝了,你调查了吗,怎么能这么说话!”话虽然严厉,但刘清全政委平和的态度让那几个干事不由得放松了紧繃的神经。
“我们是按战场简报上说的来甄别的,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跟我们没关系。”谁料想,刘政委这和蔼的态度却让那个自来水笔干事理解为了软弱,他发挥了在机关练就的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圆滑地将责任一推而光,而且不着痕迹。这让刘清全政委感到一阵不舒服,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想了一下,才开始说下去:“吴七狗就是吴启功,这是你们没调查就下结论的不是吧,七狗连是我们42军的一面旗帜,不会因为吴启功同志的牺牲而有改变,你们是不是再好好问……”
“放屁!你他妈才牺牲了呢!”突然间暴发的骂声让刘清全政委一惊,那是老瓜不由自主地发了飙。
“放,放,放屁,呸呸,乌鸦嘴!”这磕磕巴巴后赶上的声音是李良,他也发了怒,只不过慢了半拍。
刘清全政委闻听老瓜与李良的骂声,不怒反喜,他怔怔地望起了老瓜与李良,地上蹲着的李二虎也腾的挺起了身子,紧张地一把按住了李良的肩头:“你是说,是说七狗他……”
“啥七狗他他的,俺连长的名是你,你叫……叫的?”一根筋的李良不满李二虎的叫嚷,说话也不着要领,这让李二虎不由得心急如焚,手上不觉加了劲,这更让李良不满,他手一挡就退开了,结结巴巴地嚷道:“咋的,打人啊,溜子政委说打人,打人,打人是……”
“溜子也活着!”李二虎与刘清全政委同时喊出了声。
这两个人的关切与情不自禁的喜悦终于让老瓜隐隐明白了可能遇到了一家人,当李良还要不紧不慢地分辨时,老瓜却大叫了起来:“都活着,还有柳子连长,在宿舍呢!”
这从天而降的喜讯让李二虎一时有点发晕,他喃喃地道:“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作梦吧?”他狠揉了揉眼睛,有些惊恐地嘟囔着:“你可不能骗我,不能骗我!真不能骗我!”
一番悲喜中,老瓜来不及细说,就直接把刘清全政委引到了七狗连的宿舍,在更大的一番唏嘘与欣喜中,七狗溜子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老首长,这也意味着,七狗连又回到了42军最高决策层的面前。
还未来得及细述详情,心细的刘清全政委发现了那几个仍然在边上探头探脑的政治干事,心情大好的刘政委挥手把他们几个叫到身前,向着他们,又象说给所有人听一样,用了他最大的音量喊道:“告诉你们,这就是我们的吴七狗,这就是我们的七狗连,我们的42军第一个战无不胜大功连!”
说道这,刘政委问七狗:“吴启功同志,你们连的旗呢?”
不用吩咐,三皮马上快手快脚地从背包里掏出了那面用七狗连一百多位列士鲜血与生命赢得荣誉――七狗连战旗,当他把战旗抖开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正好有一阵风吹过,那面战旗一下子就突兀地被风撑了起来,那一行威武的大字,正在迎风招展:战无不胜大功连!这七个大字,正在猎猎生威。
第二天,全42军从上到下都得到了七狗连复活的消息,于是四面八方的问询、招呼、打听扑天盖地而来,王道全还特意从医院里溜了出来看望,一大早,七狗连就已经成了流水般的会客场,而且直到下午,仍是人来人往地不绝于缕。
这场景让预备团的上上下下都大感吃惊,没奈何间,由于来的客人也都是42军的头面人物,所以七狗连的日常训练也只能随之而停止了。这也就不免引发了几分议论,大多都来自那几个政治干事,中心意思是:哼,一个被击溃打散了的连队,有什么可耀武扬威!于是,这不满迅速地传到了廖促符师长哪里,他是刚刚划归42军秩列的原东北军区独立九师的师长,后来42军的政治部主任。
得到非正面报告的廖师长沉吟了,身处42军决策层的他可是深知七狗连的显赫名声,无论是好的还是反面的,这议论让他不安起来,犹豫再三,当天晚上,一道来自廖师师部的命令下到了后方预备团团部,这道命令让那几个政治干事们目瞪口呆,原来,廖师长命令预备团明天一早,就马上为七狗连的重建举行一次升旗仪式,并且命令中还着重地说道,有军里领导要到场,仪式务必隆重、庄严!
这道突兀的命令让预备团的各级干部都紧张起来,自古来年从未出现过的一幕就这样在预备团上演了,那天早上,七狗连的45名从血海中爬出来的九死一生的勇士们,以最昂扬的姿态,进行了战旗升旗仪式。
让那几个政治干事们张口结舌的事还在后面,那天,王道全被担架抬着早早地到了七狗连的驻地,当这个勇悍的有疯子之称的42军主力团团长与吴七狗抱头痛哭之际,却迎来七狗连历史上当时最大的殊荣,将要去西柏坡参加七届二中全会的中央候补委员、42军军长万毅司令员在行程中得知了这一切,竟然临时改变路线,顺路到来了,并送行的吴瑞林副司令员与刘清全、华*政委也一并到来了!一时间,七狗连驻地42军的所有最高层领导同时到达,在预备团上上下下的惊讶目光里,七狗连个个战战兢兢地容光焕发、不知所措地得意洋洋起来。
后到的李公鸡、刘君、段苏权只能望着忙得已经乱了套的吴七狗与溜子政委的背景摇头微笑了,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已经让七狗如在梦中,只不过从文秀连长牺牲以来,这是七狗作过最美的一个梦!
徐国夫、彭龙飞师长的到来更让气氛热烈。尽管被一群比自己官大得多的人挤没了地方,可是此时的王道全与刘君李公鸡却没有一丝的不快,因为此时七狗连的荣耀,那也是对整个41团的褒奖,所以,团长大人与前后两位参谋长只剩下咧嘴傻笑的份了,就在这幸福的笑容里,七狗连的升旗仪式开始了。
升旗手是于永球与大头两个虎背熊腰的家伙,他们慓悍的身姿让所有人叹为观止,尽管于永球紧张得有些顺拐,可是没人注意,因为此时七狗连的战旗已经又一次飘在了空中,这引发了七狗连所有人的唏嘘,来的客人与首长们也是人人眼中含泪,就这样,七狗连那面威武的战旗,又一次昂扬地飘在了42军的序列中,他宣告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七狗连这支打不死、拖不垮、能死战的连队,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舞台。
由于没料到阵势这么大,所以预备团的准备并不充分,当万毅司令员在全团的队列前发表讲话时,竟然没有什么扩音的东西,这让瘦小的司令员有些费劲,他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象吼一样说出了对七狗连重建的欣喜:
此次41团七狗连攻占丰台,打出了我们42军的威名,为此,中央军委与东野林总都发来了贺电,一个战役两封贺电全军少有,这是对七狗连最高的奖赏,也是我们42军最大的荣光,今天七狗连重建,是我军的一件大事,更是我们42军新征程的起点!未来的胜利在等着我们,42军万岁!
这话语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七狗连个个包括王道全刘君段苏权等人也是头一次知道了有两封贺电的事,在难以置信中,他们个个兴奋得眼睛发亮、笑容激荡,不停地鼓掌,拍红了巴掌!是啊,他们有理由兴奋,这些涉过血海、爬出尸堆的勇士与幸存者们,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他们兴奋与满足呢?从今天起,他们又在自己的血泊中站了起来,以一如继往的疯狂与忠诚,满怀着活着的希望,进行一次又一次的鏖战,今天是他们荣耀的一天,更是该他们尽情享受这光荣的时刻的日子,怎能不让他们兴奋、不让他们骄傲、不让他们意兴激扬。
七十章:光荣
快乐的事情总是不能太长久,接下来的七狗连再次重建又让这些已经兴奋得有些晕晕沉沉的幸存者们皱起了眉头,整整两天,七狗连争兵的大旗下,没有一个人报到,这如同一盆冷水,让七狗连的上上下下从骨子里感到了一股寒意。
这也不奇怪,七狗连现在所处的补充兵组成的预备队里的战士们,哪个不都是从死尸堆里、从血泊中爬出来的幸存者,是七狗连的凶悍与疯狂吓住了他们,要知道,让一个从恐惧的深渊里刚刚爬出来的人再次回头返回这个生死一线的旋涡,那是非常困难的,不是说这些幸存下来的战士不勇敢,只是让这些伤痕累累的战士们自愿参加这样一个以不要命而闻名的连队,确实有些艰难。在残酷的战争的背后,每一个人都是受伤害者,无论是躯体上还是精神上的创伤都不是短时间可以抚平的,这是事实。
七狗与溜子的脸色慢慢地阴了下来,直到第三天头,第一个自愿兵前来报到才又让他俩鼓起了希望。可当张狗剩欢欣鼓舞地迎上去的时候,却迟疑了起来,因为这是一个老兵,老到已经花白了头发,还是一个伙头军—炊事兵。
老兵喃喃地在呻吟着,说是报道还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不多时,七狗就听明白了老兵的初衷,这是一个已经被战争摧残得丧失了所有活力的老兵,因为在沙河战场上,一阵炮击就炸死了他的连队新兵连的全部战士,挑着挑子的老兵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这让他已经崩溃了,并且死去的战士中,还有一个,正是他的亲生儿子。
“说是解放了,本想让儿子上部队来讨个好前程,可这天杀的,这怎么让我回去跟老太婆交待啊!还有我哪刚过门的儿媳妇!”老兵已经哭干了泪水,这时候只是在干嚎,但是眼睛中的已经全是血丝,让老兵变成了一尊枯干的树,仿佛随时就可能倒下。
“他想死!”三皮阴沉地下了结论,“他就是来找死的!”。
小柳子无言,一边的张大炮大头丘顺也在张口结舌,张狗剩为难地看着七狗,等着连长的决断。
七狗脸色铁青,咬破了嘴唇,良久,他狠狠地一点头,于是,七狗连这才招到了第一个自愿补充兵,一个老兵,不想活了的老兵,甚至他都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
“只要有一个,就有两个,我们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是来打仗的,要的是兵,是狗,是能杀人的刀!”溜子咬牙切齿地最后总结道。
就这样,七狗连重建的招兵在艰难里进行着,终于有人来了,大多是一些失去了亲人战友一心想复仇的勇悍的士兵们,他们大多身上都带着伤,可这毕竟也是七狗连的战士,于是,七狗连又在逐渐壮大了,只是全连的气氛,已经变得铅样的压抑,整个连队中,一投悲愤的情结在漫延着,就连一九四八年的春节都没能让七狗连乐观起来,在阴郁中,一九四九年的春天,悄然而来。
知道了情况的刘清全政委也在感叹,他的话给了七狗溜子一丝珍贵的宽慰:“没事,不管是什么人,能再自愿回到战场,敢再去拼命,就是勇士,上到战场,炮一响身边的人不是兄弟也成了亲人,凝聚力是不成问题的,你们只要约束好他们就成了,这回都是敢拼命的主了,七狗连更是好样的!”
七狗溜子多多少少被这善解人意的话语鼓舞起了希望,也被刘政委的一番教诲指明了方向,开始按部就般进行起了七狗连的重建训练,首先就开始强调起了纪律,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又让七狗连上到了违反纪律的风口浪尖。
那是1949年3月24日下午,42军历史上一个神圣的日子,尽管仍然驻扎在新兵营的七狗连并不知道,可其它外围的部队却已经悄悄地实行了*,124师的主力部队两路排开,直排到了县城的外围,当六十多辆吉普车组成的车队轰鸣而来时,有的士兵眼里已经全是泪水,因为最前面的一辆车的车篷掀开了,周恩来副主席那清瘦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中,他在向着战士们招手示意!
