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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稻香

“三娃有什么见教,请讲无妨!”茅元仪爽朗地笑道,他生­性­洒脱,为人也放荡不羁,多少有些自傲,也以为李彦的年纪、身份,不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杨宛如幽怨的目光不停在李彦身上打转,嘴角露出一丝自得妩媚的笑意,她知道茅元仪­精­通兵事,引经据典都是信手拈来,在她见过的各­色­人中,难有可以匹敌的。

这姓李的少年也不过十四五岁,又是个农家子弟,哪里能懂多少兵书,肯定是想要在本小姐面前表现,才故意提出反对。

杨宛如混迹***场中,见多了文人相轻,特别是在漂亮女子面前,那些自命风流的才子一个个都似好斗公­鸡­,以为李彦也是如此,不过在通晓兵事的茅元仪面前,定然会铩羽而归。

想到这里,一腔愤懑顿时化作好笑,嘴角洋溢着迷人的浅笑,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想要看李彦如何出丑。

杨宛如身旁的王修微和谭元春倒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王修微是真的平淡,谭元春的目光却不时掠过身旁的佳人,闪动着炽热的火焰。

另一桌上的几位才子也和茅元仪熟识,都有人出声夸赞《武备志》虽未成书,却已经略显形状,可谓古今第一兵书,好像李彦要是真说这本书的不是,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人人得而诛之。

见了这声势,杨宛如脸上的笑容更加妩媚,这些人大呼小叫,其实还不是想在本姑娘面前出风头?

倒要看看这个让本姑娘丢脸的家伙,会怎么出丑,杨宛水意盈盈的目光盯着李彦,恨恨地想到。

李彦俊逸微黑的脸上露出淡淡微笑:“《武备志》洋洋大观,确实是一本难得的好书。”

“切……”钟轩撇了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还以为你真的看得懂。”

刚才茅元仪要将杨宛如送给李彦,李彦却当面拒绝,不管出于嫉妒还是不忿他唐突佳人,才子们几乎已将他看成公敌,顿时发出一阵哄笑,有人甚至不屑地说:“种地的便是种地的,哪里懂什么兵事。”

“是极是极,杨姑娘国­色­天香,怎么能跟随这种人?”

“老兄,还是回家种地去吧……”

见众人喧哗,王修微清秀的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抬头欲要解围,目光触及李彦脸上淡淡的微笑,有些意外,不由会心一笑,知道这少年还有下文,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这时候,包有才他们拎着甘薯等物走进来,才子们顿时哄堂大笑:“这黑乎乎的玩意也太丑了,不会就是某人吹嘘的黄金菜吧?”

第一卷 番薯香

第十八回 论兵

包有才心虚地看了看李彦,这群心高气傲的才子可不好糊弄。

李彦抓起一只带着泥土的甘薯在手上掂了掂,淡淡说道:“在下确实就是个种地的。”

才子们许是发泄够了,房间里微微一静,随即又是一片嗤笑、嘲讽声。

“不过……《武备志》所疏漏的,正和种地有关,并且,和这黄金菜也有关,”李彦抬头看着众才子,笑容淡定自信。

“种地?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难道阁下以为,要让一堆农民去辽东打仗,谁种地好谁当将军?”钟轩摇了摇手上的折扇,不屑地笑道。

“哈哈,用农民去打仗,真是好笑,”才子们都抢着附和,生怕落在别人后面。

李彦微微一笑,无视卖弄的钟轩,对面­色­不虞的茅元仪道:“茅公子,敢问行军作战,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茅元仪想要通过李彦的关系见到徐光启,对钟轩及众才子的举动早已不满,闻言眼睛一亮,大笑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三娃说得果然有理。”

“呃!”钟轩和众才子都是噎住了,没想到茅元仪会赞同李彦,而这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反驳不得。

众才子们顿时一个个像木雕一般,涂了粉的白净脸­色­隐隐透出猪肝红,偏偏又无法发作,钟轩更是张了张嘴,尴尬地别过头去。

谭元春和钟轩的哥哥钟惺交好,又见王修微多看了李彦两眼,隐隐有些妒意,沉吟说道:“若是谭某没有记错,止生的《武备志》中,军资乘部分对屯田开矿、粮饷供应、人马医护都有论及,却不仅仅是粮草了。”

这话明着捧茅元仪,暗里却贬低李彦,众才子们立马再度活跃起来,钟轩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止生果然是大才,思虑周详,不像有的人,只知道种地。”

茅元仪神­色­颇为自得,连连摆手,笑着道:“茅某愚钝,不过是多看多问多想而已,三娃若是有心得,还请教我。”

在众人嘲讽、讥诮的目光中,李彦微微笑着:“茅兄当知打仗打的是什么,除了练兵、韬略,后勤辎重最为紧要,而粮食又是重中之重,特别在北方边塞,在辽东更是如此。”

“北方用兵,粮草糜费,大多要从南方发运,不仅周转困难,耗时费力,也容易被敌人利用。”

李彦不懂兵事,但在现代看多了帝王戏、小说,知道里面打仗时经常提到后勤的重要,加上自己的观点阐发了一番,也说得头头是道。

茅元仪很快明白李彦话里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如今熊大人经略辽东,提出修边筑堡、以守为战,其关键便是粮食。只是北方苦寒,又多荒地,少人口,屯垦不易,三娃可有对策?”

才子们见茅元仪和李彦开始谈论兵事,都甚觉无趣,他们读的是圣贤书,做的八股文,平日谈说诗词,附庸风雅,哪里会管兵事。

何况有明一代,文重武轻,才子们倒是连茅元仪也一同鄙视起来,只是对方身份不同,也不好明着争辩,便自顾着和身旁的女伎调笑吃酒。

钟轩和谭元春也有些不满,偏偏对兵事不太了解,想要去讨好杨宛、王微两位佳人,却见其中一位颦着眉头,幽怨的目光不停在茅元仪、李彦身上打转;另一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露出倾听的神­色­,显然焦点都不在他们身上,让这两位才子更加不爽。

钟轩眉头一皱,撇嘴说道:“他一个种地的,能有什么办法?”

李彦笑了笑,将手中黑乎乎还沾着泥巴的甘薯往桌上一放:“谁说没有办法?这就是办法!”

李彦不理会找茬的钟轩,笑着对茅元仪道:“茅兄想必也知道,徐大人曾经在直沽垦荒,目的便是为了解决南粮北运和边塞用粮,在下今日来此,也是为了这件事。”

“哦!”茅元仪眼前一亮,疑惑问道:“却不知这妓院和军粮有何关系?”

“李公子许是想让军士们吃上黄金菜吧!”杨宛如掩口轻笑,风情万种地瞥了李彦一眼。

李彦有Chu女情结,对杨宛如这种美则美矣,却混迹***场中的女子自然没有好感,淡淡看了她一眼,又掠过清雅的王修微,倒是被她凝神倾听的专注模样引得心中一动。

李彦笑了笑,将甘薯放回竹篮:“这个嘛,暂时还不能说,等茅兄做了徐大人的幕僚,自然知晓。”

“全靠三娃成全,”茅元仪大喜,连忙举起酒杯敬了敬李彦,顾不上追问军粮与妓院、黄金菜到底有何关系。

钟轩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嗤嗤冷笑:“黄金菜?就这其丑无比的玩意?”

杨宛如不忿李彦对她的忽视,也伸出素白细­嫩­的手指指了指竹篮里黑乎乎的地瓜,娇声嗔道:“这卖相也确实太丑了点。”

李彦瞥了眼搔首弄姿的杨宛如:“在下以为,皮囊不过是身外物,关键还得看内在,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又有何用?”

又伸手指着甘薯:“它们虽然难看,胸中却有锦绣,待我烹饪出来,诸位一尝便知。”

杨宛脸­色­一变,狠狠地白了李彦一眼,这话明说甘薯,未尝不是在讽刺她。

王修微眸光流转,轻柔笑道:“奴家久居江南,却不曾听过此物,李公子这样说,倒是期待得很。”

王修微意态淡然,是确实好奇,钟轩却借着话头讥诮道:“我等都未听说黄金菜,这恐怕是你这个喇唬胡扯的吧?”

第一卷 番薯香

第十九回 海外

李彦淡淡看了钟轩一眼:“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钟公子可知道山外有山,海的那边也有广袤不下于大明的陆地?这黄金菜便是来自海外,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你说我孤陋寡闻?”钟轩顿时大怒:“你一个种地的,又去过什么地方?”

李彦淡淡笑道:“好教你知道,在日本、琉球的东面,是一望无垠的太平洋,大洋彼岸,就是美洲大陆,而我说的这两种作物,就是从美洲漂洋过海而来,传到广东琼州,正德皇帝曾经尝过,并钦封为黄金菜。”

钟轩、谭元春出身湖广,在座的才子多是北直隶人,对远在南方的琼州自然非常陌生,见李彦说得有模有样,尽皆沉默,无法反驳。

“哪里有什么美洲,你难道去过?”钟轩大声质疑道。

李彦将一只空碗倒扣在桌面上,指点着道:“美洲在太平洋东岸,大西洋西岸,其极北之地终年飘雪,和大明奴儿­干­都司北端只隔着一道狭窄的海峡,遥遥相望。南方气候炎热,降水丰富,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热带丛林,生长着各种植物,譬如花生、甘薯、玉米、马铃薯、番茄等等……”

李彦洋洋洒洒地讲起美洲的地理和风土人情,听得茅元仪啧啧称奇,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才子们都是闻所未闻,虽心有不甘,却听得入神。

杨宛如、王修微更是大开眼界,美目中异彩连连,目眩神迷。

不得不说,这两个女子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世尤物,杨宛如刻意流露的成熟媚态,还有王修微那种出尘的淡雅,都会让男人忍不住心动。

谭元春、钟轩的脸­色­都逐渐难看起来,他们平日和茅元仪一样,喜欢走南闯北,到处游玩,原以为自己见识已经够广的了。可是在李彦这个农夫面前,竟然完全不值一提,钟轩也再说不出质疑的话来。

“李公子,这美洲大陆丰富多彩堪比我大明,他们也有琴棋书画否?”一个好奇的声音传来,李彦闻声看去,却是那个淡雅的王修微,眼中闪过丝丝惊奇,似乎对这些地方很是向往。

李彦微笑颔首:“美洲大陆的文化虽与大明不同,却也有它的灿烂之处。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到了满刺加、印度洋、大食,后来西洋人不甘寂寞,也扬帆出海,却无意中漂到渺无人烟的美洲……”

李彦说起美洲的历史,起初还很淡然,说着说着就不免感到遗憾,想当初郑和大航海领先西方上百年,谁知道一个禁海,渐渐就落到后面,到了明清易代,更是不进反退,才有了以后的百年屈辱。

想到这些,李彦的声音不禁变的抑扬顿挫,隐隐有金石之音。

杨宛如妙目凝视,又是好奇又是迷惑:这个种地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王修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认真听着,不时轻轻颔首,越听越是神往。

钟轩却越看越不是滋味,突然嗤笑道:“原来是不通教化的蛮夷之邦,能有什么好东西?”

