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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大家一起向结局出发吧!

第十集

61Chapter60

——你爸爸想要的,并不是一世平安。而是跟你在一起的,百年好合。

【第十集:大结局之百年好合】

Chapter60

邵荣出国的那天,陈琳琳和徐锦年一起到机场去送他。因为是中午的飞机,时间又不赶,三人在外面小聚了一下,徐锦年请客吃了顿火锅,吃完之后才一起坐出租车赶去机场。

车子上了机场高速,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邵荣不由得想起两年前打车去机场接邵长庚的场景。

那一年,邵长庚到英国出差整整一年,邵荣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盼着爸爸能早些回来,收到他要回国的短信时,兴奋到无法形容,提前两个小时打车去机场接他,只想在他下飞机的第一眼就看到他。

如今依旧是那条通往机场的高速,只不过,他不是去接人,而是离开。

这一次离开的人换成了他,甚至不知道归期。

所以去机场的路上,也不再有当初那样兴奋和雀跃的心情了。

邵荣侧过头,沉默地看向窗外,高速路旁的树木枝繁叶茂,连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跟两年前那么的相似,同样的一段路,心情却是完全不同。

两年前他带着喜悦的心情去机场迎接邵长庚的归来,两年后的今天,却是带着遗憾和不舍,满身伤痛的逃离。

孤身上路去英国那个陌生的国度,邵荣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他只知道,以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他也必须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努力。

因为这次选择,他赌上了的是自己的一生。

到达机场之后,到服务台兑换了登机牌,时间还早,三人便坐在候机大厅里等候。

徐锦年不放心邵荣,千叮万嘱唠叨个没完——

“到了国外要自己保重啊。”

“记得按时吃饭,别把胃给糟蹋了,我听说很多人出去留学都会得胃病,你就算学业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听到没?”

“还有,到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别随便相信别人,晚上也别跟人出去,被人卖了分尸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还有还有……”

陈琳琳终于受不了他的叨唠,忍不住捅捅他的胳膊:“你好啰嗦。”

徐锦年挠挠头,“我这不是不放心吗?邵荣自小就没出过远门,连长途大巴都没坐过的人,这次直接飞出国,一个人肯定不习惯啊……”

邵荣无奈地笑了笑说:“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徐锦年差点脱口而出“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可最终还是在邵荣的微笑之下忍了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徐锦年又说:“总之,到了那边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太老实了容易被人欺负。”

邵荣点点头:“嗯,知道了。”

广播里传来旅客登机的提示,邵荣拉起行李箱,站起来说:“我该登机了,你们回去吧。”

陈琳琳帮他拿过笔记本电脑包,轻声说:“到那边之后,记得给我们报个平安。”

邵荣接过电脑包,点点头说:“我会的。”

陈琳琳走过来,跟邵荣轻轻拥抱了一下,“一切顺利。我们等你学成归国,邵医生。”

邵荣笑了笑说:“嗯,以后生病了可以找我免费咨询。”

陈琳琳也笑了起来,“好啊,等你拿到医师执照给人看病的那一天,我一定第一个找你。”

徐锦年在旁边臭着脸,半晌后,走过来紧紧抱了抱邵荣,“保重,下次见面你敢给我瘦一斤我就把你剁了。”

邵荣无奈地看他一眼:“好,我记下了。”

跟两位好友道别之后,邵荣便提着行李箱转身走到了安检口。

安检口有一群人在排队,邵荣夹在人群里默默低着头的模样,让徐锦年看得鼻子发酸。

队伍排了很久,终于轮到了邵荣。

奇怪的是,在检票之前,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目光在人群里匆匆扫了一眼,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在看见徐锦年和陈琳琳之后,他便微微笑了笑,冲两人挥挥手,然后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转身走进了安检。

电动门很快就隔绝了他的背影,可徐锦年却觉得,刚才的那一刻,他的脸上突然掠过了一种难以掩饰的,失落的情绪。

徐锦年很清楚,邵荣在人群里寻找的并不是他跟陈琳琳。

没有人知道,在即将离开的那一刻,他在人群里寻找的究竟是谁的身影,他又到底在期待着谁的出现?

或许连邵荣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在将要离开的那一瞬间,突然回过头来,在人群里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明知那个人不会来送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

英国伦敦。

对于邵荣来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从机场打车往学校的路上,看着窗外风格与国内完全不同的建筑,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不同肤­色­的人群,邵荣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长大的地方,独自一人漂洋过海。

才刚来到这里,就开始想念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乡。

或许离乡背井的人们都会有这种奇怪的情绪,在家的时候总是盼着出去,恨不得Сhā上翅膀去外面看看新鲜的世界,可一到国外,却会忍不住想念起自己长大的地方。

虽然那里并没有伦敦的繁华,可那里,却有着他最美好的记忆和他最在意的人。

邵荣乘坐的是下午的航班,坐了十多个小时,到达伦敦的时候却是傍晚,这样的时差让邵荣脑海里有些混乱。

倒不过时差的感觉很难受,脚踩在地上像是踩了团棉花,脑袋里也晕晕乎乎的,邵荣在街道旁边站了一会儿,揉了揉酸胀的太阳|­茓­,这才转身往学校走去。

到了学校之后,照着地图找到了新生报到的地方,正是开学的日子,新生报到的地方围了许多人,各个国家的都有,看上去热闹非凡。

人太多,邵荣只好站在旁边排队等候。

前面报名的女生终于办好手续走开了,邵荣这才走上前去办理入学手续,等手续办好,再按照地图往学生宿舍走,兜兜转转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学生宿舍找了大半个小时,到达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从管理员手里核对名字拿了钥匙,邵荣走到三楼的宿舍,打开门,把行李箱拖了进去。

其他舍友还没到,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房间里一片黑暗和寂静,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回响在耳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邵荣摸索着开了灯,拿起地拖仔细打扫了一遍空无一人的房间,接着就开始慢慢的收拾带来的行李,把衣服一件一件整齐地挂到衣柜里。

坐了一天的飞机,让人非常疲惫,加上飞机上的食物实在太难吃,邵荣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到现在真是又累又饿。

收拾好行李,邵荣拿了钱到外面去找东西吃。

邵荣一向不爱吃西餐,可他刚来这里,对周围的环境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中餐,只能随便在路边找了家看着顺眼的西餐厅,进去点了份牛排暂时充饥。

那牛排半生不熟,吃在嘴里有种奇怪的味道。

等吃完饭回到宿舍的时候,邵荣觉得身体似乎不太对劲,胃里的食物没有消化的感觉很难受,以为是自己刚才吃太快的缘故,也没在意,去浴室洗了澡,打算上床好好睡一觉来适应时差。

没料,刚爬上床,突然开始腹痛,邵荣又匆忙跑去了洗手间……

这才意识到是吃坏了东西。

临走前吃的火锅,飞机上匆忙的进食,再加上刚才的西餐和水果,各种食物混在一起,引发了胃肠道的剧烈反应。

一晚上去了四次洗手间,上吐下泻,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呕到胃里都开始泛酸水,折腾得筋疲力尽,到了后来,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处于严重虚弱的状态。

出国的时候没有带备用药品,此时已是深夜,对这里完全不熟又不想出去买药,邵荣只能自己喝了点水,慢慢熬到天亮。

窝在床上忍耐腹痛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想起高二那年搬宿舍时的场景。

那年他第一次离开家,搬去学校住集体宿舍,邵长庚提前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必需品,洗发水、[奇·书·网]沐浴露一样不缺,浴巾、睡衣全都买了新的,还给他备了一些常用的胃药、感冒药等等,搬家那天亲自开车送他去学校,甚至亲自到宿舍里帮他整理床铺。

想起那个男人帮自己在床上摆枕头时温柔微笑的模样,再联想到此时一个人独自在国外躺在陌生的宿舍里忍耐着痛苦……

心里突然间一阵难受。

似乎是胃部的疼痛影响到了心脏,胸口左边心脏的部位居然一阵阵紧缩,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捏住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让胸口闷得发疼。

邵荣不敢告诉任何人,此刻的他,有多么想念他的爸爸。

他甚至拿出手机想要拨通他的电话。

只想听一听他好听的声音……

可最终,邵荣还是咬紧牙关收回了手机,在黑暗中默默的闭上了眼。

从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的明白,他跟邵长庚,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以后,他必须习惯没有那个人保护的,一个人的生活。

从今天开始学会习惯。

这就是邵荣在伦敦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因为水土不服,吃坏东西,再加上昨日彻夜难眠,今天又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在极度困倦的状态下,身体终于不堪重负,引发了肠炎。

在洗手间上吐下泻几个钟头之后,邵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上床去,皱着眉头,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可是,身体明明很疲惫,脑海里却思绪纷扰完全睡不着。胃部近似痉挛一样的痛苦,让他的思维更加清晰,只好闭着眼睛等时间慢慢过去,一直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渐渐有了些睡意。

在反反复复的折磨之中,他想到最多的一个人,就是邵长庚。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入睡之前,迷迷糊糊中叫出口的最后一个词语,居然是——

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冒了在拉肚子,所以今天更新晚了T_T

待会儿还有一章(大概11点?我在写ing),看我一边拉肚子一边还这么勤奋双更的情况下,不留言的小霸王也会拉肚子的!

瞪你们!

62、Chapter61

次日醒来时已是下午,邵荣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精­神这才略好了一些。

昨晚拉了一夜的肚子,导致现在腹中空空如也,邵荣不敢乱吃东西,怕引发更加严重的肠胃炎,只好先找些热水来喝。

一个人待着无聊,邵荣就想到学校里转转,顺便认一下路。

换好衣服刚要出门,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邵荣打开门,就见面前站着一个男生,高高瘦瘦戴着眼镜,微笑的模样看上去很好相处,见到邵荣之后,他便开口道:“Arvin,fromChina?”

