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姓赶牛的祖家,原籍古城下阳头。古城是中国出了名的小镇,有着得天独厚的天然渔场和漫山果园,下阳头正好是渔场和果园双收之地,居住在这儿的人们有的理所当然就先富了起来,赶牛的祖家当时仗着兄弟多也跻身上去了。这一成份,在后来的大革命中被称为富农阶级。
也就因为当时中国农村的土地大部分使用权在少数人的手里,才出现了为民争地的革命。
土地改革的到来,显然是给无数先富起来和强权占有土地的人们,带来了残酷的事实——把他们手中的财产和土地,化为大众界线。他们中间有的人为了所谓的财产和土地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有的放弃了所有选择改过自新从头再来。那是历史的变更,不能说他们明智也不能怪他们愚笨。赶牛的祖家选择的就是从头再来。既然是想从头再来,最起码的是需要得到当时大众的认可,认可是否心诚,虽然考验心诚与不诚的方式过于偏激。
赶牛的祖家,很庆幸,在那场革命中的表现得到了大众的认可。后来Сhā队到比较贫穷的上阳头,生活了一段时间,日子甚苦,几个兄弟忍受不了无着落的下一餐,相继离赶牛的爷爷而去,只剩他孓然一身不断地Сhā队,从一个贫困换到另一个贫困里,到坚持不了时又换到下一个,希望有奇迹的眷顾。其实,奇迹并不偏袒某一个人,只是会在等待的时间里加点料,让每一个人都以为他快来临了,但奇迹正在暗处自得。还早着咧!赶牛的爷爷希望的奇迹,事实上来得实在不能说不晚,可终归还是来了,那便是他的前妻。
在那个如果说是用艰难来形容的日子里,赶牛的爷爷Сhā队的生活我希望在前面加一个无比,无比艰难才能说明一切。可以想像,在那样的日子里只要还存有知觉的人,都会不经意的想那回不了头的路。更何况是赶牛的爷爷这般四肢健全的人呢?
是的,他也想过,想过其他兄弟都是因为受不了才早早地走了那条路,为什么还要自己留在这世上受着他们该受的苦?可是,又想了想,如果他也走上了那条不归路,整整一个大家庭的灭亡不就是自己造成的。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没脸去见不归路上的长辈长兄了。于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先替家族续个儿才是该想该做的事。就是这样,在第二次Сhā队后,走进了当时的麻古园里。这个地方种植了成片的松树,每到松树开花传粉的季节,就会有老的年轻的少的这样不分年龄阶段的人疯掉。起初,人们以为他们是吸入了松粉而发疯的,有人看到他们都去过松树林,回来后两三天就变那样了。
后来土改前期,当时的大队主任下令放火把松林烧了,以防止有人会再吸入松粉而疯掉。放火烧松林的那一晚,很多痛失了亲人的家人都去了,他们笑开着哭成一团。那是庆幸的笑和失去的哭。那场火真大,烧了三天三夜,人们永远记住了那三个不夜天。大火过后,人们都停止了手中的活计,好好地睡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不用担心恶果会降临到自己身边的觉,真是舒坦。接着的那个冬天,人们每天都合不了嘴,只要有人Сhā队过来,他们都会把故事说一遍,让他们放下心安家。赶牛的爷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Сhā队到麻古园的,安在一户本家姓的人家里。他们家两老一年轻,年轻的是女的,长得俊,未婚。赶牛的爷爷看时机到了,更加的勤奋劳作,无论粗的细的都抢着干。渐渐地,两老发现了赶牛的爷爷的细微心理。因为本家关系,而且看做事做人都勤恳,也就默认了他们的事。
赶牛的爷爷在那个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娶了本家姓的姑娘。第二年,生了一个胖胖地男孩(也就是赶牛的大叔子)。之后女人在松树开花的那个季节,疯了,出走了,一直没有回来。平静了快一年的麻古园,又成了许多人谈而生惧的地方,Сhā队过来安家的人也陆续找关系搬了出去。赶牛的爷爷带着还小的孩子也跟着一起Сhā队到麻古园的人,搬迁到我们大瑶坝。
认识赶牛的爷爷的人都说他的前妻不能算是所希望的奇迹,若是算也不能算主要的。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不像到大瑶坝遇到的女人,能够终守一生。
当初,刚到大瑶坝的赶牛的爷爷,一边劳作一边照顾可怜的儿子,被我的奶奶秦珍花相中,从此他们两老共风同雨几十载,其中还添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娶了贤惠的母亲也添了我。虽然日子还一样的苦,但两老已心满意足。我的父亲母亲则为了更好的明天,不停地劳作。他们相信,贫困只是一时的,现在精神已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不久的日子里物质生活也会提高。
有了这种不服输的思想,我的父亲和母亲一直坚持了十多年,现在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好转。可是不争气的大叔自从与镇上的大姑结合后,懒惰了,隔一段时间就要向家里拿些钱当赌本。可一直这样下去,我的学业也会成为问题。为此,我的父亲召开了紧急的举家会议。
那个会议的前提,父亲Сhā队时的好友在另一座城市发达了,办了工厂,不忘旧友。目的是商议举家投靠旧友。也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全家终于像吃团年饭似的坐在了一起。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大叔大婶及勉强算是有发言权的我。
父亲把会议的前提和目的向我们传播了一遍,自己首先发表了一份自我的说服书。之后,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所有的人都像失去了说话的本能。拿不定注意,他开始询问自己的父亲我的爷爷,今年八十进六,牙齿好手脚还算利索,可耳朵就差了一点爱开老人的玩笑,时常把东风错听成北风。不过,刚才我的父亲征询他的意思的话,倒是听得实实在在,只是反应慢了几拍。他跟我的奶奶在这片土地上共同生活了几十载,创造了我的父亲,结合了我的母亲,哺育了我,现在却要选择离它而去。这时,我的爷爷选择了沉默。沉默是金,沉默为土。
我的父亲看他的父亲把所有的痛楚都写在脸上,知道这个决择太难了。可是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如果没人赞同,也许不知要再等多久才有。于是,我的父亲把询问对象转向了我的奶奶。她是十九岁的时候跟了我的爷爷,一直相濡以沫,她非常了解老爷子的个性。但也非常明白,他们共同奋斗了一辈子依然不能走出贫困线,现在既然有了很好的出路,应该好好把握,保不准日子就好上了。但是,自己左衡量来右衡量去答案依然是个未知数。于是,她像当初选择了跟我的爷爷一辈子一样,沉默。
当我的父亲把眼光转向我的叔婶时,我的叔叔抢先开了口。站在利益场上的人,最懂衡量。俗话说得不错,虽说还年轻的叔叔时常逢赌必输,可这件事上却不马虎。他例了一个短短的五年计划,把城里的每人每月基本收入除去一些生活所用与继续留下来劳作的收入进行对比,得出的是城里的收入大为可观。保持沉默的爷爷奶奶一下子也就明白了许多,年轻人应该去外面经历点什么了。会上勉强算是有发言权的我,在会上却失去了发言的权力。
几天后。
走在熟悉的夜坪小路上,几个同龄人吆喝着牛排向割了稻的农田,从我的身边走过。他们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放牛排了,也不知道我要离开这里。他们赶着牛排,说着粗口大话,慢悠悠地走向远处。这时,一阵风吹来,席卷了漫天的灰沙,给我来了个大盖面。转过身,发现不经意间掉了一滴泪,心生一阵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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