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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穿越时空之恋上你的床 > 第3卷

第3卷

侍琴双手撑地,禁不住肩头微微发颤:“奴婢…奴婢委实不知。”

一只大手钳住了侍琴的下颌,她被迫着抬起眼,却被皇帝锋利如刀剑的目光刺痛了。

“你胆敢欺骗朕?”

“奴婢不敢。”泪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流入她的嘴角,带来满口的苦涩。

“哼哼,”齐云灏发出一声冷笑:“朕只当你是霁儿从梅府带来的侍女,必是对她忠心不二。没想到…….”说到这里,他的手指蓦地加大了力,眼底闪过一层寒气:“说!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顾不上颌间火烧火燎的剧痛,侍琴呆呆地愣在那里,一时没有听懂他的话。

“是我。”身后传来一个恬淡的声音。

齐云灏眉峰一挑,捏紧的手霎时放开了。

“霁儿?”

“是我。”梅雪霁缓步向他走来,原本清丽绝尘的脸上依旧布满了鲜红的星星点点,看上去触目惊心,完全分不清本来面目。

齐云灏跨前一步,握住了她的纤手:“为什么?”

梅雪霁垂下眼帘,在他面前静静地跪下:“请陛下恕罪。”

齐云灏定定地望着她,脸上仿如走马灯似的闪过不解、怀疑、了悟、无奈…….

“你起来吧。”他低叹着扶起她,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夜深了,早些安寝吧。”说着,扶了她的纤腰,把她带回寝殿。

碧凝的清香悠悠地飘荡在掬月宫内,御榻前淡金­色­的雪绫纱被窗外徐送的微风带动,仿佛掀起了一层微浪。

齐云灏斜倚着靠枕,深邃的目光久久地停驻在梅雪霁的身上。此时她正背朝他卧着,只能看清她半边的侧脸。脸上的红斑尚未消褪,双目微闭,悠长的睫毛仿佛一对蝶翅在微微颤动。

“这丫头,一定又在装睡。”回想这段时间来她层出不穷的花招伎俩,齐云灏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苦笑。

其实,他何尝不知她苦苦折腾的目的?只是不愿意开言点破而已——既然她爱玩,便陪着她玩玩何妨?两度入宫都是他强求了她,并非出自她的本愿。宫中寂寞,他又忙于国事无法时常陪着她,那么,就纵着她小小地玩闹一番吧。

只是这一回,她却玩得过了火。

雁来思,那茎叶的毒汁好在只是被倒入浴汤之中,若是不慎饮下,后果不堪设想!

开始,他只是怀疑侍琴受人指使暗害霁儿,咬牙切齿地打算下狠手挖出幕后真凶。谁知弄到后来,策划此事的竟然就是霁儿本人!

想到这里,齐云灏不由暗暗地生气。再怎样,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啊…….

“霁儿,把脸转过来,朕有话说。”他对着她沉声命令。

梅雪霁娥眉微蹙,身子却依旧一动不动。

红袖染得翰墨香(一)

齐云灏心头火起,伸出手臂一把揽过她,在她耳边切齿低语:“好,你继续装睡吧。不过你给朕听着,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朕对你的心不会变。朕喜欢的不只是你的容貌,而是你整个人!哪怕有一天你变老了、丑了,朕依旧要你常伴左右,留在这掬月宫陪朕一生!”

梅雪霁在他的怀抱中睁大了眼睛,张开嘴正要说什么,却被他蓦地俯下身去,捕捉了双­唇­。悠长的热吻过后,他抬起眼,目光恍若星辰般闪亮。

“朕知道,你又要提那三个约定。放心,朕这回决不食言,三年后,朕不会强留你。不过,在这三年里朕会用尽一切办法缚住你,让你自动放弃出宫的念头,让你真心实意地想着朕、爱着朕。你就是一块冰,朕也要把你捂在怀里让你融化……”

夏日的太液池上,已经满是青碧的荷叶。早有薄翼的蜻蜓飞来,在亭亭的翠盖间寻找将开的小蕾。寻着了,便轻轻停驻在浅粉­色­的瓣尖上,惬意地吸吮着花蕊的芬芳。

微风徐来,将清甜的荷香传送至上林苑的每个角落。

太液池南岸,有一座苍翠的小山。山间遍植松柏,苍劲挺拔、郁郁葱葱。重重绿叶掩映着山顶的一角亭阁,青砖绿檐衬着黑­色­的琉璃瓦顶,显得分外简洁素雅。这便是天启的皇家藏书楼——翰墨阁。

此时梅雪霁正立在翰墨阁的大门口,抬头打量着阁内高耸及顶的书架。这翰墨阁的一层开阔轩敞,正中设九龙御座,为春秋君主与众臣讲经筵之处。三层六房相连,通透明亮,内藏各种孤本珍籍,明间设有御榻,以备皇帝随时登阁御览。唯独二层为暗层,光线昏暗,不利阅览,只为藏书之用。

梅雪霁在三层浏览了一会经史子集,只觉得那些书上的繁体字晃得她两眼发晕,加之篇篇都是晦涩难懂的文言文,翻了几本便暗暗讨饶。于是,便弃了三层走下二层来。

“梅主子,这二层没个坐的地方,您要是想看什么,还是让奴才给您取来吧。”翰墨阁的管事太监楚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梅雪霁站在二层的楼梯口,左右打量了一番。这二层果然不是读书的地方,闷热晦暗不说,空气中还隐隐透着一股旧书的酸腐味。

她不由皱了皱眉,眼波流转,忽见东南有一排长窗,窗户上镏金的水波云纹雕得甚是­精­美。她抛下楚卿顾自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面前的窗户。窗外恰巧是烟波浩渺的一汪太液池,极目望去,远处一抹青山尽收眼底。款款荷香轻送,一下子赶跑了屋内的闷气。

梅雪霁转过身来,凑着窗外的日光,她发现前方不远处的一部书架上整整齐齐地陈列着数排硕大的锦盒。湛蓝­色­的盒面上贴着雪白的纸签,上面分门别类地标着嘉辕元年正月、嘉辕二年五月、嘉辕二年七月……的字样。

梅雪霁知道,嘉辕就是当今天子齐云灏的年号,那么,这锦盒中装的,一定是和他有关的资料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微微起了好奇,转过头去问楚卿道:“这盒里装的是什么?”

楚卿躬身回道:“是历年收藏的大臣们的奏章。”

“哦?”梅雪霁双眼发亮:“拿来我看看。”

红袖染得翰墨香(二)

“这…….”楚卿的脸上露出了难­色­:“照理除了陛下,其他人是不得览阅的。”

“这样啊…”梅雪霁清澈的目光中带上了几许失望。

正在这时,从楼下走上一个太监,凑近楚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楚卿立即心领神会地不断点头。忙不迭地让随从把架上的锦盒搬了,一一送到梅雪霁的面前。

梅雪霁微有些诧异地朝那个太监看了一眼,只见他躬身垂首退到了一边,看不清面目,从他身上穿的暗红­色­金丝云纹的锦袍上看来,应该是乾清宫的太监——莫非,是齐云灏让他专程来传旨,让翰墨阁的管事不要拘着她,任她随意翻阅典籍资料?

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今晨齐云灏上朝之前,一边张开手臂任宫女们为他穿上朝服冠带,一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她微笑:“对了,若是闲得谎,不妨就去翰墨阁翻翻书吧。”

“翰墨阁……”梅雪霁晨困未醒,窝在被里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

齐云灏望着她娇庸懒散的模样,不禁笑着走到床前,伸手刮了一下她玲珑的鼻尖。

“翰墨阁藏书浩瀚,各类典籍一应俱全,你在那里也许会找到些乐趣。总胜过天天对着朕寻事挑衅。”说完,不理会在床上呕得直翻白眼的梅雪霁,顾自大笑着离去。

寻事挑衅?梅雪霁面对眼前堆积如山的锦盒笑着撇了撇嘴——看来,他是被她折腾得有些怕了,这才想出法子把她送进书阁,以期换得几日的清静。呵呵,不过她也闹得有些无趣了,三招使尽、黔驴技穷,她才发现她根本不是齐云灏的对手!老天,这一回他怎么没有像上次那样被她的丑陋吓得龙颜失­色­、避之不及呢?唉,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算了,好在因祸得福,可以来这里自由自在地东翻西看,真可谓各得其所。

想到这里,她朝楚卿微笑着一点头道:“你们都退下吧,留我一人在此静静地呆一会。”

楚卿犹豫着回望了一眼乾清宫来的红衣太监,见那人对他微一颔首,便满脸堆笑地躬身施礼道:“是,奴才们这就退下。”说着,对随侍的太监们一挥手,众人一同下了楼去。

梅雪霁兴致勃勃地席地而坐,伸手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整齐地罗列了大小规一的墨绿­色­折子。抽取其中的一本翻开,但见上面布满了工整的蝇头小楷:“……元年四月上,乌闻道奉旨为洺江总督。不思勤勉报国,反仗秦相之势为祸地方,纵容属下侵占农田、致人死伤,恳请陛下令廷尉法办,以正国法……”

又翻出一本,上面写着:“臣冒死弹劾当今太傅刘奉台管教不严,纵容其甥许正章流连花街,行凶于闹市,殴打府臣金平致残,招致民愤沸然……”

连连翻去,有的是类似的弹劾奏本、还有的是关于朝廷大事的议论。每本的末页,都有鲜红的朱笔御批,少则几个字,多则数十行。字体遒劲挥洒,力透纸背,看来必是齐云灏的笔迹无疑。

从御批上可以看出他理政的风格偏向于明断果决、不存一丝拖泥带水。在大臣们众说纷纭、各陈其理的关头,他却能迅速地做出判断,并立时清理出头绪,将应对的政令逐级颁发下去。从其后各级官府回复的奏章上来看,他的判断往往都是正确的…….

红袖染得翰墨香(三)

窗外一阵蝉鸣鼓噪,梅雪霁放下手中的折子抬起头来,半空中骄阳似火,远处宫殿金­色­的琉璃顶在阳光下亮得耀眼。梅雪霁揉了揉微有些酸痛的双眼,心中微微泛着波澜——看来,这一国之君还真不是常人能做的呢。怪不得见他每日下朝回来,笑容之后总是难掩一丝乏倦,原来,他每天要应对的竟是这些烦心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取过另一本奏章来读。腰背有些酸痛,她试探着把身子向后轻移,想找处墙角靠一下。蓦地,

后背接触到一片轻暖,嗯,好舒服,她的嘴角微牵了一下,把后脑勺也靠了上去,眼睛却依旧追逐着奏章上的词句。

“……五月十五,陇西久旱逢雨,百姓欢欣鼓舞,相携叩首于雨中。未几,雨势倾盆,数椽农舍墙颓屋破,主家仍倚门而笑……”

卷末留有数行朱笔:“朕读来辛酸,恨不以身代之。黎民受此疾苦,乃朕之过也。每每思之,痛悔自责……”

梅雪霁合上本子,眼眶微有些发热。看来,这个平素看似轻狂跋扈的男人,却是个好皇帝啊。爱民如子、朝政清明,对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

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却被一只大手轻柔地抹去。梅雪霁心头一惊,回头看时,却发现自己正倚靠在齐云灏的怀中。此时的他靠墙坐着,目光凝视在她的脸上,满含了轻怜蜜爱。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的脸顿时红了,慌不跌地想推开他的怀抱,却不料被他搂得更紧。

“朕进来的时候看见你正对着窗外发呆,只想悄悄地坐到你身后瞧一眼你正看些什么,没想到竟被你当成了软榻。”他坏坏地笑着,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梅雪霁的脸红到了耳根,她捂着双颊把头扭向了一边——天啊,怪不得刚才靠得那么舒服呢,原来一直是倚在他的怀里!真丢脸,又被他看了笑话…….

耳边不由回响起那日雁来思事发,他在她耳畔咬牙切齿说过的那句话:“你就是一块冰,朕也要把你捂在怀里让你融化…….”心头禁不住一阵鹿撞,更添了几分心慌意乱。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听了他那番略带威胁意味的告白之后,她的心情便起了微妙的变化。每次靠近他,从前那种厌恶和畏惧仿佛风中游云般从她心头一丝丝地抽离,剩下的只有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惶惑。更糟糕的是,他好像也看出了她的异样,每次单独面对,他瞧她的眼神中都新添了惊喜与得意,无视她的彷徨和迷乱,反倒刻意对她缠绵亲昵……

可恶!

齐云灏笑着把她的脸拨转回来,强迫她抬眼望着自己:“没想到朕的霁儿不爱经史子集、不爱诗词歌赋,倒是对朝臣们的奏章颇感兴趣。莫非,想做个相君辅国的女丞相?”

梅雪霁闻言蹙起了双眉,正­色­道:“陛下休得取笑。自古内宫不得­干­政,霁儿虽非陛下的妃嫔,却也是宫中的女子。这么说,岂不让霁儿落人口实?”

小荷才露尖尖角(一)

齐云灏愣了一下,摇头道:“朕并未有取笑的意思。见你埋首奏章神情专注,看似对朝政有所感悟,朕心中唯有惊喜。想不到霁儿秀外慧中,胸蓄大志。来,同朕说说,你读了半日,可有什么心得?”

梅雪霁轻咬下­唇­红着脸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噗哧”地笑了:“也没有什么,读了这会儿我只记得两个名字。一个是太傅刘奉台、一个是右丞相秦舒。那些弹劾的本子参来参去,无非都是两人的门生手下相互倾钆,斗得十分有趣。”

齐云灏浓郁的剑眉高高挑起,满脸是难掩的讶异:“霁儿真是高才,只是随便一翻,便寻到了问题的关键。”

梅雪霁笑着抬起眼道:“真的被我言中了吗?莫非,这也是让你头痛的主要因素之一?”

齐云灏搂紧了她,微笑的嘴角含着一丝无奈:“正是,秦刘两党之争,旷时持久,每每接到他们互相倾钆的奏章,朕便忧烦无尽。”

“但是,陛下想必一直努力置身事外,两头踩着平衡?”梅雪霁对着他眨眼而笑。

齐云灏眼中的惊异更深了:“你怎么知道?”

梅雪霁微有些得意:“朝廷党争自古有之。它是一把双刃剑,昏君畏之如虎,明君却善于用它摆平纷争、驱使朝臣。我想,陛下是个明君对不对?那么,这党争之剑陛下想必用得得心应手了?”

望着她明媚如秋潭的双眸和­唇­边漾着的一汪浅笑,齐云灏心中顿时柔情澎湃,他慢慢地把脸贴近她,凑到她耳边道:“朕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夸赞,真是让人又惊又喜。朕觉得,朕捡到了一个宝贝,朕的霁儿如何懂得这套为君之道?”

梅雪霁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几乎要笑出声来。她哪里会知道什么为君之道?这一套教条还不是拜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结晶——电视所赐!在小之前,她曾迷过一阵《康熙王朝》,这一番话正是剧中孝庄皇太后的台词……

正暗笑间,忽觉齐云灏一口含住了她的耳珠,连带上面的紫石榴宝石耳环也被他含在嘴里轻吮着,他那略带清凉的男­性­气息暖暖地喷在她的颈边,有些酥痒、有些麻栗…梅雪霁立时双颊飞红,伸手使劲要去推开他,无奈几番挣扎却被他越箍越紧。

“别动,”他在她耳边低喃:“再动朕就无法自持了。乖乖地让朕搂着,朕只想陪着你静静地看一会折子,就和刚才一样。”说着,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轻轻地摩挲着。

梅雪霁低垂着粉颈,不敢朝他看,作势从锦盒中抽取了一本奏章来翻开,但是此时有他在耳鬓边厮磨,却哪里看得进一个字去?

心头一阵羞恼泛起,梅雪霁猛的站起身来,把手中的奏章丢进锦盒中。

“怎么啦,霁儿?”齐云灏略带惊讶地站起来,用手臂环住了她的纤腰。

梅雪霁转过身去,闷闷地道:“看得乏了,想出去走走。”

齐云灏笑了:“好,朕陪你一起走。”说着,携起了她的小手,一齐走下楼去。

小荷才露尖尖角(二)

两旁的宫女太监们唰啦啦地跪了一地。齐云灏好心情地示意他们起身,一边含笑看住梅雪霁不放。

梅雪霁又羞又恼,轻轻地甩开他的手道:“陛下不是国事繁忙吗,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蹉跎?”

“哈哈,明君也有躲懒的时候。看折子看得乏了,只想过来瞧你一眼。”他说着把头偏过来,捉狭地望着她:“怎么,霁儿在怨朕平日里相陪的时光太少?若是这样,今后朕就时时把你带在身边…”

梅雪霁急得忙打断他道:“千万别!”

“为什么?”齐云灏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好喜欢看她那一副羞红了脸的娇俏模样,近日来,只需稍一逗引她的脸就立时红霞遍布,仿佛一朵艳丽欲滴的牡丹花。呵呵,真是百看不厌呢!

正得意间,不觉已来到山下。眼前一池碧水在阳光下粼粼生光,远处汉白玉的十七孔桥在湖面上投下静静的影子。梅雪霁停下脚步,清亮的发丝在风里飘摇,有几根飞散开去,粘在她娇美如海棠花瓣的­唇­上。

齐云灏走近几步,伸手拂去她­唇­上的发丝,情不自禁地柔声道:“今生,朕只求有你相伴便足够了。”

梅雪霁蓦地一愣,耳边回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如果,我放弃财产、放弃京中的一切,你可愿意和我隐居山野,一辈子携手牧羊?”

眼前的这双眼睛和那人的眼睛多么相似啊,同样的脉脉含情、同样的深邃辽远,只是那个人,恐怕再也不会这样地看着她了吧……心猛的一痛,眼中的光彩霎时黯淡下来。

握住她的手加重了力,梅雪霁抬起眼,却发现深望着她的那双眸子中饱含了宠溺和依恋。心头掠过一丝叹息,她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一望无际的湖面。

湖中的接天莲叶间忽然划出一只小船。船头上立着一个身着橙­色­丝袍的小小男孩,头顶一张硕大的荷叶,正在神气活现地指挥着身后的太监将船划近。小船推开一道水波,稳稳地停靠在岸边。那男孩一纵身跃下了船,一边摘下头顶的荷叶扇着风,一边回头对太监们嘱咐着:“把刚摘的荷花送去翊坤宫我母妃那里,嗯,那些小鱼嘛,搞个缸子养着吧……”正说着,冷不丁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他懊恼地回过头,正待发怒,一眼却瞥见跟前的一双明黄|­色­金丝绣龙的丝履,不由得大吃一惊,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父皇……”

齐云灏望着齐昭成被湖水打湿的衣摆,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父皇记得,此时正是昭儿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怎么会出现在太液池的小船上?”

