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想寻找最深处的树丛，

离几乎已遭遗忘的太阳最远的树丛……

--摘自威廉·艾希布雷斯《黑夜十二小时》

第一部

毛茸茸的脸

序曲：一八○二年二月二日

尽管失去的多，留住的也多；

尽管已不复昔日撼天地的神力，我们仍是我们……

--但尼生

山坡顶上有个耄耋老人站在两棵树之间，他原以为自己再也燃不起一丝渴望，此时却带着热切的怀旧心情凝望最后一群人收拾起野餐篮，骑上马往南驰去。他们走得有点急，因为回伦敦还有整整六哩路，而西方两哩外布伦特河畔的树­干­枝桠，已经在红日下映出黑影。

他们离开后，老人转身注视着缓缓西下的落日。他心想，这万年船呐，奄奄一息的太阳神正驾着这艘船，从西方天空迂回而下，驶向冥河的源头，然后顺流由西向东驶过冥府，驶过十二个小时的黑夜，抵达最东端之后，这艘船将会于明日载着一个再度青春洋溢、熊熊燃烧的太阳重新出现。

他又痛苦地想，或者这其实是一个静止不动，与我们遥遥相隔的巨大火球，即使宇宙如此之大恐怕也涵盖不了。至于我们这个绕着它转的小小星球，则不过像是圣甲虫放出的一粒小屎球罢了。当他慢慢走下山坡，心中暗忖：依你的意思选择吧……但你得有甘心就死的准备。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着，因为他穿着日式木屐，踩在凹凸不平的泥土与草地上很难保持优雅的姿态。

帐篷和篷车中已亮起灯火，各种浓烈的气味交织，随着清凉的晚风迎面扑来：有拴在一旁的驴子身上发出刺鼻的土臭味，有木柴燃烧的烟味，还有烤刺猬的香味--这是他的族人情有独钟的一道菜。此外，他仿佛也隐约嗅到当天下午运抵的板条箱传来一阵陈腐的气味，就像是一些让人反胃的古怪香料所发出的霉味，夹杂在汉普斯德石南地阵阵清爽的微风中，着实十分突兀。他走近围聚的帐篷时，营地里立刻迎上来两条狗，但和往常一样，它们认出他之后随即后退。其中一只还掉过头去，特意大步跑向最近的营帐，另一只则显然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阿美诺皮斯·菲齐走进营区。

听到狗的叫唤后，有个皮肤黝黑，身穿灯芯绒条纹上衣的男子从帐中走出来，穿过草地朝菲齐走来。他也和那两条狗一样，到了老人跟前便停下来，说道："rya（注：吉普赛语，意为'先生'），你好。要不要吃个晚饭？火上正烤着hotchewitchi（刺猬），闻起来很kushto（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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