当时的气氛已经难以形容,每一个参加警戒任务的干部战士的眼中已经满是激动的泪花。随后,当汽车一辆辆通过时,压抑不住了低沉的吼叫从战士们热血沸腾的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刘少奇与任弼时副主席的车辆就在这压低了的亢奋的口号声中前进着。
“毛主席万岁!”
“朱德总司令万岁!”
受到战士们情绪的感染,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与刘任一行人也开始向着众人招手,这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就达到了沸腾!这是*中央从西柏坡进京的车队,正取道涿县进入北平城!这是对42军最大的信任与鼓舞,怎能不让人兴奋?
往日只能在画中见到的主席、总司令现在就活生生地呈现在干部战士们的眼前,这让所有参加欢迎仪式的士兵们都心潮澎湃,都把这次任务,当成了自己毕生最大的荣誉,可惜,这其中,没有七狗连!
刘清全政委的警卫员李二虎匆匆而来,把小柳子叫到一边咬起了耳朵,于是小柳子目瞪口呆地都忘记了跟七狗打声招呼,就跟着李二虎急急忙忙地跑掉了,这让正在训练战士的七狗有些疑惑,但是此时正在训练的兴头上,七狗连在三月份还是有点寒气的春风里都已经在赤膊上阵地练刺杀了,也就没把这个奇怪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更加了把劲挥汗如雨地搏击着,因为他们都是老兵,对“训练多流汗,上阵少流血”这个道理,比谁都清楚。
小柳子是奉了刚刚伤愈归来的王道全团长的命令去寻找点新鲜肉食来招待一下中央领导们的。可是二个多钟头后,小柳子却空着手怏怏而归了,这不奇怪,一个县里驻了这四五万人,人吃马嚼之下,哪里还有什么野物的踪迹,加上现在正是春荒,更是没处能找点什么新鲜的伙食了。
“连个鸟都没见一只,上哪去打东西啊!”猎人小柳子委屈地说。
王道全不由得咬牙切齿,“你就是关键时刻掉腰子的主,操,这是什么时候,打不到也得给老子想想办法啊?”他的语气也由愤怒转为了央求,典型的前倔后躬。
“部队都吃了半个月的叶子饭(野菜夹糙米)了,能想的办法早想了,你让我怎么着?”小柳子叫起了天屈。
刘清全政委沉吟了,他迟疑着说:“要不,就让主席他们吃叶子饭得了,反正他们也不挑!”
王道全睁大了眼睛,“去你妈的!”可他又马上失态地止住了话语,因为他马上意识到这个眼前的老战友,已经是军政委了,这让他有些语塞,于是后面的话里就明显地带上了几分温和:“好容易有机会招待一回中央首长,这面子一辈子都怕只一回吧,让首长吃叶子饭我可下不了这个心,这东西吃了消化不好,拉不出屎来不说,还净喝水,我不同意!”
刘清全对王道全这位老搭档的失态根本没注意,他见怪不怪地沉吟不语,可是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叹气罢了。
正在几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精灵的小柳子的眼里终于闪出了灵光,“对了,我连的老炊事班长刚生了一筐豆黄,现在春荒,还是绿的,有点珍贵,怕是能行吧!”
“嗯!”
“啊!”
刘清全政委与王道全同时在赞叹了!
“准成!”一边的军部司务长也兴奋起来,“听说中央在西柏坡的伙食还不如咱战斗部队呢,豆黄这东西现在可是稀罕,北方人都没吃过,主席是南方人,肯定能成,我再下他一锅硬面,这就得了!”
“好,就这么办!”刘清全政委与王道全同时叫起了好。
于是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奔到了七狗连驻地。小柳子下车,一脚踹开了老兵炊事班的门,不理训练累得哼哼唧唧的老兵的抱怨,直接抢了豆黄的筐就跑,终于在一个小时后,趁着天还没黑,一锅热腾腾的硬面与豆黄端上了中央首长们的餐桌!
万毅司令员与吴瑞林司令员笑眯眯的脸色给了王道全和小柳子以极大的鼓舞,两个站在院外傻乎乎地笑着,在黑下来的夜色中,那时候可没有路灯,县城一到黑天也是两眼一黑,所以只能看清两排白牙在闪烁着,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由于宵禁,小柳子王道全当晚就住到了军部的警卫连,那一夜间,所有的42军战士们都失眠了,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和衣躺在铺上,往日的喧闹已经荡然无存,大家都瞪大了眼睛,从各个不同的角落注视着巷子中间那个大院,现在,那里正是中央机关的驻扎地,在院墙上传出来的几缕灯光的映衬下这里已经如同仙境,最少是42军战士们心里的仙境,如果客观的说,这里此时就是新中国的心脏也不为过,只为,中央的五大常委此时正齐聚在此,几天后,他们就将进入北平,将开创一个全新的国家—中国!
第二天一早,*中央五大常委吃罢了简单的早餐,那是42军的制式伙食—叶子饭,就蹬上了开往北平的火车,在特意赶来的刘亚楼参谋长的陪同下,毛泽东主席与朱德总司令简单检阅了42军的仪仗队,那是由战功卓著的红一连、39团工人连组成的一个小方队,在两面凛凛春风中猎猎飞舞的战旗的映衬下,每一个受阅战士都群情激昂,以目光在向着主席与总司令行注目礼,段苏权紧张地站在第一排,有些晕晕然地不知所措,直到周恩来副主席握住了他的手。
周副主席动容地说:“吴瑞林同志,你们42军是一只中央信任的铁军,在北平外围的战斗中,你们一个军完成了中央军委原定要交给两个纵队完成的任务,提前50多个小时占领了丰台火车站。敌人调动了六个师进行反扑,都被你们打退了,你们一个师(124师)就缴获了敌人的100多辆坦克,到目前为止在全军还是少有啊!”
段苏权张口结舌地说不出一个字,两腿有些抖搂,这个战场上淡定自若的老兵此时已经紧张的额头出汗。
周恩来副主席一笑而过,这终于让段苏权长出了一口气,他不管吴瑞林司令员埋怨的眼光,只是呆呆地瞪着自己的右手,这支刚与即将的共和国总理握过的手,发起了怔。
毛泽东主席也是兴致很高,在上火车前,也夸起了万毅与吴瑞林司令员,他说:“你们在丰台搞得不错吗!”
吴瑞林一时语塞,万毅终究是多次见过毛泽东主席,所以还算清醒,他文绉绉地回了一句:“那是将士用命,我们有个七狗连,提前攻占了丰台火车站!”
毛泽东主席有些没听清楚,问道:“什么连!”
这回,吴瑞林司令员终于缓过了神,他大声激昂地回应了一句:“报告主席,是七狗连!”
刘亚楼参谋长也适时地向毛泽东主席小声地汇报了七狗连的“丰功伟绩”,这让主席更加来了兴趣,他以他特有的口音说了一句:“这个连队好,有股子狠劲!什么时候我要见见!”
这一句话,让万毅与吴瑞林司令员动容,他俩如木雕一样失了声,只怔怔地敬了一个军礼,满腹的话语却无法说出,现在的七狗连正在艰难地重建,可这怎能让主席操心,这时多亏刘亚楼司令员打了圆场,他以一句“以后一定有机会的!”让万吴两位司令员不必再回答这个辛酸的问题,并且由于时间已到,火车在不住地鸣叫,*主任已经在车门探出身子在向着周恩来副主席打着手势催促,这终于让主席与总司令放弃了见见七狗连的愿望,回身走向了火车。
又是一个军礼,红一连与工人连也是肃穆庄严地平枪行起了注目礼,就这样,*中央五大常委结束了在42军的行程,踏上了建立新中国的旅程,但是不一样的是,他们在这样非常的时刻里,知道了这样一个铁血勇悍的连队—七狗连!
中央离开后,42军的驻地这时已经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消息也不胫而走,全军震动了!
段苏权当众宣布以后永不洗他的右手了,因为这只手曾经与军委副主席握过了手,在大家的轰笑中,可也充满了赞赏,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对42军第一主力连最大的褒奖,怎能不让人兴奋!于是,这条消息也迅速传遍了全军,成了大家赞叹议论的中心,但是也引起了一干人的强烈不满,这其中,三皮丘顺张大炮一干人更是愤然而起!
溜子被老瓜作好作坏地顶到了边上,三皮等人更是欺负七狗跑不快,一声呼哨就没了人影,当溜子小柳子还在面面相觑的时候,七狗已经气得直拍大腿,他嗬嗬地怪叫着,让小柳子终于恍然大悟,“这群狗日的肯定跑去了军部!”
三皮丘顺这次闹得可是有些离了谱,李二虎等几个警卫员被三皮丘顺当场就顶在了墙上,边上一个参谋情急之下想掏枪,被老瓜一个飞石打肿了手,三皮这时已经开始了叫嚣:“这是谁的主意,主席和总司令来了为啥没有俺连的事,他娘的,这还有天理吗?”
丘顺站在军部走廊里叫嚷着帮腔:“对,找司令员去!这事没完!”可是他聪明地原地不动,只是向着万吴两位司令员的司令部叫嚷着,心里也知道这肯定是他俩的主意,只是心里的这股恶气无处喧泄,让他已经头脑晕晕地发了疯,哪里还管什么这纪律那纪律!只是吴瑞林司令员平素的威严太大了,就算是三皮丘顺这样的彪子,也不敢真个冲司令员的指挥部。
良久,司令员指挥部的门吱的一声开了,吴瑞林司令员面如寒霜地站在了门外,刘清全政委与万毅司令员此时神情有些异样,跟在他的身后。
“行啊,有疯性,跑到军部来撒野了,有出息!进来说话吧!”吴司令员放了话。
好一阵三皮丘顺等一干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张大炮这时展现了强硬的本色,他一抬腿就进了屋子,屋里的景象让他一怔,三个军用杯里显然是酒,二个窝头和一碗咸菜正堆在桌子上,二位司令员与政委好象正在喝酒!
吴瑞林司令员的第二句话又让张大炮等一干人目瞪口呆,他说:“司令员要走了!”
足足沉默了有一袋烟的功夫,张大炮才回过了神,他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往哪走啊,万司令员,你不要我们了?”
只一句话,让屋里的所有人眼前一阵潮气,气氛顿时沉闷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七十一章:先锋
万毅司令员长长地吸着气,久久没有回应,因为每当他想张口的时候,哽咽便会不期而至,就这样,室里的人沉寂着。
七狗一头撞了进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怒气冲冲地瞪视着三皮与丘顺,可是屋里的气氛迟疑了他,让他不明所以的慢下了动作,环视起了周围。
老瓜由于刚才顶了溜子政委一家伙,现在心里正在打鼓,一见政委进屋,不由得心里一惊,马上讨好地上到了溜子跟前,小声的打起了报告,这才让七狗溜子知晓了事情的原委。耿直的七狗一听就急了,他一个大步迈到了门前,张开两支手臂横挡在了门前,意思再明白不过,不让司令员离开,这让屋里的人又是一阵心酸,尽管大家的脸上仍然还有着不禁的笑容,可心里已经黯然地知道,即使是耿直的七狗,也根本挡不住万毅司令员离开的脚步。
七狗的到来给了万毅吴瑞林司令员感情上的缓冲,这时深沉的万毅司令员已经借机整理了自己的思绪,终于开了口,但为了分散众人的注意,他说的是别的事:“早知道你们会来闹,这些年,是我和吴司令员把你们给惯坏了!”说着万毅还看了一眼吴瑞林司令员,此时的吴瑞林那还能计较其他,两个默契的老搭档又最后一次一唱一合地唱起了“二人转”,万毅司令员接着说了下去:“要是我不在了,你们万一把天捅了个大窟窿,看谁还会护着你们,我们老哥俩护犊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你们有时候也太不象话,就象今天!”最后一句时,万毅司令员不由得声色俱厉,顿时就把三皮丘顺之流的头说得低了下去,再没了刚才的嚣张。
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这时候,二人转的另一个角色—吴瑞林司令员适时地登场了,他当起了和事佬,可也是语重心长:“没告诉你们咋了?心里不痛快是不是,可你想想,这是什么时候,你们连战士都招不满,拿什么给主席和总司令看,还不够闹心呢,让主席一看好啊,这就是42军是不是,丢不丢人?”
