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音来不及阻止,玉夫人已经让人把秋玉传来,他无他对秋玉并无爱慕之心,这要他如何接受这个丫环当自己的小妾。
他求助看向初见,他心里还是希望初见能接受他,只要她愿意嫁给他,这辈子就是不再纳妾他也是愿意的。
但她却只是平淡笑着,并无介意神情,他苦笑,收回视线。
玉夫人却将崔子音反应尽收眼里,她柔柔看向初见,扬唇一笑。
崔子音叹了一声,对玉夫人道:“夫人,子音并无纳妾之意,您看……这秋玉就……”
玉夫人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无奈,“哎,这样啊,我原本也想或许崔公子不愿收了秋玉,想将秋玉许给他人,可……可人家都嫌弃秋玉曾经独自服侍过您,都不愿意娶她,这女子名声一旦受损,一生可就完了。”
“可我……”崔子音为难,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哎哟,崔大人,您这不是娶妻,只是纳妾,何必较真呢,人家秋玉也是个美艳动人的大姑娘,服待您的时候不也挺贴心的么?您收了她在房里,自己也有好处不是?”三婶也帮着说话了。
“夫人,崔大人……”突然,怯怯的声音在门外传来,众人抬眼看去,是穿着桃色罗裙的秋玉,生得娇媚含羞,是个美人呢。
“秋玉来了,过来吧。”玉夫人温柔一笑,挥手要秋玉过来。
秋玉低垂着头,小步走到玉夫人身边,一双杏眼含羞睇着崔子音。
玉雪苓冷冷看着秋玉,紧握着双拳,连指甲嵌入肉里也不自知,初见见了,只是皱眉苦笑,对母亲此举大为纳闷,再看秋玉,这分明是精心打扮过的,难道这是丽娘中途离开的原因吗?
“秋玉,夫人想将你许配给崔大人,您可愿意?”玉夫人问着秋玉,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在座所有人都听见。
“奴婢……一切凭夫人做主。”秋玉头垂得更低了,一张俏脸红通通的。
玉夫人满意一笑,“崔大人,您看,秋玉对您也是情深义重,有这样一位似水佳人在身边服待着,您也可安心做事,您说对吧。”
崔子音真觉得自己是满头冷汗了,他想拒绝,可是他开不了口,玉夫人不同其他人,她对他有恩,但他对秋玉也确实一点想要纳为妾的念头都没有,他实在不忍心伤害一个姑娘家。
就在崔子音筹措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秋玉哽咽开口:“崔大人瞧不上奴婢,那……那夫人也不必勉强,秋玉愿一生服饰夫人,终身不嫁。”
崔子音眉头更皱了,他脸色难看地望向初见,又看看玉夫人,叹了一声。
“秋玉,你别伤心,崔大人没说不收你啊,你对崔大人的心意,相信崔大人是明白的。”玉夫人轻拍着秋玉的手,安慰着。
崔子音看了秋玉一眼,他知道秋玉对他一直很好,从他还是个落魄书生的时候,秋玉就对他关怀备至,这个心意他是明白的,只是……哎算了算了,他已经伤害了一名女子令她声誉受损,他难不成还要再让一名女子终生嫁不出去么?
“字音……谢夫人了。”崔子音勉强一笑,声音无奈地对玉夫人道。
玉夫人目光深幽看了秋玉一眼,缓缓而笑,“秋玉,还不伺候你家爷用膳。”
凝结的气氛,又活络了过来,崔子音身边依然多了个娇颜小妾,初见同情看了玉雪苓一眼,这真是讽刺,玉雪苓总是自命清高,傲视他人,如今却被当众落了脸面,她连个女婢都不如啊,崔子音宁愿要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秋玉,也不愿意要她玉雪苓,这羞辱对玉雪苓来说,只怕是雪上加霜了。
玉雪苓忍着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心里将那玉夫人咒骂了一遍又一遍,她竟然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逼着崔子音收了秋玉这个小贱人当妾,这分明是在羞辱她,也是不给崔子音拒绝的机会,齐娈就是看中了崔子音善良温柔的性格不会大庭广众之下伤害一个无辜女子,所以才会有了这个什么家宴,所以才会有了这么许多人看着崔子音不得不纳了秋玉为妾。
若是当初……她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让父亲替她为崔子音求亲,今日她是不是已经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看花开花落?
“哼,不就是当个妾么,得意什么?”玉静香压低声音哼了一声,见到秋玉脸上甜蜜的笑意,她忍不住嫉妒骂道。
“就是,不就是个奴才吗?”玉静君也附声。
“同样都是奴才,可有些人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玉静香睨着玉雪苓,冷笑地说,女人经常就是这样,喜欢打压另一个女人的痛处,来释放自己的嫉妒。
玉雪苓一句不回,低头喝酒。
倒是陈贞惠沉不住气了,尖叫叫道,“你说谁是奴才?”
“自然是那些该是奴才的人,以为爬上了主子的床,就忘记自己是麻雀,妄想当凤凰了。”玉静香被嫉妒冲昏了头,一时口无遮拦。
“静香!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这样讲话。”大伯母在一旁喝住自己的女儿,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女儿讲错,但毕竟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这样的话。
“是,母亲。”玉静香冷瞪了陈贞惠一眼,不再说话了。
陈贞惠恨恨瞪了初见一眼,才担忧看向玉雪苓,无声安慰着。
初见一阵错愕,怎么瞪起她了?明明是玉静香惹她的!
宴席在继续,气氛却变得局促紧张起来,初见却已经想明白今日为何有这一出鸿门宴。一是母亲早已摸清崔子音的性格,所以才在今日邀请他过来,将秋玉在这个时候许配给他,崔子音纵使再不愿意,也会接受,二是为了给自己重新立威仪,陈贞惠嚣张跋扈是众所周知的,今日母亲请来有名的八卦协会会长大伯母,相信不消几日,整个族里,乃至整个宁城都会知道母亲与忠王府重修关系,只有才是玉家真正的当家主母,而陈贞惠,不过是个奴才,至于第三点,母亲是想为她出一口气吧。
宴席终于结束,母亲让人准备了许多的礼物让婶母和伯母她们带回去,还给玉静香和玉静君准备了不少精致衣裳,开心得她们几个都笑眯了眼。
初见没有继续和她们闲聊,给母亲行了礼后,跟大伯母她们寒暄了几句,便回了攒眉院,而就是在初见离去不到半刻,玉雪苓也借口离开偏厅,往初见离去的方向走去。
35第二卷:凡花数第三十一章:疑云生(一)
初见走出偏厅,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次回来,玉府有种让她觉得很局促的紧张,好像一切都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今日母亲将秋玉许给催云生,她无法对这个手段给予评价,母亲有她的思量,有她的计算,她很清楚,玉夫人和之前已是有所不同。这种不同究竟会让玉夫人改变到什么程度,她也不肯定。她只知道,不管玉夫人做什么,她都会相信她,因为玉夫人是她的母亲。
“玉初见!”就在快要回到攒眉园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喝,初见停了脚步,回过头,是玉雪苓。
“何事?”初见淡声问,她对玉雪苓已经不若之前的客气,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她对玉雪苓已经失去最后一点忍耐。
玉雪苓嘴角吟着一丝冷笑,缓步走到初见面前。从头到脚看了初见一眼,冷声道,“很得意么?忠王爷的外孙女?”
玉雪苓一开口,初见便闻到浓郁的酒气,她挑了挑眉,“你喝醉了?”
“醉?”玉雪苓呵呵笑着,步履有些不稳,“我倒真希望能够醉个彻底,你现在很开心是不是?终于报复我了是不是?你当真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痛不欲生吗?”
“你如今若不是痛不欲生又怎么会喝了这许多的酒?你如今若不是痛不欲生又怎么会锥心怨恨?”初见凝视她,绽开一抹如花般娇艳的笑容,声音极轻柔极轻柔地在玉雪苓耳边说着。
玉雪苓瞪大了眼,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她踉跄退后几步,瞪着玉初见,只觉得这小贱人脸上的笑容竟变得有些邪恶,与以前那个总是被她气得跳起来的玉初见有些不一样,“你们是故意的,故意要在我面前将秋玉这个贱人许给他,对不对?他不会喜欢秋玉的,绝对不会!”
初见有些同情地看着玉雪苓,“崔子音就算不喜欢秋玉又如何?他也接受了她不是吗?你能如何?你又能如何?”
