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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圈 套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自“断盐”事件发生以来,这是齐灵风听到的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好消息。

送来这条消息的,是罗公公。两浙镇守太监张庆身边最炙手可热的红人。

“你的事,张公公都知道了。你放心,他会替你做主的。”罗公公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捏着兰花指,拈着杯盖慢条斯理地刮着浮在水面的茶叶。

他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长揖道:“多谢公公。”

罗公公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不过,张公公他老人家这次有些不高兴呐。”

齐灵风怔了怔,道:“谁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了?好大的胆子!”

罗公公斜瞟着他,慢悠悠地道:“别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儿,当然是齐总镖头你呀。”

齐灵风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道:“我?”

罗公公道:“不错。”

齐灵风忙赔笑道:“小人……小人怎敢……”

罗公公尖声一笑,道:“他老人家说了:咱们跟齐总镖头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也不来找我,是以为咱们摆不平呢,还是根本看不上咱们这些朋友啊?”

齐灵风一躬到地,道:“公公言重了,小人绝不敢,也从未这样想过,一来小人怕太过烦扰了张公公,二来……”

罗公公翘起了二郎腿,一付摆明了认定他是在找借口的架势。

齐灵风的确不是在找借口。

事情刚一发生,他就想去找张庆。

问题是他深知请张庆开口,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至少,凭他和张庆之间的所谓“交情”,绝对不可能打动这位镇守太监。

能打动他的,只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钱财。

齐灵风转到大案后,自暗格里取出一个红封套和一只金丝楠木匣,赔笑道:“小人几天来一直在忙着收账。这里是今年头三个月泰和楼、春风楼、西楼等六处的红利,总共两万两,小人正准备今天给张公公送去。”

罗公公像是没听见,又翘起兰花指捏起了杯盖。

齐灵风又摸出一只红封套,轻轻放到茶杯边,道:“这是小人专门孝敬公公的,还望在张公公面前,替小人多多美言。”

罗公公似笑非笑地道:“你看看,咱们也没帮上你多大忙,老拿你的东西,咱家真是有点过意不去呀。”

──狗屁!

──你他娘的要是也知道过意不去,裤裆里只怕会再生个卵子出来!

心中怒骂着,齐灵风打开了那只金丝楠木匣子。

晶莹柔润的珠光立即闪了出来。

罗公公眯起双眼,斜睨着满匣龙眼大小的珍珠,尖声笑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齐灵风恭声道:“小人特意托人弄来十颗东珠……嘿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请公公和张公公赏个脸,留着玩吧。”

罗公公淡淡点了点头,道:“那咱家就不客气了。”

──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客气”过!

齐灵风在心里嘟哝着。

送出这十颗东珠,他实在有些心疼,但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要张庆能出面摆平盐引的事,这次的损失,很快就能收回来。

罗公公拈起一颗东珠,托在手心里打量着,嘴角边露出一丝按捺不住的笑意,满意地直点头,道:“你放心,姓胡的不过是个师爷,他也得听知府的,知府又该听谁的呢?”

齐灵风笑道:“当然得听张公公的。”

罗公公颇为嘉许的瞟他一眼,目光立即又转回东珠上,突然转开了话题。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干­什么来了?”

齐灵风一怔,道:“请公公明示。”

罗公公道:“张公公他老人家要请你帮个忙。”

──除了年年不拉地给他送礼,我还能给他“帮”什么“忙”呢?

齐灵风心念急转,口中却道:“只要能用得上小人,公公尽请开口。”

罗公公道:“好。张公公要请贵局走一趟镖。”

齐灵风道:“没问题。”

罗公公微笑道:“齐总镖头果然够朋友。”

齐灵风道:“不知走的是些什么货?走到哪里?”

罗公公将手中的东珠放回匣中,盯着齐灵风,郑重其事地道:“去应天府……”

齐灵风的心里突然没来由地大跳了一下。

罗公公压低了声音,往前凑了凑,接道:“是张公公自己这几年积攒的一点东西。”

齐灵风心里又大跳了一下。

罗公公凑得更近,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也知道,近来浙江按察使,就是那个姓杨的山西老抠闹得太凶,张公公不过是想先做些打算,以免让他抓着什么把柄。”

齐灵风道:“那就得走暗镖了?”

罗公公道:“你说呢?”

齐灵风沉吟着,道:“如果是‘红货’,当然是走暗镖安全。”

罗公公淡淡地道:“当然是红货。”

齐灵风道:“多少?”

