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纵容晏初,但是同时也警告他。
那么,叶询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知道了什么程度?
下意识的咬起指头,叶兰心盯着地图,开始推算每一个可能。
她总觉得,自己漏算了什么。她没有把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计算在内。
但是……现在计算不出来。
她无法推测叶询在想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
过了半晌,叶兰心揉着发胀的太阳|茓,摊在桌子上,一声苦笑:“不愧是王舅啊……”
六十三 升天吧!气球(下)
荧惑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叶兰心轻轻摇摇头,“这个现在没办法,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尽量完善计划了。”
说完,她捏了捏鼻梁两侧,提笔在地图上刷刷画了几道,“根据我的计算,这段路途到这段路途都没有问题。”地图上被她画出了一段通道,两边小点,都是塑月的驻防等等,唯独从东侧国境坠凤岭到瑞城这段,一百多里,本来由地军防护,但是现在地军因为移动的缘故,这部分就几乎成了一个空档,无人看顾,而这一带本来就无人居住,就战略上看,也确实没有太大问题。
“……这名字真不吉利。”在坠凤岭上重重用朱砂点了一笔,叶兰心皱起眉毛,不知怎的,看到这名字就觉得心里一堵,接着拿笔又朝冰火洞的方向重重一带,她现在越发怀疑叶询其实对她到底想做什么,几乎是了如指掌,这条道路是她几乎里的必备,叶询却在此时把守护等等统统撤走——怎么看都不是巧合的样子。
“……这个地方要想办法。“叶兰心喃喃自语,又揉了揉眉心,把笔丢开,想了想,转头看向身旁脸色依旧不好的荧惑,忽然叹气,伸手,双手捧住他的脸,额头贴过去,感觉他体温微微发烫,慢慢放柔了语气,”去睡吧,惑惑,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嗯?”
笔直凝视着荧惑的深灰色眸子里此时透出了一种奇妙的,让人安心的温和神色,被她柔和的声音和安抚一般的眼神包围着,慢慢的,荧惑的心情平复下来,他伸手揽住了叶兰心的颈子,蹭在她颈窝,轻笑,“啊,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只要你正正经经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一定会成功的。”
“因为我过去的记录良好,我要做的事都成功了啊。”叶兰心慢慢漾出平和而令人安心的微笑,荧惑叹息,任她把自己抱住。
“我以前和泉泉聊过天,他对我说,天生帝王的特质之一,就是要具备让臣下信服的力量,即便那件事看起来是完全没可能成功的,只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一定能做到,那么就说不定可以做到。”
叶兰心撇嘴,“别听阳泉胡扯,你还不知道他?根据他的帝王标准,你把秦皇汉武文景双帝加上李世民揉一块儿他也会温温和和的笑着说,哟,你从哪里找来的残次品。”
听到这形容,想想阳泉那总是本本分分笑着损人的样子,荧惑噗嗤一声在她肩头笑出来,他轻轻说,“但是,我对你就是这样的感觉,只要你跟我说,惑惑,没事儿,咱们办得到,那就一定办得到。”
叶兰心仰头想了想,然后低头,脸上漾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哪,惑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荧惑抬头看她片刻,然后慢慢的也笑了,点头,“嗯。”他轻声说,“我相信。”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良久之后,荧惑把下巴放在她的肩头,幽幽的说:“小叶子,你当初就应该和安王学制作尸娘的。”
“为什么?”
“这样就算我死了,你就可以把我做成尸娘了,让我留在你身边了。”他这么孩子气的说着,然后慢慢的在她肩头闭上了眼睛。
伏师桔氏一族,自塑月立国开始,世袭司神一职,传递神命,虽然在近两三朝他们的影响力薄弱了很多,但是在塑月开朝早期,以及中期几个笃信方术,热衷求丹炼药的皇帝在位期间,伏师一族确实权倾塑月,其力量甚至犹在阳家之上。
即便是影响力薄弱的现在,司神口谕依然是强大的。
这样一个位子,谁不想得?
于是,很讽刺的,荧惑遭到的刺杀毒害,居然比身为储君的叶兰心多上几十倍。
他身边的侍女护卫,一个一个,为了保护他而死去。
昨天还偷偷和他躲在灌木丛里聊天的小侍女,明天就会因为为他试毒而暴毙;疼爱自己的奶娘为他挡下致命一箭——那些照顾他,重视他,忠诚于他的人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在他面前死去。
他不要,他要那些对他好,喜欢他,保护他,喜欢他的人活过来。
小小的孩子恸哭到眼睛几乎瞎掉,最后叶询叹息一声,教了他制作尸娘的方法。
荧惑心满意足。
没关系,即便是活的死人也没关系,他只希望那些自己重视却又挽救不了的人能继续陪在自己身旁,即便是以这样悲惨的姿态也无所谓在所不惜。
那么,他也希望自己如果不幸死去了,也可以以尸娘的姿态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
什么样子没关系,多悲惨也没关系,只要自己能继续待在自己重视的人身边,保护她,看着她,陪着她。
听了他的话,叶兰心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自私的小孩。”
然后,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荣阳那边的行动远比叶兰心所预料的更快,二月底一过,三月的头上,就传来消息,说是荣阳的春狩开始,正向和塑月接壤的边境而来。
春狩是各国历来的大祭,而在荣阳,皇帝耽于享乐,从元让满了十五岁开始,几乎所有仪式祭典都是由元让来做的,春狩也不例外。
而元让每次春狩,担任护卫的也都是符桓,这也几乎成了惯例。
自从被叶询叫到冰火洞一次之后,一来为了打消叶询的疑心,二来叶询军政河三道皆是精通,凡事多听他意见,也是没错。叶兰心干脆把办公地点放在了洞里,白天去巡河,晚上回来,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兰心正被一堆公务从脚底埋到头顶,又这么长时间没见到萧逐,不由得冷哼一声,抓着那纸报告对荧惑念叨:她春狩?她春狩?她春狩狩到这大边界的她想跳到云林江里冬泳?