李彦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蛮夷之邦?我华夏若人人如你这般不学无术、自以为是,将来就要被这些蛮夷亡国亡种。教化?你倒是去辽东,好好教化教化建奴,让他们不要挑起战事。”

钟轩脸­色­发白,指着李彦怒道:“你、你说我不学无术?”

“说的就是你,”李彦狠狠瞪了回去。

“你知道勾股定理不?知道人为什么生病,植物如何生长,生铁怎样炼钢不?知道弹道、摩擦、风阻、氧化、冰河气候不?”李彦一叠声问得钟轩哑口无言。

“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只知道弄几首艳词小曲,喝喝花酒,吹吹牛皮,自以为是正道,却不知道‘道’是怎样的,更不知其所以然,这不是不学无术,什么才是不学无术?”李彦站了起来,伸手指了指满屋子目瞪口呆的才子,慷慨激昂地说道。

不知道是被李彦突然的爆发吓住了,还是在反思刚才这席话,满屋子的才子们都端坐桌前,过得半天,竟无人反应过来。

钟轩首当其冲,气得浑身发抖,也伸手指着李彦:“你、你……什么炼钢,那是铁匠的事,我等读圣人书,践行大道,岂可沉湎奇巧­淫­技?”

“奇巧­淫­技?”李彦忍不住哈哈大笑,抓起一只瓷碗举在空中:“钟公子既然说起道,在下便要请教,这瓷土烧成瓷是何道理?温度如何,原料配比如何?又是何道理?”

“嘭”地一声,李彦狠狠将瓷碗砸在地上,将众人吓了一跳:“又请问,这瓷碗摔落,为何会破碎,这又是什么道理?”

“不知道吧?”李彦转了个身,冷冷扫过众才子:“你们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与奇巧­淫­技有关?古人云‘格物致知’、‘穷天理’,这万事万物的道理,你们又明白多少呢?依我看,诗词文章不过小道,这才是大道。”

李彦这最后一句,说的甚是嚣张,凭他个小小农夫,年不过十四五,竟论起天下大道,将诗词文章说成小道,要是平时,众才子早就跳起来用唾沫将他淹没。偏生此刻厅中寂静,竟无人出声,都被李彦滔滔气势震慑,尚未反应过来。

众人脸上满是震骇,李彦不等他们爆发,突然落寞地笑了笑:“说这些­干­什么,在下还是去烹制黄金菜,请各位品尝品尝,权当是赔罪了。”

朝四周拱了拱手,李彦扬长而去,留下满座刚刚反应过来的才子茫然不知所措。

王修微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若有所思,眼前都是李彦离开时那落寞的眼神,忍不住感到心悸。

杨宛如水盈盈的眸中闪过一道异彩:这个家伙,似乎很不简单呢!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二十回 助阳

闻香楼后院的厨房中,闲杂人等都已经被撵走,宋大牛和郑书在外面把门,包有才打下手,先将灶火升了起来。

闻香楼听说李彦要做黄金菜,也非常配合地让出厨房,这里食材很丰富,还有不少高级货,油、盐、醋、糖等调料也都齐备,想做什么都可以。

李彦当初依着菜谱做菜,手艺还算不错,不过他并未打算烹制太复杂的菜肴,反正对韭黄、甘薯、玉米,这个时代的人基本不了解,只要充分体现特­色­,好看、好吃就行。

二楼的雅间中,闻讯而来的闻香楼掌柜王好贤正热情地给各位才子敬酒,胖乎乎的圆脸堆满­奸­笑,好似弥勒佛一般:“茅公子、谭公子、还有钟公子,你们在江南应该早就品尝过这黄金菜吧,鄙人粗陋寡闻,倒是好奇得紧,不知这黄金菜到底是何物?”

被李彦那么一忽悠,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相信黄金菜的存在,也不好说自己不知道,谭元春儒雅地笑了笑:“掌柜的等会见了就知道,至于这菜嘛,却是从海外那边传过来的!”

“怪不得,原来竟是海外珍品,”王好贤露出恍然的神­色­,又问:“不知滋味如何?鄙人已是垂涎欲滴了。”

茅元仪谦谦君子,不习惯说谎,只得­干­笑道:“茅某也还没尝过,只是闻名已久,闻名已久!”

王好贤却是吃了一惊,他知道茅元仪的身份,茅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官宦人家,茅元仪更是江南有名的风流才子,他居然没吃过,看来这黄金菜果然菜如其名,珍贵异常。

而看其他人尴尬的神态,想必也是没有吃过,那些北直隶的书生也就算了,谭元春、钟轩都是湖广富贵人家的子弟,竟然也没吃过,可见黄金菜的珍稀程度。

王好贤小眼眯成两道细缝,­色­迷迷地看着娇媚的杨宛如和王修微:“杨姑娘、王姑娘想来是品尝过黄金菜吧?”

李彦表现越出­色­,感觉被轻视的杨宛如就越想讨回颜面,闻言美目流转,娇声笑道:“奴家也只是在金陵小公爷府上吃过,这黄金菜,­色­泽金黄,灿若霞光,可好吃着呢!”

杨宛如将黄金菜说得天花乱坠,狠狠夸赞一番,实质都是些广泛的描述,心想我说得这么好,等会你做出来的东西不好,那可就不是黄金菜了。

杨宛如故意捧杀,自以为得计,王好贤却当了真,在那里有些坐立不安,这等好菜,他一定要抓在手里,这是结交达官贵人的绝佳利器,对于闻香楼和自己的事业非常重要,可惜李彦不让楼里的人帮忙,要想知道材料、做法,必须另外想办法。

王好贤坐在那里想着办法,众才子也都心怀鬼胎,不忿刚才被说成不学无术,都想着等会这黄金菜上来,说不得要好好贬低一番。

就在众人新神不宁的时候,终于听到虚掩着的门吱呀一声,李彦推门而入,包有才等人端着托盘跟在身后。

来了,看我等不将那黄金菜说得狗屎不如!才子们直勾勾地盯着李彦,有人已经捋起袖子,跃跃欲试。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李彦微微笑道,向才子们拱了拱手:“还要再说声抱歉,因为黄金菜材料难得,烹制不易,无法请诸位都来品尝。”

才子们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敢情人家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连品尝评价的机会也没有。

又有人恨恨想道:你不让我们吃,我们就不会闻,不会看么,菜品讲究的是­色­香味,我们就从­色­、香方面来贬低你,看看还有人会吃不!

李彦示意郑书端出第一道菜:“在下准备了六双筷子,就请茅、谭、钟三位公子,王、杨两位姑娘,还有王掌柜品评。”

李彦掀开亮银的盖子,这第一道菜却是韭黄炒­鸡­蛋,只见韭段­嫩­黄泛白,混着炒成金黄的­鸡­蛋片,静静躺在在雪白的瓷盘中,散发出淡淡清香,清雅脱俗。

有心交好的茅元仪忍不住叫了一声“好”:“闻之忘俗、见之忘俗,却不知滋味如何?李兄,我这可要动筷子了。”

钟轩和众才子都无话可说,这道菜味道不知如何,但卖相确实符合中国人、特别是他们这些自诩高雅的审美情趣,清淡怡人,无可指摘。

杨宛如美目不停在满脸微笑的李彦和­色­泽淡雅的韭黄上打转,心中略微有些失望,知道李彦推出黄金菜,怕是早有准备,想要他出丑是不能了。

王修微看了李彦一眼,素手轻柔地提起竹筷,这淡雅的小菜是他亲手做的吗?听说他是徐光启的学生,却在乡间种田,又会做这等新奇小菜,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茅元仪首先伸出筷子,接着是谭元春、钟轩,然后才是王修微、杨宛,王好贤在最后。

钟轩夹起几片韭黄放入口中,咀嚼两下,很快撇嘴说道:“也太寡淡了些。”

“仲敬兄此言差矣,此菜口感­嫩­滑、口味清香,清淡才是风格,”茅元仪仔细尝了尝,才大声赞叹。

菜肴讲究­色­香味,多数时候却又没有客观的标准,有人嫌寡淡,有人却觉得清淡很好。

王修微却是很喜欢如她所着衣裳一般的鹅黄|­色­泽,素手放下银筷,柔柔地呢喃道:“闻香有菜天下无,­色­如鹅黄一寸余,不知怎的,修微想起了初春时节的西子湖呢!”

钟轩刚要和茅元仪争辩,听了王修微的话,却是缄默不语,歌姬虽然地位不高,名声却是极大,才子们自诩风流少不得要巴结交好,与其争辩,传出去未免显得小家子气。

钟轩脸­色­铁青,向谭元春使了个眼­色­,希望这位好友能够为自己挽回颜面。

谭元春却好像没有看到,脸上浮起微微的笑容,目光温柔地看着王修微:“此菜淡雅、脱俗,让人难以忘怀,元春也想起西子湖畔,修微立在断桥桥头,垂杨树下,wωw奇Qìsuu書còm网那幅画面,端的是终生难忘。”

李彦听的身上有些发冷,便对连吃两口菜的王好贤道:“王掌柜,你可知晓这道菜还有一处妙用?”

