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呆愣片刻,哗地鼓掌。马格在鼓掌声中退回到队列中去。成天感到眼睛有些潮湿,他用力闭住眼,似要把刚才要涌出的眼泪吸回去。王青衣挥挥手,音乐响起,是一首雄浑的骑兵进行曲。通信员与马班的战士一前一后把先知与忠诚牵到了队列前。它们的眼神安静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成天在那两匹马走到台前的一瞬间,忽然涌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那想法让他的全身都热了起来,当然那种想法因为怪异而更多了种冒险成份,他轻轻地压制住自己的不安,大声地说:“这块操场从建成到现在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从这块操练场出现后,这些马匹就与我们一样,在这个台下走了几百次。它们可能永远不会看清自己当年在台下走动时的气势与感受,但我想让它们在退出现役时,能够阅一次兵,看看它们当年与我们在一起走动时所创造的队形与气势。”
骑兵们似被这个想法给震荡,他们用沉静与不安来表达着自己的态度。王青衣站在台前,似也被这个怪异的想法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仪式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并没有这一项,而且让两匹即将退出现役的军马来检阅一个连队,这个想法真是怪异到了极点。王青衣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他从心里对这个怪异的念头暗自叫好,尽管有多少不合理的东西在里面他一时还没有可能想清楚,但他却被一种强烈的好奇感给打动,他想看到那匹马在阅兵时的样子。成天似没有注意到大家的情绪,他用手势示意把那两匹马牵到台上,台子很高,先知与忠诚挪动着小步走了上去。它们可能从来没有站到这样的高处,来看那些站成横队的骑兵。忠诚不安地用嘴拱着先知,先知到底是一号马,它站在台上,竟然很安静,似乎台下的马队与它并无多少关系似的。它用眼睛很认真地审视着台下的每一匹马与每个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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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刀礼(4)
成天快步走到王青衣的身边,说:“我参加阅兵,你指挥。”说完,不待他说话,从台上走下,进入队列中。
台上只有王青衣与那两匹马。他的心被一种强烈的好奇与怪异的感受给吸引着。他看到台下兵们的眼里充溢着种怪怪的神情,那些眼睛里的内容千奇百怪,但有一点却是真实的,那就是今天所有参加这次阅兵的人都被今天的阅兵给弄呆了,既是不呆了,以后也会成为自己一生的回忆中最让人难忘也最让人不敢忘的一件事。因为他们一生也许阅兵无数,但让两匹马来检阅他们,可能不过是一生中的唯一一次。王青衣把那种好奇深深地压在心里,他看看那两匹马,大声吼道:“立正,阅兵开始……”随着雄装的骑兵进行曲,各班列成纵队向前移动,马队在行进时步子整齐得让人吃惊,它们每秒行进一点六米,大家左手提缰,右手按压在刀鞘上,随时准备拔刀致礼。成天骑着兰骑兵走在队列的最前面,他的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兰骑兵的步子有些不稳,它还不太习惯这种很制式的行走方式。但看得出来,成天在不时地用身上轻微的动作来调整它的步子。走至台前十多米处,成天一声厉吼:“执刀!”所有按压在刀鞘上的右手唰地一下子抽了出来,队列中响起一阵轻微的刀具相撞的声音,接着一片明晃晃的寒光在刀片上闪起。骑兵们手中的马刀都平稳地端直在手中,刀尖向着天空,大家与马都凝成了一条细直的刀尖,向着天空。王青衣感到脊骨上一阵麻凉,他觉得不好了,那种气势一下子就钻到了他的心里。先知的脸上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只有忠诚的脸上闪动着好奇的神态,它的身子一直保留着在骑兵队列中的站姿。它用眼睛一直跟随着台下队列的前进。马队行进时的节奏如同音乐的步子,踏地时总是可以与音乐的节奏撞出火花。王青衣首次参加骑兵的阅兵,一切对他来说都充溢着一种好奇与新鲜。他发现有很多地方,装甲步兵战车的阅兵与骑兵很想似,他曾参加过上百辆装甲车组成的一个方队的阅兵仪式,那次阅兵是在北方一个巨大的戈壁滩上进行的,他们的战车拉出无数的尘烟,浩荡而去。那种气势让他终生难忘,骑兵连的人太少了,上百匹马前后排开,阅兵前后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他觉得很好玩,但时间却太短了,短得让人心存一点小小的遗憾。
骑兵连原路带回,成天快步走上前台。战士们的眼中都闪烁着怪怪的亮光,经过这次阅兵,好象一下子把潜伏在他们心中的某种感受给点燃了,他们兴奋地低声私语着,从表情中可以看出,刚才每个人都把自己交给了那两匹马。成天快步走上台前,他郑重地走到那两匹马前,大声吼道:“我现在宣布,根据军马服役条例规定,军马第四百二十三号、第五百四十一号服役期满,将退出现役。”成天接着又历数两匹军马在服役期间的各种工作与状态,类似于对于一个人在退出现役或者退休时的评价。每宣布完一匹马的评价,骑兵们都很热烈地鼓掌,如同他们在听着对一位战友的评价。那种神态让王青衣很奇怪,他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了解这样一个很古老的兵种,他们把军马当成了自己的战友,并且那些马还被他们当成与自己平等的动物来尊重。
马最后在战士们的致礼中,走下了阅兵台,它们在台上被解下了笼头,从阅兵场将可直接到达那个被骑兵们戏称为养老院的马场,它们从此将不必再受任何军纪的约束,它们将自由地生活下去,直到老死。那两匹马一先一后地从台下跃下,轻快地在场上行走着,片刻,马班的一个战士走过来,在前面引领着它们奔驰而去。
王青衣看到,那两匹马消失很久了,成天的眼睛还直直地望着马消失的地方出神。仪式的最后一项开始了。两个战士搬来一个很大的火盘。火盘的上面Сhā着一只烙铁。烙铁被火烧得通红。远远地可以听见火苗的滋滋声。成天示意王青衣主持,他走到台前,把那支火铬铁给拔弄一下,等待王青衣开始。王青衣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陷入到了一种全新的骑兵情感中,他觉得这支古老的骑兵队伍充满了很多的神秘。他在台上大声宣读军分区下达的入伍命令:根据军马服役条例有关规定,特批准野马兰骑兵入伍,并编入山南军分区第一骑兵连序列。授予编号九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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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刀礼(5)
