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未说话,只用目光偷望着他。
眼前这个人面皮很白,眼睛很大,看上去一点都不讨厌。他的嘴角总是微微上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浪子习气。他的身材很好,很挺拔,用玉树临风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在他身上,似乎总有种令人着迷的味道。到底是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就是这个人,曾经因为打赌,只身潜入契丹国,大闹皇宫,将那群塞外鞑子玩的团团转。想不到,自己竟会跟他相遇,而且还是独处。想到这里,面上不觉泛红。
步同谋抱着她,进了一户人家。
院子里很杂乱,东首堆着半垛柴草,西首则放着一盘石磨。三间茅屋,破旧不堪。屋子里的东西所剩无几。桌子碎成几片,椅子倒在地上。土炕上铺着柴草,积了一层尘土。墙角有一只红漆箱子,盖子被砸破一个大洞,里面露出几件破烂的粗布衣裳。
步同谋将少女放在炕上,重新换了柴草。少女嘴唇发紫,冷得牙齿打战。
步同谋转身,将箱子里的衣裳翻出来,递到她面前:“换上吧,总好过穿湿衣裳。”说完,走出屋去。
少女拣干净的换上,俨然一位农家妇人。
不多时,步同谋自院外走进,走手提着一只灰兔,右手则握着一束不知名的野草。
他一眼瞧见少女,顿时大笑:“果然是‘人配衣装马配鞍’,你这身装束,简直比正宗少妇还要合体。”
少女瞪他一眼,娇嗔道:“你只会奚落人。”
步同谋便提着野兔,去灶下生火。片刻后,火炕烧暖。躺在上面,格外舒坦。
正这时,步同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水,递给她:“喝吧。喝了便不冷了。”
少女细眉交颦:“是方才那野草煮的?”
步同谋白了她一眼,更正:“是驱寒的药草。”
药汤的味道很苦,但她还是全都喝了。
步同谋扶起椅子,坐在上面:“你家在哪?”
少女低头,口中咀嚼着苦味:“我没家。”
步同谋接着问:“那你叫什么?”
大约是药汤的作用,少女的额前已渗出细汗。
她用手拂一下潮湿的刘海,脸上仍带着固有的矜持:“我讨厌那个名字。”
步同谋有些为难:“那我怎么称呼你?”
少女瞥了他一眼,目光很冷:“叫我小恨。”
小恨?
步同谋感到很别扭,便问:“恨谁啊?”
小恨瞪着他:“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步同谋无奈的摇首,又问:“还冷吗?”
小恨用袖子擦汗,摇首。
步同谋起身道:“我去拿兔肉。”
小恨忽然开口:“多谢你。”
兔肉很嫩,只是没有放盐,口有些淡。小恨显然饿了,竟吃了半只。
天完全黑下来了。 步同谋寻遍全村,也没能找到一盏油灯。
小恨双手抱膝,缩在墙角。步同谋坐在椅上,似在沉思。小恨忽然抬首,叹了口气。屋子很暗,看不清她的表情。
步同谋咳了一声,问:“你可有投奔之处?”
小恨没有回应。
步同谋也轻声叹息,说道:“这可有些难办。”
小恨道:“怎么,怕我拖累你?”
步同谋摇首:“我有命案在身,都出都被通缉。你若跟着我,恐怕反被连累。”
小恨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冷笑:“既是这样,你为何又要救我?”
步同谋道:“我不能见死不救。”
小恨将头靠在墙上,幽幽的道:“一个傻瓜。”
步同谋哑然失笑。记忆中,也只有齐君姝这样叫过。长夜漫漫,不知她此刻又在做些什么?是独自消遣,还是与人同欢?
小恨忽然开口:“明日一早,我便走。”
步同谋回过神来,出言反对:“不行。”
小恨道:“你说过从不为难别人的。”
步同谋道:“我是放心不下。”
小恨轻声笑着:“你没必要这么做。”
步同谋也笑了起来:“当然有必要,我身边正缺一个老婆。”
小恨似乎怒了,声调很高:“你又在胡说了!”
步同谋起身,走向外屋:“总之,在你找到归宿之前,便跟着我吧。”
步同谋醒来时,阳光已透过破窗,刚好照在脸上。屋外鸟雀叽喳,看样子是个好天气。他忽然听到隔壁有脚步声。跟着,有人推门走了出去。
步同谋下床,自破窗处张望,见小恨抱着自己的衣裳,向院外走去。步同谋悄然出屋,暗中跟随。
村东有条小溪,水流舒缓,清亮见底。
小恨来到溪边,浸湿衣裳,用一根木棒使劲敲打。
天已入秋,溪水颇凉。小恨挽着衣袖,露出一双皓臂,十指浸在水中,冰得通红。
步同谋来至身后,故意清嗓子。
小恨没回头,说:“谁让你跟着了?”
步同谋走到近前,蹲下来,望着她:“你倒是很勤快。”
小恨挥动木棒,打得水珠四溅:“一个人过,习惯了。”
步同谋拾起一颗石子,掷向溪中:“那你一定过得很苦。”
小恨抬首,反笑了:“总比你要好过。”
步同谋闻听,却愣了:“这话怎么说?”
小恨停住,用手抚一下刘海:“你现在正吃官司,亡命天涯。没准哪天落网,便要问斩。我一个人虽然活得清苦,却总比你自在得多。”
步同谋看着她,嘿嘿冷笑:“你现在也正被人逼着拜师,论情形也不比我好多少。”
小恨双手拎着衣裳,在溪水中漂洗:“原来你也会揭人家的短。”
步同谋微笑:“同是天涯沦落人。”
小恨抬首,看着他:“你大概也有难言之隐。”
步同谋学着她的语气:“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小恨叹息着,用手拧衣裳的水:“活着好累。”
步同谋动手帮她:“累也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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