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0">姬天心觉得,这辈子自己都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路,不,不对,应该要加上上辈子。一直跑一直跑,顺着意识里最后残留的那个方向,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没有什么知觉,可大脑却一直反复的发出着那个简单而痛苦的命令,跑,不停的跑。“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救你,一定要等我……”这是姬天心扑倒在驿站门口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一生,郁暮听到的她说的第一句话。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女孩子,跌倒在地的那一刻却让他不自觉的转身。郁暮最终还是上前抱起了那个孩子,脸上全都是土,根本看不出样貌来,只有嘴角干涸的血迹,竟然透着几分狰狞。“一定又是这附近哪个村子的孩子。”郁朝原本已经领着女儿进了驿站,可回头却发现弟弟并没有跟上来,所以才会出来看看,没想到就被他撞上了这样的一幕。“她说她要去救人。”郁暮轻轻擦拭着女孩脸上的尘土,发现女孩的脸上竟是细细密密的伤口,像是擦伤的,整张脸上都是,“怪可怜的。”“唉,这年景,有几个不可怜的。”郁朝也无奈的摇摇头,这一路来,这样的场面还见的少吗。郁暮终是不忍心,便将孩子抱进了驿馆里,郁倾晨远远的跑了过来。“二叔二叔,哪来的小孩啊?”“就在门口碰到的,看样子是饿晕的。”说是驿馆,可其实早已经破败不堪,偌大的大堂里桌椅散乱不堪,缺胳膊少腿的,难得能找个可以坐人的。墙角一个看着像柜台的大桌子后头,一个邋遢的男人正打着瞌睡。“唉唉唉,这可没什么吃的,水也没有,歇会就赶紧走吧!”楼上的妇人穿着很不合体的衣服,嗓门大的让倾晨狠狠皱了皱眉头。料想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只不过郁倾晨骑马实在累了,所以才进来歇歇脚而已。郁朝将随身带着的水囊打开给了郁暮,这个昏迷的孩子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了。一滴一滴的水落入口腔,沿着嗓子一路滑进去,女孩终于有了些知觉。“救救……救救我……救……”声音撕撕扯扯的,听不清楚,但很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挣扎。郁暮继续给女孩喂水,可女孩却一直都挣扎着说话,好像并不贪恋那点生命源泉。“你想说什么?”郁倾晨盯着二叔怀里的孩子看了好久,终于确定她绝对是个女孩子才敢亲近,小脑袋靠在女孩头边,仔细的听着女孩虚弱的声音。“啊,我听到了,她在说‘姨母’,她让我们救救她的姨母!”郁暮了然,这个孩子晕倒前还一直念念不忘着要去救谁,看样子就是她的姨母了。“她为什么只会说这几句话,她到底醒没醒啊!”倾晨嘟着嘴,一张小脸上飘荡着的全都是小小的爱心nAd1(郁暮掀开女孩的眼皮细细查看,最终确定,“她还未完全清醒,现在还迷迷糊糊着,只不过那个念头太深,她即便已经没了意识,但还是念念不忘。”“她想去救她的亲人啊,我们帮帮她好不好。”面对着这样一个弱小的生命,郁倾晨又开始同情心泛滥,郁朝有些无奈的摇头。“哪能救的过来,这大旱旱了几年了,这附近全部都是灾民,比她还可怜的多得是,我们哪能个个都救啊。”“不,救救姨母,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姨母!”在朦胧中听到那人好像要拒绝,女孩竟然生生的吓醒了过来。郁暮就看着那只脏脏的小爪子使劲的抓着他的胳膊,不止话音在抖,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可就是这样,那斑驳的脸蛋上依然能看出满满的坚持。而此时姬天心也终于看清楚了救起自己的人,窄袖的衣袍干练俊朗,栗色那般深沉的色调也没有将他脸上明丽的光芒掩盖,反而显得整个人更加神采奕奕,看着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头发简单的在头顶束起,不留一丝落发,让他原本就干净的脸庞更先俊朗。记得自己晕倒前看见他随手握着佩剑,不是官差就是江湖游侠,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有一定的实力能帮她救人,这也是她直冲冲的朝他扑过来的原因。凌乱的大脑迅速的整合了所有的信息,姬天心推开抱着自己的男子,愣愣的跪了下来,这辈子,除了天地神佛,她还从来没有给人下过跪,包括他的父皇。