战士们一下子就惊叹了起来。他们似乎早就知道兰副司令的九号马。骑兵部队有条特殊的规定,某匹立下显赫战功的马的编号,将做为一种荣誉授予更为优秀的军马。而这种荣誉比立功还让人眼馋。编号九在战士们的心中属于那种可望不可即的荣誉。因为它是一个骑兵中的神话,而把这个神话交给这匹马,也就是说,它本身就是一个神话,或者至少它将象一个神话,而这些荣誉对骑兵来说,几乎是一种梦想。没人不会对梦想产生一种敬畏与向往的。野马兰骑兵一入伍就被授予了这个号码,骑兵们似乎有些呆然。他们都把眼睛瞄向了成天。成天不语,他的眼睛一直望着那盆火出神。王青衣想,也许连成天也不会理解自己的这匹刚入伍的马,为什么会被授予九号。当然这对骑兵连可能是一个永远的谜了。
而那个批准的人,可能是那个谜唯一的解释者了。
兰骑兵在战士们的注视中,走了过来。它似乎对火光有些害怕,一看到火就咴咴地嘶鸣着向后退。这时上来三个战士,他们拿着两个长长的钉在一起的马杠子,把兰骑兵圈在中间,刚好可以容身,它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不停地跳动着,一个战士上来用一根木杠把后面堵住,兰骑兵一下子就被囚了起来。成天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被烧得通红的铬铁,似乎在等待什么似的,不动。兰骑兵一直不安地回头盯着不远处的成天与那盆火,但渐渐地,它似乎感到没有什么危险,竟然安静了下来。成天把那只铬铁拿起来,悄悄地走过去,他用眼睛示意那几个战士把马抓紧,之后猛地把铬铁往兰骑兵的后臀上一按,立即发出滋滋的烧焦味。兰骑兵疼得一声长啸,后臀向下一弓,全身象弹了起来似的,撞倒那只马夹,向远处奔去。
骑兵们把马一打,跟随着兰骑兵兴奋地追了上去,大家边追边哇哇地叫喊着,空旷的草场上那匹马的身后跟了很多的马,草被狂奔的兰骑兵一根根地踢断,一股草尘在骑兵们的身后扬起,每次给军马铬印都是骑兵的一次狂欢,而那种狂欢则带着种更多的自娱。成天把那只铬铁扔到地上,地上的青草立即冒出一缕青烟。他与那些骑兵们一起就那样怪叫着,追着兰骑兵在巨大的阅兵场上来回驰奔。他边跑还边把衣服扔掉,等兰骑兵奔过他的身边时,成天一个纵跃,跨上了马背。他猛地一打马,兰骑兵如同一支箭,一下子就超出了那些一直跟随在身后的骑兵们很远。
王青衣看到,成天的样子,很象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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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决斗(1)
四十、酒的决斗
马格骑着“黄飞鸿”从阅兵场后的草场上悄然走过。他把身子伏在马背上,一直就顺着草山的山脊行走。草原空旷得如同只有一种干净的深绿。绿色在草原上不时地挡住他的眼睛,但却挡不住他的耳朵。他是被一种声音给吸引出来的,而那种声音肯定是萨日娜的,他听惯了萨日娜的歌声,那种声音只要一出现,不管多远,都能一下子就把马格给吸引住。从县城回来后,他就一直渴望见到萨日娜一面,但萨日娜却象失踪了似的,再没有从那个空旷的阅兵场前出现过。没有了歌声与萨日娜的羊群,马格开始陷入到了一种深深的不安中。他几乎天天都到阅兵场前的那堵老墙上,去看着远处出神,天边一直就是那种让人望不到尽头的绿色,那些绿色淹没了天与地,也淹没了萨日娜的身影。马格的心焦急到了极点,这天下午,他又来到了那堵老墙上,在那儿向着往日萨日娜出现的地方了望着。草色一下子就变得金黄了起来,那是秋天的色泽呀,他深深地叹息着,点上支烟,望着远处的金黄|色出神。
似乎是忽然间,他听到了一种很细的声音,从阳光中悄然出现,那声音很尖细,如同轻微的细风一样,根本就无法感受到。马格却象被击中似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把烟一下子摁灭,大地上只有风声与偶然的虫子的轻声细哼。马格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随手扯下根青草衔在嘴里,慢慢地嚼着。这时那种声音又起来了,象是一种极轻的风,在空气中轻微抖动。马格这回听清了,那是萨日娜的声音呀,是她的歌声。马格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把耳朵伏到草叶上,他听萨日娜的奶奶说,在草原上草叶可以传送歌声与音乐。他以前只是以为那不过是一种传说与故事,而现在他一下子就相信了萨日娜奶奶的预言。歌声隐约地在草叶上碰撞出小小的回声,马格有些贪婪地听着,但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低,似乎那不过是一种幻觉与想象。马格失望地抬起头来,这时他似乎看到天边的金黄|色中出现了一点白色,那种白色在金黄中显得十分地显眼,马格几乎惊叫起来,那是萨日娜的羊群,但那群羊似乎只出现了片刻,就又消失在了更深的绿色中。马格被一种失望感给烧灼着,他的眼睛一直就在远处的金黄|色中了望着,但草原上安静得让人害怕,天空空得什么也没有,如同他的心。
马格从墙上跳下来,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一种难言的焦急与不安给烧灼着,他感觉到萨日娜这些日子就在距自己的不远处藏着,她在躲着自己?这个想法让他的心一阵疼痛,他觉得自己忍了那么久的东西快要爆发出来了,他想萨日娜,他觉得自己必须见到她,才能让自己放心,否则,他将会整天处在不安中。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静静的连队。把牙一咬,悄悄地走出了阅兵场。
马格凭着感觉向前走,他觉得萨日娜肯定就在前面不远处,但草原上只有方向没有路,萨日娜象隐伏起来的一根草,要在草原上把她找出来,只有凭灵感与直觉了。马格站在山脊上,寻找着那种声音出现的地方,远处的山的另外一边,隐隐地传出一点点的歌声。那歌声在太阳落下的地方。他高兴地打了下马,‘黄飞鸿’轻快地向前奔去。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忧伤的曲子,他听不清那声音的歌词,那个唱歌的人只是在自已轻声地哼唱。他把马停下,山坡上遍布着一群羊。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牧鞭,望着远处低声地哼唱着,那个哼唱的人是萨日娜。马格从马上下来,坐在山上看着远处哼唱的萨日娜出神,她手拿皮鞭的样子让人顿生怜意,马格就是从看到萨日娜的背影的那一刻喜欢上她的。现在那背影柔弱得让他的心发疼。萨日娜的歌声轻得如同只有一点点的曲调。马格坐在她的身后,就那样深深地看着她出神。他想听听萨日娜的歌儿,他有多少天没有听到萨日娜为他唱歌了呢?
