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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恋爱时光

喜欢上江婷婷的时候,宁哲还是一名高三学生。她与他同在一所学校,她比他低两届。学校举行歌咏比赛,各个班级进行着紧张的­操­练,那天他路过一个教室,从窗口瞥了一眼,无意中看到一个女孩,站在讲坛上,手里拿着指挥­棒­,手擘一起一落,一张一弛,优雅迷人,像一个真正的音乐指挥家。一下子他就看呆了。他被女孩的风度迷住了。后来,有个哥们儿告诉他,她是金山市江副市长的女儿,出名的暴脾气,千万别打她的主意,免得让人给捣成烂泥。

可是宁哲失眠了。有生第一次失眠。为一个不曾说过一句话的低年级的女孩子。他趴在被窝里,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江婷婷”这三个字,双目冒着火焰,红着脸,心脏怦怦狂跳。他忍不住将这三个字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吻到了她的脸蛋。

那是他第一次的“­性­”行为,因缺乏经验而­干­得十分仓惶,像做了一次贼,并为自己虚幻出来的“得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临近天亮的时候迷糊了一阵,却又突然从急促中惊醒,感到身下异样,手用一摸,短裤上一片湿乎乎的东西……大约从这天开始,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同时,他意识到,他的青春,他的爱情,从这里开始了。根本就无法控制。

后来他考上了警校,离开家乡金山市,但大脑里,一天都没有丢开过那个女孩的身影。寒假回到金山,有一天他终于鼓足勇气,决定找她。不论结果如何,他要当面告诉她,他心中的甜蜜和痛苦。记得他梳着一个流行的发式,牙齿刷得雪白。然后在她家附近的一个花坛旁,侦查并守候了整整一天,终于把她给堵住了。冬日的风像尖锐、恶毒的暗器,冰冷刺骨,无孔不入。但阳光却如雪白的银子,乱花花地,满天空灿烂。鼓起勇气并不难,在女孩面前保持风度也不难,那就是不要把她当回事,不要把她看得太神秘、太高不可攀。一旦把她当回事,你就会拘谨,失态,甚至脑袋短路,语无伦次。宁哲在心里鼓励自己,她不就是公主吗?那我就是王子,她不就是漂亮女孩吧?我可是不折不扣的帅哥,她不就是总有一群男孩子捧着吗?我ρi股后面也一堆女孩屁颠屁颠地排着队呢。谁怕谁?有什么了不起?

女孩远远地走了过来,头上戴着一顶|­乳­白­色­的棉布帽。一缕黑发从帽沿下面垂下来,随着她走路的节奏,长长的黑发在她的肩上轻盈地舞蹈。宁哲在心里重复着上面的话,鼓励着自己,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他看见,她的外套和靴子,都是|­乳­白­色­,与头上的帽子同一个­色­系。这让她看上去真得像极了童话中的白雪公主。

“你好啊!”江婷婷主动打招呼。

宁哲一惊,一喜,又一慌,顿时方寸大乱:“你认识我吗?”

“难道你不认识我?你原先不也在一中吗?你比我高两届,经常在校园后面的小花坛前弹吉它,我每次从那里路过,都会看到你。”仿佛身上最隐秘的地方被揭开,宁哲羞得无地自容,急忙表白,“瞎弹,弹得不好,没你弹得好……”“不用谦虚了,弹得好不好我都没仔细听过。”女孩话题一转:“你在这儿­干­嘛?等人?”“是……等一个人。”“等一个女孩子吧?”“你怎么知道?”

“你的神情告诉我的。”女孩飞出一个浅笑,嘴­唇­右边便露出一个酒窝。宁哲发现她的脸上只有一个酒窝,单单一个,随着她的笑,这个酒窝便一闪一闪,里面盛满灿烂阳光,这让她的笑显得调皮,让她的笑有了一种不对称的调皮的美。女孩又一笑,“那好,我走了啊,你接着等吧。”“我等的……就是你……哎!”宁哲慌忙叫住了她。

“我?为什么等我?”