这回包括七狗溜子都低下了头,小柳子眼前一阵潮湿,好象有雾气在升腾,三皮丘顺也觉得委屈,可是没人敢回声,大家都动着嘴,可是说不出话来,这让七狗连来的人群中一阵骚动。
精明的万毅司令员看到了七狗连的意气在波动,又顺势说开了去:“你们啊,光想着自己的那点事,是,你们是苦,是惨,刚出关就拼光了连队,可要真是较真,你们攻占丰台那本身就是违反纪律,这你们承认不承认,祁波,你说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为了报私仇,才偷袭的丰台车站?”
万毅司令员这可是一语掏心,顿时压下了所有七狗连一干人的不满,连三皮也只能闷声地哼了一声,表示了同意,没人再敢狡辩。
万毅司令员刚想再说,可是于永球一声哽咽,咕哝着说出了一句:“我们来闹就是为了个说法,可现在我们就是舍不得你走!我们不闹了,你别走行不行?司令员!”这让万毅与吴瑞林司令员顿时一阵语塞,也同时被这天真的想法勾起了浓浓的思绪,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也一下子冲破了万毅司令员理智的堤坝,让他一下子就红了眼圈,一转身,司令员背向了众人,不再回应,这身影让七狗连的众人感到是如此的熟悉,黑山口司令员击毙自己的座骑给七狗连作伙食时就是这样的背景;给七狗连授旗时也是这样的身形;再远在辽沈战场上每当七狗连拼死冲锋时,身后也正是这样关注的身影……
这情结让所有人都在沉寂里黯然了,七狗小柳子等人的思绪甚至飘远到了万毅司令员这两年间与七狗连相处的每一个瞬间,此时,离别突如其来,让七狗连这些家伙们,一个个顿时不知所措。
华*政委匆匆进了屋,他是来催促万毅司令员上路的,可一进屋就被屋里浓浓的伤情给弄得有点怔,可聪明的他马上明白了原委,想了一下,他以一句玩笑冲破了这尴尬空白:“司令员该走了,特种纵队那里也是几万人,还在等着他们的司令员哟!你们这是怎么了,哭丧个脸,还不知道吧,咱缴的百十辆坦克全归了特纵,这才有了特纵的成立!”
玩笑终于让屋时恢复了生气,万毅司令员也适时地收拢了自己的情结,他转身面向了吴瑞林司令员,两个老战友的手最后握在了一起,吴司令员怕再起波澜,就豪迈地笑了起来,尽管有些生硬,可话语里已经满是激昂:“老伙计,革命成功后咱再见!”
万毅司令员也动容了,他也开始大笑:“没说的,不管啥时候,我们特纵永远就在咱军的身边,还是那句老话,上阵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不离不散!”
“好!”这是屋里所有人的同声呼喝,出人意料地响了一声,又把李二虎等几个警卫员吓得一头挤了进来,看看没什么事,才又缩了回去,这引起了众人的讪笑,笑声中,万毅司令员手一挥,开始和众人握手道别了,七狗连的一干人由于刚才被训得惨,这时没有人敢上前凑这个热闹,可最终万毅司令员的目光还是瞄上了他们,司令员不易察觉地与七狗交换了一个珍重的眼神,就这样,万毅司令员离开了42军,远赴特种纵队,成为了特种纵队的第一任司令员。
人去楼空,七狗连的家伙们早没了刚才的气焰,一个个探头探脑地开始寻摸退路了,吴瑞林司令员故意对他们视而不见地不管不问起来,这样,就让七狗一干人有了活动的机会,只一瞬间,三皮丘顺老瓜等人马上消失了踪影,可磊落的七狗不肯就这样走掉,他大踏步又走回了吴瑞林司令员的办公室,溜子小柳子紧紧地跟在身后。
吴瑞林司令员与刘清全政委无声地对视了一眼,暗暗地笑了笑,注视着七狗,满意地等着这个忠勇耿直的爱将表述。
七狗满脸歉意,正想开口,可精乖的小柳子却抢了前,他狡猾地开始了辩白:“司令员、政委!”这从尤老兵那里学来的客套让小柳子出奇地圆滑,“今个是我们不对,可三皮这群彪子欺负俺连长跑不快,是偷着来的,要怪不能全怪连长,俺仨一块担着!行不,司令员,政委?”
哈哈哈一声大笑让吴瑞林司令员与刘清全政委笑弯了腰,吴瑞林司令员大手一挥:“滚滚滚,少给我来这有难同当的一套,我还不知道,你们几个都是一路货色,要是真想教训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现在滚吧,我也不希罕什么道歉,以后别这么大大咧咧,这次闹事把你们以前的战绩一笔勾销了,咱从头再来!给我滚!”
七狗溜子小柳子面面相觑,想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司令员又一次放了他们,免去了追究,这让三个人不由得顿时笑容满面,转身就要开溜。可吴瑞林司令员的一句话又把他们钉在了原地,司令员说“主席和总司令知道你们了,七狗连,这回可是名动三军了!知道吧?”
这从天而降的喜讯让三人顿时如在梦中,七狗溜子小柳子眨巴着眼睛都发起了怔,溜子转身就想找司令员再问问详情,可看到的却是司令员的一个背影,已经没有人再理睬他们,只有刘清全政委必竟香火之情仍在,含笑与溜子小声嘀咕了起来,不一会儿,溜子已经满脸放光,在刘清全政委的注视下,三个人小步走出了屋子,可一到院里,三个人就抱在了一起,大呼小叫了起来,李二虎等几个警卫员又冲了出来,可是望着这三个横主,只能挠着头却不敢干涉,这笑声惊动了返回的华*政委,他虎着眼对着三人嘘了一声,这才止住了三个已经欣喜若狂的家伙的亢奋。
这时的七狗已经难得地有了孩子般的笑容,他甚至向着华*政委作起了鬼脸,三个人手挽着手快快乐乐地冲出了司令部,这时,身后华*政委飘来的一句话又让三个家伙怔了一怔,华*政委象在自言自语地说着:“笑吧,咱要成立新中国了,咱穷人的国家!知道不,彪子们?”
就这样,一场天大的风波平息了,七狗连上上下下如同被注射了兴奋剂一样亢奋起来,连伙夫老兵都觉得又有了奔头,他咧着嘴巴夸起了自己的手艺:“不得了啊,我的豆黄入了主席总司令的口,去他娘,老子退伍了就开个豆坊,专作豆黄,那还是美气的好日子,主席吃过的豆黄,谁不看吃,你说是不是,连长!”
只有三皮仍然对万毅司令员的离去有些耿耿于怀,他哼道:“操,要知道缴获得那些坦克抢走了咱司令员,老子就把那些个坦克全炸了他,狗日的,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引起了周围三皮的拥护者们不同的反想,现在的老瓜,已经是三皮手下的班长了,马上开始了大拍马屁,只有王成,那个解放的原坦克兵撇起了嘴巴,不满地嘟囔了起来,可立马就被其它战士的称赞给淹没了。
这时候,三皮排已经整编完毕,难能可贵的是,当这些解放战士溶入到了连队时,已经让三皮排成了全连战斗力最强的一个排,这怎能不让祁波排长大吹特吹,得意非凡呢?
可其它排的情形却不容乐观,参差不齐的战士素质让丘顺排、张大炮炮排与大头排的战斗力却再难恢复以前的水平,尽管战士们已经努力了,可是彼此之间究竟少了一份那老七狗连浓浓的默契与信任,这让他们的战术能力有了一定的折扣,这必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所以七狗溜子也只能叹着气,默认了。其实这也难怪,丰台一役的惨烈,让所有七狗连幸存的战士的心里,都留下了深深的恐惧,眼见着一个个自己的亲如兄弟的战友在血泊里死去,那里还会肯对这些个新兵们再投入感情与交流,其实是这些个幸存的老兵们在怕,怕自己的感情再一次受到无助的生离死别的最残酷的折磨,因为他们知道,在战场上,往往最先死去的,就是自己手下的这些个缺少经验的新兵与补充兵们,这是战场上的严酷与阴暗,但更是残忍的事实,没有人能够更改。
49年的春天来得早,从医院里溜出来的王道全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七狗连,与七狗溜子在程明堂的电台里,一起收听了吴瑞林司令员(现在是正司令员)的命令,吴司令员以少见的激昂声调向七狗连下达了战斗命令,命令七狗连与红一连组成先锋营,一起先行脱离大队,向安阳城前进,争取攻占一个安阳城外的制高点,坚守下来,等特纵的坦克与42军的大部队到来,争取能为特纵的炮兵建立一线的观测阵地。最后,吴瑞林司令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回万司令员可是拼了特纵的老本,能动的坦克全部奔向了安阳,对了,告诉你们一声,这次打安阳,是由总司令本人亲自下达的,知道不?”
这消息强烈的震慑了七狗连的每一个人,于是七狗连的上上下下在慌惶中进行了些次战役的准备工作:三皮用枪指着段苏权连长要来了四个观测兵;溜子政委以无比的耐心与坚韧取得了全连的装备与备品;七狗把每个战士逼得上了房,完成了所有的训练课目;张大炮以无比的凶悍短期培训了全排的炮兵,这还不算,最出格的小柳子竟然野蛮的将四个“楞子”(新兵)训练成了全连的一等射手,成了全营的一个特大的新闻。但全军的人都在担心,担心这支刚刚重建的连队,是否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也难怪,安阳,这个二野都啃了几次没拿下的硬骨头,是否能成为七狗连下一个攻占的目标?
四月初,七狗连与红一连加上老搭档三连组成了突击营,错着39团打开的一个缺口,化装向河南安阳前进了。行军中,红一连与三连是如此兴奋,相反的,七狗连却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一个战士都是沉默的,每一个幸存者此时都陷入了沉闷,可是他们知道,这沉闷可能,就是他们在人世间最终的印象,包括七狗在内,大多数七狗连的战士都抱定了一下目的:牺牲的战友们,我们来了!
安阳是京汉铁路的必经之地,为中原的战略要地。其北临沅河、漳河,素有“四关、五门、九符、十八巷、七十二胡同”之称,驻守他的,就是蒋军的40军,军长李振清,外号李铁头,是国民党中敢与我军死拼的一员悍将,所以中野的几次攻击都被李铁头的强悍所破解,为此,朱德总司令十分重视此次的安阳攻坚战,战前,总司令给吴瑞林司令员下达了死命令,朱德总司令说:
安阳、新乡是中原的战略要地,过去我们曾经扣过他几次,因为中途有别的任务,都打到一半放下了,因此敌人产生了幻想,以为我军打不下来。40军南下时也打了他两次,吃了点小亏,敌人更得意了,以为我们再也拿他没办法了,可是这次的42军,一定要拿下他,可以说不惜任何代价,务求一击得逞,这是全局的战略任务,必须完成!