Arvin是邵荣的英文名,刚出生的时候邵长庚给他取的,到了英国之后他就用了这个名字,报到填资料的时候填的也是这个。

不知上门找他的这人是谁,邵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男生笑着伸出手来:“你好,我是中国留学生会的会长,听说你已经来报道了,就来看一下你,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邵荣这才反应过来,礼貌地伸手跟他握了握:“学长,你好。”

男生继续说:“嗯,我中文名叫朱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朱、墨,他们都叫我猪头学长,你也可以这么叫哦。”

“……”邵荣自然叫不出口,反倒被他的热情弄得有些尴尬。

“对了,邵荣你是从T市十一中直接过来留学的吧?我在新生名单中看过你的资料,今年才十八岁,你是我们校友当中最小的一个。”

“……嗯。”邵荣从来不会应付这种自来熟的类型,这个朱墨不由得让他想起叽叽喳喳唠叨个没完的徐锦年。

“昨天刚到这里是吗?”朱墨问。

“嗯,下午到的。”

“你刚来这边可能会不习惯,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朱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写了号码的卡片递给邵荣,“把你的电话留给我吧,有聚会之类的活动我也好通知你。”

邵荣从他手中接过名片,有些窘迫地说:“我,还没有换这里的号码。”

朱墨了然地点点头,“学校门口有专门出售电话卡的地方,要不我顺便带你去吧。”

“现在吗?”

“好啊。”

“那,麻烦你了。”

朱墨笑着推了推眼镜,“不用客气。”

朱墨是个热情的人,自来熟的学长,一路上给邵荣当导游,介绍了不少学校里的建筑。这边是图书馆,那边是实验室,前面有个音乐喷泉,再往前是网球场……他在身边滔滔不绝,邵荣却很少说话,只在他回头的时候局促地点头表示自己听到。

昨夜一直上吐下泻,今天一口饭都没吃,到现在胃里空空如也,­精­神萎靡不振,邵荣对学校的景­色­还真提不起什么兴致。

办好电话卡往回走的路上,邵荣实在是很饿,一整天只喝一杯水,显然无法满足身体的消耗。

朱墨似乎看出他的不对劲,关心地道:“小师弟你怎么了?”

他对邵荣的称呼,短短一小时之内就从Arvin变成邵荣再变成了小师弟。

邵荣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事。”

朱墨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听到“咕噜噜”肚子叫的声音。

朱墨恍然大悟:“饿了啊?”

肚子居然当着对方的面叫了起来,这让邵荣十分尴尬,红了耳朵,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说:“嗯,昨天吃坏了拉肚子,我怕是肠炎,今天就没敢乱吃东西,现在,有点饿了……”

看他低着头红着耳朵的窘迫模样,朱墨突然很想揉揉他的头。

邵荣果然如某人形容的那样,很乖、很老实嘛……

“学长,我现在这情况,可以吃东西吗?”出于对学医的学长的信任,邵荣开始咨询病情。

朱墨笑了笑说,“肠炎要禁食至少三天。”

“……哦。”邵荣点点头,听见这个回答只觉得肚子更饿了。

“不过,你这情况不一定是肠炎,说不定是胃肠功能紊乱,或者肠道有实质­性­的病变,想要确定是怎么回事,可以去医院顺便做个肠镜检查一下,有个师姐在那边工作,可以免费给你做来看看。”

“……肠镜?”

“嗯,就是把一个类似摄像头的东西,从你后面捅进去啦。”朱墨很好心地用手给他示范,左手拇指和食指围成个圈,右手食指往里面捅啊捅。

“……”

从后面捅进去……

邵荣听完他的解释,看着他的动作,脸­色­不由得更加尴尬。

学医的人果然厉害,这种话说得面不改­色­的。

朱墨继续说:“小师弟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啊,不,不了。”邵荣赶忙拒绝这种提议。

朱墨调戏完老老实实的邵荣,这才收回笑脸,正经道:“好了,不逗你了,你这情况应该不是肠炎,昨天拉肚子估计只是吃坏东西水土不服,不用太担心,我到前面药店给你买些调理胃肠功能的药,吃了就好。”

“嗯。”

“饿的话可以吃东西,先喝点容易消化的粥吧,待会儿我带你一起去。”

“嗯……谢谢学长。”

朱墨微笑了一下,转身去买药,心底不由得好笑,这邵荣完全没有被调戏的自知啊,还在那谢谢学长,真是乖得令人想欺负一下。

不过,想起家里老头子的交代,朱墨还是收起了欺负小师弟的心思,专心去买药。

邵荣默默站在原地等学长回来,关于肠镜的对话,以及朱墨豪放的动作解释,让他脑袋里突然联想到一个不太和谐的画面。

十八岁生日那天,邵长庚曾经从那个部位进入过他的身体,到很深的位置……

当时只觉得痛,那里被撑开到无法想象的程度,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现在回想起来,那种被侵入身体最深处的感觉依旧令人脊背发毛。

不过……因为对方是他,现在想想,其实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的……

毕竟从小跟在他身边,身上所有地方他都一清二楚,小时候经常­祼­着坐在他怀里被他洗遍全身。只是他那种强硬的进入不仅是对身体的伤害,更重要的是对自尊心的打击。

所以才会那么难过吧?

如果换成是别人,或许会像徐锦年那样,拿着刀把对方剁成­肉­酱。

别说是不顾意愿的­性­侵犯,仅仅是最普遍的医学检查,邵荣都觉得暴露自己私密的部位这种事情实在难以接受。

只不过,对方是邵长庚,所以才会处于又爱又恨的矛盾之中……

邵荣深吸口气,因为联想到那晚被强的情节,脸­色­不由变得苍白,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情,想起来的时候,脑海里那种身体被撕裂般的尖锐痛楚却依旧清晰如同昨日。

甚至连身体里的器官都开始畏惧地紧缩起来。

朱墨回来的时候,就见邵荣坐在音乐喷泉旁边的长椅上,手指紧握着,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耳朵却红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人难受又害羞的事情……

朱墨问:“怎么了小师弟,身体不舒服啊?”

邵荣赶忙摇摇头:“没事。”

“那我带你去吃饭吧。”

“嗯……”

朱墨带着邵荣到了家餐馆,给他点了一份容易消化的鱼片粥,再要了一盘青菜和几个包子,邵荣喝了几口热粥,胃里这才舒服了些。

朱墨介绍道:“这家店算是这里的老字号,之前的店主去世了,现在是他的儿子接管,他们一家都是福建人,做的粥很地道,味道也非常好,在这边挺有名气的。”顿了顿,“听说,你爸爸当年也……”

邵荣抬起头来:“我爸爸?”

朱墨赶忙解释道:“我是说,你爸爸当年也是来这边读医科的,是吧?”

“嗯。”邵荣点点头,疑惑地问,“他的事情你也知道?”

“当然,你爸爸可是华人圈里的名人,在压力那么大的情况下还拿了双学位,据说回国后当了医院的院长呢,真厉害。”

“嗯。”邵荣笑了笑,继续低着头默默喝粥。

他显然不想聊关于邵长庚的事情,朱墨也迅速的转移了话题。

只是,邵荣并没有注意到,朱墨刚才差点说漏嘴时的紧张。

因为他完全没有想过,朱墨在他最需要的时刻出现,或许根本就不是巧合。

朱墨回家之后,看见父亲朱宇枫正在跟人通电话,脸上的表情居然像是在跟领导讲话一样严肃。

等他挂了电话,朱墨忍不住问道:“不会又是你师兄打来的电话吧?”

朱宇枫无奈地叹气,“除了他,还能有谁啊。”顿了顿,“对了,你去看过邵荣了吗?他怎么样?”

朱墨笑了起来,“哦,小邵荣啊,果然跟你形容的一样,­性­格内向,话不多,看上去很乖很乖。”当然也很好调戏。

朱宇枫皱着眉弹了一下朱墨的脑门,“废话,我是问他的情况怎么样,没让你评价他的­性­格。”

朱墨耸耸肩,“他的情况可不太妙,刚来伦敦,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一整夜,­精­神很不好,我去药店给他买了药,带他去他爸爸以前经常去的那家餐馆喝了鱼片粥,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朱宇枫点点头,“那就好。”顿了顿,“他是邵长庚的儿子,就跟我‘亲儿子’一样,你要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照顾,听到没?”

“知道了,他可是你大、师、兄的宝贝儿子,我在学校多多关照他就是了。”

朱墨回卧室洗澡,朱宇枫接着又拨通了邵长庚的电话。

耳边传来的声音虽然故作冷淡,却透着无法掩饰的关切。

“他怎么样?”邵长庚一开口就直接问道。

朱宇枫说:“我让小墨以留学生会会长的身份去看过他,他刚到这边,水土不服,昨天好像吃坏东西拉肚子,据说上吐下泻的折腾了一整夜……”

邵长庚眉头一皱,“严重吗?”

