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感慨着,眼角瞟到怜偷偷拢紧直开到腰部的衣襟,神色也有些黯然。
啧啧,小怜儿自卑了,想他自小又练舞又习防身术啥的,那腰紧实得掐不起二两肉,自是和虞芝的审美相去甚远。
“别上火,”我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说,“想想黑鸿氏那边的男人腰硬得跟铁板似的,你比他们总强多啦!”
谁想他的神色更黯淡了,越过我望着窗外的某处,有些悲凉地说:“在黑鸿氏那边还可以,可在这虞芝,力男基本是死路一条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窗外的江水里正飘过一个半腐烂的男人尸体。
又一个,呵,真是密集啊,我眯着眼想。
从炕桌百科上早先就读到,‘力男’是那些生下来比较强壮的男婴,喝牛奶的那种,这类男人力气大但头脑一般,长大了基本是务农或当兵;而‘文男’正相反,生下来比较细瘦,体质不好但胜在脑子发育不错,所以一般在整个家庭中担当内务总管一类的职务。
但是,这种良性分配到了虞芝就有了不小的变化:因为虞芝这个国家基本没有什么良田,又不好战争,所以,无用的‘力男’在这海商大国连成年都很难,很多在男婴时就被抛弃了。就算有一部分侥幸成人,可一旦过了最佳‘使用’年龄,当家的女人就会着人将‘力男’送到府衙的‘弃司’。
‘弃司’可不是什么慈善的收容所,那里是不供吃住的,它的职责是,于一天的申时,由‘弃司’的工作人员将这些被遗弃的男人统一运到船上,然后一股脑倾倒在江水或海水中,像处理不可燃垃圾那样。
很残忍。
而且,前边说的‘使用’还不是指床上的那种比较舒适的使用,可悲的力男终生都别妄想爬上女主人的床,他们只能弯着腰做背运货物的驴骡。既然是驴,谁也不想白白养一头吃饭多却干不了什么活的老驴,所以,最迟到二十岁出头,被使用过度的力男就会被扔到‘弃司’做统一报废处理。
唉,真是越想越可怜。
看着腐胀的尸体已漂过窗口,我极轻地叹口气,回转身拍拍脸色难看的怜,语气轻松地说:“放心,只要怜听话,我就不会把怜扔了的,所以要一直乖乖的哦。”
怜也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我,自他眼底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慢慢浮上来:“放心皇女,既然做不了你心里最爱的那一个,那就做对你最有用的吧,至少这样便不会被你抛弃了。”
“皇女……”他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抚摩我的脸颊,整个人似又被昨日那种梦幻般的迷离所吞噬,“相信我,我会拼命去做的,好让你一辈子也离不开我……”
“怜,”我镇定地抓住他的手,笑笑地捏了捏,“我倒是有些好奇,在你心中认为我最爱谁呢?”
他垂下眼帘,避重就轻地说:“总之不是我,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在皇女登基后的第七天……”
还是在争地位吗?登基后的第三天是和‘大公’的大婚之礼,第七天则是和贵君的……这家伙是不满于屈居人下么?
“怜,我出个谜让你猜好不?”我忽然转移话题,也不等他的意见,径自将谜语说了出来,“出兔口,入鸡肠,画时圆,写时方。你说这是什么?”
“日。”他似乎都没思索便说了出来。
是太阳,太阳,好不?别动不动就说‘日’!
“呵,聪明。那再猜一个:结伴成知己,肝胆先相照……”
“是月。”他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呵呵,不错、不错,很精彩。”我嘉许地拍了两下手,带着温和的笑,我又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怜,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想做太阳,还是月亮?”
他低头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忽然抬起头坚定地说:“皇女,我想好了,我既不做太阳,也不做月亮!”
我欣慰地拍拍他的脸,这一回才是真正地嘉许:“怜,我还是会让你做月亮的,做能和太阳同升同落的暗月……”
“暗月?”
“喏,就是那个,”我指着天上挂着一抹浅浅白白的半圆虚影说。
“暗月……同升同落……”怜重复着我的话,又陷入了另一番思索。
“因亲获罪,大公只能被废,毫无转圜余地。如果是贵君,只会被降级,以后局势稳定了还可以被提上来。所以,怜,不要太在乎地位……”
“不!皇女,我、我之所以执着于大公之位,是因为只有大公陪在皇女身边的时间最多,所以、所以……”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况且,现在一切都还没明朗,也容不得我们太过沉溺于卿卿我我、儿女情长。不过,记住,怜,只要你心里有我,天涯也咫尺;如若没我,咫尺也变天涯。”
我挥手打断他欲表白的话,转开话题,说起昨天和他说的事:“乔其生死了,你身边还是不干净,不过不必太在意,我就是要留些传话的人,让那些在阴沟里蠢蠢欲动的家伙还以为一切都在他们掌握之中,呵,麻痹敌人是最好的缓兵之计,以后这段时间你就照常活动即可。”
“最后,你要谨记两件事。”我抓住他的一只手握住了,“第一,以后如果你遇见一个叫‘殷离歌’的男人,不论他做什么,你都要全力配合!第二,如果你想我们有个长久的未来,就要懂得也承受得‘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
船轻轻地颤了一下,我知道已经靠岸了,于是站起身,顺便把他也拉了起来:“走吧,一会把货卸入仓后,找个机会你将我介绍给这里的靖侯,就说我是远道而来的富商吧,我需要她打开虞芝的口子。”
“皇女!”在我身后默默地被我桥走的怜,忽然拽着我的手跪了下来,把我吓了一跳。
“皇女,有一句话,我知道万不该说,可是……”他无意识地甩了下头,扬目坚定地望着我说,“这里的小倌,皇女千万不要沾!”
“哦?”我似笑非笑地转过身,“给个理由。”
“因为、因为,这里的文男是受不住皇、皇女的……”他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完,两手缓缓地脱掉身上的袍子。
我无声地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一条条深紫黑色的勒痕缠绕在他的胳膊上,看起来很是吓人。刚才换袍子,我秉承非礼勿视的良好美德,根本就没看他,现在,当着我的面,连里衣都脱了,我才看见这些诡异的伤痕。
话说,在他的梦里我是怎么跟他玩的?
我眨了眨有些画圈的眼睛,蹲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伤处,颇温柔地问他:“疼吗?”
他低头低声回道:“疼。”
我歪头又看了看,伸手掐紧一处,又柔声问他:“喜欢吗?”
他头压得更低:“……喜欢……”
我放开手,站了起来,语声却变得冷了:“如果你不学会控制好你的妒忌,以后莫说月亮,当星星都难,这么简单的常识你还不懂么?”
他一把抱住我的腿,仰头带着乞求望着我辩解道:“真的,那些男人的体质挺不过半个晚上的,要是真死了一两个,怕是要污了皇女的眼……”
我在心里流了一大海碗的泪,其程度都能弄死人了么?要不要这么吓人!
我拍拍他的头顶:“我难道还会没有个轻重么?再说,也就在你面前,我才如此袒露本性,别人就算了,我还嫌累呢。”暗暗翻了个白眼,我又转身向外走,“你尽快将靖侯那边安排好,我先去街上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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