经过三天的艰苦跋涉,当中央军委下达《对攻歼安阳敌匪的战斗号召》时,七狗连已经抵达了安阳城的外围,这支42军的先锋,犹如一把尖刀,已经狠狠的Сhā入了李铁头的国军党40军的心脏。
此时的七狗连,已经占据了安阳城外的一处高地――安峰岗,眼尖的小柳子一眼就发现了安阳城的弱点,那就是被东野40军轰开后又堆垒起来的一段60米的城墙。
所以,当42军主力到来时,程明堂迅速与军部取得了联系,这让吴瑞林司令员当机立断地下达了总攻的方位,全军联合万毅司令员的特纵,集结了450门各式炮火,对安阳城进行饱合的覆盖,随后2000斤的炸药在小柳子选定的突破*破了,随后七个团的42军主力一拥而入,安阳城终于被克了!
此役生俘安阳城防司令王景昌,击毙安阳卫戍区司令郭清,终于让这座中原的战略要地,再一次回到了新中国的手中,尽管战果辉煌,可七狗连又一次面临了严峻的考验,全连149名战士,在炮火忍受了四个小时的煎熬,这让全体的战士们,又一次经历了死神凶残的亲吻,但是在七狗的领导下,全连战士无一逃亡,无一胆怯。此役,七狗连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凝聚力与亲情,这149名幸存者在战壕中,在重炮的轰鸣中,终于又抱在了一起,捱过了这艰险的四个小时,并且,在七狗连的指引下,万毅司令员的炮纵发挥了事半功倍的威力,仅一个半钟头,就把安阳的所有城防表面阵地,打得七零八落,这也造就了人民解放军的又一项战绩,以伤亡2704人的代价,终于获得了此资战役的胜利,可对于七狗连来说,这次战斗终于完成了七狗连心理上的又一次重建,所有七狗连的战士们,在战壕里忍受着炮击时,在相互扶持着走出掩体时,这也标志着往日那支铁血、疯狂、凶悍的虎狼之师,又一次回归了战场!
为此,朱德总司令专门发贺电表彰了七狗连为首的突击营,这在解放军的战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一次,这也成为了七狗连最荣耀的时刻!
1949年10月1日,42军已经长途跋涉,到达了湖北的孝感(当时并不是一个正规的城市),那天,吴瑞林司令发表了昂扬激烈的讲话,这也让七狗连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原来,10月1日那天,诞生了一个七狗连梦寐以求的新政权――中华人民共和国,我们的新中国!
七十二章:英雄
安阳之战带给七狗连的不是想象中的荣耀与辉煌,相反的,由于124师在安阳以北的高楼庄附近首战失利,一下子损失了800余人,所以受到了东野*司令员的通报批评,尽管七狗连与红一连拼尽了全力给了全军以有力的支持,但是战后的气氛却在整个124师沉闷的压抑中被降了调,全部的124师战士,都成了灰头土脸的败军之将,没人感到欣喜。
吴瑞林司令员对自己的这支起家部队的失利自然十分的光火,他在洛阳连夜与124师指进行了战役检讨,随后,124师的高层经历了一次大的变换,王道全走马上任,成为了师长,吴瑞林司令员的意图很明显,是想用王道全的倔强与凶悍,重振老辽南独立师的战斗意志!
尽管在众人的眼中,42军在安阳打了一次漂亮的攻坚战,可是林总的明电批评却让这次战役的影响打了水漂,再也没有了象丰台一战那样的一次战斗两封贺电的荣耀,并且在东野主力南下作战之时,42军被当成了一支二流部队看待,独立留在了河南驻守,美其名日:剿匪。
在这一系列的打击下,42军上下包括吴瑞林司令员明显显得有些消沉,最后多亏了吴瑞林刘清全等一干原山东胶南军区出身的人,通过自己的人脉优势,联络到了不少现在中原野战军的老关系,所以,不久以后,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下达到了42军,命令42军留下125、126两个师在河南执行剿匪任务,余下的42军主力124师、155师却划归了第二野战军统一指挥,原地转身,直扑向了新中国的西南,成为了一支中原野战军的唯一的一支“半个生力军”。
所以,当42军在郑州庆贺新中国诞生的仪式一结束,全军又一次整编出发,徒步行军从湖北孝感直到宜昌,加入了鄂西南战役的中原野战军序列。
8月至1950年1月,军部及第一二五、第一二六师继续在原地区剿匪;第一二四师、第一五五师奉命参加鄂西战役,尔后在第二野战军指挥下进入川东作战,先后解放了奉节、万县、大竹、开江、达县、宣汉、平昌各县,一路势如破竹,但是由于并不是主攻部队,所以鲜有表现的机会,只是上令下行而已,七狗连也混杂在这样的平淡的战斗队伍中,已经隐隐有了“泯然众人亦”的势头。
其实在鄂西战役中,七狗连最大的困难不是敌人的抵抗,而是西南湿热闷潮的天气,这盆地独特的天气给这些东北的战士们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并且由于物资要优先保证南下参加渡江战役的东野其它部队,所以直到了入冬,42军的大部分战士仍然还穿着夏装,这让在鄂东的冬天里,42军的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天,光一天湿透一次的行军,就已经让战士们疲惫不堪,就算是回归故里的溜子政委,也是大感吃不消,必竟他已经在东北生活了七年了,早已经习惯了黑土地那大寒大热的气候。
然而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七狗连就像是古语中的一枚椎子,在鄂东战役的最后一战宣(汉)平(昌)战役中,终于又一次脱颖而出,但是也付出了意想不到的惨痛代价。
那天本来是宣平战役的总攻日,七狗连上下都在摩拳擦掌的想表现一下,可是与他们对敌的国军们实在不给他们机会,当先头的二野部队一冲之下,他们就集体作了鸟兽散,其实这也难怪,这些个本身由土匪、民伕、败兵组织起来的杂牌武装,那里是这些经过了淮海、平津战役洗礼过的虎狼之师的对手,所以他们短时间的土崩瓦解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只可惜了七狗连,他们想发挥点能量的念头又一次落了空。
由于这是在别人的山头,七狗连的家伙们强忍下了抢夺战利品的蠢蠢欲动的心思,无奈地担当起了清理打扫战场的任务,王道全师长一见没了仗打,更是一气之下就早早的回了师指,只有刘君――41团的新任团长,仍然在强打着精神,指挥部队完成扫尾的工作。
就这样,七狗连夹杂在人流中开始了撤离主攻阵地的行程,虽然没有得到什么表现的机会,可是在众人的心里,除了几个好战份子外,却都有着一份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这些个久死一生的老兵们在内心深处,都清楚的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在行进中,大家的心情也就相对的都有些放松。在一股大战后特有的氛围中,品着淡淡生存的兴奋与对自己战友的哀伤,在大队的民伕、支前队、医疗队、担架队、散兵与为数不多的几支部队的夹裹里,七狗连逶迤前进着。
正在此时,噩运突然来临,天边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过后,三架国民党的空军战斗机象一支支兀鹰,带着巨大的杀机,扑向了这一路拖得老长、散乱不堪的队伍!
是七狗连第一个发布了警戒与掩蔽的警报,可是却根本没有起到任务的作用,因为这一群人中,受过训练的正规部队实在太少了,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带动不了大群老百姓的连锁反应,当这些从天而降的死神凶狠地扑过来时,老乡们在惊惶中四散乱窜,还有的老乡舍不下自己的牲口,干脆在路中间挤成了一团,这给了那几架国民党P51战斗机以集群打击的良好目标,他们欺负地面的部队没有对空火力,竟然以一种最骄横的队形,拉成了一道长线,一架接一架地对着这长长的公路进行了俯冲攻击,甚至连那架侦察机都开始了机枪的扫射。
慌乱中,P51战机机腹下的机枪划了一道长长的火线,公路上血光一路!随着空气的呼啸,巨大的轰鸣与空气中撕裂的压力让整个地面部队乱成了一锅粥,只一架过后,公路上的人们就被成群地打倒了,并且因为这些大口径的机枪子弹的威力很大,直接击中人体后就会像炸弹一样炸飞一切,所以甚至有好几个老乡与战士都被打得在地面上就成了“肉雨”,这一路的鲜血飞溅,这一路的人嘶马叫,标志着这支二野的部队,已经踏上了绝路,并且,这次屠杀还只是刚刚开始!
七狗与溜子眼见不是路,不顾自身的安危,两人窜到了一处小高岗上,开始了声嘶力竭的呼喝与疏散,可是在这个喧嚣的杀戳场中,那里还会有人注意这些?!仿佛只有一瞬间,第二架飞机又一次俯冲下来,仍然是一路血光,二野战士与老乡们死伤一片,又是一线的疯狂杀戮,最要命是他带给人的恐惧与惊吓,已经让整个山谷乱了一团,扑面而来的死亡,已经让所有人窒息、沮丧。
眼见无幸,七狗一把当胸扯起了张狗剩,比了一个吹号的姿势,可张狗剩一眼的无奈,他哭叫着:“吹那套号啊,连长?”七狗一呆,可一想也是实情,所以只能气得嘿了一声,虽然难过得两眼血红,可只能无奈地松开了他的号兵。
溜子政委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支疯狂的怒虎,他不管不顾地狂呼了起来:“七狗连听着,给我开火,让飞机冲我们来!咱今天跟狗日的拼了!好让老乡分散!”
七狗小柳子第一个响应了溜子政委的疯狂的号召,这三个几乎从来没见过飞机的土包子,以最疯狂的勇气、最坚韧的斗志,开始了与从天边边俯冲边扫射而来的第三架飞机的殊死搏杀,尽管这场决斗是这么的不公平,从一开始,七狗连就没有什么胜利的机会!
兄弟情深的大头与张大炮也当仁不让地加入到了这场搏杀中,三支步枪与一挺没有架子的重机枪开始了咆哮,眼见着飞机越来越近,显然飞行员也发现了这一小团火力,所以直扑而来,双方瞬间就象两列急驰的火车一样,轰然撞到了一起,只见小高岗上霎时火光一闪,飞溅的沙土弥漫中,飞机安然离去,高地上却不见了五人的踪影!这时,担任后卫的三皮与丘顺刚刚冲到岗下。
“七狗!”
“溜子政委!柳子连长!”
这是全连都在呼喊着,可是没有人回答,“完了!”三皮一声惨哼,人瞬间就好象被抽去了魂魄一样,软软地坐到了地上……
丘顺已经出离了悲愤,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七狗连的,给老子开火啊!打狗日的!”只一声,他的声音就已经嘶哑,嘴边的鲜血迸出,他毫无知觉。
这时,三皮已经歇斯底里了,他一把扔下了自己钢盔,冲上了小高地,对着远去的飞机颠狂地号叫了起来:“来啊,你祖宗的,老子在这,你来啊!为什么不打死我,七狗,你等着我啊!”最后一句时,三皮的眼中已经有血丝浸出,此时此地,兄弟间生死与共的情谊已经让他不顾了一切,心里只剩下了最简单的一个念头:报仇!不惜一切!