漂亮善跑的我的黑骏马呦
拴在那门外的榆木的车上
我的哥哥哟
你住到了谁的心上
一万匹的马里头呦
你是那匹儿马驹子哟
我跟着你的身影呀
能不能看到明天的草场
那个叫做特克斯的地方
萨日娜就那样地轻声地哼着,她的皮鞭一下一下地抽打着草叶,绿色的草汁溅了起来,她的歌声也飞了起来。马格觉得自己被那种忧郁给深深地打动了,只是他不知道萨日娜这样干净的女孩子也会被忧郁给击中。他的心里有些慌乱了起来,他禁不住把自己的那把吉它拿了起来,轻轻地拔了几个和弦,为萨日娜伴奏。萨日娜被吉它的声音给惊醒,她惊讶地回过头,看着马格。
马格深深地看着萨日娜,轻轻地拔动吉它,边唱边向萨日娜走过去。
漂亮善跑的我的黑骑马呦
栓在那门外榆木的车上
善良心好的我的妹妹呦
嫁到了山外那遥远的地方去了
走过了一口叫做哈莱的井呦
那井台上没有水桶与水槽
路过了两家当Zuo爱勒的帐篷
那人家里没有我思念的妹妹
向一个牧羊的人打听音讯
他说听说运羊粪去了
朝一个牧牛的人打听消息
他说 听说去运牛粪去了
我举目眺望那茫茫的四野呦
那长满爱可的山上有她的影子
马格就那样看着萨日娜轻声地唱着,他的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萨日娜的眼睛,他发现萨日娜瘦了,脸上憔悴而又忧伤。马格就那样深情地唱着那支古老的民歌,那支古歌是萨日娜教给他的,他一听就喜欢上了,只是他的吉它声没有马头琴好听,但这时马格却可以轻松地就把那种音乐的感受唱出来,他觉得那一刻自己幸福极了,如同那个当年唱古歌的人,只是那个唱古歌的人,不知他找到了自己的那个身影没有。萨日娜就那样一直出神地倾听着马格唱着那首古老的歌儿。那歌儿从马格有些沙哑的嗓音中传出,几乎每一句都象唱给她似的,萨日娜没有等马格唱完,她的泪水就已从自己的脸上流下,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马格,象看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似的,全身都象被风吹动,颤动不已。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低低地叫了声马格,就一下子扑到了马格的身上,她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哭泣着抱住马格的脖子。不时地轻声呢喃着叫喊着马格的名字。马格似乎被萨日娜突然的变化给弄是有些手足无措,他小心地把手从吉它上拿出来,轻轻地拢住萨日娜的身子,女孩子身上强烈的青春气息一下子就唤醒了他,他下意识地慢慢地抱紧了她。吉它在他们的中间给挤压得发出低低的和鸣,一根弦挣地断了,又一根弦断了,那断裂的声音对他们来说,如同天籁。马格小心地捧起萨日娜的脸,萨日娜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盈满了一颗颗的泪珠,不时地如同珠玉似地滚下萨日娜玉脂似的脸上。马格的心颤动着,他轻轻地用唇轻舔着萨日娜的眼睛,把那些咸湿的泪水一点点地吸吮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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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决斗(2)
萨日娜在他的注视中,动情地把眼睛闭上,听任马格悄然地轻吻着自己。马格似被一种新鲜的东西与莫名的激|情给驱使,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抱紧萨日娜,他的唇寻找着萨日娜的唇,他找到了那闭得很紧的唇,他疯狂地吸吮着,感到了那点小舌头轻轻地一碰,就又闪开了。那种轻柔的触碰,一下子就点燃了他。他如同一个探险者,寻找着那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未知而又充满神秘感的世界。终于他找到了那片芳蕾似的舌尖,他们相互触碰着,一种强烈的欲望开始燃烧了,萨日娜浑身发烫,她在马格的怀里轻轻地抖动着如同一块新鲜叶片,她的眼睛迷蒙着一种少见的红晕。马格觉得自己可能快被烧着了,他觉得欲望如同一只手,引导着自已向前走。自己的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心灵与身体都被一只手所指使。他把萨日娜轻轻地放到草地上,萨日娜浑身轻轻地抖动,在草地上如同一只小小的羊羔。马格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这个女孩子给唤醒了,一种潜伏很久的欲望出现了。他发疯似地扑到了萨日娜的身上,好象要把自己这么多天没有见到萨日娜的思念全部都要偿还回来似的,那种疯狂连他都有些吃惊。萨日娜似乎也被一种激|情给燃烧着,她在马格的身下轻轻地扭动着自已的身子,脸上弥漫着万种风情。马格小心地解开萨日娜的长袍,躺在地上的萨日娜如同一只圣洁的白兽。她轻轻地扭曲着自己的身体,一只手小心地把自己的脸给掩住。马格似乎被萨日娜身上那种罕见的美给惊呆了,他呆然地看着萨日娜,如同看着一个圣洁的圣母。这时天空中飞过一只大鹰,那只鹰啊啊地叫着,它伸开巨大 的双翅,从他们的头上掠过,大地上一下子就留下了两片巨大的阴影。马格看着那只大鹰飞走的背影,身子如同被什么击中似的,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的眼睛下意识地闭紧了,同时狠狠地砸了自己一拳,叹息着坐在了萨日娜的身边。
