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遥挤进人群,慢慢靠近公告栏,身边的人被撞开的时候,反应都先是一副“谁啊”的生气表情,然后在看清楚挤进来的人是谁之后,都默默地退到旁边闭嘴站着,把胳膊抄在胸前,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等待着
等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之后,只剩下站在易野面的两个离公告板最近的两个女生还在继续讨论着“你说菜花是什么东西?”“哎呀你少恶心啦,我要吐了啦”直到被后面的人扯了扯衣服暗示她们,她们才转过身来看到面无表情的易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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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条安静的走廊
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温度消失了光线消失了那些围观者的面容和动作时间在这里变成缓慢流动的河流粘稠的几乎无法流动的河水还有弥漫在河流上的如同硫磺一样的味道与蒸汽
走廊慢慢变成一个巨大的隧道般的洞茓
不知道连接往哪里的洞茓
《悲伤》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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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等到了八点半,然后提着书包回家拿起钥匙试着开了下门,结果门轻松地打开了
林华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胃里又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易翌吸一口气,压了下去她撩了撩刘海,说,妈,我回来了
桌子上摆着吃剩下的饭菜
易遥去厨房盛了碗饭出来,将就着吃
林华凤看了看,然后说:“你把菜热一热吧,都凉了”
易遥刚夹起一筷子蚝油生菜,又放下,她抬起头问;“妈,你还没吃翱”
“我吃过了,”林华凤在沙发上躺下来,面朝靠背,“你去热一下再吃,冬天吃冷的,要坏肚子的”
“我没事,不要紧”易姚了笑,起身去厨房盛饭
易遥打开锅盖的时候,听见了身后林华凤吼过来的声音
“你装什么苦情戏翱你演给谁看啊你!”
易遥把碗里的饭一抬手全部倒了回去,她转身走出厨房,对着躺在沙发上的林华凤说:“演给你看!你看了几年了你都还是看不懂!”
易遥把碗朝桌子上一放,转身回房间去了
易遥从房间里望出去,只能看到门没有关上的那一小块区域
林华凤的脸朝着沙发的靠背里面,看不到表情她的背佝偻着,显得人很小
她松垮着扎起来的头发里,有一缕白se的头发,从黑se的头发里,刺眼地跳出来
易遥抬起手用力捂住了嘴
面前摊开的试卷上,黑se的字迹被吧嗒吧嗒砸下来的水滴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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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空调开太久闷得慌而且冬天本来就干,空调再一开久了,整个屋子绷紧得像要被撕开来一样
顾森湘起身开了半扇窗户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
舒服多了
转过身,写字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翻开盖子,屏幕上的发件人是“森西”
打开短信,只有两个字,“姐姐”没有标点但是顾森湘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出他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森湘扬起嘴笑了笑,手指在键盘上打出几个字:“你怎么了?过来吧”
合上手机,过了两分钟,森西在外面敲门
“不高兴了?”
“没有”顾森西躺在床上,随手拿过靠墙放在床上的一排玩偶中的一个把玩着,“多大的人了啊你,还玩洋娃娃”
“洋娃娃?你们男生都这么土吗?你可以叫它们布偶,或者玩偶,或者公仔”顾森湘有点忍不住想笑
“我又不关心这个”顾森西翻白眼
顾森湘转过身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参考书来
“其实我能理解妈是怎么想的”
顾森西从背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就没了下文
顾森湘回过头去,看见他拿着那个巨大的流氓兔压在自己的脸上
“别乱想了你,小孩子懂什么”
“你也就比我早钻出来那么一两分钟”流氓兔下面传来嗡声嗡气的声音
“要是换做我,”他拿开兔子,从床上坐起来,“我也喜欢你一个是拿着一等奖学金,被学絮在手里的高材生,一个是成绩虽下不垫底,但上也不沾天的恶劣学生…这是我老师说的…,我也会更喜欢姐姐啊”
“才不是艾打是亲骂是爱,我以后总归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妈最爱的总归是你她现在是被你气的要是换了我,你整天这么游手好闲,我早把你腿儿打断了,还由得你在这里发牢颉
“那你可别泼出去”森西嬉皮笑脸地粘上来,双手从姐姐肩膀背后抱过去,把额头贴到她的后颈窝上蹭来蹭去
“没洗澡吧?一身臭味道快点去!”
顾森西刚直起身子,门被推开了母亲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站在门口,两眼要冒出火来
“你自己不念书,不要来騒扰你姐姐!”
“妈,弟弟过来找我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
“我没事儿我也能来找我姐,我和她从娘胎里就一起了,比跟你还亲”顾森西把手Сhā在裤子口袋里,耸耸肩膀
母亲把杯子往写字台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里面的水溅出来一半,“什么话!”