齐昭成眼珠子一转,吐了吐小舌头道:“孙师傅今日病了,老早就散了学。”

“是吗?”齐云灏望着儿子的脸,嘴角浮了冷笑:“来人,传孙世钧。”

“父皇,”齐昭成伸出小手扯住了父亲的衣袍:“孙师傅真的病了,病得不轻呢,恐怕走不动路了……”

“哦?”齐云灏眉峰微挑,一手扶起了儿子,把他抱在怀间:“那父皇就遣人用步辇把他抬来问话。”

小荷才露尖尖角(三)

齐昭成皱了皱眉,开口正想说什么,一转眼却望见了伫立在父亲身边的梅雪霁,微微又是一愣。

梅雪霁上前福了一福道:“参见皇子殿下。”

齐云灏回过头来对她笑道:“你是长辈,该他向你行礼。”

“我…….”梅雪霁的脸又是一红:“我怎么当得起?”

那一边机灵的齐昭成早已一骨碌从父亲的怀抱中下来,涎皮笑脸地走到梅雪霁跟前躬身到底:“昭儿给霁姨见礼。”

梅雪霁羞臊不已,赶紧伸手扶起他,低头躲到了齐云灏的背后。

“臣孙世钧参见圣驾。”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齐云灏回过头,却见齐昭成的授业师傅孙世钧伏跪在碎石径上,双肩在微微颤抖。

“昭儿告诉朕,孙师傅今日身体不适,故而散了学?”齐云灏一脸的和颜悦­色­。

孙世钧抬起头瞥了一眼齐昭成,看见他正挤眉弄眼地对他打暗号,不由摇头低叹道:“臣……微体无恙,只是自思才薄学浅,不堪胜任帝师之职,故恳请陛下为皇子另择良师。”

“哦,这是为何?”齐云灏双眉微挑。

孙世钧一脸的无奈:“皇子天资颖悟、聪慧异常。只是…….心不在学业上,一月之内倒有十数日辍学。臣苦思良策,奈何均收效菲薄,臣尽不了人师之责,日日寝食不安……”

“昭儿!”齐云灏蓦地一声怒吼,把立在一旁发愣的齐昭成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正好撞到梅雪霁的膝盖上。梅雪霁眼看着齐云灏满脸怒­色­,不由也暗自吃惊,伸出臂膀把齐昭成揽在身后。

齐云灏依旧怒气未消:“还不快给孙师傅跪下!孙师傅一代大儒,才冠京城,你有幸入门听授却一味顽劣,白白糟蹋大好机会,让父皇大失所望!”

齐昭成哭丧着脸从梅雪霁身后走出来,在孙世钧面前跪下,嘴里却兀自嘟哝道:“孙师傅教的我都听不懂、也记不住,他老人家的学问又不可能塞进我的脑子里……”

齐云灏闻言正待勃然,忽听得身旁发出一声低笑,回头看时,却见梅雪霁捂着嘴,眉梢眼底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有什么好笑的?”他皱了眉,口气中带着三分责备。

梅雪霁敛衽道:“陛下恕罪。霁儿不是故意冒犯孙师傅,只是觉得昭儿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孙师傅满腹经纶,对着一个五岁的小儿却徒呼无奈。看来,或许是讲解得深了,又或许是讲授不得其法。试想,一个饭还不会吃的婴孩,却强喂之以膏腴珍馔,他如何能够消化?”

齐云灏的眼底浮起了一丝笑:“照你这么说,昭儿逃学没有错啰?”

梅雪霁振振有词道:“昭儿还是幼童,哪里能够明白陛下的期望和师傅的苦心?玩耍是孩子的天­性­,必须寓教于乐方才能让他愉快接受。所谓寓教于乐就是边玩边学、在快乐中求知。若是一味灌输填鸭,往往适得其反……”

一旁孙世钧长叹一声,伏地磕了个头道:“臣不胜惶恐,梅小主所说固然有理,然臣自思老迈,不谙其法,请陛下另择贤能。”

愿侬胁下生双翼(一)

齐云灏把目光转到梅雪霁的脸上,见她低眉轻颦,吐舌偷笑,不由得脸上也带了笑意。

“好了,既然孙师傅一意求去,那朕便暂准其请。不过,两年之后,待得皇子年长懂事些了,还是要请你再回宫执教。”

孙世钧再拜道:“遵旨。”

“至于这一二年间,昭儿的学业也断断不可荒废。刚才是谁侃侃而谈所谓寓教于乐的?”说着,他故意斜睨了梅雪霁一眼:“既然你对昭儿的教育深有心得,那朕便将授业之责托付给你吧。”

梅雪霁吓得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齐昭成在一旁却是欢呼雀跃,拍手道:“好好,就让霁姨教我吧,边玩边学这个主意我喜欢!”

梅雪霁的额前布满黑线——天哪,看来谦虚谨慎确实是为人处事的至理名言啊。好容易骨头痒显摆了一次,却偏偏被他抓住了尾巴,捧上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不行,齐昭成那个小鬼岂是一盏省油的灯?到时候书没教成,反倒被他修理一番,召得宫中上下耻笑…….

想到这里,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万万不可!昭儿是皇嗣,未来的储君,他的教育岂能等同儿戏?霁儿粗浅无知,哪里配为储君授业?”

齐云灏笑着走过来携起她的手道:“朕说你行你就行。且不说方才的一番宏论,就单提你在翰墨阁对朝政的­精­辟见解,便足见你所知渊博、见识非凡,堪为昭儿之师。”

梅雪霁张口结舌,一脸深悔绝望,恨不能打自己两个巴掌。齐云灏望着她仿佛堕入万丈深渊般的神情,肚子里暗暗发笑。

“好,朕即刻拟旨,自明日起让昭儿每日赴掬月宫受教。朕每隔一月便要检查昭儿的学业。但愿你这新任的帝师能继往开来,卓有成效。”

梅雪霁“噗通”跪倒,急得汗水滴滴答答地从额前滚落:“陛下,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齐云灏微笑着扶起她,眼里仿佛流星般逸过一丝光彩:“朕心意已决,不会更改。除非…….”

梅雪霁闻言心头一跳,忙不迭地抬起头来。却听得齐云灏在她耳边轻声道:“除非你用枕下的那道旨意和项间的碧玉指环来换!”

“皇子殿下求见。”掬月宫外传来一声通禀。

梅雪霁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道:“有请。”

侍琴有些担心地走近她,递过来一盏银耳莲子汤道:“先喝几口吧,您为了皇子殿下的课业,吃不好、睡不好的,小心把身子拖垮了。”

梅雪霁含笑接过莲子汤一饮而尽。自从昨天被硬塞了这个烦心的差事之后,她整个人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天知道面对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她该说些什么、教些什么?从昨天直到现在,她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翻阅如山的资料、埋首书写教案。经过一番昏天黑地的迷乱之后,她心中终于有了些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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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这些天很忙,无法一一回复各位的留言。不过,每道留言影月倒都是细细地打开读过了,看来鼓励的有之、催文的有之,还有的呵呵,向影月提了些意见。在此一并多谢了!

影月是新手,文字驾驭能力不强,故而我的故事一定会显得幼稚和粗糙。这些,我都自知,也会在后面的章节中努力改正提高。

不过,有一点想告知各位,影月本­性­单纯,喜好简单自然,怕一切深刻繁琐的东西。所以,我的文章也会较他人的文章来得简单、缺乏动荡与­阴­谋。当然,曲折会有的,只是我想安排在后面。

曾有一位读者留言告诉我,我写的是让她能暂时忘记忧愁的故事,呵呵,这正是影月要达到的最高目标。说来也简单,那就是——带给各位短暂的快乐和温暖,即使只是在读文的那一瞬。

愿侬胁下生双翼(二)

昨晚齐云灏下朝回宫,一声不响地来到她的身后,拿起她已写完的教案默默读了一遍,俯身在她颊边轻吻道:“霁儿,你总能给朕惊喜。”

梅雪霁微吃了一惊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笑:“陛下觉得怎样,不会误了昭儿吧?”

齐云灏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不会,朕相信昭儿必会从中获益匪浅。多谢你,霁儿。”说完,他转身出了书房的门,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碗鸭丝云吞面…….

“昭儿见过霁姨。”一声清脆的童音打断了她的遐思。她抬起头来,却见齐昭成正笑吟吟地望着她,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咱们今天玩什么?”

梅雪霁笑着抚了抚他的脸蛋,回头对侍琴道:“把我的飞机风筝拿出来。”

齐昭成看见风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刚才霁姨管它叫飞­鸡­…….是会飞的­鸡­吗?怎么长得不像­鸡­…….”

梅雪霁听着他唧唧咯咯问个不停,禁不住笑了:“不是­鸡­鸭的­鸡­,是机器的机。”

“机器?机器是什么?”

“机器就是人制造出来能帮人­干­活做事的东西。”

“哦,有这样的东西吗?”齐昭成满脸放光:“可以帮人做所有的事情吗?”

“几乎所有。”

“那这个飞机是做什么用的?”

梅雪霁含笑把飞机风筝递到他眼前,笑着指点道:“飞机可以带着人在天上飞,像小鸟一样。天涯海角一转眼就可以到。”

“比骑马还快吗?”

“当然。”

齐昭成不禁悠然神往:“要是我能坐上飞机就好了。”

梅雪霁拍拍他的头:“今天咱们就玩坐飞机的游戏。你不是说记不住孙师傅教的那些天启的地名吗?咱们现在就假装坐飞机去天启的各府各县游历一番。”

齐昭成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这个好玩!”

“……从栩宁飞往洛城的航班将要起飞了,请在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现在,我们的脚下就是栩宁以西绵延八百里的青云山,青云山主峰落霞峰是天启最高的山峰……”

侍琴端着托盘走进书房,被眼前的情景逗得笑弯了腰。只见书房的地上铺着一张硕大的天启地图,小姐和皇子殿下两个人光着脚在上面不停地晃来晃去。小姐一手高举着飞机风筝,一手指着地图上的地名在那里念念有词。而皇子殿下腰上绑了一根粗粗的带子,双手攥紧了小姐的衣襟,满脸是陶醉和投入。

“飞机马上要抵达天启的第二大城市——洛城了。洛城盛产丝绸和茶叶,每年都有大量的商船满载货物顺着金麟河运抵京城栩宁……”

愿侬胁下生双翼(三)

“霁姨,哦不,机长,我看见洛城边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点那是什么?”齐昭成扬起崇拜的目光问。

梅雪霁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地图,笑着回答:“那是罗康县,盛产水蜜桃,包管你吃一口甜翻了牙!”

齐昭成咽了一口口水,小声道:“机长,我有些饿了。”

梅雪霁抬起眼,正好瞥见呆立一旁的侍琴,马上笑着向她招手:“好了,空中小姐来了。本次航班还提供饮料和小食,请各位放下小桌板,准备进餐。”

齐昭成一ρi股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伸手从侍琴的托盘中挑了一块莲蓉梅花糕塞进嘴里,偏过头来问梅雪霁:“空中小姐是什么,饮料又是什么?”

梅雪霁对他挤了挤眼:“空中小姐就是在飞机上为我们端茶送水、解决疑难的大姐姐,至于饮料嘛,就是可以喝的各式各样的水,比方说酒、牛­奶­、果汁、­奶­茶…….”

齐昭成急急地打断她:“­奶­茶?­奶­茶我没喝过,我要尝尝!”

梅雪霁笑着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好,若是你讲得出我们这次航线所经过的各地地名和物产,明天我就弄了来给你尝尝。”

齐昭成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脸上带着扬扬的得意之­色­:“这个可难不倒我,我全都记住了。从栩宁起飞,先经过的是八百里的青云山,那里的落霞峰是天启最高的山峰,然后就是九龙寨,九龙寨的南边有一条大路通向雁荡湖,雁荡湖里最有名的就是七­色­锦鲤。雁荡湖对岸,就是京口镇,镇中特产文房四宝,我父皇桌上的莲生砚和紫狐笔就是从那里来的。京口镇以西三十里处就是临海的浴鹄湾……”

一旁的侍琴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早就听闻皇帝陛下的这个宝贝独子平素最不喜读书,整日只知道贪玩捣蛋,何曾见过他如此博闻强记、一点就通?看来,小姐真的有一套——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得出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说词和这个古古怪怪的游戏?

侍琴抬起眼,无比崇拜地望着小姐:天哪,我家小姐该不是神仙转世吧……

润泽如玉的冰裂天青釉茶盅内,仙鹊银针在翻腾舒卷着。慢慢地,向上竖起的根根茶尖上,悄然展开了鲜­嫩­的两叶一心,仿佛翠鸟玲珑的舌尖在水面上下浮荡,渐次有碧绿的颜­色­泛开去,浸染了整盅的茶汤。

齐天驰手捧茶盅一直保持沉默,仿佛全神贯注地观赏着茶汤中叶芽的轻舞,清俊的面容在氤氲的热气中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齐云灏坐在御案旁静静地凝望着他,­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朕前日里得了陇西的奏报,说是朝廷粮船到处,百姓欢呼雀跃。各项钱粮都逐级发放,及时救民于水火。流落各地的灾民得此消息,也纷纷扶老携幼回转故乡,令周边的府衙着实大舒了一口气……十八叔此行辛苦了,差事办得不错。”

齐天驰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了齐云灏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不免站起身来单膝跪地道:“陛下爱民如子,天下感佩。臣只是奉旨尽了绵薄之力,实在有愧陛下之赞。”

曾经沧海难为水(一)

齐云灏微笑着站起身走近几步,伸手将他扶起道:“十八叔何必过谦?自朕登基以来,十八叔便在朕的身边辅佐朕,数年来忠心耿耿、政绩卓著。朕视你为左膀右臂,不可或缺啊。”

“此乃臣之职责。”齐天驰淡淡地答了一句。

齐云灏点了点头,回到御案前坐下,对着齐天驰说了一声:“坐吧。”说完,便埋头翻阅起了奏章。

冬暖阁内霎时一片寂静,只听见齐云灏手中的紫毫落在纸上的沙沙声。窗边折枝山水屏风旁,瑞兽销金炉中腾起的袅袅青烟在两人间缠绕着,与齐天驰盅内的茶雾融成了一片。

许久之后,齐云灏搁下手中的笔,长长地伸展了一下腰背抬起眼来。

“对了,十八叔,”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朕有一件事,想让你帮着出个主意。”

齐天驰愣怔了一下,立即答道:“陛下请讲。”

齐云灏挺拔的长眉微微蹙起,思忖了片刻道:“近来西边不甚太平,西北的花剌数次出兵进犯多穆尔,多穆尔与我国接壤,可谓­唇­齿相依。朕想,花剌出兵多穆尔的目的,无非是想以它为跳板,踏上我中原沃土。所以,多穆尔国主铁拿派使臣前来栩宁求援,朕便立即答允与之联盟,出兵相助。”

齐天驰点头道:“此事臣已有耳闻。花剌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臣以为陛下与多穆尔联盟是对的,­唇­亡则齿寒,我们切不可袖手旁观。”

“十八叔说得不错。”齐云灏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镇纸,斜睨了齐天驰一眼道:“三天前,朕接到了铁拿的密函,说是为了表示结盟的诚意,他愿意将幼女凤凰公主献上,与我天启联姻。”

齐天驰吃了一惊:“陛下要将她收入后宫?”

“朕有了霁儿,其他的女子早已不在心上……”齐云灏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齐天驰一眼,见他的脸­色­果然一下子苍白了不少,心头不觉一沉:“朕的意思是……想在皇族中选一位年貌相当、适龄未婚的男子与之结亲。”

齐天驰眸光一闪,已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一时间心中暗涛汹涌,半晌沉默无语。

“十八叔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齐云灏步步进逼。

齐天驰抬起眼来微微一笑道:“六王爷年少未娶,与多穆尔公主可谓年貌相当…….”

“嗯……”齐云灏沉思着,背着手走到窗前,撩开晨风中轻舞的纱幔:“朕的这位皇弟懦弱懒散,不是成大事的材料。若论心思缜密、顾全大局,哪里及得上你澄亲王…….”

一抹苦笑掠过齐天驰的嘴角,他微叹着摇了摇头,不去接齐云灏的话头。

齐云灏岂肯轻易放过他去,见他默然无语,便回过头来盯着他道:“朕看过那凤凰公主的画像,果然蕙兰之质、国­色­天香。放眼族中,也只有你澄亲王堪为其配。”

齐天驰眉头紧蹙:“臣无心求凰,望陛下另择良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二)

齐云灏脸上笑容不减,口气中却带了三分萧肃:“此事关系到我天启安邦大计,已非你一人之事。再说,你早已过了成家的年纪,择吉婚配也是顺利成章……”

齐天驰站起身,眼中腾起一簇火光:“臣已决计终身不娶,请陛下三思。”

齐云灏将手中的纱幔一甩,嘴角含着一弯冰冷的笑:“莫非……你还对她心存痴想?”

齐天驰仿佛遭遇雷击一般身子晃了晃:“臣不敢。”

齐云灏凝望着他,刚从陇西归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深深的疲惫。肤­色­发黑、双颊微陷,往昔清亮如山泉一般的眸子早已失去了光彩,眉梢眼底尽是憔悴的青影。此刻,从他脸上能看到的只有落寞和无奈。

齐云灏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隐隐地一痛——自小与他相伴长大的十八叔、一向温润如玉的澄亲王,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付摸样?此去陇西固然疲累,却也不至于伤他至此。

看来,他憔悴的根结还是霁儿,他忘不了她,对她付出的感情不比他少啊……

齐云灏轻叹了一声,微微闭上双目。他已将霁儿从他身边夺走,还有必要对他步步紧逼吗?要不要放过他,为凤凰另择佳配?

……可是,抛开个人感情不说,澄亲王的确是两国联姻的最佳人选。况且,为了霁儿,他也要逼着他早日成亲…….

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梅雪霁站在太液池边的回眸一笑,那么纯真、那么柔美,让满池的红粉霎时失了颜­色­。最是她颊边泛起的桃晕,如晨间的第一抹朝曦,每每让他心摇神荡,无以自拔。

自她回宫之后,几经挫折、几经起落,他方又见到了她的笑。这抹笑在他看来,远胜过天下所有的珍宝。然而一笑过后,往往有一丝黯然仿佛雾气般遮住了她明亮的眸光。虽然他每次都假作视而不见,但是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去猜想——此时,荡漾在她芳心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了清冷:“万事以家国为重,澄亲王就不要推拒了。朕这就拟旨,为你和凤凰赐婚。”

“陛下…….”齐天驰抬起头来,嘴­唇­蠕动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睛里盛满了深深的痛苦。

压抑了心底最后的一丝不忍,齐云灏背过身去:“别忘了,你上次的罪罚尚且寄存在朕这里,此次联姻,就当是将功抵过吧……”

盛夏的御花园里,四处是此起彼伏的蝉唱。深宫尽头的开阔处,满眼是碧绿的芳草。日夜流淌的浣纱溪蜿蜒曲折,清澈见底的溪水中五彩游鱼清晰可数。溪畔亭亭如盖的古树下,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那个背倚树­干­,青葱如玉的手指捏着一把水墨兰花团扇在轻轻摇着。小的那个则坐在水边的青石上,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水中两条一尺长的小木船。

“对了,就是这样把两条船中间留一些缝隙,再在中间绑上木棍。”梅雪霁赞许地对齐昭成点点头。

“然后呢?”齐昭成回过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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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有亲们留言在问,这篇文文大概要写多少?这个问题影月也说不上,因为还没写完啊。大概,要写到250节吧哈哈,若是嫌太长了,那我就长话短说。

曾经沧海难为水(三)

“然后啊,怀素和尚就让人在两条船上装满泥沙,再把船慢慢划向江心。”

“嗯。”齐昭成认真地点了一下头,用手中的小铲子将岸上的泥沙铲进小船中。

“然后呢?”

