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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大义灭亲

俗话说:“难断的是夫妻案,难当的是京都官。”长安县令义纵却没有这个想法,自从张汤推荐他当了长安县令以来,他就一直专心于政,秉公办事,非要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来。

说来义纵这个人,出身也不俗。他的祖宗原来姓文,是越国大臣文种的嫡传子孙。据说当年越国灭吴后,文种未能像范蠡那样功成而退,还继续留在越王勾践的身边,结果因为直谏而被越王诛灭满门。文种有一个小妾,当时苍皇逃出,她的家在浙江兰溪边上,当她逃回家中时,追杀她的越兵已经赶到,她只好躲在一个山洞里,将所怀的孩子生下。她生了个男孩,便成了文种的唯一的子嗣。可她不敢出洞,也就没有食物,没了­奶­水,无法养活孩子。危难之际,只见洞中来了许多乌鸦,给她衔来许多山果和­肉­食。她也顾不上那­肉­是什么­肉­,山果洁静与否,能维持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就行。为了感激乌鸦的恩德,她就将这洞叫作义乌洞,而她的儿子也不敢姓文,就姓了“义”。义纵的父亲叫义务,是个很会赚钱的商人,他知道义家的人每个都有当官的天份,自己的儿子更是天生的大官材料,于是就捐了一大笔钱,通过张汤,在长安给儿子谋了个好官。那张汤发现义纵面目冷峻,愤怒时很有些狰狞之态,便引为知已,推荐他做了长安县令。

义纵一到长安县令之任,就觉得这官才六品,比一般县令仅高一阶。而在长安,丞相和大将军以下,各部官员车载斗量,如象拴狗一样串将起来,可从长安大街东头串到西头,哪一个官都比他义纵大得许多。所以义纵想,再小我也是个父母官,是狗是猫叫我爷,老子要让你们知道爷的厉害,也让皇上知道我可不是块小材。因此,他到长安才两个月,就把京城方方面面弄得满像一回事儿,特将一面大鼓放到县衙大门之外,将鼓槌用铁链子拴在鼓架上,意思是老百姓有冤随时可来申。可一个多月来,那鼓也没响过一次,弄得义纵心里没着没落,挺烦的。

他恨这平静的京城,巴不得这里出点大事儿。

昨天夜里,他刚要入睡,突然听到县衙外面,鼓声大作。他兴奋异常地披衣而起,直奔县衙,只见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在那儿喊冤。义纵大叫:“有什么冤情,直管讲来,老爷为你做主!”那喊冤的却是两个半醉的人,说他们两个酒友被人杀了。义纵不再耽误,让那二人领路,来到一个酒肆,只见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而哪个杀人的人,还坐在凳子上喝酒!二话不说,上前捉拿,没料到那小子说:“我是皇上的外甥,我叫金吾子,谁能把我怎么样?”义纵一听,心花怒放:“老子要的就是难剃的头,没想到今天来了个大疙瘩”!二话不说,将人拿下。没料那金吾子很是有种,对杀人的事供认不讳,马上画押。义纵心想,管你是不是皇上的外甥,反正我治你的罪有根据,只怕皇上不知道这事呢。他派人连夜通报廷尉张汤,却不说那犯人是谁,只说他杀了两个人还自供不讳。张汤夜间正在廷尉府中给他的亲信吴陪龙疗脚,一听此事,二话没说,便在公文上用红笔打了个“×”。义纵大喜,连夜张榜,并按金吾子说的线索,将榜贴到了修成君府第附近!所以金不换和俗女像天塌了一样,当晚就急忙寻找汉武帝。

汉朝法律,杀人要在午时问斩,所以武帝也没着急。他问清了缘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昨夜拉着东方朔下了大半夜棋,今晚又在东方朔老婆那儿丢了两个美女,心里烦得很,便让金不换和俗女先回家歇息,金吾子的事,明天他亲自过问。那东方朔正想回家,没料武帝却是不让,不知是为了罚他,还是要罚他老婆,武帝非要他和杨得意睡在一起不可,说是明天一大早还要陪他去长安县衙。东方朔也是又困又累,还怕回家和齐鲁女解释不清,于是索­性­先睡个痛快觉,往硬榻上一躺便呼噜大作,害得本来就兴奋不已的杨得意,直到天亮才合上眼睛。

东方朔一觉醒来,发现太阳已升得老高老高,心想,不能再睡了,再睡就把金吾子的小命睡没了!马上跳起,拉起杨得意,让他快叫皇上。杨得意跑过去,只见皇上正与从姑苏来的美人儿丽娟在帐内缠绵。迫于无奈,杨得意叫了一声“皇上”。武帝最烦他在练房内功的时候,有人打扰他,刚想发作,却想起昨晚姐姐之托,便将那个美人儿往边上一推,自己坐了起来。两旁的宫女急忙帮助更衣洗漱。