又往密报后面扫了几眼,叶兰心又抽了一下。
上面写得明确,春狩的护卫军队,随驾的五万人,然后沿途关防护卫的,到了塑月边界,足有十万之众。
这是明面上的人数,并不算符桓和元让真实调动的人数,现在想一想这个即将压境的大军,再想一想自己必要通道里那段到现在还缺着一块,找不到军队来补的空挡,叶兰心就恨不得把面前这张纸条扯吧扯吧嚼下去。
正好工作处理到一定进度 ,揉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叶兰心把核对收尾的工作交给荧惑。自己踢踢踏踏出去找杜笑儿了,扑到房里杜笑儿不在,侍女说她去湖边了,叶兰心滚过去,正看到黄昏暮色里,她上次见过的那种皮囊一样,叫热气球的怪东西正晃晃悠悠的朝上飞。比她上次看到的西瓜大小大了许多,几乎有一个人高矮,下面吊着的筐子也米缸一样大小,杜笑儿蹲在旁边调整什么,然后,她瞪大了眼睛,看到杜笑儿站起身来,提裙子开始朝上……跨!
她利落的跨进去,热气球因为陡然加了一个人的重量,沉了沉就朝下缀,杜笑儿立刻把缀在热气球周围的沙包一个一个朝下丢,随着沙包的解开,在篮子的上方烧着一簇火焰的热气球慢慢的。向上方歪歪斜斜的飞了上去——
危险啊!叶兰心刚想喊,就看到前面那个载着人的热气球不出意料的在快升到洞顶的时候,终于歪歪斜斜的撞到了洞壁——
然后是“碰”、“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以及,“噗通噗通”一连串声音反应。
“……”叶兰心痛苦的扭过脸去。
然后,在她别过脸去的一刹那,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睁大了眼睛,
她立刻转头,看向那个湿淋淋水鬼一样从湖里爬上来,身上还挂着一堆线的大越昭仪,她忽然就微笑起来,然后慢慢悠悠的晃过去,友好的伸出手,帮忙把杜笑儿从纠缠的一堆东西里拔 出来。
对啊,没有军队,无法确保通畅的通道,压根就不用去管。
地面上怎样都没关系,她可以从天空走啊。
只要……有杜笑儿在。
她笑眯眯把杜笑儿拉起来,用帕子给 她抹抹脸,“恭喜恭喜,这次给我的感觉就是欠了点儿方向,能搞定方向就好了,对吧?”
杜笑儿先呸呸吐了好几口口水,点着头说就是就是,要是能控制好方向就万事OK了。
说完这句,她又看了水里载沉载浮的热气球,叹了口气,“如果做气球的材质可以更轻一点,更封闭性好一点,那么飞得更快更高,也是很简单的吧。”
说到这里,她抓抓头,向叶兰心看了看,笑道:“升高到弓箭都射不到的程度,并不是很难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杜笑儿语气平常,只是向叶兰心的方向多瞥了一眼。
杜笑儿相貌并不绝美,秀丽而已,跟叶兰心上了妆的姿容在伯仲之间,但是这一眼瞥来,不知怎的,一双眼睛里隐隐有一层水气,其实算是妩媚眼神,但是却偏生让叶兰心心里一阵不知道来历的心虚。
幸好杜笑儿也只看了她一眼而已,便继续絮絮叨叨的说她的热气球到底有什么地方她还觉得需要改良等等。
叶兰心暗自全都一一记下,她是饱览群书的人,时不时补上两句和杜笑儿讨论,一会儿功夫就和杜笑儿拟定了几个不错的改进方案。
两人蹲在湖边越说越是兴头,不知不觉间就入了夜,杜笑儿的侍女来招呼她吃晚饭,叶兰心才拍拍身上,回自己房里。
她房里晚膳刚端上来,她也不吃,只抓起笔来唰唰唰写了一道命令,加了八百里加急督办的印信,递给荧惑。
荧惑扫了一眼内容,不禁有些愕然,抬眼去看她,只见她轻盈一笑,点头,“没错,立刻,让能找到的范围内最好的百工匠人集合到冰火洞来。”
地面上的路不能走没关系,因为,她已经有空中的路可以走了。
啊啊,杜笑儿,如果不是萧逐曾经的爱人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把脸埋在隔壁后面,只一双眼弯成细细的月牙,幽幽呼出一口气,道:“惑惑,我在想啊……”
“想什么?”荧惑核对账目,头都没抬,显然是在敷衍她。
叶兰心倒不以为忤,“我在想要不干脆就让晏初娶杜笑儿算了?”
荧惑手抖了两抖,再抬头看她的时候,冷哼一声,“……德熙帝会找你拼命的。”
“啧啧,当皇帝的,若拘泥于儿女私情,就该亡国了。”
“那你考虑不考虑把你家夫君送出去?”
“……如果条件足够好的话,无所谓啊。”
这么说的时候,叶兰心依旧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似笑非笑,荧惑心里一紧,几乎脱口而出就要问是不是真的,却最终咽了下去,反而是过了片刻,看他一脸黯然,叶兰心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开玩笑的。”的
然后,她笑了起来,“哪,惑惑,我喜欢萧逐。”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荧惑睁大双眼,在看到那双深灰色眸子里认真的神采之后,他蓦的一惊。然后慢慢苦笑。
“真的喜欢?”
“嗯,喜欢。”
“你为什么这么判断呢?”
“不想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想到他会觉得开心,很长时间不见他会觉得想念,这样,就是喜欢吧?”说完,叶兰心略为迟疑了一下,她征求一般的看向荧惑:“书里写的喜欢就是这样,惑惑,对吗?”
