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他们把新电脑砸了不用不就行了,我们用毛笔算盘用了几千年呢,自打大上世纪有了这玩意,它让我们丢了多少好习惯好传统!”我说。
“你怎么跟我们局的思想者一样的思维?她每天也总在怀念过去的算盘子时代。”女友说。
喝!乖乖我的天,还真有跟我一样神智错乱的——在我们的时代?我惊讶不止。
有!女友说。但思想者的神智却不错乱,清醒得很,她有时话多,话多时不免露出些真言,说身为一个牧人,她最大愿望是每天都放羊,没羊时宁肯选择放猪也不愿去放一群精明的狐狸。
哦,有道理呵有道理,不愧为思想者!
又有几天过去,她回来再说:“五毛,这下真的坏了,管子又在变细呢,看样子用不了几天会变成医院打点滴的那种。”
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们隔壁是间大厅,平时不怎么使用,里边闲置着四个大黑音箱,立在角落看着跟写字台差不多,有人就建议把它们搬来顶挡人眼,让思想者看她们已自己进化到了打“点滴”程度,好歹将现有的“自来水管”保住,“写字台”多了哪个会去注意里面掺有音箱替代?
说的也是。
接下来的一些天,她们自觉封闭互联,人人电脑首页都是北京猿亮闪闪的头像,耳麦里飘荡着宣讲“君君臣臣”的厚重男低音,十几万个站与台皆是如此;打开工作页面,完完全全为工作数字——只有等局里思想者抽查过去,才能悄悄点开剩余不多的“管子”,观摩一眼别的地方同仁,学些工作经验。
谁也没想到有一天那笨拙的大音箱会出问题。
这天因晚上开会,大厅里进了人调试电器,谁也想不到一个楞头青一下把功放机开到了最大,电源一接这边的几个大音箱同时咆哮,那不是正常的一声,静寂之中突兀尖利爆起如平地拉响了防空警报!
那音箱被激发出的啸音,足以让一匹大黑骡子毙命,刚巧有人取壶倒水,声响汹涌进壶,耳听“砰”的跟一响,壶也激裂了。
一声长啸的结果是,她们十几人中有七八个当场瘫痪在地,有的登时没了声息有的抽搐不止,翻白眼的翻白眼吐白沫的吐白沫!论奇当说倒水那位,还以为是壶里装了炸弹呢,随一声巨响一头披肩发顿时冲天直立,加上头发再健康密实,直立后硬是变成了钢丝刷子!
大家检讨半天,得结论还是新型电脑惹祸,一时间自觉视桌上小玩意儿为异端了。这时思想者也赶来了,对大家说看到了吧,我早就讲过电脑的坏处你们总不信,看看看看,有了今天你们自己说,电脑是不是不如算盘子好使?
“你说过你家里存着老太爷当初使用的一台386,我想要它。”几天后,实在无法忍受算盘子演算之慢的女友找到我,她听说了,那型号的电脑当计算器使最合适。
386告诉我,钢丝刷子脑子出问题了,已算不了两位数之上的账,自然,她要被调离,去了一家清洁公司,专门给人家清除锅炉水垢去了,也算充分发挥她发如钢丝的特点,沉积三十年的水垢扛不住“钢刷”一扫而光,而女友却不想去那家清洁公司,她被大音箱吓坏过,但没把头发吓成钢丝,去了也难胜任清除锅炉水垢的活。
我上房爬屋,找了储藏室地下室阁楼阳台,竟找那台老机子不得,九月的天还闷热着,我想不干,但听不得没过门的媳妇一往情深啕叫386、386……
我光着膀子喘着,她替我擦汗,我说累得筋都疼了,她拿来狗皮膏药,问我哪里最疼要给我一片,我说全身贴,这通累,都说不清哪里“最”了,全身贴!
那台386放哪去了呢?该不会让我妈给当废品处理了吧?不会,就那386,到现如今值钱得很,半年前,有脑子搭错了线的欧洲古董商通过互联网探到我手里还藏有这样一件稀罕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硬拍出一万欧想把它带走,那哪行?一刻里我脑子也搭错了线,说了,少了五十万人民币不卖!截止半年前,我跟我妈都清楚它不是破烂物品,当值万欧呢,谁会轻易出手?
哦,对了,正因它当值万欧,我得找找存放稀罕物的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真找到它了,它被我妈存放进了嫁妆箱里。
搬出来擦拭一下,还见原色,通体奶白叫人不由产生饥饿感。要说还是我太爷用物仔细,电源接通一联网,耳听“滋滋”一阵响,那屏蓝了,一蓝之后,出现了变得油头粉面的北京猿!
它真没大毛病,只是动静大了一点点,但我们若大叫着对话,完全听得清对方说什么。女友检查了它的硬盘大小,惊喜异常,大叫:“好呀,连电影也下载不了呀!太好了,这回省心了——动静大点没关系,我上班可以拿棉球塞上耳朵。”
据说,女友搬上386上班,竟惹得手拿算盘的同事一片羡慕,那涎水瞬间流成了波涛汹涌的江河,一齐惊呼“天啊!3——8——6——”,我女友应声“哎!”应得自豪响亮干干脆脆毫不拖泥带水,自此,她的真姓名便被人忽略了。自然,机子要让思想者查验,思想者再调齐一群“海龟”诸葛亮,大家围着一台老机子,测体温的测体温把脉的把脉看舌苔的看舌苔,忙个不亦乐乎。思想者问他们,这个大物件真是叫电脑么?众人言之凿凿,说它真是叫电脑,大上世纪九十年代人们还在使用它。那么,它有当下电脑的花花肠子么?有,但不大,总体而言它的品行还算端正,兼顾了算盘子的一身浩然正气。那你们还看什么?哦,是的,它虽说像算盘子但毕竟不是算盘子,若讲到存储反动黄|色下流与我们伟大时代不合拍的东西,胳肢窝里也能容不少,大意不得。
检测过后,诸诸葛亮说她,恭喜贺喜,这机子可以使用了!
只是,机子用过两天,女友同事中有两人得了神经错乱,尽管她们耳朵里塞满了棉球但仍感觉乱得不行。大家攒钱上街买来了一把铁锤,摆上女友工作台,提出两个解决方案让她选,其一为干脆把大家脑袋砸了,其二是把古董电脑砸了。女友想到它当值万欧,怯声声问有无第三选择,让她把电脑搬还来处?
那天我摸着猿人头像,说早知道社会会发展成这样,当初我们就该留在山洞里茹毛饮血钻木取火。
她默默看我,再看屏上的猿人头像,长叹一声:“连钻木取火也省了,我们就该趴在树上不下来!”
这一刻,我们感觉真的有人存心要把我们弄回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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