“好了森西你回房间睡觉去”顾森湘站起来,把他推出门去
母亲转过身来,脸se发白过了半晌缓过来了,拿着杯子对森湘说:“这是
蜂蜜水,里面加了蜂王浆的,听说里面有那什么氨基酸,对记忆特别好你赶紧喝了”
顾森湘刚要接过杯子,母亲就拿了回去,脸se又气得变白,“你看这都洒了一半了,我重新去帮你冲”
说完转身出门去了
又冲了一杯蜂蜜水过来,看着森湘喝了之后,母亲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出来,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森湘房间的门转过身,看到隔壁顾森西的房间门大开着
里面没有开灯
客厅透进去的光把房间里照出微弱的轮廓来顾森西鞋也没脱,穿着衣服仰躺在床上
“你不看书就早点睡别去影响你姐姐”母亲压低着声音
“知道了”
黑暗的房间里传出回答声
听不出任何的语气也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母亲离开之后,顾森西翻了个身,把脸重重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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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一整页英文试卷,易遥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眼睛,顺手把台灯拧得稍微亮些
隔壁看电视的声音从隔音并不好的墙另一面传过来是粗糙滥制的台湾剧
“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一个女的在矫情地哭喊着
“我这么爱你,你感受不到么?”答话的男的更加矫情
易遥忍了忍胃里恶心的感觉,拿起杯子起身去倒水,刚站起来,看见林华凤靠在自己房间的门边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没睡呢?”易遥一边小声说着,一边侧过身出去
客厅倒水易遥拔掉热水瓶塞,抬起热水瓶朝杯子里倒
“我柜子里的卫生棉是你拿去用了的吗?”身后林华凤冷冷地说
“没艾我没用”易曳也没回,顺口答道
身后林华凤没了声音,整个房间寂静一片
等到易一然意识到的时候,她两手一软,热水哗啦一声倒满了一整个杯子,手背上被烫红一小块
易遥塞好瓶塞,把热水瓶放到地上静静地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弄堂里的光从窗户透进来,照着易遥发白的脸她没有转过身来,身后的林华凤也一言不发
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才听到背后传来的林华凤平稳的声音,她说,两个多月了,你为什么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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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这样的,彼此的任何对话,动作,眼神,姿势,都预先埋藏好了无限深重的心机
这样一直持续了十年的母女之间的关系
不经意的对白,不经意的表情,在黑暗中变成沿着固定好的路线撒下的针,在某一个预设好的时刻,毫不手软地刺进对方的身体里然后去印证对方痛苦的表情,是否如自己想象的一致
很明显,林华凤看到了易遥如自己想像中一致的表情她一动不动地靠在门边上,等着易遥
易要过身来,望着林华凤,说,你知道了
林华凤张了张口,还没说话,易遥抬起脸,接着说,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去找他拿了钱,我自己有钱买卫生棉,不用用你的
林华凤慢慢走过来,看着易遥,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翱
黑暗中突然甩过来的巴掌,和易遥预想的也一模一样
在脸上火烧一样的灼热痛感传递到脑子里的同时,身体里是如同滑坡般迅速坍塌下去的如释重负感
而与此同时,自己没有预想到的,是林华凤突然伸过来的手,抓着易遥的头发,突然用力地扯向自己
正对自己的,是林华凤一张抽动着的涨红的脸,以及那双在黑暗中,也依然烧得通红的眼睛
《悲伤》第二十四回
预备铃响的时候易异出手撕下了那张贴出来的写着自己名字的病历单
周围的人发出嗡嗡的声音,一边议论着一边四下散开来
易遥慢慢地把那张有点泛黄的纸撕下来在手心里捏成一团,然后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朝教室方向走过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退下来站了一会,然后回过头快步地走回去
她弯下腰,伸手进垃圾桶里,拼命地找着更才的那张纸
那张病历单被重新摊开来,上面的字记医生们共有的龙飞凤舞难以辨认但印刷上去的题头依然清晰地透露着所有的信息
“第二人民
医院妇科”
以及里面有几个可以看得清楚字迹的词条,“性病”,“炎症”,“梅毒”,“感染”
易遥抬起手把病历单撕开,然后再撕开,像是出了故障的
机器人一样停也停不下来直到已经撕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无法再撕了,她才停下来,然后把手心里的一大团碎纸朝着边上的洗手池扔进去哗啦拧开水龙头,开到最大
水柱朝下用力地冲刷在水池底上,像是水管被砸爆一样喷出来的巨大水流,卷动着那些碎纸,从下水口旋涡一样地被吸扯进去水柱砸出来的哗啦哗啦的巨大声响在整条走廊里被反复地扩音,听上去像是一条瀑布的声音
一直放了差不多一分钟,易遥才抬手拧好水龙头
那一瞬间消失掉的声音,除了水声,还有易沂回喉咙里的声响
剧烈起伏的胸腔,慢慢地回归了平静
易遥吸了吸鼻子,把弄湿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胸口面前被溅湿了一大片,不过没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呢
她拖着长长的被踩在脚下面的裤子,飞快地朝教室跑过去
走廊重新变成安静的洞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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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连接往哪儿的洞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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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上课了
易遥踏进门的时候,教室里嘈杂的人声突然安静下来
易遥并不在意这些,她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经过唐小米身边的时候,迅速伸出手紧紧地抓了一大把她散在后背上的头发
那一下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易遥觉得自己的手几乎都没有知觉了
尖叫着的唐小米连带着人从椅子上被扯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易遥回过身,扯了扯衣服的拉链,说:“啊真对不起,跑太快了,拉链勾住你的头发了”
唐小米疼得脸se发白,额头上跳着一根青se的血管面前的易遥一脸诚恳,也没办法说出多么恶毒的话来起码没办法当着全班的面说出来,毕竟她的表情和语气,永远都应该是符合“无辜而又美好”这样的形容词,不是么
易裔轻扬了扬嘴角,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疼么?”易遥回过头来,认真地问她
唐小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愤怒的表情像是迅速瓦解的薄冰,而后,那种熟悉的美好笑容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那种迷人的,洋溢着美好青春的笑容
黑暗里盛开的巨大花盘
“不疼,”唐小米撩了撩头发,退几秒,然后把目光从易页上慢慢往下移,“反正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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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什么速度可以逼近光速的话,那么一定是流言
就算不用想象,易遥也可以知道对于这样一所以优秀教学品质而闻名的中学来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具有多么爆炸的话题性
一个人的嘴唇靠近另一个人的耳朵,然后再由另一个人的嘴唇传递向更多的耳朵而且,传递的事实也如同受到了核辐射的污染一样,在流传的过程里迅速地被添油加醋而变得更加畸形
易遥想起曾经在一次生态保护展览上看到过的被核辐射污染后生下来的小动物,三只眼睛的绵羊标本和五条腿的蟾蜍
都静静地在钵橱窗里安静地看向所有参观它们的人群
课间休息的时候,易蚁完厕所,在洗手池把水龙头打开
外面冲进来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低年级的女生,正要跑进格间的时候,被站在易翼边同样也在洗手的一个女生叫住了
易遥从镜子里也可以看到那个女生先把目光瞄了瞄自己,然后又扬了扬下巴瞄向女生准备进去的格间
于是被暗示的女生轻易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转身拉开了隔壁一间的门关上门的时候,还对她说了声“好险,谢谢你了”
易遥关上水龙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干了手,扯着嘴角笑了笑,转身出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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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
越靠近傍晚,太阳的光线就越渐稀薄
易遥抬起头望向窗外,地平线上残留着半个赤红的落日无限绚丽的云彩从天边滚滚而起,拥挤着顶上苍穹
世界被照耀成一片迷幻般的红
易遥抬起手腕,还有十分钟下课,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易遥低下头,在桌子下面翻开手机盖,然后看到发件人“齐铭”
“下课后我要去数学竞赛培训,你先走”
易引要回复,刚打完“知道了”三个字,又有一条新的短消息进来,易遥没有理睬,把“知道”了三个字发回给齐铭
发送成功之后,易遥打开收件箱,看到后面进来的那条信息,依然是齐铭的短信,不过内容是:“还有,别和她们计较”
易遥看着这条短信没有说话,半天也不知道回什么而且刚刚发出那一条“知道了”看上去也像是对“别和她们计较”的回答
如果按照内心的想法的话,那么,对于“别和她们计较”的回答,绝对不会是“知道了”,而一定会是“不可能”
易姚了笑,合上手机,继续望向窗外的那片被夕阳染成红se的绚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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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森西再一次站在易遥教室门口的时候,依然没有看到易遥
教室里没有剩下几个人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在擦着黑板
顾森西冲着她喊了喊:“喂,易遥在不在?”