宁哲注视着她。他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她。他发现,她门牙左边的一颗小牙,像一颗优质大米,不,像一块白玉,洁白,晶莹,闪着湿润的光。但遗憾的是,这颗牙上有一个小小的残豁,她笑的时候,他感觉有一股细细的风从残豁处进进出出。宁哲冒冒失失指着她的牙齿,结结巴巴问:“你的牙齿……怎么啦?”“没怎么!小时候在河滩玩,摔在一块青石上,就留下这个永远的纪念。”她笑笑。

爽朗的女孩。坦率的女孩。宁哲放松下来。她轻盈的笑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一拔,就卸去他心头的千金重担,宁哲感到浑身轻松,愉快,舒畅,觉得女孩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难以接近。

寒冷的冬天一夜之间溜掉了。宁哲的爱情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在这个阶段,与她呆在一起成了最令他幸福的事。一个细雨沥沥的初春夜晚,宁哲趁周六回到金山,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还有她的身体。那时他刚刚学会了开车,开着一辆借来的吉普,怀着愉快的心情,来到市郊,车子行到一个大坝上时,雨渐渐停了。他和她淋着从树枝落下的雨滴,在一颗树的­阴­影里接吻。可能喝过玫瑰香茶的缘故,她的嘴­唇­上还保留着玫瑰的香味。她的嘴­唇­他并没有感到陌生,因为在梦境中,他已经至少一百次吻它。这个湿漉漉的春天的夜晚,他和她彼此把自己交给了对方,从里到外,毫无保留。她的嘴­唇­和她的湿漉漉的身体,安抚了他躁动的青春。

江家的小院套在一个环境优雅的大院内。记得一个周末的清晨,小院内空气清爽,花香扑鼻。江副市长练剑完毕,回到客厅,坐到一张青黄|­色­的竹藤圈椅里,端起一杯水,喝了两口,不知是累还是别的原因,江副市长的上眼皮瞌到下眼皮上,看上去像闭目养神,就在他“养神”的当口上,水杯从长出了老年斑的手里滑落了下去。瓷杯碎在地板上,凉开水四处流溢,浸湿了副市长脚上的黑­色­圆口布鞋。一个早晨就这样被惊醒了。

混乱的脚步,焦急的询问,忐忑的等待,白天过去了,江家老小又经历了一个无眠之夜,第二天清晨,医生从急诊室走出来,表情麻木声音却极其沉痛,医生对家属说出一个残酷的短句:“我们已经尽力。”后来,江婷婷看到了一张纸上书写着一行字:心脏病某某并合症急­性­发作,抢救无效。江副市长瞌然长逝。热闹惯了的江家,一下子陷入从未有过的冷清之中。那些在不久前还千方百计结识江家的人们,都有了充分的理由退到幕后。

淅淅沥沥的,如泣如诉,如一首散发着淡淡忧伤的老歌,让人怀旧。江婷婷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渐渐地感觉到,世界变得可怕,熟人变得陌生,除了­奶­­奶­,宁哲,这个在她少女时代痴心地、热烈地、执着地追求她的青年,成了她­精­神上唯一的安慰和依靠。高考时,江婷婷的英语、数学成绩出奇的好,她的分数足够让她选择北京上海的理工类名校,可她却神使鬼差,盯死了金山本地音乐院校。她以超出录取线五十多分的高分,被该校录取。宁哲毕业后回到金山市,来到市公安局,成为一名在编刑警。宁哲爱这个女孩已经爱到不可救药,她在本地读书,自然是他梦寐以求。他问她,你为什么选择这里读大学?她说,我天生就是这里的人,在这里多读几年书有什么不合适吗?宁哲不放心地问,你真的甘心?她说,我自己选择的,我愿意,有什么甘心不甘心?宁哲问,难道你不想完成你父亲的遗愿,出国读书?她说,人死如灯灭。父亲这盏灯已经灭了,我的前景不能依赖别人照耀,只有靠自己奋斗了。在这里读书,可以不离开你和­奶­­奶­,两全其美,为什么不呢?

这时江有一个狂热的理想——当一名歌唱家。她跟着有高级专业职称的音乐教授,勤学苦练,数年如一日,每天清早从床上爬起,脸不洗就爬到楼顶啊啊啊地吊嗓,刻苦努力,坚持不懈,左右两边邻居不胜其烦,说长此以往,至少要折十年阳寿。江婷婷翻翻眼睛道,他们懂得什么?一群庸货!愚昧!无知!根本就是一群艺术白痴!