丘顺扑通一声跳进了路边沟里,用手拉、用脚踢甚至用枪托砸,他在驱赶着七狗连的战士们,“开火,打狗日的飞机,连长都没了,打啊,给我出来!”这时的丘顺就象一支孤狼,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李良第一个纵身而出,他架起了自己的冲锋枪,瞄向了天空;于永球在手忙脚乱地开始安装重机枪的架子;张狗剩的也嘶哑地叫着冲上了岗地,他在呼唤着小柳子,声音如同哀鸣:“柳子连长!你在哪啊?”
当七狗连的战士们纷纷而出时,剩下的老瓜、王成等一些人却在面面相觑着,“疯了,真是疯了,这不是找死吗?一群疯子!”老瓜在喃喃地自语着。
王成此时已经面如土色,他耿着脖子在哼着,就象是呻吟,“去他娘的,我可不想当英雄,我不想死!”就这样,两人原地没动,仍然在沟里掩蔽着,就象是怕冷一样缩成了一团,双手抱头,揪着自己的头发在号叫着。
丘顺与三皮这时已经开始了火力布置,虽然没什么章法,可是疯狂狰狞的神色却让所有的人都不敢有什么异议, 丘顺一眼发现了老瓜等一小股仍然缩在路边沟里的人,不由得一怔,可是嗓子已经破了,他喊不出声,只能怒目而视,这时三皮也见到了这一切,他一把揪起了老瓜:“出来啊,老兵,你的兄弟们在流血,你不出来他们就死定了!你个松包,出来啊!”
“我可不想当英雄。”王成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让三皮怒发冲冠了,他号叫了一声,“狗日的,谁他妈想当英雄?可眼见着战友去死,你他妈还算个人吗?”
此时,天边又传来那熟悉的轰鸣声,死神又一次即将光临这个狭长的山谷,山谷里的人们又一次惊慌失措了,所有的人都在躲避,可是那里能容得下这么多的躯体啊,可怪,人这东西,越怕就越聚堆,一群群的人丛仿佛约好了一样,又冒了出来,眼看又是一场屠杀即将来临。
眼见此景,三皮长叹一声:“一群猪!”他失望地放松了王成的衣领,不知道是在说王成还是在埋怨着山谷里的人们,想了一下,他回身叫道:“张狗剩,给老子吹号,啥都行,让飞机冲咱来,好让这群猪有功夫散开!”。
叫了几声,却不见张狗剩回答,三皮大怒,以为张狗剩也没了踪影,正在此时,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叫传了过来,“你娘的快来人啊,连长在这呢!”原来是不死心的张狗剩在小高岗四周一通乱找,竟然发现了已经昏迷过去的溜子等几个人!
这一叫瞬间让三皮有些失神,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自己发涨的脑袋,半信半疑地应了一声:“小崽子,你要是敢骗我,老子扒你的皮!”可必竟情急,他一个纵身就冲向了张狗剩还在大喊大叫的地方,可几乎在同时,于永球一声歇斯底里的号叫响了起来:“开火啊,狗日的来了!”
这次的攻击飞机是有备而来,一架专门飞向了七狗连的这个仓促建成的小阵地,另一辆却平行着仍然在向山谷里的二野的战士与老乡们展开了疯狂的杀戮,由于没有统一的指挥(丘顺嗓子哑掉,发不了令),七狗连的集中攒射没对飞机形成太大的威胁,并且,随着一股巨大的气浪,七狗连的战士立即在爆炸声被推得东倒西歪,集群火力荡然无存,九个忠诚勇敢的战士,就这样被当场打死,一阵飞溅的血雨在空中散开,弥漫的硝烟中,七狗连又一次面临了地狱般的噩运!
是这九个战士的牺牲太过残酷的缘故,让七狗连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了,就连在沟里缩成一团的老瓜与王成一干人,此时也呆若木鸡地怔在了那里,丘顺的脸在抽动,他的嘴巴在喃喃地咕哝着什么,手却直直地指着老兵等几人,神色已经再清楚不过,那是失望,那是不屑,那是痛心与悲愤!
更让七狗连悲愤的一幕发生了,刚才的又一轮屠杀中,仍然被堵在路面上的支前担架队这次受到了灭顶之灾,全部二十几个伤员无一幸存,有的都被打成了肉粉,一个支前队的大嫂临终的英勇让七狗连的上下无不悚然动容,原来那位大嫂在最危急也是她最后的时刻,英勇地扑在了伤员的身上,想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这位伤员挡住那制命的子弹,可是飞机机枪的子弹降临时,巨大的杀伤力却把两个人都穿透了,就这样,两个英勇的躯体重叠着,在血泊中凝成了一座巍峨的雕像,让人心痛与悲愤的图腾!
“啊!啊!啊!”不成调的嘶叫在七狗连发出了。
“啊!啊!啊!”勇气再一次注入到了老瓜等几个战士的心里,这是战友的血让他们沸腾了,这是仇恨让他们终于克服了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惜命本能,整个七狗连沸腾了,所有的人都在咬牙切齿地重整火力,等待着下一轮殊死的搏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战时刻,已经来临。
这是英雄才能焕发出的意志力,这是七狗连本性的又一次爆发!
七十三章:解甲
在七狗与溜子政委的感召下,七狗连以无畏的勇气完成了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的对空火力打伤了一架P51战机,这让剩下的二架战斗机与一架侦察机吓破了胆,仓惶逃走了,只剩下那架冒着浓浓黑烟的受伤机仍然在图劳的盘旋着,飞行员在进行了所有的努力后,终于放弃了最后的努力,于是高空中一朵伞花飘了出来,敌机也同时呼啸着冲向了大地,轰的一声坠毁了!
但是,这次空袭给这山谷里的人们造成的杀伤实在是太大了,当飞机走后,山谷里仍然是哀鸿遍野、死伤狼藉,惨不忍睹。醒过来的七狗失神的抱着溜子政委的尸体在发怔,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这情景让小柳子无比地担心,因为七狗此时的神情他是那么的熟悉,去年,在文秀连长牺牲时,同样的表情也曾出现过在七狗的脸上!
当满山遍野的士兵与老百姓们开始收拾残局时,七狗连已经哀声一片,十五位勇敢的士兵们,又一次成为了此次战斗的牺牲品,他身边的每一位战友,都在沉默地咬着牙,这些曾经在战场上劫后余生的人们,当又一次面临这样的生离死别时,心里的哀伤已经不是语言所能形容,因为这是所有活着的人的噩梦,曾经总是纠缠在他们睡梦中的梦厣,只是今天,又一次降临在了他们身边!
是溜子政委在最后关头一把推开了几个战友,才让已经红了眼的七狗小柳子大炮大头捡了一条活命,可这个忠勇顽强的战士、七狗连最优秀的政委却被飞机的机枪一下子击中了,甚至他的头颅都已经被打碎了,牺牲前也根本就没留下一句象样的话,就这样牺牲了!七狗傻傻抱着他没有头颅的尸体在呆坐着,小柳子大头大炮欲哭无泪也在发着呆。身后的七狗连士兵里,这时终于爆发出了嘶哑的号哭,那是曾经发誓再不为身边战友动情的幸存者们,内心的刚结茧的创伤,再次被掀开了!
溜子政委――刘铁石――一个从小就把自己奉献给了这场斗争的勇士、斗士,在幼年就经历了人类历史上一次最艰苦的行军――长征,十四岁又跟随着自己的导师,东北先遣队的刘政委踏上了东北这片血火交织的黑土地,尽管他的父亲刚刚在陕北根据地里的“反AB团”的莫须有斗争中,被错误地枪毙了,九年的艰苦争战,九年的黑土鏖兵,他却在新中国刚刚成立之初,就献出了自己的年青的生命,可以说,他是为了我们的新中国,为他的战友与连队,付出了一切,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政委没了!”这象是一道恶咒,打晕了七狗连的所有人,在这个刚刚重建的队伍里,哪个士兵不都是忠勇坚韧的溜子政委的兄弟,在连队中最关心士兵的,是他;最能审时度势进行战术指挥的,是他;他是七狗连的当家人,只是,现在已经英勇地为国捐躯了,也就是说,七狗连,从此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当家人,这一点都不过,因为在七狗发呆那的那段日子里,正是他,只有这个20岁年青的干部的坚毅与执着,才让七狗连避免了离散的噩运,这怎能不让七狗连的上下对他的牺牲痛入心扉呢?连平日里最能与溜子政委抬扛的三皮与大炮都已经痛入了骨髓,更何况与溜子政委相互扶持了四年、生死相依了八年的七狗与小柳子呢?
不久,那个跳伞的国民党飞行员被外围的兄弟部队俘获了,由于山谷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是七狗连的疯狂与顽强拯救了自己,所以不用吩咐地,大家不约而同地把那个已经吓得战战兢兢的飞行员,带到了七狗连的面前。
那个飞行员这一路行来,这劫后人间地狱一样的景象显然也吓坏了他,所有见到他的人,无论是士兵还是老百姓都在对着他咬牙切齿地痛恨着,如果这些人怨毒的眼睛是有形的话,他可能早就被剁成了肉酱,所以最后的几十米,他的双腿在恐惧的作用下已经失去了知觉,飞行夹克由于长时间的撕扯早就破烂不堪,紧身衣上中校的肩章露了出来,可是他现在真成了众目睽睽下的过街之鼠,一脸的沮丧、一脸的惊恐、一脸的绝望。
七狗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木然地瞪着那个飞行员俘虏,仿佛在看,又好象在沉思,就这样,那个飞行员在周围上百个士兵与老百姓的仇恨的目光中,终于崩溃了,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嘶声号叫起来:“长官们,饶命啊,我也是身不由已,解放军不杀俘虏,我投降,留我一命吧!”
迎接那个飞行员的哀求的,是更加怨毒的目光与喝骂,在这刚刚的屠杀里幸存的人们,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没有人同情,没有人怜悯,人们踏上一步,更加逼近了一步,这是无声的回应,对这个杀人的刽子手,没有人肯原谅!这让那个飞行员吓得魂飞天外,嘴里吐出一阵白沫,晕了过去。
三皮大步上前,人们让开了一条道,丘顺赶快挡住了师傅,他嘶哑地说:“师傅不行啊,你早就犯过这样的事,再弄,你就得罪加一等了!上军法处吃枪子了!”
这劝告终于让三皮怔住了,他咬牙切齿地抽动着脸在想,半晌,他不屑地吐了一口,背过了身,大吼道:“七狗,你说怎么办吧!”
周围的战士与老百姓一阵喧闹:“还犹豫什么,这个王八蛋,咱恨不得剐了他,你们不动手俺来,俺不怕军法!”一个老大爷在愤懑地咒骂着,胡子气得已经一抖一抖的乱皽,他老泪纵横地吼着:“给俺支枪,我来!”
气氛在沉默中一触即发,小柳子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在这众情激奋中,这刻骨铭心的仇恨又怎能是一言两语能够解脱的!
正在僵持中,远处一阵骚动,几个政工干部模样的人急急奔来,为首的大呼着:“枪下留人,不能杀俘虏,留着这个飞行员,这是师指的决定,住手!”
听清了政工干部的呼喊,围在俘虏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开始了咒骂与不安,人们不解、愤怒与仇恨让他们骚动起来,三皮嘿的一声蹲在了地上,用钢盔通通地砸着地面,只几下钢盔就已经破掉了,他仍然在不解气的乱挥着,丘顺刚想上前再劝一句,可是迎来的却是三皮与好几个周围老乡们的怒火燃烧的目光。
丘顺怔了,眼见那几个政工干部越走越近,他的脸也开始抽搐得几近扭曲,慢慢地他扬起了自己的冲锋枪,指向了那个俘虏,此时,刚好那个俘虏醒来,他失神的眼光中已经不在有恐惧,甚至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这更让丘顺狂暴,他不理会小柳子的惊呼,径自扣动了扳机!这让那个俘虏难以置信地狂叫了一声,可出奇的,枪没响,丘顺的弹夹空了!