萨日娜害羞地抬起头,看了马格一眼,轻声说:“我是你的,你拿去吧。”马格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把那件长袍轻轻地拿过来,把萨日娜果紧,他使劲地抱住她,低声说:“我不是有意的,原谅我,我太冲动了……”
“你不爱我吗?”萨日娜用手轻轻地抚着马格,用那双深兰色的眼睛深深地盯着他。
“当然爱你,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天天都等在那个老地方,想看到你的身影与听到你的歌儿,可你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你这几天到那里去了,要知道我真的好想你,那怕听到你的歌儿哪,我的心也可以安静下来,可是你却一下子就从那里消失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失望?你看看,你的脸都憔悴得让人心疼了。”
萨日娜脸上的忧郁一下子又出现了,她依偎在马格的怀里,半天不吭声,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泪水。她小声地抽泣着说:“你是一只向天上飞的鹰,这片草原太小了,容不下你的翅膀,我奶奶说了,一个女人成不了别人的翅膀,就离开那只鹰,我不是你的翅膀,只会拖累你,我想过了,我离不开我的草原与奶奶,而你属于那个我从来没有到过的城市。你走吧,我今天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萨日娜,我们说得好好的,你为什么会这样的想,我说过我从军校回来后,就可以一直在草原上呆着啦,那时候,就可以娶你,就可以也与你一样,做一个牧民。我那天考试完后,就去你家找你,你不在,我留下的东西你收到了吗?”马格急得都快要跳了起来,他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了。
“我是看到你放在那里的东西才后悔自己拖累了你,我前几天听你们连队的成天连长说,你为了我把一切东西都给扔掉了,听说你的父亲要你今年复员回家去……他说你是个好军人,但你的一生不属于草原,而是在另外的世界。他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奶奶也劝我,不要再做这样可怜的梦了,我的梦就是这片草原与这些永远放不完的羊群。”小萨日娜脸上的泪水又泉水似的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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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决斗(3)
“这就是理由?”马格气愤地站了起来,“萨日娜,你应该相信我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爱过一个女孩子,你可能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位深爱的女人了,答应我,再也不要胡思乱想了,呵,好姑娘……”马格用手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萨日娜把头伏到他的怀里,哭泣着说:“我好想你在我的身边,可这一切太遥远了,你走了的那些日子,另外一个牧场的那日森常来找我,我一放羊,他就跟着我,给我唱歌,还要我嫁给他,那个那日森讨厌极了,整天缠着我,我怎么可能躲过他哪,那个家伙根本就不在乎我爱你,我害怕呀,我想你在我的身边,可是你却在县城,就是回来了,也只能远远地看你一眼,你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呀?”
成天一下子就怔在了那里,那日森他认识,是距此不远的一个大队的牧民,这家伙长了一身的健子肉,还会唱一口好歌儿,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认识他,当然他除了会唱歌外,还喜欢找漂亮的姑娘玩儿,被他看上的姑娘没有人可以逃过他的歌声的诱惑的。马格喜欢上了萨日娜后,他还是象往常一样去找萨日娜,萨日娜是草原上最美的花,那个那日森当然不会放过去嗅一下那花香的机会。马格警告过他不要再去找萨日娜,但这个家伙却弹着马头琴对他唱道:天上的露珠哟、只有一颗,大地上的骑骏马哟、只有我一个,露珠被骏马的前蹄打落了,那个骑马的人儿,就是我……
马格对那小子又气又恨,但却没有办法,更绝的一次是那日森一直跟在他与萨日娜的身后唱着歌儿,他们的心思总是被那些歌儿给打断,而萨日娜却象被那歌儿给吸引,她甚至都在不经意中学会了那日森唱的许多的歌儿,那日森可真是个古歌的宝库。他只要把嘴张开,那些旋律就从他的心中溢出来,连点重样也没有。单纯的萨日娜用草原上的礼节来对待着那日森,因为草原人什么都可以拒绝,却不能拒绝别人对你的爱。马格从山上调回到连队后,那个那日森还给他来送行,不过那天他唱的歌儿让他却有些生气与一丝小小的担忧。没想到,这家伙还象以前那样,没事就来到萨日娜的身边唱歌儿,他居然唱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唱烦。马格的心情一下子就烦躁起来,他点着一支烟,对着萨日娜说:“那个家伙在那里,他还给你唱那些歌儿吗?”
“是,他不知道从那里学了那么多的歌儿,这家伙唱得可真好听,你要是能象他一样,可以唱那么多的歌儿就好了。”
“为什么?”
“就可以让他来听你给我唱的歌儿了。你知道吗,他唱歌的时候,我经常怀疑是你,我觉得就是你在唱给我听。马格,你真的爱我吗?”