“你和你母亲是故意!对不对?别以为我会因为这样就放弃,我不会,绝对不会!”玉雪苓吼了出来,眼底布满血丝,看起来有些凄厉。
“你会不会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母亲只是想要为秋玉寻一个好去处,你何必硬是要认为他人和你一般心急狠毒呢?”初见嗤嗤笑了出来,一派天真无邪。
“你……你分明是就是故意的。”玉雪苓嘶哑了声音,她今日竟觉得玉初见如此陌生。
玉初见摇头浅笑,“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你和崔子音是不可能的,你何必强求呢?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就算你再怎么强求也强求不来的。”
“难道我去强求他就会是你的吗?”玉雪苓叫道。
“我说过了,我和崔子音只是朋友。”初见笑了笑,打算离开,她不想继续和玉雪苓耗了,回身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回头眯眼看了玉雪苓一眼,问道,“你……是不是藏过我的东西?”
玉雪苓打了个酒嗝,“我藏匿什么东西?我需要藏你的东西吗?别以为你是个嫡出的就一定什么都比我好,父亲最疼的人是我,是我!”
“那不是很好么?”初见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心中却狐疑,看来那信不是玉雪苓藏的,但不是她还会是谁?
“玉初见,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笑着看你哭的,一定会的!”玉雪苓目光含恨,将玉初见一点一滴恨进了骨子里。
“到时候阵要看到底是谁在哭了。”初见不甚在意地笑着。
“你知道父亲这次去榈城市做什么吗?除了生意上的事情。父亲还去了榈城城主那里,你知道为什么吗?”玉雪苓步履踉跄走到初见跟前,在初见耳边吹气低语。
初见轻咳一声,受不了玉雪苓身上的酒气,“关我何事?父亲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玉雪苓冷笑,“父亲在未去榈城之前,收到榈城城主夫人的信。她要玉老爷将女儿许给他丈夫当妾,还指明要嫡女,妾啊,玉初见,你也只能是个妾。”
初见脸色一变,蹙眉看着玉雪苓,她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不信?那就等父亲回来就知道了。我看到时候你那身份尊贵的母亲是什么表情,哈哈哈。”玉雪苓大笑,扬长而去,已有些疯狂。
初见脸色有些发白,怀疑玉雪苓究竟是故意气她,还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玉云生他……不会真的讨厌到要她去当别人的妾吧?
“二姑娘”灵玉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二姑娘。她刚刚在二姑娘的示意下一直默不作声,如今看到她脸色难看,心中有些担心。
“我没事”初见笑了笑,有些勉强,其实她还是有些担心玉云生说不定真的把她嫁给什么榈城城主当妾了。
“大姑娘说的不会发生的,那榈城城主都过了而立之年了。老爷不会这样做的。”灵玉出声安慰着二姑娘,她不相信老爷会那么狠心。
“这榈城城主你可有见过?”初见和灵玉走回攒眉园,心中却还觉得有些不安。
“没见过,但与老爷是至交,曾听夫人提起,这榈城城主的夫人是个出了名的妒妇,却是个不能生养的女人,那城主都快四十岁了呢。”灵玉想起一天听过的一些传闻,一一跟初见说明,那城主夫人真的是个可怕的女子。
“这个上官夫人这样赶走上官晖的小妾和暖房丫头,怎么上官晖也不休了她?”初见挑眉问。
“这个女婢也不清楚,好像是这个上官夫人来头也挺大的吧。”
“来头再打也不能随便将人杖毙啊。”虽不知传闻是真是假,但这个社会确实有些主子正是常找借口杖毙生得比较美艳的丫环和小妾,对于这种现象,她虽觉得残忍,却也是无力改变,只能尽量去适应习惯,只要不是发生在她身边就好。
“二姑娘您放心,就算老爷真的……真的这么狠心。您不还有夫人么?”不管如何,夫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二姑娘受委屈的。
初见笑着点头,却是想起淳于雱那封信来,“灵玉,你去打听一下,淳于公子给我写的信,究竟是何人取去,怎会无端端不见了呢。”
灵玉一怔,应声下来。
36第二卷:凡花数第三十一章:疑云生(二)
初见来到攒眉园,初见从燕红手中接过温茶,坐在软榻上发着呆心里想着玉雪苓的话究竟可信度有多少?玉云生再怎么讨厌她,也不会让她去做个可以当她父亲的老头子的妾吧?倘若玉云生当真这样狠心,玉夫人会怎么做?
如今家里大权尽掌握在玉夫人手里,玉老爷是个从来不管家里事的人,他只管理他的绣房。如果陈贞惠到他面前诉苦,不知道他会不会替她出头。
放下茶杯,初见目光一转,看到在琴几上的瑶琴。这具瑶琴师外翁送的,木质丰润柔滑,琴弦铮亮润泽,有七弦,琴身较短,却是一具价值千金的好琴。
这琴是好琴,跟着她算是浪费了。真不知外翁送这具瑶琴给她的用意何在,该不是给她当摆设看的吧。
“二姑娘”灵玉进来,脸色有些奇怪。
“如何?”收回视线,初见看向灵玉。
灵玉动了动嘴皮子,有口难言。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二姑娘说。
“信……是被母亲拿去了?”初见轻轻一叹。心中早已猜到一二,如今看到灵玉这样的表情,她是更加确定了。
灵玉惊愕看向初见,“二姑娘,您是怎么知道的?”
初见无奈一笑,当初在燕城,母亲就极力反对她与淳于雱来往,母亲会截下淳于雱的信,一点也不出奇。“这淳于公子以前与咱们家关系如何?母亲待他态度又如何?”
灵玉皱眉想了一会儿,“淳于公子好像只是与玉家有生意往来,不过这两年来,倒是少了许多的来往。至于夫人待他态度,也是客客气气,并不十分热络。”
“与咱们家并无过节?”初见又问。
“没有……”灵玉摇头,“老爷和夫人待人都十分温和客气,又常行善,与谁都不曾结仇结怨。”
“如此……”初见更为纳闷,既然那淳于雱与玉家并无仇怨。母亲怎么如此排斥他?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邪佞之人啊。
“二姑娘,夫人这样做,许是有她的原因。”灵玉试探开口,夫人收了二姑娘的信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们做女婢的不能多问,只是她担心二姑娘会不开心,于是开口安慰。
初见淡淡一笑,“我明白,你先出去吧,这事你也不必再去打听,往后若是有我的信,你去驿站取来,交代前院的小厮,不必拿到家里。”
“明白了,二姑娘,那女婢先出去了。”知道二姑娘好像有些情绪低落,灵玉叶不敢多话,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初见躺在软榻上,眉目间有些倦态,闭眸假寐。意识逐渐不清晰,似睡非睡,只觉得最近发生一切都如梦如幻,教她一时难以分辨真假。
模模糊糊中,她感觉有人在细细摩挲着她的鬓角,耳际。初见猛地睁开双眸,背脊生出冷汗,看向坐在软榻边上的来人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母亲?”
“怎么了?吓到你了?”玉夫人轻拍着初见的背,安抚着她。
初见一抹额头上的冷汗,“不是,女儿做了个噩梦罢了。”
“梦境而已,不是真的。”玉夫人温柔说着。
初见点了点头,坐了起来,依偎着玉夫人的臂弯,呢喃低语,“他们都走了吗?”他们指的自然是玉静香他们。
玉夫人柔声应着,“嗯,都走了,今日累吗?”
“不累,倒是母亲,最近您似乎很累,都消瘦了这么多。”初见心疼看着玉夫人。
“母亲不累”玉夫人低头,仔细看着初见。沉默片刻,她才又低声问道,“你有许多话要问母亲?”
初见轻咬下唇,略抬眼眸看了玉夫人一眼,张口,竟不知该如何问起,唇瓣上已留下清晰的齿印。
“可是要问陈贞惠母女为何突然变得顺从?想知道母亲究竟用的是什么方法?”玉夫人轻笑,反问初见。
初见点头,这的确是她要问的问题之一,嚣张跋扈这么多年的陈姨娘,怎么可能在几日之内就收敛了气势,不会是因为父亲不在家这个原因怎么简单的。
玉夫人低垂眼眸,眸色凝起一层晶亮深幽的光芒,她声音低低沉沉,很平静地说着,“玉家虽不是什么官宦世家,规矩并不是特别多,但不是没有,我任由陈贞惠放肆了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法子治她,只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人一忍再忍。总有无可忍的时候,她要求要独立管理院子,你父亲顺了她的意,来找我说,我答应了……一个小妾独自管理院子是何等羞辱正室的事情,族里老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陈贞惠不知好歹抵撞族里老人,以为他人也如我一般会容忍她的放肆,族里大家斥她不懂规矩,要玉云生将她逐出家门,玉云生虽然宠爱陈贞惠,却是个极爱面子的人,陈贞惠被罚禁足在家面壁思过,族长要我重新立规矩,不得容家中小妾目中无人,丢了玉家的脸面。”
玉夫人说的平淡,像在说他人故事,半点辛酸半点悲伤都没有,只有一片的空茫,“在玉云生要出门的前一日,陈贞惠欲与我和玉云生同桌用膳,我说了她两句,她拍桌而起,当着玉云生的面说我狐假虎威,被……被我让人掌嘴二十。”
“啊,那父亲他……可有什么反应?”初见惊讶,玉夫人向来不喜欢责罚他人,看来那日陈贞惠定是讲了极为难听的话。
“他……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陈贞惠替我布菜。”玉夫人嘴角微扬,满是讽刺。
初见秀眉轻蹙,母亲身上不知何时开始有了一股忧郁之气,好像世界什么事业不能让她再开心了似的。
“母亲,既然陈姨娘已经不敢再造次,您……您为何还要将秋玉许给崔子音?”初见轻声问。
玉夫人眼色一闪,柔声道,“秋玉曾经服侍过崔子音,名声有损,且崔子音如今并无妻妾,需要一个女子侍候着,秋玉许给他,有何不可?”
