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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网

岳乘风正­色­道:“你没打过猎吧?”

萧嫣然白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练过武功,看见血就怕的头晕,怎么会去打猎呢?”

岳乘风道:“那你知不知道,野兽什么时候最可怕,最危险?”

萧嫣然摇头。

岳乘风道:“在它受了重伤的时候。”

萧嫣然想了想,道:“我知道了。那时,它必定会倾尽全力,拼死一搏。”

岳乘风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你真聪明。”

萧嫣然挺直腰身,两手撑在他肩头,直视着他的双眼,道:“我担心。”

岳乘风一怔,道:“你担心什么?”

萧嫣然道:“你。”

岳乘风讶然道:“我?”

萧嫣然点点头,道:“这两天,你一直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心事,你又不告诉我。”

岳乘风淡然一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心事?”

萧嫣然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是不是为了那个司马固?”

岳乘风叹了口气。

萧嫣然又倚回他怀里,道:“他会来找你的。等他手头的事情完了,会来的。”

岳乘风苦笑道:“那只是他的一种托辞。”

萧嫣然道:“有好多事,都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一阵敲门声响起。

岳乘风冲她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高声道:“什么人?”

门外一个声音道:“冷舵主派属下回来,请帮主去一趟望湖楼。有个人指名要见帮主”

岳乘风目光一闪,急道:“谁?”

门外应道:“冷舵主说,那个人叫司马固。”

岳乘风腾地站起身来。

*********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分,齐灵风才露面。

他急匆匆地迈进客厅,满面堆笑,拱手道:“有劳大人久等,请恕在下不恭之罪。”

安正拱手还了一个礼,淡淡地道:“齐总镖头太客气了。”

齐灵风退开一步,恭声道:“安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什么指教?”

安正道:“指教不敢当,若齐总镖头不是太忙的话,安某想请教几个问题。”

齐灵风忙笑道:“大人也太客气了,有什么话,尽请吩咐。”

安正四下里慢慢扫了一眼,方道:“这里很安静。”

齐灵风也四下扫了一眼,似是浑不在意地道:“是很安静。局子里的弟兄们都有午睡的习惯。”

安正淡淡地道:“你还能睡得着。安某本以为,贵局的弟兄现在都在那几家织染作坊里呢。”

齐灵风一怔,道:“作坊里怎么了?”

安正道:“你不知道?”

齐灵风试探地道:“大人是不是指工人们闹事的事?”

安正道:“不错。”

齐灵风淡然一笑,道:“在下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安正道:“你想怎么做?”

齐灵风道:“当然是如数发给他们工钱。敝局的招牌是‘诚信’二字,‘诚信’二字也正是在下为人处世的准则。别的作坊在下不敢说,但只要和在下有关的作坊,还从未克扣过工人的工钱。”

安正点点头,道:“我很佩服你镇定。”

齐灵风淡然一笑,道:“在下是个生意人,做生意嘛,总是有赔有赚,总会有风险,这很正常嘛。”

安正道:“这么说,齐总镖头并不认为这次的事是有人刻意要对付你喽?”

齐灵风道:“不,有这种可能。”

安正道:“你想会是什么人?”

齐灵风沉吟着,摇了摇头道:“老实说,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谎话!

安正不禁在心里冷笑起来。

满口“老实说”的齐灵风说得显然并非实话。

他不得不承认,齐灵风是个很难对付的人。比胡师爷还难对付。

安正道:“听说贵局从各大盐场采买的盐还未运进本城,对吗?”

齐灵风道:“是。”

安正道:“这么说,现在市面上的盐并非由贵局经手啰?”

齐灵风淡淡地道:“不错。”

安正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齐灵风道:“在下也不清楚。安大人如想知道究竟,只能去问胡师爷了。”

安正道:“为什么?”

齐灵风道:“盐运向来是由官办,官府愿意交给谁就交给谁,在下只是个生意人,无权过问。”

安正道:“现在的盐运由什么人经手,齐总镖头不会不知道吧?”

