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躬身道：“奴才是楚王殿下差来侍奉公主，今夜才到，因此面生。”

公主点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宦官道：“不知千岁问的是哪一个？”

公主闻听，不禁有些好奇：“你有几个名字啊？”

宦官伸出手指，比笑得很神秘：“三个。”

公主放下茶杯，饶有兴致：“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名字？”

宦官将托盘放在书案上，不紧不慢的道：“奴才原本姓屠名天，因家境贫寒，无处谋生，遂应召入宫，做了宦官。可是我家主公却嫌屠天二字不祥，非要改掉不可。”

公主以手在纸上划着，沉吟道：“君为天子，主上为天。屠天二字，确是不妥。”

宦官显得十分委屈：“此名本是爹娘所取，其实并无他意。怎奈圣命难违，便只好另行改正。”

公主笑着看他：“那改叫什么了？”

宦官用手稳了稳纱帽，声音有些尖细：“当时于总管获悉此事，便特意找我过去，对我言说，‘你如今既已入宫，随侍圣驾，那便是一步登天，出人头地的境遇。不如就将那天字出头，改作一个夫字吧。’由此，奴才的名字便叫做屠夫。”

公主听了，止不住大笑，方才的愁闷一扫而光：“屠夫？好笑！一字之差，你竟成了­操­刀莽汉。这于总管还真是才高八斗。”

这宦官便躬身站着，直等她笑完，才道：“这名字虽然粗俗，却易传易记。不出半年，大内上下俱知宫里有个屠夫。奴才也因此小有名气。”

公主掏出锦帕，擦拭眼角：“你若叫做屠夫，皇宫岂不成了­肉­铺？快说，第三个名字又是什么？”

宦官抬起头，望着公主：“这第三个名字，却是拜公主所赐。”

公主不解：“这话怎么说？”

宦官注视着她，缓缓说道：“公主入宫之后，奴才自当日夜相随。主公恐此名呼唤不便，有碍公主千岁圣聪，遂将屠夫二字又改了。”

公主端起茶杯，笑盈盈的：“这次又改做什么了？”

宦官的语气忽然变冷：“刺客。”

公主的全身顿时僵住。

宦官的身躯渐渐挺直，一双眼睛寒光暴­射­，杀气弥漫。

公主紧握茶杯，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你若杀了我，只怕也难脱身。”

华微尘心思缜密，除在仪宾阁四周设置护兵外，整个院子亦已安排妥当。她了解华微尘，所以这些事情她也最清楚。

宦官微笑，用手指梳理拂尘：“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倒是千岁金枝玉叶，倾国倾城。若有闪失，事关重大。”

公主缓缓放下茶杯：“屠天、屠夫，都是假名？”

宦官紧盯着她：“我的真名叫做步同谋。”

公主颇觉讶异，说道：“我听微尘提起过你。”

步同谋微扬起头，望着梁上的彩绘：“华微尘，官拜金陵守备，威虎军指挥使。昔时又曾以太学生第一之名入职文贤院，是吴王所最倚重的能臣。”

公主沉着脸，不动声­色­：“你倒知道得不少。”

步同谋转回目光，重又落在她身上：“我还知道，你们虽然彼此深爱，却一直饱受相思之苦。”

公主面­色­陡变，出言喝止：“住口！”

步同谋却仍在继续：“眼见心爱之人另结新欢，不知会是什么滋味？想来他心中必定痛若刀割。”

公主忽然垂下泪来，神­色­悲凄：“他痛若刀割？你以为我心中便不难过？”

她也不用锦帕拭泪，任其连成两行，垂下面颊：“想那时，我伴男子，入太学，与他相识。执手言欢，称兄道弟，何等畅快。当时我便问他，若我身为女子，他是否会肯娶我？他便手拍胸脯，信誓旦旦，说，一定。可后来呢，他知道我是公主，却退避三舍。无论怎样都不肯相见。男人，男人都是骗子。大哥怕他得势，恐将来外戚专权，极力反对。父王昏庸，竟然偏听偏信，把我嫁给楚王世子。说什么姻亲结盟，世代交好。我虽身为公主，享尽尊荣，却无半点自由之身。”说到此处，声音竟已哽咽：“结局既已无法改变，为何还来送我，令彼此徒增伤悲？”

步同谋定定的望着她，目无表情，冷若冰雕。

公主忽然提起笔，在纸上写起字来。她每写一行，泪水便落下来，滴在纸上。

片刻，停笔。

公主将信纸递过去，神情决绝：“我死之后，微尘必会找你寻仇。到时候，替我转交给微尘。”

步同谋将信揣好，忽而拿起托盘，转身便走：“今夜，我不杀你。”

公主却万分不解：“为什么？”

步同谋挥着手，头也不回：“心情不佳。”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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