“可是,母亲,崔子音他……他并不喜欢秋玉,这样强硬许给他,他们不会幸福的。”想起秀娘,初见的心莫名难受起来。
“秋玉对他一片痴心,怎会不幸福,你还是个孩子,不必知晓太多。”玉夫人声音愈发地温柔,言辞却有些闪躲。
“母亲当初将秀娘许配给燕束,秀娘一样不幸福,如今何必再多添个秋玉呢?”她怕往后有一天秋玉会怨恨母亲。
玉夫人一怔,眼皮微微颤抖着,她自然知道秀娘如今怨恨她,她也会知道秋玉或许会和秀娘一般的命运,可是……她还是狠下心,她是自私的,她知道。
“母亲……”初见握着玉府的手,怪自己不该挑起母亲的痛处,母亲她……也是逼于无奈的,“也许,也许秋玉会不一样的。”
玉夫人了然一笑,知道这是初见在安慰她自己,“初见,你不必安慰母亲,秋玉虽深爱崔子音,但如果得不到崔子音的怜惜,她这辈子都不会开心,同为女子,母亲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孩子,人生在世。若要真的做到无私那是不可能的,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为了自己去牺牲他人一些利益,虽自私,但是也是不得已为之,你将来会明白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她自己也是个自私的人,怎么会不清楚母亲这样做的原因。
“母亲,我明白的。”初见低声回道。
玉夫人浅浅一笑,她固然可以牺牲他人幸福为自己谋后路,但她却不想初见将来像自己这般去算计别人,可道理她仍然要教说给初见听。不去算计别人,也绝对不能让他人来算计自己。“初见,母亲并不要求你将来成为一个没有心机心思单纯的人,你心要良善,却不能任由他人算计,要懂得防备他人,懂吗?”
“嗯,人不犯我我自然不会犯人。”初见微笑,点头。
玉夫人满意地笑了,然后她似又想起什么,“方才我见玉雪苓随你离去,她可是找上你了?”
初见眸色微沉,“她喝醉了,胡说八道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说了什么?”玉夫人却皱眉,有些严肃。
“她说父亲此次去榈城,是因为榈城城主要娶妾,她说父亲会……会让我去给那城主当妾,母亲,这事……是不可能的,对不对?”初见提心问着。
玉夫人脸色难看,“她当真这样说?”
“难道父亲他真的会?”初见脸色发白,不敢置信。
“哼,这事要等你父亲回来再说,你放心,上官晖不敢要你去当妾的,就是真的他敢开口了,母亲也会让他收回去。”玉夫人笃定安慰着初见,她的女儿怎么可以当别人的妾,若那玉云生敢开口与她要求,他们只见夫妻情分也真的一点不剩了。
“母亲,我绝不当人家的妾。”她不能允许自己与他人共侍一夫,更别说是的那个人家的妾了,光是一想到和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老头子躺在一块,她自头皮到脚趾头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全身一阵恶寒。
“一切,都等玉云生回来再说。”玉夫人声音坚定,给初见惊颤的心注入一道定心针。
初见稍微松下一口气,眼眸仔细看向玉夫人,观察着她脸色,“母亲,前几日,我遇见了淳于雱。”
玉夫人脸色微变,目光攸地转厉,直射向初见,“什么?”
37第二卷:凡花数第三十一章:疑云生(三)
玉夫人目光凌厉射向初见,是从所未有的冷冽严肃,“你说什么?”
初见眼神微闪,有些紧张,她知道母亲或许不喜欢淳于雱,却没想过母亲反应会这么大,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母亲,前几日,我遇见了淳于雱。”
玉夫人黑瞳微微一缩,更显得深幽莫测,“你在何处遇到他的?”
初见抿唇,怯怯看了玉夫人一眼,“在……在静容斋附近。”
玉夫人蹙紧双眉,目光探索看着初见,“从燕城回来之后,你一直与他联系?”
“没有”初见急忙回答,随即又沉默。
“初见,以后不要见他了。”玉夫人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
“为什么?母亲,淳于雱……他并不是坏人。”初见不明白,她自认有识人能力,母亲这样抗拒淳于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玉夫人站了起来,目光严厉看着初见,“你只见过他几次?你了解他有多少?你知道他身后家庭如何?你凭哪一点觉得他不是坏人?”
初见哑口无言,她确实对淳于雱一无所知,当初在燕城,缤纷落英中与他相遇,在那个她对这个世界感到无措和恐慌迷惘的时候遇到了他,他清朗如月的笑容让她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下来,所以她已经认定,只要和他一起,她就能找到她上辈子这辈子一直都缺乏的安全感。
想要了解淳于雱,可是他身周仿若被隔了一层浓浓的雾,她根本看不清楚,也不知如何去走近他,更别说如今玉夫人还处处阻止她和他相见,她根本没法去了解他。
“你是在怨我阻止你?”玉夫人脸色微白,不敢置信看着初见,眼底有一抹受伤的神色。
“不,母亲,初见不是这个意思。”初见猛地摇头,“初见只是不明白,究竟淳于雱有什么不好,母亲……母亲会如此厌恶他,母亲您截了他给我的信,是不想我去见他,可是原因究竟是什么?”
玉夫人胸口微微起伏,她转过头,“没有原因,总之这个淳于雱你不许再见他。”
“母亲”初见站了起来,拉着玉夫人的衣袖,“为什么?”
“初见,母亲都是为了你好。”玉夫人转过身,双手按着初见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着。
“可是我不懂,淳于雱究竟有什么不好?”几欲脱口而出的,她想告诉玉夫人,她喜欢淳于雱,可是她不能说,她若是说了,玉夫人一定会很生气。
玉夫人叹了一声,“你还小,以后你会明白的。”
“母亲?”初见提高声音,母亲究竟在隐瞒什么?
“我累了,以后莫要再提起他,初见,你要记住了,淳于雱不是你能接近的人。”玉夫人挥手,阻止初见继续问下去。
初见勉强笑了一下,“母亲,初见记住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玉夫人深深望了初见一眼,眼底仍有无言的担心,她摇头叹了一声,才走出了攒眉园。
初见看着玉夫人纤弱的背影,心里感到一阵酸楚刺疼,她不想让玉夫人为她担忧,不想玉夫人为她不开心,可是……她真的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淳于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玉夫人会如此抗拒会如此……害怕,对,就是害怕,玉夫人怕淳于雱!好像淳于雱是一个祸害,可是……这样一个温润如水的男子,怎会是一个祸害呢?
真是想不明白,但她不会就此放弃,关于淳于雱的疑云团团,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弄清楚的。
初见坐在软榻上发呆了一会儿,灵玉便轻步走了进来,看到初见怔怔望着窗口,她低声换道,“二姑娘,二姑娘?”
初见震醒过来,看到是灵玉,虚弱笑了笑,“怎么了?”
“二姑娘,太子妃来了帖子,要您明日到太子府陪她说话。”灵玉在初见耳边低声道。
初见眼眸一亮,“可明日我得到静容斋上课,去跟秦先生说了吗?”
