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夜,琼宇重叠。高楼上,歌舞升平。
又一场欢聚,饮不尽的千杯知己;可曾想过,到明朝酒冷人散?
齐君姝倒了杯酒,笑盈盈的敬给郭朴。
郭朴接过来,直勾勾望着齐君姝,哈哈笑着:“有劳齐伶官敬酒,郭某受宠若惊。”
齐君姝举箸夹菜,笑容妩媚:“方才的曲子可还中听?”
郭朴翘起拇指,高声赞叹:“简直是天籁之音。”
他望着邻座的张启,笑道:“今日为世兄摆酒饯行,不知世兄可还尽兴?”
张启笑道:“难为郭兄一片盛意,实令张某感激不尽。”
郭朴笑对齐君姝:“张世兄不日便要赴洛阳上任,日后若有礼尚往来,还请齐伶官屈尊赏脸。”
齐君姝闻听,脸上堆尽笑意:“张大人若肯抬举,便是奴的万幸。奴只怕大人公务繁忙,倒将奴给忘了。”说着,双手捧杯,递向张启。
皓臂伸出,朱甲玉指,实在美不胜收。
张启接杯,乘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笑道:“如此佳人,怎忍心叫人遗忘?”
郭朴用眼光来回望着,哈哈一笑:“趁着良辰美景,再歌一曲吧。”
齐君姝自郭府出来时,已是次日清晨。她坐在车里,怀中抱着琵琶。马车是郭朴雇的,仍按原路返回洛阳。车轮滚滚,腾起烟尘,伴着马蹄声,传出老远。
齐君姝手抚琴弦,神情郁郁,幽幽的叹了口气。她默默的闭上眼睛,将头倚着车窗。路旁的景物不停的向后倒退,仿佛逝去的时光片段。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年少时,在那间古色古香的书斋中,听先生讲解《论语》。而他,便一直坐在她的右首,用心听讲。她不时回首,便见他温文一笑。接着,又是校场。两旁站满了人。恩师坐在太师椅上,容颜苍老,却不怒自威。她和他对面站着,各持一柄木剑。他呼啸着攻过来,却故意偏离尺寸。而她的剑,却重重的刺在他的胸口。然后,又是后山。她说想吃黄雀蛋,他便上树去捉。树极高,他爬得凶险,她看得心惊。猛地一声惊叫,黄雀惊起。
齐君姝回过神来,发现车忽然停住了。车外,鸟雀惊起。
齐君姝下意识的问道:“车夫”
林风响起,无人回应。她忽然嗅到一股血腥气。掀开门帘,赫然看见驾座上留着一滩鲜血,车夫早已不见。齐君姝五指按住琵琶弦,忽然一笑。
只听一个声音喝道:“吓傻了吗?出来!”显然,对方也是女子。
齐君姝缓步下车,姿态优雅,波澜不惊。
路旁一株高松上,卧着一位白衣女子。她头枕胳膊,脸孔瘦长,一双眼睛大得出奇,正冷冷的向下望着。齐君姝微仰着脸,向上对视。她的神情沉静而孤傲,一双眸子咄咄逼人。
白衣女子反有些不自在,自树上翻身落下,扭动腰肢,缓步走来:“齐伶官,对吗?”
齐君姝不答,反问:“谁雇你来的?”
白衣女子一怔,随即道:“你已知晓我的来意?”
齐君姝一声冷哼,仰脸望着随风摇动的松枝:“这世上总有些人千方百计想要我死。似乎我的存在,便是他们活着的障碍。实在是树欲静,风不止。”
白衣女子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冷冷的道:“你的确不比寻常的风尘女子,仅就胆色而言,绝不输于须眉。”她向前迈了两步,身姿若细柳摇曳:“只是你必须得死。因为有人出六千两银子买你的命。”
齐君姝睁大眼睛,颇为惊讶:“六千两?这人还真吝啬。”
她望着白衣女子,反复打量:“你做杀手多久了?最大一单生意是多少?”那神情,仿佛是先生提问学生一般。
白衣女子便有些烦,白她一眼:“这事与你无关。”
齐君姝一笑:“那么,按老规矩,报名,说出悬赏的主顾。”
白衣女子一惊,越发觉得面前这人不同寻常:“你怎么会知道行规?”
齐君姝淡淡的望着她:“因为,咱们是同行。”
白衣女子浑身一震,向后倒退两步,紧盯她手中的琵琶:”难怪。我早该猜到的,闻名遐迩的‘日月双琵琶’。你是哪位?”
齐君姝缓缓吐出两个字:“残月。”
她的师姐赵君婕,号称“蚀日”。此人向来行事诡秘,飘忽不定,因此极少有人知道她的底细。
白衣女子忽然大笑。她的神情由紧张转为兴奋,双目暴睁,大放异彩:“残月!你就是残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想验证一件事,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残月,究竟有多恐怖。今日天意助我,终于如愿以偿!”
齐君姝没笑,只用眼睛盯着她:“你认得孟飞吗?”
白衣女子道:“哪个?蜀东孟飞吗?”
齐君姝道:“不错,就是他。”
白衣女子闪动目光,语气平淡如水:“他是我杀的。”
齐君姝点首,似在确定:“这就是了。原来你叫崔姣,使幻花仙子的后人。”
崔姣道:“你认得不错,我确是崔姣。”
齐君姝表情平淡,抱琵琶的手指却渐渐收紧:“你为了寻我,不惜向孟飞逼问下落。图谋未果,竟痛下杀手。”她的双目厉芒暴射,令人不敢正视:“你这么做,无非是为与我一战。好,今日我便成全你。只可惜,孟飞死得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