“然后他派两个水­性­好的年轻人潜入水底,探知铁牛沉没的位置,再将铁链一头拴住铁牛,另一头紧紧地栓在两船之间的木棍上。”

齐昭成双目放光,赶紧扔下手中的小铲道:“我也来试试!”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条绳子,一头栓在木棍上,另一头紧紧地缠绕上了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接着一抬手,将鹅卵石抛入了溪中。一阵水花泛起,转瞬间就不见了鹅卵石的踪迹。

齐昭成用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过脸来问梅雪霁:“那要怎样才能让铁牛出来呢?”

梅雪霁站起身来走到齐昭成的背后,用手中的团扇轻轻为他扇着凉。

“快讲下去啊,霁姨!”齐昭成皱着眉央求着。

梅雪霁温和地笑了:“后来啊,那个怀素和尚就命船上的人将船中的泥沙一铲一铲地铲进江中,那两条船呢就一点一点地往上浮起。最终,泥沙铲尽,那条铁牛也浮出了头…….”

“啊,我明白啦!”齐昭成大笑着拍手,马上按照故事中的方法也将小船中的泥沙铲去,渐渐地,连着木棍的绳索收紧,鹅卵石也浮出了水面。

梅雪霁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为昭儿授课一个月了,这些天她每每有惊喜。谁说昭儿调皮惫懒没有书­性­?他分明是一块倾城的璞玉,稍经雕琢便会放出璀璨的光芒!

她从没见过这样聪慧灵秀、一点就通的孩子,对于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仿佛海绵一般贪婪地吸收着相关的一切知识。更难能可贵的是,小小年纪的他还善于举一反三,事事力求亲身尝试,在现代,这就是所谓的思考型、动手型的孩子吧…….

“哦,我想起来啦,前几天霁姨讲过的那个曹冲称象的故事和这个故事很像呢。”齐昭成扬起小脸,眉眼间尽是兴奋。

梅雪霁心头一跳,天啊,这个孩子真是太聪明了!按捺住满心的惊喜,她伸手揽过齐昭成问道:“你说说看,两个故事哪里相像呢?”

“都运用了水的浮力。”

“答对了,得十分!”梅雪霁终于忍不住,在齐昭成粉­嫩­的小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

齐昭成裂开嘴笑了,脸上依旧带着勃勃的兴致:“霁姨,这个曹冲是不是就是那个七步成诗的曹植的兄弟?”

梅雪霁笑道:“正是。那首诗你还背的出来吗?”

“那当然,”齐昭成得意地一点头,立刻摇晃着脑袋背诵了起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

稚­嫩­的童声戛然而止,笑意也渐渐地从清秀的眉眼见褪去。梅雪霁微微有些诧异,赶紧搂紧了他问道:“昭儿,你怎么了?”

红消香断有谁怜(一)

齐昭成蹙起眉头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不喜欢那个七步诗的故事。曹家的兄弟个个都那么出­色­,后来为什么要相互残杀呢?”

梅雪霁收起笑,轻叹了一声道:“为了争夺皇位。”

齐昭成的眼里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凝重:“都是亲骨­肉­,谁做皇帝还不是一样吗?难道说皇位比亲人还重要吗?”

梅雪霁的情不自禁地搂紧了他,心头浮起了层层的感动。昭儿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但愿他的这份真情能一直保留着,直到他长大成|人……

“昭儿,”梅雪霁微笑着为他理了理额前的散发:“你能生在帝王之家,可算是你的幸运也可以说是你的不幸。帝王家的亲情远比百姓家的更难得,也更可贵。所以,你一定要珍惜身边的人,爱他们、关心他们,他们对你来说远比皇位江山更为重要。”

齐昭成沉思着点了点头,小脸上已带上了笑容:“我明白啦,就像父皇爱霁姨一样。”

一朵红云浮上了梅雪霁的颊边,她急急地推开齐昭成,嗔怪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乱说话?”

齐昭成笑了:“我听宫女们都在说,父皇最爱霁姨了。见了霁姨,哪怕再烦心的事都能搁下,脸上马上云开雾散。”

梅雪霁怦然心跳——天啊,就连这么个小屁孩儿都煞有介事地拿这事取笑她,那宫中上下岂不人人以她为话题?霎时间,她感觉到周围有千百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双颊更是火烧火燎地滚烫起来。

“霁姨,你快来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齐昭成已经离开她的身边,又回到了溪畔的青石上,指着面前的溪水大声叫着。

梅雪霁定了定神,举目朝溪中望去。但见泛着清涟的水面上,漂浮着大团大团的花瓣,随波逐流、五彩绚烂,引来群群游鱼争啄。

“桃花尽日逐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齐昭成晃着小脑袋又开始显摆。

梅雪霁笑着一拍他的头道:“夏日里哪来的桃花?走,咱们逆着溪水上去看看。”说着牵起齐昭成的小手,沿着花瓣漂浮的方向朝上游走去。

绕过数排依依傍水的垂柳,但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方矮墙,墙上蔓延着青碧的枝蔓,重重绿叶间,盛开着金黄|­色­的凌霄花。在凌霄花下,伫立着一个娉婷的身影。一头乌发斜挽,发间Сhā着一枝点翠芙蓉水晶簪。一袭雪白的衣裙包裹着略显纤瘦的身子,盈盈及握的腰身上青­色­的丝带迎风飘舞。此刻,她正手提一只青竹提篮,将篮中的花瓣一把把地洒向水面。

“如妃……”齐昭成呆望着她,嘴里喃喃地唤了一句。

如妃吴霜闻言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一行不及拭去的泪。清浅的眼波流转,她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峨眉不由深蹙了起来。

“你们来做什么?”她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拭去泪痕,口气中带有明显的冰冷和不快。

梅雪霁凝望着她清丽如晓月般的面容,不由得痴了。深园芳树下,多愁多病的女子暗自涕泣,叹花开花落谁葬残红………此情此景这般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又或者,曾梦见过?…….

对了,还不就是梦见过,它曾出现在千百人的梦——《红楼梦》中!

红消香断有谁怜(二)

眼前这如妃的面容,真是像极了她心目中林黛玉的摸样。同样的清瘦纤弱、同样的眉目含情,更巧的是,她竟然无师自通,做了和林黛玉一样的痴事——葬花!

一时之间心潮澎湃,她不禁柔声问道:“如妃娘娘可是在葬落花?”

如妃愣怔一下,斜眼瞥了她,目光中带着几分憎恶:“关你何事?”

梅雪霁不以为意,继续陪笑道:“我曾听人说过,残花撂在水里不好。虽然这里的溪水是­干­净的,但万一流出宫去,到了那脏的、臭的地方,仍旧把花遭塌了。不如把花扫了,装在绢袋里,拿土埋上,岂不­干­净?”

如妃痴立半晌,渐渐地­唇­边带上了笑意,微挑的凤眼中也放出光彩来:“说得有理,我怎么没想到?”

梅雪霁展颜笑道:“那人还写了一首葬花词,不知娘娘可想听听?”

如妃放下手中的竹篮,向梅雪霁走近几步道:“快念来我听。”

梅雪霁点点头,低声吟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数滴清泪从如妃的颊边滑落,洇湿了胸前的衣襟。她顾不上拭泪,聚­精­会神地听着梅雪霁的声音。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一曲吟罢,如妃早已哭成了泪人。

齐昭成见她泣不成声的样子,不觉有些惊怕,伸出小手扯住了梅雪霁的衣角轻声问道:“霁姨,她是怎么啦?”

梅雪霁也没有料到如妃对《葬花词》的反应竟然这么大,心头自是恻然,悄悄低下头去对齐昭成一笑道:“没事。”说着上前几步,伸手握住了如妃的手,把她带到溪边的一张石凳上坐下。

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岸边的垂柳,掀起了万千碧绦。有几枝温柔地搭在了如妃的膝上,和她裙摆上云丝细绣的春柳汇成了一­色­。

许久之后,如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反握住梅雪霁的指尖道:“想不到这世上竟有更痴似我者。方才这首诗中字字血泪,把数年来盘桓在我心中却无法倾吐的话都道了出来……”说着,又怔怔地留下泪来。

“自从进了这深宫内院,我便如同枝上的花儿一般自开自灭,满心的寂寞又有谁知、谁怜?眼见得一天天地芳华流逝、容颜憔悴,却学不了落花终能追逐流水出了这宫墙去……”

“娘娘…….”梅雪霁望着她不觉也哽咽了声音。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如妃低吟着,抬起一双幽幽的眼眸追逐着翻飞的紫燕消失在深红的宫墙之外。蓦地,她的目光亮了,一把扯住梅雪霁的衣袖焦急地问道:“告诉我,那个写诗的人是谁?若是有缘得见,我将奉她为平生第一知己。”

红消香断有谁怜(三)

梅雪霁愣了一下,脸上带了些讪讪之­色­道:“她……不在这世上。”

如妃的眸子一黯:“她死了?”

“不不,”梅雪霁摇头道:“她本不是真实的人,是……话本上的人物。”

“话本?那个话本?可否借我一观?”

梅雪霁望着她热切的眸子,心里微微抱憾——孤身小,让她去哪里找一本《红楼梦》来给她?再者,天启王朝远在千年之前,距离曹雪芹先生所在的时代还有数百年之遥,看来,她的心愿是无法满足了…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却见如妃正睁着一双含泪的眸子凝望着她,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开口回绝。只得攥住她的手道:“这个话本我只是小时候读过,眼下却是寻不着了。若娘娘有兴趣,我可以慢慢将其中的故事讲给您听……”

如妃叹了口气,黯然摇头道:“小时候读过的东西哪里还会记得?既然没书便罢了…….”说着便要站起身,梅雪霁急忙拉住她道:“娘娘别不信,霁儿自小便对这本书着迷,简直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连每天夜里都是枕着书睡的。别的不敢说,那百二十回的情节却几乎是倒背如流的。”

如妃又惊又喜:“若真是这样,我倒是极有兴致听听…….”

正说着,忽见从万树丛中走出来两个小太监,来到梅雪霁和如妃跟前躬身施礼道:“叩见梅主子、如妃娘娘。”

如妃­唇­边的笑意瞬间隐去,脸上又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她蹙起眉瞥了他们一眼,口气中带着三分不耐道:“何事?”

一个高个些的太监陪笑道:“奴才们奉旨请梅主子带着皇子殿下速去乾清宫。”

梅雪霁站起身来,略带疑惑道:“召我们去何事?”

另一个太监恭恭敬敬地答道:“奴才也不清楚,只是听万岁爷说了一句‘一个月到了’,也不知是何意?”

梅雪霁的心“噗通”一跳,和齐昭成对换了一个眼神——齐云灏曾经说过每隔一月便要检查昭儿的学业,如今正巧是一个月,想必今天他想起来要对她和齐昭成进行一番考核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昭儿虽然冰雪聪明、过目不忘,但是她的教授却是随­性­而庞杂的,有时候往往兴之所至,抛开大纲想到哪里就教到哪里。再说,在小来天启之前,她原本就是一个终日以读书为业的学生。教给昭儿的那些文学、地理、物理、历史知识,很多都是她在课堂上刚学过的,在他面前不过是现炒现卖…也不知道,昭儿这一月来的点滴进步能不能令他满意,今天的这一关究竟过不过得去?

“霁姨,”齐昭成牵着她的衣襟小声呼唤:“父皇是要考我吗?”

梅雪霁对他悄悄地吐了吐舌头:“我想是吧?你怕吗?”

齐昭成自信地一笑:“不怕!”

“既这样,你们就快快去吧。”如妃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了一句。秋波微转,在清冷中浮起了一丝笑意,“我该走了,改日再来听你的故事。”

她说着对梅雪霁点了点头,转身刚走了几步,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道:“对了,刚才忘了问,那本书叫什么?”

“《红楼梦》。”

“《红楼梦》……”如妃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点了点头:“多谢了。”说着朝梅雪霁微微一福,转身消失在如烟的柳浪中。

只待自渡渡人时(一)

太液池上风光正好,粉白、粉红的荷花开得繁盛。恰是黄昏时光,落日的余晖荡漾在碧波上,为娇­嫩­的花瓣镀上了一层金­色­。

池畔的绿漪石舫中充盈着清新的荷香,舫前舫后的楠木轩窗敞开着,微风拂起淡绿的窗纱,带来夏日里难得的清凉。

碧泱笑盈盈地捧着一盏紫玉樱桃走进船舱,轻轻地搁在面窗的紫檀小几上。

程太后伸手捻起一粒樱桃送进嘴里,半眯起双眼,­唇­边带上了一点浅笑:“嗯,这南方进贡的稀罕果子确是不错,若尘,你也来尝尝。”

她说着,又捻了一粒递给了坐在身边的宜妃简若尘。

“多谢太后千岁。”宜妃欠身接过,拎着樱桃长长的细柄含笑端详着,口里说道:“臣妾入宫十年了,还从未见过这种紫­色­的樱桃呢,一时间倒是舍不得吃了。”

程太后偏过头来望着她,头上赤金飞凤扁簪上缀着的点点石榴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怎么,你入宫有十年了吗?哀家倒是记不得了。”

“正是十年了呢,”宜妃垂下眼,声音低沉而轻柔:“自从那年冬天,太后在云隐寺收留了臣妾……”

程太后端着茶盅的手慢慢地放下,凝望着眼前端庄秀美、温柔如秋水一般的宜妃,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十年前云隐寺外的紫竹林中偶遇的那个瘦弱疲惫、衣着褴褛的小女孩……

当时,先皇亲率大军讨伐花剌凯旋归来不久,举国上下尚沉浸在胜利的狂欢之中。这次战役天启军队大获全胜,不仅歼灭了三万花剌兵,连花剌的可汗温图录也被征西大将军吴雄关一剑斩于马下。一时间,花剌国内大乱。天启大军本待乘胜追击,不料在其后的一次对峙中,先皇却不慎中了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枝毒箭,险些龙御归天。后来幸得梅太医的舍命相救才保住了­性­命。然而剑毒虽解,先皇却一直高热不退,人事不知。大军至此无心恋战,只得匆匆返回京城。

当然,先皇病重的消息一直被严密地封锁着,朝野上下只知道陛下征途劳累,回宫休养,却不知此时的他一直昏睡在坤宁宫的御塌上,每日太医们流水介开了汤药来,却如同泼在石头上一般毫无成效。

当时的程太后还是东宫皇后,眼见皇帝的病情渐渐瞒不住了,而身为太子的齐云灏当时年仅十三岁,尚不堪背负社稷重任。若任由皇帝的病势一味拖延下去,势必引来内忧外患,致使江山不保。身为皇后的她不禁日日忧心似焚、寝食不安。

为解心中惶惑,她微服带了齐云灏来到京郊二十里处的云隐寺进香参拜。这云隐寺建造在九里松林深处的鉴云山下,气象恢宏、景­色­清幽,更因寺中供奉的八米翡翠观音时常显圣而闻名天下,故而日日香客盈门,香火异常鼎盛。

只待自渡渡人时(二)

拜遍了寺中的三楼、九阁之后,他们已是筋疲力尽了。

“灏儿,陪娘去寺后的竹林里坐坐吧。”程皇后从侍女手中接过锦帕擦了擦额角的汗,对齐云灏微笑着建议。

随侍的御林军都尉林同带领手下先冲进竹林巡视过一番,见无可疑人迹,方才对他们颔首示意,退到了竹林的周围。

齐云灏望着他们如临大敌的紧张神情,不由暗自好笑。他抬起头问母亲:“既是担心遇到不测,为何不启用銮驾前来?也好让御林军光明正大地清场警戒。”

程皇后摇摇头道:“云隐寺香火繁盛,若是清场警戒,怕搅了寺中的香火,也显得咱们求佛的心不诚…”

“什么人!”一声低喝打断了呣子间的对话,程皇后不由得回头望去,但见青碧的几杆修竹之后,匍匐着两个灰­色­的人影,林同手里的剑已出鞘,正点在他们面前。

“什么事?”林同闻言回过头,却见皇后娘娘已然立于他的身后,一双清冷的凤目正凝在他的脸上。

“启禀主子,属下见这两个女人在竹林外探头探脑,故而将她们拿下。”他躬身施礼,剑尖却依旧不离那两个人的面前。

“哦?”程皇后沉吟了一下,峨眉微微蹙起,她把目光投向了伏在地上的两个人。只见她们低垂着头,身上的衣裳肮脏而破旧,身子在寒风中微微地颤抖。

“你们抬起头来吧。”她尽量将口气放轻柔,唯恐吓坏了她们。

两个人迟疑着抬起了头。左边的那个女人大约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头发蓬乱、面容憔悴,紧抿着的嘴角却带着钢铁一般的坚毅。跪在她身边的是一位清瘦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满面的尘土却难掩她出众的秀­色­,最是两汪泉水般的眼睛,透着清纯和温柔,让人一见便顿生亲近之感。

程皇后回过头向林同嗔怪道:“不过是两个弱女子,何必对她们动刀动枪的?还不把剑收起来。”

林同赶紧收起了剑,退到一旁。

“我的手下鲁莽了些,你们别怕,他不会伤害你们的。”程皇后伸手扶起了两人,细细打量着那位女孩道:“我看你气质不俗,想必不是乞丐之流,却为何落到这步田地?”

那女孩和­妇­人对望一眼,眼中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夫人…”她哽咽着跪下,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满含了泪水:“我们是落难之人,如今已走投无路了……”

程皇后低叹着再度扶起了她,将她带到一侧的青石上坐下,细声软语地安慰了一番,这才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打听全了她的身世。原来,她的名字叫简若尘,是山南县简家庄简员外的独生女儿。父亲亡故后,她的后母迅速改嫁了他人。不久,后母夫­妇­不仅勾结官府霸占了简家的房屋田产,还试图偷偷将她卖往烟花之地。幸得­奶­娘郑氏相救,她才从虎口中逃了出来,从此两人相依为命,四处流浪。

“可恶!”一旁的齐云灏怒目圆瞪,伸出拳头狠狠地捶在身侧的竹竿上,引得竹稍上的枯叶纷纷落下。

只待自渡渡人时(三)

那女孩吃惊地抬起头,却见眼前的少年丰神俊朗、紧蹙的长眉下是一双深邃而有神的眼睛,泠然清贵、不怒而威,眉宇间流露着尊贵和霸气,不知为什么,她的脸蓦地红了,忙不迭地垂下了眼睛。

程皇后轻叹道:“你的身世着实令人感叹,可怜小小年纪便要受这颠沛流离之苦。这样吧…”她沉吟了片刻道:“我夫家有些权势,回头派人去山南县查一下你家的案子,若是冤情属实,不怕没有收回祖产的日子。

女孩呆了一呆,慌忙拭泪行礼道:“多谢夫人。”­奶­娘郑氏也在一旁跪下磕头。

程皇后微微一笑,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女孩道:“这里有些银两,你拿着早早回故乡去吧。”

女孩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锦盒,默立了半晌,忽然双膝跪地,泪水如两道清泉洗去了脸上的泥污,露出了一段雪白晶莹的肌肤。

“夫人,若尘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今日遇见夫人这样的大善人,便如遇见了亲人一般。若尘不想回乡,只想留在夫人身边,为奴为婢,终身侍奉夫人…….”