凝视着那双探求一般的深灰色眼眸,过了片刻,荧惑阖上双眼,额头眉宇间有一只残蝶欲飞,他点头,说:“是的,那就是喜欢,小叶子,你喜欢他。”
然后叶兰心非常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喜欢他。”她小声重复,然后眯起眼睛微笑。
“真好,我喜欢他。”
她慢慢的像是要确定什么一样再度微笑着说道:“我喜欢萧逐,我真的真的,喜欢他。”
那一瞬间,她觉得世界忽然静好,一切一切都安静美妙,无法形容。
六十四 散落吧,兵防图!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是叶兰心的河工,萧逐的训练农民还是杜笑儿的热气球生态几号,都进行得很顺利。
在能工巧匠的帮助下,热气球很快就能载两个人升上数丈高空了,方向也可自由操作,那用来当作热气球燃料的会燃烧的水,提纯得也越发厉害,现在小小一桶,就足以让热气球在天空飞上大半个时辰了。
这天里,有人来报,说气球可以去洞外试飞了,杜笑儿不能出洞,很是遗憾,只好拜托叶兰心好好帮她整理数据,叶兰心满口答应,在试飞的时候,自己爬了进去。
储君金枝玉叶,一群人看她亲自爬进去都傻了眼,奈何根本拦不住,荧惑知道当场所有人里谁都劝不动她,只能自己跟着坐了进去,剩下一干人干瞪着眼,咽着唾沫看热气球载着储君和伏师越飞越高。
这一趟试飞下来,叶兰心第一反应是真冷,第二反应是真快。
地面上需要快马奔驰两个时辰才能到达的路程,热气球上仅需一刻。
在预定的地方下来,叶兰心呼呼朝手心里呵气,上了马车朝回走,问了荧惑一句,“惑惑,如果一个人将死未死,你最多能吊住这个人多长时间的命?”
“就算他半个身子都烂了,我也能至少吊住他一个时辰的命。”
“啊……一个时辰啊……”叶兰心闭起眼睛,轻轻在心里念了一句,然后微笑,“足够了。”
荧惑没有回答。
等他们深夜回了冰火洞,叶兰心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早有信使等候,看她回来,立刻呈上一封书信。
叶兰心一看内容,唇角微勾,全部细细看完,眼神一扫,看向下方落款,赫然一方小印,上署着甜云斋这样一个别号。
她看过这方印:在她和晏初曾养伤的符恒别墅门匾之上。
甜云斋者,正是荣阳太子别号——
“啊啊,真麻烦,荣阳那位太子殿下约为密探呢。”
这么说着,她朝荧惑无辜的抖了抖手里那张纸。
荧惑眉眼一挑,“你要去?”
她笑而不答,一抖手,将那纸密约放到火上,片刻之后,一片灰烬——
然后她才慢悠悠的答,“我当然要去了,她约我,我没道理不去。”
说完,她笑了一下,狐狸一样慢慢扯开嘴角。
元让和她约好的见面时间是在三天后,三月初九的清早,地点是瑞城城外一个小镇。
叶兰心掐着点儿在三月初七道理萧逐屯兵训练的地方,初八晚上若无其事的让自家丈夫知道自己要去赴元让的约,然后很无辜的看着自家夫君一张绝代美貌的脸上一下子就变得白里透青,青里透黑。
萧逐嘴角抽搐,看着面前扑闪大眼睛一副小白花少女态的叶兰心。心里说,你不就是希望我陪你去嘛。但是一想到这里,刚封的永王殿下忽然别扭起来,哼了一声,“放心,我会安排好护卫工作的。”
“……”难得萧逐也知道反抗两个字怎么写啊……叶兰心完全没有想到萧逐会这么不动声色的直接一巴掌把她抽回来,楞了一下,随即笑开,“那倒也是,你做事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嗯嗯,也不用太麻烦,给我安排几个护卫就成,不过武功最好高一些,符恒很难对付的。”
“……”这回轮到萧逐无言扶墙,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叶兰心,心里暗骂了一句,萧逐只能别扭的吐出一句话:“……明天还是我陪你去吧……”
结果第二天到了指定的地方,是一间虽小却还雅致的酒楼,显是已被包下,两人上了二层,当叶兰心看到元让身边那道银紫身影的时候,她大大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一句,“呀,他真的来了啊?”
“……”合着你昨天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啊。萧逐扫了一眼对面似笑非笑,碧绿眼,芙蓉面的符恒,就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算了。
这些都是闲话,暂且不提,他们上楼的时候,元让正坐在最里的雅间里,斜靠榻上,手里一只暖炉,听到他们上来,一双清华细长眉目轻挑,眼底就流过一线轻笑,她坐正姿态,向对面两人颔首为礼,眼角扫了一下身后银紫华衣的青年,符恒含笑向萧逐和叶兰心行了礼,转身离开。
知道这两个身为一国储君的女子要密谈,看了一眼叶兰心,萧逐微微向元让躬身,也转身离开。
一时间,酒楼二层之上,只剩下两个女子相对而坐。
一方端华清冷,做男子装束,是近千年荣阳帝国唯一的继承人,一方泰然自若,是塑月的储君,将在未来数十年间主宰东陆两大帝国命运的女子,虽非第一次见面,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以真实身份相对。
抬手,元让为她斟了一杯茶,叶兰心笑嘻嘻的接过,问了一句,“殿下希望我说好久不见,还是初次见面呢?”
元让调转提壶,给自己的杯子也注成八分满,才抬眼看向叶兰心,轻轻一笑,“……别来无恙如何?”
说道这句,两个女子相视而笑,然后,在这笑声里,元让一字一句,“最近局势,不知殿下怎么看待?”