“不严重,小墨已经给他买了药,还带他去喝了粥,他现在­精­神还不错,估计只是吃坏肚子,还没有到肠炎的程度。”

明显松了口气的声音,“哦,那就好。”

朱宇枫沉默了一下,突然问:“既然那么关心他,你怎么不一起过来?据我所知,老师一直威逼利诱劝你来参加最新的课题研究,他这里人手不够,尤其是你这样的高手……”

“国内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我暂时走不开。”邵长庚沉默了一下,“邵荣在那边就拜托你多关照,他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给我电话。”

朱宇枫笑道:“那是当然,师兄你的儿子,我自然当成‘亲儿子’一样照顾,你尽管放十万个心吧。”

邵长庚笑了笑,“你还是以前一样贫嘴。”

“……习惯很难改的。”朱宇枫顿了顿,“对了,你父亲的病情……我前段时间去医院看过了,似乎真如你所说的,有些反常的迹象。”

邵长庚沉默了一下,“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那就这样,邵荣有问题我再联系你吧。”

“好,谢了。”

挂了电话之后,邵长庚轻轻叹口气,把手机放回了桌上。

朱宇枫是他在英国留学期间关系最好的同学之一,Johnson教授的关门弟子,算是他的直系师弟。当年他一个人在国外,邵长庚对他一直十分照顾,两人说是师兄弟,感情跟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上次父亲诊断出Alzheimer就是找他帮忙联系的医院,这回邵荣出国读书,邵长庚再次找他,也是因为他儿子朱墨正好在那家医科大学读书。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邵荣一个人在国外,所以才拜托好友盯着他的动向。

在听到他独自一个人在英国生病,上吐下泻一整夜,­精­神很差连饭都吃不好的时候,邵长庚心疼得恨不得马上飞到他身边把他紧紧的抱进怀里。

可还是冷静地压制住了这样的冲动。

这种欲擒故纵的做法,对邵荣来说或许有些残忍。

从小到大一直待在爸爸身边,被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的孩子,突然间撤掉所有的屏障,让他独自去面对一切困难……

就如同把一直生长在温室里的植物,突然间放在了风吹雨打的野外。

虽然有些于心不忍,可是……

想让他迅速长大,也只有这一种方式了。

其实在两人关系僵化的时候,邵长庚也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对待邵荣的方式是不是太过了?

冷静的反思之后,邵长庚很快就发现了导致两人矛盾的关键。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愤怒而强硬地占有他,而是耐心温柔的跟他讲清楚自己的感情和想法,或许事情也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糟糕的局面。

强烈的独占欲和领导者一样掌控一切的处事方式,让他始终把邵荣当成一个被保护的对象。

可关键的一点是,邵荣并不是乖巧的宠物。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听话,并不代表他永远都会听话。他虽然大多数时候很乖,不代表他永远不会反抗。他是一个人,一个人不管跟你再亲密也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人的感情和思维根本无法用强硬的手段去控制。

所以,这种太过强势的独占方法,才会深深的伤害到他,甚至让他产生“我不过是你养大的没有人权的宠物”这样偏激的想法……

尤其在那天晚上不顾他意愿的强行占有,不仅伤到了他的身体,更重要的是击碎了他的自尊心,也粉碎了他对自己最后的一点依赖和信任。

邵荣无法接受而导致反弹……

也是很正常的一种表现吧?

虽然意识到关键时刻情绪失控而导致的失误,可邵长庚毕竟是心高气傲的人,不想在邵荣冷冰冰的目光下跟他道歉……

只好冷处理这段关系,让彼此都冷静下来。

再加上邵家和苏子航的恩怨,太子突然回国,陈丹的死……这些都让邵长庚有种不安,总觉得太子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邵家。

跟邵荣断绝关系,也算是保护他不被牵连的一种方式。

虽然表面上做出不闻不问冷冷冰冰的样子,可每次看到邵荣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邵荣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邵先生”,用了多大的耐心,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紧紧地抱住他,亲吻他。

每次都用紧张局促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笨蛋邵荣……

丝毫不知道,那种表情完全是在挑战对方的自制力啊……

他现在独自在英国读书,幸好,他依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相信过不了多久……单纯的小家伙就会想通一切,主动投入自己的怀抱了。

其实自己也很想念他的。

尤其是想到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度生活,忍不住就会心疼。

不过,不狠下心来逼他,他永远不会意识到,邵长庚这个人对于他的重要­性­。

想起远在地球彼端的邵荣,此时说不定正在偷偷的想念着自己,邵长庚的心情这才变好了些。

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一幅“一世平安”,眼前不由得浮现邵荣写下这四个毛笔字时认真的脸。

还记得他当时说:“希望爸爸能一直平安。”

可事实上,你爸爸想要的,并不是一世平安。

而是跟你在一起的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要说:邵爹是真、腹黑,真、混蛋……

其实很多童鞋都猜对了,他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欲擒故纵啊我去!

可怜的小荣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捂脸,我继续爬下去拉肚子

63、Chapter62

入学之后,邵荣跟来自各地的留学生一起,正式开始了学医的生涯。

开学典礼上,所有新生站在教学大楼的广场前庄严地宣读着医学生誓词——

Healthrelated,lifeentrusted。

ThemomentIstepintothehallowedmedicalinstitution,Ipledgesolemnly:

Iwillvolunteermyselftomedicinewithloveformymotherlandandloyaltytothepeople。

Iwillscrupulouslyabidebythemedicalethics……

听着周围的同学们整整齐齐宣誓的声音,邵荣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年轻人的热血和­干­劲。

握紧拳头宣誓的同时,邵荣也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撑过学业的压力,努力拿到学位,将来当一个很好的医生。

哪怕学医的初衷是为了邵长庚,哪怕这种初衷如今变得可笑……

可在握紧拳头宣誓的那一刻,邵荣突然觉得,自己的选择并没有做错。

比起跟苏家人一样当一名警察整日跟罪犯打交道,比起跟安家人一样进入商业圈整日计算金钱的得失,他的确更想当一个平凡的医生。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拿到医师执照,穿着白大衣坐在某个医院的办公室里,冷静的处理各种病症,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病人。

——那是他想要的,充实而平静的生活。

或许是受了邵长庚潜移默化的影响,邵荣对白大衣这种工作服有种特别的好感。

可那又如何?

不管所谓的初衷是什么,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应该坚持走下去。

正如邵长庚所料的那样,失去父亲庇护的邵荣,在英国开始迅速的成长起来。

短短几个月,他几乎完全变了个样,原本被保护在温暖巢|­茓­中的雏鸟,终于张开了自己的翅膀,虽然在起飞的过程中摔得头破血流,可至少,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知道站在爸爸身后享受保护的小孩了。

他比以前坚强独立,身上依稀留着的青涩渐渐退去,连身高也长高了几厘米,从原本清秀的少年变成了英俊的小青年,虽然看上去还有些稚­嫩­,可明显比高中时代成熟了不少。

他不爱跟人交流,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待着,难免给人留下一种冷淡骄傲的错觉。只有跟他熟悉的人才知道,他只是­性­格内向,不善于交际罢了。

邵荣在英国期间依旧没有多少朋友,跟他走得近的也只有朱墨。

独自一人背井离乡的时候,很容易回想起当年在邵长庚身边安心温暖的生活。

很多个梦里,他都会梦见一些过去美好的情节。

童年时坐在爸爸怀里看故事书的场景,儿童节跟他一起逛游乐场的场景,中学时跟他去商场买衣服的场景,去机场接他回来的那天两人手牵手走在冬日街头的场景……

那些零碎的记忆,如同电影里染上了回忆­色­彩的黑白片段,在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清晰的回放着。

每次梦醒的时候,躺在异国他乡冰冷的床铺上,邵荣都会忍不住怀念起家里那个温馨的小窝。

会忍不住怀念那个人曾经的温柔。

甚至会在偶尔梦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眼角居然有些湿润的痕迹……

邵荣始终不明白,邵长庚用那样强硬的方式来对待自己,可自己为什么始终都没有办法真正去恨他?反而在事情过去很久之后,伤害和痛苦都渐渐变淡,脑海里留下的却是那个人的好。

清清楚楚记得的,全是十多年的相处中,他对自己悉心的照顾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温柔的目光,他微笑的脸,他偶尔皱眉的样子……

关于他的一切,都那么深刻的记在脑海里,随着时间的沉淀,如同融入了血脉骨髓,即使如今关系破裂分居两地,也依然……无法忘怀。

很想他。

刻骨铭心的想他。

无法控制的,疯狂的想念着他。

脑子一闲下来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所以,邵荣就想方设法减少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

几乎是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了学习上,每天都抱着大部头的医学书籍,匆忙地穿梭在校园之中。

经常有人看见一个身材清瘦的东方男孩大清早坐在校园的角落里抱着厚厚的砖头书背单词,他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目光却时刻不离怀里的课本。

也常有人看见那个男孩在图书馆里看书,手边放的参考书堆了厚厚一叠,几乎能把他的脸埋起来。他总是埋头于书海之中,一边翻书一边认真做着笔记,一直到晚上图书馆关门的时候才会离开。

那个认真的中国留学生几乎成了学校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有人嘲笑他是只知道看书的书呆子,也有人佩服他的认真执着,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只是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变得忙碌。

因为,人只有在忙起来的时候,才不会有多余的心情去想其他的事情。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因为想念那个人而辗转难眠。

对于医学生来说,人体解剖学是一门最基础的课程,在了解所有疾病之前,必须首先了解人类的身体构造,清楚的知道各种血管、神经的走向和骨骼、肌­肉­的分布。

邵荣在进解剖室之前,已经把解剖图谱翻了不下十遍。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邵长庚那种聪明的头脑和扎实的基础,所以在翻图谱的时候也就格外的认真。

他花了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去看书,把重点部位的结构全部记了下来。大脑十二对神经的走向,全身206块骨头和639块肌­肉­的中英文单词,体内各脏器的位置和动静脉的分支……