马格认真地点点头。
“这家伙每天的这时候就会出现,我怀疑他就站在这附近的山上的草丛里,我刚才就是想让他知道,我爱你,我是你的人,也许他看到后,就会离开我,再也不来烦我了。”
“萨日娜?”马格感动地把一把把她给抱在了怀里,他用手摩着萨日娜的脸,深情地说:“你真是个傻孩子?”
萨日娜喃喃着说:“我是傻么?”把身子紧紧地依在他的怀里,俩个人躺在草丛上,什么也不想地望着兰天,出神。远处的羊群悄然啃食着青草,大地安静得可以听见俩个人的心跳。马格被这种朴素的宁静深深地打动,他把眼睛闭上,轻轻地感受着阳光从他的身上行走的声音。这时远处出现了一阵低低的歌声,那声音漫长而又忧郁,那种长调的声音在大地上轻轻地走动。撞到他的身上又折回去,仿佛是在草叶间来回行走。马格在歌声中睁开了眼,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静静的兰天,萨日娜坐了起来,悄声说:“那日森的歌声,他来了……”
马格坐起来,看到在不远处的山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轻轻地弹动着马头琴,边弹边含混地唱着一首听不清词的歌儿,马格感到这家伙醉了,他的歌声中带着种很深的酒味。萨日娜紧紧地靠在他的身边,有些害怕地说:“这家伙经常喝醉了,就坐在那山上唱歌,满山都可以闻见他身上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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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决斗(4)
马格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日森,他觉得跟一个喝醉了的人去讲什么都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何况这家伙只是在那里唱歌,你又能对一个只对着自己也爱的女人唱歌的人,说什么呢?马格决定不理他,他走过去,帮着萨日娜去拦羊,羊群跑得很远了,有几只都跑得与草丛溶成了一体,看不清那些是羊,那些是草了。马格熟练地用马鞭驱赶着那几只羊向回走。萨日娜格格笑着,看他在那里赶羊,好象是在看着自己的未来。那个那日森低哑的歌声,被他们的欢乐给压倒了。他们的样子可能使那日森感到了一种气愤,他摇晃着骑上自己的那匹小白马,晃动着很大的身子向马格他们走过来。挂在他身上的马头琴不时地被他撞出轻轻的响声。那只马好象也醉了,跑起来显得有些飘浮。那日森从马上摇晃着下来,他身上的酒气一下子就扑了过来,他踉跄着走了过来,脸上长长的胡子被风给扯得乱七八糟,他的样子很可笑,但他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很深的欲望,这个可怜的男人哪,马格的心几乎软了下来,看来这家伙真的爱上了萨日娜。
那日森在他们的身边站住,他的高个子几乎挡住了阳光,马格抬起头,故意等着他说话。“你……是那个当兵的吗?就是你要把萨日娜领走吗?花儿长在草原上才美丽,而离开了草原,那花儿还是花儿吗?”他打了个饱嗝,扑通坐在了马格的身边,马格有些讨厌地把身子向一边挪挪,萨日娜则有些害怕地站了起来。那日森把手一挥,对萨日娜说:“你走开,去把那些羊群赶到远远的地方去吧,我有话与他说,男人的事,你不要在这儿看着。”
萨日娜担忧地看了马格一眼。马格点点头,她才犹豫着向前悄悄地走了,但她走了没有多远,就停下了,她远远地看着这两个男人,她害怕出事,因为草原上那些男人常常为了争一个姑娘,而去决斗。那日森长了一身的力气,他是全旗最有名的跤手,马格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那日森从马身上取下一个袋子,那个袋子里装着一大块煮好的羊肉,还有一个大得让人害怕的酒壶。他咚地把那个酒壶扔到了地上,抽出一把小刀,对马格说:“兄弟,我早就想与你谈谈,你是个城里的娃娃子,听说你们家富得可以卖下一千只羊,一百头牛,你为什么还要在这样一个草原上来抢我们的姑娘呢?”
“萨日娜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你也看到了,可你为什么还要一天天地缠着萨日娜哪,我告诉你,她……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离开她走得远远地吧,用你的歌声再去寻找一个新姑娘吧?”
“哈哈,我的兵兵哥。”那日森嘎嘎地笑了起来,边笑边用小刀从那块羊肉上削下一块,扔进了嘴里大嚼着,又饮了一大口酒。“刚才你把萨日娜剥开了,可我看到你又缩回去了,你要知道只有把一个女人睡了,那个女人才会死心跟着你哪,你知道为什么萨日娜愿意与我在一起吗?哈哈,那是因为我是个男人……”
“那日森。”马格受辱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也爱萨日娜,可你就是这样爱她的吗?爱一个女人是让她感到幸福,而不是污辱她。”
那日森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用力端起那个大大的酒壶,对着嘴猛喝了一口。酒水洒了他一脸,络腮胡子被酒水打湿了。他用力抹了一把嘴,说:“萨日娜是草原上水晶样的姑娘,跟在她身后的人们多得象是地上的羊,可是那些羊都走了,只有你成了那个得到这块水晶的人,这不公平。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爱她?我去年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迷上了,她是我心中的月亮,我从去年跟着她唱到了今年,我的歌儿都唱尽了,可我却看不到她的那怕一丝开心的笑,你来了,她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我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了。马格呀,做为一个男人我说不出求你的话,可你知道,你是一个外乡人,你的家在南方,你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可是萨日娜却得留在草原上,你想过你走了以后,她怎么办?”