来了。
叶兰心面不改色,只是轻轻一笑,捧着茶杯轻轻打了打浮沫,才慢悠悠的道:“现在天下局势,动荡之能在乎大约、长昭,平定之力……则在荣阳塑月。”
“……啊啊,我可以理解为殿下在暗示我什么吗?”
“耶,难道不是春狩到这里的殿下要暗示我什么吗?”叶兰心眨眨眼,轻盈盈的笑。
两个人都是人精似鬼,话说到这份儿上,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元让捧着杯子歪头看了片刻叶兰心,静静的笑起来。
她喝光杯子里的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放到他面前,“对于您的弟弟成王殿下送给雍侯的礼物的回礼。”
“啊啊,那张兵防图吗?”叶兰心笑眯眯的接过信笺,拆开来一看,很是惊奇的咂舌,“啧啧,是这次荣阳行军的路线图?殿下,你赔大发了呦~~”
“哦,怎么说?”
叶兰心摇了摇指头,“想都知道啊,符侯曾在我面前展示他得到的兵防图,我如果不是傻子,会立刻回来调动驻军兵防,那张兵防图就等于是废纸一张,那么殿下现在当作回礼送我这张行军图,岂不是陪得很严重?”
听她说到这里,元让乐不可支,连连挥手道:“那就当是我送给殿下的礼物好了。”
“……无功不受禄。”
“呀呀,我也是有求于殿下的,才送出这份礼物的。”
“哦?”叶兰心小小的疑惑着,很可爱的哦了一声,侧头看对面翘起唇角,笑得温和端庄的美丽女子,对方温柔的垂下眼眸,长长一线睫毛投在一双清澈的眼里,有分明的影子,不知怎的,就带了一线清冷的味道。
“我有求于殿下的,是两件事。”元让笑着起身,然后伏到她耳边,气息诡秘,“第一,希望殿下和永王神勇,能将我这次春狩带来士兵全歼,第二,希望您能杀了……”
那个有着细长凤眸的女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微笑,“……杀了……符恒。”
“……呀呀,殿下也舍得。”这要求听得叶兰心心里一惊,她笑着打诨,心下却在迅速盘算:元让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什么目的,才提出了这样的交换条件。
她希望荣阳落败?
为什么?
她迅速在脑海里整理现在她所知道的资料,试图分析出元让的理由。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想起,这次护卫元让而来的军队只有五万人左右,而现在则是名义上说抽掉了府兵等等,号称有十万大军。但是根据情报反馈,并不仅仅只有十万,总人数大概在十五到二十万上下,这里面除了元让从京城里带出来的嫡系军队五万人之外,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到了边境之后抽调的军队,如果只是抽调府兵,是绝对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人的,那么,她从哪里弄来的军队?
叶兰心仔细一想,在心里一捶拳,啊啊 ,这附近的话,应该是荣阳藩王里势力最强、态度最桀骜不驯的当今皇帝的嫡亲胞弟,楚王的领地。
这个楚王好勇斗狠,门阀观念最强,一直觉得塑月不过是个蛮荒小国,居然让女人当政还居然敢跟荣阳抗衡,早就不顺眼塑月很久了。从他就藩以来,一直采取禁止交易的强硬态度,数次叫嚣和塑月开战,平日边境也时时挑衅——虽然每次都因为楚王自己太过于白痴,在塑月还没有反击,酿成大事端之前,就自乱阵脚的退回去了。
而这次荣阳摆明车马是打定了不能借道就强过国境的念头,那么那位从来都觉得塑月欠调教的楚王,大概会很高兴的出借自己的兵马吧。
第一,他看塑月不顺眼已经很久了,第二,如果是以他的士兵突破了塑月国境,无论是劫掠财物还是劫掠土地,都不用吐出去。
想到这里,叶兰心不禁笑了起来。
六十五 散落吧 兵防图
是啊,如果是这样的一支军队,那么以元让符桓精明,绝对有可能让楚王的嫡系部队冲上前去打头阵,这样的话,配上楚王的无能和刚愎自用,以萧逐之力全灭敌军基本就是定局,那么对荣阳对元让,这都没有坏处只有好处——由血统纯正尊贵又桀骜不驯,完全不听朝廷调遣的亲王掌握的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还是不要存在了比较好。。
那是完全没有价值的。
至于符桓……
眼波流转,看了一眼笑吟吟等她回答的元让,叶兰心也轻轻一笑,喝了口茶,轻声道:“殿下舍得符侯?”
符桓和元让两人颇有暧昧,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这一句轻飘飘的,引来荣阳太子轻轻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挽袖为她斟满茶水,“殿下答不答应?”
叶兰心噗嗤一笑,“这样事情,我也只能答应了。”说到这里,她慢条斯理的举起杯子玩赏,半晌,才轻轻一笑,“只不过战场不比别的其他地方,那是个充满变数的地方,所以……最后假如还剩下几十个跑回去或者符侯还剩下半条命之类的,殿下不要说我不守信哟。”
知道她已允了这交换条件,元让笑道:“这样自然是不会怪殿下的。”
话说到这里,两边都已经说得透透彻彻没什么再可说的了。
两个人都是有效率的人,既然话已说开,就都没有再留下来继续嗑牙的打算,相对说了几句场面话,拱手而去。
叶兰心先下楼,楼口附近一个桌子正坐着符桓和萧逐,她走下去时候,两个男人谈笑风生,看起来象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看叶兰心出来,萧逐含笑上前,叶兰心也一笑,牵了他的手,跟符桓道了再见,就向外走去。
符桓目送他们离开,一转身,含笑看向施施然从楼上下来的元让,唇角一挑,一双碧绿眼眸斜斜一瞥:“嗯,如何?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讨价还价得很愉快?”
“啊啊,是的,买了不错的价钱。”
看着楼下的碧眼青年对自己伸出了双手,身材修长优雅的 子轻笑出声,少见合作的任他拥自己入怀。
“什么价钱,能让你开心成 样?”