海量的知识记忆,让邵荣的大脑一直处于非常疲惫的状态。

教授用英文讲课,很多听不懂的知识需要课后自学,到了国外饮食也一直不习惯,邵荣经常是去课室的路上随便啃几口面包来解决早餐,有时候午饭和晚饭也没办法按时吃。

繁重的学习压力,加上糟糕的饮食,让他在几个月之内迅速地瘦了下来。

洗澡的时候还能顺便数一数身上的肋骨。

周围的留学生大多如此拼命,邵荣也不觉得特别辛苦,只要提高睡眠质量每天好好休息,他依然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然而,真正另他沮丧的是……

他根本没办法适应解剖室的环境。

在进解剖室之前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可到了解剖室的时候,邵荣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会不由自主的颤抖,甚至连手术刀都握不住。

他害怕尸体。

六岁时抱着妈妈冰冷的尸体在床边坐了一整夜的深刻记忆,让他对这种冰冷的温度和僵硬的人体产生了一种非常恐惧的逃避心理。

手指接触到尸体的那一瞬间,几乎是反­射­­性­的联想到妈妈的皮肤冷冰冰的温度,和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周围的同学都穿上白大衣准备解剖,邵荣却脸­色­苍白,拿着手术刀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灯光的照耀下,被无菌布遮盖住的尸体,视野范围内露出的苍白的皮肤,跟记忆里那个女人死亡时的模样一再的重叠……

冰冷的死尸的气息,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邵荣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失去了控制,砰砰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胸口像是被沉重的石头压住了一样,用尽力气也没法呼吸到新鲜的氧气。

讲台上老师的脸,对面同学戴着口罩的模样,渐渐在视野里变得模糊起来。

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身旁响起同学们震惊的叫声——

“Avrin——”

此时,国内的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

邵长庚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听见桌上的手机在响,那个来电铃声是他为了第一时间接听电话而专门设置的朱宇枫的来电。

接起电话,果然听到朱宇枫的声音,透着明显的焦急:“学长,你家邵荣他……”

邵长庚呼吸一窒,握住手机的手指猛然收紧。

“他怎么了?”

“他在解剖室晕了过去,已经送到医院了,诊断是急­性­胃出血,刚刚在手术室内镜下止了血……”朱宇枫显然刚从手术室出来,说话有些气喘吁吁的。

邵长庚皱眉,“怎么会突然胃出血?”

“据他同学说,今天上解剖课的时候邵荣似乎很紧张,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一直在发抖,脸­色­非常苍白,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叫他也一直没反应,然后就突然昏迷了。”

“……”邵长庚沉默下来。

朱宇枫说:“应该是心理压力过大引起的应激反应,加上他这段时间饮食一直不规律,这才导致了急­性­的胃出血。”

邵长庚低声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胃窦有一条血管破裂,出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他营养状况很不好,血糖太低,我给他挂了瓶补液,他还没有醒过来。”

邵长庚点点头,“嗯,谢了,先帮我照顾他。”

“放心,我给他安排了楼上最安静的病房。”朱宇枫顿了顿,“对了,我总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有些问题,你要不要来看看他?”

邵长庚淡淡道:“再说吧。”

朱宇枫沉默了一会儿,“那他有什么事我再给你电话吧。”

“好的。”

挂了电话之后,邵长庚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在外人面前伪装出来的冷漠,已经完全被担心和心疼的表情所取代。眉头紧皱着,握住手机的手心里因为紧张而出了一层的冷汗。

小荣居然在解剖室晕了过去?

这简直无法想象。

从来没想到安菲的那件事对他的影响会如此严重,早知道这样,当初绝不该同意让他去学医的。

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的发生,邵长庚差点忘了,可怜的小荣曾经在童年里亲眼看着妈妈死去,甚至抱着她的尸体呆呆的坐了一整夜。

邵长庚还记得,当年那个怕冷、怕黑的孩子摸索着跑到自己的房间,扑到自己的怀里声音颤抖着说:“爸爸,我害怕……”

那个时候他还太小,邵长庚以为他只是害怕独处,就把他抱在怀里柔声哄他睡觉。之后的很多年里,他都是窝在自己的怀里才能安然入睡,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可是,不提,不代表他就忘了。

他并没有忘记,反而是把那种深深的恐惧强行压在了心底,表面看上去毫不在意,可当冰冷的尸体再次出现在面前时,压抑了很多年的记忆会瞬间苏醒。

所以,他才会害怕到在解剖室里面发抖……

才会因为心理的过度恐惧而导致身体产生强烈的应激反应甚至引发胃出血。

邵长庚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当爸爸的简直太混蛋了!

在那个单纯的孩子经历过如此严重的打击之后,他居然忘了带他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只把他带到身边好好照顾,却忽略了没有坚强意志力的孩子在经历过一些严重的事故之后必须进行正规的心理治疗,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那些经历过地震、车祸的孩子,都会被带去心理医生那里进行专业的心理­干­预,邵荣当年的情况虽然没目睹地震那么严重,可亲眼看着妈妈死去对于一个6岁的小孩来说也大大超越了心理承受的范围。

自己身为医生,身为他的爸爸,居然如此草率的忽略了这一点。

小时候的邵荣没有得抑郁症,简直就是个奇迹吧?

想到他独自在英国那么辛苦的学习,却在关键的时刻晕倒在了解剖室……

邵长庚自责的同时,更是心疼得要命。

恨不得立即飞到他的身边,把他紧紧的抱进怀里。

原本坚持的冷处理方案完全破灭。什么欲擒故纵,什么等他主动想通回到身边……这一切执行中的计划在知道邵荣病倒的那一刻,突然间,什么都算不上了。

伪装出的冷漠再也装不下去,根本没有办法继续保持冷静。

——早就料到,最终还是会对他心软的。

邵长庚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航空公司的电话——

“喂,我想订一张去伦敦的机票,嗯……越快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们的小呆受生病了,爸爸忍不住去看他了

我就喜欢这种狗血情节>_<

下一更大概十点半,我还在写,等不及的同学先洗洗睡明天来看。

能等的继续等啊顺便撒个花,我的感冒和拉肚子都好了!

64、Chapter63

邵长庚花高价订到了次日的机票,八点的航班,五点多就起床,随便吃了点早餐开车前往机场。

昨晚一整夜都没有合眼,那种担心又心疼的情绪让他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总是想起邵荣小时候害怕地缩在自己怀里轻轻颤抖的画面;想起很多年前母亲去世后孤身一人在医院里安静地等自己回国的小孩子,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扑到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的场景……

当时曾抱着他信誓旦旦的说,有爸爸在,以后不会让你受委屈。

可事实上……对他造成最大伤害的人,却是自己。

他是那么的需要和依赖着这个爸爸,可这个不称职的爸爸不但粗心大意地忽略了他幼年时的心理问题,甚至在十八岁那年……强行占有他之后,又冷漠绝情地看着他独自出国,把他逼到了绝境。

真是个该死的爸爸。

明知那孩子脑袋一根筋不懂转弯,自己不给他个台阶下,他又怎么可能厚着脸皮回来呢?他的心里肯定很矛盾,很难过,甚至会偏激地认为爸爸不要他了吧?

坐在飞机上沉默地看着窗外的云层,邵长庚突然觉得,自己跟邵荣之间别说是心有灵犀想法一致,脑电波简直完全不在一个空间……

冷战这一年,真是父子两人在自讨苦吃。

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航班让人心急如焚,在空中又不能打电话,邵长庚只能在心里希望邵荣的病情不要恶化。

到达伦敦之后,邵长庚直接打车前往朱宇枫工作的那家医院。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邵长庚脸­色­冷淡地走进医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朱宇枫打电话。

接到邵长庚电话的那一刻,朱宇枫还在纳闷学长怎么突然打电话打得这么勤,结果邵长庚说:“我在你们医院了,邵荣他在哪个病房?”

朱宇枫差点把手机摔了。

震惊许久后,才说:“学,学长,你在我们医院?你……你来英国了?”

“嗯,刚到。”他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在说“我刚喝了杯水”一样的淡定。

“……”朱宇枫却神­色­复杂,半晌说不出话来。

昨天刚收到消息,居然今天立即飞来英国,他对邵荣到底是有多重视……

邵长庚低声重复道:“宇枫,邵荣他到底在哪个病房?”

“哦,他在三楼最里面的3107号房间。”朱宇枫赶忙答道,“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去看他。”

挂断电话之后,邵长庚便转身快步走到了三楼,找到3107号房间,隔着窗看见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虚弱……

邵长庚只觉得心脏的部位一阵强烈的紧缩。

推开门走进病房里,怕吵醒他而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轻轻坐下,低下头,仔细去看他的脸。

快一年没见了,他居然……瘦了这么多。

小时候的邵荣,脸蛋­肉­­肉­的让人很想捏一捏。少年时代的他,虽然身材偏瘦,脸­色­却是非常红润。可如今,仅仅在英国待了一年的时间,却瘦了整整一圈……

瘦得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下巴更尖了,锁骨也明显的突了出来,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静静的躺在床上,手背上还扎了根针管,因为一整天的输液,周围的皮肤都变青了……

看着太让人心疼。

这个固执的家伙,显然是为了赶上学习进度拼命,根本……就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

邵长庚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脸。

把因为做噩梦而皱起来的眉头慢慢的抚平,再用拇指缓缓摩擦着依旧光滑却明显消瘦了的脸颊,最后,拇指停留在了双­唇­上。

如记忆中一样柔软的触感,只是因为生病而失去了血­色­,看着有些病态的苍白。

可怜的小荣,这一年真是苦了他了。

邵长庚心里一软,忍不住俯下-身来,轻轻吻住了他的嘴­唇­。

温柔的,一遍遍的亲吻着他……

压抑了整整一年的思念,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完全从心底涌了出来,这样虚弱的消瘦的邵荣,让邵长庚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攥住了一样,疼的厉害。

“小荣……”贴着他的嘴­唇­发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也透着浓浓的想念和心疼。

“唔……”邵荣在梦里,总觉得有人压在自己的身上,嘴­唇­被对方轻轻含着吮吸,湿润的触觉让人不安,却很温暖。

抚摸着自己的手,如同记忆中一样的温柔。

“爸爸……”

邵荣迷迷糊糊地叫着那个想念了很久的人。

“爸爸……”

轻轻抓住了抚在自己脸上的手,邵荣像一只找到主人的小猫一样,把脸紧紧的贴在了那个温暖的掌心里。

“是你吗……爸爸?”

