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在意那盏烛灯,这个世界不都是用火晶石照明么?怎么他这里突然冒出了一盏格格不入的烛台?
忽然,他身子一低,将手里的铜烛台放在了地上,侧过身来,看向跟在他身后一脸茫然的我。
我和他对视一眼,转头看向半截蜡烛的光照亮的地方,周围都是一片不可知的黑暗,独那处突兀地现出一扇门来。
不新不旧,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雕花与瑰丽的色彩,那只是一扇木本色的房门,唯一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它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代,是的,它就像是原来的那个世界的产物。
他的手搭在有些过时的球形门锁上拧动了一下,忽然又停了下来,背对着我问了一句:“萱儿,你还记得以前的事么?”
“以前的事,你是指……?”
“你在那个世界时的事。”
“呵呵,这才过了一两年,怎么会那么快就忘记?”我呵呵干笑两声,试图想用笑声稀释从他身上传过来的压抑诡谲的气氛。
“是么?”他不置可否地回了我一个简短的反问便伸手将那扇诡异的门推开了。
他执着蜡烛向门里走去,只走了两三步的样子,便将蜡烛放在了一个简陋的桌子上。
我随后跟了进来,就着微弱的烛光,尽量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
说它是房间也不知道对不对,因为我目光所及处都是满满的摞得看不到边际的大大小小的盒子,上不见顶,左右也不见尽头。
那放蜡烛的桌子和桌子跟前同样简陋的一把椅子竟是这个房间的唯一家具。
魏紫放下烛台便随手抽出了一个盒子,转身冲我招招手,又指了指那把椅子nAd1(
我依他的指示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见他把那掌心大小的盒子打开了,便伸头去看。
盒子里有一团雾状物,雾的深处偶尔会透出一点点的萤火般的微光。
他将那团雾捞在手心里,走到我身后,低身在我耳边轻声说:“告诉我,他是谁?”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合在我的眼上,就像是上次让我回忆他断翅的原因时那样。
眼前现出一个男人的影像,他在我的左边走着,脸上是温柔的笑,可是我却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大概……”我不确定地说,“应该是那一世时我父亲给我介绍的相亲中的一个?”
我真的记不清了,在那一世,最后的两年真的过得很混乱。
“啊,好姑娘,你还真记得。”阿紫蒙着我的眼睛,在我身后说着赞许的话,可是语气却像正在跟我讲鬼故事一样冰冷瘆人。
“那,你们俩的结局如何?”
他问着话,另一只闲着的手捻起我肩头的一缕发,在手指上卷了几圈,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有些使力,所以我虽然被蒙着双眼仍然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动作。
原来他的冰冷是来源于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么?不是吧,他不会连我仅见过几次面,连名字与长相都没记住的男人也妒忌么?
我不禁感觉有些啼笑皆非。
可是就在我感觉良好时,他接下来却残忍地揭开了我在那个世界时不曾见过或彻底忘记的另一面。
“你难道就不曾奇怪过,凡是与你接触的男人为什么都会在与你深交前莫名地失踪?”
“什么失踪啊,他们不过是有了更好的际遇了,自身等级提升,他们索求目标的等级自然也会跟着升级,当我家的势力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时,他们自然就会舍弃我这个家族联合的附着物,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我无所谓地撇撇嘴,凡是都是些如过眼云烟一样的人,他们离去反倒比留下更让我感觉轻松nAd2(
“真的无所谓么?”阿紫慢慢的问着,而我在他手心里看到的场景也像微电影一样一帧帧流转下去。
哦,是了,我想起来了,跟他吃过几次饭,他偏爱西餐,礼仪也好,从来不会在光洁的盘子上拉出刺耳的噪音,不是刻意小心,而是已经成为了一种自然的生活状态。
人也是干净的,不张扬,纨绔味道藏得很深,只有从他那双在香港某地下室手工制的皮鞋能窥出一二。
最后一次见面,他带我去了他家新买的一块地,那里正热火朝天地堆出一个小湖的雏形,湖的边缘是由白洁却不规则的石头围成。
他还是站在我的左边,温柔淡淡的笑:“给你在二楼建一个半圆形的画室,画累了就看看湖,对眼睛好。”
呵,在阳光下闪着反光的湖面不知哪里会对眼睛好——我现在虽然这么吐槽着,当时却不是这么想。
回忆中的我望着还没有砌完人工边缘的湖,心里做着妥协:就这样吧,虽然不喜欢,碰到个不讨厌的已是不易。
可是第二天,从那个工地上就有个女人给我打来了电话。
和平守则之一便是不骚扰到对方日常的生活,没想到看似很严谨的一个人处理起这类事情来竟像他工地上的包工头一样混乱。
生平看人很少有走眼之时,他是有限的几个特例。
不过,还没等到我提出拒绝,对方已经通过长辈回绝了我nAd3(
也好,省得我向父亲提出时又得听一遍那番言论:‘这个圈里哪有老老实实守着一个人过的?你就是找个穷小子,等人家咸鱼翻身了,照样三妻四妾!’