轻轻一口咬上她细腻耳垂,符桓低低笑道,元让优雅双眼一眯,“啊啊,拜托她让萧逐全歼王叔的军队啊,顺带……”微笑,女子纤细的指头抚摸上了他的颈子,细细的摸索,“杀了你哟~”
这样惊心动魄的话,说的一方若无其事,听的一方也若无其事,仿佛那个话语里会被杀死的男人压根不是自己一样。
“那可真难为萧逐呢。”碧绿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元让,对方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忽然双手环上他的颈项,轻笑,“开玩笑的。嗯,符桓?”
符桓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看着女子,直到元让噗嗤一声在他肩膀上笑开。
“啊,骗你的,骗你的。”她笑着说。
从酒店里出来,按理应该尽快赶回冰火洞去,哪知叶兰心却没有回去的意思,反而抓着萧逐向瑞城里走。
萧逐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根本搞不清楚这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从一开始的打算搞明白到现在的随波逐流,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容易适应环境的男人啊……
叶兰心身上从不带钱的,她抓着萧逐给她买了一堆小吃,啃着热乎乎的串在竹签子上的团子,她悠闲的左顾右盼,然后,毫无预警的对萧逐说,“元让给了我荣阳接下来的行军图。”
“——!”虽然已经很习惯叶兰心的语出惊人了,但是萧逐还是被震了一下,他立刻低头看向只到自己肩膀高低的娇小女子,对方正试图把整个串烧团子横塞到嘴巴里,看他投过来的询问眼神,咽下一个团子,她才囫囵不清的说:“嗯,我和她交换了一下东西。”把和元让做的约定说给萧逐听,又把行兵图丢给了他,萧逐没看那个被自己收到袖内的行军图,只是沉思老人片刻,问道:“可靠吗?”
“我觉得可信度还比较高。”叶兰心又从他手里捞了一条烤鱼,一边小心怕烫的用指尖扯掉侧边的鱼刺,一边说道:“我判断元让并不支持援助沉国。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反对到底的,毕竟这件事对荣阳半点好处都没有。”
荣阳支援沉国能拿到什么好处?两国并不接壤,除了点金银和虚名,荣阳什么也捞不着,只能白白赔上自己兵马粮草。
如果她是元让,在以一己之力无法阻止这件无谋事件发生的话,那么就会退而求其次,让这件事情对自己而言,朝尽量有利的方向前进,努力把损失降到最低。
听到她 么说,萧逐沉吟,“那她有必要……杀掉符桓吗?”
怎么看符桓都是她的心腹,这时候杀掉符桓,对她有什么好处?
“啊,她是因为知道我肯定不会杀掉符桓,才提出这个要求的。杀掉符桓对我全没好处,留着他和元让互相牵制才是我的目的,但是,符桓毕竟是未来一个隐患,假如有机会,我也一定要给他好看,所以她才这么说,也是向我表明,她和符桓之间并不和睦,她这么一说,按照正常思路,我就会觉得他们君臣不和,一个重臣一个未来人君,必有争斗,就会对荣阳戒心放低不少,啊,这么想,元让真是狡猾的家伙。”
“……那他们,是真的关系不睦么?”
叶兰心没立刻回答,只是迈着悠闲步子,走到一个人迹稀少的湖边,看湖畔垂柳已经有几株隐隐柔软了枝条,现出一点点绿意,叶兰心笑了起来,“这个嘛,很难说,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依存相互提防——至少在元让这方面是这样。他们的关系很复杂呢,你想想,元让最大的秘密就是,她是个女子,荣阳不是我们塑月,这个秘密足以让她立刻失去一切,你说,如果是你在她那个位置上,你愿意这个秘密被人掌握吗?”
萧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那个在湖畔春风里笑吟吟看着他的女子,过了片刻,才轻轻道:“但是,无论是谁,总会有一个想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的人的。”
“……对于元让而言,不会是符桓。”看了萧逐一眼,叶兰心轻轻的说,然后调开眼神,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她忽然无声的弯起了一点唇角,轻笑,“她不爱他,她恨他。”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飘忽的,萧逐敏锐的感觉到面前这个女子极其少有的,近乎于惆怅的感觉,不禁伸出手去,拥住了她纤细肩膀。
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
不想看到她这样带着几乎落寞的神色说话。
他喜欢看她笑,无赖的笑,小狐狸一样的笑,怎样的笑都无所谓,他只想看她快快乐乐,不染凡尘忧愁。
叶兰心转身,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长长的刘海掩去了她一张清秀面容上所有表情,从萧逐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眼下 片阴影。
“我喜欢你,阿逐。”
她忽然轻声这么说,然后声音里带了柔软的笑意,“说真的,阿逐,我长到这么大,你是唯一一个答案总让我猜不到的人。”
她是真的没想到萧逐会那么回答她。
——无论是谁,总会有一个想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的人的——
这样一句没料到的话,就这么直直击中了她心里。
她可以吗?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诉他?
曾经她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可以倚靠自己的秘密让面前这个男人真正爱上自己,但是当听到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她忽然没有那份自信了。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的判断没有错,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毫无差错,但是心里奇妙的就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没有自信。
——明明一切都按部就班,无数次推演,结果都告诉她,她的预测准确至极,从无错误,那么为什么现在她却拒绝相信自己的理智?
她到底要相信什么?