可是现在,她却跪的那么干脆。“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姨母,村子里的人,他们,他们要把我们吃掉啊……!”女孩哽咽的话语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求你了……”女孩还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两个大男人只觉得乌云压顶,一个闷雷下来劈的他们浑身一震。郁朝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哭泣的女孩,郑重的问道:“你说,你们村子里的人要吃了你们,是什么意思?”“他们把我和姨母关起来,他们说,他们说……”压迫在内心深处的无力和绝望终于爆发,这时候才感觉到什么叫害怕,那一张张灰白的脸,一双双饥饿到癫狂的眼睛,漂浮在空气里疯狂的**。妖怪,那些早已经泯灭了一切人性的妖怪正一步步朝她走来,她能看见他们通红的眼睛里充斥着的残忍和贪婪。她就那么迷迷糊糊的被郁暮一把提了起来,马就拴在院子里,在惨烈的阳光下蔫蔫的垂着头,郁暮挟着姬天心翻身上马,动作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他们在哪,在哪个方向?”等郁暮已经驾马狂奔了出去,姬天心才来得及伸着手臂指向自己来时的方向。马跑得很快,周围的一切在飞速的后退,姬天心紧张的缩在郁暮怀里,郁暮以为她是被马吓得,尽量将她环在自己的臂弯里,姬天心紧紧的抱着那只手臂,心脏好像就在嗓子眼打转,一不小心就能飞出来了nAd2(一定来的及的,一定可以的,她一定还在等我,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时间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漫长,为什么还没到,为什么还没到啊……“别怕,有我们在,别人绝对伤不了你的。”郁暮努力安抚着怀里越来越焦躁的女孩儿,那双抓着他手掌的小手那般纤细,可竟然让他感到了一丝痛意,他任由女孩撕扯着自己的手掌,承载着她所有的恐惧。终于,前面好像有房屋了,土块搭建的低矮房子,远远地看去像一座座坟墓。“到了,我们到了……”空气里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是蛋白质在高温下散发出的气味,飘了好远好远。姬天心是从马上栽下来的,脑袋先着的地,很快就有红色的液体从额头上滑下来,歪歪扭扭的爬的满脸都是,她动不了了。郁暮努力的想将这个孩子拉起来,可是她却跪在地上缩的像块石头,头顶在地上,血液顺着发丝一滴滴渗进土里,他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可她好像没有丝毫直觉。随后赶来的郁朝父女也赶忙过来帮忙,不用想,大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二弟,你和倾晨在这里等着,我过。”没等郁暮回答,郁朝已经提了自己的大刀跨步朝村子里走去,胸中熊熊的怒火让这个纵横江湖十多年的男人都忍不住发抖,他能听到自己上下颌的牙齿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倾晨很乖的搂住姬天心,怯怯的安慰说:“别害怕啊,爹爹很厉害的,一定能把坏人打跑,一定能救出你姨母的。”远远的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倾晨自己都有些害怕,但还是没忘了给姬天心打气,“很快的,很快爹爹就能把你姨母救回来了,很快的……”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郁暮和倾晨都紧张的盯着远方,破败不堪的土坯房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可是两个人却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方向,不知道从那里走来的会是绝望还是希望。不久,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空气中爆发出浓重的血腥味,将这世间一切香的臭的气味全部掩盖,只有血液的味道,冲的倾晨想吐,这下,郁暮终于闲不住了。“我。”郁暮起身就要走,却被倾晨一声尖叫吓住。“二叔你快来啊,你快来看她!”郁暮赶忙凑过去,眼前的一幕将他都吓了一跳。