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房里边此刻挤满了人,季书娘和秋华带着松砚飞红在里边,嘉懋春华身后丫鬟婆子有几个,又并着高祥高安,一堆人站在门口
高祥见着秋华站在季书娘的身边,正静静的看着她,眼睛里边有一种喜悦,高祥的眼神和她的相触,马上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踏实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向季书娘行了一礼道:“婶娘安好!这么久未见婶娘了,心里甚是挂念!”
季书娘见着高祥那文质彬彬的涅,心里喜欢,将他拉到了身边不住的打量:“高了,这一年里长高了许多,都快到婶娘的嘴巴这里了”
高祥笑着看了看秋华道:“秋华妹妹也长高了呢,去年我走的时候才到我的肩膀,现在可在我的鼻子这地方了”他转眼看了看季书娘面前那幅绣品,不由得惊叹道:“婶娘绣得可真是好,活灵活现,就像真的一样!”
高安听着高祥那般说,也蹿到那绣品面前来看,瞥了一眼很不服气道:“这黑一团白一团的有什么好看,我们还是出去玩罢,方才进院子的时候看见那猫在树下趴着,旁边好像还有一只狗!”
春华见高安说出的话实在乏味,三婶娘的绣品精致得很,在他嘴里便不值一提,瞥了一眼高安,走过来恰秋华的手道:“我们一起去外边玩,这绣房鞋不打扰婶娘了”
季书娘连忙喊着飞红去叫厨房那边洗了瓜果,将点心小吃装好盘儿送到前院去,自己将针线收到笸箩里边,扶了松砚的手便跟了出去到了前院一看,秋华他们却是人影儿都不见了,李妈妈捧着盘子从厨房那边出来,见着前院空荡荡的,也是一愣:“都去哪里了?”
在前院看门的小丫头子走过来道:“方才锦绣园二少爷和二小姐过来了,说园子里边的橘子熟了,红彤彤的挂了一树,叫着姑娘他们去后园那边摘橘子玩去了”
季书娘听了点了点头,心里想着高祥那恭顺的神色,忽然便有些感触,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松砚和李妈妈见着她好好儿的,却又流起泪来不由得也是的:“奶奶,你快莫要伤心了,姑娘回来见着你这样儿心里头也会担忧呢”
季书娘放下手笑了笑:“怕是绣得太久了些,竟然便迎风流泪了”一边说着一边想到秋华,若是以后能许个像高祥这样的,自己也可以安心了
秋华却不知道季书娘便已经想到了她的亲事上边去了,她和春华夏华正在树下看着嘉懋他们摘橘子,一边说着闲话儿
“春华姐姐,听说大伯娘要你准备开始绣嫁妆了,是不是很欢喜?”夏华攀着春华的手,笑嘻嘻的发问,听得春华好一阵烦恼,朝夏华瞪了一眼:“我才不绣呢,人都没有见过一面,就凭咱们姑祖母一句话,我就要嫁他,想想都心里难受”
秋华也一阵沉默,春华今年才十一岁,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许了人家,听说是镇国将军府家的长孙,可那么大一个将军府,肯定比容家又要多出了不少人来,现儿容家都如此复杂,更别说那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府了
抬眼望了望春华,她站在树下亭亭玉立,便如一根才抽枝的长柳条儿一样,裙裳被秋风吹得卷着腿不住的飘椰一双眼睛和大伯娘的极像,长长的丹凤眼,那眼角吊梢着,似乎眼神能从那地方飞出来一般春华姐姐真真是十分的人才,也不知道姑祖母给她定下的姐夫是什么样的人,究竟能配不配得上姐姐呢
“春华姐姐你放心,姐夫肯定是个不错的,皇后娘娘自然不会看走了眼”秋华见春华脸色已经不是太好,赶紧出言相劝听说最近大伯娘j□j华在家绣被面儿,说每个姑娘家走得自己绣件嫁妆,春华为了这事已经和大伯娘怄了几次气,本来就想找时机来劝她的,现儿夏华提出来了,自己也趁机劝说几句
“你还小呢,怎么会知道我的烦恼”春华伸出手来拧了秋华的面皮一下:“再说,你和高祥那么好,自然不能想到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到一起会有多么尴尬”
夏华听了这话也笑嘻嘻的朝那边橘子树下望了一眼,秋华被臊得满脸通红,跺着脚儿道:“我本来是来开解你的,没想到你们两人联合起来捉弄我!”
高祥在那边几棵橘子树下转了几圈,拣着那个头大颜色好的橘子摘了几个,就听着那边欢声笑语,容家姐妹几个眼睛都望向了她,夏华还在朝他这边摆着手,以为她们想问他要橘子,便两只手捧着橘子跑了过去:“你们瞧瞧,这几个橘子真是光亮,就不知道里边甜不甜,你们尝尝?”
春华笑嘻嘻的接了一个过来,瞟了瞟高祥,见他虽然口里边似乎是对自己姐妹三个在说话,眼珠子可是盯着秋华不放,拉着夏华走到一旁,在她耳边低声说:“咱们让他们两人去说说体己话儿!”
秋华见春华和夏华朝她扮鬼脸,羞得脸都成了一块大红布,低头就想跟着往一边去,可偏偏脚却像是生了根似的,半点也动弹不得,就听着高祥在耳边说:“秋华,我过几日便要跟着父亲去京城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江陵来”
秋华愕然的抬起头来看了看高祥,就见他脑袋耷拉着,似乎不敢抬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突然之间好像也明白了些什么,心里边有一丝说不出的甜美,微微一笑道 ... [,]
(:“我要道京城去开珍珑坊呢,到时候说不定还得委托你帮我好好看着些”
高祥抬起头来惊喜的看着秋华道:“你要去京城开珍珑坊?”由于激动,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是”秋华用力点了点头:“我和大伯娘已经在广陵和华阳开了分号呢,过不了几年自然会要将铺子开到京城去,那才是好赚钱的地方”
“那好,我便在京城等着你,我的衣裳都到珍珑坊买”高祥也很为秋华开心,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两个橘子,忽然想到了自己过来的目的:“我给你剥个橘子尝尝”
将橘子揉软了些,高祥用指甲掐进上头那个小小的凹点,正准备将橘子剥开,就听后边传来娇滴滴的声音:“你们在这里玩也不喊我!”回头一看,却是淑华带着秋芝站在那里,穿了一套水天蓝色的秋裳,脸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小嘴儿嘟了起来,煞是娇俏
“祥哥哥,原来你来看我了!”淑华转了转眼,便看着了站在树下的高祥,完全忽视了秋华的存在,奔了过来伸出手就想朝高祥身上扑高祥记起了那个晚上,淑华也是这般朝自己扑了上来,心中一慌,赶紧朝秋华这般走了一步,可没有留神到脚下有一块石头,眼见着人便直直的往秋华那边扑了过去
秋华心里头有些紧张,本想向旁边避开,可还是的高祥会摔到地上,赶紧伸出手扶了高祥一把,两人的脑袋便撞在了一处秋华觉得有一处柔软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边,她的脑袋里边突然“轰”的响了一声,一种慌乱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赶紧踉踉跄跄的走开一步,在旁边站定了身子,手指抚过唇间,又急又气
男女授受不亲,没想到两人竟然嘴唇贴到了一处!秋华羞得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偷眼望了望旁边,见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才挨挨擦擦的摸着几棵橘子树走到春华夏华那边去,极力克制着自己激荡的心情,假装着若无其事般和她们说起闲话来
高祥大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撞上了秋华,等他闻着有一点奇怪的香味时,这才发现原来两人的嘴唇碰在了一处,惊得他赶紧调整自己立稳了身子,无比尴尬的望向了秋华,见她已经和春华夏华站在了一处,正眼也不往他这里看,心里一阵发紧,莫非秋华恼了他唐突不成?摸了摸嘴唇,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也闹了个大脸红,再看看手指上边,有些淡淡的胭脂,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秋华,心里边也也一种别样的感觉
很香,很软,高祥默默想着,原来胭脂这么好吃呢
“祥哥哥,你来了我家怎么不喊我?”淑华已经从后边走了过来,很不满意的看着高祥:“要不是我想着来这边摘橘子玩,还见不到你呢!”
淑华鼓着腮帮子很不满意的顺着高祥的目光往那边看去,见春华她们说说笑笑十分开心的涅,不由得更气恼,这些姐妹们总是把她排斥到一边,看她的目光有些居高临下,淑华气得有些牙痒痒的,素日里边不理睬自己也罢了,可今日祥哥哥过来都不告诉自己,实在可恨!
高祥见淑华站在那里发愣,赶紧也走向了嘉懋他们那边,淑华赶紧跟了上来,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伸手指着那树梢道:“祥哥哥,你帮我摘些橘子好不好?我想要树梢上头那几个大的”
被淑华缠着,高祥只觉实在难受得紧,摇了摇头:“你看我这身量,又哪里够得着那些?你还是叫旁人帮你摘罢”抬眼看了看前边,见高安和嘉懋嘉荣踮着脚正在比着摘橘子,对嘉懋喊道:“嘉懋,你来帮淑华摘几个橘子,我够不着”
淑华气得跺了跺脚,她只想向高祥撒娇,没想高祥却一点都体会不到她的用意,偏偏将旁人喊了过来!正准备说话,就见一个身影奔到了这边,伸手便将两个大橘子摘了下来递给了淑华:“你是不是要这两个?”