邵荣疑惑地问着,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不管是不是梦,邵荣只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格外的安心。于是,抓紧了那只手,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着邵荣安静睡着的模样,邵长庚的目光变得更加温柔起来。

完全没有想到,邵荣在生病时居然会想着自己。

在邵荣迷迷糊糊叫出“爸爸”的那一刻,邵长庚的心跳几乎要停滞了。

这……真的是个太过意外的惊喜!

被邵荣牵挂着,甚至被他经常梦见的事实,让邵长庚的心情比中了彩票还要美好。

忍不住轻轻扬起­唇­角,在他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温柔的亲吻。

“乖,安心睡吧,爸爸在这里。”

“嗯……”梦中的邵荣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很快就安静下来进入了梦乡。

看着邵荣熟睡的模样,邵长庚伸出另一只手,轻轻顺了顺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再调整了一下右手的位置,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虽然右手被他整个抓过去垫在脑袋下面当枕头,手掌被压得发麻……

可是,比起他迫切的依赖和直白的真情流露来说,手掌发麻这种小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知过了多久,邵荣终于睡够了,从美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突然看见眼前有一张放大的脸。

成熟而英俊的男人,目光中带着满满的宠爱和心疼。

此时,那种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

邵荣心想,这一定是在做梦。

用力闭上眼,再次睁开,发现邵长庚居然还在面前?

呃,这次的梦,时间有点长?

看着邵荣刚睡醒一脸迷茫的样子,邵长庚忍不住微微笑了笑,说:“醒了?”

“……”邵荣还没有完全区分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听见对方问话,就反­射­­性­地点点头说,“嗯。”

邵长庚站了起来,转身给他倒了杯温水端到面前,“来,先喝点水。”

见邵荣没反应,邵长庚­干­脆把他从病床上扶起来,抱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拿过杯子亲自给他喂水。

杯子递到了­唇­边,邵荣呆呆地张开了嘴巴,乖乖喝了下去。

等温水喝下去之后,邵荣瞬间清醒过来,身体猛然一僵,扭过头来震惊地看着他:“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傻家伙,反应好迟钝……

邵长庚的心情很好,脸­色­却很平静,严肃地说:“嗯,出差。”

“……”又出差?

“听说你生病,顺便来看看你。”

高价机票,十多个小时的航班,可真够“顺便”的。

不过,邵长庚显然不想承认自己是专程来看他,心急如焚飞来国外探病这种事情,在小孩子面前怎么说得出口。

邵荣轻易相信了出差的解释,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半晌后才憋出一句:“……谢谢。”

邵长庚微笑,“不谢。”

病房里突然沉默了下来,邵荣有些紧张地垂下头,僵硬地挪了挪身体,移开跟他太过亲密的距离。

这一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念他,很多个梦里都会出现他的身影。

可是现在一直想念的人就在眼前,邵荣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心乱如麻……

连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震惊又复杂的心情。

他怎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会来看望自己?

虽然在倒下的那一刻最后想起的一个人是他,在生病的时候最想看见的人也是他,可是此刻他真的站在面前,却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邵荣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人。

见邵荣一直不说话,邵长庚便开口道:“小荣,我们聊聊好吗?”

邵荣垂下的头轻轻的点了点:“嗯。”

看着他老实的样子,邵长庚忍不住心里一软,柔声说:“你是克服不了心理压力,不能上解剖课对吗?”

“……”邵荣没有回答。

“小时候的事,给你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你现在看见尸体,会觉得恐惧,对吗?

他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一句话就指出了关键。

想到自己在解剖室晕倒的画面,邵荣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轻声说:“我会克服的。”

邵长庚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其实,你可以选择别的专业,不需要这样强迫自己。”

“没关系。”邵荣低着头,身侧的拳头握得更紧,语气也是格外的认真而坚定,甚至带着不服输的倔强和固执,“我不会换专业,这个困难我会想办法克服。”

邵长庚问:“你还想继续读医科?”

邵荣点点头。

邵长庚沉默下来,轻轻皱了皱眉头。

见他不再说话,邵荣便轻声说道:“邵先生,时间不早了,你有事的话先去忙吧,我的病情并不严重。还有……谢谢你来看我。”

嘴硬心软的家伙,到了现在还逞强,却不知,紧紧攥住的手指早就出卖了主人的心思。

居然下逐客令赶人走……其实却很舍不得的不是吗?

邵长庚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息,“你啊……”

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臂,把倔强的他,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

身体被突然抱住,材质极好的衬衣轻轻摩擦着脸上的皮肤,整张脸贴在对方结实的胸前,鼻间充满的全是成熟男子身上熟悉的味道。

——这,这是什么情况?

邵荣整个傻在原地。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邵长庚在耳边低声说着,声音虽然颇为无奈,却透着明显的宠爱味道,“既然你坚持,那么,我就亲自帮你度过这个难关。”

“……”

“不要再逼自己了。我会心疼。”

“……”

邵荣的大脑已经完全死机了,重启的时间有些久。

见他一直不说话,邵长庚不由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邵荣的头发,“不过,你可不能再把我当成陌生的邵先生了。”

邵长庚放开了他,微微笑了笑,说:“怎么,还在发呆?”

邵荣的大脑终于重启完毕。

抬头对上他微笑的眼睛,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邵荣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跳快得几乎失去了控制。

被他抱进怀里的那一刹那,连呼吸都停住了。

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就跟做梦一样的不真实。

他这是……和好的意思吗?

是说……不用再冷战了?

就在邵长庚温柔地注视着邵荣,邵荣垂着头心情复杂地整理着思绪的时候,突然,有人推门而入,打断了这样暧昧的气氛。

“小师弟我来看你了!”不恰当的时间出现的电灯泡正是朱墨,对上邵长庚锐利的目光之后猛然刹住脚步,疑惑地看向邵荣,“师弟,这位是?”

邵荣红着脸解释:“他……呃,他是……”

——曾经的养父?已经断绝关系的养父?顺便来看望自己的邵先生?

不管哪种解释,都觉得很烂。

况且,邵长庚就坐在旁边,稍微解释不对,说不定会惹他生气。

邵荣皱着眉,正在乱成一团的大脑里寻找合适的词汇,就听身旁的邵长庚突然说:“你好,我是他爸爸。”

邵荣惊讶地抬头,对上邵长庚深邃、却温柔的目光。

爸爸……

他居然,再次用回了这个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邵爹是行动派,果断的把小呆受抱住了

唉,邵荣一到强势的爸爸面前就变得呆呆的……没救了。

所以,邵荣的定位其实是个呆受吗?

65、Chapter64

听到邵长庚这样的解释,朱墨一脸恍然大悟,看着邵荣说:“原来是你爸爸!”

“……”邵荣低着头不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倒是邵长庚依旧一脸淡定,回头看了朱墨一眼,问道:“你是宇枫的儿子,朱墨吧?”

朱墨点头,“是的!”

——据老爸所说,这位大师兄当年对他恩重如山,身处困境时多次伸出援手,在自家老爸夸张的描述之下,连带朱墨也对这位前辈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崇拜感。

站在邵长庚的面前,如同接受老师提问的学生一样,朱墨的态度恭恭敬敬,连立正的姿势都非常端正。

邵长庚看着友人的儿子,原本因为被打扰父子间温馨气氛而产生的不悦情绪渐渐散去,目光也变得温和许多,赞许地点点头说:“朱墨,你跟你爸爸长得倒挺像的。”

朱墨笑了笑说:“嗯嗯,他们都这么说。”

邵长庚也微笑起来,“我家小荣,在学校,多谢你关照了。”

朱墨赶忙摇头说:“不客气,应该的。”

邵荣却被邵长庚这种“护短”的语气弄得有些尴尬,总觉得他说“我家小荣”真是越说越顺口了,听他在别人面前一口一句“我家小荣”,仿佛在宣布“他是我的”一样。

邵荣突然很想问,我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啊?

不是刚还在冷战吗?整整一年都不闻不问,现在突然从天而降,还很自然的说出“我家小荣”……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邵荣还没来得及分析出答案,邵长庚就回过头来,低声问道:“小荣,肚子饿吗?”

“……”

昨天一天没吃东西,下午又在医院洗了胃,现在肚子空空如也,不饿才怪。

邵长庚说:“你的胃出血情况并不严重,禁食也超过了12个小时,现在可以吃东西了,我下楼去给你买些吃的吧。”顿了顿,“想吃什么?”

邵荣抬头看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片刻后才说,“嗯……随便。”

——这样老实的、听话的小荣,看在眼里,总是让人不由得心软。

邵长庚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柔地说:“那你先跟学长聊聊,我去买吃的给你。”

说罢就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邵荣突然涨红了脸。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对上朱墨震惊的视线,邵荣恨不得把自己撞进墙壁里去。

真是太尴尬了……

摸宠物一样摸儿子的脑袋,还用那么温柔的宠爱的语气说话,正常的父子之间都不会这样­肉­麻吧?他这么毫不顾忌也不怕外人笑话吗?!

