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老爷原也不是赏罚不明的人,你听老爷的话,老爷自然有好处给你。”说着,便要拉金莲的手,替她戴上。
潘金莲忙道:“老爷,无功不受禄,奴婢不敢要您的手镯。”
潘老爷假装生气道:“老爷给你你便接着,什么功不功的!只要你听老爷的,就是有功。”
潘金莲却不好再回绝。那潘老爷便拉起金莲的手,给她戴上,戴上后却不撒手,就势拉过金莲,抱在怀里,粗嘴在金莲的粉脸上乱拱:“金莲,你想死老爷了。”
潘金莲猝不及防,拼命躲闪:“老爷,你放过奴婢吧。”
潘老爷气喘吁吁:“金莲,你今日便从了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金莲边挣扎边道:“老爷,炉子上还煎着药呢。”
潘老爷就要解潘金莲的纽子:“管它做甚,且陪老爷耍子耍子,老爷一高兴,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今后给你说着一户好人家,还陪些丰厚的嫁妆,还怕过不了好日子吗!”
潘金莲死命撑住,推开潘老爷:“奴婢身份卑贱,老爷没的为了奴婢折了尊贵。”
潘老爷死皮赖脸道:“什么身份不身份,处久了,你便知老爷其实也是没架子的,好丫头,你便依了老爷。”
潘金莲见潘老爷无些须退让,抵死不从。
潘老爷恼怒道:“你屡番不从老爷,可别怪老爷生气,不给你好果子吃。”
说着,就要硬来,潘金莲却一时变得坚强起来,道:“老爷若是强来,奴婢便喊叫,于老爷面子上却须不好看。”
此时,窗外正有小厮丫鬟嘻嘻哈哈地打闹,哲少爷的声音喝道:“大胆的奴才,大白天在这里聒噪什么!”
那小厮丫鬟唯唯诺诺地应着,脚步声远了。
潘老爷到底有些顾全家长的脸面,一怔,潘金莲趁机道:“老爷,这会子恐怕药也煎好的,我过去服侍太太。”把手镯抹下来放到桌子上,不等潘老爷回答,赶紧开门出了书房。
再说哲少爷恰才会过高显仪,却把折扇丢在了书房,此时折回来拿,见小厮宝成和小翠在园子里打闹,便呵斥了一句。正要推书房门,却见潘金莲开门从里面冲出来,领口两颗纽子散着,露出雪白的颈项和一段酥胸,面色绯红。
那潘金莲见着哲少爷,脸上颇有羞涩,不曾行礼,呆了一呆,欲语还休,脸上有些幽怨,看了哲少爷一眼,匆匆去了。
哲少爷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潘老爷见儿子站在门口,有些尴尬,正了正脸色,道:“你大妈生病了,金莲过来拿只人参。怎么你不过去看看,跑这里来了?”
哲少爷忙道:“恰才一把折扇落在书房,我过来拿了就去。”
潘老爷一看,书桌旁果然搁着哲少爷的一把扇子,便递给他。哲少爷接过,道:“我这就去看大妈。”说完,赶紧去了。
潘老爷差点被儿子撞破丑事,失了威严,心下十分恼怒,恨恨地把玉镯攥在手里,想这丫鬟如此不识抬举,早晚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也让她识得些利害。]
这里,哲少爷慢慢地向大妈房里去,一路有些思绪纷乱。他虽和金莲决裂,却从心下希望上一次在爹爹窗外见着的是一个误会,金莲并不曾背叛自己。只是,那日亲眼所见的情景,却历历在目,每每让自己心痛。心痛的不是金莲的下贱,而是心痛自己用错了情。因为有这样一份情在,所以他心底也还有万分之一的疑惑,疑惑自己竟然是错怪了金莲。今日所见,竟将自己这万分之一的疑虑也打消了,好好好,从此也就没有些须挂累了。
这样一想,他倒有了彻底的轻松,走进大妈房内,正见着金莲给大妈喂药。哲少爷没有了先前那种不欲见此人的煎熬,反而重新找回了先前的轻佻,脸上浮出满不在乎的笑。
喂完药,潘金莲给哲少爷泡了茶水,侍立一旁。见哲少爷在见过刚才那难以解释的一幕后,脸上竟然没有了往日那种恨恨的面容,又恢复了轻松的不羁,心下有些空落落的。
哲少爷向大妈问好,虽然没有正眼看着金莲,也知道她此时的尴尬和羞惭。偏偏哲少爷今天心情很好,和大妈拉着家常。他知道,自己在这里轻松的笑谈,对金莲就是一种压迫。他瞄着金莲愈来愈局促的神情和苍白的脸庞,心里突然有种快慰,终于在不知和大妈讲了一个什么可笑的故事后,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妈虽然病着,却并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为哲少爷恢复了先前的精神头而有些高兴:“这孩子,倒难得见你象今天这么高兴,大妈也欣慰,以后你常过来给大妈说话。”
哲少爷笑得难以自已,笑出了小小的泪花,他边抹泪边说:“真好笑,真好笑。”
潘金莲在哲少爷的笑声里,感觉到心象水泡一样空落落的飘着,慢慢地破碎。她知道,她心里对哲少爷残留的一些幻想,也都在这笑声里破碎了。
她是任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她和哲少爷会是这样的结局。
当她去荷风轩找哲少爷,被哲少爷骂她下贱,巴巴地送上门来,她也曾没日没夜地恸哭,甚至想到了死。但她却不死心,一定会有什么缘故!那个人是爱过她的,他也许会在某个不可预知的时间和地点重新温柔地抱住她,说他爱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
如今想起来,自己的一相情愿真是可笑。
是呵,可笑啊,可笑。
突然,潘金莲在哲少爷的笑声里也笑了出来。这笑声来得有些怪异,它的出现让哲少爷吓了一跳。哲少爷的笑声于是嘎然而止,只剩下潘金莲的笑声在屋里漂浮着。
太太嗔怪道:“这丫头可不是疯了,怎么笑得止不住了。”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中轻笑起来。
一行清泪在潘金莲的脸上落下来。
哲少爷在这行清泪流出来之前已经离开了房间,他心里很有些恼怒。刚才,他以为自己的笑压迫住了金莲,让她局促羞愧。谁知道,金莲随即的笑却象软刀子,割去了他所有的尊严。原来,在这场游戏中,自己竟然输得是这样的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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