那个俘虏在失去理智下作了最不应该作的一件事,他又一次神经质的笑了起来,还发出了声,这可*了所有在场的人,不论是士兵还是老乡们,丘顺大炮等人更是火冒三丈,眼见那几个政工干部已经加快了脚步,张大炮怒吼了:“开枪啊,七狗连的,咱政委脑袋都让狗日的打没了!”说完,他就扬起了自己的步枪,可是砰的一声,小柳子一把把他的枪筒抬到了天上,那个俘虏竟然又一次逃过了一劫!
小柳子正等长出一口气,可是耳边砰砰的两枪把他钉在了原地,他沮丧的回过头去,七狗与耿直的李良面无 表情地看着他,两人的枪口还在硝烟缭绕……
那几个政工干部抓狂了,他们开始了质问:“谁干的,站出来!”
无人回应,迎接他们的是战士与老乡们鄙夷的目光与沉默。这无声的压迫让那几个干部顿时有些气馁。可是职责所在,为首的那个干部仍然强挺着喊着:“谁干的,这是犯纪律,要受军法,谁,干部都给我站出来!”
七狗刚要上前一步,精灵的小柳子早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抢先大哭了起来:“政委啊,你死的老惨!”他的悲痛不是假的,这让七狗慢了一下,但这哭声同时引爆了周围所有战友与老乡们的愤怒,大家七嘴八舌地抨击起了那几个政工干部,借着混乱,小柳子与三皮丘顺合力把七狗一把扑倒,死死地压在了地上,直到那几个政工干部灰溜溜地离开了,就这样,七狗与李良躲过了一劫,这件事,也成了鄂东战役里的一段无头案。
尽管所有在场的人都守口如瓶,态度出奇地一致,“不知道!”“没看见!”的回答让事后政工处的调查无奈地结束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七狗连枪杀俘虏的风言风语却在整个川东部队中流传开了,更加离谱的是,传说里被杀的俘虏迅速由一个变成了一个排,那是把在行军队伍中被飞机射杀的几个国民党伤兵也算在了里头,七狗连欲辩无言,只能默认了,这就造成了这一次七狗连的铁血战绩,又一次被打了折扣,王道全报上去的立功申请,竟然无疾而终,这让七狗连的又一次惨痛损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随后的时间里,七狗连的功过在川东所有部队里流传着,好的一面是经历过山谷那次浩劫的人们的赞扬;恶的一面是不知情的战士们,都把七狗连当成了杀人无算的疯子、怪物,就这样,七狗连在这样的毁誉参半的议论中,度过了西南战场上最后的时光,这下所有二野的部队也都已经知道,42军里,有个不要命的连队――七狗连。
1950年2月,七狗连与所有42军的部队一样,匆匆撤离了四川这个湿热阴冷的伤心地,因为正是在这里,他们失去了他们最可信赖的指挥员、最亲切坚韧的战觸茓D―刘铁石,他们的溜子政委。
没有命令,没有通知,没有行军路线,42军在湖北无声地集结了,他们分乘几辆闷罐火车,隆隆地踏上了未知的旅途,一连几天几夜地行进让战士们都已经陷入了麻木,七狗小柳子只是从车厢顶那巴掌大的通风口看到,那亮晶晶的北极星就在前面,他们这是一直在向北,向北,向北!
天气越来越冷,当火车进入到山海关时,所有42军的战士已经冻得牙关紧咬,当他们在哈尔滨老站走出火车时,每个人的脚步都是轻飘飘的,这近十天的车马奔波,好象已经让人们忘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他们在哈尔滨又一次与125、126两师汇合了,他们比124师早到了两天,只有155师抢劫了踪影,后来七狗才知道,他们已经调拔给了铁道兵团,全师都变成了筑路的工兵。
吴瑞林司令在哈尔滨江桥畔集结了所有42军的将士们,半月未见的司令员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的腰身已经不再挺拔,那条伤腿也瘸得更加厉害,司令员讲话的第一句就让整个42军陷入了震惊,吴瑞林司令员沉声说道:“同志们,我们要转为军垦部队了!不再参加战斗!”
所有人都在惊讶中被震得目瞪口呆,大家面面相觑着,一时全场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嗡嗡的议论在所有人里开始漫延,有喜悦的,那是因为为自己终于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而高兴;有不解的,那是还没见过战场残酷真相的新兵们的躁动;有忧心冲冲的,那是为自己未来的前途而担忧,只有七狗连、红一连等老兵连大家的反映都出奇的一致,在茫然若失的不安中,大家都不知所措的呆了,怔了。
七狗此时的心情最为复杂,这多年中,他在这场战争中几乎失去了一切,导师、爱人、搭档和自己健康的躯体,所以他已经又一次在失落的心情里感动了麻木,他费劲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环顾周围,大多数人的神态此时该与他相同吧,他看到了张大炮与小柳子丘顺的张口结舌,可是也有大头和三皮等人的兴奋,尤其是三皮,他在沾沾自喜地眯着眼睛笑,大概是他已经隐约看到了他与刘芹在这和平的年代里的幸福生活吧,这一切都让七狗茫然,所以以后吴瑞林司令员的讲话他一句也没再听得,就在这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不同反响中,42军转业的誓师大会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随后的日程更让人揪心,所有的军事装备除了一连保留的警卫用枪外,全部上缴了,所有懂机械的解放战士又被重新集合,编成了一个机械团,王成这小子为了能留在连队,死活不承认自己是驾驶兵才逃过了这一关;小柳子费劲所有心力,才保留了他的狙击步枪,那支曾经叱咤风云,现在已经破旧不堪的他的心爱宝贝。
又是一天一夜的火车,这回是向东,在密山,这个山林茂盛、了无人迹的小县运木车站里,七狗连下了火车,好在此时他们已经穿上了冬装,但这原始森林扑面而来的早春的寒气还是让他们的躯体开始了颤抖。他们开始打量眼前的一切,这就是他们以后要战斗与生活的地方,可这时的荒凉与原始让所有人那沾沾自喜的好奇马上就消退了,可他们内心清楚知道,从这以后,他们就是军垦战士了!军垦,这表明,此后的人们,已经不再需要七狗连的疯狂战斗与拼命,和平的时代已经到来,七狗连,用张大炮的话来说,已经解甲归田了,就要展开新的生活,尽管这是已经戎马倥偬多年的七狗连上上下下曾经向往的生活。
于是,在密山,那支铁血疯狂的钢铁连队,就这样消失了!因为现在已经不再需要战斗了,因为他们的枪此时已经换成了犁杖,那些曾经稳定地射击的神枪手们,也已经被手里的锹锄,迅速磨粗了手掌,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老乡,也许只有在劳动的间隙里,大家才会时不时想一下,自己曾经辗转鏖战过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光。
七十三章:归来
现在,七狗连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他们一时间仿佛从地狱回到了天堂,耳边不再有轰鸣的重炮的吼叫,也不再担心那横飞的流弹,眼中的血腥看不到了,那浓浓的战场上的尸臭味也离他们而去,条件多少得到了改善,最少有了一阶段的按时按点的一日三餐,这让七狗连这些百死余生的家伙们,有了恍如隔世的心境。刚开始的时候,早上一觉醒来,大家第一反应就是摸不到了自己爱若性命的钢枪,都一惊一咋的吓了一跳,可慢慢的习惯以后,也就正常了,只是大家经常要提醒自己,在这血肉横飞的战争里,我,可能已经熬过来了!
重武器上缴了,费了心机保留下来的一些珍贵武器如小柳子的狙击步枪时间长了也就没了他的意义,战士们闲聊的时候多了,慢慢的,大家都以一种过去时的语调开始叙述他们那一次次的死战,不无吹嘘的意思。其实,除了他那亲如兄弟的几个“死党”,跟着七狗历尽十余年战斗的老兵一个都没有了。这让七狗眼见着老瓜、李良等半路跟上七狗连的“老战士”们在湖天海地的夸着自己的英勇,只能摇头苦笑,小柳子与三皮对视一眼,咕哝了一句:“看来,真的结束了!”
是啊,战争真的结束了!马儿,该归南山了,这些忠诚勇悍的战狗呢?
现在,整个四十二军面对的最大的敌人,成为了严峻的自然条件,虎林的深山密林中,豺狼横行,周围的原始平原上,沼泽密布,到处都是死亡的陷阱,刚到的冬末还好些,春雪刚到,这些大自然的威力就显现了出来,非战斗减员不断发生,四个传令兵被恶狼所吞噬,上面结了一层浮冰的大酱缸(沼泽)一个星期内就夺去了七八个新兵的生命,这些在死海里逃生的战士的死,让每一个四十二军的战士们,都感到了一阵阵寒意,大家的心事,开始重了起来。
人心开始动荡,在这当口,军政治委员刘清全政委却病倒了,那是多年积累下来的疾病一下子击倒了这个顽强的老兵,他大口大口的咳嗽,而且带着血丝,不时晕倒,头痛得更是厉害,“痨病”!这粗浅的判断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消息在军部不胫而走,终于惊动了麻木状态中的吴瑞林司令员。
吴瑞林司令员的麻木不是一天两天了,哈尔滨老站给全军动员后,他的人一下就被抽空了,就如同七狗当年失去了他的至爱恋人文秀一样,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空虚,这是一个老战士眼见到自己忽然失去了奋斗目标的精神真空的反映,而当前军里的一切重担,都压到了刘清全政委的肩上,直到他的政治委员累倒,这大大的震惊了吴瑞林司令员,他脸色铁青着第一次出现在了军指挥部,尽管这里已经变成了会议室。
“不惜一切代价,想法子,让政委活过来!”司令员一字一顿,咬着牙下达了命令,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中,开始有一点骚动,但随后众师长团长们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丝欣喜,必竟,这个四十二军的主心骨又一次活了过来,这比什么都应该让人兴奋,可眼前的事情,又让人心里发寒,痨病,这个老百姓口中的死神,哪是那么好医治。
刚刚提拔的师政治部主任赖文星清了清嗓子,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身份,不错,就是那个在丰台战役中与七狗连发生了磨擦的赖部长,这个在战争中碌碌无为的人,现在在和平的生产情况下,却有了如鱼得水的环境,善于汇报、精于总结与心机的灵活,让他成为了全军升迁最快的一位“新贵”。现在,他认为自己是打破这个沉默局面的“最佳人选”了,他说:“首先,欢迎军长回来主持工作,我代表军政治部补充一下军长的部署。。。。。。”
“不用你补充!”一声断喝,吴瑞林司令员粗暴地打断了赖主任精心而得体的下文,接着,司令员在怒吼了:“现在不打仗了是吧,可是政委的病要按主攻任务给我完成,补充个屁,谁能治好政委的病,就是四十二军的功臣!”
这一下,会场上鸦雀无声了,赖文星主任也哑了火,尴尬的直喝水,司令员的眼睛象机枪一样扫射开了他的这些个爱将们!没人敢回视,吴瑞林司令员,就以这样一个雷霆万钧的态度,回来了!
不自觉间,众师团长们的身躯又开始挺了起来,直直的一排让人恍呼间又回到了那些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所不同的只是战争时的破衣烂裳换成了今天的制服笔挺罢了,赖主任惊奇的把送到嘴边的茶都忘记了喝,边上的参谋们都在惊奇着,已经被这天翻地覆的一幕惊呆了,难道只一句蛮横的怒吼,就唤回了这些个满不在乎的家伙们的魂?可这一切就是这样发生了,这就是主心骨,四十二军的灵魂,他与它,司令员与军魂,终于又回来了!