程皇后闻言微吃了一惊,还不待回答,林同却已走到她身后,侧过头来低声道:“主子,这两个女子来路不明,千万不能收留。”

齐云灏回眸瞪他一眼道:“怎的来路不明?人家不是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吗?”

林同垂下眼尴尬地一笑:“光凭她一面之词岂能全信?”

正说着,却见那女孩抬起头来,端庄的小脸上浮起一层柔美的光晕:“夫人,有道是自渡渡人,若尘如蒙夫人收留,当一生结草衔环报答夫人大恩…….”

“自渡渡人”四个字仿佛一阵轻雷打响在程皇后的心中,她不禁伸出手去袖间寻觅方才在观音殿前抽到的那张签文。摸到了,薄薄的黄纸被她捏在手中,不用展开,她依然记得那上面的四行签语:

“家国山河风雨中,满怀心事又谁知?若盼雨霁云开日,只待自渡渡人时。”

心,不由得砰然而跳——也许,这一切都是菩萨的暗示?观音菩萨真的为她的虔心所感而显灵了吗?莫非这个女孩的出现,将是扫除王朝困顿的一道曙光?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带回宫中。

想到这里,程皇后的双睛放出了光亮。她轻轻上前扶起女孩,温柔而坚定地说:“好吧,我带你回去。”……

从那以后,简若尘便成了她身边的一名贴身宫女,而她的­奶­娘郑氏也随着她进宫做了嬷嬷。说来也怪,自从简若尘进宫之后,陛下的病情真的渐渐好转,不久便能下床走动,进而上朝理政。而派去山南县的人也送回了消息,说是简家庄的确有一位简员外的女儿忽然失踪,简家的田产尽数归于她的继母。其后,在程皇后的亲自过问下,地方官府严惩了收贿的官员,将简若尘继母夫­妇­双双收入狱中,家中的田产房屋又回到了简若尘的名下。

简若尘知道消息后不免百感交集,又痛哭了一场。然而当程皇后问她是否要回转故乡的时候,她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久,她托人将田产房屋尽数变卖,一心一意斩断了回乡的路。

身无彩凤双飞翼(一)

程皇后为她的决心所深深打动,加之她的到来确实成了天启江山稳固的吉兆,因此对她格外疼惜与喜爱。数年之后,程皇后发现从简若尘的秋水剪瞳中日益流露出对太子的婉转情意,经过一番考量,还是不以她低微的身份为念,将她送进太子的东宫做了一名侍妾。

所幸这个女子恬静淡泊、进退知礼,颇得太子的看重。两年后,便产下了昭儿……

“太后娘娘,您快瞧,那是谁?”一声轻呼打断了程太后的思绪,她茫然地抬起头来,却见身旁的碧泱正兴冲冲地用手指点着对岸的方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是一条横架于水上的纜­乳­浚白墙乌瓦,画栋雕梁。每对廊柱间掩映着碧绿­色­的木雕透窗,将左右两边的景­色­尽数引入眼帘。

在如画的风景间,有几名红衣太监正簇拥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匆匆地向前走着,小的那个身穿银­色­缂丝锦袍,头戴缀珠金冠,圆圆的小脸上带着兴奋的笑,边走边指手画脚高声谈笑着;而在他身旁牵着他的小手的是一位妙龄女子,眉眼如画、衣袂如仙,此时正含笑微偏了头与那男孩说着话。

“呦,这不是霁丫头和昭儿吗?”程太后回头对着宜妃道:“哀家听说这些日子皇帝把昭儿托给霁丫头管教,不知可有成效?”

宜妃浅浅地笑了笑,欠身回复道:“昭儿长进了多少臣妾不知道,只知道他回宫后,口里总是念念叨叨,有时是诗词、有时是地名、有时是一些连臣妾也听不懂的新鲜词儿……”

“哈哈哈”程太后扬起头爽朗地笑了:“连你这个做娘的都听不懂,想必是真长进了!看来,霁儿这丫头倒还真有一套。”

碧泱和碧烟立在太后身后也禁不住捂着嘴笑了。

宜妃道:“本想好好问问他究竟学到了些什么,只是这个孩子近来一有空就往掬月宫跑,臣妾见他的机会也少了。”说着淡淡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齐昭成渐渐远去的背影。

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程太后渐收了­唇­边的笑意。她沉思地点了点头道:“哀家知道你的心事。难为你伺候皇上多年,为他产下皇子,但是他的心却从未放在你的身上…”

宜妃面带惶恐地回过头来,起身跪下道:“臣妾从未心存抱怨,臣妾,臣妾只是……有些寂寞罢了……”说着,一双柔美如春水般的眼睛里盈上了泪影。

程太后慨叹着扶起了她,柔声道:“你端庄贤淑,德冠后宫,皇帝对你还是颇为敬重的。至于他的心嘛……唉,君心难测,谁又能抓得住呢?至少,你还有昭儿,今后多少有个倚靠,哀家觉得你比其他的嫔妃们有福。”

宜妃拭­干­泪,点头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至于霁丫头,看着她一心一意为你教导昭儿的份上,你也别怨恨她…….”

宜妃愣了一愣,慌忙摇头道:“太后娘娘明鉴,臣妾心里对她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怨恨她?”

程太后抬眼默默凝视她,但见她目光坦荡、不闪不避,不禁笑着点头:“好,哀家素来知道你是个心怀宽广的女子,不像那些一味争宠吃醋的……”

身无彩凤双飞翼(二)

正说着,忽见一个蓝袍小太监走进舱内,躬身施礼道:“启禀太后娘娘,张太妃和禄王求见。”

程太后微愣了一下,随即道:“宣他们进来吧。”

“是。”那小太监俯首应了一声,匆匆出去了。

程太后从几上端过茶盏,呷了几口,一抬头,却见黄太妃和禄王已经掀帘而入。

程太后气定神闲地凝视着他们,­精­致的娥眉因为讶异而微微地上扬——只是数日不见,张太妃看上去仿佛又老了几岁。恍惚记得,她的年纪还小自己三岁啊……

如今的她纵然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却只能用厚厚的脂粉掩盖脸上垂垂的老态。唯有眉下那双微挑的凤目,于不经意间水波流动,依稀还能想见她当年的风采。

当年的她,曾是那般的娇柔妩媚、风仪万千,深得先皇的宠爱。在诞下先皇的第六子禄王齐云渺之后,她也曾野心勃勃地窥视她的皇后宝座,并使尽心机地要为齐云渺谋得太子之位。

无奈,她的儿子齐云渺生来体弱多病,木讷少言。比之气宇轩昂、天生霸气的齐云灏,他更显得瘦小萎靡、懦弱懒散。待他长到八、九岁之后,她终于彻底地明白了今生母凭子贵的无望,满头的青丝就从那时起,渐渐地转成了白发…….

“给太后娘娘请安。”眼前的呣子二人双双躬下身,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礼。

程太后雍容地一笑:“平身吧。”

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程太后捕捉到张太妃眼中一丝熟悉的凌厉,但是转瞬间,那抹尖锐如芒刺的目光便被低垂的眼帘压住了。而立于她身侧的齐云渺此时却半睁着仿佛困倦未醒的双眼,目光匆匆地扫过舫内的角角落落,在与宜妃简若尘的视线交集的片刻,他略显愣怔地张开了嘴巴,随后立即慌里慌张地低下了头。

程太后冷眼看着这一切,心底浮起一丝不快——先皇在世时,常常叱责齐云渺目光散淡、举止猥琐,有失皇家的气度。看来,这个毛病他却至今还改不了……

“玉柔妹妹,”程太后移开目光,笑着轻唤张太妃的闺名,“大热的天,怎么不在自己的宫中静养?若是有事,只需让宫女太监们来传个话便可以了,咱们老姐妹之间何需如此客套,大老远地亲自跑过来请安?”

张太妃垂目笑道:“您是太后娘娘、后宫之主,照理我该日日过来请安才是。只是近来身子疲乏、老弱不堪,已是荒疏了礼数。”一番话说得虽谦恭有礼,语调间却带了三分的沉闷。

程太后目光流转,与宜妃对换了一个眼­色­。宜妃会意,立即上前几步,盈盈万福道:“臣妾参见太妃娘娘、禄王爷。”

张太妃满脸带笑,上前掺起她细细打量一番道:“许久不见,宜妃越发出­色­了。不知小皇子可好?”

宜妃笑道:“好。”

身无彩凤双飞翼(三)

张太妃把目光投向程太后:“姐姐好福气,有这样美貌贤淑的儿媳。不但仁孝温顺、德容兼备,最最要紧的还是为皇家承继了宗嗣。相较之下,妹妹的福气可就差远了…….”说着抬眼望了自己的儿子,欲言又止,脸上满是沉郁之­色­。

程太后抬眼笑道:“妹妹若想要抱孙子,只需让渺儿早早成了亲便是。对了,渺儿已经十九了吧,也到了该纳妃的年龄啦。”

“可不正是这话?”张太妃点头道:“今日我来找姐姐,正是为了此事。”

“哦?”程太后一扬眉:“莫非渺儿有了中意的女子?”

齐云渺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目光在太后脸上匆匆一扫,旋即垂下双目,一声不吭。

张太妃望着他叹息着摇了摇头道:“渺儿自小畏羞孤僻,哪里会看上什么中意的女子?只是……”她沉吟着,目光渐渐发亮,“听说,多穆尔的凤凰公主要远嫁天启,皇上的意思是想在皇族中寻觅适龄子弟与之婚配。不知……”

程太后不语,一双­精­光深蕴的眸子微微眯起。身旁的宜妃浅笑着立起身来,低头裣衽道:“天­色­已晚,臣妾欲先行告退,望太后与太妃娘娘恕罪。”

程太后对她微微颔首,目光中带了些嘉许之意道:“你去吧。”

宜妃又一展拜,带着宫女们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舫尾的一道水晶帘之后,程太后回过头来,眉宇间多了几分难­色­:“与多穆尔联姻之事,我倒是听皇上提起过。只不过,好像选的是澄亲王。”

张太妃愣怔半晌,脸上不由得带上了愤愤之­色­:“渺儿是陛下的兄弟,况且也正值当婚之年。其他不说,单论亲疏远近,那多穆尔的公主也不该赐婚给澄亲王……”

程太后不快地打断她道:“皇帝自有皇帝的思量,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天启的江山社稷?岂能如平头百姓一般,心里只牵挂着自家的亲疏远近?”

张太妃面上一红,讪讪地道:“……我家渺儿哪里不及那澄亲王?”

程太后挥手对她淡淡地一笑:“赐婚公主的事就不用提了,哀家老了,早已不想­干­涉朝政上的事儿。何况此次与多穆尔的联姻关系国运,哀家更是不便Сhā手。这样吧,”她说着含笑瞥了一眼闷坐无语的齐云渺:“渺儿的婚事哀家会记在心上。待过了这一阵,哀家便让人在待字的名门闺秀中细细物­色­,定为他寻觅一位才貌双全的王妃。”

“但是……”张太妃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齐云渺用眼­色­制止住了。

“多谢太后娘娘。”他在椅子上欠了欠身,眸光深处,殷殷的笑意里面却包含了冰雪般的凛冽。没有人注意到他搁在扶手上的右手已死死地握成了拳头,小指上­精­心豢养的修长指甲深刻地嵌入了掌心之中——有一丝痛楚从掌间一直传达到他的心头。

好……他的嘴角不自主地牵动了一下。我会记住的,今天,连带已经过去的每一天,你们所带给我的种种轻蔑和伤害,都会伴着这种痛楚镌刻在我的心上,永不磨灭、永不磨灭!直到…….

和你们清算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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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事忙,一直忘了道声感谢!

谢谢各位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让影月的小文一周内蝉联排行榜之首.影月一定努力不负众望,好好将故事讲述下去.

希望继续得到各位的关注!

似此星辰非昨夜(一)

素来静穆庄严的乾清宫里破天荒地回荡着清脆的笑声。

齐云灏斜倚在九龙御座上,支额的右手半挡着­唇­角扬起的微笑,而一双专注凝视的眼睛却早已在不经意间流露了柔情与宠溺。

这个霁儿,真是事事出人意表啊!

本应严肃的考试,偏偏在她的执意要求下,变成了一场游戏——十名红衣太监两人一组站成了五行,每人手中各执一面碧蓝大旗,在齐昭成的面前就成了五座等待攻克的城门。在五座“城门”的尽头,伫立着手捧锦盒的梅雪霁。此时的她云髻高梳、广带飘逸,扮成了一名护宝仙子,只等着大英雄齐昭成冲破重重难关,取到她手中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所谓的难关,自然就是齐云灏事先出好的那五道试题了,早由梅雪霁亲手誊写在纸条上,交给了五位红衣“大将”作为守城的法宝。

齐昭成手提柳木小关刀,一路摩拳擦掌地“杀兵斩将”、勇不可当。

“……哈哈,这个还不容易?天启的鱼米之乡是江熟、丝绸之府是洛城、煤城治县、银坞九庄、兵家必争之地自然是韩州!”说完,他洋洋得意地一瞥高坐在龙椅上的父亲,见他微笑颔首,脸上满是嘉许之意,不由­精­神大振,一抖手中的关刀,将面前的守城“大将”杀得丢盔弃甲,连声哀告着打开了第四道“城门”。

“呔,且住!”第五道城门的“守军”打点­精­神,挡在了他的面前,“若想过了我这关,须得破我题阵!”

齐昭成眉头一挑,满脸是自信的微笑:“出招吧!”

“请英雄吟诵三首与水有关的诗词。”

齐昭成放下关刀,用小手搔了搔脑袋。

“嗯……有了!”他的双目一亮,粉嘟嘟的小脸又带上了嬉笑之­色­:“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

这下子轮到守城的“大将”挠头了:“这首诗里好像没有水?”

“没有水鱼怎么游?”齐昭成回答得理直气壮。

“呵呵…….”御座上的齐云灏和城门后的梅雪霁同时忍俊不禁。

齐昭成气定神闲地对着他们眨眼,反手抓起小关刀与溃不成军的守将“呯呯砰砰”打斗一阵,最终再次轻松地闯关成功,带着胜利的笑容站在了梅雪霁的面前。

梅雪霁蹲下身,把齐昭成搂在了怀里,柔声道:“恭喜你,智勇双全的大英雄,这颗夜明珠是你的了。”

齐昭成从梅雪霁手里接过锦盒打开,只见盒内宝蓝­色­锦缎上果然嵌了一粒龙眼大小圆润透亮的白­色­珠子。

“这是……”他抬起眼,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梅雪霁。

梅雪霁忍不住在他柔­嫩­的小脸上响亮地一吻,笑着瞥了一眼齐云灏道:“这是真正的夜明珠,是你父皇对你的奖励。”

齐昭成惊喜地回头向父亲望去,但见他魁梧的身躯已经从御座上站起,大踏步地朝他们走来。明黄|­色­锦袍的一角在脚步的带动下轻快地掀动着,而与之对应的是他的脸——那张脸沉沉地绷着,不带一丝波澜。饶是这样,聪明的齐昭成还是从他微锁的剑眉间读到了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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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节传完,出去玩啦

似此星辰非昨夜(二)

“父皇…”他喃喃地低唤,冷不防被齐云灏一把扯到面前。

“最后这关过得侥幸,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吧?”齐云灏幽深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游移到梅雪霁的脸上,神­色­晦暗,眉头锁得更紧了。

“明白。”齐昭成低下头偷偷地吐了吐舌头——父皇今日是怎么啦?刚才还笑得开心,怎么好端端地就无缘无故板起了脸?

“好吧,回去把霁姨教过的诗词拿出来再读几遍!”

“是。”齐昭成收起­唇­边的笑,对父亲躬身行了一礼,攥起梅雪霁的手道:“霁姨,咱们走吧。”

齐云灏蓦地抓住梅雪霁的另一只手腕,冷冷地向他道:“你一个人回去,父皇有话要和你霁姨讲。”

“哦……”齐昭成嘟起小嘴,对梅雪霁使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低头走出了乾清宫。

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梅雪霁忍不住朝着齐云灏低声责备:“陛下不该这样对待昭儿。他今日的表现你都看在眼里,难道还不够出­色­吗?陛下应该对他多一点鼓励和赞扬,对孩子来说父亲的赞扬至关重要,你不该…….”

这一边梅雪霁絮絮地念叨不休,浑然不觉伫立在她对面的那个人一直沉默地抓着她的手,深邃的目光凝结在她的眼眸中,仿佛要顺着那两汪明澈的清泉一直深扎进她的心里。

“嗯…….”待得她的话告了一个段落,他这才从喉间沉沉地发了一个音,“说完了吗?”他的­唇­边带了一丝讥嘲的笑。

“完了。”梅雪霁吞咽了一口口水。

“好,你跟我来。”他扣紧了她的手腕,把她带出了乾清宫。

宫外,已是月上柳梢的时分了。夜凉如水,空气中带着无名花草的清芬,灌木间虫声低鸣,一阵一阵撩人心弦。远远近近的宫苑楼阁隐没在无边的幽暗之中,只有滴水檐下彻夜不灭的灯火为深夜的宫苑增添着神秘与朦胧。

梅雪霁一任齐云灏牵着手在深宫静谧的茂林间穿行,脑子里仿佛走马灯似的转过无数个揣测——这家伙怒气冲冲地一言不发,究竟是什么事情惹恼了他呢?是对昭儿的表现不满意?应该不会…今日昭儿算是出­色­了,最后的那几句诗虽然没提到一个水字,但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句句与水有关…那么,是她说了或者做了什么激怒了他?细想起来,又实在没有头绪…也许,是他在朝堂上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好像也不像,在昭儿闯关的时候他分明也笑着点头呢…….

哼,真是个善变的男人,这就是所谓的君心难测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齐云灏忽然停住了脚步。梅雪霁还毫无防备地按照惯­性­往前走,冷不丁踩着他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便一头栽进了他的怀中。马上,她的纤腰被一双坚实的双臂箍住,并越收越紧,让她不由自主地抬起脸与他对视。

月光下那张俊美而飞扬的面庞与她相距不盈一寸,从他­唇­间呼出的气息暖暖地在她面颊上轻拂,有几分酥痒、有几分麻栗。她的双颊顿时浮起了芙蓉般的晕红,好在周遭黑暗无光,他…….应该看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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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好容易周六出去玩了一趟,回家打开电脑,看到了一片催文和指责,纵然捂起耳朵,闭上眼睛依旧躲不开、逃不掉

唉,只有再将一章故事献上,亲们消消气吧

似此星辰非昨夜(三)

一只大手笃定地抬起了她的下颌,耳边传来他闷闷的声音:“记住,今后不许吻其他男人!”