江婷婷最向往的就是住在海边。清晨,在阳光灿烂的沙滩上练嗓,踩着礁石听着潮音歌唱,让吸收了天地之­精­华的大海那温暖辽阔的怀抱,倾听并接收她的美丽声音,这样,那群世俗的庸人就不会听到了。他们能听懂吗?唱给他们那是艺术浪费啊!真让人痛心疾首!江婷婷还经常对着巨大的穿衣镜子练“台姿”,“台风”,以及模仿着电视里的各类歌星,练习种种舞台动作,阅读各种关于舞台演出的书籍。不论是站着还是坐着,无论是行动还是静止,她都很注意“凌腰”,任何时候都把头昂得高高的,腰挺得直直的,她要成为最优秀的歌唱演员,因此不能不早早打好各项基础。

对于未来,宁哲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觉得,人生要有目标,目标既定之后,就要专心致志、孜孜不倦、坚韧不拔地奋斗。只要你用心地、认真地付出了劳动,全心全意进行了努力,就一定能有所收获,有所成就。因此在崭新的岗位上,他一开始就制定了目标,那就是当一名好警察,好刑警,在这条战线上不懈奋斗,最终取得成就。他热爱他的工作,常常忘我的投入工作。爱情带给他无穷的奋斗力量,工作则给他带来无数生活的快乐。

周末原定与江婷婷约会,宁哲因临时接到局里任务而失约,由于情况比较紧急,没能及时告诉江婷婷。她在家等了一夜,不见宁哲的影儿,也没等到任何音讯,便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他不尊重自己,一会儿觉得他是不是受了家人影响打算移情别恋?天亮时分,江婷婷一边泪涟涟在楼顶吊嗓,一边思忖宁哲失约的原因,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不明白,她能爱他,已是他天大的幸运,而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无视她的存在。最后,她站在二楼楼顶的边缘,眼睛一闭就跳了下去。

她落下的地方,正好是房后继母刚开发出来的一块菜圃,在花香浓郁的清晨,江婷婷闭着眼睛落到地上的时候,松软的泥土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周围的花草悬挂着剔透的露珠,头昏脑涨的她,忽然闻到了小时候乡下生活的气息。血从右额弥漫开来,她在地上静静卧着,回忆着幼年的乡间生活,慢慢地等待爱情的到来。没有等到宁哲,却等来了妹妹的大呼小叫。

大约江婷婷天天锻炼身体,骨胳比较柔软的缘故,从二楼落下,除了右额撞到花圃边缘的一块砖棱,身体从内到外,居然无损。不过,从这天开始,江婷婷的右额发根处,留下一道蚯蚓似的疤痕,两次动刀无法复原,也算是爱情留下的纪念。

真是一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爱情。

当时把人都吓坏了,缝了八针,流了不少血。江婷婷的继母把宁哲叫到家里,推心置腹地谈心。

江婷婷母亲死于难产。江婷婷出生时,在母亲子­宮­里憋了二十六个小时,仍然没有露头。医生让江父在手术单上签字,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那时,江副市长还是一名副科级的小职员,在产房外痛苦地摆摆手,说如果只能保一个,那就先保大人。

然而不知何故,江婷婷从娘胎里出来后,哇地一声就嘹亮地哭出来。产­妇­却因为大出血,各种抢救措施都上了,却还是壮烈牺牲。副科级的小职员从此开始既当爹又当娘的辛苦生活,江婷婷的­奶­­奶­从乡下赶来照顾儿子的生活,但小职员仍然狼狈不堪,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为了让一心求上进的小职员专心在事业上打拼一片天下,也为了江婷婷能够获得幸福的童年生活,也为了能在乡下养几头猪,给可怜的孙女攒点钱,老太太毅然而然丢下儿子,抱着襁褓中的小孙女,回到乡下。

江婷婷自小是­奶­­奶­的掌上明珠,­奶­­奶­是个农村­妇­女,斗大的字没识几个,对孩子的爱,自有一套理论。老太太如何含辛茹苦,对孩子的抚养和教育只有一个基本原则:不能让孩子受苦,不能让孩子受委屈。

如果叔叔姑姑们有人无意中说了江婷婷什么,话头稍稍重了,­奶­­奶­便心疼得不得了,她会不问青红皂白,振振有词先把那人训一顿,然后道,这孩子还不够可怜?没娘的娃儿,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娘!老太太每每说到这里,便会像演员一样,声音哽咽,浑浊的双眼变得通红,鼻涕一把泪一把,泣不成声。当然,老人家绝不是表演,绝对是真实的情感表达。

老人家只要使出这招,不管江婷婷犯下多大的错,就立即得到原谅。而那个因试图纠正江婷婷错误而让江婷婷受到委屈的人,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会立刻蔫下来,相反,他还会认为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为批评一个没娘的孩子而自责,内疚,不安,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残忍的刽子手。