“姑娘,您是忘记了吧,明日不必去静容斋上课。”灵玉笑道。
初见这才记起,明日休息,不必到静容斋上课,“那你去和母亲说一声,明日咱们去太子府。”
灵玉应了一声,便出来内屋。
翌日,初见给玉夫人请安之后,便去了太子府。
这是初见第二次来太子府,对这里仍是感到陌生,她安静地跟在那个暖因身后,在穿过前院的花园之后,经过七字廊,便到了上次来过的八角亭,齐瑾坐在亭中,伏案抚琴,琴声悠扬,柔和,楸然空灵,宛如流水涓涓而过,和自己一比,水平就犹如幼儿园和大学教授。
齐瑾见到初见,逐渐缓了指尖的动作,琴音飘渺尾了音。
“瑾姐姐”初见走进亭中,曲膝给齐瑾行了一礼。
齐瑾抬起额首,对着初见浅浅一笑,站了起来,坐到茶几旁边,“过来坐吧。”
初见走到茶几旁坐了下来,眼睛掠了齐瑾一眼,心中微微讶异,只觉得齐瑾似乎比之前开朗了一些,眉目之间少了几分的忧伤,虽然仍有抑郁,如今看来却是神采奕奕了一些。
“怎么了?不就几个月没见,怎么就生疏了许多?”齐瑾见初见有些拘谨,眉心一蹙,甚是不解。
初见微微一笑,“怎么会呢,瑾姐姐。”
齐瑾叹了一声,“看你脸色不若之前的好,身子也消瘦了不少,莫不是在为什么事伤神?是因为家里那两个奴才的事?”齐瑾口中的奴才,指的自然是陈贞惠和玉雪苓。
“没有,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吧。”初见知道这次忠王府会去玉家,是因为齐瑾,所以她也没打算隐瞒家里的事,“陈姨娘和玉雪苓二人已经不敢再放肆,瑾姐姐不必为我和母亲担心。”
“那就好。”齐瑾替初见斟茶,“在忠王府住了几日,感觉如何?”
初见讪笑,“倒也没什么感觉,舅父舅母们都待我极好,外翁也很好。”
“我听闻爷爷将干音送给了你?”齐瑾声音清淡,隐约有一种忧郁的气息。
“千音?”初见楞了一下,不知道齐瑾说的是什么。
“就是那具瑶琴,当初我跟爷爷求了好几次,他都不舍得将难得一见的瑶琴给我,没想到给了第一次见面的你。”齐瑾轻笑,嗔了初见一眼。
啊!初见惊讶,有些不好意思,她琴艺一般到不能再一般了,哪里配得上那样好的琴,齐瑾虽没明说,但也有这样的意思吧,“我其实也不知道外翁怎么会送瑶琴给我。”
齐瑾啜了一口茶,慢声道,“姑母没有告诉你么?”
“什么?”初见挑眉。
“千音是奶奶的嫁妆,价值连城,是难得的好琴,奶奶当年本事打算留给姑母的,谁知……给了你也是对的,看来爷爷是真的原谅姑母了。”齐瑾放下茶杯,目光略带轻愁,看着亭外青翠的柳树,似有所思。
初见挠了挠额头,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这瑶琴还有这样的意义,也许外翁想给的其实是母亲呢。”
齐瑾闻言,笑了出来,“是啊,要是外翁知道你这琴艺去抚那瑶琴,许也是要气坏了。”
初见脸颊泛起红晕,“瑾姐姐,您这是在打击我弱小心灵啊。”
齐瑾嗤嗤笑了起来,初见见到她难得的舒心明朗,沉郁的心情也有些明媚了,她暂时忘却昨日和玉夫人之间的不愉快,与齐瑾说起在忠王府时候的一些趣事,讲到三舅父那两个调皮的双生儿的时候,两人都有发出清脆的笑声,没去注意亭外逐渐走进的人影。
“何事如此开怀?”低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齐瑾和初见的笑声。
暖因和灵玉猛地曲膝行礼,“殿下”
“起来吧。”太子一挥衣袖,人已大步走进了八角亭,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小厮站到了亭外,目不转睛直视前方。
“殿下”齐瑾动作优美起身,声音平淡地向太子行礼。
初见也跟着起身,曲膝行礼,心中却暗自奇怪,怎么齐瑾突然之间就变得冷若冰霜起来,可她虽看起来冷若冰霜,眉眼间还是有一股抑郁之气。
“太子妃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太子低声问道,人已坐到茶几旁,眼睛锐利扫了初见一眼。
“妾身今日与表妹说起那两个外甥,忍俊不已,却是心情不错。”齐瑾很冷漠,声音虽然温柔,语气却是冷淡的,这种冷淡不应该在夫妻之间存在。
太子似不在意,好像已经习惯,目光一闪,望向初见,“原因是因为玉姑娘。”
初见扬起有些僵硬的笑容,她对这个太子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即使如今他声音温柔态度温和,她还是觉得……不由自主有些害怕。
“殿下见过初见了么?”齐瑾为不可察叹了一声,目光在初见和太子之间探视。
“在望月山庄见过。”太子似笑非笑晲了齐瑾一眼。
齐瑾低垂眼睫,眸色有些轻愁的寂灭,“原来如此,表妹灵动轻俏,聪敏过人,是个难得的姑娘。”
太子笑意更深,也更冷,“如此说来,爱妃与玉姑娘真是非常相似。”
齐瑾回以柔柔一笑,“确实,臣妾与初见时表姐妹,又如何能不相似。”
太子眼角微扬,柔声道,“是么?看来本宫是要仔细了解一下玉姑娘才行了。”
初见闻言,心动一跳,怎么她觉得这个太子和齐瑾的对话充满了她听不明白的玄机?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太子冰冷锐利的打量,微微一怔。
38第二卷:凡花数第三十二章:残梅落(一)
初见觉得自己应该起身告辞,她听不懂齐瑾和太子之间的对话,也不想听懂,理智告诉她最好远离这个太子,但显然,这两个莫名其妙到极点的夫妻并不打算放过她。
“太子想了解初见好不容易么?”齐瑾淡笑,眼睛却从太子初见之后,就没看过初见。
太子目光一直停留在初见的脸上,“本宫记得玉姑娘擅长言辞,怎么今日如此安静?”
初见低着头,暗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们的话题她完全摸不着脑袋,而她一点也不想和他有什么话题。
“回太子,初见愚钝,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初见努力维持着微笑。
太子不留痕迹哼了一声,“能得太子妃称之为相似的,又怎会愚钝?”
初见讶异,眼角看了齐瑾一眼,“初见如何能比得上太子妃呢。”
“表妹自谦了。”齐瑾柔声道。
初见心里更加狐疑,为何齐瑾这样努力要在太子面前夸张她?她分明没有她说的那样好不是吗?
“爱妃,今日你邀得本宫前来,不会就是要本宫知道你有个和你一般了不得的表妹吧?”太子冷扫了初见一眼,才低声问齐瑾。
齐瑾浅然一笑,“今日难得好天气,妾身想邀太子一同赏景,正好有初见相陪,太子以为如何?”
“那究竟是要赏天赏景还是赏美人呢?”太子一点也不领情。
“都可,不是吗?”齐瑾笑得更加温柔。
好一个都可!初见真要开始怀疑齐瑾今日邀得自己前来的目的,似乎不那么纯粹的目的啊!
太子一笑,语气平淡问道,“本宫听闻玉姑娘是忠王府的外孙女,之前却是从未听过,只听说忠王有个不想认的女儿,却不知还有个不想认的外孙女呢。”
“外头传言,如何做得了真?姑母只是甚少回娘家,却被外头认为与娘家关系不睦,初见前几日不是才在忠王府小住么?殿下,您看,谣言不可尽信的。”齐瑾表情不起丝毫变化,好像太子说的话当真是谣言一般。
初见却忍不住佩服,母亲与忠王府的关系分明是整个宁城都无不知晓,如今到了齐瑾口中却成了谣言,还那么理直气壮,好像之前所有的传闻都真的只是谣言,而母亲和忠王府之间也似从来没有过不和。
“爱妃说的极是。”太子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回道。
齐瑾释开一抹笑意,为太子递上清茶。
太子啜了一口清茶,目光依旧犀利打量着初见,初见笑容僵硬,已经有种想起身告辞的冲动。
“启禀殿下,昀王来了。”就在他们三人之间气氛诡异之时,突然亭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初见感觉到齐瑾似幽微叹了一声。
“哦?”太子挑起眉梢,睨了初见一眼,“让昀王来此与本宫一同……赏景。”
小厮领命而去,初见不自然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却笑得更加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齐礡高大挺拔的身影闯入了众人视线,初见面上一热,想起几天前在忠王府齐礡那冷漠的眼神,当时他问……他以为和她已是朋友,她怔住没有回答,不知道现在他是否还在生她的气。
“太子,太子妃。”齐礡面容冷峻淡漠,跟太子和齐瑾合手一礼。
齐瑾和初见站了起来,初见低垂着头,感受到齐礡灼热的目光投放在自己身上,耳边传来齐瑾轻柔的声音,“昀王,请坐。”
齐礡一拂衣摆,在另一边坐了下来,初见想要告辞离去的话含在嘴边,此时说出来不是,不说也不是,被齐瑾一扯衣袖,她只能重新坐下。
“礡可是打搅了你们?”齐礡见除了太子,齐瑾与初见态度都有些怪异,以为自己是否打搅了他们的谈话。
“非也,你到来正好更加热闹,今日太子妃邀本宫赏景赏天赏美人,正在说玉姑娘与太子妃生得十分相似,礡,你如何看?”太子眼缘一扬,目含嘲讽冷笑,睇着初见。
初见眸色微沉,转向齐礡,与齐礡黑亮的眼眸对上,心一颤,不知他会如何回答。
“太子妃与玉姑娘各有千秋,不能相比。”齐礡淡声开口,视线转向太子。
太子一扬嘴角,“太子妃如此赞赏玉姑娘,本宫又如何能不领情,礡,你说是吧?”