她愣住了——吻其他男人…她哪里有过?脑海中忽然火花一闪,天啊,她明白了!他指的一定是刚才她印在昭儿颊上的那一吻,难道说,这个小气的家伙竟然吃醋了——吃自己儿子的醋?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抑制了想大笑的冲动,抬起眼,咬着­唇­,她朝他不住地摇头:“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而且,是你的儿子。”

“不许!”月光下他的眸光幽暗,带着几分怒气。

他知道今日这醋吃得毫无道理,但是他管不住自己,特别是在看见她亲吻昭儿时,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妩媚柔情之后,他的心便不可救药地坠落了。和他在一起时,她几曾这般充满爱意地笑过?几曾主动亲近过他,更别说拥抱他、吻他了……

近些日子,他看见了她眼中对他渐生的情愫,这让他狂喜,也让他患得患失。一方面,他怕这一抹柔情会转瞬逝去,让她对他恢复从前的冰冷;另一方面,他又贪心不足,他不满足于眼前两人之间若即若离的感觉,他要完完整整地拥有她,不但要拥有她的人、更要拥有她的心!

“霸道。”她在他怀中轻轻地挣扎。

他闷哼了一声,俯下头去捕捉了她的樱­唇­,一股甜香充盈在他的­唇­齿之间,让他痴迷沉沦,更放肆地吸吮她芬芳而纯净的气息。

梅雪霁的双颊一直红到了耳根,整张脸滚滚地发烫——今天是怎么啦?眼前的他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危险而炙热,让她不敢抬眼望向他的眼睛,因为那里分明有两团熊熊的烈火在跳跃着,一不留神就可能把她烧成灰烬。

“是的,”他粗重的鼻息撩起她颊边的碎发,并在她耳廓旁酥酥地厮磨着,“你说的没错,我霸道得很。看不得你对别人笑,看不得你对别人好,即使,那个人是我的儿子…….我要收藏你所有的温柔和妩媚,全归我一人独享——因为,你是我的!”说着,滚烫的­唇­又沉沉地压过来。

梅雪霁蜷缩在他的双臂间,浑身微微地战栗着。此刻,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有惊悸、有茫然,也有……一丝丝的甜蜜。

他还是那么的霸道,霸道地宣布他对她的占有。但是,在他方才的一番告白中,没有提到一个“朕”字,表达的分明不是一个皇帝对妃子的傲慢独占,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深情拥有。

那么,他终于在她面前放下自己的皇帝身份了吗?

想到这里,她的­唇­边禁不住挂上了一弯浅笑。

“霁儿,”他柔唤一声,眼中带着闪亮的惊喜,“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的位置?”

浮云散尽,一轮明月照彻天地。如水的月华为他的脸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如此英俊、如此深情,梅雪霁的心一下子软弱得几乎瘫痪——她心里有他吗,有吗,有吗?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心跳得好厉害,几乎要从嗓子里蹦了出来;她只知道此刻的她如此害怕面对他,但却又如此迷恋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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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传被骂太慢,上传了还是被骂太慢哼,再传一章,看你们啥时候骂累了?

坐看牵牛织女星(一)

“告诉我,霁儿!”他不依不饶,在她耳边敦促着,仿佛立时就要一个答案。

她含羞抬起头,老天,他的眼睛好亮,亮得让她不敢对视。她只有流转了秋波,把目光投向他身后的沉沉夜幕。蓦地,宝蓝­色­的天幕中拂过白光一线,转瞬间消失了踪迹。

“流星!”她惊喜地叫了一声,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袖。

他的目光不得已从她的脸上移开,顺着她手指移往流星的消失的方向。

天空中繁星点点,璀璨如点缀于宝蓝­色­天鹅绒上的宝石。有温柔的晚风拂来,轻撩起梅雪霁项间的秀发和齐云灏明黄|­色­的袍角,两个人就这样并排伫立着,沉默地注视着眼前那一角夏日的天空。

许久,再也没有流星出现。梅雪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这里的树太多遮住了天幕,不然,在夏夜里应该可以看到许多流星的。”

齐云灏转过头温柔地注视她良久,­唇­角渐渐牵起:“你很喜欢看流星?”

梅雪霁垂下眼,点了点头道:“是的,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很灵,刚才还没来得及…….”

正说着,她忽然觉得一阵晕眩,不由得心悸地闭上了双目——怎么啦,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遭遇了失重?为什么她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自己好像在御风飞翔?

把双眼睁开一线,她的心蓦然提到了嗓子眼!天啊,她发现自己竟然被齐云灏轻搂着腰肢,在月光下的宫殿穹顶上腾挪跳跃!一时间,她忘记了惊呼、忘记了恐惧,把眼睛睁到最大——老天,好熟悉的场景,在哪部武侠剧中曾见到过?男主运用上乘轻功带着女主在浪漫的夜­色­中乘风而飞……哈哈,原来金庸、古龙、梁羽生们没有骗人,所谓的轻功真的存在——而且,眼下搂着她的这个身为帝王的齐云灏竟然也会…….

忽然,齐云灏将她横抱过来,脚尖一点,消去了前冲的力。梅雪霁定睛看时,却发现他们已然立在太和殿突起的屋脊上,脚下是金黄|­色­泛着柔光的琉璃瓦。

“怕吗?”齐云灏把怀中的她轻轻放在屋脊上,侧过头来关切地问。

梅雪霁把手按在砰砰乱跳的心口上,微喘着摇了摇头。从他们坐的地方向下望去,可以看见月光笼罩下的整个皇宫。平素巍峨高耸的宫殿琼宇,已然静默地匍匐在他们脚下。远处空明澄澈,在树影环抱间泛着流光的,想必就是太液池了。一条水榭如带,横贯于太液池的东西,廊下点着绯红的宫灯,在暗夜中散放着温暖的气息。不时有粉衣宫女穿行于其间,远远望去,恍若传说中的仙境一般迷离和华丽。

梅雪霁双手抱膝,呆呆地凝望着眼前奇异的景­色­。从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世界果然大不一样啊。平素里无边无际的皇宫,想不到竟然成了她眼前的一座“盆景”,真难想象,她每天竟然是生活在这样一方小小的天地间……

坐看牵牛织女星(二)

“喂,”身旁的那个人在轻轻地推搡她:“怎么尽朝下面看啊,你不是想看到整幅的夜空吗?”

她抬起头,心在他宠溺的注视下又微微地震颤了一下。原来,他带她“飞翔”至此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满足她那样的一个小小愿望……

“快看!”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指尖,顺着他注目的方向,她看见又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弧线拂过澄澈的夜空。

“快,快许愿!”她激动万分地嚷了一句,马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个什么愿望好呢?是快快摆脱这深宫的束缚,回到从前的自由之身;还是期盼发生奇迹,将她带回二十一世纪的家?

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的心竟然产生了几许彷徨,脑子里一片混乱…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离开的决心?

她有些懊恼地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坐在她身侧的齐云灏竟然也学着她的样子将双手合十于胸前,眼睛微闭,一脸专注地在那里念念有词。不久,他睁开眼睛,发现了她略带惊异的注视,神­色­间不由带上了几分尴尬。

“陛下许了什么愿?”梅雪霁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定定地看她一眼,声音异常温柔:“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不妨叫我云灏。”

她微红了脸轻沉默不语。有一条胳膊从她背后身来,搂过她的肩膀,将她的头轻轻抵在他的颈窝。

“告诉我,你的愿望里有我吗?”他问,幽蓝­色­的眸中闪动着期冀之光。

梅雪霁愣怔着,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答复他的问题。要告诉他,她的心在去留之间踯躅,并为此深深地苦恼吗?他听了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是惊喜、是无奈、抑或是恼怒?

齐云灏依旧神情专注地凝望着她的双眸,满眼是化解不开的柔情,许久,他咧开嘴笑了:“不想说就算了。不过,让我告诉你,刚才我许的愿望却是关于你的。我希望我的霁儿永远快乐无忧,希望我能一辈子呵护她、疼爱她,与她相携直到白首。”

梅雪霁蓦地抬起眼眸,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此刻,在他眸中闪动的只有挚诚。慢慢地,她的眼眶湿润了,几滴晶莹的泪顺着眼角簌簌滑落。他蹙起眉叹息一声,俯过身来,用­唇­吻­干­了她腮边清浅的泪滴。

“我爱你,霁儿。”耳边轻轻的一句低喃,却在她心头炸响了天雷——我爱你…一个九五至尊、拥有整个江山的皇帝,竟然对她深情地吐露了这三个字,这对她来讲,无异于醍醐灌顶。

心,在这一刻几乎沦陷……

遥远的天幕上,漫天的繁星无语,悄然注视着这一对相依的人儿。宫苑寂寂,唯有清凉的夜风深吻着他们的面庞,并顽皮地将他们的衣袂联在了一起…….

坐看牵牛织女星(三)

梅雪霁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有“晕高症”。

从被齐云灏轻搂着自高耸入云的太和殿顶上“飞”下来,直到被他抱回掬月宫寝殿的床上,她一直在晕眩着。看见嫣红的云纱宫灯她晕、看见御塌前漫天垂地的淡金床帏她也晕、最让她晕得昏天黑地的是齐云灏那双醉得死人的眸子,不顾她心跳加速、不顾她手足无措,却一味紧紧地盯着她,听任她溺毙在他双眸满溢的温柔之中…….

天哪,她这是怎么啦?一定是“晕高症”、一定是“晕高症”!她发誓今后不管怎样,绝对不会再让他把自己带到海拔那么高的地方!

齐云灏把她的迷失都看在了眼里,­唇­角扬起的笑意更浓了。他一手搂住她的纤腰,一手执过床边小几上一盏海棠花式的堆纱小灯凑到她面前细细地照着、看着,眉梢眼底浸润了欣喜和赞叹。

此时的梅雪霁一身白衣胜雪,领口处银丝细绣的蝴蝶翩然若生。云鬓松散,柔顺的长发披垂在腰际,仿佛乌墨的锦缎一般油黑发亮。原本莹洁如玉的粉颊上,浮动着两朵妩媚的晕红,更衬得她樱­唇­似染、星眸含波。

齐云灏俯下头,把脸深埋在她芬芳的秀发间,口里轻声赞道:“唐诗云‘芙蓉如面柳如眉’,想必写的就是我的霁儿。”

梅雪霁微嗔地横他一眼,压下­唇­边的一弯笑:“那是《长恨歌》中形容杨贵妃的句子,此时引用可不算应景。”

齐云灏愣怔了一下,随即朗笑着不住点头:“是了,是了,是我失言。忽然又想起一句,仿佛也不太应景,却多少道出了我的心声。”

“什么?”梅雪霁抬起眼。

齐云灏把脸贴近她的耳畔,眼中尽是柔情:“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相思?”她面露迷惑:“你我日日相见,何需相思?”

齐云灏怔怔地望着她,嘴角的笑容逐渐消退,眼里浮上了片刻的失落:“虽日日相见,你我的心却相隔何止万里?我走不进你的心里,只有天天为你而苦——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想着你,夜里拥你入怀的时候依旧想着你。”

梅雪霁的心禁不住一阵悸动,垂下长长的睫毛沉默不语。

耳边听得齐云灏低叹一声:“只愿君心似我心…霁儿,你何时才能不再折磨我?”他的手小她的长发,滑过她脸上凝脂般的肌肤,最后停留在她粉­色­的­唇­瓣上,用拇指怜爱地轻抚着。

“我哪里有…….”梅雪霁红着脸在他怀中挣扎。

“还没有吗?”他眼底含着暧昧的苦笑,“你知道我每夜搂着你,却不能爱抚你的滋味吗?你知道我常常彻夜辗转,望着你熟睡的脸陷入痴狂吗?你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他说着,凑过头来一口含住了她的耳珠,轻吮了一番之后便一路向下,滚烫的­唇­在她的颈窝处缠绵。

梅雪霁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际,身子绵软动弹不得。脑海中不由回想起每夜枕边那压抑着的粗重呼吸以及紧搂着她的滚烫身体…天,他忽然提这个­干­什么?难道说,今晚要和她来一次彻底清算……

只愿君心似我心(一)

拼了老命调动起最后一丝清醒,她握掌为拳,抵在他的胸口,微喘地说道:“你若是觉得难受,大可不必搂着我睡……”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不迭。在如此暧昧的情势下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在挑逗他嘛!果然,他喘息着停止了进攻,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嘴角含着一弯邪邪的笑。

“不行,”他轻喘,把嘴­唇­贴近她的耳畔,“我就是要夜夜拥着你,决不让你逃出我的怀抱!”说着,他蓦然低头吻住了她的红­唇­。他的吻温柔而激越,灵活的舌尖挑开她的贝齿,搅扰着她羞缩的舌。同时,手也开始在她的颈项间抚摩,并缓缓地从敞开的衣领间游弋进去,在她柔­嫩­的酥胸间流连。

梅雪霁在惊喘中睁大了眼睛,他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的­唇­、他的吻、连带他那炙热的大手都让她浑身战栗不已。更让她惊惧的是,她发现他眼中的闪动情yu竟然在她内心也燃起了熊熊的烈火,让她意乱情迷、让她丧失理智……渐渐地,她的推拒变成了迎合,情不自禁地扬起头回吻他,双臂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

“陛下——”门外苍老的声音仿佛清凉的风吹进了寝殿,霎时将九重华帐中的旖旎春­色­减淡了几分。

梅雪霁的神智顿时清醒,身子不由一僵,迅速地推开了齐云灏。

“该死!”齐云灏喃喃地骂着,眼底却依旧翻涌着未退的情yu,“什么事?”

“老奴奉太后娘娘懿旨,有要事需立即奏明陛下。”

齐云灏愣怔了片刻,起身披衣下床。刚向前跨了几步,忽又回过头来,望着斜倚在床头欲语还羞的梅雪霁深情款款地一笑:“等着我,霁儿。”说着,大踏步地推开门出去了。

梅雪霁呆呆地目送他明黄|­色­的背影消失在高大的楠木雕花门后,脑海中空白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檀香,里面还隐隐掺杂着一丝清凉的龙蜒香气息,那是……他身上的味道啊。

她含羞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的白­色­寝衣早已半褪到肩下,冰紫­色­的抹胸下,是一汪冰玉般的肌肤。一阵风透过飘飞的窗纱吹送进来,抚上她­祼­露的双肩,她微微闭上眼,伸手按住胸口激荡如鼓的心跳。

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凉,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悬在颈项间的那枚碧玉指环。

“……朕心意已决,不会更改。除非,除非你用枕下的那道旨意和项间的碧玉指环来换……”

她笑了,捏住指环轻轻地抚摩着——从今后,这枚指环应该不再会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瑾嫔娘娘…….”门外隐约飘进来模糊的几个字,她凝神静听,却再也听不清下面的句子。一时心中好奇顿起,免不了悄悄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到了门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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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催文的亲们好多啊,在这里汇报一下影月的个人状况:

近来影月很忙,白天要上班,基本没时间溜号码文;空余时间要追我的偶像文文、还要去群里和大家吹吹牛,只剩下晚上的时间了唉,偏偏偶又嗜睡,一到天黑眼皮就发粘所以,对不住啦,也许有点慢,但我想慢工出细活啊,嘻嘻,各位多体谅!!!

谢啦!

只愿君心似我心(二)

齐云灏静默地坐在窗前的缠枝宝相椅上,英俊的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忽明忽暗。

“……是的,御医说瑾嫔娘娘确已怀胎两个月了。”刘谦益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地说着。

“两个月?”齐云灏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伸出修长的指轻揉着自己的眉尖——两个月…….自从霁儿入掬月宫后,他从未翻过其他宫妃的牌子,瑾嫔的这两个月的身孕从何而来?

两个月…….他努力回忆着——两个月前,不正是霁儿逃出宫的那段时光吗?他和瑾嫔……

蓦地,他心里涌上了一阵黯然。他想起来了,在那个闷热微雨的夜晚,深醉的他在柔福宫前巧遇了“霁儿”,并把她带回掬月宫。天明酒醒之后,才发现身边躺着的竟然是瑾嫔…….

难道,就是那夜的鸠占鹊巢,却蓝田种玉,使她怀上了龙种?

“陛下……”刘谦益抬头望着皇帝沉郁晦暗的脸­色­,口气中带着犹豫,“太后娘娘说,瑾嫔为皇室承继了血脉,是极大的功劳。请皇上酌情让她重回长春宫,并复封为妃。”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陛下?”

齐云灏从茫然中回过神,抬起手来挥了一挥,口气中带着三分的冷淡与不耐:“就按太后的意思办吧。”

“是。”刘谦益毕恭毕敬地低头应着,转身退下了。

齐云灏枯坐半晌,挺拔的剑眉不自觉地深锁着。

瑾嫔——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地厌恶那个女人。刚入宫的时候,因着她是秦相的孙女,且又生得娇柔妩媚,他曾宠爱过她一段时间。然而,越是与她接近,她身上的刻薄与虚荣便越是让他心生疏离。

最让他不能原谅的是,她竟然还使用伎俩引他入彀,以期怀上龙种、母凭子贵…….哼哼,现在这个女人终于达到她的目的了……

齐云灏烦闷地站起身来,慢慢向寝宫走去——好在他有霁儿,只有他的霁儿没有心机和算计,纯净得仿佛山间的清泉。

“吱呀——”寝殿的门应手而开。

“恭贺陛下。”清冷的声音仿佛坠落玉盘的冰珠,铮铮地刺激着他的耳膜。眼前的女子衣饰齐楚,盈盈地跪倒在御塌前。

齐云灏收住脚步,错愕地望着她眼中浮动的冰冷笑意。

“霁儿,你这是……”

梅雪霁讥讽地扬起眉:“瑾妃娘娘喜怀龙脉,接下来想必应该举国同庆、大赦天下了吧?”

齐云灏眼眸中的光彩霎时熄灭,他走到梅雪霁的面前,伸手搀了起她:“你何苦讥讽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心里…….”

梅雪霁挣开他的手,双目中泪光一闪,嘴角又展开了一丝冷笑:“陛下的心莫测高深,岂是我这种凡尘女子所能揣摩的?”

齐云灏深深地凝望她,许久默不作声。

梅雪霁轻叹一声,缓缓地转过身去:“霁儿不敢再搅扰陛下安歇,今晚还是去西殿睡吧……”说着就要起步,忽听身后疾风骤起,她被一双坚实的臂膀不由分说地搂在了怀中。

泪,在这一刻仿佛决堤的洪水一般在面颊上汹涌。她闭上眼,听凭温热的泪水涌入­唇­角,让苦涩的滋味从舌尖一直蔓延至心头。

“霁儿……”耳边传来他沉痛的声音:“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只愿君心似我心(三)

梅雪霁抬起头,眼眸中清亮的泪让他的心猛地一抽。

“请陛下放了我,因为我要的东西……您给不起。”

寝殿中霎时静谧下来,静得只听到齐云灏低沉而悠长的呼吸。良久,拥着她的双臂无力地垂下,他转过身,缓缓地朝寝殿外走去。

重门深掩,隔开了他轻若虚无的叹息。

梅雪霁颓然倒在床上,泪水默默地濡湿了碧蓝­色­的羽缎靠枕。

差一点,她就在他的柔情攻势下屈服,抛开先前的种种不甘,情愿留在宫中一辈子做他的女人。然而,命运却朝她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逼得她不得不从迷梦中清醒,逼得她不得不承认——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齐云灏全部的心。

瑾妃两个月的身孕究竟是什么时候怀上的?两个月前,应该就是她偷跑出宫的那段时间吧,身为皇帝的他宠幸自己的妃子,原本就是顺理成章、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他深吻她的­唇­也曾吻过瑾妃,她的心就却痛得仿佛针扎刀剜一般?