唉……爸啊,这种人之常情你又何必三番四次地跟我说个没完?我难道不知么?我早就知道了,别人家的孩子在看学前读物的时候,周围的耳濡目染就已经在这方面开始对我启蒙教育了。
我只求平静,难道连这丁点的要求都满足不了么?
我自娱自乐,安逸而知足,我连一个曲意取悦我的人都不需要,为什么要巴巴地求来一个可能为我今后的人生平添无限麻烦的新的烦恼源呢?背上父母的债,这辈子就已经够了。
其实,相敬如宾是我心中理想的夫妻相处模式,这次以为找对了人,结果还不是。
后来,在几个月之后的一个聚会上,远远的,似乎是看到了他,这还得益于和我一起来的女伴的指认,她知道我一贯不记人的,总是热心地提点我这个聚会上有哪些算是我的‘熟人’。
我只看了一眼便错过了眼珠,这一世注定无瓜葛的,实在没有必要再投入什么精力,哪怕只是多看那么两眼我都嫌累。
只是他似乎比印象中更沉默,和以往能安静却巧妙地融入人群不同,这次他有那么点格格不入。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我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就像当天晚上,我穿过前面几个人的缝隙,看着跌在地上的那个有些彷徨的泰国小男生一样。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眼里隐隐有些希翼。
果然还是个孩子,我没像包围着他的人一样起身走过去,并不等于我就是好的,谁也当不了谁的救世主,上辈子的欠下的,这一世只能自己一点点慢慢捱。
我看着他,只不过单纯欣赏他那微微上挑的漂亮眼睛而已。
看够了,起身,走出去,赶赴下一个饕宴。
我们不攀比包包,不探讨香水,我们只是喜欢玩人。
当然,我们也被人玩,起码从生下来就被玩弄于父母的股掌中。
影片断了,一片黑白的雪花,和平衡的沙沙响的噪音。
魏紫将手放了下来,又在我耳后低声地说起了话,那热热的气息让我因回忆而冰冷的身体融冰般地渐渐暖和了起来,可是听清了他说什么,心却极速地又一次冻结了。
“你,想知道真实么?”他说着,那只手又升了上来,这次却没放在我的眼睛上,而是捂住了我的嘴,我忽然莫名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纪录片,那里的连环杀手就是像这样用一只手活活地捂死了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女人。
杀意,似乎以前都被很好地掩盖着,现在,不知因为什么开始无所谓了,便肆无忌惮地打算全部暴露出来。
他好像桥我的手,迫我站在那边缘,指着脚尖前的无底黑沉的深渊说:“想知道真实么?”
确实,如果以前的生活干涸得像滚满了乱石的干河一样,那么只有在干裂的土地上突然塌陷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情况才会看起来更糟糕。
他捂着我的嘴,特异的香气缭绕在我鼻翼,不小心泄露的姓馨素表示他现在有种理智无法控制的兴奋,不是为了身体的诱引,而是纯粹的精神上的亢奋。
他的坐立不安来源于他的另一只手,那手正从刚才那个盒子的底部抽出一张纸来。
纸很薄很脆,好像稍用些劲就能揉碎在风中的样子。
立起来的纸上正上演着刚才那幕短剧的真正结局:
无月的夜,如果没有路灯便会伸手不见五指。
那是个暗巷,两座高楼之间的夹缝,漆黑阴暗。
我站在巷口,最近的路灯也在我身后几百米开外,所以周围虽然勉强有些光亮,也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辨不清细节。
忽然,骨溜溜地,有个圆圆的东西从巷子深处滚了出来,碰到我的脚尖汀了。
昏暗的光线再加上我自身给那东西投射的阴影,让我根本看不清那是个什么。
一辆午夜经过我身后的出租车帮了我,瞬间亮起的光透过我腿间的缝隙,照亮了一个半圆形的轮廓,那是一个人的耳朵。
我仿佛直到这时才发现周围那浓重的血腥味。
两片唇相合的地方往外淌着血沫,而今早正是它说出了要为我修个画室那看似温馨的话。
我绕过地上的头颅,向暗巷深处走去,模糊晕黄的光包围着我,渐渐地将暗如地狱之处缓缓照亮。
巷子的尽头是个死路,三面都是冰冷的墙,无门无窗。如果不是我身上的光,这里恐怕只有地狱的使者蝙蝠才辨得清道路。
可是却有个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环境的可爱东西在前方缓缓蠕动。
那是只白色的小狗,只比我的手掌大些,它背对着我,就像是个会动的糯米团。
许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它回过了头。
嘴上叼的是什么?骨头玩具吗?
不,我看清了,那是一只断掉的人手。
我认识它,和那方便面头型的老头一起将我从课堂上劫走的家伙。
看起来是绵软无害的,实质上却是只狂躁嗜杀的银狼。
不知为什么刚才没有注意到,小狗的后边有些银白色的荧光。
我走得更近去看,原来是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难受地闭着眼睛,身上被不知从何处伸出的几条锁链牢牢捆住。
细细辨识,原来他竟是巷口那个头颅的主人。
半空有彩虹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