齐礡看了齐瑾一眼,脸色有些难看,抿着唇不语。
齐瑾笑容有些牵强,“殿下真是说笑了。”
“本宫是否说笑,亦或是否误解了爱妃的意思,爱妃心里有数,本宫与昀王还有事要说,先回书房了。”话毕,太子冷睨了初见一眼,站了起来,拂袖离开八角亭。
齐礡剑眉微锁,若有所思看了初见一眼,随着太子离开了八角亭。
初见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狐疑看着脸色发白,紧紧咬着唇瓣的齐瑾,“瑾姐姐,您没事吧?”
齐瑾虚弱一笑,松开紧咬的唇瓣,下唇沁出殷红血丝,那苦涩悲凉的笑容看起来,却似在哭,“让你见笑了。”
初见沉默,瑾姐姐和太子……不是人人羡慕的恩爱模范夫妻么?今日见他们二人相处情景,似乎与外头流传的版本大有出入,两人好像心结重重互有猜忌,相处说话冷漠毫无感情,太子似乎……对齐瑾有种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恨意。
“瑾姐姐,您与太子……”初见想问,开了口却发现这是人家的隐私,她没有权利去侵犯。
“我与他不像他人说的那样恩爱非常,对么?”齐瑾自嘲冷笑,眉目萦绕着一层忧郁之色。
“但听说太子为了您……不立侧妃,这份心意,莫不是因为在乎您么?”初见皱眉,她怎么觉得齐瑾似乎……对太子真的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齐瑾笑了出来,却比哭还教人难受,“他……他……不立侧妃,与我何干?”
“瑾姐姐,难道太子心里有他人?”作为一国储君,无不三妻四妾开枝散叶沿袭优良血统,怎么这个太子却这样与众不同?他若不是为了齐瑾,又是为什么?
“他心里有无他人我并不在乎,只要我心里那人不是他,那就……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齐瑾微弱一叹,不知无何今日有种想将涓涓心事一吐为快的冲动,可是……她也清楚,并不是什么心事都能说出来给别人知道的。
初见听着齐瑾似呢喃自语的声音,心里一顿,莫非齐瑾自己也是心有他属?那人会是谁呢?
看到初见若有所思的神情,齐瑾表情一凛,掩去眼底的思念,对初见一笑,“看我都在尽自顾着自己的心情了。”
初见回以浅浅一笑,低声道,“瑾姐姐心情不好,初见愿意为您分担,但是……瑾姐姐,初见对太子并无他意,您以后不必如此……如此极力要太子欣赏我。”
齐瑾倒吸一口气,脸色攸地发白,她瞠大眼看着初见,难道她表现得很明显么?初见怎么看出来的?她的确有意让太子收了初见,但……初见怎会看得出来?
初见眉梢眼角轻染笑意,却是坚决的,“瑾姐姐,初见虽不是什么风华绝代身份尊贵的人,但……初见时断不会当人家妾室,我将来要嫁之人,只许有我一人,若他想妻妾成群,我宁愿……独自终老。”
“你不愿意当妾室,还是……你不喜欢太子?”齐瑾喉咙一紧,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自己对初见怀的这点卑劣心思如今被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初见,她是自私的,因为初见长得像她,所以她想利用初见引起太子的注意力,或许……或许初见能让太子动心,那她有朝一日也许能摆脱太子妃这个沉重的头衔,她也许能得偿所愿。
“瑾姐姐希望我喜欢太子么?就算你不喜欢太子,但他终究是您的丈夫,瑾姐姐当真不介意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初见纳闷地问,她心里虽然对齐瑾这样想将她推给太子的行为感到不开心,但并没有生气,她对齐瑾有感恩之心,若非齐瑾,母亲是不会这么快得到外翁原谅的。
齐瑾唇瓣轻颤,良久之后才稳住了情绪,“初见,今日之事,只当从未发生,瑾姐姐以后……不会再将你推给太子了。”
初见对她感激一笑,“多谢瑾姐姐。”
齐瑾疲弱对她点头,心里清楚,今日之后,她与初见之间姐妹之情再不能像之前那般相处愉快毫无芥蒂,她今日实在是太急进了,她应该等太子去慢慢发现初见的好,继而让初见取代她……她做了那么多,为了让初见不仅仅是商贾之女,费尽心思要爷爷认回这个外孙女为的便是要太子有朝一日可以注意到她,她应该要多点耐心等待的。
可是,在她收到静容斋传来的消息,知道初见和那人也是认得的,她就无法安心,开始躁动不安,甚至心里开始嫉妒初见……她害怕那人会移情别恋,害怕初见会抢走他,所以今日她才要初见过来,才会在太子面前如此急切想要他看清楚初见比她更灵动轻俏。
可是初见却远比她想象的要聪明敏锐……而且太子看起来对初见似乎并没有要掠夺的意思,当年他不是一眼见她之后便决意要娶她为太子妃么?初见与她如此相似,他为何一点动心的迹象都没有?难道有什么地方是她忽略了吗?
“瑾姐姐,时候不早,初见先回去了。”初见看齐瑾脸色不好,心知今日谈话到此为止,她起身告辞,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嗯”齐瑾一看天色,知道这是初见在找借口离去,她衣袖一挥,表情甚是冷漠,看也没看初见一眼。
初见行了一礼,安静离开,出了太子府,她顿觉得满心憋屈无处可发,“灵玉,找一处安静地方,我想去走走。”
灵玉看了初见一眼,知道二姑娘心中有事,“二姑娘,那可是在城郊,有点远。”
“那就去吧,反正还早着。”
39第二卷:凡花数第三十二章:残梅落(二)
泉水清澈,春花点点,杨柳青翠。
初见的马车驱使到宁城边郊一处景致幽雅的河流旁,河流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青葱绿草,草丛中各色鲜艳春花点缀其中,清澈的河水涓涓而过,河的对岸有一片梅树,梅花已残,落了一地的碎瓣,却不影响这里的美丽,仍是静谧非常。
初见让马车停在官道上,也不让灵玉跟着,独自一人走到河边,找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她有满怀的心事无处可诉,本以来她能找齐瑾一解心中委屈,却想不到原来齐瑾待她也是另有目的,在这个对她而言还算是陌生的世界,她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相信谁,好像不管哪一个人都有不能对他人言的秘密,她并不是想去侵犯别人的隐私,但她也不想当个被别人牵着走的稚子。
淳于雱为人如何,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母亲究竟在隐瞒她什么?齐瑾为什么要将她推给太子?难道只是因为想要为她好这么简单?将她推给太子,以她商贾之女的身份,她至多也不多是一个侧妃,况且太子妃已经是齐瑾,她不努力保住自己的地位不努力保住太子对她的宠幸,为何还要另一个女子曲分享她的一切?即使这个女子是她的表妹,那也是一个女子不是吗?
而太子……为何从一开始就对她充满敌意?若太子对她当真有那么一丁点的兴趣,又怎会表现得对她这么厌恶呢?而且,他似乎对齐瑾也并不十分喜爱,他们二人相处,隐隐有些针锋相对,彼此怨恨的感觉。
哎……初见吐出一口气,心中抑郁却没有减少几分,反倒更添闷气。
灵玉远远地看着她的二姑娘,虽然隔了这么远,她也能感觉到二姑娘的不开心,今日去太子府之前,二姑娘就已经有些颓丧,没想到从太子府出来之后,二姑娘却更加烦闷,好像本来有着许多的心事,去了太子府之后,又添了更多的心事,把她压得更加疲倦,更加透不多气来了。
灵玉叹气摇头,不知该如何帮助二姑娘,她也不知道二姑娘在烦恼些什么,刚才在亭中,她分明看见二姑娘笑意盎然似乎很开心的,怎知那太子来了之后,二姑娘脸色便沉了下去,她在亭外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定是说了一些二姑娘不喜欢的话题吧。
突然身后传来嗒嗒的马步声,灵玉讶异回头,却见来人与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将目光投向二姑娘的位置,灵玉怔了一下,对那人行了一礼,安静看着他跃下马背,步履平缓地走向二姑娘。
初见一直凝视着对岸在风中飘零的残瓣,不知不觉有些模糊起来,她眼睛眨也不眨,只觉得脸颊有些冰凉,鼻子酸楚无比。
“若真是难受,不如痛哭一场,也比这样无声落泪来得痛快。”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身侧传来,初见震了一下,转头看去,凝结在眼中的水珠因为转动而滚落下来,滴在她白皙滑润的手背上。
“齐礡……”他怎么会在这里?