深夜的皇宫,万籁俱寂。唯有太液池拍岸的涛声闷闷地传来,一阵、一阵,仿若人心中难以平复的思绪。

榻前折枝云纱宫灯中燃着的红烛跳跃闪烁着,对面床头上的金箔雕像在火光中亮得耀眼。那个木雕皇后盈盈地浅笑着,目光中带了几分讥嘲。

梅雪霁懊恼地翻了个身,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我可笑吗?爱上了皇帝,却又无法接受他的三宫六院、为了他临幸其他的女人而妒火中烧,和宫中那些争妍夺宠的妃嫔又有什么区别……

叹息和辗转持几乎持续到天明。

翔鹜宫寝殿的绣塌前,低垂着层层的销金幔帐。菀柔公主齐云萝斜倚在靠枕上,身上的一袭水红­色­冰纱短袄在四周青莲­色­纱幔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妩媚。

此时,她正­唇­角带笑,低头凝视着自己微露在冰纱衣袖外的一段皓腕,那上面交错缠绕着一红、一绿两根丝线,丝线的另一头长长地拖过了幔帐,被捏在梅雪峰的指间。

从她倚靠的地方望过去,透过窗幔上薄丝细绣的一朵金­色­莲花,依稀可以看见梅雪峰青灰­色­的身影。仿佛已过去半支香的时间了,他却依旧捏着红绿丝线一言不发——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她却可以想象此刻他的脸上必定布满了一筹莫展的­阴­云。

嘻嘻,纵然他诊脉直到天明,想必也断不出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吧?说到底,她的“病”只有她自己清楚——平白无故地,她心里住进了一个人,这个人至诚坦荡、却又生­性­淡泊;这个人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边…

思念,仿佛一粒石子投进了十七年来静谧如镜的心湖。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如此渴望、却又如此害怕见到一个人,心里眼里满是他的影子。这种感觉是如此恼人,却又如此甜蜜,搅得她坐立不安、夜不成寐…….

“哎……”她轻轻地叹着气,缚着丝线的手腕也随着叹息微微一抽。那一头,梅雪峰立即感觉到红绿丝线的颤动,略带吃惊地抬起了头。两道清亮的目光投­射­过来,纵然隔着一道纱帘,她的双颊依旧被他的凝视而灼红了。

蓬山此去无多路(一)

有一丝甜蜜的感觉在心头游荡,她的­唇­角不由噙了一弯浅笑——不知他猜到没有?她所谓的“玉体欠安”,不过是为了想见他而编撰的拙劣理由……

正思忖间,却见梅雪峰缓缓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红绿丝线交到了身旁的宫女手中。

伫立在绣塌前的翔鹜宫总管明琪急忙迎上前去,客气地问道:“梅太医,殿下的病情无碍吧?”

梅雪峰苦恼地摇了摇头道:“恕在下无能,依脉象看,实在诊断不出公主殿下究竟身患何病。”

拼命吞下即将冲喉而出的一声笑,明琪掩饰着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伸手向梅雪峰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不管怎样,还是请梅太医开个方子吧。”

梅雪峰随着明琪来到书案前,提起紫毫思忖了半晌,埋头写了方子递给明琪。

“在下所开的无非是一些清补的药材,烦请煎成汤剂让殿下早晚服用,好歹聊胜于无。”

“多谢了。”明琪含笑接过。

有宫女奉上香茶,梅雪峰端过来搁在了案上,起身作揖道:“太医院还有些俗务,在下先行告辞。”说完便提了医箱要走,明琪正待挽留,忽听得身后销金幔帐里传来一声低叹。

“梅太医果真事繁至此吗?”

清脆的环佩声“叮当”作响,梅雪峰回过头去,却见一只纤纤素手拨开了重重帷幔,菀柔公主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青莲­色­的绣金纱幔之后,衣上如水的嫣红染上了她清丽明媚的面庞,一双清澈的杏眸深凝着他,目光坦荡而热烈。

只一瞥间,他便心跳加速,脸上更是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免不得手扶案几垂下头去,双眼盯紧了鞋尖前的一块地面。

环佩声步步逼近,纵使低着头,眼角的余光依旧可见一角月白­色­的褶裙仿佛一只粉蝶向他翩然而来。

“参见公主殿下。”他窘迫地躬身行礼。

齐云萝停驻了脚步,凝视他的目光盈盈欲诉。整个翔鹜宫霎时宁静了下来,宁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许久,只听得齐云萝轻轻地笑了:“莫非,梅太医真的诊断不出我得了什么病?”

“臣.…臣无能。”

齐云萝勾起­唇­角转过头去:“那么,依你所见,我是无药可医了?”

梅雪峰高大的身形一挫,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眼前的齐云萝依旧笑魇如花,璨若星辰的眸子里却浮上了一抹淡淡的泪光,漆黑如墨玉般的双瞳间晃动着的全是他的影子。

仿佛一阵风拂动了竹稍,梅雪峰的心也在她含泪的注视中猛缩了一下——他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近日来菀柔公主频频得“病”,而且每次必然指定要宣他入翔鹜宫诊脉,这些令他困惑不解的疑团在此刻豁然开朗……原来,在公主殿下的芳心中,竟然缠绕了对他的情丝!

蓬山此去无多路(二)

这个答案令他的心砰然而跳。自从初遇以来,公主殿下春华般的芳容便印上了他的心。但是,它毕竟如同天上皎月投下的影子,淡淡地在眼前照彻着,可望而不可即。

他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从未痴想过不可企及的缘分。入宫原是不得已,生­性­散淡的他向往的还是无拘无束的民间生活。如果不是为了霁儿,他岂肯把自己投入这牢笼般的深宫!

也许,等霁儿在宫中安定了下来,他便可以辞去太医院的职务重回花山县,过上父亲曾一生梦想的日子…….

他的的计划里没有公主,而公主的生活中也不该有他。他们如同云和泥,永远不会有交融的一天。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臣不才,恳请殿下另觅良医。”他淡淡地说着,向后跨了一步,毕恭毕敬地施礼告辞。

菀柔公主望着他清俊的背影消失在紫檀镶大理石的屏风之后,两颗强忍的泪珠终于顺着面颊滑落,沁入她含笑的嘴角。

原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殿下。”耳畔传来一声轻唤,她回过头去,却见明琪正担忧地望着她。明琪自十四岁入宫便被母后安排来服侍她,五年来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侧,她的这点心思想必早被他冷眼看透了吧。

明琪递过来一块云丝娟帕,看着她抹去腮边的泪痕,方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奴才见梅太医临行前目光闪烁,想必并非对您毫无眷恋。也许,他是碍于身份不敢逾越吧?”

齐云萝不置可否,默默将梅雪峰方才开的一纸药方攥紧在手中。

“殿下,”明琪凑近她,“奴才想起一个人,倒是可以助殿下完成心愿。”

“谁?”齐云萝看着他微微一愣。

明琪对她眨眼,脸上绽开了大朵的笑:“掬月宫的梅小主。”

齐云灏纤长白净的手指捻起一粒漆黑的滇玉棋子,轻轻地搁在了水晶棋盘上,一双含笑的眼睛带着­精­光向对面扫去。

右丞相秦舒目视棋盘沉思了片刻,不由得抚须而笑:“哈哈,陛下好才思,老臣又落败了!”

“是吗?”齐云灏看着他微微一笑:“朕怎么觉得是丞相故意输给了朕?”

秦舒立起身来,拱手正­色­道:“臣不敢,陛下天纵英才,老臣佩服之至。”

齐云灏淡淡地颔首示意他坐下。立时有绯衣太监躬身趋上,撤去棋盘,换上芳香四溢的清茶。

“丞相可知今日朕召你来御书房的目的?”

秦舒正眯着眼品尝白玉莲纹茶盏中的新茗,忽听得皇帝的声音凛然传来,手蓦然一抖,赶紧放下了茶盏。

蓬山此去无多路(三)

“这…….老臣揣测,陛下召老臣前来必是为涪县的蝗灾吧?”

齐云灏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道:“不仅是涪县,令朕头痛的还有东南的海堤。工部上的折子说,沿海一带的堤防已有多处坍塌断裂,若是风浪加剧,只恐过不了今夏这一关。”

“老臣记得……”秦舒­唇­角轻舒,眼中流光一闪,“当时奉旨督建海堤的,正是太傅刘奉台。”

齐云灏长眉紧蹙,口气中带了三分不快:“当年的渎职之责朕必会追究,只是不是现在,眼下紧要的是如何救灾抚民。”

秦舒立即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老臣已让中书省派人去各地巡视,以便拟定救灾方略。只是…….”

“只是什么?”

“目下独缺银子。”

一丝怒意迅速拂过齐云灏的面庞,转眼间化成了他­唇­边的冷笑:“哼哼,丞相在和朕要钱吗?丞相掌管中书省并户部,谁不知道丞相是天启的财神爷?”

秦舒愣怔半晌,脸上浮起了苦笑:“陛下息怒。今年气候怪异、天灾频繁,国库中积累的钱粮已花费近半。加之与花剌的激战迫在眉睫,臣等必需为不日开拔的大军留下足够的军饷粮草……”

齐云灏冷冷地挥手打断他道:“国库有多少钱朕岂会不知?朝廷纵然是棵摇钱树,也终有财源枯竭的日子。朕找丞相来是让你向各地州府筹募银子,几处汇拢起来,多少可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他的话让秦舒不断摇头:“各地州府历年征收的税银皆已按律上缴朝廷,只留下一小部分维持衙门开销。依照天启法律,若是知州府尹私存税银便是革职之罪,他们哪里还会有藏银?即便有,一定也是咬紧牙关不肯吐出的。”

不断蒸腾的怒火在齐云灏的眼中熊熊燃烧,他深抿着嘴­唇­,双手在龙案下攥成了拳头——国难当头,他竟然还是一心推诿逃避,将国计民生抛在了一边!可恨的是,他的话又仿佛句句在理,让人抓不住把柄,真是一条滑不留手的老泥鳅……

“陛下,”秦舒满脸带笑,投过来探究的一瞥,“不知陛下有何良策?”

齐云灏垂下眼淡然一笑:“若事事都要朕出谋划策,还要你们这些臣工们做什么?”

秦舒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立即诚惶诚恐地伏跪在地上:“臣罪该万死!”

齐云灏皱着眉往椅背上一靠,抬头向刘谦益使了个眼­色­。刘谦益立即快步上前,将秦舒搀扶起来。

齐云灏盯着他,眉目间已是一片清明:“丞相言重了,朕所期望的不过是君臣一心,共渡眼前的难关罢了。”

“老臣明白。”

“好吧,”齐云灏慵懒地一挥手,“你下去吧。”

“是。”秦舒躬身施礼,转身退到了门边。忽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缓缓地回过头来。

一曲清逸齿犹香(一)

“老臣听宫中传来消息说…裳儿,不,瑾妃娘娘已被诊出喜脉?”

“正是。”齐云灏俊美的脸庞笼罩在­阴­霾之中。

秦舒半眯起双眼,脸上仿佛不经意地带上了笑意:“十八年前,曾有一位游方的高僧为裳儿算过一卦,说她有母仪天下之命……”说着,他迅速地抬眼瞥了一下齐云灏,复又笑着摇头不止:“那毕竟是一派胡言,臣全家都不曾相信过他的话。裳儿充其量只是陛下的一个奴婢,能在御前侍奉已是天大的福分了,岂敢得陇望蜀?”

齐云灏并不答话,只是仰起头,微微闭上了双目,薄如刀削的­唇­边挂上了一丝浅笑——怪不得,一向圆滑自保的他,今日竟敢数次三番拿着社稷大事与他作梗……原来,他埋的是这步棋!

秦舒捕捉到皇帝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不由偷捏了一把汗。

方才这招棋实在下得凶险万分——若不是为了裳儿他岂肯轻易为之?

三年前,他的孙女和刘奉台的女儿同日入宫,并在次年一起被陛下敕封为妃。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皇上这么做,无非是两头笼络、两边都不想得罪的意思。

本来,他对裳儿充满信心,凭着她的妩媚与手段,一定会独邀圣眷,为秦家夺得那顶象征无限荣耀和恩宠的后冠。可是,几年过去了,那顶后冠却依旧还是遥不可及…….正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忽然传来裳儿有孕的消息,这个消息让他欣喜若狂,在家里兴奋地筹划了整整三天!

当今圣上膝下只有一子昭成,昭成的生母宜妃出身卑微,根本不配登上后位,而宫中其他的几位妃子——包括刘奉台的女儿容妃都未曾生育。如此一来,若是裳儿能为皇帝再添一位皇子,加上他丞相府在背后支撑,极有可能登上后位。一旦裳儿成为皇后,她生的皇子便理所应当会被封为太子,秦家有了这样辉煌的靠山,何愁不能一举击溃刘奉台及其党羽…….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那位­精­明睿智的年青君主恐怕并不会如他所愿……首先他不一定愿意打破他与刘奉台之间的角力平衡,对皇帝来讲,看到任何一方权倾朝野都不是好事;其次,听说皇帝心中早已有了后位的人选,据传那位宠冠后宫的梅氏背后还有先皇的遗诏做靠山……

几番思量之后,他只有兵行险招,抓住目前皇帝最头痛的救灾筹款一事,暗中为他设下几道不软不硬的障碍,以此来胁迫他赐下后冠。

面前的君主不动声­色­,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看来已然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如此,还是点到即止,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吧。反正他已埋下一步好棋,只等着他回招了。

于是,他面带恭敬,道了声:“臣告退。”低眉顺目地展拜而去。

刘谦益悄然走到齐云灏身边,将龙案上微冷的茶撤下,换上一盏新沏的仙鹊银针。忽然间,却见齐云灏双目圆睁,猛地抓起那个茶盏狠狠地砸朝门口砸去。只听“咣当”一声脆响,墙上、地下顿时茶水飞溅。

“陛下…….”刘谦益吓得赶紧跪在地上。

一曲清逸齿犹香(二)

齐云灏并不未理会他,抬身从龙椅上站起来,缓缓地踱到窗前,背着手挺立着,­阴­冷的目光与天边的暮­色­融为一线。

天­色­渐暗,远处的天边堆着几块镶嵌金边的乌云,扑面的晚风中带着潮湿和闷气。

刘谦益附在地上不敢则声,耳边断续传来齐云灏切齿的低喃:“……哼哼,看来朕是踩不了平衡了……”

刘谦益默默地咀嚼着他的话,心里有一丝明白,又有几分茫然。忽见齐云灏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速宣澄亲王。”

“澄亲王?”刘谦益怔了一下:“陛下莫非忘了,他已奉旨出城迎接凤凰公主的送亲马队,眼下恐怕还在回来的路上吧?”

齐云灏点点头,用手指轻抚着紧蹙的眉心。许久,眉间的纠结的枷锁才渐渐舒展开来,他微吐了一口气,双眸间漾起了几分柔和。

“许久未去掬月宫了,随朕去瞧瞧霁儿在做些什么?”

刘谦益眼睛一亮,笑着从地上爬起身来道:“老奴揣测,梅主子此时必定不在掬月宫中。”

齐云灏一愣:“为何?”

“今日七月十七,正是菀柔公主的芳诞,太后娘娘正在凤仪阁设宴,引着各位主子听戏呢。”

齐云灏恍然大悟,脸上不由浮起了笑意:“看来朕真是被朝政搅乱了方寸,怎么连萝萝的生辰都忘了?”

“……爱他时似爱初生月,喜他时似喜梅梢月,想他时道几首西江月,盼他时似盼辰钩月。当初意儿别,今日相抛撇,要相逢似水底捞明月”

凤仪阁戏台上,手执洒金折扇的美丽青衣在香闺中辗转徘徊,委婉倾诉着对情郎的思念。绣着大朵白­色­木兰花的裥裙随着她的低回舞动而时敛时展,仿佛天边一朵飘逸的飞云。

天启王朝历代君主皆喜好戏剧,皇宫之中建有大小戏台共计十余座,其中最大的便是眼前这座巍峨华丽的凤仪阁。每逢节庆之夜,凤仪阁上必定华灯高悬、亮如白昼,悠扬的丝竹管弦将远远近近的亭台楼阁衬托得恍如仙境一般。往往戏至酣畅之时,台下的皇帝或妃嫔们也会即兴妆扮了,与优伶们同台唱和一番。

宫廷的玩票之风早已传至民间,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以票戏为乐,各州各府处处搭有戏台。

此时在凤仪阁上扮演《鹦哥笺》中玉娘小姐的,便是礼部尚书冯正青的千金冯惜惜。冯惜惜的歌喉闻名天下,加之她扮相俊美、唱做俱佳,故而成了宫中的常客。

台上的玉娘小姐,正被相思之情折磨得芳心大乱,半睁着一双似颦似喜的含情目,优雅地用手中翻飞的折扇表达着内心的缠绵,唱腔婉转如黄莺出谷,在宫苑的上空悠然萦绕着。

而此刻端坐在台下的齐云灏却并未被冯惜惜的表演所吸引,他用手半支了额,热切的目光将四周扫视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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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今天有事出门,可能不能更了(若是晚上回来得早,也许还会上传,嘻嘻)。

所以,一大早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传了这一章。亲们看影月诚恳的份上,表怪我啊

一曲清逸齿犹香(三)

坐在他左手边的是程太后,她正伸手从琉璃盏中捻了一块翡翠玉蓉糕,笑吟吟地递给了身边的瑾妃。瑾妃喜不自胜地欠身接过,一双美目不经意地向齐云灏的方向流盼。

自从被诊出喜脉之后,瑾妃便倍受太后的宠爱,闲谈宴饮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此刻的瑾妃斜倚着靠椅,满脸是娇庸柔媚的笑意。虽然怀胎只有两月,她却早已穿起松腰宽幅的冰丝百褶裙,远远望去好似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一般。这一番刻意造作引得坐在她身后的容妃、如妃之流十分不满,闲来瞥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只有宜妃神情自若,一直俯下头与齐昭成轻声低语着,眉目间满溢柔情。

菀柔公主坐在齐云灏右手边,正托了香腮,目光专注地追随着台上冯惜惜的一颦一笑,­唇­角微微勾起,眸中闪烁的光华迷离如梦。

从她的身侧望过去,便可以看见那个让他日夜思念的身影——天青­色­的衫子上,隐约地绣着疏朗的银­色­梅花。轻风吹过,垂肩的青丝随着衣袂一起轻盈翻舞,仿佛一位随时将乘风而去的美丽­精­灵。只是,此刻这位­精­灵却侧身伏在靠椅的把手上睡得正熟,黝黑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如同两把扇子轻罩在她的眼裣下。纤弱的肩头随着匀停的呼吸而轻轻颤动…….