然后教室后面一个正在整理书包的女生从课桌中站起来,声音甜美地说,“你又来找易遥啦?”
顾森西寻着声音望过去,唐小米头发上的红se蝴蝶结在夕阳下变得更加醒目
“恩,”顾森西点点头,张望了一下空旷的教室,像在最后确定一遍易遥并没有在教室里,“她回家了?”
“你说易遥艾”唐小米慢慢地走过来,“她身子不是不舒服吗,应该看病去了吧”
顾森西并没有注意到唐小米的措辞,也许男生的粗线条并不会仔细到感觉出“身体”和“身子”的区别他皱了皱眉,说:“她病了?”
唐小米没有理他,笑了笑,就从他身边擦了过去,走出教室门,转进了走廊
正要下楼梯,唐小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翻开手机的盖子,然后看到发件人的名字的时候突然扬起嘴角笑起来
打开信息,内容是:“她又去那儿了”
唐小米合上手机,转身往回走
“喂”
顾森西回过头,看到又重新折回来的唐小米
“你要不要她艾她在
医院呢”
“哪家医院?”顾森西转过身,朝唐小米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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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把白se的纸袋放进书包然后摸索下陈旧的楼梯
腐朽的木头的味道,依然**地包裹住全身
偶尔踩到的损坏的木板,发出吱吱的声音来
昏暗的阁楼里,只有一盏25瓦左右的黄se灯泡在发亮有等于无阁楼一半完全沉在黑暗里,另外一半虚虚地浮在灰蒙之上
只有出口的地方,涌进来傍晚的红se光线
跨出阁楼的门,易遥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然后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森西
他望向自己的表情像是一幅模糊的油画,静止得看不出变化
直到他抬起头,用一种很好看的男生动作抓了抓头发,微微地一笑,“哈,原来真的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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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瞬间,你会感受到那种突如其来的黑暗
比如瞬间的失明
比如明亮的房间里被人突然拉灭了灯
比如电影开始时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
比如飞快的火车突然开进了幽长的隧道
或者比如这样的一个天空拥挤着绚丽云彩的傍晚那些突然扑向自己的黑暗,像是一双力量巨大的手,将自己抓起来,用力地抛向了另一个世界
易遥再一次抬起手,揉了揉更加湿润的眼睛,说,“恩,是这样啊”
眼眶像是漏水的容器只是找不到缺口在哪儿于是就只能更加用力地揉向眼眶
“就是这样啊”易阴至微微笑起来
说完,她看到了站在顾森西背后十米开外,朝着自己露出甜美微笑的唐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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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弄堂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很黑了
厚重的云朵把天空压得很低像擦着弄堂的屋顶一般移动着
楼顶上的尖锐的天线和避雷针,就那样哗哗地划破黑se云层,像撕开黑se的布匹一样发出清晰的声响
黑se的云朵里移动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模糊光团隐隐约约的红se的黄se的绿se的紫se的光晕
在云与云的缝隙里间歇出没着
易遥把车停好,然后走进弄堂右手死死地抓紧着书包一边的肩带,用尽力气指甲发白像溺水的人抓紧手中的淤泥与水草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用尽力气
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离开自己的世界所以想要抓紧一些,更紧一些紧得透不过气也没有关系
只要不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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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人的油烟从两旁的窗户里被排风扇抽出来直直地喷向对面同样转动的油腻腻的排风扇凝固成黑se粘稠液体的油烟在风扇停止转动的时候,会一滴一滴从叶片上缓慢地滴向窗台易遥差不多每个星期都要用清洁精擦一次那种手指上无论洗多少次也无法清除的油腻感,刻在头皮的最浅层,比任何感觉都更容易回忆起来
易遥穿过这样的一扇又一扇黑se的窗户,朝自己家里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朝齐铭家看了看,暖黄se的灯光从窗户投射出来,像一摊夕阳一样融化在弄堂过道的地面上
很多时候也会觉得,齐铭也像是夕阳一样,是温暖的,也是悲伤的,并且正在慢慢慢慢地,朝地平线下坠去,一点一点地离开自己的世界,卷裹着温暖的光线和美好的时间一起离开自己的世界
是悲伤的温暖,也是温暖的悲伤吧
也许这样的时刻,齐铭正拿着碗,面前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身边是李宛心那张呵护备至到让人觉得虚伪的脸说许他已经吃完了晚饭,随手拧亮写字台上的台灯,翻开英文书的某一页,着那些长长的词条或者他抬起头,露出那张夕阳一样悲伤而又温暖的脸
易一然被冲上喉咙的哽咽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她抬起手揉揉眼睛,用钥匙打开自己家的门
门里是意料之中的黑暗
冰冷的黑暗,以及住在不远处悲伤的温暖
它们曾经并列在一起
它们曾经生长在一起
它们还在一起
它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悲伤》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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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的水草密密麻麻,头发一样地浮动在墨绿se的水面之下
齐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无边无际的水域在月广下泛着阴森森的光
紧贴脚底的是无法形容的滑腻感
哗啦哗啦的水声从远处拍打过来像是前方有巨大的潮汐
最后的一步,脚下突然深不可测,那一瞬间涌进鼻孔和耳朵的水,像水银一样朝着身体里每一个罅隙冲刺进去
耳朵里最后的声响,是一声尖锐的哭喊
--“救我”
齐铭挣扎着醒过来,耳朵里依然残留着嘈杂的水声开始只是哗啦哗啦的噪音,后来渐渐形成了可以分辨出来的声响
是隔壁易遥的尖叫
齐铭掀开被子,裹着厚厚的睡衣打开房间的门,穿过
客厅,把大门拉开深夜寒冷让齐铭像是又掉进了刚刚梦里深不可测的水底
易遥家的门紧锁着,里面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声
齐铭举起手准备敲门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齐铭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把扯了回去,李宛心披了条毯子,哆嗦着站在自己后面,板着一张脸,压低声音说,人家家里的事儿,你操什么心!
齐铭的手被紧紧地抓着,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又一声尖叫之后是钵哗啦摔碎的声音林华凤的骂声钻进耳朵里,比钵还要尖锐
“你就是贱货!我养大你就养成了这样一个贱货!是啊他给你钱!你找那个男人去啊**丫头你回来干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还有易遥尖叫着的哭声:“妈!妈!你放开我!啊别打了!我错了!我不找了!我不找了…”
齐铭隔壁的门也打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也裹了件睡衣出来看见李宛心也站在门口,于是冲着易遥家努了努嘴,说,作孽艾下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报应
李宛心撇撇嘴,说,也不知道谁作孽,你没听里林华凤骂些什么吗,说她是贱货,肯定是易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齐铭摔开李宛心的手,吼了句“妈!人家家里的事你清楚什么啊”
李宛心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住了,而回过神来,就转成了愤怒:“我不清楚你清楚!”