“哦,不知道是什么妙用?”王好贤舔了舔嘴­唇­,急忙问道。

李彦笑了笑:“此菜名金风玉露,食材是韭黄、­鸡­蛋,韭黄者,韭菜也,具有补肝肾、助阳气的作用,又无异味,故而青楼不可不备。”

“壮阳的?”王好贤小眼一亮,大声叫好:“妙,果然是妙。”

杨宛如皱了皱鼻翼,娇嗔道:“呸,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宛如不要生气,修微是韭黄,你却是那红彤彤的枣儿,迷死人不偿命!”茅元仪将杨宛搂在怀里,哈哈大笑。

才子们听了这话不由哄堂大笑,都用炙热的目光看着杨、王二女,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贬低菜肴的心思也就淡了。

听了这粗俗的话语,王修微不禁俏脸微红,神­色­复杂地瞥了李彦一眼。

唯有谭元春脸­色­铁青,狠狠瞪着李彦。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二十一回 红颜

李彦还不知道无心的一句话就将谭元春得罪了,他有点成功的喜悦,韭黄炒­鸡­蛋这道菜可以说大获成功,看王好贤的样子,就恨不得马上叫闻香楼的厨子来学习。

不过,韭黄炒­鸡­蛋虽然不错,但也只是有特­色­而已,黄金菜到底如何,还要看后面两道菜是不是同样有特­色­,同样­色­香味俱全,只有如此,作为一个系列,黄金菜方能闯出名声。

“尝过菜,下面再来一道点心,还是六份,请各位品评,”李彦一摆手,宋大牛便将一只扣着亮银­色­半球形盖子,尺许见方的白瓷盘放到桌面中央。

掀开盖子,只见白­色­瓷盘中央,几只金黄|­色­的元宝升腾着淡淡的|­乳­白­色­蒸汽,金黄与白瓷交相辉映,与韭黄炒­鸡­蛋的淡雅相比,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这道菜,菜名富贵荣华,请各位品尝!”李彦作势请道。

所谓“富贵荣华”其实就是烤地瓜,将烤好的地瓜剥掉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囊,用刀片切割而成,制作简单,卖相华丽,至于味道,也是纯天然的,至少城市里喜欢拿它当零食吃的女孩子很多,乍吃一两回,应该会感觉不错。

“富贵荣华,看上去确实不错,”茅元仪笑着扒了一只元宝到自己碗中,用瓷调羹掏了一块,放进口中尝了尝。

周围的才子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别人吃东西总是越看越香,何况烤地瓜的瓤­色­泽金黄,看上去确实诱人,有人忍不住吞了唾沫,却没有人会去嘲笑他,因为大家都差不多被诱发了条件反­射­,开始分泌唾沫。

钟轩这次没有说话,虽然他知道要找茬的话,可以说这玩意太甜、缺少水分、口感不够细腻等等,但他怕自己说了,别人又说好,白白丢脸,也就老老实实地不再说话,眼帘低垂,做出一副正在品尝的样子。

都说女人爱黄金,杨宛如第一眼就喜欢上这道金灿灿的“富贵荣华”,她甚至比茅元仪先吃到口中,还连吃了两口,这才发现有些不妥,便笑了笑道:“甜而不腻,糯而不粘,口齿留香,回味悠长,还有这富贵堂皇,雍容华贵的卖相,不愧是富贵荣华呢。”

王修微却不太习惯这种口味,她轻轻放下瓷调羹,也点了点头,淡淡道:“确实与众不同。”

两个美女都这么说,其他人当然更没有意见了。

“徐公子……呃……不知这道荣华富贵,可有什么妙处……呃!”王好贤吃得太猛,被噎住了,连打两个饱嗝。

“这个嘛,也是有的,可以通肠胃、抗衰老,美白肌肤、保持弹­性­、避免老化,”李彦那个时代,有段时候特别流行养生,他也懂得一些,依样说道。

不想话音刚落,观风阁内立时一片莺莺燕燕,杨宛如也忘了和李彦的恩怨,小手抚着白­嫩­的脸蛋,瞪着水汪汪的媚眼,惊讶地问道:“真的?那我可要多吃一点。”

李彦点了点头,作用肯定是有的,但是能有多大就难说了,如果吃多了甘薯这种含糖比较高的食物,说不定还没来得及衰老,就已经发胖,或者得糖尿病了。

不过别人显然不这么想,听风阁内除了王修微、杨宛如,还有五六位歌姬,此刻都唧唧喳喳,或惊讶、或叹息,都是遗憾这道黄金菜不能经常吃。

“可以养颜护肤!妙,果然是妙,这道富贵荣华,果然也是青楼必备!”王好贤眯着小眼,迫不及待地大声问道:“却不知这第三道黄金菜,有何妙处?”

李彦笑了笑:“还是老规矩,先请各位品尝。”

经过前两道菜的铺垫,特别是一道助阳,一道美容,又都是从未见过、­色­香味俱全的新菜,众人的期望值已经被吊了起来,都直愣愣地盯着上菜的包有才。

这次端上桌面的,却是一只其貌不扬的陶瓮,揭去盖子,浓郁的清香随着蒸汽喷薄而出,谭元春深深地吸了口气,“咦”了一声:“有­鸡­汤的味道。”

“谭公子说得不错,这第三道菜正是一味羹汤,”李彦做了个手势,包有才会意地将盛好的第一碗送到谭元春面前。

洁白的瓷碗中,距离碗口寸许的地方,黏稠的羹汤表面­色­泽­嫩­黄,淡淡的白汽和着清香袅袅升起,和前两道菜一样,这道羹汤的卖相也十分不错。

谭元春拿起白瓷调羹舀了一口,细心品味,不由暗暗苦笑,怪不得让自己第一个品尝,这道菜显然是最花功夫的,想要贬低,却也不能胡说,那样丢脸的只能是自己。

“有­鸡­汤、鲜贝、火腿、蛋花,主料却是陌生得很,”谭元春只好不褒不贬,缓缓说道。

李彦笑了笑:“玉米,也叫珍珠米、红颜麦,这道羹汤,便是叫红颜如梦羹。”

“红颜如梦?”王修微低低呼道,痴痴看着碗中个三鲜玉米羹:“却不知为何叫做这个名字?”

李彦微微一愣,他也不知道玉米为啥叫红颜麦,只好胡诌道:“玉米结在植株上,原是包裹着叶片的,一层又一层,只有剥开这些衣服一样的包叶,才能看到里面|­乳­黄粉­嫩­的果体,果实顶端又结有长须,好似女子的青丝。长须为发、绿叶为衣,体香­嫩­白,宛若绝世佳人,故而民间又叫红颜麦。”

杨宛啐了一口:“呸,真下流。”

风流才子们向来不缺乏意­淫­想象的能力,都直勾勾地看着杨宛、王微,似乎想像着他们就是那长发飘飘,绿叶为衣的红颜麦,想象着扒去绿叶,藏在里面的那又香又白的胴体。

“妙!妙啊!”王好贤又叫了起来:“韭黄可助阳,富贵荣华能驻颜,再来一碗红颜羹,黄金三菜,果然都是青楼必备。”

王好贤话音一落,便有才子跟着叫好,李彦却无比惊讶地看到王修微­嫩­白得几近透明的脸颊上滚落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似乎察觉到李彦的目光,王修微抬起绝美的脸庞,对着李彦笑了笑,说不出的凄美。

王修微抬起手腕用绣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低低吟道:“白瓷碗中羹汤稠,记得同君田边走。千里君今千里我,冰清玉洁为谁留。”

李彦心中大喜,王修微是江南名妓,有了她这首诗,黄金菜想不出名都不可能,不过看到王修微悲戚哀伤、梨花带雨的模样,又不禁心疼莫名。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二十二回 银钱

美人吟诗,众才子自然要应和,观风阁的气氛再度变得非常热闹,­精­明如王好贤者,也知道不管黄金菜以前如何,是不是李彦在胡诌,但从今而后,必将美名传遍天下。

李彦向茅元仪告辞离开,接受王好贤的邀请,到二楼的厢房商议黄金菜的事情。

黄金菜一共三种,王好贤已抽空让人打听过,知道玉米在中原一带已有零星种植,不过很少,韭黄则没有人听说过,至于那道富贵荣华,连食材是什么也不清楚。

知道材料,又见过样子,要做出红颜羹并不难,难的是找出没有人听说过的韭黄,还有弄清楚富贵荣华的食材。

王好贤长得圆嘟嘟地,是个大胖子,总是笑呵呵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两只小眼眯成细缝,让人很难看清他的真实的眼神。

无商不­奸­,何况是穿越以后,连续碰到两次治安事件,李彦让宋大牛留在身边,包有才留在三楼听风阁,郑书等在外面。

匹夫无罪,怀璧自罪,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听说李公子是朝廷新任通州练兵使徐光启大人的学生,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才华横溢,”王好贤笑眯眯地请李彦入座用茶,温和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王好贤不叫徐公子,显然已经打探到李彦的底细,青楼伎馆,本就是三教九流会聚的地方,倒也并不奇怪。

他这么叫,就是要告诉李彦,我已经知道你的底细,不要乱开价。

或许是穿越而来,还不能融入这个时代,李彦对王好贤这种脸上笑眯眯,心机特别深沉的人,打心眼有些戒备,他微笑着拱了拱手:“哪里,李彦不过是一种地的罢了。”

“与众不同的人种地也不一样,只有三娃你这样卓尔不群的,才能做出刚才那几道菜,”王好贤呵呵笑道,也是在告诉李彦,那所谓的“黄金菜”根本就不存在。

“呵呵,”李彦抬手摸了摸脑门,这王好贤溜须拍马实在太厉害,又处处暗藏玄机,不能不小心对付。

“黄金菜是南方那里传来的,在下不过拾人牙慧而已,”李彦咬死黄金菜的来历,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真相。

王好贤打着哈哈,出言试探:“不错,听说源自海外,三娃你真是不简单,连番邦的海外奇珍都能种植,韭黄水­嫩­,红颜麦香甜,还有……哦,剩下那道菜是什么来着?”

“富贵荣华,”李彦微微笑道,不经意地绕过王好贤设下的陷阱。

“对、对,就是富贵荣华,”王好贤小眼眯得更深了,看到李彦不好糊弄,端起茶盏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又呵呵笑道:“鄙人对烹饪也小有心得,若是没有猜错,这红颜羹应是用玉米、鲜贝、火腿丁、­鸡­丁在­鸡­汤中熬煮,如果再加一点枸杞,味道或可更加鲜美。”

王好贤能看出红颜羹的做法,李彦并不奇怪,毕竟就是一碗羹汤,材料的特­性­与火候多摸索几次,都能知道,厨师的经验丰富,完全能够做出滋味更好的红颜羹。

李彦略一沉吟,决定不再和王好贤兜***,生意场上的事情他能看得明白,但面对面交锋肯定不如对手。

“红颜麦南方就有,韭黄只有我能种植,富贵荣华的食材和做法也仅有我知道,王掌柜若是有兴趣,咱们就明白人说明白话。要是不然,我再去别家,生意不成仁义在,王掌柜你说呢?”

王好贤对李彦的直截了当有些准备不足,他知道李彦是卫学学生、徐光启的弟子,这种人应该羞于言利才是,不过很快想起李彦做过喇唬,便有几分明白,呵呵笑道:“三娃真是快人快语,不过你能保证韭黄只供闻香楼,富贵荣华的做法不外传么?”

李彦知道徐光启现在不会去种植韭黄,这老头只对知识感兴趣,推广不得其法,便点了点头:“若是闻香楼吃得下,明春以前,韭黄可以保证独家供应,当然量也很少。至于富贵荣华的食材和做法,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半年的时间,足够闻香楼扬名天下,那以后想要瞒也很难了。”

“只能有半年的时间么?”王好贤笑了笑:“韭黄与富贵荣华的产量如何?”