齐礡伸手,轻轻为她拭去泪水,低声道,“看你魂不守舍出了太子府,我不放心,便跟来了。”
初见微微侧身避开齐礡温热的手,紧咬着唇瓣,泪眼晶莹看着他,心里憋屈越来越深。
齐礡黝黑的脸颊泛起一阵可疑的红晕,收回手,“抱歉。”
初见双手胡乱拭去泪水,对齐礡笑了一下,“谢谢。”
齐礡坐到她身边,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想要说说吗?”
初见直直望入他黑白分明的眼瞳中,这个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帮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男子……能让自己信任么?
“若是不想说,何不走走,也可散心?”齐礡微微一笑,并不勉强她。
初见感激对他一笑,站了起来,却突感眼前一黑,一阵的晕眩,她感到自己落入一个结实的臂弯,鼻息萦绕着阳刚清爽的味道,她闭眸,待血气流通之后,才缓缓睁眼,抬起额首,望入一双担忧的黑眸中。
心,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
“谢谢……”她双手抵住他结实宽厚的胸膛,声音细细地开口,脸颊一片酡红。
齐礡幽微地叹了一声,却是没有放开她,将她紧紧搂住,脸颊磨蹭着她的头顶,声音既心疼又无奈,“初见,以后……少去太子府,也不要过于接近太子,知道么?”
初见闻言,仿佛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她无力垂下双手,任由齐礡拥在怀中,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她的眼泪不知觉涌出了眼眶。
她无声咧嘴笑着,怎么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她变得这么脆弱,眼泪变得如此多了?
“齐礡……”她抽泣,声音很轻很轻,“你说,太子真的会娶我吗?”
齐礡身子一僵,低头看着她,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颊上,“你……你想嫁给太子吗?当他的侧妃?”
初见紧紧抓着齐礡的衣袖,全身不知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太冷,竟微微颤抖着,语气却仍坚定,“若要我与他人共侍一夫,那我宁愿终身不嫁。”
齐礡眼眸一闪,目光熠熠看着她,“那今日……”
“太子妃要将我许给太子之事,我也是今日才察觉,我虽不知太子妃此意为何,但却是清楚太子是不会看上我的,我倒也不是十分担心,只是……我伤心的是瑾姐姐的用意。”是她太累太疲倦了么?她竟有些舍不得离开他温暖的怀抱了。
“太子他……并不是对你完全不感兴趣,你若真不想与他有任何纠缠,以后要切记远离他。”齐礡想起今日在书房,他问太子是否对初见有意,太子笑容意味深长,教人看了颇为不舒服,回了一句若是太子妃当真希望他娶了初见为侧妃,他也是乐意为之,他竟说他甚喜初见。
他和太子公事有许多年,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为人他很清楚,他做事全凭喜恶,不折手段,他看上的猎物,从来没有跳脱的,太子便是将初见当成了可有可无的猎物。
初见听到齐礡的话,惊愕看向他,“你说什么?”
“太子甚喜你,是他亲口所说。”齐礡低眸着他柔声道。
初见推开齐礡,怒声叫道,“不可能,他很本是讨厌我。”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兴趣,不会是那样冰冷的眼神,她虽不经人事对爱情更是毫无经验,但作为女人应有的直觉,想要得到一个人的时候,眼神不该是那样的。
“他喜欢或讨厌你,跟要纳你为侧妃并无关系,他便是这样的人,你明白么?”齐礡叹息,无奈看着初见。
初见唇瓣轻颤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礡剑眉轻拢,向她走近一步,“你放心,如今他并无纳侧妃之意。”他突然对自己的不善言词不懂得安慰别人而感到烦躁,看到她害怕脆弱的眼神,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皱成了一团。
“可是以后呢?如果太子妃还继续示意他可将我纳为妃呢?他是不是为了和太子妃斗气真的……真的……”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初见脸色变得死白。
“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在他为开口要纳你为妾之时,我定求皇上赐婚,娶你。”齐礡说完,紧抿着薄如蝉翼的唇,目光炯亮有神,一点也不似在说假。
初见怔住,错愕看着齐礡,心里因为他的话突然猛跳起来,耳边好像传来全身血液滚滚流动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我绝不会让你落入太子之手,相信我。”齐礡大步向前,搂住不断摇头后退的初见,再度将她紧揽在怀里,很用力很用力,好像不用力抱住她,她就会碎掉就会消失似的。
“齐……齐礡,你不必为我如此。”初见哽咽着,满心的感动和不知所措,好像有一种她一直躲避不敢面对的东西在他们之间酝酿着。
齐礡的脸埋在她的颈窝中,灼热的呼吸钻进她的衣领,一点一点侵入她的肌肤,“我不会让太子伤害你的,绝对不会。”
耳边是他低沉醇厚的声音,震得她的耳廓泛起一阵涟漪,直蔓延到四肢,初见挣脱了一下,脸颊泛起一片红霞,低声道,“齐礡,谢谢你。”
齐礡稍微松开双臂,目光灼热地看着初见,呼吸有些急促。
初见平视着他的胸口,不敢抬头看他,“齐礡,谢谢你,真的,每次我有危险,或者有事的时候,都是你在我身边,都是你在帮我,你是我来到这里之后帮我最多的人,你而让我不知不觉想要依赖你,那日你问我,我们之间是否朋友,我……”初见抬起眼睫,看了他端肃刚毅的俊脸一眼,空气好像变得稀薄起来,她感到一阵窒息,她实在……无法直视他毫不掩饰灼热明亮的黑眸,那像两泓深不见底的黑潭,似会把她吸进去,“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朋友,齐礡……”
齐礡手一僵,慢慢离开她的腰,黑眸暗淡下来,“仅是朋友……”
“齐礡……”初见心一紧,有些无措看着他。
齐礡淡淡一笑,表情又是冷淡漠然,“既是朋友,理应互相帮助,你也不必再不停与我说谢谢。”
初见眼眶一热,感激看着他,重重点头。
这两日心情有些低落,但愿海地受难人们能坚强面对这次灾难,但愿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
40第二卷:凡花数第三十二章:残梅落(三)
看着河流,初见与齐礡并肩走着,微风徐徐,吹起草绿色河水,绿色涟漪。
“齐礡,你的意思是说,太子短时间之内,是不会为了和太子妃斗气,而纳我为侧妃的,是么?”情绪依然稳定下来的初见,恢复了以往的敏慧灵动。
齐礡与她稍微保持着距离,眼底一片客气疏离,和之前的心疼热烈有很大的区别,“最近朝廷事情繁忙,太子不会分出心思来的。”
初见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以后我不出现在他面前,不就没事了?”
齐礡一挑嘴角,“如果太子妃不再挑战太子的忍耐力,或许,过几日太子也就忘记你为何人了。”
初见苦笑,“太子妃已经答应我,不会再将我推给太子。”
齐礡眸色微闪,“如此甚好。”
两人沉默缓步走着,初见眼角偷偷看了齐礡一眼,轻轻蹙眉,虽然齐瑾答应她不会再将她推给太子,她心里却并不十分放心,只愿太子永远忽略她,最好从此将她忘记,一点也记不起她这么一号人物。
罢了,从绝望悲伤的情绪中出来的初见乐观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理,她心中对齐礡无不感谢,若不是他,她还不知道要将自己困在悲观绝境中多久。
她想,他们之间或许应该找个比较轻快的话题。
“这个百花竞相开放节日,唯独梅花不欲争宠,你府里的梅园可还景色依旧?”初见停下了脚步,望着那片残瓣纷飞的梅林,打破他们之间有些尴尬的沉默。
齐礡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淡声道,“落梅有落梅的美。”
初见轻轻应了一声,莫名地有些失落。
齐礡低头看她,抿唇半响,才开口问道,“除了太子这件事,你还有其他事烦心?”
初见讶异抬起螓首,他怎么看得出来?