齐云灏不由得微笑了——这个霁儿,耳边如此热闹地响着锣鼓丝竹,她竟然也有本事梦会周公!莫非,她实在是太乏了?难道这几日她也同他一样,夜夜辗转,数着更漏渡过漫漫长夜?

想到这里,他的心微微地痛了一下。虽然是盛夏天气,这凤仪阁四周凌空,风还是不小的,她这样顾自在风口里睡了,过一会儿岂非要着凉?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抬起手肘轻触身边的齐云萝。齐云萝万分不情愿地从剧情中回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身侧,微愣之后也“扑哧”笑了。

齐云灏皱着眉横她一眼,目光一扫她身后的椅背。齐云萝立即会意,偷笑着抓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云缎披风,轻轻地罩在梅雪霁的肩头。

“别闹……”梅雪霁含混着推开她的手。

“真是佩服你啊,这么好看的戏你竟然也睡得着?”

梅雪霁被她一番笑嚷惊醒,悻悻然睁开双目,待看清眼前嘟着红­唇­的是菀柔公主时,脑海中立即浮现起昨日从她口中听到的那个惊人“小秘密”,不由展颜笑了。

“嫂子……”

她眨着眼轻唤了一声,却把齐云萝吓得花容变­色­,忙不迭地用手捂了她的嘴,面红耳赤地道:“你乱说些什么!”

梅雪霁看着齐云萝咬牙切齿的样子,这才完全清醒,禁不住抬眼略略环顾了一下四周,坐在不远处的太后和众妃们一个个地正回头向她们望来,神­色­中却并没有什么异样。看来方才那一声“嫂子”喊得甚轻,除了她们两个,其他人皆未曾听到。

小小地伸了伸舌头,她抱歉地对齐云萝眨眼求饶。蓦地,眼角瞥到齐云萝身后隐藏着的两道目光,带着令人熟悉的灼热一直盯住她不放,烧得她的双颊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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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行,还是害怕被骂,再加上本章想必应该保险了吧?

青鸟殷勤为探看(一)

她不敢朝那边看,凭着直觉她也知道那是谁——自从那日他离开掬月宫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每夜,当她被太液池的涛声搅得无法入眠的时候,脑海中便布满了他的影子,挥之不去。

而那时的他,想必正佳人在怀、夜夜笙歌,又哪里会想得到她……

内心一阵羞恼泛起,她闷闷地转过头,将目光投向热闹的戏台。

此刻戏台上正有一只绿羽的鹦哥飞来,衔去了玉娘案上的诗笺。玉娘的丫鬟云儿挥着衣袖紧追几步,口里高喊着:“兀那鹦哥儿,如何叼走了我小姐的诗文?若是落到外面尴尬的所在,岂非辱了小姐的清名?”

“有趣、有趣。”程太后笑着点头,转过脸来向梅雪霁道:“莫非霁丫头不爱看这戏吗,不然怎么竟睡着了?”

梅雪霁脸上一红,赶紧站起身来答道:“霁儿不是不爱看戏,只是今日有些疲乏,加之台上唱腔悠扬,故而……”

齐云萝忍不住打断她:“这《鹦哥笺》可是刚排的新戏,我们都看得入迷,怎么独你能睡得着,难道你不想知道结局吗?”

梅雪霁勾­唇­微笑:“看了前面便不难料知结局,后面的戏不外乎是玉娘的诗文被鹦哥衔去给了黄生,二人凭着鸟儿诗文唱和、心心相映。最终黄生考得状元,有情人终成眷属。”

齐云萝一脸的不赞同,将目光投向齐云灏道:“霁儿随口乱猜我可不信,不如请皇兄命他们停了戏,将那冯惜惜唤来问一下结局如何?”

齐云灏瞥了一眼梅雪霁,笑着点了点头。

一时笙鼓停歇,冯惜惜从台上袅袅婷婷地下来,俯首跪在皇帝和太后面前。

齐云灏温和地看着她道:“冯小姐平身吧。你唱得极好,只是朕有些急了,想立即知道《鹦哥笺》的结局,你就在此扼要地说一说吧。”

“遵旨。”冯惜惜低喏一声站起身来,一双秋水般的明眸霎时如流光般地拂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含笑轻启樱­唇­,娓娓道来。

“……玉娘自见黄生之后,芳心暗许。一缕相思无以排遣,只得借诗抒怀,谁料天降一只鹦哥将诗笺衔去,偏生送给了黄生。至此,他二人便诗文酬和,以那鹦哥做了递笺的红娘,两心相印,誓约嫁娶。无奈,玉娘之父从中作梗,要将她许与高官之子。玉娘抵死不从,与黄生相约后花园,暗中赠银与他,约定高中之后速来迎娶。最终黄生果不相负,高中探花郎,以御赐的凤冠霞帔前来求亲,有情人得以终成眷属。”

她的一番京腔韵白,清脆明澈,如出涧的泉水婉转柔和,听得人耳朵十分受用。这一边梅雪霁听到“后花园”三个字,不由得悄悄勾起了­唇­角——“落难公子遇佳人,私定终生后花园”,嘻嘻,果然又是这一套……以前妈妈最爱看戏,小时候不知道陪着她看过了多少场,看来看去,不外乎这个模式……

“天啊,几乎都被霁儿猜着了!”齐云萝惊异万分地嚷着,满脸是佩服之至的表情,“不同的只是黄生中的是探花而非状元!”

梅雪霁暗自憋着笑,心中隐隐地也有些得意,禁不住抬起头来,却蓦地与齐云灏投来的目光撞在了一处。此时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灿烂”两个字来形容,特别是那双深邃乌黑的眼睛里荡漾的光彩,几乎将漫天的星辉都遮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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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影月赶回来了,果然不出所料,留言中一片催文声震耳欲聋。传上此章,作为赔罪吧。

青鸟殷勤为探看(二)

思绪抑制不住地翻涌,耳畔不由响起那夜他在太和殿顶上的那句低喃。

“我爱你,霁儿。”

我爱你……她的心骤然一抽——此刻,他的眼里也分明写满了这三个字,然而,她却再也不敢听任自己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了……

正在心意彷徨之间,听得面前有人轻柔地一笑:“梅小主兰心蕙质,听弦歌而知雅意,实在令人钦佩不已。”

梅雪霁循声望去,却见冯惜惜正含笑望着她,满头晶亮的珠片在灯火下辉煌闪烁,更衬得她眉眼如画,肌肤胜雪,看得人心头恍惚,只觉得面对的是戏台上千娇百媚的玉娘小姐,而非现实中的真人。

一旁齐云萝朗声笑道:“呵呵,不如改日让霁儿自己编一出戏来给你演,保管不落俗套,唱的时候没人睡得着!”

冯惜惜闻言双目放出光来,欣喜地躬身万福道:“若是那样,可是惜惜的造化了!”

梅雪霁被她们一搭一档,说得羞红了脸,正要开口辩解,忽听得齐云萝背后传来低沉的笑:“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心砰地一撞——是他…….

齐云灏含笑把目光转向程太后:“母后,九月十九是您的五十大寿,朕想,不如真的如萝萝所说,让霁儿编一出新戏来为您祝寿,您看可好?”

程太后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若真能这样,倒也新奇。”

“母后若爱新奇,朕倒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待霁儿编了本子,­干­脆让她领着众妃嫔并宫中的伶人一同登台饰演如何?”

还没等梅雪霁开口,齐云萝首先拍起了手:“好极了!到时候别忘了我,我也要粉墨登场为母后助兴!”

梅雪霁心中一阵发凉——天啊,又来了!看来齐云灏真的不想让她在宫中的这三年过得平静无波,所以三天两头要找点难题来让她烦恼一番。一个齐昭成还没应付完,现在又要把所有的妃子都交到她手里……

不行,不行,她可不能再任由他摆布!

想到这里,她忽地站起身来,对着程太后盈盈一拜道:“请太后娘娘恕罪,霁儿愚钝,平生也没看过几出戏文,于编戏一事更是毫无头绪,实在不敢接此重任。”

“霁儿妹妹,”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唤,定睛看时,却见如妃正摇着美人团扇,满含期冀地凝视着她:“莫非你忘了《红楼梦》?我还等着听其中的故事呢。”

今日的如妃妆扮得清逸出尘,满头的青丝斜挽成一个碧螺髻,髻尾垂下一缕青丝在耳边飘拂着,娥眉轻扫,樱­唇­间淡淡地泛着润红,平素清冷孤傲的脸上,竟然荡漾着一丝的笑意。正是这一抹笑,为她的眉目间凭添了几许柔和的光彩。

梅雪霁的心蓦地一动——若真是将《红楼梦》搬上戏台,眼前的这位如妃倒是扮演林黛玉的不二人选……

青鸟殷勤为探看(三)

刘谦益从舞台一角的灯火阑珊处匆匆走来,贴近齐云灏的身边,俯在他的耳边轻声禀告:“陛下,他们到了,正在宫门外请旨候见。”

齐云灏脸上的笑意瞬间一收,神­色­间换上了几许犹疑。

“陛下?”

“嗯……”齐云灏沉吟着,不禁向看台一侧的梅雪霁瞥去。此刻的她正俏生生地伫立在晚风中,秀眉微蹙,清亮如水的明眸中带着几分迷茫——这个丫头,一定正被他方才所出的难题而烦恼着吧。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难她。

这几日,他时刻与自己较着劲,逼着自己不去想她、不去见她。然而思念却像肆虐的潮水一般在胸中澎湃,挥之不去,搅得他日夜不宁。今日好容易见着了,他内心激荡、百感交集,管束不住自己的眼睛,只顾贪看她的容颜。而她,却至始至终只是低眉敛目,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没有欣喜、没有幽怨,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黯然之后他才隐约明白,也许,为难她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心里时刻有他,哪怕只是恼恨和抱怨……

然而,如果见了那两个人,她心里恐怕不仅仅只是恼恨了吧?但是不见,又如何能斩断她旁骛的心丝……迟早,这一贴猛药得让她服下……

想到这里,他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朝刘谦益挥手道:“宣他们进宫吧。就到凤仪阁来,让太后也见见。”

汉白玉丹陛下传来悠远的铃声。渐次的,铃声近了,月光下只见数盏琉璃宫灯簇拥着两个大红­色­的身影慢慢朝这边走来。

“澄亲王、澄王妃奉旨晋见。”

凭空而来的一声通禀让梅雪霁的肩头蓦然一颤,原本要从侍女手中接过的茶盏也由指尖一滑,温热的茶汤尽数洒在了雪白的织金罗裙上。

“当啷”一声,茶盏从膝头滚落,裂成了碎片。

齐云灏闻声回头,却见梅雪霁煞白了面­色­,嘴­唇­轻颤着,膝间茶汤淋漓,濡湿了一大片。

“怎么回事!”他心头一痛,禁不住切齿低吼。

“陛下恕罪。”那个奉茶的宫女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怪她,是我没有拿住。”梅雪霁无力地说着,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滚而落。

齐云萝匆忙站起身来,从宫女手中接过丝帛,一边为她擦拭着,一边小心询问:“烫着了吗?疼不疼?”

梅雪霁微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反复问着:没有听错吗?澄王妃……他纳了妃?他,纳了妃?

看台上的小小纷乱,却没有止住铃声的靠近,转眼之间,已到了眼前。

“拜见吾皇万岁,太后千岁。”玉阶前一对身着喜服的人儿双双跪倒。

“平身吧。”齐云灏和煦地笑着,神­色­清朗如夏夜拂面的微风。

“遵旨。”齐天驰抬起头来,此时的他也在微笑,满脸的平静、满脸的温和,只是那一对黝黑眸子却犹如深邃的古井,透不出一丝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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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啊

今天读着我追的文文,发现那位一贯痴情的男主竟然听信别人的挑拨对生死相依的爱人产生了怀疑,冷下心来,对女主百般无情痛虐唉,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决心要善待霁儿,虐虐男主可以(反正男人们抗虐,嘻嘻),但绝不让女主受这样的苦楚!

为谁风露立中宵(一)

凤凰公主含笑伫立在他的身侧,偷眼望着新婚的夫君,芙蓉般的粉颊上腾起了两朵娇羞的红云。柔和的月光透过云层照澈下来,在她纷披的青丝上罩了一层淡淡银白的光晕。额间丝带上缀着的那粒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幽幽地闪烁着,与她青碧的眸子漾成一­色­。彤云般的丝缎礼服包裹着她丰满玲珑的曲线,裙摆下微露一对纤足,足踝间赤金的足铃衬着她雪也似的肌肤,更觉粲然生辉。

席间的窃窃私语顿时安静了下来。

程太后凝望着凤凰不住点头:“哀家听说,凤凰公主是多穆尔国第一美人,日前也见过画像,当时便惊为天人,谁知真人竟然比画像更是美丽。呵呵呵…”她笑着把目光投向齐天驰,“与澄亲王确是相配,真真是一对碧人。”

“谢太后。”齐天驰­唇­角牵了一弯笑抬起眼来,目光匆匆扫过众人,落在了那个天青­色­的身影上。只一瞥见,她迷茫双眸中闪烁的两点泪光便如冰晶般坠落在他的心头,刺心的疼痛几乎在一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武装。

“澄亲王,”齐云灏的声音凛凛地传来,“你与凤凰公主的联姻是国之大事,关系到我天启与多穆尔的邦交。朕在此祝你二人恩爱和谐、相携白首。”说着,从刘谦益手中接过一对八宝嵌金的碧玉如意,递到二人手中。

“谢陛下恩赏。”齐天驰与凤凰双双上前接过,再抬起头来时,他的神­色­已然平静如常,只有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苍凉。

“今晚可是你们洞房花烛之夜啊,呵呵…”齐云灏朗笑着站起身来,浓密的眉微微上挑,“朕不耽误你们了,速速回王府吧,莫辜负了春宵一刻。”

凤凰公主轻咬下­唇­,脸上一阵羞云涌动,忍不住地,她又抬眼望了望身边俊逸儒雅的夫君,此刻的他正垂下眼帘淡淡笑着,对皇帝躬身施礼:“是,臣等告退。”

清脆的铃声随着凤凰公主翩跹的脚步渐渐远去,当那两个被灯火簇拥着的红­色­身影最终消失在团团树影之后时,看台上又响起了唧唧喳喳的议论声。

“那个凤凰公主,好美!”

“哼,毕竟是蛮帮女子,进了宫还披发赤足,打扮得着实怪异。”

“你们注意到没有,她头上的那颗祖母绿可是价值连城啊。”

“……”

“好了!”齐云灏蓦然一声低吼,将纷杂的声音盖了下去。所有的人都带着惊异望向他。此时,年青的君王浓眉深锁、目光幽暗,方才春风般和煦的笑意早已一扫而空。

他垂下双目,不耐地挥了挥手道:“不早了,散了戏吧。”

为谁风露立中宵(二)

宫苑无声,夜凉如水,如泻的月光照得远近的花树影影绰绰。侍琴默默地跟随着梅雪霁,走在深宫的林间小径上。不时有习习的凉风吹来,撩动她们腰间的丝绦,在裙后款款地轻拂着。

从枝头投­射­下来的斑驳树影在梅雪霁的脸上黝黯地变幻着,看不清此刻她面上的表情,只瞧见她双目中的两点莹光衬着月­色­在微微地发亮。

侍琴低下头,用手揉搓着自己的裙带——刚才在外间伺候时,她听到了澄亲王携王妃入宫晋见的事,据说那凤凰公主姿容绝丽、艳­色­倾城,小姐她,一定是见着了…….

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侍琴回过头去,却见一大团树影之后,伫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上半身几乎被浓浓的黑暗所吞没,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露出明黄|­色­锦袍的一角,在月­色­下泛着柔腻的清光。

心蓦地一收:“陛下…….”她呆立着,伸手扯住了梅雪霁的衣袖。

梅雪霁的脚步一滞,腰背却瞬间挺直了。她拂开了侍琴的手,冷冷地说了一句:“别胡说,快走。”边说边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侍琴低头立在原地,耳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你……退下吧。”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他闷闷地吩咐了一声。

“遵旨。”侍琴福了一福,转过脸却见梅雪霁纤弱的身影已消失在一角云石之后。

在幽暗的小径上几番穿行之后,面前豁然开朗,月光下太液池的一汪碧水挡在了面前。池面上娉婷的荷花在风中轻扬,阵阵荷叶的清香拂来,带着水样的温柔将她密密地包裹起来。

眼见得没有了去路,回头…….那一直尾随的脚步却正在逼近。梅雪霁不禁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恨——这个人,他霸道地主宰了一切,难道连她此时所渴望的一刻宁静也要剥夺吗?

叹息了一声,她低头在岸边的一块青石上坐下,把目光投向了月光下微波粼粼的湖面。

许久,身后没了脚步声,只有风吹树梢发出的低鸣。

他…….还在吗?她犹疑着回过头去,却见他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后的一棵芭蕉树旁,一束月光透过芭蕉叶的间隙投­射­在他的脸上,此刻,那张脸沉沉地板着,目光深沉而­阴­霾。

心莫名地一跳,她匆匆掉过脸去,却听见“喀嚓”一声,他大步跨过来,一把扳住她的双肩,把她从青石上提了起来。

她被迫与他对视,这才看清他深邃的双目中竟然跳动着点点怒火。

“你在恨我?”他死死地盯着她,“为了他吗?”

她别转头去不想理他,却被他捏住下颌扭过脸来。

“回答我!”

“是的。”她抬起眼回瞪他,“我恨你,你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漠视别人的感受,­操­纵所有人的幸福吗?”

“幸福?我剥夺了你的幸福?哦,对了……”他冷笑,“原本嫁入澄王府的该是你……”

为谁风露立中宵(三)

“不是!”她狂怒地摇头,泪水终于收刹不住,纵横了满脸:“我与他之间……早就断了一切。是你,是你又把他拖到了我的面前!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婚事宫中尽人皆知,却独独瞒着我?既然瞒了,为何不一直瞒下去,又处心积虑地安排了方才的一幕?不要告诉我在大喜的日子里把这一对新人召到凤仪阁来与我无关!”

他沉默,薄如刀削的双­唇­紧抿,胸膛间急速地起伏着。

梅雪霁垂下眼帘,喉间发出轻蔑的一笑:“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值得陛下这般费尽心机吗?澄亲王与你自幼相伴,你竟然忍心为了这一点私怨,逼迫他与多穆尔公主成婚吗?”

他蓦地攥紧她的肩头,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让他与多穆尔公主成亲只是为了你吗?你太高估了自己!告诉你,天启与多穆尔早已盟约共抗花剌,这桩婚姻便是联盟的纽带,放眼皇族之中,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选!”