淑华接了橘子在手里,抬头看了看那个少年,认得他是高祥的兄长,上次在随云苑见过一次,心里总算舒服了些,还是有人愿意理睬她,不像高祥这根大木头!可是见着高安那张紫堂色的面皮,再看看高祥,心里还是觉得高祥要好看些,所以拿着橘子转了转,又向高祥那边挪了挪
高安见着面前这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只是往高祥身边靠,心里老大不高兴,双眼觑着高祥冷冷的哼了一声,甩了袖子便往嘉懋他们那边奔了过去高祥见淑华总是粘着自己,也是犯难,总觉得秋华她们似乎正在嘲笑自己,脸上一红,甩开了淑华便走去了嘉懋身边,气得淑华嘟着嘴儿磨磨蹭蹭的朝秋华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秋华虽然和春华夏华在说着闲话儿,可心里头久久不能平静,依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荡漾,方才那柔软的感觉让她既觉得羞愧,又觉得微颤颤的有些发甜,看着高祥和嘉懋他们打闹的背影,秋华心底里有丝丝的触动
斯人温润如玉
72不提防绣品遭抢
( 中秋节过后,长宁侯府举行了一次珊瑚宴江陵府里有头面的人家都得到了请柬皇上御赐的红珊瑚让人大开眼界纷纷赞叹众人皆说这是皇恩浩荡容家可真是积善世家,这才出了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出了一位皇后娘娘倒也罢了,最最重要的是这位容皇后的儿子许胤壱脖涣⑽了太子到时候等他承继大统,长宁侯可就变成了皇上的亲舅舅这容家便更威风了些大家一边望着高台上的那两株赤色珊瑚,一边露出了垂涎的神色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样与容家交好才是
“只是长宁侯素来为人耿直也没什么好巴结得上的”很多人想了又想,连连摇头若是想送金银,容老爷可是不收礼的,这次珊瑚宴还特地在请柬上写着:若是带了礼单来,请柬无效容家的金玉坊在大周开了不少分号,哪里又会少了钱花!
“那只能结儿女亲家了!”有人眼珠子转了两圈,自以为想出了个好主意来,引得旁边的人一阵哄笑:“长宁侯的长孙女已经许了镇国将军家的长孙,你自己掂量下门第,能不能配得上容家!”
“听说容家三少爷娶了个姨娘,生了两位庶女,虽然我的门第不高,可儿子娶容家的庶女那可是绰绰有余罢?”说话的是江陵府的易同知,自从上次处理了容三爷的案件以后,便早就打着巴结容家的主意,他有一个九岁的儿子,聪明伶俐,一家人视若珍宝,可是若能娶到容家的庶女,那也不算辱没了他
“你便一厢情愿罢!”众人笑嘻嘻的取笑他:“官阶不过正五品,儿子还是个白身,就想娶长宁侯家庶出的小姐,可不是白日做梦?”
“一个庶女而已,如何能与嫡女相提并论?”易同知嗤嗤笑道:“我以后未必在这正五品上边坐一辈子,升到四品的分位时,说不定我都还不想来容府求娶呢!”
“好大的口气!”众人笑得越发欢实了,这时有个丫鬟托着热茶上来替众人换过了一茬,又默默不出声的将空茶盏收拢在盘子里边转身走了
这珊瑚宴直到下午才散,丫鬟婆子们收拾了残局这才回各自的院子脚步声匆匆,碧芳院的门被推开,秋芝一脸不快的走了进去,见着贾安柔正在前院和淑华说话儿,不由得一愣,宴会间听到的那些话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自家姑娘生得这般美貌,却没由得被那些不长眼的轻慢,秋芝想着便有些愤愤不平,虽然姑娘有时候性子燥,可那容貌实在是没得挑!她望了望淑华,自家姑娘长得真是好看,那双眼睛格外动人,就像有一汪春水在荡漾着般,波光粼粼
“秋芝,你怎么了?”贾安柔见秋芝垂手站在一旁,不想素日那般有话说,不由得也是奇怪今日容家开珊瑚宴,各个院子里都调了人手过去,秋芝该是去看了热闹才是,怎么回来倒是这样一副气鼓鼓的涅?
“姨娘,我实在是忍不赚可是气人!”秋芝听着贾安柔问她,终于逮着了说话的机会,嘴巴一瘪便说了起来,将那些人的闲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听得贾安柔气得只是一怔脸煞白,好半天说话不得
淑华见母亲这副涅,惊叫着伸出手来给贾安柔顺气:“娘,你怎么了?”
贾安柔一把攥住淑华的手,连连摇头:“真是没办法忍了!我的淑华哪点又比不上春华秋华,这嫡庶就该有这般大的区别?一个五品小官儿都来侮辱我的女儿!”她怔怔的望着淑华白玉般的脸蛋,心里很是伤感,此刻的她真恨不能冲到随云苑去质问那个病怏怏的季书娘,既然都和三爷过不下去了,为何还要占着那位子不挪窝!
“不行,我总归得让三爷把那日说的话做到才是”贾安柔将淑华的手拉着贴到自己脸上,感觉到女儿温暖而柔软的手心,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归得让我的淑华尽早成了嫡女才是,若等到议亲的时候,总怕是来不及了”
季书娘正在绣房里边忙碌,就听外边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容三爷已经跨进了绣房,见着他的身影,季书娘吓得微微一颤,手里的针便扎到了自己手指头上,很快一滴血珠子从指尖上冒了出来,旁边李妈妈看得心疼,一步走到了季书娘前边,将她拦在了身后
这一个多月以来,容三爷已经从季书娘这边强拿了不少的首饰碎银子,梳妆匣看见便空了一大半,季书娘生怕女儿的,吩咐丫鬟婆子谁都不许多嘴,容三爷见着这银子好拿,心里头懊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法子,手里没闲钱了便往随云苑这边走了来
“快些拿些银子给我!”容三爷咂了砸嘴角,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似乎他问季书娘摇银子还是一种恩赐般
“你把我的梳妆匣子都要掏空了,我又哪里还有银子给你!”季书娘有些气闷,她将一些值钱的首饰都收好了,留了几支不怎么值钱的簪子放在外头,容三爷偏偏下得了手,几次下来就不见了
容三爷看了看季书娘,觉得这个妻子真是不贤惠,分明珍珑坊大把的赚着银子,偏偏不肯拿出钱来给他花!他眼角瞥见季书娘发梢见一支多宝簪儿一闪,心里暗自窃喜,这簪子是季书娘带过来的陪嫁之一,似乎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定然是值些钱的想到此处大步走了过去,伸出手来就往季书娘的发髻那边探了过去
李妈妈见着容三爷伸手,凰一跳,可毕竟不敢伸出手来和容三爷对打,只能将季书娘护在自己身后,容三爷的手只能扯到李妈妈的头发,将她的发髻都弄散了,旁边松砚见着这情形不妙,丢下手里的绣绷便跑了出去
“你这老货,还不给我滚一边去!”容三爷揪住李妈妈的衣襟便往一旁推,李妈妈鼓着眼珠子瞪着容三爷道:“三爷,你为何就不能体恤奶奶的辛苦?本来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在的过日子,你娶了个贾姨娘来伤了她的心,后来更是做了那一塌糊涂的事儿,你瞧瞧奶奶现在这副颜色,都不是你弄出来的?”
容三爷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儿?一把将李妈妈搡到一旁,季书娘没了屏障,颤着身子靠着绣柱站着,脸上一片苍白:“我真没银子了”
“你把头上的簪子给我”容三爷朝季书娘笑了笑:“我看也能换些银子”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怎么能给你拿去换银子?”季书娘大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惦记上了自己头上的簪子,一种说不出来的愤怒让她挺直了身子站在那里,眼里闪过一丝毫不退缩的坚定
“你这贱妇,怎么今日便硬气了起来?”容三爷踏上了一步,探头看着那幅绣布,不由得又改变了主意,他经营了一个多月的绣坊,对于绣品已有粗浅的了解,看着眼前这幅屏风,绣得可真是精美,少说也能换一千多两银子:“既然你不想将你娘的遗物给我,那便将这绣品给我罢!”
季书娘眼前一黑,这绣品可是她花了半年的功夫才绣好,现儿只有最下边还要补上几针便能完工了,若是给他拿了去,又如何能向那订货的客商交差?想到此处她挺身护住那绣布,眼中似乎能冒 ... [,]
(出火来:“容钟毓,你真是不要脸!”
“贱妇,竟然敢骂我!”容三爷心里肝火大盛,伸出手便将季书娘推在了墙上,李妈妈赶紧过来掰开他的手,容三爷也不管她们主仆两人,伸出手来就从绣架上将那幅万里江山图取了下来,卷成一个小卷便带着往外边走了去
季书娘奋力扑了过去,又被容三爷一把推开,头撞到了绣架的一角,立时便冒出血来容三爷见着事情不妙,赶紧拿了那幅绣品便溜了出去,在门口撞上了由松砚带着的容大奶奶,他头一低,飞快的脚底抹油般跑了
“奶奶!”松砚有几分着急,赶紧跑了进去,容大奶奶叹了一口气,也跟着松砚走了进去,心里想着该好好安慰着季书娘才是可一群人来到绣房,却见季书娘已经晕倒在地上,李妈妈扶着她,眼泪珠子正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大少奶奶,你可来了!”李妈妈见着容大奶奶出现在眼前,总算宽心了几分,抹着眼泪和松砚一起将季书娘扶了起来
容大奶奶见着季书娘额头上的血,也慌了手脚,一迭声喊金枝去扶着季书娘,吩咐松砚去找止血的药和干净帕子过来,众人手忙脚乱的弄了一阵,总算是将季书娘额头上的血止住了季书娘悠悠醒转过来,转头看了看那空空的绣架,悲从心来,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怎么样也止不住
松砚顺着季书娘的目光往绣架上看了过去,不由得变了颜色,拔腿便想往外边跑,季书娘喊住她,摇了摇头:“没用的,已经追不上了,谁知道他拿着绣品去了哪里?”
容大奶奶见随云苑主仆三人都是面如死灰,不由得有些奇怪:“三弟他拿走了什么?”