“明春以前,能提供的韭黄也不多,至于富贵荣华,南方也有,不过比玉米少很多,天津卫除了老师与我,也不会有人种植。”李彦知道拿方法赚钱只能有一次,不过作为第一桶金也已足够。

王好贤眯眼看着李彦:“哦,想来这富贵荣华也不难种植。”

李彦心中明白,王好贤这是在为压价做准备:“别的我不敢保证,明年开春也只有我会种植富贵荣华,到了秋天才能收获,在那之前只有闻香楼有这道菜,王掌柜还怕赚不到钱吗?”

王好贤沉吟片刻,才放下茶盏,摆了摆手:“那行,你种的韭黄和富贵荣华,闻香楼包了。”

李彦不以为然,微微笑了笑:“在下虽然不会做生意,这点食材还是卖得掉的。”

小狐狸!王好贤暗暗骂了一句,只好开出交换菜谱的价格:“至于那烹饪方法嘛,贤侄你可不要怨我说话不好听,不管是用料、火候,还是最后的口感、口味,都不是最佳,所以,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可以和闻香楼的大厨学习学习。”

李彦抬头看了王好贤一眼:“既如此,那就不打扰了。”

五两银子就想知道黄金菜的做法,李彦忍不住有些好笑,作势欲走。

王好贤连忙伸手阻拦:“李公子、三娃、贤侄……不用急着走嘛,我出十两、二十两,不,五十两,五十两总可以了吧?”

“以后再说吧,我想还有别的人家会感兴趣的,”李彦淡淡说道,他对银子的价值缺少概念,五十两银子似乎很多了,但这个姿势他要摆出来,以试探王好贤的底线。

“八十两,可以买两三个清官人了,最多八十两,不能再多了,”王好贤惶急地拦在李彦身前,肥嘟嘟的圆脸变得通红,额头上都是汗水,似乎生怕李彦真的离开。

“三娃,闻香楼是天津卫城最好的青楼,闻香阁是最好的酒楼,你去别的人家,未必能给出这么多。”

“哦,王掌柜旗下的产业还真不少,岂不是能赚更多的钱?”李彦笑了笑,能买三个人,似乎挺多了,嘴上却说道:“天津卫不行,京师总有人出得起价格。”

听李彦这么说,王好贤又伸出两根手指,不停地摇晃着:“再加二十两,一百两,不能再多了!”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二十三回 尾行

拿着一百两面额的银票,还有价值二十两的散碎银子和制钱,走出闻香楼的李彦突然明白自己还是没斗得过王好贤这个老狐狸,因为他刚刚知道,闻香楼一席顶级“八珍宴”的价格就是八十八两。

不过,第一次就能赚到一百二十两银子,足够五六户一般人家一年的生计,李彦觉得还能接受。

临走的时候,他向王好贤要了只食盒,将闻香楼有名的扒肘子、蒸­鸡­、红烧牛­肉­、扣­肉­等打包装满,算起来也值不少的钱。

“包有才,街上哪里有衣布、家具等物事卖的,咱去买上一些,还要雇些人,咱也算告别贫穷,得以温饱了,”李彦将一百两银票揣在怀里,手上拎着两串制钱和装着散碎银子的钱袋向包有才晃了晃。

包有才拎着沉甸甸的食盒,满脸崇敬地望着李彦,虽然不知道钱袋里有多少银子,就是那两串制钱,也能买很多东西。

“少爷,天­色­不早了,陈小旗说今天要提前关城门,咱是不是先回去,明天再进城买东西?”包有才弯了弯腰,谦卑地说道。

李彦见大街上确实没什么人,街头还有巡街的衙役,看来城里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微微有些失望:“那就回去吧,反正今天的晚饭有人请了。”

李彦带着穿越后的第一桶金离开闻香楼,并没有察觉到楼内两道怨恨的目光,还有两道贪婪的目光。

“你说这个李三娃不过是小直沽种田的?”王兴盯着李彦的背影,似乎还想看清楚他手上拿着的银钱。

周彪连忙将一脸的­阴­森换作谄媚的笑容:“四爷,我周彪还能骗你不成?刚才那四个人,包括这个李三娃,都是我以前的手下,你不会也被他唬住了吧?”

“说什么呢?”王兴不满地瞥了周彪一眼:“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到几个菜式,居然从三叔那里骗了一百多两银子,一百多两银子啊!”

王兴想到取银子时的情形,现在还心疼不已,眼中的目光渐渐狠厉起来:“哼哼,我会这小子明白,不该要的钱,是绝对不能伸手的。”

“是是是,这小子就该教训,”周彪在一旁听得兴奋起来:“四爷,要不要我帮你把银子拿回来?”

“就你?”王兴不屑地瞥了瞥周彪:“听说你手下的喇唬都解散了,不会和这小子有关吧?”

“哪能呢,还不是我姐夫,就是锦衣卫做小旗的那位想给我在军中某个出身,您说我去受那个罪­干­啥啊?”周彪连忙否认。

王兴点了点头:“那行,以后就在爷这里混吧,今天这事也用不着你,我让几个人跟上去,路上找僻静的地方把银子抢回来,可不能便宜这几个小王八蛋。”

闻香楼位于城中,到南门要经过一段长长的石街,李彦上次穿越过来,没心思细看,如今虽然赶路,却也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真正的明代古城。

李彦东看看西看看,无意中发现身后远远地有个身影,开始还以为是别的行人。

想想又觉得不对,因为李彦要看东西,有的时候走得很慢,没有东西看的时候,又会抓紧时间赶路,但身后那个人总是不远不近保持着距离,|Qī-shū-ωǎng|而在那个人的身后,隐约还有几个人影。

肯定不正常,难道想把钱抢回去?李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眼前浮现出王好贤那张胖乎乎的圆脸。

李彦有意识地加快脚步,果然身后那个人也快了些,还是远远跟着,很明显,对方盯上他们了。

“少爷,好像有点不对劲,”包有才靠近李彦,压低声音说道。

李彦看了他一眼:“你也看到了?不要理他,先出城再说。”

原来少爷已经知道了,包有才敬佩地看着李彦,用力点了点头。

天津城南门已经处于半关闭状态,陈小旗看到李彦远远大声喊道:“三娃,你们可来了,赶紧出城,就要关城门了。”

“多谢小旗,”李彦装作无意向身后看了一眼,发现那个人走近了些,在看墙上贴着的布告。

李彦将一块足足有二钱的碎银子塞到陈小旗手中,装作寒暄的样子随意问道:“明天城门会照常开吧,那个飞贼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住。”

陈小旗感觉到手中冰凉的银子,捏了捏,分量不轻,脸上都笑开了花,知道李彦这下真的是飞黄腾达了,心中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呵呵笑道:“这个飞贼专偷大户人家的密室宝箱,不过三娃你也注意点,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明天城门正常开,我不当值,等会跟他们打个招呼。”

李彦点了点头,拉住要送他们出城的陈小旗,凑过去低声说道:“小旗,那边有个人很可疑。”

“哦,”陈小旗立马紧张起来,就要转头望去。

李彦拉住陈小旗:“不要乱看,免得贼人察觉。”

陈小旗闻言凛然,连忙不再乱动,李彦又道:“就是我们身后一百多步,站在墙边看布告的,我刚过来时他就在了,一直看到现在……”

李彦没有继续往下说,陈小旗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李彦他们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就在看布告,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还在看布告,行迹果然可疑。

陈小旗起先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人何时来的,李彦这么说,又确实看到那个人,便信以为真。

看到陈小旗要去叫其他人,李彦故意露出慌张的神情:“小旗,你们要做事,那我就先走了,改日请小旗去闻香楼吃饭。”

“啊,闻香楼?好、好的!”即便是有事情要做,陈小旗还是感到很惊喜,等李彦出了城门,才想起那个看布告的人,回头一看,那个人正低着头向这边走来。

陈小旗只觉热血上涌,刷地抽出秀春刀,喝道:“不要动,给我站住。”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二十四回 休妻索娉

出了城,包有才摆开架势就准备跑,李彦微微笑着摆了摆手:“不用担心,他们不敢追的。”

李彦好整以暇地回过头,透过尚未关合的城门缝隙,看到那个护院打扮的人在和陈小旗解释什么,并递了张纸过去,又过了一会,才转身离去。

在转身的时候,那人似乎抬头向城外看了一眼,目光冰冷。

“走了……”包有才声音微微颤抖着道。

李彦点了点头:“他们想暗中下手,如今被我们发现,又在城门口留下痕迹,自然不敢继续来追。”

听到这里,包有才他们才吁了口气,庆幸不已。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李彦看着缓缓关上的城门,知道不会再有人追出来,但还是不敢放松,这件事不会这样就完的。

到底是谁呢?王好贤?不太像,毕竟他认为自己是徐光启的学生,不敢这么乱来,何况双方还有后续交易,闻香楼要的韭黄、番薯只有李彦才能提供。

此外还会针对他们的,只有周彪,或者是想要这一百两银子的。

不管是谁,如果对方还敢再来的话,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李彦嘴角浮出一丝冷酷的笑意,招呼包有才他们赶紧回家。

城门关得早,李彦他们回到小直沽时天刚擦黑,远远就看到昏暗的茅屋中,似乎晃着几个身影。

“二丫!”李彦心头一惊,几乎是跑着冲向门口,听到二丫在旁屋里应了一声,才松下一口气来。

这个总喜欢甜甜微笑的女孩,已经在李彦心中占据重要地位,他也不理会外间那几个人,立即跑进旁屋,昏暗的光线中,隐约可见女孩甜甜的笑容,分明有些勉强,眼脸处特别亮些。

李彦心中一疼,走上前去将二丫娇弱瘦削的身子搂在怀中,温语安慰道:“姐,三娃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李三娃!”外屋猛地响起一声怒吼:“你们姐弟两竟做出这等苟且之事,也罢,我严家可不会要这样的媳­妇­,今日宋里正也在,这是休书,就这么吧!”

感觉到二丫的身子僵了僵,从他怀里钻了出去,李彦不由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姐弟俩亲热一下关他何事?”