马格没有想到那日森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怔了一下,说:“我说过要娶她的,我会在三年内回来的,如果我考上学校,还可以回到草原上来,如果我考不上,我还可以回来,做一个与你一样的牧民,陪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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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决斗(5)
“多么好听的一个故事呀,当年我们草原上来了个知青,他也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多美呀,可那个狗东西与你当年一样发着这样的毒誓,还说着与你一样的故事,可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也再没有人见到过他,草原上只剩下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在草原上等着他。”那日森沾染着酒气的脸上现出一丝的忧伤。那丝忧伤打动了马格,马格的内心一下子就沉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的萨日娜出神,这些问题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想清楚了,但它们却一次次地惊扰着他的心。自己所爱的真的很现实吗?我真的找到了自己的所爱吗?他坐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萨日娜的背影,萨日娜一直没有回过头,她的背影在他的眼前一直晃呀晃呀的,让他心里一直不得安宁,他不知道萨日娜想过他们的未来没有,他们的未来真的可以象他所想象的那样吗?
“怎么,兄弟,你害怕了,你后悔了,你不敢回答我了,你们这些狡猾的城里人哪,总是虚伪得象躲藏在羊群身后的狼,哈哈……”那日森醉得很厉害,他不停地摇晃着,嘴里咕哝着,只有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看。
马格点着一支烟,此时太阳已开始挪到了西边,大地开始弯曲了下来,无数的云层在天空滑过,他忽然把烟头一扔,对着那日森吼道:“闭嘴。”同时从那日森的手中夺过那个大酒壶,跪在地上,用手指着青天,说道:“那日森,你今天听着,我愿意用你们蒙古人最看重的方式发誓,我今生一定娶萨日娜为妻,如果我有违此誓,愿意用蒙古人方式来惩罚自己。”说完,倾出一杯酒,轻轻地洒在地上。
萨日娜迅速地跑了过来,看着单腿跪在地上的马格,一时竟泪水涟涟。
那日森有些呆然地看着他。誓言在蒙古人心中神圣而又重要,如果你是个违背誓言的人,可能将在草原上无法生存,直到离开。
马格把手收回,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我爱萨日娜,你也爱她,我们还是按草原上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我想与你决斗。摔跤、赛马,喝酒,你随便找个活儿,我陪你练,如果我输了,我自己走开,如果你输了,你永远不许再来缠萨日娜。”
萨日娜急了,说道:“我不许你们决斗。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这两个混蛋?”
那日森从地上摇晃着站了起来,对萨日娜吼道:“这是男人们的事,你滚得远远的。”草原上的规矩是在决斗时,姑娘不能在现场。萨日娜对马格哭喊着,“你为什么要与他斗哪,我不爱他,我凭什么要嫁给他,他一身的力气,你怎么会赢了她哪?”
马格不动声色地对那日森说:“草原上决斗的规矩我也见过,今天你是客人,你来定吧?”
那日森哈哈地笑着,使劲地拍了一下马格的肩头,那只熊掌似的手拍得他的全身一抖,差点倒在地上。“你是条汉子,我喜欢你这样的对手。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你的力气没有我的大,咱们今天就不比力气了,就比酒量,我这个酒壶里可以装七斤酒,我喝了可能有二斤,你要是一口气把它喝完了,我立马走人,永远只认萨日娜做我的妹妹。”
萨日娜扑上来,拖住马格,说:“不要答应他,这么多酒你能喝完吗?你不要命了?”
马格的眼睛跳了一下,他看着萨日娜,低语着:“我如果倒下了,你能把我送回去吗?”
萨日娜含着泪水点点头,她的眼睛里充满着一种深深的担忧。马格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把那只大酒壶捧起来,举向天空,一缕清香一下子就扑了下来,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向下吞咽着,酒水溅湿了脸上的胡子,他感觉那些冰冰的酒水到了他的胃里,一下子就如同被点着似的,燃烧了起来,他觉得全身开始发热,好象是在靠着一个火炉似的。他渴极了,大口大口地饮着酒水,来平息着内心的火。好象是过了许久,那只巨大的酒壶里终于再也倒不出一滴酒了,他才把那只酒壶放下来,无力地把那只酒壶扔到了地上,那种轻微的撞击声让他的全身一动。他看到那日森开始晃了起来,萨日娜哭泣着扑了上来,抱着他来回地轻摇着。他竭力让自己站着不倒,他看着那日森,说:“你输了……”
那日森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他的酒已全醒过来,他望着马格深深地点点头,转过身走了,远远地留下一串忧伤的长调。马格就那样看着那个背影向前走,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了草丛中,他才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耗尽了。全身软得如同团泥。他嘴里喃喃着萨日娜,萨日娜……,萨日娜向他跑了过来,但却没有扶住他,马格卟嗵一下,倒在了地上。
他嗅到一股浓重的青草的香味,正从他的身下涌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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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羊(1)
四十一、醉羊