“奶奶花了大半年功夫才绣好了一幅屏风,那是有人在珍珑坊定下的,眼看着交货的时候要到了,可偏偏却被三爷过来抢了去!”松砚摇头叹气跺着脚儿,眼泪也跟着簌簌的落了下来:“都怪我,不该这时候去喊大少奶奶的,怎么样也得在绣房里守着奶奶!”
季书娘含着泪摇了摇头:“松砚,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命苦!”
一想着方才容三爷那气势汹汹的涅,季书娘便觉心里难受得紧,咳嗽了几声,嘴角竟流出了一丝血来容大奶奶见着这情形,心里也难受,赶紧打发金枝去外边回春堂请钟大夫过来,转身安慰季书娘道:“书娘,你且放宽心,我无论如何也会去替你将这绣品追回来的,你先好好将养着身子”
李妈妈望着季书娘面色如纸,在一旁拍着手儿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命苦的奶奶,好不容易过上了舒心日子,却经不得三爷这般来吵扰,若再是这般闹下去,定会活活被他折磨死了去呢!”
容大奶奶见床上的季书娘双目微闭,额头上掩着一块帕子,汗水和血水交织着爬在额头上边,一张脸已经瘦得如刀削过般,只有一巴掌宽窄,心里也无限凄凉,坐在床边握住季书娘的手,一肚子的话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73秋华无奈急救火
( 钟大夫过来给季书娘把了下脉,神色凝重朝容大奶奶摇了摇头容大奶奶瞥眼看了看已经沉沉睡去了的季书娘轻轻走出了屋子钟大夫也跟着走了出来
“贵府三少奶奶额头上的伤倒是不严重只是……”钟大夫叹了一口气:“我原先就说过,切忌不能郁积于心,否则忧思成疾就难治了”望了望低头跟着走出来的松砚钟大夫有些生气:“不是交代过你吗?为何还让三少奶奶病着?她痰中带血,是劳心劳力而致劳心我倒还能想得通实在想不通的是你们江陵容家还有什么要她去劳力的!”
松砚红着眼圈儿道:“三少奶奶这半年都在绣一幅屏风,是珍珑坊接下的单子那万里江山图卷轴浩大奶奶这半年都在绣这个了,方才三爷过来……”松砚擦了下眼睛:“那绣品被三爷抢走了!可是那位郑老爷已经放了一千两的定金,若是到时候没有东西交货,那可如何是好?”
钟大夫听了也是叹气,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问松砚道:“你可知道这郑老爷究竟是谁?若是知道便先去找他说说清楚,退了定金,也就损失那些钱罢了”
松砚听了呆了呆,哪里只是损失了钱财,三少奶奶这半年功夫都花在这上边呢!一想到三少奶奶每日熬夜差不多要到戌时去,松砚心里就格外难受:“我们奶奶这么辛苦,怎么也不能这般便宜了三爷”
钟大夫想了想,蹙着眉头道:“我倒认识一个姓郑的老爷,他极好风雅,喜欢画些画儿写些字,只是因为出身商家,拘着家世未能下场科考可照我看来,他却比那些读书的秀才有学问得多!去年他在城外买了个庄子建了个园子,想来会买些绣品回去装点的,若是他交的定金,我可以替你和他去说声,你们从容着将那绣品找回来便是”
容大奶奶在一旁听了连连点头:“这便有劳钟大夫了,你去那位郑老爷家里替书娘问问,若真是他,请他放宽几天期限,别让我弟妹太过担忧,这病便更是好不了”
钟大夫赶紧谦让:“哪里值得大少奶奶说劳烦,老朽开了方子便去找郑老爷”
几人正说着,就听脚步声仓促,转脸一看,秋华带着飞红站在了内院门口,见着钟大夫站在那里,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急急忙忙问道:“钟大夫,我娘无大碍罢?”
钟大夫见着秋华一脸的期盼,不好直言相告,只是安慰了几句,说了些静心休养不久便会痊愈之类的话,秋华极认真的听着,见钟大夫说得轻松,总算是把一颗心放了下来,奔进了屋子去看季书娘了
钟大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秋华的背影,同情的摇了摇头:“可真是一个早慧的小姐,年纪小小便要操心这么多事情!”
容大奶奶应和道:“可不是呢,才j□j岁大的人,却做了十八岁还做不了的事儿!”朝里边瞥了一眼,她扶了金枝的手急急走了进去,松砚领着钟大夫去开方子不提
秋华默默无语的坐在床头,手紧紧的捏了一个拳头,真恨不能将自己那不想承认的父亲捶上几拳,见容大奶奶走进来,她赶紧站了起来:“大伯娘,你坐”
“秋华,这绣品被抢走了,你该怎么样应对?”容大奶奶慢悠悠的坐了下来,想要看看秋华能有什么样的见地,毕竟两千两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对方付了定金,到时候拿不出交货的成品还要赔付呢
“大伯娘,我方才已经想过了”秋华掠了下头发,陪着坐在了容大奶奶身边:“第一便是要去摸清楚父亲准备如何出手,他现在没有了绣坊,自然要单独去联络卖家,这绣品价值不菲,不是舍得花钱的大户人家定然不会要,所以现在该派人去江陵城那些有钱又出手大方的人家里去问问”
一面说着打算一面想到了自己的祖母,秋华有些感叹,家里凡是值钱些的,大抵都是祖父添置的,若是那些大户人家有祖母这样当家的夫人,恐怕这绣品开价一千两银子他们也不会要罢
“嗯,说得确实不错”容大奶奶点了点头:“咱们总得找到这绣品落到谁家里边去了,就是花银子将它买回来也不能失信于人”她朝金枝招了招手:“你速速去金玉坊那边找大爷,让他派人去打探下三爷去了哪里”
“然后我必须找到郑老爷和他说清楚下,麻烦他稍微等上几日,我总会将这万里江山图送到他府上的”秋华怅然的望了一眼容大奶奶,一口珍珠般的牙齿咬着嘴唇咬得紧紧的:“真不知道这事儿他怎么能做得出来!”
此时松砚送了钟大夫出来,走进来刚刚好听到这话,心中一酸,朝秋华行了一礼:“姑娘,都是我们不好,若不是奶奶叮嘱着我们要瞒你,恐怕三爷也不会得寸进尺”
容大奶奶和秋华听着这似乎话里有话,都齐刷刷的望向了松砚,松砚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圈,终于滚落了下来,从梳妆台上抱起那匣子走过来,默默的放在桌子上边:“大少奶奶,姑娘,你们看看便知道了”
秋华伸手将那一格格抽屉拉开,发现抽屉里边空空如也,只有几根单簪躺在那里,显得格外寒酸她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气得全身都有些发抖:“是不是被他拿走了?”
松砚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是三爷拿走了,奶奶的你会替她操心,叫我们不要告诉姑娘你,可这一来,三爷便越发来拿得勤密了”
秋华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母亲,双眉蹙到了一处,母亲虽然是为自己着想,可她却没有想到这样肯定会助长了父亲的气焰,所以一次比一次要更大胆些她脑子里边飞快的想着各种主意,忽然灵光一闪,她回过头来看了看容大奶奶,低声而坚定的说:“大伯娘,我非要让父亲得个教训才是”
容大奶奶叹了一口气道:“即算是他得了教训又如何?他拿你母亲的银子去花,没有谁会说他不对,这说来说去只能是怨你母亲的命不好,偏偏遇到了这种混世魔王”见秋华呆呆的站在那里,一脸的不服气,容大奶奶伸手将她牵到身边:“虽说家世很重要,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是要嫁个好丈夫,若是嫁得不好,一辈子都会吃苦”
“和离呢?”秋华咬着嘴唇道:“离开了他,娘便不要受气了”
父亲实在可恶,母亲再在容家呆着,恐怕只有等死的份儿,秋华心里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头,异彻抑,仿佛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不能出气一般
“可若是你母亲提出和离来,那她只能单身一人离开容家,你可是她唯一的牵挂,所以她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容家的”容大奶奶凄然一笑,望着季书娘那苍白的脸蛋:“早些年我便劝过她和离,可她一直没有考虑过,她是为了你才留在容家受苦的”
秋华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投入容大奶奶的怀抱,呜呜咽咽的在她肩头扭了一阵:“大伯娘,我也不想和娘分开,可为了让娘活得舒心些,我宁愿她和离出府,秋华自己能照顾自己,娘根本不用这样为我操心”
容大奶 ... [,]
(奶轻轻拍着秋华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道:“咱们都想你母亲过得快活,想来想去和离才是最好的出路与其在这里熬日子过,不如放手出去——你瞧那李姨娘便走得痛快,临走还要膈应下你爹呢!我以后慢慢开解你母亲,等时机恰当便劝她和离罢”
“多谢大伯娘了”秋华抹了把眼泪站直了身子,见容大奶奶肩膀上被她的眼泪染湿了一大块,墨绿色的锦缎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印记,不由得有些羞怯,拿着帕子擦了几下,那印记反而又大了些容大奶奶见秋华一副窘迫的涅,站起来笑着安慰她道:“不打紧,我先带你出园子,你得赶紧去找那郑老爷说说看,指不定你父亲还会拿着绣品去找他呢”
秋华听了也觉得有理,赶紧跟着容大奶奶便往外走,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去和那郑老爷说这事儿容大奶奶叫人套了车,带着秋华先去了珍珑坊问了下阮大牛那郑老爷的住址,然后又奔去了城东
“要不要我陪你进去?”容大奶奶见马车退下来,撩起帘子往外边望了望,马车停在一围墙旁边,从外边看这郑家该是富贵之家,毕竟在城东能买这么大的一座宅子,也要颇有些财力秋华望了望门上黑底金字的一块牌匾,摇了摇头道:“大伯娘,我先和那郑老爷去交涉下,若是不行再托大伯娘出面”
容大奶奶望着秋华微微一笑,这侄女可真是有主见,既聪慧又独立,只不过这也是被她爹给逼出来的,一想到自己的春华,到现在还是牙尖嘴利沉不住气,都是被自己和夫君给惯出来的容大奶奶隔着纱帘见秋华带着飞红往那门边走去,虽然身子小鞋可脊背却挺得笔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强,心里暗自点头
回家该要好好教教春华如何应对这大宅子里的事情,免得到了镇国将军府被人欺负,容大奶奶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睛慢慢思量起来,该从什么方面入手
74郑青云仗义相助
( 郑府的门房见着一位小小姐带着丫鬟走到门边上来,颇有些奇怪打量了秋华几眼见她穿着不俗头上的簪子一看便知是珍贵物事赶紧笑着作揖问:“敢问小姐找谁?”