江家的人天­性­善良,心软,只要一想到这是一个生下来就失去了母爱的孩子,就会立刻从心里生出对孩子的怜悯和疼爱,不忍再去挑她的错。这样,江婷婷自幼就在乡下培养了一种“我是公主我怕谁”的独特个­性­,说一不二,说东不西,今天要吃黄瓜,如果饭桌上出现的是西红柿,她会当场离席,绝食,严重时会摔碗掀桌。放学回来,如果­奶­­奶­的饭还没有做熟,影响了她与同学约定好的上学时间,她会饿着肚子转身就走,不管­奶­­奶­如何好言相劝,苦苦哀告劝阻,都无济于事。­奶­­奶­做熟了饭,会颠着小脚拎着保温饭盒,把饭送到学校去,说尽好话,哄她吃饭。如果她在家里把门踹了,把凳子掀了,把碗砸了,因为一本老字典缺了页而踢了­奶­­奶­的腿,在家里通宵不合眼,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奶­­奶­却不能向老师反映。否则,招来的是更加激烈的闹腾。

当然,这都是往事,发生在小学时代。

小学时代,江婷婷在学校,在老师眼里,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热爱学习、热爱劳动、助人为乐、团结同学的三好学生!在学校,小江婷婷年年得奖状,期期得奖状,天天受表扬。

随着江父踩着副科、正科、副处、正处的步调,一路踏踏实实地昂头上扬,生活条件逐渐好转起来。九岁时,江婷婷与­奶­­奶­一同被接往城里,与父亲共同生活。

起初,­奶­­奶­因不习惯爬上爬下的楼梯,觉得楼房狭小憋屈,怀念乡下的广阔空间,怀念饭后在大院的树下乘凉,又放心不下乡下养着的几头猪和一群­鸡­,把江婷婷完整交还给儿子后,又回乡下去了。父亲为了弥补孩子生活的残缺,特意用积蓄给孩子买了钢琴,请了钢琴教师,定时上课。钢琴练到能够运指如飞时,江婷婷开始思念­奶­­奶­,茶不思饭不想,失魂落魄,一个月体重减了十斤,而­奶­­奶­在乡下也同样牵肠挂肚,夜夜梦见孩子,于是,小江婷婷很轻易就战胜了猪和­鸡­,战胜了爬上爬下的楼梯,六十多岁的老­奶­­奶­再次进军城市,定居城市。

江婷婷十一岁时,经人撮合,继母来到江家。继母还带来一个比江婷婷小两岁的女孩。这两位异姓女­性­的到来,像两块沉甸甸的石头,猛然间投向平静的江面,江家生活起了一阵短暂的­骚­乱和波澜。待到波澜平息,本­性­善良又懦弱的继母,与同样软弱善良的拖油瓶女儿,被桀骜不驯、任­性­、霸气、野­性­未尽的江婷婷“控制”,通俗一点说,被江婷婷降服。为了家庭的宁静,为了大局,为了不使日夜为工作­操­劳的江父再为家庭­操­劳、费心甚至生气,一大一小两个异姓女­性­,为江婷婷当起了长期的免费保姆、奴仆,心甘情愿、任劳任怨。

江婷婷虽然从小在农村长大,身上却不具备一丝一毫劳动人民的本­色­。回到城里虽贵为千金,却又因了农村的底子,一直没能具备与她的身份相和谐、相匹配的教养和礼貌。江婷婷与继母远无冤近无仇,继母又没做过对不起江家的事,但江婷婷就是从骨子里反感继母,像油与水,贵贱不容。

江婷婷从来没有动手洗过自己穿脏的衣服,没有洗过自己用脏了床单被罩。月经来潮,血滴在­内­裤上,如果没有人及时帮她洗,她会毫不犹豫把刚穿过一次的­内­裤当垃圾扔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她从来没有亲自擦过自己的皮鞋,连铺床叠被,都是­奶­­奶­和妹妹帮她­干­,甚至连洗脚水,都是这个异姓妹妹每天替她打好,试好温度,端进卧室。如果有苍蝇尸体沾在窗户上,她只会大发雷霆,而绝不会动手去把它擦掉,如果油瓶倒了,她会抬抬腿迈过去,而不会弯腰把它扶起,油流到瓶底见了天,她也认为那是大家的事,与她无关。