罗公公道:“两只箱子。”

齐灵风道:“时限?”

罗公公道:“张公公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齐灵风微微一皱眉,有些为难地道:“那就只能从陆上走……可走水路更安全……”

罗公公笑道:“什么陆路水路,只要是贵局出面,肯定安全,咱们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你齐总镖头?”

齐灵风点头道:“这样,我派二十名最得力的镖师,由本局副总镖头亲自押队……”

罗公公截口道:“你呢?”

齐灵风怔住。

罗公公慢悠悠地道:“张公公他老人家说了,你去,他才会放心。”

齐灵风顿时一肚子苦水。

*** *** ***

“齐灵风会答应吗?”岳乘风并不是不相信司马固,而是不相信这个计划。更不相信齐灵风会如此轻易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齐灵风是个老江湖,而这种圈套在江湖上早已屡见不鲜。

岳乘风丢开棋子,轻轻揉着眉心,目光自棋盘上移开,移向常理和冷平湖。

岳乘风知道,他们根本不相信。

不仅不相信这个计划,更不相信司马固这个人。

虽说摆明了不信,但他们还是按照这个计划,做好了一切准备和布置。

他们的目的岳乘风当然不会不清楚──用事实来说话。

司马固看看如老僧入定般的常、冷二人,再看看岳乘风,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老实说,如果在我见过张庆之前,有人向我提出这样一个计划,我也不会赞同。”

岳乘风道:“哦?”

司马固道:“那天我说你们不该忽视张庆这个人,只不过是想到了凭这位镇守太监在两浙一手遮天的权势,多少对你们的行动有所便利。见过张庆我才知道,对齐灵风,他可以说有绝对的控制权。”

岳乘风一抬眉头:“为什么?”

司马固道:“你知不知道杭州城里最大的酒楼有哪几家?”

岳乘风道:“这和齐灵风有关系吗?”

司马固道:“有。”

他扳着指头道:“和乐、太平、春风、泰和、和丰、西楼,这六家大酒楼不单是酒楼,还兼营妓院和赌坊……”

常理突然道:“它们根本不是齐灵风的产业。”

常理道:“这六大酒楼分属四人,而这四人与齐灵风没有任何关系。”

司马固含笑道:“张庆呢?他们和张庆有关系吗?”

常理默然。他没有查过,所以无法回答,而且,他认为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有,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司马固自己说出了答案:“六大酒楼的老板全是张庆的人。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老板,是张庆。”

岳乘风有些明白了:“还有齐灵风?”

司马固点头道:“不错。六大酒楼的实际经营者,正是齐灵风。张庆利用手中的权势将它们盘下,交给齐灵风经营,自己每年坐收四成的红利。对于齐灵风来说,这六大酒楼才是他在杭州的根本。盐、茶、丝加上他的诚信镖局水陆两路的收益,也不过比酒楼的总收益稍稍高出一点而已。”

岳乘风道:“所以说,他绝不敢开罪张庆?”

司马固微笑道:“是。”

岳乘风道:“这趟镖他不得不接,而且肯定会亲自出马?”

司马固含笑点头,道:“不错。因为张庆会给他一点希望,引着他一直往前走。”

岳乘风道:“什么希望?”

司马固笑道:“走完这趟镖,张庆许诺替他拿回两浙的盐运权。”

岳乘风的眉头渐渐展开,道:“常老,冷兄,你们觉得可行吗?”

常理淡淡地道:“可行不可行,也已经开始实施了,只是有两件事我还是想不通。”

司马固道:“请常老明示。”

常理道:“照你刚才的说法,张庆和齐灵风已合作多年,以常理推之,应该不会轻易抛弃他,你是靠什么打动他的?”

司马固淡然一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张庆是个太监。在下已经答应,只要他将六大酒楼交给在下经营,在下会给他七成红利。”

常理怔了怔,深深盯了他一眼,方道:“既然你一心逼齐灵风亲自走这趟镖,为什么又要让我们的人近几天在诚信镖局左近加强活动,故意引起他的警觉呢?如此一来,齐灵风岂非更不放心离开了?”

司马固道:“在下正是要让他对杭州这边的事放心不下。”

常理又一怔:“为什么?”

司马固慢吞吞地道:“这样,他才不会真正离开杭州。”

常理已经被他的话弄糊涂了。

岳乘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道:“司马,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马固道:“由陆路去应天府,对于齐灵风来说,最安全的路径莫过于走德清、乌程、长兴,再过常州、镇江两府。我敢担保,最远不会过德清,齐灵风就会离开镖队,潜回杭州来。”

冷平湖一下来了­精­神:“你的意思是,在他回杭州的路上做掉他?”