秋华站在那里不言不语,飞红走上前去将一个小银锞子塞到她手里:“我家小姐姓容,找你们家老爷有要紧的事儿,烦请喊个管事婆子带进去下”
门房听着说姓容心里不免一愣马上想到了江陵容家,摸着手心里那个银锞子一脸笑容道:“容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喊婆子带你进去”探头朝里边望了望,见一个婆子正从那边小径向外走,赶紧招呼了过来,让她带着秋华和飞红进去
一路上见着小径曲折,绿树掩映着青灰的砖石房屋,倒也别有一番风情,秋华跟着那婆子走在路上,一边看着两旁的风景,不住的点头,心道这位郑老爷看起来也是一位风雅之士,难怪他愿意花两千两银子买珍珑坊的绣品
来到正厅,郑老爷正好在待客,听婆子在门口说有位姓容的小姐来拜见,不由一愣,望了望坐在一旁的钟大夫道:“这是不是你方才提到的容府里边的小姐?”
钟大夫点了点头,摸着胡须道:“我估计着是,女姊妹里边她排行第四,你唤她容四小姐便是”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两个人从外边走了进来,郑老爷抬眼看了看,走在前边那位小姐看起来年纪不过j□j岁,梳了个丫髻,露出了高高的额头,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就像一对黑色宝珠般
“郑老爷,我是珍珑坊的东家,今日冒昧来拜访你,是想来谈一件重要的事情”秋华站在那里打量了郑老爷几眼,见他和自己想象里那大腹便便的商贾形象完全不一样,约莫三十多岁,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有些清瘦,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完全不是满身铜臭的涅
郑老爷听着秋华说话,不禁也有几分惊奇,这容四小姐是人精不成,小小年纪便一副老练的口吻,若是不见她本人,单听着这话里的镇定,还以为是在外边行走多年的老江湖呢他赶紧吩咐下人给秋华看座奉茶,朝秋华笑了笑:“容四小姐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秋华望着坐在对面的钟大夫,心里也明白了原因,端起茶盏吹了一口气道:“我今日所来,一是想请郑老爷宽限几日,二来更想让郑老爷帮秋华一个忙”
郑老爷有几分惊讶:“容四小姐请说,若是郑某能帮上忙,定然会出手相助”
“我相信钟大夫已经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郑老爷”秋华声音有几分微微的激动,她本来只是想请郑老爷宽限几日,可现儿见着郑老爷似乎是个仁义人,就想远走一步,想请郑老爷诱惑父亲入彀,将那绣品自己乖乖的送到正主儿手上
“我母亲辛苦了半年,这才将那万里江山绣好,可却不想被我父亲抢走”秋华从茶盏盖子下边偷眼望了望郑老爷,见他面上有几分同情之色,于是顺顺当当的接着说了下去:“我听说郑老爷仁心宅厚,非程义,所以斗胆想请郑老爷帮忙,放出风声说想购一幅好绣品,等我父亲带着那万里江山图到府上来时,便通知我过来和他对质”
郑老爷望着秋华,这容四小姐可真会说话,先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又高高的给他戴了一顶帽子,最后才将她的目的提出来,不仅要将这绣品追回来,而且还要坍了她父亲的台,真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这江陵容家怎么就出了这样一个人,连自己妻子的东西都要抢夺,郑老爷暗自摇了摇头,少年结发,夫妻俩互相扶持彼此敬重,难道不该是极力疼爱着?从钟大夫的说词来看,那位容家三少奶奶乃是一位兰质蕙心的女子,娶妻如此,自然该是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着,哪里如此去作践她!真没想到世间百态,男儿薄幸处处可见,便连名满大周的江陵容家也未能幸免
“我便答应了你”郑老爷点了点头,见两簇火苗儿似乎在秋华的眼里燃起,她笑盈盈的站了起来朝郑老爷行了一礼:“如此我便先谢过郑老爷,等绣品追回以后还会再来感谢”
望着秋华远去的身影,郑老爷不禁击节赞叹:“这容四小姐可真真不错!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又有胸襟,长大以后还不知有如何造化呢!”
钟大夫也微微点头道:“她这是传承了她母亲的冰雪聪明,她母亲也是聪慧女子,只可惜嫁错了人,一颗珍珠被磨得没了光彩!我去给她看诊的时候,见着墙上挂着她的字画,不会比你这正厅里挂着的要差,见了就让人爱!”
郑老爷不由回想到上次去珍珑坊看绣品时,店伙计递给他的一本画册,那里边的画真是栩栩如生,充满了灵秀之气,莫非便是那位三少奶奶亲自画的?这可真是红颜薄命,一位才女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他猛的站了起来连声喊了长随过来,吩咐他赶紧放出风去,郑家要搬新园子,需要采购一些绣品
容三爷拿着万里江山图冲出容府以后先去了胭脂铺子,将那绣品藏好以后才走到前边去,见着来买胭脂的小媳妇有几分姿色,调笑了几句,让伙计少收了她几钱银子那小媳妇儿搔首弄姿的向他递了个眼波儿,这才拿着包好的胭脂水粉,扭着腰肢儿走开了去
容三爷往前边的一把躺椅里倒了下去,摇了摇那竹椅,手不住的在竹皮上边拍打,这绣品抢到了手,该卖到哪里去,这还是一个问题当铺里边恐怕不会收这样的半成品,都还没有配齐屏风架子呢——他突然间有些懊悔自己出手早了些,怎么着也得让这绣品配好了檀木架子再去卖,这样便更值钱些
眼睛转了转,想到了城北的绣坊,低价将绣品卖给他们,总比卖去当铺做死当要好,想到此处,容三爷心中不免得意了几分,这贱妇辛辛苦苦绣了这屏风,还不是便宜了自己?想来她也会被气得起不了床“总要磨得她自己不堪忍受提出和离来才是”容三爷心里掂量着,若是要休了季书娘,自己怎么也找不出理由来,再说父亲定然不会肯,唯一的法子只能迫使她自己提出和离
在铺子里头歇息了一会喘匀了气,容三爷便拿着那绣品朝城北的绣坊走了去,才到那条街道口子边上,就见有不少人聚在一处议论着什么容三爷是个喜欢看热闹的,赶紧大步走到那人堆旁边,竖起耳朵来听着里边的声音
“你们家老爷打算要什么样儿的绣品?大约尺寸是什么?”有人询问着郑老爷派出来的长随道:“说了尺寸,我们也好送绣品样子给他去看!”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着:“这粥云郑老爷可是大方,若是给他看中了,还不知道能赚多少银子呢,赶紧回绣坊整理下,看看有哪些符合要求的”
“我们家老爷打算下个月搬到新起的园子里边去,绣品倒也订了不少,只是少了大堂上的一幅屏风,你们都是绣坊的老板,那屏风的尺寸自然该是知道的”他转眼望了望围在他身边的一圈人,心里想着老爷交代的话,又添上了一句:“老爷说了,只要有绣品被他看上,开出的 ... [,]
(价格奔让你们满意!还望各位老板替我们老爷传传这个消息,即便不是老板绣坊里的,只要是老板撬线,这中人费绝不会少了去!”
容三爷胳膊下边夹着那绣品,心里噗噗的乱跳,伸出手握紧了那个画卷,如同握了几千两银子一般,生怕被人抢走粥云?他脑袋里马上想到了城东郑家,那可是江陵城知名的商贾,他们家把江陵和附近州县的粮米把持了一半还要余,江陵城提起开兴丰粮肆的郑家,谁人不知?
瞥了一眼还在围着那长随问东问西的人群,容三爷悄悄的退了出来,拿着绣品出了那条街,喊了一辆马车便往城东郑家去到了郑府门口,就见有几个人手里拿着白色的绣布站在门口正和门房说着话,容三爷心里一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随手给了车夫几文大钱拔腿便往门口冲,车夫却一把将他扯赚直说他给的车资太少,无奈之下又补了几文钱,这才气喘吁吁的赶到门房那里请他去通报
眼睛望向里边,见那几个人已经沿着小径往前走,懊悔不迭,自己该还要来得更早些,万一那粥云看上了别人的,自己可就白来了
门房倒也客气,大约是见容三爷穿着还算光鲜,问了句是给老爷送绣品的,赶紧帮他寻了个婆子来将他送了进去
容三爷跟着那婆子走到正厅,就见里边放着一个绣架,不少人围拢在那里指指点点,口里不住的夸赞着那幅绣品精美,眼睛却直往一个人身上睃了过去容三爷一看那人却是自己认得的粥云,只因他父亲前年亡故,所以大家对他的称呼便从郑大爷跳级到了郑老爷,其实年纪也就和自己大哥差不多
“郑爷!”容三爷实在不想喊出老爷两个字来,于是减去了一个字,这样感觉似乎更好一些,他与粥云便成了同一辈分
“哟,这不是容家三爷?你今日所来何事?”见到容三爷朝自己走了过来,粥云心里暗自惊诧,这容三爷得消息也真快,原本估计着还得大半日才能见着他,没想到派出几个长随去外边散步消息不到一个多时辰,他便得了信儿
“听说种准备乔迁,小弟特地来贺喜”容三爷看了一眼站在绣架旁的人群,摸了摸胳肢窝下边夹着的那幅绣品,心中有些犹豫,此时拿出绣品出来,恐怕会被人耻笑,江陵容家的三爷也要来卖绣品,就和那市井之徒有何差异?他只能找个借口,等着粥云将这群人打发走方才好说
“哪里敢劳驾容三爷来给我道贺?还不快些奉茶?”粥云朝旁边的长随点了下头,那人会意,低头快步走出了正厅,大步向郑府外边走了去
75容三爷无功而返
( 秋华第二次来到郑府时,那门房已经识得了她惊诧的看了她一眼不说多话躬身请她进去秋华朝他微微一笑,带着飞红便径直走去了正厅
厅里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粥云正陪着容三爷在喝茶绣架上边放着一幅绣品,远远的看过去秋华便能辨认能出那正是母亲绣的万里江山图
“郑老爷我是向你来赔罪的”秋华假装没有看见容三爷,走进去向粥云行了一礼:“你在我们珍珑坊里边定下的万里江山图恐怕不能按时交货了”
粥云呵呵一笑见了秋华这举动心里只道这容四小姐好机灵,他指着那绣架道:“容四小姐言重了,哪又值得你来赔罪?更何况令尊已经将这绣品替我送了过来,这不好好的就在那里摆着吗?”