齐铭不再理她,摔开被她紧紧抓住的手,朝易遥家门上咣咣地砸
李宛心抓着齐铭的衣服往回扯,“你疯了你!”
齐铭硬着身子,李宛心比儿子矮一个头,用力地扯也扯不动
在林华凤把门突然哗啦一下从里面拉开的时候,隔壁那个女人赶紧关了门进去了只剩下站在易遥家门口的齐铭和李宛心,对着披头散发的林华凤
“你们家死人啦?发什么神经?半夜敲什么门?”
李宛心本来没想说什么,一听到林华凤一上来就触霉头,火也上来了:“要死人的是你们家吧!大半夜吵成这样,还让不让人睡了?”
“哦哟李宛心,平时拽得像头傻Ъ驴一样的人不是你吗?你们家不是有的是钱吗?受不了***搬呀!老娘爱怎么闹怎么闹,房子拆了也是我的!”
李宛心一把把齐铭扯回来,推进门里,转身对林华凤说,“闹啊随便闹!你最好把你自己生出来的那个贱货给杀了!”说完一把摔上门,关得死死的
林华凤抄起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朝齐铭家的门上砸过去,咣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泥土散落下来掉在门口堆起一个小堆
齐铭坐在床边上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他用力地憋着呼吸,额头上爆出了好几条青筋,才将几乎要顶破喉咙的哭声压回胸腔里
眼泪像是打开的水闸,哗哗地往下流
母亲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齐铭你给我睡觉不准再给我出去”
门外一阵哗啦的声音,明显是李宛心从外面锁了门
齐铭擦掉脸上的眼泪脑海里残留的影像却不断爆炸般地重现
昏暗的房间里,易遥动也不动地瘫坐在墙角的地上,头发披散着遮住了脸,身上扯坏的衣服耷拉成好几片
满地闪着光的钵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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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浓得化不开
窗户上已经凝聚了一层厚厚的霜
昨天新闻里已经预告过这几天将要降温,但还是比预计的温度更低了些
刚刚回暖的春天,一瞬间又被苍白的寂寥吞噬了
依然是让人感到压抑的惨白se的天光,均匀而淡寡地涂抹在蓝天上
齐铭走出弄堂口的时候回过头看看易遥家的门,依然紧闭着听不到任何的动静身后母亲和几个女人站在门口话短话长齐铭拿出单车,拐弯出了弄堂
“哦哟,我看齐铭真是越来越一表人才,小时候不觉得,现在真是长得好,用他们小孩子的话来说,真是英俊”那个顶着一头花卷一样的头发的女人谄媚着
“现在的小孩才不说英楷她们都说酷”另外一个女人接过话来,显得自己跟得上潮流
李宛心在边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是艾我每天早上看见他和易遥一起上学,易遥缩在他旁边,就像小媳妇似的”对面一家门打开了,刚出来的一个女人接过她们的话题
李宛心的脸刷地垮下来,“瞎讲什么呢!”说完转过身,把门摔上了
剩下几个女人幸灾乐祸地彼此看了看,扯着嘴笑了
--我看齐铭和易遥就不正常
--是艾那天早上我还看见易遥在弄堂门口蹲下来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齐铭在边上拍着她的背,那心疼的表情,就是一副“当爹”的样子
--要真有那什么,我看李宛心应该要发疯了
--最好有那什么,这弄堂死气沉沉的,有点热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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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学校门口的小店时,齐铭看了看时间还早,于是从车上下来,钻了进去
两三个女生挤在一排机器前面
齐铭不好意思也挤进去,就站在后面等
面前的这排机器是店里新到的,在日本非橱行的扭蛋投进去钱,然后随机掉出蛋来,里面有各种系列的玩具耐而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得到哪一个耐
前面的女生回过头来的时候,齐铭“啊“了一声,然后立即礼貌地打了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唐小米的脸在齐铭目光的注视下迅速地红了起来
“你想买‘这个’翱”齐铭指了指眼前的机器,因为不能确定到底该怎么称呼,所以用“这个”来代替
“嗯…想买”唐小米微微低着头,脸上是显得动人的一点点红晕
“你们女生都喜欢这种东西?”齐铭摸了摸头,表示有点不可理解
“女孩子嘛,当然和男孩子不一样咯”唐小米笑起来,招牌一样的动人微笑
齐铭盯着唐小米看了几秒钟,然后一步上前,说:“哦,那我来吧”
他背对着唐小米,伸出手扭动起机器上的转扭
掉出来的蛋里是一只
熊猫齐铭拿着朝收银台走过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突然开始呼吸急促紧张起来的唐小米
唐小米摸出手机,脸上是压抑不住兴奋的表情
--我和齐铭在校门口的小店里,他看我想买扭蛋,他就自己买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要送我,怎么办?
迅速传回来的短信内容是:你买一个别的东西,当他送扭蛋给你的时候,你就拿出来送给他哈哈,大小姐,他吃错葯了还是你对他下了毒?
唐小米没有理睬短信后半句的内容,她转过身在旁边的钵橱窗里拿出几个蓝se的胶带护腕来,最近学校几个醒目的男生都在戴这个
她挑了一个好看一点的拿起来,然后朝收银台走过去,静静地站在齐铭边上,低着头
里面的人在找钱,齐铭回过头,对唐小米笑了笑:“前几天我一直听易遥提到这个,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今天正好看到了,买来送她”说完低头看到了唐小米手上的护腕,说,“这个是男生用的吧?你买来送人?”
唐小米脸上的微笑像绽开的花朵一样动人,“是艾同学快过生日了,他篮球队的”
“嗯,那这样,我先走了”齐铭接过找回来的零钱,挥手做了个“拜拜”
“嗯”唐小米点点头然后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收钱的人
齐铭拨开店门口垂着的挂帘走出去的同时,唐小米的脸一瞬间暗下来
她迅速地翻开手机的盖子,啪啪打了几个字,然后“啪”地一声用力合上
牙齿用力地咬在一起,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从皮肤上透出轮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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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不小心吹送过来的种子
掉在心房上
一直沉睡着沉睡着
但是,一定会在某一个恰如其分的时刻,瞬间就苏醒所来在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迅速地顶破外壳,扎下盘根错节的庞大根系,然后再抖一抖,就刷的一声挺立出遮天蔽日的茂密枝丫与肥厚的枝叶
接着,慢镜头一般缓慢地张开了血淋淋的巨大花盘
这样的种子一直沉睡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等待着有一天,被某种无法用语言定义的东西,解开封印的咒语
《悲伤》第二十五回
101
易遥关上门转身的时候闻到自己头发上一股浓浓的油烟味道忍不住一阵恶心刚要转身走进厕所,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这么晚才回来你干脆死外面算了”
易遥没有答腔,走进厕所把刚刚涌上来的酸水吐进马桶出来的时候看到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动过,没有菜没有饭,整个厨房冷冷清清的,像一个冒着冷气的仓库一样
易遥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对房间里躺着的林华风说:“你还没吃饭么?”