司马固叹了口气,道:“我何尝说过要杀齐灵风?如果只是要杀他,也就用不着做这样复杂的计划了,贵帮中高手如云,随便叫上几人半夜三更冲进诚信镖局去不就得了?”

冷平湖吃惊地道:“你不是想对付他?你一开始计划劫镖时,就没想借机杀了他?”

司马固道:“至少在目前,齐灵风活着对你们的用处更大。”

冷平湖道:“那你整个计划的目的呢?”

司马固淡然一笑,道:“目的?目的就是要让整件事看起来绝不是事先计划好的。”

冷平湖愕然。司马固的话,他实在听不懂。

岳乘风叹了口气,苦笑道:“此事事关重大,司马,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好不好?”

司马固一笑,道:“好。”

*** *** ***

“会不会是个圈套?”

这个念头刚一在脑子里闪起,便被齐灵风抹去了。

现任浙江按察使杨继宗的确是个很难对付的人,自从他到任后,张庆的气焰不得不收敛了许多,这一点,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在这种形势下,张庆将自己多年搜刮的珍宝暗中转移,当然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如果说这件事是个圈套,则张庆也必然是圈套的设计者之一了。

这怎么可能呢?

据已经掌握的情况看,徽帮显然没有与张庆拉上关系,对他与张庆之间的关系更是一无所知。对这一点,齐灵风确信无疑。

所以他根本不担心这会是个圈套。

他担心的,是他一旦离开,徽帮会不会趁机在杭州有所行动。

近几天来,诚信镖局附近突然多了一些很陌生的面孔。这些人看上去当然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齐灵风对此向来不会掉以轻心。

他安排了人手,跟踪每一张生面孔。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生面孔中的绝大多数都曾出入过望湖楼或原先的沈家大宅。

显然,他们是徽帮的人。

显然,徽帮正在做行动前的准备。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庆指名让他亲自保一趟镖。

惹恼了张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齐灵风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

问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杭州。

左思右想,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绝对算不上好,但他再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来。

他知道这样做很冒险,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赌一赌运气了。

最后一盏灯终于灭了。嘈杂了一整天的客栈终于安静下来,溶进寂静的夜­色­中。

齐灵风轻轻拉开房门,仔细地听了听四下里的动静,贴着门框溜了出来,一闪身,已到了院墙下。

他轻轻吁了口气,双足一点,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墙头。

墙外是一片荒草地,草地的尽头,便是那条直通杭州的捷径。

双脚刚一落地,还未站稳,齐灵风面前突然多了两条黑影。

齐灵风却满意地点点头,低声道:“付刚。”

左面的黑影抢上几步,弓身道:“属下在。”

齐灵风道:“有什么情况吗?”

付刚道:“没有。没有人跟踪、监视舵主,也没有人跟踪属下。”

齐灵风道:“城里呢?”

付刚道:“原先那几个生面孔不见了,又换了人。我们在城内的四处暗桩附近,都出现了生面孔。”

齐灵风道:“是徽帮的人吗?”

付刚道:“属下安排好人手才离开,舵主一回去,应该就有结果了。”

齐灵风点头道:“好!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路上一定要小心,尤其是太湖边那段路。”

*** ******

“亥正后齐离德清一行三骑沿苕溪南下”

纸条上,只有这一行字。

岳乘风猛地站起身来,惊得停在大案上的鸽子扑扇着双翅往后退了好几步。

冷平湖忙道:“怎么样?”

岳乘风深深吸了口气,方道:“一切都在司马预料之中。”

冷平湖道:“当真?”

他显然很吃惊。

司马固不禁微微一笑。

岳乘风将纸条递过去,淡淡地道:“你自己看。”

冷平湖刚伸手去接,常理已开口道:“不必看,齐灵风一定是沿苕溪往回赶。”

冷平湖讪讪地缩回手,很有些不自在地瞟了司马固一眼。

岳乘风也瞟了司马固一眼,道:“常老说得没错,他的确是沿苕溪南下了。”

司马固笑道:“常老妙算神机,真是叫在下不得不佩服。”

常理淡淡地道:“由德清回杭州,最僻静的捷径只有这一条,我只不过是以常理推之而已,司马贤侄那才叫神机妙算呐。”

司马固像是想说什么,又像是无话可说,只是笑笑,抬起手,慢慢搔着自己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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