“他们是严家人,”二丫脸上笑着,声音却有些颤抖:“姐、姐不嫁人了。”

李彦这才想起来,二丫并非李三娃的亲姐姐,而是李家的养女,从小便和邻近大直沽的严家许了亲,不料严家这些年靠着贩卖烧酒,渐渐兴旺,也就生了嫌弃之心,已经数次提出解除婚约,李母自然不肯。

如今李母去世不过数日,严家却是直接上门下了休书。

李彦看到二丫一边笑着一边流泪,心中已是怒火蓬勃,他能想象在这个时代,未婚被休将对女孩造成多大的­精­神伤害。

严家即便要这么做,完全可以私下协商,他们却在李母尸骨未寒之际,大张旗鼓,吵吵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宋里正、陈阿婆,你们可都看到了,非是严某嫌贫爱富,实在是这未过门的媳­妇­太不检点,不仅家中常有不三不四的男人进出,还与并非嫡亲的义弟当众搂抱,他们整日生活在同一个屋里,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

“严伯,”李彦走到门口,冷冷打断了那个四十多岁男人的“表演”,突然笑了笑:“严伯既然并非嫌贫爱富便好,免得将来后悔。”

说着便将那张被二丫攥得皱起的婚书递了过去:“从今而后,二丫便和你严家再无半点关系,也请严伯好自为之,若是再有那毫无根据的蜚短流长,呵呵,可别怪李某不客气。”

明明李彦是微笑着在说话,严明却感到阵阵发寒,想起眼前的少年曾经是喇唬,昨日还打了横行南市的周老虎,不禁有些胆怯,连忙将婚书收回来,­干­笑了两声:“嘿嘿,严某说话,向来有根有据,此事虽由我严家提出解聘,但错在女方,按理还要退还当日的聘礼。”

严明知道李家没钱,他是看上李彦刚得到的那五十亩地,虽说土地贫瘠,种些高粱酿酒却是可以的,总要比这傻小子拿来种什么番邦的无用之物好些。

“这也是正理,既然婚约解除,聘礼总是要退还的,”陈媒婆捏着绣花的手帕,在身前挥了挥,故作热情地笑道:“当日定亲是老身做的中人,严家出了五斗上好的麦子。”

严明和陈媒婆都打眼瞧着李彦,看这屋里连坐的凳子、照明的油灯都没有,知道他还不起这个聘礼。

“三娃啊,看你家现在情况也不太好,没有麦子我看银子也行,没有银子,也可折作其他财物或田地,严员外,你觉得呢?”陈媒婆挥着手帕,“温语”说道。

李彦笑了笑,原来是看上了那些田地,虽说贫瘠,到底种过庄稼,要好过那些荒地。

人心险恶啊!李彦不禁暗自感慨,这两个人不顾李母尸骨未寒,便上门欺凌孤苦无依的姐弟俩,不仅要退婚,还要谋取李家的地产,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李彦早就今非昔比,注定是要失望了。

“宋里正,你怎么说?”李彦转过头,看向早上还热情相待的小直沽里正宋盘,按说都是一个村里的,理该相帮才是。

宋盘虽是里正,平常最为趋炎附势,闻言冷冷应道:“五斗上好的麦子值银二两,可买上等田地四亩,下等田地五十亩。”

李彦看到包有才和郑书欲言又止,便知道宋盘是在胡说,他们是吃定自己拿不出五斗麦子,也没有二两银子,最后只能用田地来换。

“好大的胃口,”李彦笑了笑,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宋盘、严明与陈婆子。

乍一接触李彦的目光,严明不禁有些发慌,嗓子里发出尖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若有麦子,便马上还来,不然就用田地换。”

“哦,麦子,不知道这点银子能买几斗?”李彦微微一笑,手腕翻动,亮出掌心托着的一锭­鸡­蛋大小,足有三四两的银锭,另一只手也高高举起,装着散碎银子和两吊制钱的布袋沉甸甸的悬在空中。

昏暗的光线中,严明等人都看到银锭淡淡的光泽,不禁都愣在那里。

虽说三四两的银锭他们都见过,那沉甸甸的钱袋看上去也就最多几十两银子,不算离谱,只是前后反差太大,原以为李家家徒四壁,没想到李彦随手就拿出几十两银子,顿时都被震住了。

最见不得银钱的陈婆子已经颤抖地伸出手臂,口中喃喃念叨:“银子、银子、银子……”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二十五回 家仆

严明、宋盘皆是小康之家,家产也算殷实,但要从身上随便拿出几十两现银来,却也不能。

骤然面对巨大反差,严明有些迷糊,不由自主伸出手去。

李彦左手放下钱袋,右手缩回,顿时让严明和陈婆子扑空,他微笑着瞥向宋盘:“里正大人,不知这聘礼是否定要今日归还?”

看到李彦脸上的微笑,宋盘猛然想起这两日关于少年的传言,除了那水田换成旱地的笑话,还有人说少年背后有靠山,这才敢打周老虎,如今看来,先得田,后有银,想必是真的。

“不必,旬日内还上即可,”宋盘赶紧敛容言道。

严明手臂僵在半空,进退不得,老脸不由一红,幸好光线昏暗,看不真切,讪讪地­干­笑两声:“也好,便等贤侄还了聘礼,严某即退还婚书。”

“如此便好,李某就不请各位用餐了,走好,”李彦冷冷地拱了拱手,示意包有才将食盒放到桌上,准备吃饭。

依稀看到闻香楼独有的雕花食盒,宋盘眼中­精­光一闪,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彦一眼,脸上挤出笑容:“三娃,那宋某就先告辞了。”

严明未能达成先前的目的,颇有些失望,却又存着一丝犹豫和庆幸,忍不住想到李家若是真的有钱了,这门亲事倒也不急着回掉。

陈婆子早认出闻香楼的雕花食盒,这会却换了副面孔,热情地要给李彦介绍姑娘,被李彦冷冷回绝后,也不恼怒,反而一再打包票,说是不会让他失望。

等三人离开后,李彦才与郑书将食盒中的菜肴摆放到缺腿的桌上,包有才不知从哪里弄来半截蜡烛,点亮后烛光摇曳,倒是别有味道。

“二丫,快点出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吃的回来了,”李彦用筷子夹起一块扒­鸡­放到嘴里试了试,闻香楼的食盒设计­精­巧,居然还有温度,正好食用。

“三娃,真有吃的么,你拿点给我好了,”二丫却躲在里屋不肯出来。

李彦皱起眉头,知道是严明的那些话让二丫有顾虑,正要去劝,却看到包有才走上一步,哈着腰低眉顺耳:“三……老爷,要不你收我为奴吧!”

“啥?”李彦不由愣了愣,奇怪地看着举止异常的包有才:“你叫我什么?”

“老爷啊,老爷您如今有钱、有地,就收下我们几个做奴仆吧!”包有才抬起头眨了眨眼,嘿嘿笑道,又像意识到什么,很快低下头,弓起身子。

李彦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包有才的手臂:“行了,你们不用做我的奴仆,要是愿意,便一起­干­,有我吃的,便有你们的。”

在李彦看来,奴仆和主人之间天然对立,并不可靠,他想要忠诚的部下,或者说伙伴,这是靠合同、奴役得不到的。

哪想包有才等人并不领情,脸上有些失望,又很迷惑,包有才涎着脸笑道:“老爷……你如今有大官做老师,又有几十亩地,有银子,咱们当然愿意跟着你,可也要有名分啊,你就收了我们吧!”

宋大牛也在旁边嚷嚷道:“三娃,你做了老爷,每天给我馒头吃就行。”

“去去去,爱做不做,哪有跟老爷讲条件的,”包有才骂道,却拿眼瞧着李彦,看他如何回答。

李彦正想着用什么说辞来解释,冷不防一直默不作声的郑书噗通跪在地上:“老爷,这两日的事情我们都看在眼里,以您的才华,家业必定会越来越大,总少不了要几个奴仆。我和大牛、有才都是孤苦无依的游魂,过去虽然不堪,也是不愿被别人糟蹋,但跟着老爷做事,我们确实愿意,您请收下我们吧!”

郑书说完,便拿额头撞击地面,嘭嘭嘭磕起头来。

包有才反应快,也跪倒在地,磕头求道:“老爷,你一定要收下我们,给我们个名分。”

李彦有些发愣,哪有哭着喊着要做人奴仆的,不过也隐隐有些明白,自己那套收买人心的做法,在这时代未必有效,起码包有才等人觉得并不牢靠。

他只好苦笑着弯身扶住郑书的手臂:“行,我答应了,咱就签个契约,你们跟着我,保证日子会越过越好。”

“不过,你们也不要叫我老爷,就叫……叫少爷吧,”李彦扶起郑书和包有才,略显无奈地说道。

“是,少爷!”包有才起身后,很恭顺地叫了一声,又转过去向着里间唤道:“小姐,咱们是李家的仆人了,您就出来用餐吧!”

李彦想不到二丫的问题可以这样解决,不过一起用餐也不可能,包有才他们就分了些菜站到锅台那边,因为没有凳子,李彦与二丫也是站在桌子两侧。

“三娃,你哪来的银子呢?”跳动的烛光中,二丫顾不得吃饭,又欣喜又惊诧地问道。

“来,先吃菜,”李彦将一双筷子放到二丫面前:“今天徐嫂没来么?要不要叫她一起来吃?”

二丫笑了笑,拿起一只空碗:“我给徐嫂送点过去好了。”

看到二丫的笑容有些苦涩,李彦旋即明白未能看到徐寡­妇­的原因,想来和二丫一样,都是被流言蜚语所困扰。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好,至于这些银子,当然是那些韭黄、番薯换来的。”

“啊,韭黄能换这么多菜么,还有番薯不是只能用来喂猪的吗?”二丫分着菜,不解地眨了眨娇俏的月牙眼儿。

“谁说只能用来喂猪,那都是不了解的人乱说的,”李彦抓起半只扒肘子,啃了一口满嘴流油,闻香楼的手艺确实地道。

“明天啊,咱就去雇几个人,将地里的番薯收起来,那可都是金子啊。”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二十六回 买人

次日清晨,李彦没有急着去天津城,这一天正好是小直沽通济集赶集的日子,通济集逢三、逢九开市,每当这一天,都会有很多商贩来到白河、卫河交叉处河口的集市,将商品摆放出来,供大家购买。

李彦想买的东西,集市上差不多都有,而且还更便宜方便,当然就不用再去天津城。

“三娃,我们看看有没有小牛买好不好?明年开春好耕作那五十亩地,小牛耕地可快了,”二丫挎着竹篮,笑呵呵地说道。

李彦拽了拽二丫的辫子,笑着说道:“嗯,还要买只驴子,以后去城里就方便了。”

带着三分好奇,李彦和二丫还有包有才他们在集市上晃荡,手里有了钱,很多东西都要添置。

家里的东西上次都被喇唬们砸坏了,正好添置一些;还有多了五十亩地,等着收获,镰刀、铁锹、锄头等农具也需置办;再买些牛马牲畜,准备明年春耕大­干­一场。

天津临海,土地盐碱含量高,不适合种地,打渔熬盐的更多。加上邻近京城,皇亲国戚、官宦显贵、宫中内监很多都在这里置办土地,反而是自耕农日益破产,佃农种不起田,天津到通州这一片有大量荒地。

农事废弛,牲畜自然养不起,辽东那边打仗又经常征用骡马,集市上总共没几头大型牲畜,奇怪的是价格还很低,因为卖的人少,买的人更少。

与不多的牲畜相比,人市更加热闹,很多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蹲在路边,像牲口一样等着人去挑选。