秋华抬眼望了粥云一眼,心中很是诧异,这郑老爷说的话儿可真让人费解,自己原只要他诱惑父亲将绣品送过来,自己再和父亲对质的,没想到他这一句话便将她的话给包圆儿说完了可他又为何要帮着自己呢?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将这绣品找了回来,总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她走到绣架旁边看了看,果然是万里江山图,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旁边容三爷听着两人说话,有些着急,这分明是他拿来卖钱的,怎么就便说成了替珍珑坊送货上门了?他赶紧站了起来走到绣架旁边伸手便将秋华扒拉到一边,指着那幅绣品对粥云道:“郑爷,方才你说什么呢?我可是听你府上的仆人说要收购一幅屏风,这才拿了绣品过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替珍珑坊送货了?”
粥云见容三爷将自己的女儿推到一旁,没有半点犹豫,心里也是气愤这人真是无耻,就连自己的女儿也能下得了这手他从主座站了起来走到容三爷身边道:“可这绣品乃是我数月前在珍珑坊已经订下的万里江山图,青云也知道珍珑坊是贵夫人所办,难道三爷不是替她送货过来 ?”
说罢拈起了绣布上的一根线,上边还明晃晃的挂了一根针:“三爷也太性急了,这绣品都还没有完工,就这样拿过来了”
容三爷站在绣架面前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秋华此时也站稳了身子走到了绣架旁边,一双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容三爷道:“父亲,秋华知道你体恤母亲辛苦,所以亲自将绣品送到了郑府,可这绣品还未完工呢,你送得早了些”
秋华这话说得极为婉转,在外人听起来,似乎是诚心诚意在感谢父亲,可站在这绣架旁的父女两人皆是心中有数容三爷怒目而视看了秋华好半日,又转眼望了望粥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帮秋华说话,他朝粥云拱了拱手道:“我本也是受拙荆所托来送下绣品而已,既然郑爷认清了是这幅,那我便告辞了”
粥云无奈的摇了摇头,同情的望了一眼秋华:“你父亲……”
秋华的小脸绷紧,低声道:“我只愿母亲平安喜乐”
粥云的眼睛转向了那幅绣品,崇山峻岭叠叠,下边有白练般的大江,惊涛拍岸,果然是一幅上乘之作,只是在左下角还有一处小小的留白,恐怕是那位三少夫人还没有绣完的地方
秋华顺着粥云的视线望了过去,也发现了那左下角的空白,歉意的一笑:“郑老爷,委实是不好意思,我这就将这幅绣品带回去,家母将它绣完整再给你送回来”
心底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下,粥云摇头叹气道:“不用劳累她了,这样也很好,一块留白别有自己的韵味”听钟大夫说这位容府的三少奶奶昨日已经晕死过去了一次,看起来身子很弱,不如让她好好歇息罢
“那便谢过郑老爷了”秋华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怎么说母亲也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若是交给松砚去绣,恐怕风格又不一致,现儿这位郑老爷自己提出来不要母亲绣完,这样便再好也不过了,这世间还是有好心人的
带着飞红回到容府,秋华没有回随云苑,而是直接去了前院,容老爷正在前堂旁边的书房里看书,听长随说四小姐求见,颇有些诧异,点了点头叫人传了秋华进来
“祖父”秋华站到了书桌前边,望着满脸慈爱的容老爷,忽然有些想哭,祖父大伯父和二伯父人都很好,为何轮到自己的父亲,偏偏又成了那副涅?她忽然羡慕起春华和夏华来,一家人其乐融融,比她和母亲过得如意了不止百倍
“秋华,你找我有何事?”容老爷将书放到一旁,笑容满面的看着她:“听黄娘子说你最近大有进益,已经将四书全部看完了?”
“那是黄娘子谬赞了”秋华微微一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住了容老爷,知道他最喜欢的便是学问好的,所以尽管大伯父为容家做了不少事情,可祖父心里边最喜欢的还是二伯父:“圣人之言语岂能是看了便能体会?秋华还需多加揣摩才能领会其中精髓呢”
“唔,说得不错”容老爷很是欢喜:“定是你娘教的,对不对?”
秋华点了点头,想起尚且在床上的季书娘,心里有一丝悲哀,眼睛慢慢的便湿了,一颗泪珠滚了下来:“祖父,秋华有个请求,还望祖父答应!”
容老爷见着孙女本来是言笑晏晏,忽然之间又泪水连连,不由吃了一惊,赶紧走了过去替她擦了擦眼泪:“秋华,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秋华忍着悲伤,将父亲到母亲那里讨要银子,今日又将母亲绣了半年的绣品抢走,母亲因此气得晕死过去的事情讲了一遍,说到后边已经是泣不成声,捉着容老爷的衣襟不住的啼哭:“秋华只求祖父将父亲禁足,让他不要来随云苑干扰了母亲我想母亲也对父亲已经心死,不会再想要他来随云苑了,还请祖父体恤母亲的辛苦!”
容老爷听了这事大吃了一惊,最近府里风平浪静,似乎一切如常,没想到这老三却越发的无赖了,竟然连这样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心中气愤,安慰秋华道:“秋华你放心,我会好好的责罚你父亲的,他下次便不会再敢这样了”
得了祖父的应允,秋华知道不能要求太大,毕竟父亲只是从母亲这边拿银子,说了出去还是内宅的事情,想要将父亲赶出容府,单凭这件事是做不到的,只能先劝着母亲出了容府,自己再慢慢的想法子来对付他于是秋华朝容老爷行了一礼,道了谢一声,这才带着飞红回了随云苑
季书娘此时已经醒转过来,听说那绣品已经找了回来,还是容三爷亲自送到郑府去的,这才放下心来,可望着秋华的眼睛里边还是有泪光闪烁:“秋华,是娘连累了你到处奔波容家的小姐谁又像你这般辛苦呢,都是娘不好”
秋华赶紧递上了一盏热茶,坐在床边安慰母亲:“娘,秋华不觉得辛苦,开这珍珑坊也是秋华自愿的,只有咱们多赚了银子才会过得舒心些我方才已经去祖父那边告了父亲一状,祖父说他会处置父亲,母亲你便放心罢”
季书娘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那干裂的嘴唇皮儿才软了些,她低头看了看 ... [,]
(茶盏里边,自己的一双眼睛倒映在里边,早已失去了当年水润灵动,呆呆的半日不能转动耳朵里边听着秋华在对李妈妈和松砚厉声说道:“我方才已经去告知了祖父,他听了也很是生气,说会亲手惩罚父亲以后院子里多准备些棍棒,下一回只要是父亲敢再来要银子,你们直接将他打出去,我便不信祖父不会点头赞成!”
李妈妈和松砚听了也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姑娘这般吩咐了,下回我们绝不手软!”李妈妈想了想,拔腿便往外跑:“我要叮嘱着看门的小银,要她先从门缝里看看是谁,若是三爷过来,不开门便是了”
秋华点了点头:“这样也是个办法,总不至于爬墙进来!”
容三爷刚踏进容府的大门,门边就站了一个婆子,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道:“三爷,老爷请你去前院一趟,他在书房等你”
容三爷凑着脸儿过去问:“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那婆子笑着摇摇头道:“这个我又怎么知道!”
容三爷有些忐忑,步子不敢迈大了,在青石子路上慢吞吞的往前边走着,还刚走到前院,就见有人在院门口探头探脑,见容三爷走过来,欢喜的迎了上来:“三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快些进去罢,老爷都催我出来找你了!”
容三爷见那人一脸的笑,心里放松了些,想着总归不会是什么糟糕事情,否则父亲的长随也不会这般涅,于是跟着那人快步走到了书房那边那长随立在门口,弯腰让着容三爷进去,自己候在门边,不住的摇头,心里想着三爷可要遭殃了
容三爷刚刚推开门,还没站稳身子,一根棍子便迎面而来,直扑扑打在了他的腿上,他膝盖吃痛,不由得便跪倒在地上
“你这个孽子,容家的面子都给你丢光了!”容老爷摸着胸口直喘气,一只手柱了那棍子,指着容三爷骂了个不歇:“连书娘的银子都在算计,你还算不算个男人!”一想到书娘乃是故人之女,自己聘了她到容家却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心里也不住自责,自己当初一片好意,可现在看来只是害了她
越想心里头越不舒服,容老爷操起棍子便往容三爷身上招呼了过去:“今后我要是再听到你去随云苑吵闹,那便休怪我不讲情面!”棍子落到身上很重,容三爷被打得在地上乱爬,可究竟不敢顶撞父亲,只能尽量避开些,能少吃几棍便是几棍
书房里容老爷正操着棍子痛打着容三爷,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容老爷停下手里的棍子望着门口出现的一个长随,就见他气喘吁吁道:“老爷,皇上得了重铂似乎……”朝两旁看看,小心翼翼的开口接了下去:“似乎已经垂嗡!”