……马格被一种极其腥臭的味道给呛醒,那种味道膻腥无比,可着劲儿地向他的鼻孔里钻,他下意识地把头摆过去,头触到一块极柔软的部位,那个柔软之处竟然全身毛绒绒的,那些毛发软软地刺着他,他的脸上痒痒的,好象爬动着一只虫子。他把头摆过去,那些长长的绒毛又把他的头给掩住,那味道就从那柔软的物体上传过来。他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抱着那个毛绒绒的家伙,他的头摆动了下,竟然觉得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吸着自己的嘴唇,他的口干得厉害,舌头几乎不是自己的了,他轻轻地伸伸自己的舌头,竟然触碰到了一点小小的舌尖……那种久违的感受一下子把他唤醒了,他下意识地把那个毛绒绒的柔软的东西抱紧,那种柔软几乎能把他溶化。只是他觉得一切怪异得让人不敢相信,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到自己抱着的竟然是一只小小的羊羔,那只小羊羔身上软得如同一团泥,软软地贴在他的身上,那股腥臭味就是从它的身上溢出来的。他下意识的把那只羊推开,白色羊羔软软地从他的身上掉了下来,如同一片落叶,落到地上时,竟然没有一丝声音,或者响了一下,但马格没有听见。他这才想到,自己刚才一直紧紧地咬着的竟然就是那只小羊的嘴巴,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与一只小小的羊羔去亲吻哪?他一阵恶心,哗地干呕了起来,但他干呕了半天,却只吐出了一点黄|色的苦水。他试着想站起来,却感到全身被抽干似的,双腿虚软。他无力地靠在床上坐好,发现这个地方竟然那样陌生,好象是在一个蒙古包里,他一时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又是在什么时候走进了这里,他使劲地想着,头疼得厉害,好象他一思考,自己的脑子里就有个虫子在叫,嗡嗡的,如同一个杂乱的飞机场。
那只羊羔动了一下,它浑身的皮毛都在微微地打着颤,好象是一团正在飘浮而下的白雪,只是那只小羊太脏了,身上竟然充溢着极大的腥臭与酒气。他隔很远就可以闻到那只羊身上的腥味与酒臭,天哪,他无法相象这只羊竟然喝醉了,而自己与一只喝醉的羊在一起,呆了一夜,或者更长的时间。想到这里,他的全身都有些发凉,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竟与这只羊睡到了一起。他迷惑地望着那只羊。那只小羊羔这时睁开了眼睛,它似乎全身都沉浸在一种深深的酒气中,它轻轻地摇动着身子,想要站起来,但却又很快跌倒,那只羊似乎与他一样,对一切的东西都感到新鲜而又迷惑。
马格被那只羊所吸引,他轻轻地蹲到它的身边,用手去拔动着它,但羊羔却试图躲开他,小心而又无力地向一边上回避着。它走动一步,又立即滑倒,那种无力的样子让人心生哀怜。马格坐到羊羔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抚着它那被酒气给染过的毛发。它的毛发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深裼色,酒竟可以把一只白色羊羔的毛色给薰成另外一种色泽?
马格的头疼有些开始消散,他似乎想起来了些什么,他看着蒙古包发愣,这儿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尤其是墙上挂的那张他喜爱的光头歌星的画片,这不是自己送给萨日娜的吗?他想起来了,自己似乎喝醉了,可是又怎么到了萨日娜的家里哪?
这时萨日娜挑开门帘走了进来,她看到马格,高兴地嚷了起来:“你醒了呀,唉呀,你不知道,你可把人给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还要躺上几天才能醒过来哪?”
“萨日娜,快告诉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还不是那天你与那日森斗酒,你喝醉了,我只好把你送到了家里,你躺了都三天了,奶奶用了一只小羊羔给你解酒,才醒过来,你看看,这只羊都醉成了什么样子了呢?”萨日娜娇嗔地看着马格。马格发现,她发嗲的时候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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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羊(2)
“我睡了几天?”
“三天。”
“我竟然睡了三天……三天,坏了,你怎么没有把我送到连队去,这下可坏了,连里知道不?”马格焦急地说。
“我当天晚上就去连里把你的情况给说了。成天与你们的王指导员都来看过,你当时醉得都快没有呼吸了,是奶奶不让把你接走的,他们几乎天天都来看你,还让你醒过来不要胡思乱想,安心静养。”
“你告诉他我为什么喝酒了吗?”
萨日娜认真地点点头。“成天连长听了后,没有说话,他那天还把自己家里醒酒用的一种药给拿来了哪。临走时,他问我你赢了没有,我说你赢了,他才打马走了,不过那天他听说你赢了,竟然大笑起来,然后打马而去。你们这个成连长可真是个怪人。”
马格轻声叹息,“他不但是个怪人,还是个让人看不清楚的人,我这回可让他逮着了。”他忧郁地低下头,看着萨日娜说:“我醉了是什么样子?”
“你醉了一直就在那里说胡话,一会喊我的名字,一会喊着其他人的名字,好象你一直在做一个怪怪的梦,我看到你的嘴里一直在咕哝着,好象要说什么,我叫你你怎么也醒不过来,后来奶奶就想了个草原上最常用的醒酒的方法,把一只小羊羔抱来,让你抱着,没想到还真灵,只用了一天,你就好了。”萨日娜走过来,轻轻地用手抚着他的前额,娇嗔地说:“你那天可把我吓死了,你倒在地上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发热。我回到家里,赶来勒勒车才把你给接回去。”
马格把那只手轻轻地握住:“萨日娜,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做一个梦,那个梦太长了,也太可怕,我看到你与一个男人在前面走着,那个男人不是我,你们走过了一条河,我就追过了一条河,好象爬了好几座山,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我才见到你,你在一棵树上,唱着歌儿,我喊着你的名字,让你下来,可那树太高了,你听不见,我喊呀喊,嗓子都哑了,可你却一直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我的心疼痛起来了,可是我却喊不出来,我只能看着你的背影在前面行走……”
“别说了,马格哥,你去上学吧,我会等你的,那怕等到草原上的青草都变成了树木,湖里的水都变成盐巴,我也会等你回来,昨天奶奶说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好汉人哪,说你是个最好的人……”萨日娜用手把马格的嘴堵住,一双眼睛火火地看着他。马格伸出手,轻轻地把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萨日娜乘巧地依偎着他。
这时奶奶挑开门帘走了进来,萨日娜害羞地从马格的怀里站起来。马格轻声叫了声奶奶,要往起站,奶奶赶紧把他扶住,说:“孩子,别动,被酒泡过的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啦,人醒了过来,可化进你身上的酒水却还在,我看得出来 ,那些酒劲大着哪,你现在还得休息哪,去,萨日娜,我给马格熬了点他们汉人爱喝的稀饭,你去端过来,让他喝点先暖暖胃,胃里全是酒,怎么行哪?”