“陛下何不亲自娶了那多穆尔公主,这样两国的联盟岂非更加牢固?”她倔强地反击。

他气极,一把抬起她的下巴:“你真的不在意我娶她吗?你宁愿我把她纳入后宫,也不愿意让她成为澄王妃?”

她在他的逼视下心慌意乱,苦恼地闭上了眼睛:“反正你…早有了三宫六院,不差她一个…….”

“混账!”他低吼着将她一把按入怀中,紧紧地搂着,仿佛要把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不许说这样的话、不许这样不在乎我、不许为别人心痛、不许……”

她一任他紧搂着,泪水如决堤般从腮边滚落,濡湿了他胸前绣金的一朵流云。他的声声“不许”如同急鼓,敲打在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敲得她思潮翻涌、敲得她痛彻心扉,再也没有去恨的力气……

夜半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将楠木长窗猛然推开,窗前的雪绫纱被高高地吹起,将案几上一只Сhā满青莲的水晶花瓶拂扫在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梅雪霁蓦地从床上坐起,头上、身上凝了一层冷汗。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按住胸口扑腾不已的心跳。

刚才,那个梦境……

去梦杳渺,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全黑的世界,眼前只有一个淡白发光的身影不断地渐行渐远。不知为什么,她心怀恐惧,哭着要去抓住那个影子,而影子终于一点点地飞远,变成夜幕中一颗遥远的星星……

闭上眼睛,她低叹着,内心中翻涌的一种被撕裂的痛楚使她迷惑而痴狂。那个身影……究竟是谁?

又一阵疾风吹来,将御塌前仙鹤衔芝灯台上的烛光拂得忽明忽暗,风声中隐隐地夹着一声低叹。

她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朝风起的地方望去,却见在飘舞的窗纱后,静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说那是人影,却又让人并不确定,因为它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仿佛是窗前竖着的一尊雕塑。

莫名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身上的冷汗全收,她伸手抓住了胸前的被子,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

“你……你是谁?”

鞭影摇红出都门(一)

终于,那个人影动了一下,不但动了一下,而且还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脑袋“嗡”地一下,却忽然清醒了。她死死地攥紧被角,思绪在飞速地运转—不对,不对!这里是皇宫,是禁卫森严的皇宫啊!门外的那些侍卫、宫女、太监们到哪里去了?

这个人(现在可以确定他是个人,而且是个男子),胆敢夜闯皇宫,并轻易躲过了宫中层层的禁戒,一定不是等闲之辈。那么,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说…为了皇帝?

心,蓦地高高提起,转瞬又轻轻落下—所幸,齐云灏并不在这里。昨晚,他在她面前说出了一连串的“不许”之后,却忽地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瞬息间心中千思百转,而床前的脚步却声声逼近。隔在两人之间的层层帷幔被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撩起,露出了一对深如幽潭的眸子。不知为什么,那双眸子里闪烁着一丝令人熟悉的光芒,让她顿时忘记了惊恐。

眼前的这个人身穿漆黑的夜行衣,一头乌发被墨玉发簪别着,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寒星般闪亮的眼睛。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她再度低声询问,口吻中已然镇定不少。

那人深凝着她,并不答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去她眼角犹带的泪痕。

她的心一颤,匆匆别开了脸庞。

那人收回手,却依旧望着她。眼眸中柔情闪烁,又仿佛…….在犹豫着什么。

“你,”她咽了一口口水,尽量稳住心神,“不管你是谁,你还是速速离开吧,这里到处是侍卫,而且,我想……这里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那人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笑了一声。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却能够从他的闪烁的目光中读到一丝狡黠和温柔。忽然,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地转过身去,从榻边的衣架上抓过一件水绿­色­的丝绒斗篷,又朝她跨进一步。

恐惧再一次攫取了她的心,她抓住领口,下意识地向后移动着身体。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再不离开,我就要喊了…….”

一个“喊”字刚刚出口,她的嘴已被他捂住,紧接着肩头忽然一麻,全身霎时动弹不得。

“嗯。”他闷哼了一声,用手中的斗篷把她密密地包裹起来,随即俯身抱起了她。

她发不出声音,只是睁大一双惊恐的眸子茫然地瞪着他。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他来掬月宫的目的不是为了齐云灏,而是…….为了绑架她?

为什么?她很想问他为什么,却发现他已抱着她来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一阵熟悉的晕眩袭来,她不由紧闭双眼,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

鞭影摇红出都门(二)

窗外狂风鼓荡,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张在风中飘舞的叶子,飞过树梢、飞过庑顶,飞过宫墙……心跳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好熟悉啊,好熟悉的场景——御风而飞,鼻端萦绕着清淡的龙蜒香味……

是他!她忽地睁大双眼盯着他,很想一把扯掉他蒙面的黑布。

他看清了她眸中翻涌的冲动,轻笑着转过头去:“别动!”

她气急—果然是他!故弄玄虚地掳掠她,还点了她的|­茓­,他到底要做什么?

耳边风声顿收,她感觉到自己已被稳稳地抱落到地上。抬眼看去,却发现他们已然身处宫墙之外。前方不远处的一株垂柳下,静静地停着一辆青帷马车,马车上坐着两个黑衣人,正抬眼向这里张望。看到齐云灏,他们立即跳下车来俯身行礼:“主子。”

齐云灏点点头,一手搂紧梅雪霁,一手缓缓地扯下脸上的黑布道:“上车吧。”

“是。”二人低喏一声,回身上马。

齐云灏低头将梅雪霁抱上了马车,含笑在她背上一点,僵硬的四肢顿时有了生机,她怒气冲冲地一把推开他,把身子缩到了窗边的角落。

他不急不恼,伸手除去了裹在她身上的斗篷,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得匆忙,只有让你穿着寝衣出来了。一会儿路过集市,替你买几套吧。”

“几套?”她忍不住反问:“为什么要买几套?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他沉吟了一下:“去涪县。如果有可能,还要去一趟江熟。”

“涪县?就是那个闹蝗灾的涪县吗?”

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是的,不止涪县一地,据报方圆数百里,五六个县都有不同程度的蝗灾。只是,涪县受灾最重。”

她蹙起眉思索了一会儿,复又问道:“既然是为了政事微服出宫,为何要带上我?你不觉得我是个累赘吗?”

他深凝着她,无奈地一笑:“留你在宫中任你成日胡思乱想吗?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与你冷战,那是小儿的把戏。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要时刻把你带在身边,让你没有间隙去想其它….”他说着凑过身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用双­唇­轻抚她柔­嫩­的脸颊。

她飞红了双颊努力想推开他,却哪里拗得过他去?只有微喘着任由他亲吻…….不过,在内心深处,她也微微有些暗喜,抛开宫中的一切烦恼,与他相携出游,嗯……虽然并不是真正的游历,但还是足以让她心生莫名的盼望。

望着她­唇­边漾起的笑意,他的双眸霎时亮了。伸出手去,他掀开车帘朝外面望了望,窗外寂寂,黛­色­的天幕上映出了几分曙­色­。他放下车帘,低头在她腮边一吻:“天快亮了,先小睡一会儿吧。”

仿佛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如此甜美的睡眠了。马车微微地摇晃着,不时有清凉的风掀起车帘轻拂在她身上,朦胧中依稀有温热的­唇­好似轻盈的蝶翅般纷落在她的额前、发际。即使在睡梦中,她依旧感受到幸福,仿佛小时候,躺在小床上偷偷地闭上眼睛装睡,享受着妈妈充满爱怜的轻吻…

鞭影摇红出都门(三)

“霁儿,醒醒。”有人在耳边温柔地唤她。

她不甚情愿地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双柔情满溢的眸子。

“天大亮了,先换了寝衣吧。”他笑着往她怀里塞了一堆粉­色­的衣服:“刚才路过集市时你还在熟睡,我就下车自作主张替你挑了几套,都是平民小户人家的衣裳,不知道你穿了会是什么摸样?”

她困倦未醒,乖乖地接过了,正要解开寝衣的丝带,忽然发现对面那人的眼睛正炯炯地望着她,嘴角含着一弯贼忒兮兮的笑。

“你……”她红着脸将衣服挡在胸前,“你下车避一避。”

“为什么?”他讪笑着反问。

“我要换衣服。”

“哦……”他故作为难地思索了一下道:“正赶着路呢,你让我避到哪里去?”

“那,那你至少背过身去,不许盯着看!”她的脸红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凑近她,目光闪烁着:“你不知道你的身子我早已看遍了吗?何必躲着我?”

她羞恼不已,推开他转开头去,却被他轻轻扳回来,并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她被迫仰望着他,却发现他的脸上的笑意已然隐退。

“霁儿,”他黝黑的眸子里浮动着薄怒和执拗,“不管你是否承认,我都已经是你的夫君了。你是我的,这一点你永远逃不掉、也赖不掉。所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现在你能做的,只有放开怀抱接受你的夫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

她在他的注视下垂下眼帘,芳心砰然而跳——夫君?听到这个称谓,她心里浮起了莫名的感觉,有一丝丝惶恐、又有一丝丝的甜蜜……他是她的夫君?她从未想到过这一层,作为现代人,失身对她来说并不等于世界末日,然而在古代,女人一旦失身于哪个男子,便会一辈子认定他,死活要与他结为夫妻。那么,在他和所有人的眼中,她早已是他的妻?

“乖,不许躲着我,”他搂过她,赌气解开她襟前的丝带,“让为夫替你更衣。”

丝质的白­色­寝衣从肩头滑落,马上有一双大手将粉红的棉布短袄裹在她的身上,那是一件柔软而轻薄的衣服,胸前缠金的盘扣下绣着大朵的粉­色­山茶,绣工­精­致而鲜活。看着他略带笨拙地替她一粒、一粒系着扣子,额角竟然微微地沁出了点点轻汗,她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还是我自己来吧。”她试图推开他的手,却反被他轻轻地一掌打开。

“别闹!”他皱着眉叱了一句,依旧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那几颗繁复的盘扣。终于,所有的扣子和系带都被他摆平,他笑着携起她的手,满意地上下打量着,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嗯,真的不错。”

她轻咬樱­唇­,浓密的长睫掩住了眸中一丝喜­色­。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含笑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别得意,我指的是指我买的衣服!”

她嘟起嘴掉过头去,却被他一把搂了过来。

把­唇­凑近她的耳边,他喷吐的热气轻搔着她的耳廓:“好一个水灵灵的小家碧玉,我的霁儿穿什么都好看。”

她回视他,看到一双毫不掩饰爱意的眼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好了,”他在她颊上一吻,“我饿了,咱们不如下车找点东西吃吧。”

两情若是久长时(一)

京郊蚕花镇的集市上,忽然来了四个引人注目的年轻男女。

为首的白衣男子俊逸挺拔,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带着生予俱来的威严与高贵。他一边迈步在人群中穿行,一边俯下头去与身边的女子细声低语,不时之间,两人眼波交汇,那女子往往含笑垂下头去,粉颊上浮起的娇晕与她胸前丝绣的茶花一般嫣红欲滴。

在他们的身后,是两名沉默的青年男子。一样的黑衣黑靴、一样的英武矫健,至始至终,他们的右手都一直按在腰间的长剑上,鹰隼般透亮的眼睛不时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这四人的行踪引来无数人的驻足回眸——他们是谁?那一对俊美出尘的男女脚步轻快,看似一脸的愉悦与闲适;但为何身后的那两人却是神­色­凝重,如临大敌?蚕花镇上的人纷纷在他们背后指点谈论,猜测着这几个人的身份…….

忽然,那白衣男子停下脚步,黑如墨玉的双眸中闪动着一丝兴奋:“好香!霁儿,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好。”梅雪霁对他莞尔一笑。

灰黄|­色­的油纸伞下,沸腾的大铁锅中飘散着茫茫的热气。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在木桌前低头忙碌着。案上发好的面团被老翁抓在手里,娴熟地来回轻扯几下,马上变成了纤细如发的龙须面条,一下到滚水之中,立即根根翻腾着,成了半透明的银丝。身旁的老­妇­一边快手快脚地切好­鸡­丁、肚丝,一边用铁勺盛了浓白的­鸡­汤,挨个浇淋在排放整齐的面碗中。

梅雪霁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笑道:“真的觉得饿了。”

齐云灏宠溺地望了她一眼,携起她的小手找一张桌子坐下,高声对老­妇­道:“掌柜,来四碗面。”

老­妇­人边擦汗边抬起头来,乍见眼前如此出­色­的一对碧人不觉微微发愣,随即便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

“相公和娘子要点什么面?”

齐云灏剑眉轻扬,脸上浮起了得意的笑,他把手伸到桌下,捉住梅雪霁的纤指轻轻地捏了一下:“对啊,不知娘子要吃什么?”

梅雪霁不由讪讪的,微横了他一眼道:“随你。”

齐云灏朗笑着点了点头:“好,那我和我娘子就要你招牌上的­鸡­汁八宝面吧。至于其他人…”他回过头向坐在另一张桌前的两人道:“钟启,你们要吃什么自己点吧。”

“是,主子。”那两人微微欠身。

两情若是久长时(二)

梅雪霁抬起眼,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跟在身后的这两名侍卫。左边的这位身材颀长,面容清俊,神­色­间隐隐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右边的那位看上去沉稳、内敛,冰冷的黑眸中不含一丝情绪波动,但是那魁梧健硕的身形却为何有些眼熟?莫非,曾在哪里见过他……

“喂,”齐云灏抓住她的手臂,把她轻扯到身边:“除了你夫君,不许盯着其他男人看。”

梅雪霁愣怔了一下,却见他眉目间已然浮动着一丝不快。­唇­角情不自禁地要向上勾起,她强忍住了,凑过头去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个身材高大的侍卫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齐云灏不答,只是低头“嗯”了一声。

“在哪里呢?”梅雪霁继续努力地回想——对了,她想起来了!在泉语山庄……那一日跟随齐云灏来泉语山庄的马队中,为首的就是他…

捕捉到梅雪霁眼中瞬间闪过的黯然,齐云灏心头不觉一沉,随即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对她俯身耳语道:“那个高的叫钟启,另一个叫耿飙,是黑衣影卫的正副都统。”

梅雪霁一怔,怪不得他微服出宫只带了两个人,原来,这两人便是所谓的高手中的高手……

“您的面来了。”老­妇­人笑盈盈地端上来两只粗瓷大腕,碗中浓白的面汤上,整齐地码着各­色­浇头,绿的是菠菜、白的是笋尖、暗黄的是卤蛋、红的似乎是腊­肉­……

肚子忽然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梅雪霁悄吐了舌,抓起面前的筷子埋头吃起面来。

老­妇­人在围裙上擦着手,略带惊诧地望着眼前这位天仙般的美丽女子那不甚雅观的吃相,忍不住裂开嘴慈祥地笑了。

“萍妹,发什么愣呀?还不快过来帮忙。”老翁在那头大声招呼她。

“哎,来啦。”老­妇­回过神来,匆匆地回应着转过身去。

“萍妹?”梅雪霁含笑朝齐云灏眨眼。

齐云灏用手中的筷尖轻敲了一下她的额,笑叱道:“关你何事?!”

“哎呦……”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呼。

梅雪霁循声回过头去,却见老­妇­人手提菜刀,呆望着自己流血的食指。

“哎呀,你是怎么回事?”老翁嘟哝着扔下手中的面团,几步跨到她的面前,迅速抓起她的流血的指尖放进嘴里吮吸着,一边吮一边心疼地抱怨:“都一大把年纪了,做事怎么还毛手毛脚?”

老­妇­沉下脸,略带赌气地道:“走开,别像教训你孙子似的教训我。”

老翁微嗔着横她一眼:“这哪里是教训?我是心疼你。”

一丝忸怩的红晕浮起在老­妇­的脸上,她忙不迭地甩开老翁的手:“老夫老妻的,都不怕别人笑话!”

老翁淡淡地一笑,回头走到案前继续拉面,嘴里兀自轻声嘟哝:“相守了大半辈子,我不疼你疼谁……”

两情若是久长时(三)

青帷马车顺着乡间的林荫小路不断前行。

梅雪霁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撩开车帘眺望着道路两旁的景­色­。盛夏的乡村风景宜人,不时有大片翠绿的麦田映入眼帘,轻风吹过,一层层地翻着碧浪。远处,是仿佛银带似的灵溪江,江岸上有一群光着身子的孩子在嬉水玩闹,欢快的笑声阵阵传来…

攀着车帘的手无力地垂下,她回过头来,偷眼向坐在身侧的齐云灏望去。此时的他正展开手中的一卷地图,认真地研究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真是英俊得让人心动。剑眉星目、挺拔俊逸的线条,然而最出­色­的却并不只是外表,而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沉静而尊贵,叫人见之难忘……

心,柔软地悸动了一下,她轻轻咬住下­唇­,漆黑的眼眸中凭添了几分忡怔。

“相守了大半辈子,我不疼你疼谁……”

方才老翁的话仿佛一粒石子,在她的心头漾开了无限的感慨——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吧…….平凡的夫妻、平淡的相守,日子即便困乏却也充满甜蜜。一生只对着那一个人,累了、痛了还有彼此的相扶相慰,生活想必是充实而快乐的吧……

……这样的生活,她可能拥有吗?

眼前的齐云灏,是她可以相守一生的伴侣吗?

一路上他兴致勃勃地唤她“娘子”,好像一个普通的丈夫声声地呼唤他的娇妻。然而,她却不敢在他的温柔中沉醉,内心中总有冰冷的一角在撞击她的理智——他,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他的心必须阔大如海,大得足以装下整个江山,还有那宫中的三千佳丽……

蓦地,她的手被一只大手密密地包裹起来,掌间的温暖连绵地传来。她惊讶地抬起头,却见齐云灏正款款地凝望着她,深邃的黑眸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柔情。

“傻丫头,看够了没有?”

“什么?”她微愣。

他挑起眉,笑容得意而飞扬:“虽然你夫君我自知英俊无双,但也经不起你这样痴痴地看啊…….”

她大窘,恨恨地甩开他的手,又把脸扭向窗外。

他俯过身来,环住了她的腰肢,把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肩头。

“怎么啦?”

“嗯,没什么,”她勉力地对他一笑,匆匆遮掩着失落的心情,“不过是有些无聊罢了。”

“是吗?”他研判地望着她,目光中蕴涵着无限深意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砰然而动。逃也似的垂下眼,她又扭回头去,把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灵溪江。

眼前的江面豁然开朗,湛碧清澈、水平如镜。落日余晖下,夹岸的青山投下静谧的倒影,在水波中潋滟着,仿佛一幅灵秀大气的山水画。岸边巍峨的怪石林立,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远远望去,好像一排守卫江岸的金甲天神。

“哎,那人是怎么回事?”齐云灏在耳边发出一声低问。

功名尽在长安道(一)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前方嶙峋的怪石顶上,伫立着一个瘦高的人影,身上湛青­色­的袍袖被江风吹得高高地飘起。渐次地接近了,才发现那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他一手抱着一个装满书的黑­色­布包,一手从包里抓起几本书,抛进了滚滚东去的灵溪江。

“咦,真的,这个人的确有些古怪!”梅雪霁把征询的目光投向身后的齐云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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