齐灵风道:“在下还真不知道。”

安正深深盯了他一眼,站起身,道:“贵局在本城,已有十多年,安某在本城,也已有十几年了,我们之间虽说没什么太大的交道,但我想,齐总镖头对安某还是很了解的。”

齐灵风含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安正道:维护本城治安是安某的职责,所以,安某不希望城里会出什么乱子,尤其眼下香市未散,外地来的香客游客一天比一天多。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十几年的老相识了,安某如果有什么烦劳齐总镖头的地方,还望总镖头赏个面子。”

齐灵风忙笑道:“安大人太客气了。若有差遣,在下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安正微微一笑,拱手道:“那好,安某先行谢过。”

一直将安正送到镖局大门外,齐灵风才“留步”。

随着安正的背影一步一步渐渐走远,他脸上的微笑也渐渐冻结。

愤懑与怒气就像一大块刚出锅的年糕,拥塞粘结在他胸间,挥之不去,无法发泄。

将“年糕”塞进他胸间的,并不是安正。

安正的突然来访的确使他很意外,但也仅仅是意外而已。

他很清楚安正的目的,当然更不会听不出安正最后那番话的真正含义。

但他根本没将安正的警告放在心上。也无须放在心上。

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应该能看出“断盐”是个圈套。

而且,是个并不高明的圈套。

在丝绸生意上,他也本该更谨慎一些。

──我应该能想到!

他重重地捶着自己的额头。

──这本是徽帮惯用的手段!

一年多来,徽帮正是用类似的手段,击垮了天目派在各地生意,逼迫天目派不得不让出大片地盘。

只可惜,现在再想这些,已经于事无补。

齐灵风扫了一眼碎裂的木椅和满地四溅的茶叶水渍和碎瓷片,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步向后堂走去。

他重重地摔上密室门,重重地扣上了门栓。

然后,他自怀里掏出那道密札。

这已是他第四遍读它。

安正来访前,他已读了三遍。

他读不懂。

密札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每一个字都是他极熟悉的宗万流的字体。

但他不明白宗万流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让我反击?

杭州,是天目派的根本,如果连杭州也丢了,齐灵风想不出天目派还能有什么作为。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徽帮掐住我们的脖子?

他不甘心。

他相信,宗万流也绝不会甘心。

──但他为什么要下这样一道密札呢?

齐灵风想不通。

****** ***

岳乘风冲进房门,便怔住。

桌上有酒,酒边有菜,但桌边却只有冷平湖一人。

“他人呢?”岳乘风的心不禁微微一沉,冲口道:“为什么不留住他?!”

冷平湖迎上前,道:“他在外面……”

话未说完,岳乘风已伸手将他拨至一旁,疾步冲向长窗。

长窗外,是一道宽阔的回廊。朱红的廊柱,天青­色­的栏杆,正可供客人们酒足饭饱之余,凭栏远眺。

司马固倚着栏杆,慢慢转过身。

岳乘风笑道:“司马,你终于来了……刚才,我还以为……”

他的喉头忽然有些发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司马固看着他,忽然转开目光,道:“你以为我又会不辞而别?……这次不会了。因为……我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岳乘风走到他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用力道:“留下来!”

司马固扶着栏杆,看着远处的湖光山­色­,嘴角边闪起一丝略显凄凉的微笑。

他慢吞吞地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老人吗?”

岳乘风道:“记得。”

司马固道:“前两天,他去世了。”

岳乘风无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司马固摇了摇头,道:“说是我在照顾他,其实,我根本做不了什么,在他临死前,也没能让他过上几天好日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消失在一声低沉的叹息中。

岳乘风扳着他的肩头,轻轻晃了晃,道:“你已经尽力了。”

司马固凄然一笑,道:“的确,我尽力了,但我又能尽什么力呢?”

他猛一转身,指着长窗道:“他最后的愿望只是想吃一条正宗的醋鱼,可我买不起,我连……我连里面桌上最最便宜的小菜也买……”

他发黑的眼眶里,已闪起泪光。

岳乘风又晃了晃他的肩头,道:“都过去了。现在,你该为自己想一想。”

司马固沉沉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才来找你,我想问问,你上次的话还算不算数?”

岳乘风道:“当然算。”

司马固抬起头,盯着他,道:“只是一份工作。”

岳乘风点头:“没问题。”

司马固道:“你放心,我会­干­好的,我会用心,会尽力去做。”

岳乘风用力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司马固道:“你准备让我­干­什么?”

岳乘风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他两眼,含笑道:“不着急,我会告诉你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应该先为自己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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