日已近午。武帝与东方朔、杨得意三人,轻装便服,一如私访,来到长安县衙。只见县衙门前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县衙外的广场上,有一高台,台上竖一高木,一人被缚其上──那还用说,金吾子呗。那小子酒早醒了,可他还是一点都不怕,嘴里还和义纵直嚷嚷。她的父亲金不换像个老农民一样,在他的身边直流泪,而他的母亲俗女修成君,却在眼巴巴地盼着皇上快点到来。

大庭广众之下,老成的义纵,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面对人群中不时发出的叫好声,他心里既高兴,又害怕。他盼望着皇上早点到来,因为自己还没见过皇上一次,更谈不上皇上认识自己了。他恨天上的太阳怎么跑得那么快,万一到了午时三刻,皇上还不来,自己下了刀子,岂不是和砍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一般?最可恶的是那金吾子,硬着脖子,始终跟他叫板。义纵围绕着刑木上金吾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忍不住地说:“金吾子啊金吾子,你说我不敢杀你,我偏偏要杀了你。现在,你还不告饶吗?”

不到二十岁的金吾子,哈哈大笑:“义纵小儿,你要敢杀老子,你就杀!皇上知道了,定要把你这狗官碎尸万段!”

义纵冷笑了一声:“那你再说一遍,人是不是你杀的!”

此时汉武帝已在东方朔和杨得意的陪同下,来到刑场外边。杨得意欲进,被武帝止住。

金吾子嚷嚷道:“是我杀的,就是老子杀的,又怎么样!老子杀个人,有什么了不起!”

义纵冷冷地说:“杀人偿命,是我大汉的铁律,那你就死定了!”

金吾子却说:“老子死了,杀了两个人,也够了本!何况还再赚上你一个!”

义纵不以为然:“你以为我杀了你这个人命案犯,还要给你偿命?如今皇上是一代圣主,决不会怜惜你这种恶少!”

金吾子一时没辞了,他不敢说皇上不圣明啊!于是他脖子一直,说:“那我的师傅和兄弟,也会要你的狗命!”

义纵乐了:“嗬!你的兄弟?他人呢?和你一道杀了人,他跑啦!你也不是真的有种。你只不过是仗着皇室贵胄的牌子,以为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可是,今天你犯到了我的手上,算是倒楣透了。谁来求情也不行!”

听到这话,金不换和俗女抱头痛哭。武帝在远处有些不忍,刚想动步,却被东方朔拦住了。东方朔用眼­色­示意他,看看下边的戏怎么演。

金吾子也不理自己的爹娘,一副英雄做到底的模样:“那好吧!你就杀吧,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义纵心想,反正到这份上了,皇上不来,那是你我都没那造化!我总不能输给你金吾子吧!他一咬牙,一跺脚:“那你二十年后再来找我算帐吧。斩!”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金不换和俗女大叫起来,要晕过去。

东方朔拔出剑来,将鬼头刀压住,不让抬起。那刽子手本来手中的鬼头刀就重,又怕东方朔大力一压,一下子将刀扔到地下,砸着了自己的脚,哇哇直跳。

汉武帝双手背在后边,走上台来。

杨得意大叫:“皇上驾到!”

众人见是皇上,纷纷下跪。

义纵当然和众人一样,跪得像条虾米。他也不敢抬:“长安守令义纵,参见皇上。”

金吾子却大叫:“舅舅!皇上!快救救我吧!”

金不换和俗女知道皇上来了,更是抱着儿子痛哭。

武帝走到高台之前,看了看他们两个,先问义纵。“义纵,金吾子犯了何罪,急于问斩?”

义纵等的就是皇上要问这话,于是不慌不忙:“启奏皇上,金吾子与一歹徒,光天化日之下,于长安酒楼之中杀死二人,自己供认不违,依我汉律,杀人偿命,所以臣将他判斩,廷尉府也已备案准斩。”

武帝心中一惊,这家伙不仅办事疾速,而且很周到!心中暗暗叫好。可他还是问:“是因为他骂你,你才迅速判斩的吗?”

义纵从容答道:“皇上,他犯了死罪,臣才要斩他,这与骂臣无关。就是他不骂为臣,给臣求饶,臣还是要斩他。”

武帝不由地叫声:“好!”接着再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自称是皇上您的外甥,口吐狂言。可臣以为,他只是罪犯。”

武帝点点头,进一步问道:“金吾子以为,你要是杀了他,朕会将你碎尸万段,你不害怕?”