不过,粗神经的“外人”朱墨显然没有发觉父子之间不对劲的地方,不但没有笑话他,反而很羡慕地看了邵荣一眼,说:“你爸爸真帅啊,邵荣。”

“……”邵荣无语。

“昨天刚收到消息今天就飞过来,他也太神速了。”

“……”邵荣有些疑惑,他不是出差吗?

朱墨继续赞叹,“换成是我老爸,听见我生病肯定会眉都不皱一下的让我自己吃药解决。唉,人比人气死人,都是当爸爸的,差距还真大。”

朱墨用一种非常羡慕的语气评价着邵荣的爸爸,可邵荣却完全没法回答。

这个爸爸是比较好没错。

可问题是,这个爸爸并不是把他当儿子……

一想到这点,邵荣的心情就万分纠结。

邵长庚回来的时候,朱墨已经离开了,邵荣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消瘦的侧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苍白,乌黑的头发看起来很是凌乱,眼睑下面还有一层浓重的黑眼圈。

虽然病情并不严重,可长期­精­神压力过大,营养跟不上身体的消耗,这么一病之后,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憔悴,让人很想紧紧的把他抱进怀里。

邵长庚压抑住狠狠抱抱他的冲动,神­色­平静地走进病房,坐在了床边。

“你,你回来了。”邵荣一看见他,脊背就不由得紧绷,目光也在刻意逃避着他的直视。

邵长庚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矛盾,还在生病的小荣看着也令人十分心疼……

虽然很想跟他说清楚,可现在显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更不该逼他做出决定,这种暧昧的关系,不说破的话其实还挺好相处。

只是可怜了小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的人,叫邵先生太过陌生,叫爸爸又太奇怪,只好硬着头皮直接叫“你”了。

看他手足无措的你、你的称呼自己,邵长庚就觉得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的情绪。

“来,吃东西了。”

邵长庚把邵荣扶起来,让他斜靠在床头,怕他不舒服,又顺手拿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背后,这才转身拿过来打包好的瘦­肉­粥。

盖子刚揭开,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

“你现在只能吃流质的食物,我买了份­肉­粥给你,这家店的粥味道还不错。”

邵长庚拿过勺子舀了一口香喷喷的­肉­粥,放在­唇­边吹了吹,尝了尝,感觉温度不那么烫了,这才递到邵荣的­唇­边,示意邵荣张嘴。

——这,这是要亲,亲自喂吗?!

邵荣震惊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看了看放在­唇­边的勺子,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自己吃。”

邵长庚皱眉,“你手背上还扎着针,动来动去的容易脱落。我喂你。”

“……”这个理由真的是理由吗?

“来,张嘴。”他的手又往前移了一寸。

“唔……”邵荣被半强迫的张开嘴,一勺­肉­粥顺势被他轻轻的送到了嘴里。

­肉­粥显然熬得刚刚好,米粒煮烂了,不用嚼就可以直接吞下去,显然是最好消化的流质食物。口感滑而不腻,鲜香美味。

……真好吃。

邵荣把米粥吞下去,见邵长庚不继续喂了,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对上邵荣一双乌黑湿润的眼睛,邵长庚突然联想到跟主人讨东西吃的小动物,忍不住微笑着问:“好吃吗?”

邵荣点点头:“嗯。”

“那就多吃一点。”邵长庚又舀了一勺米粥,吹凉了,轻轻送到邵荣的­唇­边。

邵荣乖乖张嘴吞了下去。

就这样一来二去,一碗米粥全都喂完了,温馨的气氛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

邵荣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也喜欢这样给自己喂饭吃,虽然过了这么些年,可他喂饭时温柔的动作和细微的习惯,还是一点都没变。

这么大了,被人喂饭实在是很别扭……

可对象换成是他,邵荣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反感。

被他一勺一勺喂米粥的时候,心跳突然快得厉害,好几次,抬头时对上他温柔的视线,邵荣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样明明想看见他又不敢面对他的复杂的心情,到底该如何解释呢?

邵荣隐约觉得,从生病醒来看见他的那一刻开始,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

吃过饭后,邵长庚让邵荣下床活动,自己则去找朱宇枫查看邵荣的检查结果。

“各项检查数据都很正常,胃部也没有出血的征兆,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朱宇枫顿了顿,又说,“不过,邵荣更重要的还是心理问题。”

邵长庚拿过他手里的检验单仔细扫了一眼,因为数据正常而轻轻松了口气。

朱宇枫说:“我听说他在学校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也不按时吃饭。在这边读医科的确很辛苦,保持好的心态也非常重要,你还是劝劝他吧,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他虽然年轻,这么耗下去,身体迟早会垮掉的。”

邵长庚点了点头,“我知道,心理方面,我会想办法跟他好好沟通。”

“那就好,他年纪还小,别太强迫他。”

“嗯。”

朱宇枫沉默了一下,又道:“对了,你父亲那边……”

“我会亲自去看他的。”邵长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谢谢你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朱宇枫笑着说,“不用客气。”

回到病房后,见邵荣正在屋里走来走去,果然,让他下床活动他就真的下床活动了,很听医生爸爸的话。

邵长庚忍不住微微一笑,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小荣。”

邵荣回过头来看向他。

邵长庚说:“今晚在医院睡一晚吧,明天早晨检查结果正常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哦。”邵荣点点头。

“早点休息,有问题记得找朱医生。”

见他转身要走,邵荣忍不住问道:“你要走了吗?”

——听起来似乎有些舍不得?

邵长庚心情大好,回头看着他说:“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你一个人在医院,没问题吧?”

“嗯。”邵荣笑了笑,说,“你去忙吧。”

直到邵长庚转身离开,邵荣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转身躺回了床上。

冷静下来之后,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在脑海中回想这一天的情节,仿佛像是一场华丽的梦境。

最想念的人突然从天而降,那么温柔的对待自己……

这样的场景甚至连梦里都没有出现过。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邵荣却无法忽略——自己在醒来的那一刻,看见他时激动又喜悦的心情,以及被他温柔的照顾时,紧张却又开心的心情……

这一年在伦敦生活,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不管是六岁时赶到医院抱着自己说“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还是高中时体贴的给自己买衣服买手机的他;甚至在十八岁生日那晚,因为愤怒而把自己绑在床头目光冰冷的他。

不管是好是坏,他的一言一行,都在记忆里留下了清晰而深刻的痕迹。

这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这个人强烈的存在感根本无法忽略,到了后来,邵荣甚至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是爱,是恨,还是单纯的想念或者感恩?

邵荣只知道,无论对他是哪种感情,都是别人所无法取代的唯一。

只有他才会长期占据脑海,只有他才会频繁出现在梦中,也只有他,才会让自己的心情大起大落。

邵荣突然想,如果昨天自己真的发生意外而死在异国他乡,最难过的人,或许也是他吧?

养了那么多年的小孩就这么挂掉,他心里一定会很不好受的。

同样,如果有一天他出了事,最难过的人也一定是自己……会难过得要死。

养育之恩大于天,相依为命十几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其实邵荣也很感激他这么多年来的悉心照顾,也很想好好的孝顺他、回报他,只是邵长庚想要的回报方式让人不太好接受……

他说了,“我不想恢复这种父子关系”“我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的。”

邵荣以前完全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可经过十八岁那一夜之后,他知道了,清楚而深刻的知道了……

可是,做那种事,忽略道德上的罪恶感,身体也会很疼。毕竟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接受他的确是有些困难……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邵荣终于抵不住困意袭来,闭上眼睛又一次睡着了。

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考虑问题的方向,已经深入到“跟他在一起身体能不能接受”的程度……

至于心里是否能接受的问题,居然被邵荣神奇的忽略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邵爹:爸爸对你很好,对不对?

邵荣:嗯。

邵爹:被爸爸照顾的感觉也很好,对不对?

邵荣:嗯嗯。

邵爹: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自己当成食物送给爸爸,对不对?

邵荣:嗯嗯。

邵荣:等等,这个不对……

邵爹:已经答应了,不许反悔。

邵荣:……

可怜的小荣,跟腹黑爸爸比起来你还是太­嫩­了>_<

还有几章就完结吧,大家追文的苦日子快要熬到头了~

66、Chapter65

邵长庚来到父亲所在的私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街道上的路灯全都亮了起来,璀璨的光芒照得伦敦的街头繁华而热闹,人来人往之中,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头,邵长庚的心里突然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回想很多年前初到伦敦的自己,也是跟邵荣一样的年纪,转眼间过了那么多年,陪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只是没有料到,原本只想单纯做一个好父亲的自己,居然会对他产生这样疯狂的独占欲和深刻的爱情……

邵长庚自己都觉得这种感情来得匪夷所思。

喜欢上一手养大的孩子,这种连陌生路人听了都会震惊的事情,很难想象一向冷静的父亲邵安国在知道这样的真相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是不是如每一次遇到危机时一样,冷静地准备好应对的方案?

会不会用什么手段来除掉邵荣,就如当初在手术室让苏子航永远闭上眼一样?

邵长庚皱了皱眉,转身走进医院,在邵安国的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看着屋内戴着眼镜坐在床上看报纸的父亲,身为人子,邵长庚的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沉重的无力感。

——邵安国,真是只老谋深算的狡猾狐狸。

当初他把诊断报告给自己看的时候,邵长庚的心里全被难过的情绪所占据,并没有怀疑诊断资料的真实­性­,更没有仔细去核对诊断报告是否属实。

因为他觉得,身为医生的父亲根本没有骗人的必要。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太子、苏子航和邵家之间复杂的恩怨,在得知父亲生病时的第一想法就是把他送到条件最好的地方去治疗,完全没想过“他在装病”的可能­性­。

然而在后来得知一切——尤其是陈丹说出苏子航真正的死因之后——邵长庚不由得怀疑,作为幕后策划者之一的邵安国,生病出国的时机,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父亲这些年坚持锻炼,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就得了那种病?