“王道全!”司令员的声音已经不高了,可是王道全仍是全身一激灵,直直的挺立了起来,一个笔直的立正,大气不敢出一口,这让边上的赖文星主任感慨万千,他心里嘀咕着:“这真是见鬼了,平时对我爱理不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王道全,终于也开始上茬了!这是怎么了?”
“你有什么意见?”吴瑞林司令员的语调降了下来,甚至都没看王道全一眼,这就象无数次的主攻前的布置会一样,他已经把自己最信赖的部队――124师推到了风口浪尖,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主攻部队的命令,只不过要王道全说出来而已,这个老调的惯例让所有的曾经的战斗人员心里不由一阵激动,王道全浑身的血都充上了脑袋,他大吼了一声:“保证完成任务!”声音之大,吓了所有人一跳,可能也是巧合,玻璃上的一大块冰凌,被刚升起的阳光晒得久了,合着叫声,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众人又是一呆,强忍的笑声终于压抑不住地响了起来,吴瑞林司令员也不由得咧了咧嘴。
“你完成个屁,怎么完成知道吗就瞎放炮!”吴瑞林司令员也被逗笑了,这一下屋里顿时象开了锅,大家开始了噪杂的议论,仿佛又回到了战争中的战役分析会上,师团长的嗓门不由得又高了起来,几个刚刚有了点军容风纪的师团长们又开始原形毕露地解开了风纪扣,挽起了袖子,红着脸扯开了嗓子。这时,任王道全红着脸呆在那里,已经没有人再在意了,吴瑞林司令员反而不急了,在赖文星与众参谋的惊讶中,他甚至懒懒地眯起了眼睛,怕冷一样裹紧了大衣,似听非听的不再开口,这一幕成了过去的历次战争中的战前分析会的翻版,一切都在掌控,一切都又回到了生死决于一议的战争状态。。。。。。
会议是高效的,在赖文星主任诧异的神色中,决议很快形成了,吴瑞林司令员几乎就没再说话,大体如下:
1、 找老乡或是民间医生请问一下民间治痨病的偏方,不惜一切搞到手,让政委多试一下,争取有疗效。
2、 让政委远离阴潮,改造政委宿舍。
3、 让政委放下手头工作,他真该休息一阶段了。
吴瑞林司令员只是在听到最后一条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是啊,他的这位忠诚隐忍的老战友,是该休息一下了,此时,他眯上的眼睛里仿佛显现了刘清全政委那清瘦的身形,办公室那夜夜通明的油灯让司令员的心里一阵阵的抽动,他的心已经在抽搐!
不用说,这一切都要王道全的124师来完成的,主力师吗,这是顺理成章的,王道全也二话不说,根本就忘记了向司令员敬礼就跑开了,吴瑞林司令员含笑没理他,反倒是列席的刘君团长不忍心,跑了两步又转过了头,庄重的向司令员行了一个礼,吴瑞林司令员挥了挥手,刘君跑开了。随后,吴瑞林司令员的脸上的一丝笑容隐去,他转身就奔向了刘清全政委的宿舍,门口小护士迎上来劝阻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司令员的坚定神色吓了一跳,没敢再说什么,吴司令员直直地迈了进去,只是在门口顿了一下,跟在身后的赖文星主任这时听到了司令员冰一样的话语:“不打仗了也不能放下枪,七狗连是你解散的吧,马上给我拢起来!马上!知道吗?”
这让赖文星主任如受雷击,呆呆的一时都忘记了回应与解释。直到司令员进了屋,他才清醒了过来,心里犯起了嘀咕:“不是说司令员什么都不管了吧,我撤了一个连队,怎么司令员都知道了,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大脑开始了飞快的运转,满心想着再跟司令员解释一下他的合理理由,毕竟吗,七狗连里的抗联战士多(他没调查,其实七狗连抗联战士只有七狗他们七个了),艰苦生活有一套,分散到各连可以指导一下各连的生产,我怎么就错了?
尽管脑筋灵活的赖文星主任迅速地想好了几条意见,可是门口小护士严严捂着的口罩提醒着这位新贵大人,这里,刘清全政委的宿舍里可是军部的“疫区”,思索再三,他也没有一步迈进屋去据理力争的勇气,最后,他只能一跺脚,悻悻地离开了,他心里知道,司令员的命令只要一但下达,他的离开就失去了最后力争的机会,以后,就只能执行了,四十二军,是吴司令员的四十二军,他不执行命令的后果是严重的,他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他,根本没这个胆量。
司令部里边发生的这一切,七狗连根本不知道,他们也没意识到,七狗连这支历尽千难万险的部队,终于又逃过了一劫。此时的他们,正跟他们的师长一道,被刘清全政委的病情急得火上了房!
七狗的喉咙中又发出了嗬嗬的阴沉的动静,三皮开始上窜下跳,小柳子开始一遍遍地擦起了枪,这可以看出,他们又开始了久违的激动。
溜子牺牲后,张大炮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这个小集团的智慧型人物,只不过现在的小柳子隐隐已经有了一些领袖的样子,让大家都有些欣慰,现在看小柳子不发言,张大炮当起了冲锋的“炮灰”,因为大家明知道他们面对的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如些光火的王道全师长。
“听老乡说猪肝炖莲子能成,可这大冬天上哪去找莲子啊。。。。。。”张大炮小心地哼到
“放屁,不管什么天,老子明天一早就要,你们这些家伙要是心里有刘政委,就马上给我去找,抢也得抢来!”果然,王道全的一句咒骂披头打断了张大炮的话语,可语声未落,王道全的眼睛已经红了,这让七狗连的“师长杀手”三皮惊得没敢再出声,他们黯然了,刘清全政委原来正是七狗连的团政委,相濡以沫的感情让所有人的心一沉。
于是,七狗连的家伙们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般地开始了行动,小柳子与大头急急地不顾初化的冰泽,一头钻进了山泽;三皮与大炮怀揣着整个连队集资起来的四块半银元扒上了东去的火车,去找莲子,丘顺与老瓜开始走家串户的开始与老乡拉近乎,淘起了治咳嗽的偏方。。。。。。
就在吴瑞林司令员与王道全师长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地在刘清全政委的宿舍守候的第三天,带着一身的霜雪,三皮与张大炮一头撞了进来,奇怪的是,三皮的后背上,还背着一个同样满身是霜的老汉,当三皮在大口大口的咳嗽的时候,张大炮已经在兴奋地吼了:“找来了,四百里地找来的!”
刘清全政委此时也艰难地从炕上挺起了身子,奇怪地望向了三皮,刚砌的火炕有些烧得太热,政委的脸上全是汗珠。
在司令员与师长的注视下,张大炮开始向两个面色凝重的领导不无得意地夸耀起了自己的经历,原来背上的老者正是他们在去长春的中途,从鸡西“请”来的一位老中医!
吴司令员有些惊奇,更有些感慨,望着两个一身霜雪的家伙一时间忘记了说些什么,此时,那边的三皮却是一声大叫,“嘿,老家伙,醒醒,这是怎么了?”原来,那位老者长途跋涉了几百里,三皮大炮又没什么钱,只能见车就扒,更多是露天车,早就把老中医折腾的够呛了,这一下被屋里的热气一逼,更是已经晕了过去!
此时显示出了王道全的聪明,他快手快脚地把仍然在喋喋不休的三皮与大炮推了出去,他用背挡住了政委的视线,开始叫起了军医,不一会儿,吴瑞林司令员的脸色阴了下来,原来他已经看到了老者背上的一根不引人注意的绳子,这位老中医那是什么三皮请来的,竟然楞是从鸡西一路绑来的!
吴瑞林司令员愤怒得冲出了屋子,正待发火,可是他突然发现,屋外的三皮与大炮,已经缩在走廊里沉沉睡去,望着两人憔悴的面孔,吴司令员的脸上的怒火沉吟了,他已经知晓,这两个家伙肯定也是几天几宿不眠不休了,所以,他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走开了。
这时,军部大门外又是一阵喧闹,那是小柳子与大头抬着三头大小不一的野猪冲了进来,这让吴司令员又是一惊,大头明显地有些发瘸,那是在沼泽中磕的,边上的老瓜与李良手里还捧着一支小盆,那里竟然是一盆的冬鱼的苦胆,李良老瓜那青青的脸色已经道出了一切,这肯定是几个人破冰抓的!边上的参谋们叹着长气,脸如土色,在这咋春还寒的残冬,天知道这些家伙是怎么办到的,这让所有人都开始感慨,吴瑞林与王道全的脸上,已经如春天般地绽开了笑容,光是这份心意,又哪是任何药物能比拟的,这样的战士,怎么能不让人自豪!
这时,那位老中医,终于哼的一声,在众军医的抢救中,醒了过来!
七十五章:噩梦(上)
春寒冷如刀,通密山城的那条泥泞的新开路上,一辆军车裹着厚厚的烂泥与草土,在艰难地跋涉着。
车上蜷缩着三皮与张大炮,他俩正躲在大头坚实的身躯后面,咧着嘴咒骂着这糟糕的天气,大头那被春风已经吹裂的脸庞上,憨厚的笑容已经被冻僵在了那里,只是不时哼的一声,表示对三皮大炮那两张破嘴里迸出的新奇骂人法表示赞赏,好在大家这样一挤在一起,在大金山早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只是这一路骂将过来,三皮与大炮也没了什么新鲜词了,不得已住了嘴,只是两人满脸的不高兴,脸都已经皱在了一处。
当车小心地走过了一大趟冰凌路后,终于驶上了田间路,由于路边已经有了树木的遮挡,迎面风也小了许多,大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使劲地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脸,“上路了!”他叫到,声音嘶哑,也没什么底气,那是长时间营养不良的后遗症,连队的粮食供给由于路况不好,总是时断时续的,所以大家都在不时地春荒中体力受损严重。
大炮哼了一声,艰难地站了起来,探头向车前瞄了一眼,也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过来了!操,这破路,真不让人活!”等了一下,没听有人捧场,他没事找事的又找起了三皮的茬,“狗日的三皮,看大头冻得,你得围脖是金的,就不能给大头围上,你倒好,还有脸钻人身后,你先人的!”他在模仿着段苏权连长的湖北客话,很是得意。李良从一堆草中忽地露出了头,接上了话:“那是俺排长的命根子,谁都不借!”