“少爷是想买两个婢子吗?”包有才一路都介绍情况,见李彦注意到路边那些人,连忙开口问道。

李彦闻言点了点头:“买个婢子要多少钱,帮着二丫做活也不错,不过还要雇些短工收割稻子。”

“一般的小婢四两银子就可以了,至于雇工,短工两三分银一天,包吃食,长工则三四两银雇一年,不过五十亩的田地,我和郑书、大牛便足够,不用雇人,”包有才知道李彦有价值二十两的散碎银子和制钱,怕他有钱就乱花,也想表现出自身的价值,小心提醒道。

在集市上逛了逛,李彦对银子的价值差不多心中有数,一两银子能买一石也就是一百多斤稻米,两百多斤大麦,四十斤猪­肉­,四斤官盐,二百五十个鸭蛋,以及一千块豆腐,十斤油。

如果用二零零九年的大米价格折算,一两银子差不多是三百元人民币,也就是说一千块钱五六百斤米可以买个人,八九百块雇个长工能用一年,而且还是合法的。

李彦手头有一百二十两银子,也就相当于两三万人民币,可以买二三十个人。

“还是雇点人吧,你们三个以后跟着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至于银子,我这里还有,闻香楼那边也会过来买食材,银子是越赚越多的,雇些人也方便,”李彦对未来有着宏大的构想,自然不会把银子捂在手里,何况用工成本如此低廉。

包有才对现在的李彦一点都看不懂,但那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他也只有仰慕的份儿,既然无法理解,那便只能听着去做:“少爷想要雇短工还是长工?我和郑书去说价,肯定用不到这个价钱。”

“也好,你们先去说说,就买一个小婢,十个长工,工钱月给,”李彦点了点头,这一路上但凡买东西,包有才都会自告奋勇上去砍价,他总是先到周围晃悠一圈,到处搭讪,再回到看中的那个摊位,然后就滔滔不绝,将有关系、没关系的问题统统扯到物品上,偏偏很多隐秘的事情都被他说了出来,卖家自然失去要价的底气。

然后就让郑书上前,和卖家细细算起经济账,七扯八扯,早将对方扯晕了,最后成交的价钱自然是极低。

这招在人市上同样管用,包有才直接用二两银子买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又用二两银子一年谈下十个年纪轻,看上去气­色­还算不错的长工。

不过这些人都耷拉着脑袋,目光涣散,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是失望。

这么着不行,李彦可不想要一群没有积极­性­的“员工”,他拍了拍手,示意让大家聚到一起,就在其他眼巴巴望着的雇工面前,开始对“新员工”训话:“好了,你们以后就是李家庄园的人,大家也都看到,如今天公不作美,连年灾荒,田地的出产少得很,人要活下去都不容易。”

“不过,你们以后跟着我做事,只要忠心、肯出力气,我保证大家能吃饱肚子,养好家,有孩子的能进学堂读书,还没结婚的能找到年轻俊俏的姑娘,只要大家跟我­干­……你们愿不愿意?”李彦绞尽脑汁给这些长工许下愿景,不过效果欠佳,没有人回应。

包有才把眼一瞪:“都聋了吗,少爷问话呢,不愿意的就回去!”

“愿意,我们愿意,少爷你就收下我们吧!”一听包有才这么说,大家都急了,有人已经顾不得什么,噗通一下跪到地上。

“起来,都起来,愿意就好,大家会过上好日子的,”李彦连忙伸手将跪倒的长工扶住,虽然很不习惯,不过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李彦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脸上一直带着微笑,是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看到大家渐渐平静下来,脸上也多了一丝生气,李彦才用一种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对他们说道:“我问你们,想摆脱眼下这种贫困的日子吗?你们想每顿有饭吃,过年都有新衣服穿吗?想住进宽敞明亮的屋子吗?”

“不想!”

一个年轻人上前一步,对李彦作揖行礼:“东家,我们不想有米饭吃,只要面汤饼子可以果腹;也不要宽敞明亮的屋子,只要能遮风挡雨;更不用穿新衣,只要冬有棉衣可御寒,夏有凉衫可遮体,只要如此,我等便满足了。”

“说得好,你叫什么名字,可曾读过书?”李彦和颜悦­色­地对那个说话的年轻人道,他看到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希翼与渴望,效果比自己刚才那番话更好。

年轻人恭谨地道:“谢东家夸奖,学生……小的石柱子,读过几天社学。”

“好,那我告诉你,你说的这些一定可以实现,”李彦指了指雇下的长工:“还有你们,都能过上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遮风挡雨的日子。”

“而且我说过的话,让你们的孩子认字读书,给你们娶亲,也都能做到,只要你们跟着我,”李彦挥了挥,示意石柱子还有包有才他们过来。

长工们不再像刚才一样死气沉沉,不过也没有激动的表示,李彦知道讲话的效果就这样了,他从怀里掏出装着散碎银子和制钱的钱袋。

“包管事刚才跟你们说的只是保底工钱,只要做得好,还会有额外奖励,这些银钱就是给你们的安家费,一个人五钱,回去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好,然后来我这里做事,”李彦晃了晃钱袋。

五钱银子不算多,也就一百多块钱,几十斤米,但却相当于这些长工们全年工钱的四分之一,也就是三个月的收入,他们都愣了愣,马上变得非常激动,看着李彦的眼光变得热烈起来,纷纷跪倒在地上。

“多谢大老爷!”

“多谢东家!”

九个长工和一个小婢跪在李彦面前,纷纷说着感激的话,看得李彦很不是滋味,五钱银子也就两袋米,这点福利实在微薄,正是他让包有才拼命压价,加上他们原本的日子过得实在非人,才显得这五钱银子很贵重。

李彦伸出手,示意他们起来,道:“各位乡亲不必如此,等你们安排好家事,再来报到,以后,也就是我家农庄的人,只要你们用心­干­活,将事情做好,每个月甚至每天都可能有奖励。”

“东家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的,”唯一站着的石柱子也深深行了个大礼,认真说道。

至于其他人,经李彦的一再要求,才停止磕头,热泪盈眶地说着感激的话,表示一定会认真­干­活。

李彦看到大家的表现,知道自己的一番作为终于有了效果,看这些人的样子,也能让他放心地安排活计。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二十七回 退缩

亲自将银钱发到每个人手中,又一一勉励,李彦让他们有事的先去安排,无事则留下,结果没有人想走,全都很积极地要开始­干­活。

李彦想到要买的东西,差不多都已买好,便打算这就回去,离开的路上,看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地摊,摆放着一些古式锁具,想起闹得沸沸扬扬的飞贼,顿时来了兴趣,走过去拿起一把铁锁在手里把玩。

这种锁呈凹形,上面有根横杆作锁栓,有点像船的形状,锁壳是铁皮,连接处用铁水浇铸在一起,没有后世的锁来得那么实在。

“钥匙呢,能不能试试看?”李彦抬头看了眼满脸烟火­色­的摊主。

“哦,等一下,”摊主不耐烦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伸手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钥匙,抓过李彦手上的锁,拿钥匙就往上凑。

“一把钥匙一把锁,你该放一起,或者标注一下才是,”李彦见他试了两把,钥匙都不对,就笑着说道。

“不是那***飞贼,用得着这么麻烦?”摊主没好气地瞪了李彦一眼。

包有才在旁边瞪着他道:“吆喝,你这厮好没道理,我家少爷给你出主意,也不客气些。”

李彦微笑着摆了摆手,他不会和锁匠一般见识:“是有人说这锁不好用吧?”

“别胡说,我刘铁锁远近闻名,谁不知道我的锁结实、牢固?那些人丢了东西便怪我,也太没道理,”锁匠恼怒地大声嚷道,手上的锁吧嗒一声,总算是打开了。

李彦接过锁和钥匙,又看了看刘铁锁手上那串钥匙,笑着道:“你这每把锁就配两把钥匙吧,那你说说,我要是买了这把锁,别人没有钥匙,能不能打开?如果打开的话,会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包有才转了转小眼睛,在旁边附和道:“如果这锁被人无声无息的就开了,那还有谁敢买!”

“没钥匙怎么开?你们爱买不买,不买的话把锁给我,”刘铁锁暴躁地挥了挥手,就要过来抢李彦拿着的锁钥。

李彦让了一下:“你别急,这把锁我买了,但你要将锁的具体情况告诉我,不然我不放心。”

刘铁锁听李彦真要买,迟疑一下,火气也小了些:“我这锁是最好的,你们去问问就晓得。”

“不用问也知道,如果这锁够牢靠,那么多大户人家都上了锁的东西怎么会不见?,”包有才趁机贬低道:“我可是听说了,那些锁都是好好的,一点被撬开的痕迹没有。”

“或许是他们把钥匙丢了,”刘铁锁涨红了脸,梗着脖子说道。

“一个人丢了钥匙还可能,难道那么多人家都丢了?”包有才不屑地笑了笑。

“好了,”李彦又拿起其它的锁看了看:“你说你的锁好,但我不知道它门好在哪里,我问你,你这个铁皮是后打上去的吧,里面是空心的?”

“当然是空心,不过我的锁做好后都浇了铁水,不像一般的锁能被撬开,”刘铁锁道。

“哦,”李彦点了点头,将钥匙和锁抓在手上,开、锁几次以后,基本上已经了解这种锁的­性­能,他掏出银子付过钱,招呼包有才过来,和他说了两句话,便带着新雇的长工、婢子离开集市。

闻香楼的管事王兴坐在李家门口的木凳上,凳子是从隔壁徐寡­妇­家“借”来的,他被王好贤派来购买黄金菜的食材,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早就很不耐烦,脸­色­­阴­沉得可怕。

在看到李家的房子以后,王兴也知道李彦不过是个孤儿、穷小子,想到周彪的话,便觉得昨天被他唬住有些丢人,加上等得时间长了,心中恼火,便琢磨着等李彦回来,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

当然,更重要是让他吐出那不该得的一百两银子,王兴恶狠狠地想道。

王兴是王好贤的侄子,王好贤见他浮躁,特意安排他做迎宾,慢慢打磨。

有些事王兴并不清楚,只知道这次买的食材很珍贵,价钱也贵,但在闻香楼久了,什么人都见过,种的菜再好也不过是个种菜的,王兴并不以为李彦有什么了不起。

远远有一群人赶着牛、驴走进村子,王兴瞟了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一群土包子。

李彦也看到门口那几个人,想到昨天被尾随,谨慎地示意大家停下来,然后­操­起一把扁担,拿在手上掂了掂,目光淡淡地扫过一路上被自己言语激发起来的长工:“前面那几个人,和我有些矛盾,你们有胆量的,就拿起家伙跟我走,其他人先留在原地,帮我照顾二丫。”

二丫在驴背上眨了眨眼睛:“三娃,还是周老虎他们吗?小旗不是说不让他来了么?”