她不知道。
觉得大脑从深处开始慢慢的疼起来,叶兰心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然后小孩子一样依偎过去,“阿逐,我喜欢你。”她再次重复。
喜欢喜欢喜欢。她喜欢他。
无论要说多少次都无所谓,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执着要让他知道,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对他表达出来。
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脑海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细细的抽着气,抓着萧逐不肯松手,然后慢慢的一句一句的重复着自己的话。
喜欢,喜欢你,真的非常喜欢你。
最开始有些惊愕于突然这样说的叶兰心,过了片刻,听到她靠在自己肩头,小小幼兽一般不知所措的念着喜欢,萧逐慢慢的,温柔的笑了起来。
六十六远梦(上)
最开始有些惊愕于突然这样说的叶兰心,过了片刻,听到她靠在自己肩头,小小幼兽一般不知所措的念着喜欢,萧逐慢慢的,温柔的笑了起来。
她的每一句喜欢都敲入他的心田,甜美柔软,一点点儿,填满他的心脏。
长久以来被冻结在心里的什么,慢慢解冻,温暖柔软了起来。
有什么感觉在心田里破土而出,顺着心脏蔓延而上,有极轻的刺疼,微微的酸涩,然而,美好。
温柔的,柔软的,想要保护她,想耍拥抱她的感觉,一点点在他心里散落开来。
慢慢的,他伸出手去,细细的顺着她一头漆黑发丝,极轻的说:“我知道。”
怀里的女子回应他的是又一句,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女子的声音柔软动听,呢喃着一般不断的重复着。
仿佛誓言,慢慢烙印,最终天上地下,九天十地,十万神魔为证。
萧逐觉得他怀里女子从未有如现在一般让人怜爱。
她靠在他怀里,温顺可人,一声声说着,我喜欢你。
毫不问断,绵长温柔,喜欢你,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然后,在最初的感动过后,萧逐忽然觉得不对:他怀里的这个女子一直在不间断的重复这句话。
不对
萧逐伸手抬起她的脸,惊愕的看到叶兰心脸色惨白,唇角一线鲜血蜿蜒而下,双眼睁着,却毫无焦距。
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抓住了,叶兰心慢慢抬眼,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和他的眼神交错了一下,掀动嘴唇,喃喃含血念了一声喜欢你,然后,她毫无预兆的整个身子一软,向后一仰,春风正暖里,她一头长发散落成黑丝一样的瀑布,正落在萧逐臂弯之中
又是那个梦。
不,准确的说,又是那个从神智的底层慢慢泛上来的记忆。
四同一片漆黑。
什么都没有,那样铺天盖地覆盖而来的黑暗,会让人以为连自己都己消失不见。
她从一个虚无的角度看着孤零零坐在其中的自己。
最开始那一片黑暗中是幼小的自己,整日里不断的哭,然后四周震耳欲聋,是诵念各种书籍论理的声音,把小小孩童的哭压制了下去,然后她渐渐长大,渐渐再也不哭,只抓着纸笔,慢慢写着什
最后,她看到长大的自己,对着一本书挤眉弄眼,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悲伤一会儿感叹。
然后前面忽然有什么门开了,慢慢洞开一线缝陛。
有微微的光亮渗了进来。有个人向她走来,握住她的手。
“我带你出去。”那人的声音柔和动听,如同太阳的光,她所处的空间里黑暗崩碎,片片散落。
想要去看他的脸,好想好想看。于是抬头看去
“……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暖黄|色的烛光。眼睛里有一点醒后的水气,叶兰心觉得四周都是迷迷蒙蒙的,便慢慢又闭上眼睛,然后便有一只手温柔的掩上了他的双眼,一种渗透着温暖光明。和梦里截然不同,让人舒适的黑暗慢慢笼罩过来。
手上有很淡的青草的味道。她所熟悉的味道。
安心把脸朝向手掌的方向又靠近了一点,感觉到睫毛擦过那只修长的手,她才安心。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知觉也逐渐回来了,嘴唇很疼,手腕上有很温暖的融感,似乎被谁握住了。
过了一会儿,觉得眼睛因该能承受光亮了,她稍微点了点头,不需要说话,覆盖在她眼睛上的指头就慢慢移开
睫毛翕动,她眨了眨眼,微微眯细眼睛,面前是锦帐绣褥,却是陌生的地方,她榻前坐着的人,乌发素衣,正忧心忡忡的看她,正是她今生良人。
低头,眼神扫到自己的右手上,那只几乎已经没什么用处的手正被这个男人深深握在手里,然后叶兰心无意义的笑了一下,忽然就觉得唇上一疼,有什么腥热液体流进了嘴里,面前男子急忙倾身,用干净的软棉按住她唇角,低声道:“别说话,这里是瑞城的客栈,你唇角裂开了,等我给你上药。”
说完,他为她擦净唇上血迹,正要转身去拿药箱,却觉得袖子上一紧,萧逐目头,看床上那个的女子已半坐起了身子,长发流泉一样从她肩膀上披泻而下,越发衬得她一张面孔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苍白,但偏偏她素色眼底却又有一线极浓烈莫名的情感,让她整个人看来,如同一团燃烧着的毫无温度的火,却会在碰融的一瞬间被烧为灰烬。
萧逐从未看过面前这个女子有过此到这样神色,被那双素色的眼睛凝视着,他浑身上下掠过一线战栗,仿佛被什么强大的猛兽所注视着,兴奋而又些微的惶恐。
她凝视着萧逐,一点一点收紧手上抓着的萧逐的袖子,半响,她才慢慢说道:“ 你一直在这里对吧?”
垂眸,看向面前的女子,“是的,我一直在这里。”
“哪里也不去?”
“哪里也不去。“
“一直陪在我身边?”