女孩的手掌被紧紧咬在嘴里,血顺着牙齿和嘴唇流出来,女孩的嘴里都是血,半张脸也已经被血染红,加上额头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整个人好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魂,狰狞恐怖。“二叔你快帮忙啊,拉不出来……”倾晨已经带着哭腔了。努力的想拽开女孩的手,可越是用力女孩就咬的越狠,郁暮害怕再这样拽下去女孩手掌上的那块肉都会被生生撕下来nAd3(“快松开,松开!”郁暮已经转而去捏女孩的下巴,尽可能的想办法让女孩松口,可女孩就是纹丝不动,郁暮又害怕用力太大伤了她,一时间投鼠忌器无可奈何。“别拉扯了,直接打晕。”不知道什么时候,郁朝已经回来了,刀未还鞘,上面还残留着血液流过的痕迹,持刀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哥,村子里的人……”“这个村子里没有人,没有!”暴怒的男子大声吼着说:“都是畜生,都是一群畜生!”郁朝紧紧握着拳头,好像要把什么东西就这么狠狠捏碎才甘心,不敢回想那些残骸,那些冒着热气的铁锅,还有那些围在一起满脸放光的村民,不,那根本不是人,是一群野兽,没有人性的野兽!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孩终于发出了“呜……呜……”的叫声,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斜斜的倒了下去,可牙还是紧紧的咬着,那只手真的快要被咬断了。郁暮没再犹豫,当机立断的一掌让女孩终于安静了下来,倾晨早已经吓得躲在了一边,一身杀气的父亲让她不敢接近,而二叔这边的小女孩好像更加可怕,倾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躲开,远远的躲开。郁暮终于把女孩的那只手抢救了出来,已经咬的血肉模糊,隐隐约约都能看见肌肉下面的白骨,“倾晨,把你的手绢给我。”没有再拖沓,郁暮已经拿出了身上的金疮药给女孩处理伤口,金疮药的止血效果很明显,但伤口太大太深,只能是先做暂时的治疗,回头再好好的包扎。抬头才看见,倾晨并没有把手绢拿出来,而是躲在马后头,一张煞白的小脸惊恐的看着他们,郁朝也才发现,女儿被吓坏了。将玄铁宝刀收回刀鞘,郁朝用袖子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迹,“倾晨不怕,等爹爹回去洗洗就好了。”挤出一个笑脸给女儿看,尽量让她别那么紧张。“快,把手绢给二叔,稍微收拾一下我们就赶紧走吧,今天恐怕得赶夜路。”死了那么多人,虽说这个地方早已经吏治败坏,衙门都差不多关门了,但是要是被人传了出去,恐怕一路上会遇上不小的麻烦。倾晨看爹爹好像又变回那个和蔼可亲的爹爹了,才稍稍放下心来,摸出自己怀里的小手绢给二叔递过去,但也还是不敢靠的太近。“我们要带上这孩子吗?”郁暮一边给女孩包扎,一边询问大哥的意见。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把这个孩子丢下,那绝对是死路一条,既然这个村庄都已经发展到吃人的地步,那么附近别的村子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郁氏兄弟虽不是什么江湖大侠,但这个女孩看起来实在太过可怜,郁暮看着那只鲜血淋漓的小手,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带上吧,她家里人肯定都已经死了,不然那些人也不会打她们娘俩的主意,这孩子命不该绝,受了这么大的难,以后或许有什么大福报也说不上。”其实郁朝也不想把这个孩子就这么丢在这里,他也是有女儿的人,看着那个比自己女儿小不了多少的孩子,怎么都不忍心让她就这么自生自灭。其实,从他们在驿馆门口救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注定了吧,这样的缘分,也带着不一样的牵绊。很快,两匹马绝尘而去,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还有被尘土掩埋掉的,血肉模糊的过去。其实后来姬天心努力的回忆过,那天的自己除了认真的看过给自己喂了水的郁暮之外,对郁朝和郁倾晨的印象都极度模糊,好像自己自始至终都没多看过他们一眼,可是就是这一家人替自己报了血海深仇,也是这一家人把自己带离了那个噩梦,她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才真的走向了正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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