张大炮眼睛一斜瞪了李良一眼,“去你一边去,不就是条围脖吗,我就不信啥都不换?”说完他开始了使坏,不住地向一边的大头开始挤眉弄眼,想冷不防给三皮来个偷袭。那边的李良急了,他开始叫喊着提醒自己的排长:“皮排,标尺下调!”他是叫三皮快爬下。
可此时的三皮,却象根本没有听到一样,脸上似笑非笑地呆在了那里,这引起人所有人一阵的轰笑,大家都知道,三皮的心现在早就飞到了军部,在那里,刘芹那爽朗的笑容早就已经把他的魂勾走了,现在的在三皮,应该是已经神游天外了吧!所以,笑声更响了,只有李良老瓜两个三皮排的战士笑也不是,不笑又憋不住,弄得十分闹心。
车忽然停下了,七狗那张已经瘦得变了形的脸探出了车窗,瞪了这几个“活宝”一眼,早晨清冷的阳光下,他的脸已经瘦脱了相,在阳光中显得那么枯萎,但清瘦的脸却让七狗的眼睛出奇地大了起来,如同鼓出来一样,有些诡异,但也更有威胁了,众人一起收起了笑容,一时间笑声不再。大头大炮的眼角有些发酸:“这段日子,连长是怎么撑过来的?他还能撑多久?”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忧形于色。
七狗还要继续发脾气,可这时司机小柳子一个大步蹿下了车,半年了,他与七狗间的配合已经熟极而流地默契了,这个七狗连现在隐隐的实际当家人及时制止了七狗的怒火,低声下达了命令:“按原计划行动,快,不许声张。”说着,他又向大炮挤了个眼角,大炮会意地上前半挤半抱地一下子就架走了七狗,以七狗现在的体力,根本就不是大炮的对手,是啊,半年了,七狗的嗓子由于寒冷,又开始不住地流脓,吃不下粗粮,一吃就吐,每日只能以粥度日,可现在粮食又时时供不上,所以此时的七狗,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叱诧风云的虎将,成了一个被日积月累的伤病折磨、随时都会倒下的“伤兵”,可是同时他心里知道,这个连队需要他,他不能倒下,所以他仍然在坚持,苦也好、饿也好,有七狗在,这个连队,仍然是一块坚石,到哪都当当响的坚石!
可为什么七狗连此次领个补给会这么神秘呢,事情要从一个半月前说起,那天还飘着雨夹雪,七狗连的驻地――小站也格外安静,只有几个流动哨还在野外坚守着职责,现在这也许是全军唯一坚持这么作的部队了,只是因为这是七狗的倔强的强令,于是就变成了事实,不可改变的事实。但回头想想,大家对此也不十分认真了,如今的军垦时代,那还有人有这个心思,上头也不以此为考核标准,下边连队乐得偷个懒,谁在意呢,和平,这就是和平,由战争的血火筛选过的钢铁之师里,现在已经有一些尘沙,开始扶摇而上了,这就是和平年代典型的现象,和平之军,就是有这样的无奈。
天近傍晚,七狗又习惯性的开始发起了烧,小柳子忧愁的脸上全是汗,屋子已经烧得足够热了,这也是七狗连驻地的唯一好处,烧柴充足,所以小柳子青春的脸上已经全是汗水,可七狗仍然缩成一团,在发着抖!仿佛正在作着无边无际的噩梦,不断地在轻轻地呼喊着,喊得最多的,仍然是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名字“文秀”!
“吃点吧!”小柳子焦急地在劝着,话语有点嗡声嗡气了,这位刚刚长成的男子汉,已经有了成|人的一切体态,他在拼命压着嗓声,所以有点沙哑,叫声惊起了七狗,也引起了缩着的七狗的一阵怪笑,他一边笑一边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呕吐感,小柳子熟练地快手快脚地踢过了痰桶,两人好一阵才能平静了下来。在满屋的烟气中,七狗几次努力,仍然摇了摇头,狠狠地吐出了一口发黄的脓水,又缩在了一起,小柳子也失望了,他若有所失地站在那里,束手无策,这时,远处一阵急促的狠叫声传了起来,小柳子一惊,七狗也听到了,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被小柳子一把摁到了床上,借着这一个当口,小柳子早就呼的一声冲出了连部。
不一会,门被推开,小柳子与李良抬着一个几乎僵硬的家伙进了屋,老瓜一声怪叫:“我日,不能见热气,得用雪过一下,才能缓透,要不可不得了!”七狗与小柳子一惊,自己光ρi股涉河的情景也激灵的提了他们一个醒,马上,那个家伙又被忙三火四地扔进了院子里的雪堆,而且被脱成了一个光溜。
好一顿忙活,小柳子不由得倒出了一口冷气,那个差点被冻毙的家伙被大头几口劣酒一激,终于开始咳嗽了起来,“活了!”大头一声怪叫,其得意之劲溢于言表,可随着却又是一声怪叫,象是见了鬼,“狗日的,怎么是你小子,李二虎!”
原来,这个宁可冻死也不愿意惊动哨兵的“冻货”,居然是李二虎,吴清全政委的警卫员,曾经七狗连的传令兵。
严格意义上讲,李二虎是个“逃兵”,政委病倒了,这小子在病床上一守七天,这不政委病刚好些,他已经瘦成了一条。昨天上午,赖部长夹着个小本,一副军区领导派头的披着大衣阴沉着走进刘清全政委的宿舍时候,二虎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烦躁,从不听领导“床脚”的他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没有走出病房,一帘之隔的他,听到了赖文星一个惊人的说法,在他按军委要求进行部队“三清”的计划里,七狗连不幸地又一次首当其冲地成为了靶子。
赖部长煞有其事地抖了抖手里厚厚的手写材料,看来为了挡住司令员、政委的嘴巴,他也没少下功夫,开了腔:“这个七狗连,真是个烂窝,说是老抗联的底子,可我算了下,能称得上是抗联的老战士充其量不过七八个,还包历史上有污点的祁波,他是土匪出身,我一会儿再说,”赖文星舔了下嘴唇,不自然地用眼角描了描刘清全政委强挺着的身板,刘政委面无表情,赖部长只能继续“一个连一百三十九人,满编的,光解放兵(就是国军俘虏)就六十多位,还有不少有问题的其它人,象那个伙夫,本来就是个支前民工,不知道怎么的就入了伍,我查查遍了名册,根本没有他的记录,这不是乱弹琴吗?现在我查清了,他们连里受到揭发的国民党兵痞就有二十多人,什么李良、胡福贵(老瓜)不一而足,这还是红色军队吗,清,只有清个见底才能有所改变,我的意见是先撤,后查,不行就得杀几个家伙,这也符合军委。。。。。。”
突然的,刘清全政委挺着的身板一下子晃了一下,长时间的病疼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尽管这多时他仍然挺着坐在床上,可由于事关七狗连,让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激荡,这位老兵也终于挺不住自己的身形了,他挣扎着说了句“你不能,一个连队经受了百分之三百的牺牲,你不能这么。。。。。。”晃了几下,就倒下了。
“呼”的一声,李二虎一声怪叫冲了出来,带着的白帘一下子被从棚上扯了下来,连头带人地压到了赖文星身上,当他慌乱地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拉开满头的帘子的时候,大夫和护士已经成群地涌进了政委的病房,这一下让赖大部长手足无措地竖在了那里。半天,他想起了政委的话,一时间他的心里多少有些犹豫,脸上一阵青白地想了起来,脚步也轻了,踱出了门槛。
迎头,赖文星象中了箭一样,撞上了两道凌厉的目光,不用问,他来自李二虎象狼样恶狠狠的瞪视。赖文星一惊,多少天通宵的忙碌让他也有些恍惚,其实为了出这口恶气(他曾经在丰台被七狗用枪指头,抢去了弹药),赖部长也做足了功夫,他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清理一下思路,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想出了一个最牵强的解释,他以为这不满是刘清全政委的警卫员不满他打扰首长休息而来(由于白帘蒙住了头,他不知道李二虎在偷听),所以他迅速地调整了表情,半是威严、半是歉意地拍了一下李二虎,自以为是地做足了领导架子,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他的嘴角绷紧了,步子也坚实了许多,这突然的一点小变故,打消了他心底隐隐地那点顾虑,让他回复到了自己原有的思路上。
走开时,赖文星部长心里的算盘已经打得啪啪作响,尽管后背有些不自然,仿佛还是有点不妥的感觉,借着拐弯,他心虚地回头,还是李二虎那道恶狠狠地目光,一直在盯着他,赖文星一时间有点迷惑,可这时门口一阵喧哗,一个象炮弹一样的身形呼的一下子进到了院里,“司令员!”,赖文星突然间的一怔让他几乎是本能地闪身进到了阴影里,刚才所有的迷惑抛到了天外,他忐忑不安地目送吴瑞林走远,马上如临大敌地惶惶走开了。
赖文星失误了,他最终没有再思考一下李二虎那仇恨目光的深层原因,志大才疏的他,查遍了七狗连的名册,并没有想到这名刘清全政委身边几乎是最亲近的人,也来自那支赖部长认是十恶不赦,必欲除之而后快的部队—“七狗连”。
赖文星闪身进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惊惶地坐了下来,清理着自己的思路,他咬着牙计较着。“没问题!一定没破绽!”他对自己说着。他想的是,这回他钻的空子让他的计划没有漏洞,原因是他不管怎么样已经把他关于七狗连的“三清”计划向他的直接上级—刘清全政委汇报过了, 尽管刘清全政委由于伤病已经半年多没有参与工作了,可这是一个行政上的漏洞,被赖文星找到了,并且成功地绕过了吴瑞林司令员,最妙的是,刘政委的晕倒了并没有让他直接表示否定,这让赖文星完全了自己的计划,他的嘴角又开始抽搐,紧攥的手已经发青,他在对自己说:“哼,等刘政委醒来,那也得是几天后了,那时,哼,生米已经成了熟饭,看还能怎么样。”说完他的脸开始一阵阵地青红着,仿佛又回到了丰台那个硝烟迷漫的清晨,一阵轻轻的抖动开始遍布他的躯体,是仇恨,只是仇恨,因为没有人知道,那天的赖文星政委,面对一群恶狼样的士兵们,官威不在,被人用枪指到了头上后发生了什么,他失禁了,用当兵的话说,他“尿”了,这最让士兵唾弃一幕发生在他的身上,所以,正是极度的虚荣让赖文星刻骨的仇恨由此而种了下来,从这以后每当他回想到那一个清晨时,不由得会有一种要抽搐的感觉,并且,这感觉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清晰。。。。。。
这时在沉思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吴瑞林,他急急而来,急急地发着脾气,直到军属医院的刘院长急急而来,他才安静下来,一下子,他就又跌到了自己的思绪里,这个身经百战的老战士的烦恼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斗,严格意义上讲,整个四十二军由于转为军垦,最受打击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吴瑞林司令员了,他十八岁从军,和平,这迷人的而又磨人的和平,让他无所事从,让他焦躁不安,让他没有了平日里的洞察力与判断力,几乎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这时的吴司令员,在沉思中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时间,最后,他终于也有了一个想法,忽的一声站了起来,开始踱步,因为他想的是,这时候只有一个人能让他从这样的困境中脱离出去,“101,只有101(*),我只有找他了。。。。。”他下定的决心是,明天等刘政委一醒,他就要去一趟四野司令部,去找找自己的老熟人,老战友们,让他们帮帮他,其中,最主要的是吴瑞林想找找自己的老上司—*司令员,虽然听说他并不近人情,可是吴瑞林只有有病乱投医了(这也为吴瑞林的政沼生涯蒙上了阴影,最终,他成为了*集团的一员干将),啪的一声,吴瑞林拍了一下巴掌,下定了决心,可这一忽然的声音,招来了医生护士们集体的不满,小护士本来恼怒的目光见到司令员又强行转了回去,可刘院长不管这个:“司令员要不你出去等!”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吴瑞林怔了怔,看着刘院长固执的目光自失地笑了笑,也许是由于心情不错,他竟然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门,出门还不忘把门悄悄地关上了,屋里的护士医生们一阵静寂,轰的一声又爆开了笑声。
“刘院长真厉害!”有人说。
可这时,没人知道,四十二军最有战士力的一个连队,七狗连已经走到了悬崖上,并且吴瑞林的老伙计—刘清全政委(唯一可能提醒他的人),正在晕迷中,于是,七狗连的命运,又一次阴沉了起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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