“你死在外面不回来,吃什么饭”
易遥扯了扯嘴角,“照你这副样子,我死在外面的话,你应该接着死在里面”
易异起头发,转身走进厨房里准备作饭
从房间里仍出来的拖鞋不偏不斜地砸在自己后背上,易遥像没有感觉一样,从柜子里拿出米袋,把米倒进盆里拧开水龙头
水龙头里喷出来的水哗哗地激起一层白se的泡沫
有些米脸在手背上
从厨房望出去,可以看见齐铭房间的窗户透出来的橘黄se的灯光窗帘上是他低着头的影子安静得像一幅恬淡的水墨
易遥低下头,米里有一条黑se的短虫浮到水面上来,易异出手指把它捏起来,捏成了薄薄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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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从书包里把那个从诊所里带回来的白se纸袋拿出来塞在枕头底下,想了想有摸出来塞进了床底下的那个鞋盒里后来想家里有可能有老鼠,于是又拿出来锁进了衣柜
关上衣柜的门,易夷拍身上的尘土,胸腔里心跳得太剧烈,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易遥摸出手机,打开新信息,写了一句“你别相信他们说的”,还没写完就啪啪啪地删掉了,又重新输了句“你相信我吗?”写好了退半天,还是没有发光标又重新移动回初始位置
最后易遥打了句“明天可以把学生卡还给我吗?我来找你”,然后在收件人里选择了“顾森西”,按了发送
那个信封的标志闪动了几下之后消失了屏幕上出现“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易遥把手机放在写字台的钵上,屏幕一直安静地没有再亮起来
过了十分钟,易遥抬起手用袖子擦掉脸颊上的眼泪她吸了吸鼻子,打开书包开始写作业
钵板下面是易遥从小时候到现在的照片,有一滴眼泪,正好落在一张照片中易遥的脸上
那时易遥刚进初中时班级的集体照片所有人都站在三层的红se教学楼前面蓝se的校服在阳光下反射出年少的纯洁的光芒照片里的易遥淡淡地微笑着,身后是一脸严肃的齐铭他英俊的五官被剧烈的阳光照出了峡谷般深深的轮廓狭长的阴影覆盖着整个眼眶
好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留下来
像是宇宙某一处不知道的空间里,存在着这样一种巨大的旋涡,呼呼地吸纳着所有人的青春时光,年轻的脸和饱满的岁月,刷刷地被拉扯着卷向看不见的谷底,被寄居在其中的怪兽吞噬
易遥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这样的旋涡边缘
而思考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跳下去呢
103
早上喝完一碗粥之后,易遥把碗筷收拾好放进厨房
林华凤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整理什么东西
易裔轻打开衣柜的门,把那个白se纸袋拿出来,然后再掏出里面两个更小的装着葯片的纸袋
白se的像维生素片一样的很小的那种葯片是葯流用的,另外一种稍微大一点的葯片是帮助子宮扩张的
一天一次,每种各服用一片,连续服用三天每天必须定时第三天的葯需要到诊所去吃,吃完后就一直需要等在医院里,然后听医生的指导
前两天不会有剧烈的反应,稍微的不舒服是正常范围,如果有剧烈的不适就需要联系医生
把这些已经烂熟于心的话在脑海里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之后,易遥把葯片放进嘴里,一仰头,就着一杯水喝了进去
低下头的时候看见林华凤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你在吃什么?”
“学校发的,”易遥把杯子放好,“驱虫的葯,明天还得吃一次”
说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易遥翻开盖子,是齐铭的短信,“我要出发上学了,你呢?”
易遥回了句“弄堂口等”,就转身进房间拿出书包背在背上,从林华凤身边走过去,打开门走进弄堂
“我上课去了”
林华凤站在门口,看着易遥渐渐走远的背影,表情在早晨还很淡薄的阳光里深深浅浅地浮动起来
易遥的脚步声惊起了停在弄堂围墙上的一群鸽子,无数灰se的影子啪啪地扇动着翅膀飞出天线交错的狭窄的天空
弄堂口的齐铭单脚撑着地,跨正在单车上用一只手发着短信,看见易移着车过来,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从肩膀上把书包顺到胸前,从里面掏出一袋热牛奶
“不想喝”易遥摇摇手也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因为刚刚吃了葯的关系,易遥觉得微微有些胸闷她深吸了一口气,跨上车,“走吧”
骑出弄堂之后,易裔轻地说:“我吃过葯了你也不用整天逼问我怎么办了”
“吃了什么?”齐铭并没有很明白
“我说我吃过葯了,”易遥把声音提高了些,“堕胎的,葯”
身后并没有传来回答,只是耳朵里传来的清晰的刹车的声音,以及小手臂突然被铁钳夹住般的疼痛感
易遥好不容易把单车稳住没有连人带车翻下来,回过头有点生气地望向齐铭,“你疯啦?!”易遥甩了甩手,“你放开我!”
“你才疯了!”齐铭抓着易遥的手陡然加大了力量,指关节绷出骇人的白齐铭咬着牙,情绪激动,可是声音压得很低,“你知不知道葯流很容易就大出血,搞不好你会死你知道吗?你搞什么!”
“你放开我!”易遥提高声音吼道,“你懂个屁!”