义纵抬起头来,看着武帝,如葵花望日般真诚:“臣以为,皇上乃千古明主,不会因一个人命案犯,而诛杀执法之臣。”

武帝见到了他那真切的目光,心里有点感动。“要是朕一时昏庸,把你给杀了呢?”

义纵毫不含糊:“那臣为了守法而死,会青史留名,死得其所!”

武帝连连点头,大声叫好。“好!好!朕以为,我大汉能有你这样执法不阿的官吏,是我汉家的大幸!东方朔!”

东方朔将剑Сhā入鞘中:“臣在。”

武帝问:“长安县令现在是什么官品啊?”

“回陛下,长安县令是六品,比一般县令官大一阶。”

武帝说:“长安京畿所在,首善之区。只设六品县令,岂非太轻?传朕旨意,长安撤县,升为府尹。府尹是几品啊?”

“府尹为四品。”

“那长安府尹就是三品,位同朝廷大臣。朕观义纵,执法严明,不阿权贵,就令他,做这首任长安府尹!”

义纵连连磕头:“臣谢皇上隆恩,当以死图报!”

东方朔却不以为然:“以死图报,多不吉利,怎么张汤封官时这么说,你也这么说?”

“不管他怎么说,朕要的,就是这样的执法者!”武帝在一边说道。

东方朔看了看修成君和金不换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也很不忍。“皇上,那金吾子就是该杀,您也要亲自审他一下,以向修成君有个交待啊。”

武帝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觉得自己审外甥,怎么说都不合适。听了东方朔的话,他来个顺水推舟:“那,就由你,替朕审他一下吧。”

“臣尊旨!”

东方朔走到金吾子身边,指着他的鼻子说:“金吾子啊金吾子,你到了京城就学坏,偏偏跟那一帮子游手好闲之徒在一起。你为何杀人,如实招来!”

金吾子这回不硬了:“东方大人!侄儿是喝醉了酒,那二人出语不逊,与侄儿争吵,并先动手来打侄儿。侄儿气他不过,才将他们杀死。”

义纵忍不住要Сhā话:“胡说!他们两个手无寸铁,而你二人却身带利剑,他们怎敢与你争斗?”

东方朔大大不以为然:“哎──,义纵大人,皇上是要东方朔来审。等我审完了,皇上要是以为不公平,再要你审,那时你再说话,也不迟啊。”

义纵无言以对。他从张汤那儿听说,东方朔可惹不得,没想到他果然厉害。

东方朔继续审案:“金吾子,两个人都是你杀的?”

金吾子仍不否认:“是。”

“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两个?”

“还有一个兄弟,帮了侄儿一把。”

东方朔这回抓住了把柄:“你那个兄弟为什么溜了?他是何人?”

金吾子知道,不说也是无益,于是回答:“是侄儿让他走的。侄儿杀人并不怕,怕他被捉拿后没命了。”

东方朔摇摇头:“那你以为,你杀了人就不会被问斩?”

金吾子实话实说:“侄儿愚蠢,以为没人敢拿我怎么样。”

东方朔骂道:“混帐!你那个兄弟是何人?”

金吾子低下头来:“他说他是郭大侠的徒弟”。

东方朔听到此言,大吃一惊。郭解之徒,如无故杀人,必然要自裁的,所以他们轻易不会伤人。

东方朔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不料金吾子接着说:“侄儿要拜他为师。他说要当大侠,就得敢下手杀人。”

东方朔想了想,问道:“那两个人到底是他杀死的,还是你杀死的?”

“他将那二人打倒在地,是侄儿用剑捅死的。”

东方朔这时转过来。向皇上一揖:“启秉皇上,臣已审清。那二人为金吾子与另一人共同杀死,金吾子有罪,按律当诛。只是同犯尚未拿到,口供不全。以臣之见,应急速捉拿逃犯,二人一并行刑。”

武帝觉得这样有理,至少可以缓解今天的气氛。“嗯。义纵,你说呢?”

在皇上面前,义纵有什么说的?只是他还要显示一下自己的才能,于是说:“臣只怕,这个要犯今日不杀,一旦逃脱,臣担不起皇上对臣的这份信任。”

东方朔见他坚持要杀,是想让皇上多给他点人情,就说:“皇上,我大汉实行郡县之制。这长安改县为府,有点别扭。臣有一言,想将这长安府尹改成一个有意思的名字,不知可否?”