萨日娜挑开门帘走了出去。奶奶给他披上件皮袍子,让他躺好,她收拾着地上的破羊毛毡子,一边又顾自唠叨着,她说:“萨日娜是个可怜的孩子,也是个宝贝孩子,她的父亲从小儿就被那些盗马贼给打死了,妈妈也改嫁了,只剩下这个可怜的孩子跟着我这个老太婆过日子。我们的萨日娜可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呵……”她一直就在那里轻轻地唠叨着,好象是在对自己说话,马格一直盯着老额吉的脸,那张脸上全是黄黑的皱纹,她在马格的眼里一直就是个十分神秘的老人,并且从心里对她有些敬畏,他觉得奶奶是个很特别的人。平时见了马格从来不说话,不打招呼,并且一直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萨日娜曾说过老太太竟然可以听懂马语,当时他吃惊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一位可以听懂马语的人,但这个可以听懂马语的神秘的老太太却一次也没有告诉过那些马,都说了些什么?当然那可能对他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古老与永远的谜了。他有次曾想试着听老额吉告诉他几句马语,老额吉竟然拂袖而去。当然马格关心的不是那句马语的事,而是萨日娜,他觉得萨日娜比马语重要得多了。但今天老额吉表现得却让他有些意外,老太太似乎一下子撕开了自己的面具,那种唠叨与亲切多么象是自己的那个又平常又宠爱着自己的孩子的老太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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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羊(3)
萨日娜端着一碗稀饭走了进来,听到老额吉在那里说自己,她的脸红了下,害羞地说:“奶奶……”一边把那碗稀饭递给了马格。那碗稀饭熬得很烂,几天没有吃过饭的马格,一下子被勾起了食欲,他轻轻地吹了口热气,大米的清香扑进自己的耳鼻,他轻轻地吸进那种久违的饭香,含住,半天不动,肚腹中涌出万千的咕噜声,他把眼睛闭上,似在感受着饭香,又是在沉思着什么。那碗稀饭下肚,全身一下子暖和了起来,全身舒服,虚汗从身上渐渐涌出,似乎已经逼退了那浑身的酒气。
屋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从马蹄声的急促的响动中,他听出是兰骑兵的声音,军马的蹄声与牧民的马蹄声不一样,军马厚重结实,跑动起来,带动的是一种气势,而牧民的马匹却钉着很轻的马掌,行走起来,轻盈舒适。马格的眼睛中闪烁着复杂的亮光。他下意识地喃喃着,是……连长来了。随着马蹄声的消失,一个人挑开门帘弓身走了进来,他的身子一下子就把蒙古包的弓门给堵住了,包里暗了一下,似乎他把光也挡在了外面。马格已看出是成天,他迅即把身子抬起来,生硬地说:“连长……”。
成天的脸上冷冷的,他走到马格的身边,认真地审视着马格的脸,象看一个陌生人似的,那双眼睛透出丝奇怪的柔软。马格感到一种压力,他下意识地垂下头,回避着成天的注视。奶奶站了起来,轻声地打着招呼。老人家不动声色地让萨日娜去给他们倒奶荼,成天在奶奶的面前透着少有的恭顺与敬重,他听话地坐在老人家的对面,小心地与她拉着家常,好象是坐在自家的老奶奶的面前,马格看着成天的背影有些出神,他发现成天竟然也有让人看不清的一面。他呆坐半天,忽然咬紧嘴唇,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向外走。奶奶惊声低叫着:“孩子,快躺好,你的身子还软着哪,不能动。”
马格看到成天的背影动了一下,他好象根本就没有听见奶奶的惊呼似的,捧着一碗荼,在那里细细地品着。马格的内心焚烧般疼痛,全身一下子涌满一股悲怆。他轻声地对老人说:“我已经很好了,谢谢你。我将会终生记住你老人家的。我得回去了,我……我以后再来看望您。”说完,踉跄着走去,萨日娜眼泪涟涟地扶着他。临出门时,马格回过头,看到成天仍在那里喝着奶荼,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似的。那个背影让马格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 了。
“黄飞鸿”意外地站在门外面,它看到马格后,兴奋地咴咴长鸣,同时用唇轻轻地舔着马格的衣服。马格抓紧马缰,气喘着向马上爬,他的身子太虚弱了,爬了几次竟然都没能上去,萨日娜哭泣着说:“你的身子太弱了,不行明天再走……”马格紧咬着嘴唇,低声说:“不……”他再次用力向上爬动,“黄飞鸿”不安地动了一下,马格无力地滑了下来。他气喘着坐在地上,右手扯动着马缰,无力地望着萨日娜。这时他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远远地说:“要不要我把你扶上去?”
马格回过头,发现成天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出来,他靠在门边儿上,远远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轻轻地嘲讽似的笑。那笑再次刺痛了马格,马格觉得全身的血都直往上涌,全身好象瞬间凝聚了无数的力量,他腾地从地上坐起来,走到黄飞鸿身边,右手带缰,左脚套镫,轻轻地一纵,全身飘浮着纵上了马背,‘黄飞鸿’在他上马的一瞬间,已腾跃了出去。他听见身后有个人轻轻地鼓掌。马格把马一打,‘黄飞鸿’已纵出了几十米远,他感到自己如同行走在云中,那种飘浮感刺激着他。无数的草哗地向后退去,马蹄踢碎着那些凝成一团的粉未状的阳光。马格不用回头,也可以感受到身后不远处行走着一匹马,那是成天。兰骑兵的速度比‘黄飞鸿’快,但却一直跟随着‘黄飞鸿’跑,马格觉出一种更深的屈辱涌上心头,他轻抽了‘黄飞鸿’一下,马全身抽搐着向前窜了出去。
他看到,兰骑兵被他甩到了身后很远。
处分是在当天晚上宣布进行的。指导员王青衣在全连军人大会上宣布:给予三班班长马格行政处分一次,同时撤消他的班长职务,但考虑到工作需要,仍然代理三班班长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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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身后的眼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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