“太子之事其实大可放心,忠王府和你母亲必定不同意你成为太子侧妃,你方才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才会心灰意冷,如今你定是已经想通,自然也没有再将太子之事看得太严重,为何……仍是郁郁不乐?”他知道她其实是个豁达之人,遇到绝境或许会伤心会心情不好,但绝对不是会绝望会逃避的人,她既然已经想明白了,心情自然会开朗,但她眉目间还有郁色,虽不明显,但他还是感觉出来了。
初见闻言,只觉得惊讶,齐礡比她想象的还要心思细腻,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的。
要问他吗?她心中还不能解开疑惑的事情……关于淳于雱,她不知道该问何人去了解他,但齐礡和淳于雱是关系密切,至少在燕城看到的时候,他们似兄弟般亲密的,所以,齐礡应该是了解淳于雱的吧。
“若是不想说,也不必勉强。”看出初见的为难,齐礡微微浅笑,并不强迫她说出心事,他对于她口中朋友二字感到有些烦闷,虽然他之前的确想她当自己的朋友,但当从她口中说出这两个字,他竟觉得……生气。
他希望……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朋友,但是什么?他却是不敢再深思下去,怕心底最深沉的渴望是他无法面对的。
初见叹了一声,转身慢慢往回去,声音轻轻浅浅,犹如飘絮拂过,“我……的确有事烦心。”
齐礡跟在她身后,静默着等着她的下文。
“几日前,我曾与你打听淳于雱的消息,我遇见他了,在静容斋的时候,遇到了他,原来他曾经写过信给我,告诉我他到了宁城,可是我并没有收到他的信。”初见顿了一下,继续道,“在燕城,淳于雱曾经拜访过母亲,母亲待他态度客气有礼,可是当听到我……听到我说恋慕淳于雱的时候,却发了很大的火,母亲不许我再见淳于雱,甚至戳去我的信笺,却不告诉我原因,她好像在担心什么,可为什么不告诉我?齐礡……”初见转过身,目光期盼看着他,“你与淳于雱认识许久,定是知道他一些事情,你告诉我,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恋慕他?”齐礡愕然,想不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
初见脸一红,“他很好,不是么?”
“既然你觉得他很好,又为何烦心?”因为初见背对着齐礡问出这样一番话,所以没有注意到她提到在静容斋见到淳于雱的时候齐礡眼底闪过的凛冽寒气,也没有注意到她在说出恋慕淳于雱的时候,齐礡眼底的黯然。
“可我觉得他好,我母亲并不这样觉得。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人,我不了解他,他的家庭他的为人他的所有一切,我都不了解,所以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看错了人!”她喜欢淳于雱,是因为这是所认识最是温润清朗如月的男子,他让她有种归属感,可是她又很害怕,因为自己所缺乏的这种安全感令她看错甚至爱错了人。
齐礡面对着初见殷殷期盼的眼眸,心里暗暗一叹,对于淳于雱,他也并不十分了解,两年前他因军队出现奸细而被暗算,是淳于雱救了他一命,他将淳于雱当是兄弟,但并不交心,他总觉得与淳于雱之间存在一种目的性的隔阂,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初见的问题,对于自己不能确定的人,他不想下定论。
“齐礡,告诉我,淳于雱是个什么样的人?”齐礡的沉默,令初见心里有些慌乱。
齐礡摇头,沉声道,“我也不清楚。”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初见皱眉,不相信叫道。
“你自己觉得他是如何一个人?”齐礡反问。
“我不知道,我知道他不是坏人,可是我不明白为何母亲非要阻止我与他来往?”初见叹道。
“既然你觉得他不是坏人,那有何烦恼?玉夫人阻止你与淳于雱来往自有她的道理,但……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不是么?”齐礡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他不想鼓励初见去接近淳于雱,毕竟他自己对淳于雱也是有所保留,甚至对他的身世也存在怀疑,可是他不允许自己在不能确定的情况之下去道他人是非。
“我是希望自己喜欢的能得到母亲的支持,可是她对淳于雱抗拒的程度超乎我的想象了。”初见苦笑摇头,或许她应该从淳于雱本人下手去了解。
“你……你与他两情相悦?”齐礡嘎声问道,话出了口,才觉得竟已经沙哑了声音,据他所知,淳于雱似乎还没成家,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的风流韵事,但若要他相信淳于雱在燕城对初见一见钟情,他……他也是会认为那是有可能的,毕竟他自己也是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她。
“他带我不过如一般妹妹,怎是我待他一般心情。”初见泄气地摇头,淳于雱对她的态度很宠爱没错,可那无关爱情。
“既然你知道他心中带你如明镜,你为何还要……”齐礡哑声问道。
“感觉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初见转身,继续往回走,他们离马车有好长一段距离。
齐礡站在远处,看着她娇小纤弱的背影,心里微微刺疼着,半响,他才抬脚跟了上去,“玉夫人既然戳去了淳于雱写给你的信笺,为何你还能在静容斋与他见面?”他提出心底从刚才一直疑惑的问题。
“原来秦先生也是他的旧交,我去上课,偶遇他的,这个世界真小。”这能不能解释成她与淳于雱之间有缘分呢?就算母亲不想让她见到淳于雱,可是冥冥中似乎命运已经安排了她与他相见。
齐礡剑眉紧皱,秦甄和淳于雱……是旧交?“看来这个秦姑娘交友也颇为广阔,连远在南城的淳于雱也是她的友人。”
怎么突然转到秦甄身上去了,初见笑道,“先生性喜静,倒不是喜欢交友之人,平时也极少见到有什么朋友去找她的。”
齐礡更为疑惑,一个是巨富商贾,一个是深居简出的教书女子,如何成得了旧识?如何称得上旧交?看来他调查的事情需要重新找个线索了。
“秦姑娘难道是自南城而来?”齐礡随意一问。
“啊,听母亲说,秦先生好像是燕城人士,不过倒是没听过秦先生家里还有什么人。”初见眼珠子转了转,才想起她对这个教了她半年多的老师也是一无所知。
齐礡眼眸一厉,燕城……前朝旧都么?
“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初见看了看天色,西边已经染满了红霞,她才察觉原来她已经在这里呆了许长的时间,回头跟齐礡道别。
“我送你回去。”齐礡掩去眼底厉色,对她淡笑。
“不必了,灵玉在等我呢,齐礡,今天真的谢谢你!”初见真诚地对齐礡微笑,这个为了她连婚姻大事都能拿来许诺的男子,她心中无比感激和感动,想到将来那个能和他执手偕老的女子,她心里竟有些怪异的酸味。
齐礡对她……其实只是当她是朋友而已吧,他是个对朋友很义气很好很好的人。
看着初见的马车渐行渐远,齐礡眼眸倏地变得冷冽凌厉,他一跃上马背,喝了一声,调转马头,奔向与昀王府相反的方向而去。
前朝余孽——燕城——静容斋——或许,他能从这些日子乱如麻的思绪中找到一点线索出来了。
41第二卷:凡花数第三十三章:飘雨天(一)
初见回到家里,稍作梳洗休息之后,秀和院的丫头便来,把她叫醒,说是玉夫人让她到秀和院一起用晚膳。
初见心头凛了一下,想起昨日和母亲之间小小的不愉快,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到了秀和院之后,初见却发现玉夫人似乎已经忘记昨日之事,依然温柔地问了她一些话,还问起今日在太子府过得如何?初见并没有将齐瑾想将她推给太子的事情说给玉夫人知道,这段时间母亲要忙的事情已经很多,她不想再多添母亲的烦恼。
她们谁也没有再提起淳于雱,这个名字成了她们之间的禁忌,初见心中也暗自决定,在她还没彻底了解淳于雱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她不会再和母亲因为他而产生间隙,一顿晚膳,总算也是和和睦睦极为温馨地进行。
用过晚膳,玉夫人突然兴致起,突然想要抚琴。
初见想起她房里的瑶琴,她低头交代了灵玉几句,灵玉应声而去。
玉夫人见了,轻笑道,“什么事这么神秘呢?”
初见神秘看了琴几一眼,那上面的琴只是一具很普通的七弦琴,“母亲待会就知道了,夏玉,你让两个小丫头进来,帮母亲把这琴搬到别处去。”
玉夫人挑眉,忍俊不已,“初见,你这是做什么?”
初见勾头看了看外头,笑嘻嘻地对玉夫人道,“母亲您琴艺出众,虽然这么普通毫无特色的琴你也能弹出无人能比绕梁三日的琴音,可是如果用上好的琴,那不是更衬得上母亲的琴艺么?”
玉夫人似想起什么,目光有些苦涩,“什么样的琴才称得上好琴,只要心中认为那琴有意义,那就是好琴了。”
“那母亲觉得最有意义的琴师哪一具?母亲自小精通琴艺,定是看过许多的琴吧?”初见目光明亮看着玉夫人。
玉夫人怔怔看着初见,随即柔柔一笑,“嗯,见过许多。”
这时,灵玉抱着那具瑶琴走了进来。
玉夫人脸色微变,看着灵玉将瑶琴放在琴几上,怔然片刻,才转向初见,“这不是外翁送给你的么?”