武帝正想把这烦事贫岔开,便说:“好,好,你说。”

东方朔说:“义纵为六品小官,敢于执法不阿,抓住了杀人的金吾子,并将他执法。皇上,臣的意思,这长安统领之臣,就叫‘执金吾’,一来标明皇上您给了他极大的权限,虽皇亲国戚也能管辖;二来是让京城恶少有个警戒,别以为他们是谁的亲戚,谁的儿子,就可以无法无天!”

武帝说道:“好!朕准了你的奏请,长安守臣,就叫做‘执金吾’!”

东方朔转过身来:“义纵大人,恭喜你,这一下,不管怎样,你可都要青史留名啦!”

义纵却不依不饶:“东方大人,我无所谓。只是这案犯,你说今天不杀,万一他跑了,或者逃脱了死罪,你东方朔,可是要留下千古骂名啊。”

东方朔心想,这个家伙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他要在皇上和百姓面前付讨好,把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那好,咱们走着瞧!便答道:“好。说得好。义纵大人,依我看,你是怕找到了另一个案犯,万一审出来人不是金吾子杀的,你就不好交待吧!”

义纵一下子被堵住了。是啊,如果是这样的结局,我义纵就是判案不公,草菅人命啊!不会。不会。这回轮到义纵硬着脖子说话了:“如他没有罪,我错杀了他,皇上便是杀了我,我义纵也死而无憾;要是他有罪,我不杀他,我义纵反而为其所害,那可不是我义纵的悲哀哟。”这句话力重千钧。

东方朔接过话来:“那就是我东方朔的悲哀,我大汉的悲哀!东方朔难道连这个都不懂?可是义纵大人,你只顾杀人痛快了。此案当事人共有四个,对不对?”

义纵点头:“正是。”

东方朔紧逼不舍:“四个人,死了俩,又逃了一个,义纵大人,你只审他一个,怎么能可以结案呢?”

义纵分辩:“他当着皇上的面,已全部招供,难道还会有假么?”

东方朔大叫:“要是他以为自己不会死,为了保全他的师傅,故意将罪名一个人全担下了,又会怎样?”

“这……”义纵无言以对。

台下的老百姓这才明白过来,于是纷纷议论:“对啊!东方大人才是明断是非啊。”

东方朔穷追不舍:“这样,你就会因为他的无知,而错杀了一个无辜!”

义纵退却了:“那,东方大人,依你之见?”

东方朔斩钉截铁:“迅速捉拿另一名逃犯,两个人的供词一致了,方能定案判斩!”

义纵双手一揖:“东方大人,下官佩服,佩服。陛下,依金吾子之言,那个同案之人,是郭解郭大侠之徒,臣一时可无法捉拿归案啊。”

汉武帝想了一想,向东方朔道:“东方爱卿,只好请你走一趟了。”

“臣在所不辞。”

武帝又说:“那郭解归顺之事,也是你和卫青打的保票啊。”

“臣请和卫青一同寻他,同时抓回案犯。”

武帝点头说:“好。”他又看了义纵一眼,说道:“这个金吾子,还交给你这个‘执金吾’来看守,待定罪后,再作处置!”

义纵如释重负:“陛下圣明,臣得令!”

武帝径直走去,不再回头。杨得意和东方朔紧紧跟着,众人让开一条大路。

走得稍远,东方朔悄悄问道:“陛下,你看臣何时动身?”

武帝见四周无人,这才悄悄地说:“让你现在就走?那朕也太不近人情了。先回家和夫人团圆一下吧,不然,你那个外傻里­精­的老婆,会找朕来要人的!”

日上竿头。

东方朔与卫青二人都穿便服,且不带随从,骑马出了长安城。二人信马游缰,边走边聊。

“兄长,嫂夫人新到,小弟应给你道喜啊。”卫青说。

“兄弟,你还跟我客气?说道喜,应该给你道喜才是啊。”

卫青道:“小弟喜从何来?”

东方朔摇摇头:“别瞒我啦。前几日我见太后­精­神转好,问她什么事,喜孜孜的?他说,平阳公主嫁给你才半年,就有喜啦!”

卫青红了脸,自言自语地说:“咳,娶了公主,什么事也不能自己藏着。”

东方朔说:“这就叫‘皇家无私’啊。哎,你猜,皇上他怎么说?”

卫青摇摇头:“这种话,皇上只会给你说,我哪里知道?”

“皇上说,曹寿娶了朕的姐姐,十五年未见生一子;卫青娶了我姐姐,不到一年就要生。我娶了卫皇后没几年,就生下一男二女;我刘家和卫家天生的该配对。”

卫青惆怅地说:“只怕我卫家不能久蒙皇恩啊!”

东方朔劝道:“兄弟,你放心,有皇后那样贤慧的国母,有你和去病这样为国效力的战将,皇上才是幸运的人啊!”