76山陵崩朝堂动荡
( 京城里边现在是一片混乱,皇上忽然之间便病得这么厉害让一干大臣们措手不及
皇上今年五十有八素日里身子很健旺一年到头难得生次病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基本都是给妃嫔们看铂皇上的御医总是惊叹皇上龙精虎猛,虽然将近花甲身子却比年轻人不会差皇上因此也一直引以为傲:“列祖列宗里最长寿者乃是世祖,年七十而卒吾必然能逾之!”
几年前钦天监的楚监正曾上疏奏请皇上修皇陵,奏折里虽然没有暗里挑明说是为皇上修造可皇上依旧大发雷霆将折子摔到了楚监正的脸上,狠狠的训斥了他一番还重责了五十板子:“朕正值壮年,为何便要着急考虑修皇陵?”
楚监正咬着牙不出声,生生受住了这五十板子,回府以后愁眉苦脸,他掐指算着皇上的运程,到五十八年上便该绝了,可皇上却是不听自己的,到时候有个万一,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呢
今年八月十五宫里开了夜宴,皇上兴起多喝了几杯,宿在龚美人那里,美人在怀,软玉温香,缠绵了好几次,第二日起来却觉得有些头晕脑转,喊了太医过来看只说是风寒,歇息几日便可痊愈
一个小小风寒,有太医们精心看护,自然没有什么大碍,可没想到病来如山倒,过了几日皇上的身子愈发沉重了,别说上朝,便是起身都不行了,宫里宫外乱成了一团
容皇后坐在未央宫里头,冷眼看着殿外走得飞快的宫女,扯了下嘴角,冷冷哼了一声:“紫韵,镇国将军那边有没有消息过来?”
紫韵姑姑站在一旁低声道:“娘娘,武靖侯已经和镇国将军把持住了禁卫军,太子这几日监国,一切顺利,陈国公府和魏国公府都似乎有些举动,只是陈国公府举动大些,而魏国公府好像有意向咱们这边靠过来”
容皇后垂下眼眸,心思转得飞快,陈贵妃是和先头皇后一起进宫的,资历算起来她最老,而且她生了大皇子和三皇子,那大皇子是皇上曾经有意想要立为太子的,只是后来因为陈贵妃有些跋扈,皇上疏远了陈贵妃,大皇子也顺带遭殃,没有先前那般受宠
魏贵妃进宫要晚些,她生的第一个皇子夭折,后来又生了个六皇子,可年纪尚鞋现儿还只有十二岁,要被大臣们拥护着称帝也有些困难,所以魏国公府有意朝自己这边投诚也未尝不是真的
“秀文,你去武靖侯府和魏国公府传我旨意,便说太子妃和魏侧妃温良贤淑,宜家宜室,各府皆赐白璧一双,黄金千两,十色流光锦百匹”容皇后耷拉着眼皮,脸上没有一丝欢喜的声色,一个个吐出来的字显得很是冰冷:“这懿旨下去,陈国公府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若是识相些便安静些,大家相安无事便很好”
太子许胤売幸晃徽妃一位侧妃,还有一位良媛太子妃出身武靖侯府,端庄大方,处事沉稳,颇得容皇后喜欢侧妃出身魏国公府,生得艳丽无俦,很得许胤壍幕缎亩那位柳良媛却只是宫女出身,是许胤壍牡谝桓雠人
最初容皇后还是容妃的时候便在镇国将军的指点下,采用黄老之道,避居后宫,从来不参与到宫廷斗争里边来彼时魏贵妃和陈贵妃斗得天昏地暗,陈贵妃为自己的儿子求娶武靖侯府家的小姐,皇上心里不喜,大笔一挥,便将梁小姐许给了四皇子许胤墸心里想着这样便能打击陈国公府的气焰,也能制衡后宫势力
而魏侧妃却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见着了许胤墸两人暗生情愫,想尽了法子才抬到许胤壍那赝醺里头去,皇上知道以后非常不喜,只是许胤壥撬最喜欢的儿子,况且木已成舟,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后来秦王被立为太子,武靖侯府便成了他最大的支持这武靖侯门第虽然比不得国公府,可手中却是握有兵权,这可比一些闲散的国公府要强得多魏国公府起先还想支持魏贵妃,可见着六皇子实在是小了些,朝中重臣们不是支持陈贵妃的大皇子,就是倒向皇后娘娘生的四皇子,所以逐渐转了风向,容皇后现在下的这道懿旨表面上见着是赏赐梁魏两家,可实际上是在向陈国公府提出警告,休得痴心妄想
陈国公听到容皇后叫人去梁魏两府宣旨,心里也是一惊,当即便坐在书房里掂量了下朝堂里的势力,陈魏两家都是大周老牌的国公府,他们和武靖侯府彼此间也互通姻亲,盘根错节早就分不出彼此来,陈国公坐在书桌前,根本便算不出来究竟哪些人是死心塌地倒向陈国公府的好半日,上边才写了几个名字
“那些文臣们都是墙头草,只要控制了宫里的局势,让女儿抢了先手,那容皇后也莫奈如何”陈国公想到了那素来温婉的容皇后,心里有几分把握,宫内禁军头领乃是自己的亲外甥,只要联系他控制了清华宫,皇后又能如何?
长叹一声丢下笔陈国公皱了眉头坐在那里,心里暗自思付看来女儿是没有做太后的命了,陈国公府倾力扶持也没办法抵制住梁魏两家联手,更何况还有一个镇国将军府也倒在太子这边,除非是……陈国公将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掌心不住的往外冒汗,濡湿了他的指尖
除非是能在后宫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皇上给谋杀了,然后用伪造的遗诏宣布指定大皇子继位登基,否则单凭势力对抗,自己是万万不及陈国公松开手,两手都是湿漉漉的,手心里还有几个红蝇这才恍然惊觉自己捏得太用力了些
大步走了出去回到后院,陈国公找到夫人,让她第二日进宫去找女儿,熟料陈国公夫人却是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拿陈国公府上下千余人替你的野心陪葬不成?一旦失手,咱们陈国公府便将面临灭族之灾即算你成功了,将外孙扶了上去做皇上,未必他便会听你这外公的话!现在我陈国公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还用得着去一手遮天么?”
陈国公被夫人说得哑口无言,望着夫人那不赞成的神色,心里也有些松动,可还没来得及让他想得清楚,就听着云板响了三下,陈国公和夫人面面相觑,惊讶的站了起来,刚刚踏出门去,便见有人飞奔着来报:“老爷,夫人,皇上驾崩了!”
听了这话,陈国公面色大变,这都不用他想东想西了,即便是自己现在动手也没了机会,只能命人取来白色衣裳,穿好以后便大踏步出门去了皇宫
宫里宫外的禁卫军明显要比往日要多,皇上的遗体停在清华宫,大臣们皆在清华宫的前坪里跪拜哭泣,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素白颜色陈国公跟着众人在那里哭了几声,望着站在清华宫里的容皇后,心里有些不服气,凭什么江陵容家的女儿便能做了太后,她的儿子便能继承大统,到时候自己还要向他三跪九叩?可四周望望,又实在找不出能支持自己逼宫的同伴来,也只能低下头去不再望里边的容皇后
皇上的丧事办得很是顺利,太子许胤壱菜忱沓烧鲁闪诵禄剩第一道旨意便是缩短了国丧日期,本来照旧制是三十六日,他将这日期缩短至五日,“天下吏人,五日释服” ... [,]
(这道圣旨一出,朝野哗然,有赞扬新皇为了民生宽仁厚爱,将这丧期缩短,天下便能更快的恢复正常,也有些腐儒抨击新皇此举乃是大不孝,先皇若地下有知,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边爬出来和新皇理论
可是议论归议论,这圣旨下了自然当照办,所以大周哀伤之色没有多久便又处处是莺歌燕舞,桃红柳绿,只是江陵城的容家又接了一份圣旨,全江陵城都为之震惊了
容太后离开江陵几十年觉得甚是想念故土,准备明年春上回江陵省亲!
江陵知府抹着汗望向容老爷,声音都有些颤抖:“长宁侯,你家的园子似乎不够用了,可要本府替你选块地重建个园子?”
容老爷也是皱眉,没想到姐姐怎么突然就要回江陵来省亲了他望了望大堂,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刘知府,多谢好意,重建倒是不必,我看看能不能把旁边几家的园子买过来,稍微修缮下,合并成一个园子便好新皇提倡勤俭节约,我若是大肆浪费,恐怕与新皇旨意相悖况且现儿已经是十月,隔太后省亲不过半年,如何来得及重建园林?”