“你才懂个屁!我上网查过了!”齐铭压低声音吼回去,两条浓黑的眉毛迅速在眉心皱出明显的阴影,狭长的眼睛变得通红
易遥止了挣扎,任由齐铭抓着自己的手
时间像是有着柔软肉垫的狮子般脚步轻盈,从两人身边缓慢而过易阴至恍惚地听到了秒针滴答的声音只剩下手臂上传来疼痛的感觉,在齐铭越来越大的力气里,变得愈发清晰起来齐铭的眼睛湿润得像是要淌下水来,他哆嗦地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再说出话来
红绿灯像背景一样在两人的头顶上换来换去,身边的车流人流像是嘈杂的河流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易遥慢慢地从齐铭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
她揉了揉被抓出来的红se痕迹,低下头轻轻地说:“那你说,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说完她转身跨上车,然后慢慢地消失在纷乱而嘈杂的滚滚人海里
齐铭趴在自行车上,用力弯下了嘴角
地面上啪啪地掉下几滴水迹,在柏油马路上渗透开来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齐铭掏出手机,看见电话是顾森湘打的
齐铭接起电话,说了声“喂”之后,就小声哭起来
《悲伤》第二十二回
《悲伤》第二十六回
104
走进教室之后易遥就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同往日的兴奋的味道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直到自己打开笔袋是看到昨天记下的便条,上面写着下午的科技观之行
原来只需上上午的课,整个下午的课都被参观科技馆的活动代替易遥看着自己装满全天课本的沉甸甸的书包叹了口气
刚坐下来,就看到唐小米走进教室易遥随便看了看,就看到了她在校服外套下的另外一件外套,校服裙子下面的另外一条裙子
没必要为了一个科技馆的活动而费尽心机吧易遥扯着嘴角不屑地笑了笑,低头准备第一节课的课尽?br>
课间操的时候易译了假,跑去厕所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也没有什么感觉没有出现血也没有出现剧痛
易遥从厕所隔间出来,站在洗手池面前,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皮肤简直好得不像话
回到教师坐了会儿,空旷的教室只有易遥一个人易遥想着早上吃下的葯片到现在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有点怀疑是否有用那么一丁点大小的葯片居然就可以弄死一个胎儿,易遥想着也觉得似乎并不是完全靠得住
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满满一个操场的人,僵硬而整齐划一地朝着天空挥舞着胳膊易遥觉得有点肚子饿了,于是起身下楼去学校的小买部
包子或者牛奶都显得太腻了,易遥买了一个馒头和一瓶矿泉水,然后慢慢地走回教室
所有的学生都在操场上做课间操,头顶的空间里从来没有改变过的那个毫无生气的女声,拖长声音喊着节拍,与激扬的音乐显得格外疏离
走到一半的时候音乐结束了,学生嘈杂的声音慢慢从远处传来,像渐渐朝自己涌来的潮水一样越来越嘈杂易遥从小路拐进那条通往教学楼的林阴大道,汇进无数的学生人群里
远远地看见齐铭走在前面,背影在周围的女生里显得高大起来顾森湘走在他的边上,手里是齐铭的一件白se的外套冬天里齐铭经常穿着的那件,穿在身上的时候鼓鼓的像一只熊不过却不知道是准备还给齐铭,还是齐铭刚刚给她
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已经不会感觉冷了吧,而且早上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齐铭有带这件衣服所以应该是还给齐铭吧
那,又是什么时候借给顾森湘的呢?
易遥远远地走在后面,无数的人群从她后面超过她,直到后来林**上易遥落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远远看着齐铭侧过头看着顾森湘的侧面,在无数的人群里,变得格外清晰像是被无数发着光的细线描绘了轮廓的边缘,泛出温柔的白光来而他旁边的顾森湘,正在眯着眼睛微微地笑着不同与唐小米那样扩散着浓郁芳香的笑容,而是真正干净的白se花朵闻不到香气,却可以清楚地知道是清新的味道
像有一把锋利的刀片迅速地在心脏表面极肤浅的地方突然划过,几乎无法觉察的伤口,也寻找不到血液或者痛觉
同时想起的,还有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易遥被吞下去的馒头噎住了喉咙,食道和呼吸道像是突然被橡皮筋扎紧了一样连呼吸动不行易摇开矿泉水的瓶子仰头喝了几大口水,憋的通红的脸才慢慢地恢复苍白别呛出的眼泪把视线弄得模糊一片
易摇好盖子,抬起头已经看不到齐铭和顾森湘的背影易遥朝教室走去,刚走了两步,就突然朝道路边的花坛弯下腰剧烈呕吐起来
胃被扯得发痛,刚刚吃下去的馒头变成白花花的面团从口腔里涌出来这种恶心的感觉让易遥更加剧烈地呕吐起来
后背和手心都开始冒出大量的冷汗来
从腹部传来的痛觉像山谷里被反复激发的回声渐渐变得震耳欲聋有一把掉落在腹腔中的巨大锋利剪刀,咔嚓咔嚓地迅速开合着剪动起来
恐惧像巨浪一样,将易遥瞬间没顶而过
105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老师吹出的口哨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空带着不长不短的回声,让本来就空旷的操场显得更加萧索
跑道周围开始长出无数细细的蒿草,天空被风吹得只剩下一整片干净的蓝,阳光没有丝毫阻挡地往下照耀
晴朗世界里,每一寸地面都像是被放大了千万倍,再细小的枝节,也可以在眼睛中清晰地聚焦投影
如果从天空的视角看下来,操场被分割为几个区域,有一个区域的班级在踢球,有一个区域的班级在100米直道上练习短跑,而在沙坑边的空地处,散落着几张墨绿se的大垫子,穿着相同颜se运动服的学生在做着简单的柔韧体操前滚翻或者跳跃前滚翻之类的
一个足球跳了几下然后就径直滚进了草丛里,人群里一片整齐的抱怨随后一个男生从操场中央跑过去捡球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变得很亮
易银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经过了之前的恐惧,易遥也不敢再有任何剧烈的动作,所以以“痛经”为理由想体育老师请了假尽管眼下已经没有了任何不适的感觉,一个小时之前像要把整个人撕开一样的剧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春天永远是一个温暖的季节气流被日光烘得发出疲倦的暖意,吹到脸上像洗完澡之后用吹风机吹着头发
易遥在明亮的光线里眯起眼,于是就看到了踢球的那群人里穿着白seT恤的顾森西他刚刚带丢了脚下的球,看样子似乎有些懊恼,不过随即又加速跑进了人群
易遥看着顾森西,也没有叫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白se的T恤在强烈的光线下像一面反光的镜子一样
易艺回目光,低下头看着面前自己的投影风吹乱了几缕头发,衣领在风里立得很稳
其实也并不是多么熟悉的人,却还是微微地觉得心痛但其实换过来想的话,也还好是不太熟悉的人,如果昨天遇见自己的是齐铭,那么这种伤心应该放大十倍吧不过假如真的是齐铭的话,哪里会伤心呢,可以很轻松地解释,甚至不用解释他也可以知道一切
易遥想着,揉了揉眼睛身边坐下来一个人
大团热气扑向自己
易遥回过头,顾森西的侧面一半在光线下,一半融进阴影里汗水从他额头的刘海一颗一颗地滴下来他扯着T恤的领口来回扇动着,眉毛微微地皱在一起
易遥把自己手中的矿泉水朝他递过去,顾森西没说什么伸出手接过,仰头咕嘟咕嘟喝光了里面的办瓶水
易遥看着顾森西上下滚动的喉结,把头埋进膝盖上的手心里哭了
男生准备着体操练习,女生在隔着不远的地方休息,等待男生练后换它她们
齐铭帮着老师把两床海面垫子叠在一起,好进行更危险的动作练习弯下腰拖垫子的时候,听到班里同学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看见几个男生朝着一边努嘴,不怀好意地笑着齐铭回过头去,看到站在边上的顾森湘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在周围男生的起哄声里,齐铭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朝顾森湘跑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顾森湘笑了笑,说,刚好看见你也在上体育课,就拿瓶水过来
齐铭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拧开盖子后递回给她,然后把她手里另外一瓶拿过来,拧开喝了两口
顾森湘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问道,擦汗吗?