卫青却不以为然:“可我倒觉得,不如将妹妹嫁给你这样的人踏实。”

东方朔急了:“胡话。又说胡话了不是?过去能说,现在可不能说。有朝一日,皇上要是为你这话起了疑心,兄长我这颗脑袋就要搬家喽!”

卫青也笑了一下。“兄长直管放心。皇上是个笃信神仙的,如今李少君说你是神仙下凡,皇上对你恭敬有加,怎么会加害于你呢?”

东方朔正经地说:“兄弟,倒是有两件事,一直让我不安。”

“小弟以为,你说的两件事,有一件是张骞兄弟的事。”

“正是。”东方朔说:“当初打猎归来,你应该向我说清楚了,张骞小时候和子夫两情相悦。那样,我就会想方设法,不让他们两个见面。”

卫青说:“我也为这事一直负疚啊。说真的,小时候,我只以为他俩闹着玩。咳!现在说也没用啦,不知张骞出使西域,是死是活呢!”

“张骞这人,是个有福象的,兄弟你放心。我担心的还有一件,你可能猜不着。”东方朔见卫青勾起往事,便将话锋急转。

“小弟猜不到。”卫青说的是实话。

“那李少君,装神弄鬼,说是给皇上吃长生不老药。可我只见到皇上他后宫的妃子增多了,倒未见皇上年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卫青道:“兄长,实不相瞒。平阳公主前几天到宫中,和太后及皇后见了一面,她们三个都在为此事担心。皇后说,皇上这种事情比以前凶得多,她都不敢多和他在一起。听说他每晚要两三个妃子陪着,行什么李少君的房中御女之术。太后担心,长此以往,会出岔子。可太后也不愿像以前那样管束皇上了。”

“儿大不由娘,这种事情,就由着皇上吧。是好是坏,他自己知道。”

“皇太后说,必要时,还要请你想想办法,把那个佞人除掉呢。”卫青说。

“太后总以为那么简单,李少君还在打我的主意呢!他一直怂恿皇上,让我服药,说是恢复神仙记忆。只怕服了他的药,不仅不是仙,还会成了鬼呢!”

卫青也大笑起来:“兄长,你不坏他的事,他自然不会加害于你。”

二人正在前行,突见前面山坡上有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手捧竹简,在树下读。

卫青眼尖:“兄长,你看,那不是霍光么?”

“正是,正是!看来,郭解已回京畿,就在前面不远!”

二人飞马来到霍光面前,霍光忙丢下书简,站了起来。

“东方大人,卫大人!姐姐和姐夫昨天还在念叨你们呢!”

东方朔明知故问:“你姐夫?姐夫是谁?”

霍光一拍脑袋:“是郭解啊!噢,你们还不知道。”他的脸不知不觉地红了。

东方朔故意逗他:“郭大侠何时成为你的姐夫的?”

霍光只好老实交待:“在峨眉山。我们到了峨眉,郭大侠找到了姨母后,就把他母亲安顿在那里,然后要回长安。可郭母非要郭大侠娶了我姐姐,然后一同到长安来。我姐姐可高兴啦,可郭大侠说一个人自由。”

“那后来呢?”

“郭大侠再想自由,也难违母命啊!就这样,他们成了亲。”

“你怎么也跟着出来啦?”

霍光瞪大了眼睛:“在峨眉山山沟里,有什么意思?大丈夫学以治世,要为国分忧啊?”

东方朔和卫青对视一下,觉得这霍光还挺不简单,二人双双大笑。卫青说:“不简单。你到长安,就能为国分忧了?”

霍光把大眼睛一闪:“我找我哥霍去病啊?是他让我到长安找他的啊!”

东方朔笑着对卫青说:“兄弟,这回去病这小子,该高兴喽!”

“有个爱读书的伴,对去病来说,可是件好事呢!”卫青说。

二人牵着马,随霍光转过山路,来到一所大院子前。随着霍光的叫声,郭解与霍云儿出来迎接。

东方朔和卫青上前一揖:“郭大侠,郭夫人,我们来给你们道喜了。”

郭解连连回礼:“东方大人,卫青将军,我正要去找你们。”

霍云儿也道个万福:“小女子给二位大人请安。”

东方朔笑道:“如今你是嫂夫人了,怎能这样自称?郭大侠,你好福气噢!”

郭解却说:“咳!郭解过去挂念老母,现在又要多牵挂一人,没那么自由自在喽!”

东方朔却看卫青一眼:“有人牵挂,牵挂着别人,这才是做人的福气哇!卫青兄弟,郭解兄弟,你们不觉得比过去活得更有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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