刘知府想着这话也有道理,赶紧将容家旁边几家传了过来商议,那几家早就已经互相商量过了,还没等刘知府开口,几个人皆自己提出来:“刘知府,我们也不让你为难,给个合适的价格我们便将这园子卖了便是,总不能让太后娘娘回来没地方住”
听着这话刘知府总是放下心来,一边感叹治下民风淳朴,一边赶紧让人通知容老爷过来和几位邻居签契书几人提出的价格也很是公道,没有趁机抬价,容老爷也感激不粳连忙将现银给付了,不出三日,周围几家都搬空了,容老爷请了人开始来修缮府里的园子,开始尽力准备迎接容太后回家省亲
77世间难得顺心事
(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溶溶水波慢慢的从湖面上荡漾开去几片桃花花瓣随着水波一点点的飘向了远方只留下淡淡的粉色痕迹随着流水渐渐的不见了踪影
湖边的小径上走着几个少女,穿着各色春衫,头上的钗子簪子迎着日头不时的闪着光芒,投在地上一点点细细的影子耀着人的眼睛她们身后跟了几个丫鬟手里都抱着一叠书,看起来有些沉重有个丫鬟还不时的拿着帕子擦着额头的汗珠子
“秋华这春塾才开了一日,为何你便要告假?”走在最前边的春华回过头来,关切的看了身后一眼:“不是说太后娘娘再过两个月便要回江陵省亲,祖父叮嘱我们要用心做好功课,免得太后娘娘问起来答不上话儿,那便失了容家的颜面?即便是三婶婶身子不舒爽,你也还是该分清轻重才是”
她的身后并肩走着夏华和秋华,夏华今年比去年又胖了些,身材微丰,小小的圆盘子脸儿,一派福相,穿着浅绿色高腰襦裙,胸前一根鹅黄色飘带走在她身边的秋华虽然年纪比夏华要小几个月,可身量却略微高些,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无论如何也展不开一般,显见得是有烦心的事情让她郁郁不乐
“春华姐姐,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念春塾,只是母亲实在病得厉害,我也没有了这心思”秋华抬起头,一眼的忧愁:“我还是等母亲身子好了些再和两位姐姐一起念书罢”
这几个月以来,虽然父亲消退些,没有再敢来随云苑遭扰母亲,可因为那幅绣品的事儿,季书娘吃了惊吓,去年冬天又格外冷些,所以母亲身子一直未能大好,基本上是卧病在床,回到了弟弟过世那会子的时候,随云苑里整天都是药味儿
春华和秋华听了也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只是轻轻的踏着碎石子小径往前边走去,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了秋华的心上一般,心里实在是难受几个人走到一个路口时,却见淑华带着秋芝从那边走了过来,三人的脚步一怔,都停在那里,脸上的神色都暗了一暗
“难怪今日在族学里边没见着你们几个,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们是另外开了春塾?”淑华紧赶慢赶的几步奔了过来,银红色的裙子卷着她的腿,被风吹着,似乎如有蝴蝶在展翅飞翔,十分的招摇
走到面前,她杏眼圆睁,粉脸通红,嘟着嘴巴看着前边的三个人:“容春华,容夏华,容秋华,你们合伙来欺负我!”接着又伸手指着秋华道:“尤其是你,容秋华,你是怕告诉了我,到时候我比你学得好了去会让你面子上没光彩不成?”
“啪”的一声,春华走上前去,一巴掌将淑华的手拍了下来:“容淑华,我们另开春塾的事情难道你父亲没和贾姨娘说?你到这里来寻秋华的晦气?”
夏华也上前一步,攀着春华的手细声细气道:“春华姐姐,李娘子不是刚教过我们吗,不要轻易动怒,尤其是对那些根本不是和我们一种身份的人,便不必理睬,若是和她纠缠,那是会自贬身价的”
秋华没有讲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淑华,她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心里头以为贾姨娘受父亲的宠爱,便将自己当成了嫡出的女儿了原来只觉得她年纪还鞋拎不清,可一年又过去了,折都要是九岁的人了,为何还是这般嚣张?
夏华身后的丫鬟宝珠发出了“嗤嗤”的笑声,似乎在赞美主子言辞到位,春华的丫鬟银花也腾出了一只手掐了掐飞红,两人挤眉弄眼了一阵本来是气势汹汹跑来兴师问罪的淑华被她们几个言语一挤兑,站在那里一张粉脸通红,细白的皮肤似乎能滴出血来般
看了看面前的主仆,淑华跺了跺脚,气呼呼的道:“我和你们有什么身份不同?我娘说过容家不会有庶子庶女,我自然和你们一样,都是容家嫡出的小姐哼,我会叫娘和父亲说去,明日我便来春塾和你们一块念书!”
春华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有上进的心思是不错的,但是可别忘了规矩你该说,你回碧芳院叫你姨娘和父亲去说,下回可要记住了,这个姨字是断断乎不能少的”
空中仿佛还流转着促狭的笑声,而几个少女却已经不见了踪影,淑华望着那没入花树丛中的小径,想吵架却找不到对手,只能发狠的跺跺脚道:“你们几个,以后我自然会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回头望了望呆头呆脑站在那里的秋芝,淑华一脚踢了过去:“你站在旁边就一个呆木头,也不知道帮我说几句话”
秋芝低下头去,不敢回嘴,只能慢慢的跟着淑华走到了另外一条小径上边,一阵微风吹过,树枝上落下残红片片,洒得一地的落英,缤纷如醉酒的美人,歪歪斜斜的乱躺在那里,沉沉的没了声息
秋华带着飞红走回随云苑,刚到门口就闻到里边飘出来一阵药香她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院子里边的梨花树下的小药罐子上边已经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可是旁边却没有丫鬟在守着,不由得皱了皱眉,走了过去,用纱布揭开盖子看了看,回头对飞红道:“飞红,你去将书放了,再出来将药汁倒出来凉好”
整了整衣裳走进内室,见着母亲正躺在床上,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床边坐着一个小丫鬟子,用手拖着腮,头不住的在往下点着,似乎在打瞌睡淑华心中一酸,快步走了过去,握住母亲的手道:“母亲,秋华回来了”
季书娘睁开眼睛,微微望了一下,见是女儿守在身边,不由得心里舒畅了不少,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秋华弯下腰去,用手扶着母亲的背,将她扶着坐了起来,这时那打盹的小丫鬟也醒来了,见小姐正在忙着,不由得涨红了脸,忙手忙脚的凑了过来:“姑娘,我来罢,鸣翠不该犯了春困……”说到此处,一双眼睛都似乎要滴出水来
“照顾主子自该细心,你如此糊涂叫我怎放心得下?”秋华看了一眼这个丫鬟,才八岁左右光景,实在也太小了些,一想到这院子里边用得熟的人手全部被慢慢的调了出去,她心中便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好半日喘不过气来
“母亲,我已经和李娘子请假,明日起便专心在家里照顾你”秋华坐在床边,用手帮季书娘顺着气:“今日感觉好了些罢?”
“秋华,你怎么能如此做!”季书娘的脸色转了转:“李娘子可是有名的才女,她是看着咱们江陵容家的名声才过来的,否则多少人家出重金聘她,她都不愿意上门,你又怎能如此荒废!”季书娘听到女儿如是说,好一阵咳嗽,脸都涨得通红:“我不用你来管我!你只管好好的去春塾念书便是了!”说到此处,又是一阵咳嗽,看得秋华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抓住母亲的手,不由得全身都发抖起来
门帘子被人打起,飞红端了药碗走了进来:“奶奶,喝药罢,喝了药身子自然便会好了”
秋华接过药碗,用汤匙舀了些出来,轻轻吹凉了,将药送到季书娘嘴边,谁料季书娘却倔强的不肯张口“母亲”秋华为难的看了她一眼,乞求的喊了一 ... [,]
(声
“你若是不去上春塾,那我便不用喝药了”季书娘喘着气儿望了女儿一眼:“秋华,你须知道,娘这病虽重,一时三刻还死不了,不用你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她伸出手握紧了秋华的手几分,一阵刺痛,秋华心里想着,自己的手上该是被抓破了皮
“秋华,你放心,娘现在死不了,就算是死,娘也要熬到太后娘娘省亲以后才能死!”季书娘咬紧了牙关,望着秋华的眼睛充满了希冀:“你是娘的孩子,就该为娘争口气,若是你不去春塾,那边碧芳院里的淑华可不就得了机会?”