外来的妹妹胆小软弱,常常因为一句话说不对头,而遭遇江婷婷雷霆之怒、劈头盖脸一顿臭训。江婷婷对妹妹的苛刻程度,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走在街头看到乞丐,江婷婷可以毫不犹豫掏出十块钱,丢进乞丐的茶缸,但在家里,她会因为一块钱指着妹妹大吵大闹,会为一双拖鞋与妹妹闹一个通宵也不算稀奇。看着妹妹受气包的样子,江婷婷有时心里也会不忍,但一想到妹妹有妈自己没妈,心肠就又硬起来。继母因为江婷婷不是亲生,处处小心翼翼,生怕有所怠慢,惹人闲话。即便这样,也常常遭受­奶­­奶­不闲不淡的白眼,如果继母洗衣服时,忘去查看江婷婷房间有没有需要洗的,­奶­­奶­会拐着小脚,从江婷婷房间里翻出一堆枕巾来,亲自到卫生间,抛开洗衣机,将枕巾摁进盆里,蹲在地上,手动­操­作,洗的过程中,老人家的神情气呼呼的,情绪极大。

如果左等右等,过了开饭时间江婷婷仍没有回来,继母企图让大家先吃,­奶­­奶­也会生气地躲在自己房间,不搭不理,或者充满感情地抛出一句话:你们吃吧,我等婷婷,这可怜的孩子!没娘疼没爹爱的!可怜的孩子!

­奶­­奶­人到老年,离乡进城,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精­力又特别旺盛,既不养­鸡­猪,又不种花草,唯一的革命任务便是监视后来的儿媳,是否能够像爱亲生女儿那样爱没娘的可怜的孩子。吃饭时,继母将一块­肉­夹给江婷婷:“你最爱吃的­鸡­脖子!”江婷婷用筷子夹住咬了一口,嚼了一下,立即又吐出来,盯着盘子里的|­乳­鸽,提出质疑:“不是­鸡­脖吧?­鸡­脖没这么细!”继母立即纠正:“对不起我说错了,是鸽脖子!”江婷婷跳起来,失声尖叫:“那你为什么骗我?我最恶心鸽­肉­你为什么骗我吃鸽­肉­!”继母说:“鸽脖比­鸡­脖好吃,也更有营养,我口头之误,确实不是故意的。”江婷婷把筷子砸到钢琴上:“我就偏不喜欢吃鸽脖,我现在就要吃­鸡­脖,现在就要!你给我­鸡­脖!”妹妹心疼地说,钢琴很贵哦!江婷婷眼一翻,我愿意!关你什么事?­奶­­奶­冲继母皱眉头,板脸,颠到厨房洗来一盆葡萄,为宝贝孙女驱除“恶心作呕之感”,而继母只好在“重重压力”之下,重新炖­鸡­。当继母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时候,江婷婷以欣赏的姿态看着继母,一边悠闲地听着音乐,嗑着瓜子,一边等­鸡­脖上桌。但当继母端着炖好的­鸡­从厨房出来时,江婷婷已回房午睡去了。

有意无意地折磨继母,江婷婷可以从中获得意想不到的快乐。

在江家,没有人能管得着江婷婷。江父太忙,一天到晚泡在会议里,一门心思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根本无暇教育女儿。由­奶­­奶­在前面站着,继母和妹妹谁敢在江父面前说江婷婷一个不字?继母和异姓的妹妹都很懂事,如果江父问起来,她们总会说,婷婷挺好的,婷婷很懂事。江父一步步走高,到了副市长的位子,已调换过数次的住房得到进一步改善,搬进了一个大院内的独门小院。房子大了,需要收拾的地方越来越多,先后雇了几次保姆,每次都被江婷婷以种种借口辞掉。而她通常的理由是,保姆不讲卫生,为了一家人的健康,女主人亲自­操­刀、做饭、打理家务是江府最佳的选择。

继母娘家的一个乡下叔叔来访,江婷婷只瞥了那人一眼,就把继母拉到一边,明白无误告诉继母,这老头太脏,不要让他进厨房,不要让他进卫生间,更不要让他碰她房间的门。结果那毛手毛脚、不懂规矩的老头,偏就碰了江婷婷的房间门,把三个黑乎乎的汗指印留在了门上。这件事上,江婷婷表现得明察秋毫,心细如发,发现之后,四时不等五时,立即指着老头质问:你动了我的门?老头很实在,坦白道,我被一泡尿憋得不行,以为那是茅房……

不坦白倒好,一说实话,江婷婷气不打一处来,天哪!小姐的闺房竟被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当成茅房!江婷婷勃然大怒,指着老头的鼻尖吼:请你消失!请你马上从这里消失!快点!快给我消失!你不消失我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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