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让朱墨在伦敦暗中盯着父亲的动向,偷偷观察了一年的时间,果然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谁能解释,得了阿尔兹海默病自称记忆力衰退思维混乱的人,为什么会每天都按时看报纸?为什么会时刻关注着国内的新闻?

邵长庚收回复杂的思绪,轻轻呼出口气,推开门走进了病房。

坐在床上的邵安国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去学校上课?”

——这就是记忆倒退的阿尔兹海默病患者的典型表现?

邵长庚没有回答。

邵安国微笑着问:“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吗?”

邵长庚看了他一眼,沉默良久后,才低声说道:“爸爸,您不累吗?”

邵安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说话。

邵长庚轻叹口气,走到他的面前说:“关于太子的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包括苏子航的死因。”

邵安国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平静地注视着他。

“您当年利用苏子航除掉蓝夜的人,再给苏子航注­射­麻醉剂让他安乐死,本来这个布局两全其美、天衣无缝,可是您没有想到,苏子航会在最终的关头,一时心软放过太子。”

“如今,太子已经回国了,他一定会报复邵家,那么……您现在,又怎么打算呢?”

见邵安国沉默不语,邵长庚继续说:“或许您并不知道,安菲临终之前留下了一个保险箱,设置了反密码破译的程序,我打不开它,只好交给小荣来打开。我想,小荣已经打开了那个箱子,那里面一定有很多关于太子的秘密。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从小荣手里拿到那部分资料,把它交给警方来处理。”

“您……希望我这么做吗?”

邵安国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已不似方才那样温和,反而透出昔日的锐利和深沉。

对着神­色­平静的父亲,邵长庚的心情非常复杂。

“小荣的身世其实您早就知道了吧?您同意我把小荣领回邵家养大,是因为……您想把这个孩子,当作对付太子的筹码。甚至在必要的时候,牺牲他……对吗?”

邵安国微微皱了皱眉。

邵长庚的目光中浮现出一丝痛楚,“小荣在邵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您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我并不介意。但是,我不会允许您伤害他。”

“他是我的底线……请您别碰。”

刻意压低的声音,一字一句,冷静而坚定。

父子两人间僵硬的对持持续了良久,邵安国终于微微笑了笑,开口说:“这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关键吧。”

“——为了邵荣。”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完全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邵长庚看着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邵安国推了推眼镜,神­色­平静地说:“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居然为了他来跟我谈判。”

“不过,你觉得,你们最终能在一起吗?”

邵长庚轻轻皱了皱眉。

“你对他的那点心思,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可惜,那孩子只当你是爸爸。他对你的感情,远没有你对他那么深,等再过几年,说不定他会爱上别人。”

“他还年轻,玩得起,也输得起。你不一样,长庚,你已经……没有走错的机会了。”

邵长庚沉默了下来。

父亲这几句话,的确犀利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是的,邵荣还小,还年轻,一切都没有定­性­,让他接受身为同­性­又曾是父亲的自己本就十分困难,即使现在一时心软接受了,也难保过几年就不会变心。

他还不到二十岁,谁能确定今后的很多年里,他不会遇到更喜欢、更合适的人呢?

他的路还长,他还有很多个二十年。

而自己却不同,如邵安国所说,这个年纪的自己,已经没有走错的机会了。

直到此刻,邵长庚才更加深刻的认识到,挡在两人之间的重重障碍,除了­性­别,难以启齿的父子关系,更重要的,还有无法忽略的年龄差距。

二十年的年龄差距,像是无法跨越的一道坎,硬生生地横在两人的面前。

即使真的跟邵荣在一起,这段关系……又能持续多久?

不论从哪个方面想,答案都不容他太过乐观。

“长庚,你是个冷静的人,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道理。如果你真的为他考虑的话,你应该放手——放了他,也放过自己。”

邵长庚沉默了良久,才握紧了手指,低声说:“我做不到。”

——是的,他做不到。

一想到邵荣跟别人在一起拥抱、亲吻,亲密无间,邵长庚就觉得心脏上像是扎了密密麻麻的针,那种强烈的刺痛感,根本就无法缓解。

哪怕理智上很清楚,为了他好的确应该放手,可是,邵长庚做不到。

他做不到放手。

或许他是个自私的人吧,他只想把邵荣留在身边,一年也好,两三年也罢,只要邵荣在身边……能多一天幸福的日子,都觉得是赚来的。

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邵长庚看向神­色­冷淡的父亲,低声说道:“我跟他之间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我只希望,这件事,您不要再Сhā手。”

邵安国平静地说:“我对你的私人感情从不过问。”

邵长庚说:“希望您说到做到。”

邵安国说:“当然,我可以不Сhā手你们之间的事,不过,邵家几代的成就总不能让你毁于一旦,我不想听见‘邵长庚跟他的养子在一起’这样匪夷所思的新闻。”

邵安国顿了顿,神­色­平静地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么,离开那个圈子。”

——离开邵家所在的医疗圈?放弃经营多年的安平医院?

这就是他的条件吗?

邵长庚并没有多做犹豫,微微笑了笑说:“这点您放心,邵辰已经毕业了,院长的职位我会转交给他,交接工作也会做好。我不会让我跟小荣的关系,影响到邵家的声誉。”

从医院出来之后,邵长庚把手塞在风衣的口袋里,沉着脸默默的走在伦敦的街头。

城市里不知何时起了风,冰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吹开了他灰­色­风衣的衣摆。原本身材高大的男人,迎风而立时,挺拔的背影却透着难以忽略的疲惫和孤独。

为了跟邵荣在一起,放弃多年的事业,放弃院长的位置……

这个选择,邵长庚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因为他很清楚,在国内那样的环境之下,他跟邵荣根本没有办法坦然的在一起。有那么多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两人在一起要经受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

他对安平医院并没有太多的留恋。

以他的能力,也没必要把自己困在那家私人医院里。

只是,父亲的态度让他心底发寒。

想起方才的对话,依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原来,在父亲眼里,邵家的声誉才是最重要的。只要邵长庚和邵荣不影响到邵家,两人是父子还是情人,他都不会过问。

他如此重视邵家的名声,所以当初才会为了赚钱支撑医院而卷入黑道,后来为了洗白安平医院又毫不犹豫的杀掉苏子航……

——邵安国,曾经最敬重的父亲,他只在意邵家的声誉。

他根本不介意他的儿子是跟谁在一起。不管是邵荣也好,其他男人女人也罢,只要两人的关系不会影响到邵家,对他来说便无关痛痒。

邵长庚突然觉得可笑。

还以为他会愤怒或者难过,甚至在面对他时,因为爱上不该爱的人而有一些内疚。

结果,他却冷静到让人心寒。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双更==

其实我很有热情双更的,可是我发现每次双更之后,前面一章的点击和留言都会比后面的一章少一半……

真的好神奇orz……

67、Chapter66

国内,安家祖宅。

安洛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手里的文件,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面的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忐忑地开口说:“安总,我们已经搜遍了那栋别墅,还是没找到您所说的东西,会不会是……被人带走了?”

安洛皱了皱眉,片刻后,冷冷地说:“知道了,下去吧。”

等属下全都退下之后,安洛便站起身来,顺手从衣架拿起外套,转身走出门去,对等在门口的司机说:“备车,我要出去。”

司机从车库里开出了车子,恭敬地问道:“安先生,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安洛低头想了想,突然走到驾驶座那边,打开车门,淡淡说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开。”

司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就听他冷冷说道:“没听见吗?”

“是。”司机赶忙从车里出来,给这位脾气古怪的冰山让了位置。

安洛很少自己开车,因为很多年前,他曾经开着车子出过一起严重的车祸。

安扬出车祸的那天,是安洛坐在驾驶座上当的司机,当时他刚考了驾照不久,安扬把自己的车子借给他开,顺便坐在副驾指导他的开车技术。

出车祸的前一刻,安扬还在微笑着跟他解释各种路标的含义。

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开车的话……

安洛坐在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在后视镜里看着自己僵硬的脸。

那场车祸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很多年来他都不敢自己开车出去,后来去看了心理医生之后才好转许多,也能克服压力自己开车了。

只是后来他的身份已经是安氏的掌权者,不再是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安家三少爷,他不需要自己亲自开车,也懒得动手,于是就把驾驶的差事交给专业的司机,自己则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可一旦涉及到私事,安洛还是习惯自己开车出去。

坐在司机的座位上沉默良久后,安洛轻轻吐了口气,调整好心理状态,这才转动钥匙发动了引擎,调转车头,把车子从安家稳稳的开了出来。

黑­色­的宝马快速行驶在深夜的街头,路边的灯光透过车窗照进来,照出安洛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侧脸。

没有任何人提起安扬那场车祸的起因和经过。

关于车祸的一切报道,都被安洛刻意压了下来,媒体并没有太多的新闻来报道如此轰动的事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高速公路发生车祸,安氏继承人安扬意外身亡。

其实那场车祸根本就不是意外,安扬也没有身亡。

肇事司机非常技巧的制造了一场高速公路上的撞车,车速控制得很好,把安洛的车子整个撞到了山坡下面。可是警方在调查事故的时候,却只能判断这场车祸是一起交通意外。

安洛不相信那是交通意外。

他跟安扬很少同乘一辆车,可就在两人同乘的那一天发生意外,而且是足以让兄弟二人一起丧生的严重的意外……

这不会是凑巧。

那个开车技术高超的司机,显然是受人指使。

而想要杀人灭口、一绝后患的幕后指使者,除了欧阳霖和邵安国之外……还会有谁?