齐铭脸微微红起来,摆摆手连声说着不用了不用了
低头讲了几局之后和对方挥了挥手又跑回来
年轻的体育老师也忍不住调侃了几句,齐铭也半开玩笑地回嘴说他“为师不尊”于是班上的人嘻嘻哈哈地继续上课
而本来应该注意到这一幕的唐小米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边她望着坐在操场边上的易遥,以及易遥边上那个五官清晰的百T恤男生,表情在阳光里慢慢地消失了
直到有几个女生走过来拉她去买水,她才瞬间又恢复了美好如花的表情,并且在其中一个女生指着远处的易遥说“她怎么不过来上课”的时候,轻松地接了一句“她嘛,当然要养身子咯”
另外一个女生用尖尖的声音笑着,说:“应该是痛经了吧,嘻嘻”
唐小米微微笑了笑,说:“痛经?她倒消呢”
“恩?”尖声音有点疑惑,并没有听懂唐小米的意思
“没什么,快买水去,我要渴死了”
《悲伤》第二十七回
106
“布告栏里贴出的…是真的假的?”
“假的”易遥回过头去看他的侧脸是比齐铭的清秀更深刻的侧面,线条锐利到会让人觉得有点凶
“那你跑去那种鬼地方做什么?”低低的声音,尽力压制的语气,没有发怒
“你要听吗?”易遥低下头来望着台阶前面空地上,他和自己浓黑的影子
“随便你,”顾森西有点不耐烦,挥了挥手没有继续说,过了会儿,他转过头来,盯着易遥的脸认真地说,“你说,我想要听听看”
世界上其实是存在着一种叫做相信的东西的
有时候你会莫名其妙地相信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人你会告诉他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这些事情你连你身边最好的死党也没有告诉过
有时候你也会莫名其妙地不相信一个和你朝夕相处的人,哪怕你们曾经一起分享并且守护了无数个秘密,但是在那样的时候,你看着他的脸,你不相信他
我们活在这样复杂的世界里,被其中如同圆周率一样从不重复也毫无规则的事情拉扯着朝世界尽头盲目地跋涉而去
曾经你相信我是那样的抗脏与不堪
就像曾经的他相信我是一个廉价的婊子
我就是这样生活在如同圆周率般复杂而变化莫测的世界里
慢慢地度过了自己的人生
其实很多时候,我连自己都从来没有相信过
春天把所有的种子催生着从土壤里萌发出来其实即将破土而出的,还有很多很多我们从来未曾想过的东西
它们移动在我们的视线之外,却深深地扎根在我们世界的中心
107
谁的?”顾森西的声音很含糊,闷闷地从胸腔里发出来
“什么?”
“我说那孩子,谁的?”顾森西抬高了音调,凶着表情吼过去
“以前认识的一个男孩子”易遥低着头,脸上是发烧一样滚烫的感觉
“挺操蛋的,那男的”顾森西站起来,把手里的空矿泉水评朝操场边缘的草地用力仍过去瓶子消失在一片起伏的蒿草中
易遥抬起头,看见顾森西因为叹气而起伏的胸膛
眼泪又啪啪地掉在脚下白se的水泥地上
“那布告栏又是怎么回事?”顾森西回过头来
“不知道,可能是唐小米做的吧,她一直很讨厌我但那张病历单上的字也不是她的,她的字写得好看很多,”易遥用手擦掉眼角的眼泪,“不过也说不准,可能她叫别人代写的也不一定”
“有可能,上次说你一百块一次那个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啊”
顾森西重新坐下来,两条长腿朝前面卦伸展着“不过,她干嘛那么讨厌你?”
“因为她喜欢齐铭,而她以为齐铭喜欢我”
“哪个是齐铭?”顾森西朝易遥班级上课的那堆人里望过去”
“站在老师边上帮老师即记录的那个”易异出手,在顾森西眼睛前面站着远处的齐铭
“哦,我见过他,”顾森西斜着嘴角笑起来,“眉清目秀的,我姐姐认识他的你们这种女生,都喜欢这种男的”顾森西不屑地笑起来
易遥刚要说什么,顾森西就站起来拍拍裤子,“我差不多下课啦,以后聊”然后就朝着操场中央的人群里跑去,百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像要发出哗哗的声音他抬起袖子也不知道是擦了擦额头还是眼睛,然后飞快地冲进了踢球的人群里,成为一个小小的白点,和其他无数个微笑的白se人影,难以分辨
108
午饭的时候易遥也没有和齐铭在一起其实也不是刻意不和他在一起,只是体育课结束的时候齐铭帮着老师把用好的海绵垫子收回体育用品储藏室,之后就没有碰见他,而且他也没有发短信叫自己一起
所以易遥一个人排在食堂的队伍里
排出的长龙朝前面缓慢地前进着
易遥回过头去看到旁边一行,在自己的前面,唐小米扎在脑后的蝴蝶结易遥本来想转过头,但正好唐小米回过头来和后面的另外的女生打招呼,余光看到了独自站在队伍里面的易遥
唐小米上下大量了几下易遥,然后扬起眉毛,“喂,今天怎么一个人呢?”