李娘子是大周有名的才女,自号“清音居士”,文名传遍了大江南北,而且她讲《女四书》也很有一套,师从李娘子的大家闺秀们都称赞说受益匪浅可这李娘子为人却异常执拗,授徒每次最多三人,这是她的规矩
容家有四位嫡女:春华夏华秋华冬华,而冬华今年才四岁,自然不能和姐姐们一起读书,容老爷觉得这样可是刚刚好解决了问题,便让春华夏华和秋华三人跟着李娘子念书贾姨娘生的淑华自然不会在他的考虑之列,所以这就是方才淑华赶过来吵闹的原因
秋华听着季书娘这话,心里头才突然清明了几分,站了起来将药碗交给飞红,恭恭敬敬对季书娘行了一礼道:“母亲,秋华知道了”
季书娘瞧着女儿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点了点头道:“秋华,你速速去找李娘子和她告罪一声,等会回来娘再给你说一下乱山绣的针法”
绣着喜鹊登梅的门帘子在微微的荡着,屋子外边的阳光被不住的打断,一忽儿漏了进来,一忽儿又被挡在了外边,季书娘看了看雕花格子窗,偶尔间有梨花簌簌的掉了下来,肥白的花瓣晃过窗外,让她好一阵眼晕她笑着看了看端着药碗的飞红道:“来,将药碗给我”
低头看了看伏在被子上噎噎嗒嗒的鸣翠,她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个傻丫头,哭什么呢,我这身子还好着呢,即算是不行了,怎么样也得为着我的秋华再熬过这几个月呢,我可不会让她带着淑华去见太后娘娘”
78李娘子慧眼相知
( 李娘子的住处就安排在容家的书斋那边,靠着墙的一排桃花树下有一进小小的屋子院子里边收拾得很是干净有一个鸟笼挂在屋檐下边里面有一只八哥正在上上下下的跳跃着叽叽喳喳的叫得欢快
“李娘子”秋华看到立在走廊下边逗着鸟儿的李娘子,上前行了一礼道:“我来向李娘子告罪,今日只顾的母亲的病情竟糊里糊涂就向李娘子请假,回院子以后母亲知道了这事甚是生气便让我来向李娘子告罪”
李娘子看了看面前站着的这位容四小姐,长相倒也不是特别出挑可偏偏那份气质却是头等的好站在那里,通身上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叫人看了心里喜欢
“你怎么又改主意了?”李娘子轻声问道,秋华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学生没有考虑周到,请李娘子恕罪”她也不说多话,只是简单的向李娘子道歉,眼神真诚,看得李娘子一阵默然,心里也大约知道了这里边的弯弯道道
容家特地聘了她过来是因为太后要回江陵省亲,所以想要她来指点下容家的几位小姐,可按着她的规矩,每次只能教三个学生,听说容氏大房有六位小姐,自然会有些争执了,这位容四小姐为什么会跑过来反悔了,估计和这事也脱不了干系
“你去罢,我知道了”李娘子微笑着望了望秋华,这个学生她倒是愿意教的,和她才接触了一日,只觉得她颇有文才,今日听说她告假侍疾,心中还颇有些惆怅,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便峰回路转了
秋华听到李娘子没有怪罪,只是简单的给了她一句答复,心里松快了些,朝李娘子行了一礼,姗姗的走了出去出门拐了几个弯,便隐隐听着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她听着那声音有些熟悉,心里一阵不舒服,于是赶紧闪到了一丛花树后边躲了起来
小道那边走来了几个女子,最前边的便是贾姨娘,她约莫三十上下的涅,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衣裳,手里拿了一枝桃花,不住的用手指拈着花瓣儿往路上丢,她的身边跟着淑华,正拖着贾姨娘的衣袖嘟着嘴和她说话
“娘,你快给我想点办法,凭什么就让春华夏华和秋华跟着李娘子念书,我却不能”淑华的脸孔因为嫉妒而扭曲得变了形状,显得有些可怕:“娘,我也想听李娘子上课,都说她教出来的个个都是才女,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呢”
贾姨娘脸上没有半分异样的表情,脚步也没有酮,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着急什么,你祖母自然会有主意”
“多少年来你都是这一句话!”贾姨娘的话似乎戳中了淑华的痛脚,突然之间,就连躲在花丛后的秋华都没有料到,一句怒吼随着贾姨娘那句平淡的话蹦了出来:“娘,你一直说会想法子,祖母有法子,可你自己算算,多少年了,我还是顶着个庶女的名儿!眼见着我今年都九岁了,我……”她的声音凝噎,后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淑华,等不及便等不到,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这一步?娘现在不能在祖母面前孝敬,只能是你替娘多去孝敬着了”贾姨娘拉住淑华的手,细声宽慰她:“你放心,你绝不会顶着庶女的名儿出嫁,娘可得好好的替你择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毕竟年纪还鞋听到贾姨娘说起出嫁,淑华也忸怩了起来,一张脸飞起了桃花红,低下头不再言语,任由贾姨娘桥她往前边走去
“你便将心搁到肚子里边罢,这容氏三房的嫡长女,自然是我的淑华,你且睁着眼睛看好了”贾姨娘的声音虽然不大,可钻进秋华的耳朵里边,却是像有个小锤子在敲打着她的心一般,生生的疼
祖母自然有法子容氏三房的嫡长女自然是我的淑华,这些话在她脑子里边窜来窜去,让她昏昏沉沉的好半天都不能清醒过来秋华攀着树枝慢慢的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裳,刚刚落在身上的花瓣便飘了下来,她愣愣的看着那一地粉白的花瓣,眼前似乎出现了母亲那张憔悴的脸
母亲和贾姨娘比,真真如老了十岁还不止,记事的时候她还有几分美貌,可慢慢的因为父亲的折磨和疾病缠身,她便逐渐的变老了,皮肤呈现出一种蜡黄的颜色,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黑漆漆的,眉眼间能看出过去的颜色来
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这一步?贾姨娘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格外的活泼轻松,秋华甚至能想到她眼角眉梢得意的神色,她是在等着母亲咽气,父亲将她扶正罢?秋华想到此处,心里猛的一揪,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手心,心痛得要流出泪来,母亲方才对她说过的话又幽幽的在耳边响起:“秋华,你放心,娘现在死不了,就算是死,娘也要熬到太后娘娘省亲以后才能死!你是娘的孩子,就该为娘争口气,若是你不去春塾,那边碧芳院里的淑华可不就得了机会?”
“母亲!”秋华猛的喊出了一句,跌跌撞撞的往随云苑跑了过去,她要守着母亲,她不能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走回屋子,季书娘却已经睡下了,秋华坐在床头,见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无限怜惜这么些年来,堂堂正妻不如一个姨娘活得滋润,母亲这个样子都是父亲逼迫的,秋华心里一阵发酸,怎么样也该劝着母亲和父亲和离了,看看能不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
秋华明白母亲宁愿在这随云苑里边受苦恐怕都是为了她,怕她受了贾姨娘算计,怕她过不了好日子,可她更怜惜母亲这般遭受折磨,如果可以,她情愿抛开这容家小姐的名头,跟着母亲住到府外边去
“四小姐在吗?”门口传来脆生生的声音,鸣翠撩开门帘一看,却是容夫人身边的小喜过来了,她一步跨进屋子,见季书娘睡在床上,秋华坐在床边,慌忙行了个礼道:“四小姐,夫人叫你过去呢”
秋华应了一声,交代了下那新来的小丫头鸣翠好好照看着夫人,带着飞红便跟了小喜往外边走了去一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园子里边的鸟正在宛转啼叫,倒也不时的打破了这份沉静
“小喜,夫人有什么事情找我们家姑娘?”扯过路边的一枝花叶,飞红最终攀住了小喜的身子,小声的问她,伺候了秋华有七年多了,和自家姑娘的感情颇深,完全把她当成自家的亲妹妹一般眼见着这几天随云苑里用惯了的老人都被慢慢的调了出去,添进来的新人都是一些不怎么当用的,现在这院子里边就只剩下她和厨房里边的王嫂是旧仆,所以不由得也有些的,是不是自己也要被调走了
“我也不知道”小喜瞥了跟在后边的秋华一眼,低声说道:“仿佛和你没关系,该是念春塾的事儿,因为夫人也叫人将李娘子找了过去”
她的声音虽低,可秋华听了,心里头便和明镜一般,这不分明就是贾姨娘说的“祖母自然有法子”!一想到此处,秋华心里便像扎了一根刺一般,血珠子一点点的溅了出来,容夫人,自己的亲祖母,真真是偏心到了极点,可恨还要打着一块亲情牌子,还要自己感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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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秋华去向祖母请安去得早些,几个姐妹还没有来,她便规规矩矩的坐在下边的椅子里边,丫鬟们刚将茶盅给奉上,就见主厅侧面的门帘被撩起,容夫人由一个丫鬟扶着走了出来见着秋华坐在那里,容夫人显得很是高兴,向她招了招手道:“秋华,你真是孝顺,竟然来得这般早,快过来陪着祖母说说话儿”
容家起先并没有这孙女给祖母请安的规矩,容夫人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三个媳妇,特别是见到容大奶奶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容大奶奶正拿着一双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账簿子看一般直到去年宫里来了圣旨,说太后娘娘要回江陵省亲,容家这才开始把一切规矩又重新捡了起来,不仅是媳妇要给婆婆每日晨昏定尸就连孙子孙女们也要先来祖母这般问安以后才去族学
秋华没想到今日祖母兴致会如此高,素日里也不见她和自己亲近其实因恨着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容夫人对春华夏华都不亲近,唯有见到淑华才会欢喜,毕竟是她的亲侄女和自己最喜欢的老三生下来的孩子
秋华有些局促不安的走过去,容夫人竟然伸出手来拉着她坐了下来,让她大吃了一惊,没想到祖母今日委实是热情容夫人的双手冰凉,摸着没有半点温度,乍一握上,秋华差点以为自己握了一块寒冰
“秋华,听说你母亲的病愈发的重了,唉……”容夫人一脸关心的看着秋华,眼中也是忧虑:“可你现在春塾的功课又紧张,真真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秋华心里微微一动,祖母这是在关心母亲不成?祖父最近请来了名满大周的李娘子给她们姐妹三人授课,可是她心里却惦记着母亲的身子 因着容家修缮园子,所以各院子里边得力些的下人都调去了工地,只能晚上回来,可派来随云苑的几个小丫头子实在年纪太小了,她很是的她们是否能照顾好母亲,还有李姨娘留下来的嘉徵
李娘子这些天教的,她和众姐妹原先便已经学了些,她便心里盘算着请假一段时间,在随云苑专心照顾母亲,至于功课,可以让春华和夏华来帮她补习,只是她见祖父花了重金聘了李娘子来,她不敢轻言请假,觉得会负祖父的一片苦心现在祖母这口风里边透着的意思,似乎她可以去专心照顾母亲?
秋华只觉得心中有些雀跃,也不开口,静静的听着容夫人继续说着:“秋华,听说你极其聪慧,什么东西都是一教便会”容夫人慈眉善目的望着秋华,一脸的赞叹:“我们容家的女子里边也就有你才这样出挑呢”
“祖母谬赞了,春华夏华姐姐都比我要聪明,秋华可不敢占了尖儿去”秋华低着头,咂摸着容夫人话里的意思,心里有些着急,祖母为何要绕一个弯子来说话?不如直接告诉她,能不能向李娘子请假在随云苑里照顾母亲
一缕阳光投射了进来,照在容老太太的脸上,她的嘴角处突然亮了起来,仿佛那嘴唇旁边添了两道胡须般,还不住的在晃动,又好像是老虎额头的那个“王”字,蛰伏着想要弹出来震撼猎物一般
“秋华,你母亲在家做闺女时也大有才名,虽说不如李娘子,但在江南提起季书娘,谁又不知道她的名字?你闲时跟着你母亲学,那也足足够够,或者你也可以让春华和夏华将李娘子布置的功课与你闲时说说,这样也不会碍了大事祖母心里想着,你忍聪慧无比,自然可以无师自通,若是你有这份孝心想侍疾于你母亲床前,便不如向李娘子请假,专心在随云苑照顾你母亲便是,这样一来便一举两得了,秋华,你以为呢?”容夫人笑眯眯的看着秋华,眼睛里尽是关爱
79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