“一直陪在你身边。”
听到这回答的一瞬间,叶兰心蓦的笑开,她无声的笑着,微微仰高了头,烛光点点,忽然就在她眼底碎开,仿佛一层匀匀铺开的泪水。
伸手,把他拉近,然后慢慢的,属于年轻女子的柔软肉体一点点攀附上他修长躯体,然后,那双因为说话而又渗出一线鲜血的嘴唇覆盖了过去。
那是一个腥甜而滚烫的吻。
叶兰心几乎是撕咬一般分开萧逐的嘴唇,在探入舌尖的一瞬间,那个一直没有动的男人忽然扣住她的后颈,舌尖反客为主探入她口腔,在一个绵长而近乎狂暴的吻之后,萧逐喘着气放开她,细腻的碎吻着她的脸庞,叶兰心舒服的眯上了眼,勾着萧逐的颈子,一双素色眼眸中隐隐泛上了一层水光,衬着烛光点点,这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忽然就多了一层妩媚味道。
菲薄的衣衫从她肩头滑落,暖黄光辉下,女子的肌肤莹润如同玉石一般。
素自衣衫滑落到她臂弯,轻轻侧头,纤细的指头慢慢撩开肩头半幅青丝,一刹那,莹自之间,乌发滑落,烛光一层层摇曳被动,那个看着她的男人,忽然就觉得自己正慢慢被某个旖旎的梦境浸透,一点点沉入水底。
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垂,然后睁开,便有细碎涟漪在她眼底荡开,她向他伸出双手,神态安静稚弱,宛如孩童。
她刚刚昏倒在他怀里,把她抱到这客栈来,也才醒来不久,现在不是该这么做的时候,萧逐这样想着,却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慢慢发热。
无法拒绝她。
从她问出那句,“你一直在这里吗”开始,就无法拒绝了。
萧逐向她伸出手,指尖缠绕上她几丝垂落而下的黑发,“ 你现在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
他话没说完,就毫不客气的被对面的女子打断。
“我想被你抱。”她这样说着,然后眯细那对深灰色的美丽眼睛,她身上忽然就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却偏偏又有那么一点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妩媚,就棍合成了一种凌厉而尖锐的风情。
然后,叶兰心顿了顿,她反问,“你不想抱我吗'”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萧逐只觉得喉头一紧,忽然就有火烧火燎的感觉翻涌而上,他伸手,握住了她赤祼肩膀。
叶兰心抬眼看他,眯起的眼睛是近乎于挑衅的风情。
烛光动摇,他们两个人的脸孔都明灭动摇。
然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萧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了。
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一点点泪水一样的灰烬凝结在铜制的烛台上,透出一种微妙的脂白颜色。窗外有风,微微的吹动着窗纸,屋内是一片被过滤过的青灰色晨光,那个昨晚睡在他臂弯里的女子支着下颌,正聚精会神的看他。
她看起来已经醒了很久了。
看萧逐睁眼,也毫不避讳,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过了片到,她顺了一下纠结黏腻在脊背上的漆黑长发,问道:“昨天我昏倒,怎么没联络冰火洞那边?”
“……为感觉上你不想让他们知道。”萧逐答道,然后有一点疑惑的神采染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还是 我其实因该告诉他们'”
“啊,不,我确实不想让他们知道。”叶兰心笑道,轻轻拈着一束头发在指尖把玩,然后潇洒一丢,“阿逐,你昨天说,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想把你的秘密告诉他,是吧?”
萧逐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忽然这么问,叶兰心侧头看他,忽然一笑,“那我的秘密可以告诉你吗?”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远梦(下)
萧逐有些悻悻的看着面前兀自笑得尾小狐狸样的叶兰心,很郁闷的想想,回句,“你想对我说吗?”
叶兰心头如捣蒜,“会啊会啊。”
“……”你知道你现在的态度让人觉得很欠抽吗?
萧逐肚子里腹诽着,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叶兰心也很无辜的回看他。
仿佛比谁的定力比较好一样的凝视大概进行了片刻,叶兰心先撑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瘫在床上,低头抓过他的右手在她手心里细细摸索。
萧逐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非常优雅,握在手里,有细微的茧子,很舒服,一根根细细抚摸过来,良久才轻声道:“阿逐,其实……当年被王舅抱走的孩子,并不是晏初,而是我。”
“——!”萧逐听陡然一惊,他立刻低头看向身侧的女子,叶兰心却不肯抬头,只是细细的,一根根摸着他的指头。
谁都知道,当年叶询抱走的孩子是成王晏初,却原来,居然是叶兰心
“我和晏初一出生,王舅就指定要带我走,你知道的,母皇基本算是被王舅带大的,王舅又是让出王位给母皇的,母皇不可能不答应他的请求。小孩子嘛,性别总是比较难分,而且也都要小心保护,不会太让他们出头露面,再塑月教育皇子皇女都差不了太多,所以在我十三岁回到宫廷之前,宫里的那个叶兰心,其实是晏初。”
“说实在的,我七岁之前的记忆都记不太清,唯一确定的就是肯定是在不断的背东西和学习。”叶兰心小小叹着气,“王舅的教育方式太奇怪——虽然很有效是没错啦,但是确实也太奇怪。你知道么,我是到七岁那年才第一次见到人,见到的就是王舅。然后十三岁那年,惑惑来,才第一次见到除了王舅之外的人。不过接下来就好多,晏初啦,阳泉啦,父君啦,母皇啦,都在那一年看到。说起来,第一次出洞的时候,我真被吓了一跳,从没想过能看到那么多人呢。”
她语气平淡,但是听到这里,萧逐却几乎不出话来——这是怎样的教育方式啊。
完全的封闭,什么都不让接触,只是一味的灌输各种知识,根本就是在制造一台人形机器!