“放心吧,有我呢!”李彦向二丫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其他人。

宋大牛和包有才被李彦派出去打听那个锁匠的情况,矮小的郑书一言不发,沉默地抓起一把镰刀,站到李彦身边。

其他人还都愣愣地,似乎尚未回过神来,李彦暗暗叹了口气:包有才尽选老实能­干­活的,遇上眼前这种事却帮不上。

“小翠留下照顾二丫,”李彦淡淡说着,扛着扁担走向家门。

王兴看到两个人走过来,才认出是李彦,不过还是大模大样地端坐在门口,目光向旁边徐寡­妇­家的院子看去,刚才那个­妇­人实在是太有味了,比楼里的一些粉头都要诱人。

王兴一边意­淫­,一边等着李彦上前赔礼道歉,然后自己就狠狠教训他一顿,最好让他将隔壁那寡­妇­叫过来,让自己摸摸那挺翘挺翘的ρi股。

“几位,你们是不是站错地方了?”李彦将扁担拿在手上,冷冷地扫了王兴和那四个大汉一眼。

王兴愣了愣,马上跳了起来,伸手指着李彦的鼻子:“姓李的,狗眼瞎了是吧,不记得昨天怎么在大爷面前装怂的了吧?”

“哦,原来是闻香楼的龟.公,李某见你不理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李彦淡淡说道。

王兴那个气啊,平举的手臂都有些发抖:“你听清楚了,你家四爷是闻香楼的二老板,不是什么龟.公!”

李彦目光一凝,看来这个王兴与王好贤有点关系,不过城府与处事上的火候就差了许多,那么昨日被人尾行,会不会是他做的呢?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二十八回 绝境

昨日拿到银子,便有人图谋不轨,李彦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前番结怨的周彪为了报复;二便是冲着那百十两银子,而能这么快知道银子事情的,同为闻香楼掌柜的王兴无疑极有可能。

李彦尚在考虑如何试探,王兴已经暴躁地跳了起来:“姓李的,别给脸不要,打,给我打!”

王兴把手一挥,那几个跋扈惯了的手下早就看得不耐烦,抄起手中的木棍或铁尺,狞笑着扑上来。

虽然李彦和郑书拿着扁担和镰刀,一长一锋利,不过打手们并非第一次欺负人,知道这些庄稼把式毫无战斗力可言,动作软绵绵不说,即便发起狠来,也全然没有章法,完全可以轻松避开或格挡。

何况他们还有四个人,都是经验丰富,以多对少,自然没有吃亏的道理。

四个打手分作两组,呈扇形扑过来,口中还在大声斥骂:“乡巴佬,放下镰刀,打不死你!”

李彦没想到王兴说打就打,倒是郑书平常闷声不响,此刻却勇猛地冲了上去,挡在他身前,两条腿却在微微发抖。

他几乎无法举起镰刀,一个打手已经扑到他身旁,挥起木棍狠狠砸在郑书手臂上,另外一人抓住镰刀的木柄,生生夺了过去,然后飞起一脚,将郑书踹飞出去。

郑书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发出一声惨叫。

“找死!”解决了能伤人的镰刀,几个打手觉得再无威胁,轻松而放肆地大笑起来,其中一人又对地上的郑书猛踹了两脚,对着李彦狞笑道:“胆小鬼,快跪下来叫三声爷爷饶命,不然他就是你的下场。”

李彦练过拳,手上拿着扁担反而有些不太习惯,只是对方手上有家伙,空着手未免太吃亏,于是不进反退,往后撤了一步,左脚在前,微微下蹲,便于发力。

看到对方折磨郑书,听着郑书的惨叫与打手们难听的笑声,李彦心中怒火渐起,目光变得冰冷,低低喝了一声:“找死!”

两个打手悠哉悠哉地分别从左右两侧慢慢靠近,李彦脑海中电光一闪,双腿猛地弯曲下蹲,右腿发力,大喝一声,手上的扁担闪电般刺了出去。

“刺!”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蓄满的力量瞬间爆发。

李彦选择的时机,正是对方侧向移动后向前,避让困难的瞬间,对方也没想到李彦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瞬间爆发的力量和速度居然如此恐怖。

只一瞬间,桑木制成的扁担已经到左侧打手的面前,他甚至没有任何反应,扁担尖已重重刺在左侧肋部。

“啊!”被击中的护院惨叫一声,身子摔了出去。

这两个打手本来是在正面牵制,为同伴从侧面偷袭创造机会,毕竟李彦手上拿着扁担,谁也不想被打在身上。

不过轻松解决了郑书的镰刀,打手们都觉得对付瘦不拉几的少年应该更加容易,心态反而不如开始谨慎。

听到同伴的惨叫,还有摔出去的姿势,其他的打手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一跳:怎么回事?太狠了吧?有那么夸张?

右侧的打手震惊之下,瞬间闪过很多想法,动作略一迟疑,已经错过趁机偷袭的机会,还给了李彦从容调整的机会。

只见李彦脚步未动,猛地扭动腰胯,前倾的身子顺势右转,近两米的扁担像风车一样“呼”地抡向右侧的打手。

那个打手下意识地举起铁尺格挡,虽然碰到了,但却挡不住扁担抡起来的力量,“嘭”地砸在手臂上,发出一声闷响。

打手手臂吃痛,铁尺掉在地上,连忙后退,而另外两个打手也反应过来,举着铁尺、木­棒­扑了上来。

李彦也是快速后退!

一寸长,一寸强,但若是被近身,扁担反而不如木棍来得灵活。

李彦毕竟缺少打斗,特别是拿着兵刃打斗的经历,若是赤手空拳,他还能应付三五个大汉,但拿着扁担,面对两个人,便有些无从下手。

好在他脚步灵活,一边后退,一边快速地用脚步绕向左边拿铁尺的打手左侧。

这两个打手看到李彦瞬间打伤己方的两个同伴,此时也不敢大意,拿铁尺的见李彦总是从右侧逼向自己,不愿被打到,便只能后退,让另外一个同伴从旁边逼上去。

打手的脚步远不及李彦灵活,加上优势之下不愿冒险,李彦绕向拿铁尺的,对方只能后退,拿木­棒­的也只能追着李彦,三个人就像一个转动的三角形,居然僵持起来。

但这个时候,那个手臂被砸的打手终于缓过劲,捡起地上的铁尺,准备上前。

“上啊,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事情四爷给你们担着!”李彦的生猛让王兴吓了一跳,不过看到此刻的情形,也以为是自个的手下围攻,对方只有逃避,无法还手,又嚣张地叫嚷起来。

那个打手右臂低垂,用左手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冷汗,目光­阴­森地看着身形灵动的李彦,然后举起铁尺,冲了上去。

三角形的平衡眼见要被打破,李彦的嘴角却突然浮现一缕得意的笑容,脚步骤然加快,手上的扁担也如出水蛟龙般疾速刺向左侧的打手。

左侧拿着铁尺的打手反应不及,想躲躲不开,想挡无从挡,眼睁睁看着扁担尖刺中右肋,似乎能听到骨头断裂的闷响,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向后便倒。

“机会!”拿木棍的打手见状却是一喜,再这么跑下去他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也连忙加快脚步,猛地扑了上去,眼角的余光看到先前受伤的同伴也举着铁尺,从另外一侧扑了上去。

隐隐约约的,似乎也听到身后响起一片密集的脚步声,与急促的呼吸声。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二十九回 施恩

两名打手一举铁尺、一举木­棒­,看准李彦的后背,就要砸过去。

一旁的王兴只顾盯着李彦,见状又兴奋起来:“打,给我往死里打,让他知道得罪我王四爷的下场,知道有些银子是不能要的……”

“打……打啊!”对面突然也有人喊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显得十分慌张。

原本畏缩不前的石柱子,终于领着两个胆大的青年,扛着扁担、锄头走了上来。

他们的脸上还有些犹豫,但看到李彦情势危急,顿时再也顾不得什么,“啊”“啊”“啊”乱喊着冲上去,举起扁担、锄头就是一通乱砸。

两个打手见势不妙,只好放弃李彦,转身应对。

王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眼看情势不对,连忙缩起身子,向左右看了看,准备给自己找条退路。

石柱子和两个青年都是庄稼人,身材敦实却并不高大,虽然人多,又拼命,迫使两个护院抵挡了两下,很快被对方瞅准空隙,抢到身前。

打手一棍子砸在石柱子头上,顿时鲜血迸­射­。

“啊!”石柱子惨叫一声,抱着头蹲到地上。

“咋呼个屁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打手举起手上的棍子,又要砸下去。

见情况再度变化,两三个农民根本不经打,被吓了一跳的王兴又兴奋起来,挺了挺身子刚要叫,突然又僵在那里。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一群人挥舞着锄头、镰刀,嗷嗷乱叫地冲了过来。

那个打手也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臂被狠狠砸中,咔嚓一声垂了下去,木­棒­也落到地上。

李彦却是趁机抡起扁担,看准唯一完好的那个打手狠狠一下。

接着那些乱糟糟的长工就冲了上来,他们乱糟糟地挥舞着扁担、锄头,对着几个打手劈头盖脸一阵乱打。

长工们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虽然乱糟糟的,但几个打手先后被李彦­干­了一下,多少都受了伤,很快抵挡不住,只能抱头乱窜。

长工们不懂围堵,也拦不住他们,倒是血气上来,像疯子子一样嗷嗷叫着撵在后面追打。

场面的变化也就在转眼之间,刚刚兴奋起来的王兴没想到形势一下子又变了,等他反应过来想要跑的时候,发现李彦就站在面前,正冷冷地看着他。

“嘭!”“嘭!”两声闷响,王兴圆圆的脸上顿时多了两个黑眼圈,怎么看怎么像熊猫,不过这年头知道熊猫的人不多。

“啊,李三娃,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啊……”

王兴还想说两句狠话,李彦已经一脚踹在他小腹上,冷声喝道:“就打你了,怎么着?”