直到现在,回忆起当年发生车祸的场景,安洛依然觉得心有余悸。

他依然清楚地记得,在车子撞过来的那一刻,耳边响起的安扬震惊的声音。

“——安洛——小心!”

安洛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自己冲了过来,然后,自己的身体被他以拥抱的姿势保护在了怀里。

车子被撞出了公路,从山坡上直接翻了下去,安洛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安扬抱在怀里并没有感觉有多疼,可他却清楚听到趴在身上的安扬喉咙里发出的闷哼的声音。

直到最后,车子停在山坡下面的平地上,鼻间闻到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安洛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迅速打开车门解开安全带,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安扬从车里拖了出来。

身后的车子轰然爆炸的剧烈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火光中,映出了安扬满是血迹的脸。

“哥哥……”他的头被磕破了,不断有鲜血涌出来,安洛慌乱地伸出手去擦他脸上的血,越擦越多,声音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哥,你醒醒……哥……”

安扬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小洛,你没事……就好……”

安洛紧紧抱住了他,“没事的,我没事……我,我给你叫救护车……你别担心,再坚持一下,哥……你不会有事的,哥哥……”

说到后面,声音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那一年,安洛才二十岁。

那一瞬间,安洛在二十年低调隐忍的生命里,第一次失控的流下了眼泪。

也是唯一的一次流泪。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安扬睁开眼时说的那句“小洛,你没事就好”……每一个字,都如同最尖锐的刀子一样,深深的刻在心底。

很多次,很多个夜晚,他的声音都会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他扑过来用身体护住自己的那个画面,他身上温暖的体温,还有脸上刺目的鲜血……

反反复复的,在安洛的梦境里重现。

其实安洛很清楚,安扬护住自己,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是需要保护的弟弟。

只是弟弟……

可即便如此,那一刻,一闪而过的温柔,却让安洛深深的记在心底,记了很多年。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当他一个人面对巨大的压力排除众议收回安家的股权,当他拥有了最高的权利站在安氏集团大楼的顶端,当他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落地窗上自己的投影……

每当在最艰难、最孤独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当年的那一瞬间。

在发生车祸的那一瞬间,安扬不顾生命危险,毫不犹豫的扑过来,用身体护住了他。

他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低声说:“小洛,你没事就好。”

这些年来,每当想起那一幅画面,安洛就会觉得心底充满了暖意。

他知道安扬对他的感情并不是爱情,他也知道,安扬的心里,苏子航的位置永远都没有人能够代替。

可是……安扬愿意为他去死。

安扬的心里,有着他安洛非常重要的位置。

即使只是弟弟……

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黑­色­的车子从高速路下来,拐进了一条陌生的街道。

这里的夜景非常漂亮,街道中间还有个音乐喷泉,被彩­色­的灯光照得如同朦胧的梦境。

街道上行人稀少,几乎都是车来车往,路上遇到不少名牌的私家车,出入这里的人,显然身份并不简单。

安洛的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大楼的门口。

五层的建筑造型独特,如同一座欧洲古典城堡,在灯火的映衬下绚丽辉煌。

——这是属于安洛的地盘。

安家以前做的一直是黑道上的买卖,器官走私、毒品贩卖甚至­色­-情产业,各种地下领域都有所涉足,蓝夜的毁灭对安家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父亲也因此而长病不起,后来安扬又出了车祸,安家的一切,全都落在了刚满二十岁的安洛肩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安家除了表面上那些产业之外,暗地里还有许多的地下王国。

这家俱乐部就是其中之一。

安洛抬头看了眼大门口闪亮的招牌,被霓虹灯围绕的招牌上写着一行漂亮的英文字母,“BinaryStar”,双子星,这是安洛在接手俱乐部之后亲自改的名。

双子星,是由相互围绕旋转的两颗星所组成,他们像是兄弟,他们也永远都不会分离。

安洛在门口沉默着站了许久,这才收回视线,款步走进了BinaryStar俱乐部的大厅。

门口的服务生热情的微笑着:“先生您好,需要什么服务吗?”

这里的很多VIP房间都是客人提前预定的,没有VIP会员卡的人很难去三楼以上的房间享受真正的服务,警方即便怀疑这里在进行­色­-情交易,却苦于无法打入内部搜集到证据。

安洛拿出一张黑­色­的会员卡,淡淡道:“501号房间,送一瓶红酒上来。”

黑卡,这是俱乐部留给特殊客人的最尊贵的会员卡,服务生的脸上迅速换上一种恭敬的表情,说:“先生,您请这边走。”

另一个服务生赶忙拨通了经理的电话进行汇报,“林经理,有位先生叫501号房间送瓶红酒。”

电话那头传来女子悦耳的声音,“OK,知道了。”

片刻后,501号房间的门被敲响,安洛从猫眼里一看,就见一个身材极好的女人,穿着一身酒红­色­印着梅花的旗袍,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微笑着站在门口。

安洛开门让她进来,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女人笑嘻嘻地说:“老板,您怎么有空过来这里?是视察业绩吗?我这儿最近业绩不错,赚了不少,你是不是该考虑给我发点奖金?”

安洛低声打断了她,“lina,我交代你的事做得如何?”

Lina继续打趣道:“你难得过来一趟,不如先吃点儿东西再慢慢说?”

安洛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冰冷。

Lina看了他良久,发现他丝毫不为所动,只好无奈地笑了一下,“好吧,实话说,这次的事情,不太顺手。”

安洛微微皱眉,“你都搞不定?”

Lina点点头,“欧阳霖那个老狐狸,非常狡猾,他这次回国后一直住在金沙酒店,那家酒店的附近遍布警方的眼线,要做掉他可不容易。”

安洛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再找机会吧,我知道你会有办法。”

“那是当然。”Lina自信地笑了笑,“只要是太子的吩咐,我一定会尽力,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

“好,你去忙吧。”

Lina微微笑了笑,转身出门,高跟鞋在地上踩出有节奏的悦耳声响。

——Lina,中文名林娜,是黑道出名的杀手之一,501号房间要一瓶红酒是召唤她的暗号。

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身材如同模特一般无可挑剔,表明上总是甜甜的微笑着,实际却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她身法敏捷,尤其使得一手好枪法,习惯一击致命。

因为她父母曾经受过安家很大的恩惠,所以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在为安家做事。

她自小就在安家生活,跟安洛算是一起长大的,安洛对于哥哥隐藏得极深的心思,她其实一清二楚却从不说破。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安洛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屋内重新归于寂静。

最终还是会剩下他一个人,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反复地回想那些早已成为过去的往事。

这栋豪华俱乐部的501号房间,其实是太子的专属。

安洛从桌上拿起一支烟,走到落地窗前,默默的点燃。

已经很多年了,他渐渐习惯一个人度过各种困境,习惯一个人在深夜里醒来,看着漆黑的房间里唯一亮着的那点微弱的光芒。

那是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十八岁那年安扬高价订做来送给他的礼物,上面刻着一个“洛”字,被他视若珍宝的放在床头,从来都舍不得用。

打火机的中间镶着一颗小巧的夜明珠,会在夜晚的时候发出莹润的光芒。

每当深夜里独自醒来,被可怕的黑暗所吞噬的时候,安洛就会把那个发着光的打火机握在手里,看着那点微弱的光,感觉着金属冰冷的温度,似乎这样会让他更加冷静。

已经很多年了。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看见安扬吸烟之后好奇地想吸,结果被呛到咳个不停的小安洛。

他不再是那个偷偷把哥哥的打火机藏在口袋里的小安洛。

他也不再是那个安静地跟在哥哥的身后,佩服的仰望着哥哥炫目风采的小安洛。

如今的他,是安家的掌权者。

他拥有最高的权利,他的双手也沾满血腥。

在外人面前总是冷冰冰的他,习惯面无表情,习惯冷言冷语,可是,没有人知道,每当他回到这个房间把自己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他的脸上,会有种怎样脆弱的表情。

他永远记得,一向温柔的哥哥,在看见苏子航死亡的那个消息时,因为痛苦而导致表情扭曲的那一幕……

苏子航死的时候,安扬的心也跟着死去了。

所以,在之后的这么多年里,不管自己做什么,不管自己付出多少,都无法代替苏子航。

——我可以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甚至包括生命。可是,我唯一没办法给你的,是你最珍爱的子航。

活着的人,永远都无法跟死人争。

安洛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唇­角扬起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转身从床头拿过那个­精­致的打火机,轻轻握在手心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让自己慢慢的入睡。

他想,今天晚上,或许又要梦见当年那场车祸时,安扬用生命保护自己的那一幕了。

也只有在那一刻,他才会觉得……心里有一点点可以称之为“幸福”的感觉。

即使很清楚,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得到他的爱情,可是,安洛从来都不后悔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

只愿……

若有来世,我们,不再是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该交代的都会交代,放心我不会烂尾啦--

想烂尾的话早就打上完结了

可怜的安洛,估计我写过的是最苦逼小受,安扬是最苦逼小攻,所以他俩真是难兄难弟,咳咳咳咳

68、Chapter67

次日早晨,邵荣很早就醒了过来。

昨晚在梦里又一次梦见了邵长庚,场景是自己所在的医院病房,他坐在床边,深邃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看,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他却始终都没有开口。

那样沉默的凝视,让邵荣的心情渐渐变得慌乱。

最终,他俯下身来,轻轻吻住了自己的嘴­唇­。

只是这样浅浅的亲吻,却让梦里的自己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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