说到这里,叶兰心抬头,看到他眼底一片怜惜心疼,忽然就无声笑了起来,安慰样拍拍他的手,“啊啊,阿逐,事实证明,王舅的教育还是满成功的,看,我是合格的储君吧?这样乱世,塑月这么一个有列强之名,但实际上必须小心斡旋才能生存的国家,需要的,就是我这样的皇帝。”
话说得没错。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在叶兰心嬉笑爱闹外表之下,其实是缜密心思和几乎毫无瑕疵的推算头脑。
看起来再怎么嬉笑,但是到目前为止,所有事情都在她控制之中,未曾脱轨分毫,毫无疑问,比起自己,甚至于比起他所见过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叶兰心都毫无疑问的更适合做个皇帝。
但是……
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子,萧逐只觉得有非常微弱的悲凉慢慢的,如同浪潮样拂上自己胸中。
“……你不觉得可悲吗,兰心?这样子的话,真的不觉得可悲吗?”慢慢的,凝视着那个女子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他这样问道
听了这个问题,叶兰心脸上连一丝动摇都没有,直视着自己的丈夫,看了片刻,才肃然道:“认真说,我并不觉得王舅那么做有什么不对。塑月需要这样的君主,我是继承人,合该是的责任,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悲的。此外,如果这样的事情以普通人的感觉来判断,是所谓可悲的话,那么就可悲去好,我一个人可悲,总好过无能的君主统治国家,让所有人都可悲来得好。”
听了这话,萧逐安静的看着这个说完之后一个翻身,伏在他胸口上的女子,过了片刻,默默的垂下双眼,低声道:“虽然这么说没错,但是兰心,我希望你幸福。”
“……”看着面前这个垂下眼眸,安静述的男子,叶兰心眨了眨眼,然后慢慢笑出来,双手抚上他面孔,眼神柔软。
“阿逐,我从不曾觉得不幸。真的,从不。”说完,她看着他,唇边的轻笑越发温柔生动起来,觉得随着自己这样慢慢说出来,胸膛里渐渐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暖充实,“相反的,我和你在一起之后,觉得很温暖,很安心,真的,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幸的。”
说到这里,孩子气的笑出来,她看着他,萧逐也笑出来,把她按在怀里。
“你要不要再休息下?”
“要,最近好累,算河工算得要死。”她小小呢喃,靠在他怀里,睡去。
看着她孩子气的笑容,萧逐觉得自己正慢慢的,一点一滴的爱她。
那不是一见钟情那么激烈奔放的爱,而是缓慢的,一点点儿加深的爱。
今天比昨天更爱,明天会比今天更爱。就这样,慢慢和时间一起醇化,属于他们两个的爱情。
然后,总有一天,会变得,最深爱的,只有她。
等叶兰心再睡醒的时候,已经到当天下午,回冰火洞是赶不及了,两人就悠闲的在瑞城里逛逛,吃完晚饭,就信步走回客栈。
两人之间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默契,萧逐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昏倒,也不说,两人就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两人说说笑笑正到房门口,萧逐忽然面色一整,伸手一拦,叶兰心立刻会意,向他身后躲,萧逐凝真气,轻轻推开了门。
门里的人坐在榻旁,手里一枚银簪悠闲的剔着烛红,一头厚重直垂脚踝的长发随意的绾在肩上,额角金红残蝶,衬得他张面庞似笑非笑,透出种鬼气森森的风情。
是荧惑。
看到是荧惑,萧逐略略放心,稍微退后,示意身后的叶兰心上前。
自从知道自小被叶询抚养的是叶兰心之后,萧逐思考一下,就发现之前很多疑点就迎刃而解,虽然对荧惑还是有所提防,却已经不如之前那样满怀敌意。
叶兰心看到是荧惑,不禁笑开了,蹭上前去,“哎,惑惑怎么来了?”
“呢?从昨天出去到现在,没回去就罢了,连个消息都不传回来,我为什么来?”荧惑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斜眼瞥眼,冷哼一声,把手里银簪朝桌上一拍,双手环胸,等她解释。
“出了点儿小意外嘛。”叶兰心笑嘻嘻的答,走了过去,荧惑眼尖,一眼就看到她唇上咬伤的痕迹,眉毛跳,“……嘴上怎么回事?”
“诶……是阿逐那啥的时候太激动咬的信不信?”她很诚恳的说,却在话音刚落的时候抖了两抖;奇怪,窗户明明关紧了,怎么忽然觉得小风一阵阵的刮得厉害呢……
荧惑冷笑,“别以为自己是白痴就当我也是。”虽然嘴巴上这么恶毒的奚落着,但是荧惑还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搭上她的脉搏诊视,然后,在一搭上的瞬间,他猛的睁大眼睛,脸上表情极其古怪,忽笑忽惊,看得叶兰心都担心他别是突然中风吧?
维持着古怪扭曲的表情抓着她的手诊疗了半天,仿佛在确定什么一样,荧惑换了左手,再换右手,换右手再换左手,伸手又摸颈子,只差要求把鞋子脱下来号号她脚脖子上的脉。
最后,他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上古怪的表情最后终于定格成一个扭曲的笑容,他拍了拍叶兰心,告诉她没事,然后一招手,让萧逐过来。
看他脸色变化,萧逐心里已经很是七上八下,他倒不怕叶兰心得什么病,杜笑儿好大一个前车之鉴,他生怕叶兰心也中个什么奇毒,那就惨了。
荧惑第一次不含敌意,异常严肃的站到比他高一个头的男人面前,一伸手,双手扣住他的肩膀,萧逐被他搞得一寒,心里更加发虚。
荧惑拍拍萧逐,又拍拍萧逐,然后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语气开口说,“恭喜永王殿下。您要当爹了。”
“……”叶兰心。
“……”萧逐。
两个人都是当世少见的聪明人,但是在听到完全出乎意料外的这句话时,他们还是毫无悬念的……被击沉。
荧惑安静的等他们消化这个消息,然后,过了片刻,两个人先是对看一眼,然后同时看向荧惑,异口同声句:“啥?”
荧惑一手一个,分别拍拍他们,用不知怎的,带点儿沉痛的语气,“没错,储君怀孕了。永王殿下,您要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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