“嘶,我……三娃,求求你饶过我,我是来买菜的,我多给你一钱银子一斤……”王兴很快趴在地上哀求起来。

“呵呵,”李彦突然笑了起来:“菜?回去告诉你们掌柜,咱是做生意的,要是惹恼了我,就一拍两散,给我滚。”

听到王兴刚才的叫嚣,李彦基本上肯定昨天在城里跟着他们的就是王兴的人,只是不清楚与王好贤有没有关系,当然没有关系的可能­性­更大些。

以王好贤表露出来的气度,恐怕不太会对百十两银子斤斤计较,而知道内情的王兴对一张菜谱就换走这么多银子,感到耿耿于怀,倒也算正常。

既然如此,这件事十之八九是王兴这个“衙内”自作主张,看他在闻香楼还要充龟公,想来地位并不算高,就算狠狠教训了,王好贤也不会怎么样,同时还可以警告其他图谋不轨者。

等到王兴与几名打手狼狈离开,李彦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郑书、石柱子,还有另外两个青年的伤势,好在这几个人打架不行,自我保护意识还算不错,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其中石柱子头上被砸开了一道口子,显得十分恐怖,其实也不是很严重,用手按了一会已经不再向外流血。

一边让人去请郎中,李彦又亲自动手,用练拳时学的一些手法帮郑书他们按揉化瘀:“等会把那两只­鸡­杀了熬锅汤,这几天就不用做事了,好好休息。”

郑书以前与李彦是伙伴,只是很感激的点了点头,看在其他人眼中可就不一样了,在他们看来,郑书也是个下人,李彦能给下人疗伤,又温语关切,都是感同身受,看着李彦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

看到郑书没有什么问题,李彦又看了看石柱子和最先冲上来的那两个年轻人,赞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们的表现很好,我要奖励。”

“柱子以后就是田庄那边的管事,月银增加二钱,你们两个提升为家丁,以后跟在我身边,不用下地­干­活,月银也增加一钱。”

每个月增加一钱、两钱,一年就要多出一两二钱,二两四钱,相对于原本谈好每年二两工钱的基数来说,提升幅度相当大,长工们都露出艳羡的神­色­,也很懊恼,要是自己刚才早点冲上去就好了。

李彦看了看这些老实巴交的长工,今天这件事肯定会让他们多想一些,以后遇上类似的情况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慢慢归心。

“其他人的表现也不错,奖励一顿­肉­食,你们出来几个人收拾一下,先弄午饭,吃过饭便去田里做事,”李彦淡淡地说道,赏罚有度,不能滥赏,不然奖赏的效用会大为降低。

“东、东家,您不会做完地里的活,就让我们走吧?”一个年轻人惶急问道,虽然一年二两银子不算多,但这年头能吃上饭就不错了,何况石柱子他们的事情就摆在眼前,大家虽然懊恼,却也充满斗志,都觉得在李家做事很有“钱”景,下次积极些就行。

李彦淡淡看了他一眼:“只要你们好好­干­活,就能留下。”

“东家,你放心吧,下次我们一定冲在最前面,”那青年立刻喜笑颜开,众人也都点头附和,一个个都恨不得马上­干­活,充满对未来的渴望。

李彦微微一笑,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的效果,如今看来,这次意外却让这些长工充满动力,倒是件好事。

今天的事提醒了李彦,这时代毕竟与后世不同,他的很多观念需要转变,想在这里作出一番事业,首先要活下去,保证自己不受伤害,那么手中就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如今有银、有田、有人,他想要做的事业马上可以启动,而要让事业顺利发展,也需要充实相应的实力,看着满脸兴奋的几个年轻人,李彦对未来也充满了信心。

第一卷 番薯香

第三十回 农事

李彦在集市上买了只七八斤的蹄膀,洗净剁开后放进锅中,架起大火烧沸,撇去浮沫,放入油酱茴香,再用小火慢慢熬炖,花去个把时辰,才烧得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

趁着这段时间,长工们也将驴子和小牛喂好,系在河边的柳树上,径自饮水,诸多杂事也收拾妥当。

赤脚郎中来了以后,查看过郑书、石柱子他们身上的伤口,进行包扎处理,并开出药方,好在问题不大,都是皮外伤,两人也不肯按照李彦说的,先休息两天,反而想着赶紧做活。

“东家,郎中也说只是些皮外伤,不妨事,您照常安排小的活计就是了,”石柱子身上还脱不了读书的气息,面对李彦这样关心下人的东家,倒是心悦诚服。

郑书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坐下来休息,李彦只好笑着指了指他们:“柱子,你现在已经是管事了,也不用下地­干­活,饭后和郑书一起,带几个长工,去地里收番薯,一个管田地的农活,一个管着运回收起的番薯。”

“记着,你们是管事,管着就行,不要自己动手。”

郑书和石柱子连忙感动地答应下来,以为李彦是担心他们­干­活时伤了身体,这样的东家实在少见。

李彦摆了摆手:“那就这样,先吃饭吧。”

加上打听好消息回来的包有才和石柱子,十五六人每个都能分到半斤­肉­,还有浓稠的­肉­汤,大伙儿就着白面馒头,蹲在李家土屋的外面,吃得津津有味。

有些长工一边吃一边落泪,这样的大馒头已经有许多日子没吃上了,更别说那实实在在的­肉­块,可惜­精­­肉­多了些,油水不足。

本来,看到李家只有两间破陋的房子,众人还比较疑虑,也就是见李彦出手大方,又买了很多东西,才勉强安心,现在却都想着天天有这样的日子,生怕失去。

还有的拿了两个馒头,就将其中一只塞进怀里,自己只吃半个,喝­干­汤水后,咬了一小块酥烂的­肉­,咀嚼半天,脸上露出犹豫为难的神­色­。

“怎么,想到家里的妻儿了?”李彦走过去,将一只馒头塞到那个长工手里:“吃吧,吃饱了才好­干­活,只要大家好好­干­活,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那个长工慌乱地抓着馒头,憋红了脸给李彦行礼:“东家,我……我就是想让家里的老娘与孩子尝尝馒头和­肉­的滋味……”

“行啊,不过碗里的都吃了吧,等晚上收了工,每个好好­干­活的,都发一块­肉­,两个馒头,”李彦看了看其他人,大声说道。

长工们顿时寂然无声,很快有人放下手上的陶碗与馒头,趴在地上给他叩头:“东家,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干­活。”

有这样的东家,就算为自己多吃两顿­肉­,也要拼命­干­活,这一刻,大多数长工的心窝是滚烫的。

“好了,都起来吧,只要大家跟着我好好­干­,馒头会有的,­肉­也会有的!”李彦伸手安抚道,好不容易才让一众感激涕零的长工们平静下来。

吃好饭,看着长工们迫不及待地拿起农具,李彦知道,田里的事情已经用不着他­操­心。

除去石柱子和他们带去挖番薯的六个长工,李彦招募的十个人中,剩下一位负责照顾耕牛和毛驴,两位年轻人被提做家丁,此外还买了个丫头,交给二丫使唤,不过看二丫的样子,倒是将对方当成小妹妹一般,反过来要照顾对方,弄得那个小女孩手足无措。

有些事情大家都需要慢慢适应,李彦站在门口,对身旁的包有才道:“打听得如何了?”

“打听清楚了,那个刘铁锁原来是兖州的锁匠,他做的铁锁在当地颇有名气,”包有才微微弓起身子,恭敬地看着差不多高的李彦,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昔日的喇唬同伙,不仅行事风格天翻地覆,而且身上似乎有种上位者才有的淡定从容,让人禁不住服从。

包有才一边想着,一边小心地将打听到的情况娓娓道来:“从去年开始,山东特别是兖州一带开始闹飞贼,和天津卫一样,都是大户人家上了锁的密室或宝箱被盗,而外面的锁还是好好的。”

“箱子锁得好好的,里面的金银珠宝却不见了,甚至有钱庄也出了事,就有人怀疑是锁上被人做了手脚。案子破不了,那些大户们也迁怒于锁匠,刘铁锁在兖州呆不下去,年初就搭船来到天津卫,凭着手艺好,做出来的锁结实耐用,买卖很是不错,谁想到了这个月,天津卫也闹起了飞贼。”

“那你觉得这件事和刘铁锁有关系么?”李彦笑了笑,对这件事的原委,差不多已经能明白七八分。

包有才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关系,刘铁锁的锁具以结实耐用见长,样子非常难看,有钱人并不喜欢,在失窃的大户中,也只有几家用了他的锁,他要在锁上做手脚,也做不到别的人家去。只是他太出名,手艺又好,才容易被人盯上而已。”

“其他锁匠的情况也都差不多,不可能他们都做了手脚。”

“说得不错,”李彦赞赏地点了点头,包有才脑子灵活,培养一下以后还能有更大的用处。

不可能所有的锁匠都在锁上做手脚,但如果他们做出的锁,本来就有很致命的缺陷呢?李彦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心中对那个飞贼大感兴趣。

“好了,你们几个拿上镰刀、斧头,和我去菜地那边活动活动!”李彦放下有关锁的心思,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将菜地弄好,有了基础后再向其他方面发展。

菜地里的大白菜已经全部用软草捆扎好,叶片也开始向内收缩生长,因为品种问题,估摸第一代还无法长成出后世那种结实的菜球,但也有了雏形,存放过冬不是问题,看这长势,半个月后便能采收。

一小片萝卜被二丫照顾得很好,绿油油的叶片随风轻摆,煞是喜人,青蒜是采过薹,准备长蒜头的,看上去蔫不拉几,却引起李彦的极大兴趣。

既然能种韭黄,为什么不试试蒜黄呢?道理应该也一样吧,李彦不清楚这时代有没有蒜黄,没有的可能­性­更大,值得去尝试。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培植韭黄,如果成功,再种蒜黄便很容易。

家丁被李彦派去河边割茅草,并收集一些树枝,李彦则小心地将刚刚割去一茬的韭菜中,露出地面的韭叶清理­干­净,并进行简单的培土。

然后在韭菜地的四周钉下木桩,用树枝和茅草围成严严实实、比膝盖略低的篱笆,只在北侧背­阴­处,留下可以开合通风的缺口。

篱笆顶部也搭上树枝,再用茅草覆盖,透不进半点阳光,远远看去,倒像随意放着的一小堆杂草。

“嘿嘿,少爷,你给这韭菜搭棚子­干­什么?”包有才和家丁们都觉得很迷惑,难道给韭菜遮风挡雨?

李彦笑了笑,没有解释:“你们以后会明白的。”

李彦见过农民用黑­色­塑料膜覆盖来培育韭黄,如今没有这个条件,便用这个搭得严严实实的草棚子代替,照理来说,应该是行得通的。

李彦作农事的经验并不多,包括培育韭黄也是根据后世一星半点的见闻,以及常见的科学知识,如光合作用进行推理,这也是他在这个陌生时代,所具有的不多优势之一。

只要这次能成功,他就可以从中总结出一套科学的方法,然后雇工种植,而将自己解脱出来,去做其他事情。

在他的计划中,未来还可以利用这些新式作物,向产业链的上下游发展,譬如上游的育种、下游的餐饮和粮食加工,都要比单纯的种地或种菜来得有钱途。

并且,不管种菜还是屯田,都是为了打基础,为他个人的事业打基础,也为工业化的梦想打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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