初见笑嘻嘻地拉起玉夫人坐到琴几旁,“外翁明知道我对琴艺七窍只通一窍,又怎么会真的想将这千音送给初见呢?如果初见没猜错,外翁是想借由我的手将千音还给母亲,因为这时外婆留给您的。”
玉夫人面容悲恸,目光颤颤看着琴几上的千音,她指尖轻抖,“千音……”十几年来,她从不敢轻易碰琴,只因怕自己想起许多过往幸福,那会让她觉得如今生活过于不堪,很小的时候,父亲曾拿着千音对她说,将来她出嫁之日,千音也将成为她的嫁奁,那个时候,她又怎会想到她的出嫁会是恩情两断的时候,她又怎么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看到千音。
“母亲……”初见在她旁边低声叫道,她将瑶琴给母亲,是希望母亲开心,可不是想看到母亲伤心的。
玉夫人指尖轻抚琴弦,“母亲抚一曲给你听。”
清越流畅的琴音从玉夫人的指尖涓涓流出,初见听得出,这是西洲曲,过年的时候,母亲曾经在父亲面前抚过,听说母亲当初遇到父亲的时候,也是弹了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需江北。弹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浆桥头渡……
一曲毕,初见仍在神游太空,这瑶琴音质果真不同,伴随着明火的烛火,琴声愀然空灵,声声催人泪下,初见忍不住拉住玉夫人的衣袖,“母亲,以后,您教我弹这一曲西洲曲可好?”
玉夫人含笑应允,初见笑得绚烂开怀,她们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不知不觉夜已深,玉夫人便让初见今夜在秀和院过夜。
初见撒娇着要和玉夫人同睡,玉夫人宠溺轻笑。
翌日,天空飘起朦胧细雨,初见起身的时候,玉夫人已经到账房忙去了,因为正在下雨,初见没有到外头运动,在屋里做了一会儿的健美操之后,灵玉已经准备好了早膳,用过早膳,她们便往静容斋去了。
天气因为这场缠绵细雨而变得潮湿,初见坐在马车之中,有些厌恶挑眉,连空气好像都带了微凉的湿意。
在那些喜欢下雨的人眼中,这是腾云似涌烟,密雨如散丝的浪漫天气,而在她眼里,只觉得天空很灰暗,云层很厚,她心情被影响了。
马车在静容斋门外停下,灵玉已经下了车,为初见撑伞,初见叹了一声,她真的很讨厌雨天啊,心情会不自觉变得抑郁。
今日秦甄是要考她的字呢,她的楷体字写得已经比以前大有进步,不枉她每天坚持练字,总算也能拿出来见人了。
“二姑娘,您看,那不是太子府的马车么?”正在要踏进门槛的时候,灵玉突然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马车,看起来有些眼熟。
初见看去,雨水氤氲了视线,看得不甚清楚,但那马车十分像太子府的。
“或许是太子妃来找先生的。”初见微笑,只是一瞬间,便收回了视线,跨过了门槛,往在花园后的竹屋走去。
秦甄一直为她单独授课,她至今还不知道所谓的同学到底有谁,似乎一直都没有遇到。
灵玉心中狐疑,但听二姑娘这样解释,她也觉得有可能,于是也就没有多想。
到了那间屋子的时候,秦甄已经在那里等着她。
初见对她浅笑,行了一礼,“先生。”
秦甄本来站在窗棂边欣赏雨景,被初见一声轻唤打断兴致,她对初见淡淡一笑。
“初见,你先以雨作诗一首如何?”秦甄似乎很喜欢今日的天气,眉梢眼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初见却傻眼了,转头看着外面的雨丝,好吧,她承认今天的天气很诗情画意如梦似幻没错,可是不代表这样诗情画意下的环境她就突然变得无比厉害能作出令这个大才女看得上的诗句,别说原创了,像她这样讨厌雨天的人能想起一两句关于赞美下雨的唐诗宋词,真应该偷笑三声,感谢那些原创者没从坟墓中跳出来大声骂她抄袭。
“怎么?”秦甄挑眉,看着初见。
初见轻咳一声,干笑道,“先生,这雨天有什么好作诗的?潮湿灰暗,看了都心情不好,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作诗呢?”
秦甄皱眉,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睨着初见,“此时此景,无数古人作诗千百颂之,到了你这却成了潮湿灰暗了?”
初见讪笑道,“许是那些喜欢淋雨的古人都没带伞或箬笠哀衣,又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的狼狈,不得已才称颂雨天浪漫无比,正常人有几个喜欢雨中漫步的,对吧,先生?”
秦甄看着初见的眼眸不由得瞠大,愠怒道,“你自己不会作诗就罢了,你还一堆的歪理。”
初见苦笑,她真是说错话了,看秦甄欣赏雨天的眼神,她就应该见雨使舵,就算不会古诗也要掰几句宋词,把这灰暗视线低的大气夸得像人间仙境,到处如能如幻,哎……失策啊!惹得秦甄不悦,说不定要罚她抄写了。
“先生,我错了。”用于认错,一向是她良好的优点。
“也罢,你写一首颂雨的诗,既考了你的字,也能看你最近学的作诗究竟学得如何。”秦甄挥手,做回太师椅上,目光平静看着初见。
初见鬓角沁出冷汗,描写雨天的诗句有什么有什么?
灵玉在一旁磨墨,初见一手执毫,一手挠着额际,绞尽脑汁努力回想以前中学时候学的古诗,可惜……就算记起来,也是一句半句,根本不能完全成首。
书到用时方嫌少啊!
算了,拼了吧,就算她记得不全,但秦甄应该看不出来的吧。
“天街小雨润如丝,草色要看近却无。最是人间好仙境,绝胜烟柳满皇都。”初见小声念出她勉强记得住的诗句,这是韩愈的诗,她赌这个朝代在唐代之前,秦甄应该不会知道这诗的原创是谁的。
秦甄走到初见身边,看着宣纸上端正勉强称得上娟秀的字体,又细细琢磨着这首意境看起来很不错,但总觉怪异的诗句,“字有进步,诗也是不错,初见,看来你是用心上课了。”
初见笑得很虚伪地点头,“都是先生教得好,都是先生教得好。”
秦甄淡淡一笑,“这么久来,我都不曾教你作画,也不知你基础到哪里,今日便开始学作画吧!”
闻言,初见的心好像被轻轻地撞了一下,微微一疼,那疼逐渐蔓延至她的指尖,她呆怔看着她白皙纤弱的手指,这……不是她记忆中的那双手,她的手应该是有薄薄的细茧,那是因为她长期握笔而生的,她的手是粗糙的,不是像现在这般细嫩柔滑的。
她都已经忘记了……她曾经是一个设计师,一个用画笔生存的服装设计师。
为了让自己设计出来的图画更加生动更加贴切,她曾经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素描,甚至到处写生,她很多时候的灵感都是从写生中得到的。
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画出她想要的东西。
秦甄见初见沉默不语,挑眉问道,“可有问题?”
初见一震,一扯嘴角笑了一下,“没有。”
秦甄嗯了一声,对灵玉道,“灵玉,你随我来那些画纸和颜料给你家姑娘。”
灵玉随着秦甄出去,初见坐在桌案旁,目光怔然看着桌案上的纸镇,脑海里尽是以前设计过的图案,心底一阵激动澎湃,指尖也微微轻抖着。
不一会儿,灵玉怀里抱着许多的宣纸进来,还拿了一些五颜六色的颜料,都是古代作画的工具。
初见仔细检查了一遍,心底有种想要立刻动笔的冲动。
42第二卷:凡花数第三十三章:飘雨天(二)
初见仔细看着这些作画材料,古代作画与现代不一样,她从未试过水墨水画,也不曾用毛笔作画,突然,她从颜料中拿出一块约有食指大小的黑色墨块,质地柔软,和现代的铅笔芯有些相似。
嘿,她可以用这个来素描作画,然后再用毛笔沾颜料上色。
可是,画什么呢?初见将宣纸展开铺放在桌案上,以纸镇压住,皱眉想了一会儿,忽而眼睛一亮,绽开一抹绚烂的笑容。
秦甄缓步走了进来,初见却一点也没发觉。
灵玉见二姑娘这样专心作画,会心一笑,在秦甄的示意下,她轻手轻脚退出了屋子,关上门,不去打搅二姑娘。
秦甄站在初见身后,看着初见手里拿着那块墨块,心中狐疑,这墨块一般只是用来在绫绢上起辅助作用,她可不曾见到有人直接用墨块拿来作画的。
到底是没有学过作画的!她摇头叹道。
却见初见手执墨块,细心专注地在宣纸上画了起来,很快的,秦甄能看出她是想画人像,那个轮廓看起来应该是个女子。
半个时辰过去,秦甄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惊讶,初见的作画是她从所未见的方法,但不能否认,她的画确实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