109
出发时间是下午一点半
整个年级的学生黑压压地挤在学校门口,陆续有学校的专车开到门口来把一群一群的学生载去科技馆
易遥班级人多,一辆车坐不下,剩下的小部分人和别的班级的人挤一起
易遥就是剩下的小部分人
齐铭作为班长跟着上一辆车走了,走的时候打开窗户拿出受机对易遥晃了晃说:“到那边发短信,一起”易遥点了点头车开走后收回目光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唐小米作为副班长,她必然要负责自己在内的这少数人的车辆
唐小米冲她“喂”了一声,然后接着说:“我帮你选个靠窗的位置好吧?吐起来方便一点哦”
易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没有说话,就那样毫不示弱地看着,有一种“你继续啊”的感觉
“别误会,我只是怕你晕车,”唐小米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别的意思”
那些巨大的花瓣像一张张黑se的丝绸一样缠绕过来,裹进全身,放肆而强烈的香气像舌头一样在身上舔来舔去易遥差点又想吐了尽力忍了忍没有表现在脸上
但唐小米的目光在那千分之一秒里清晰地聚了焦她笑颜如花地说:“你看,我说吧”
上车之后易乙了个最后的座位坐下来然后把外套盖在自己头上睡觉
车颠簸着出发了从浦西经过隧道,然后朝世纪公园的方向开过去道路两边的建筑从低矮的老旧公房和昏暗的弄堂慢慢变成无数的摩天大楼
从大连隧道钻出地面,金茂大厦的顶端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近乎让人觉得虚假的强光来
旁边的环球金融中心顶上支着两座巨大的吊臂,好像离奠基仪式也没有多少过去多就的时间,而眼下也已经逼近了金茂的高度
再过些时候,就会成为上郝的第一高楼了吧
经过了小陆家嘴后,摩天大楼渐渐减少车窗外的阳光照在脸上,烫出一股让人困倦的温度易已下外套,扯过来盖住脸
外套留下的缝隙里,依然可以看见车内的情形易遥在衣服下面睁开眼睛,透过缝隙看着前面无数黑se的后脑勺看了一会了有点发困,于是闭上眼睛打算睡觉而这个时候,刚好听到前面几个另外班级的女生小声的谈论,虽然听不清楚讲了什么,但是“一百块”和“睡觉”这样的字眼却清晰地漏进耳朵里来易姻开眼睛,看见前面两个女生正在回过头来朝自己指指点点
而在那两个女生座位的斜前方,唐小米眉飞se舞的脸庞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易遥把外套从头上扯下来,站起来慢慢朝前面走过去,走到那两个女生的面前停下来,伸出手指着其中一个女生的鼻子说:“你嘴巴再这么不干净,我就把它撕得缝也缝不起来”
那女生吓得朝座位里一缩,“你想干嘛”
易裔轻笑了笑,说:“想让你嘴巴干净些,我左最后面都闻到冲天的臭味”
唐小米刷地站起来,厉声说:“易遥你这是干什么?”
易要过身,把手指到唐小米鼻尖上,“你也一样”
唐小米气得咬紧牙齿,腮帮上的咬肌肉变成很大一块
唐小米生气之后脸涨得通红,却也不太好当着两个班的人发作
倒是她后面的一个戴眼睛的男的站起来,说:“欺负我们班的女生?你算老几翱”
易遥看了看他凹下去的脸颊瘦得像一只蟑螂一样,不屑地笑了笑说:“你还是坐下吧”
说完转身朝车后的座位走去
那男的被易遥说得有点气结,坐下来小声说了句“校长什么呀,陪人睡的烂婊子”
正在走回车后的易遥下脚步,然后转过身径直走到那男生面前,用力地抬起手一耳光抽了下去
无个手指的红印迅速从男生脸上浮现起来,接着半张脸就肿了起来易遥根本就没打算轻轻扇他
在经过那男生的三秒钟错愕和全车的寂静之后,他愤怒地站起来抡起拳头朝易页上砸过去
“**你妈逼!”
《悲伤》第三十一回
129
易遥掏出口袋里正在振动的手机,翻开盖子,看见顾森西的短信:你又去那里干嘛!
连着三个感叹号
易遥想了想,打了四个字“你别管了”就发了回去看见信息发送成功之后就退出了画面
安静的待机屏幕上,一条齐铭的信息也没有
易遥把电源按钮按了下去,过了几秒钟,屏幕就漆黑一片了易遥把手机丢进包里的时候,隐隐地感觉到了腹腔传来的阵痛
“阿姨,我觉得…肚子痛了”易揖在门口,冲着里面还在涂指甲油的护士说
护士回过头来看了看易遥,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还剩三根没有涂完的手指,于是对易遥说:“才刚开始,再等会儿还有,谁是你阿姨?乱叫什么呀!”
易遥重新坐回长椅上,腹腔里的阵痛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往上涨
又过了十分钟,易遥重新站在门口叫着“护士小姐”
护士涂完最后一根指甲,回过头来看看易遥满头细密的汗水,于是起身从钵柜里拿出一个小便盆一样的东西递给易遥,“拿着,去厕所接着,所有拉出来的东西都接在里面,等下拿给我看,好知道有没有流干净”
之后她顿了一顿,说:“没有流干净的话,要清宫的”
易也么都没说,低头接过那个白se的搪瓷便盆,转身朝厕所走去
易姻在马桶上,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拿着便盆接在下面
易遥满头大汗,嘴唇被咬得没有一丝血
像是有一只钢铁的尖爪伸进自己的身体,然后抓着五脏六腑一起活生生地往身体外面扯,那种像要把头皮撕开来的剧痛在身体里来回爆炸着
一阵接一阵永远没有尽头的剧痛
像来回的海浪一样反复冲向更高的岩石
开始只是滴滴答答地流出血水来,而后就听见大块大块掉落进便盆里血肉模糊的声音
易遥咧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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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快要放学的时候,齐铭收到顾森湘的短信:“放学一起去书店么?”
齐铭打了个“好”字然后想了想,又删除掉了,换成“今天不了,我想易遥,她生病了”
过了会儿短信回过来:“恩好的帮你从家里带了胃葯,放学我拿给你你胃痛的毛病早就该吃葯了”
齐铭露出牙齿笑了笑,回了给“遵命”过去
发送成功之后,齐铭拨了易遥的电话,等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齐铭挂断电话,抬起头望着窗外晴朗的天空,白云依然自由地来去,把阴影在地面上拖曳着,横扫过每一个人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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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是听见了护士推门的声音,然后就是她尖着嗓门的叫声:“哦哟,你搞什么呀,怎么躺在地上?”
然后就是她突然拔得更高的声音:“你脑子坏掉啦!不是叫你把拉出来的东西接到小便盆里的吗?你倒进马桶里,你叫我怎么看!我不管,你自己负!”
易遥慢慢从地上怕起来,看了看翻在马桶里的便盆,还有马桶里漂浮着的一摊血肉模糊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就昏过去的只记得从马桶上摔下来的时候,头撞在墙壁上咚的一声
易谣着自己的裤子,有点发抖地小声问:“那…我该怎么办?”
护士厌恶地看了易遥一眼,然后伸手按了冲水的按钮把那摊泛着红se跑摸的血肉模糊的东西冲进了马桶“怎么办?清宫呀!不过话说在前面,清宫是很伤身体的,如果你已经流干净了,再清宫,很容易回大出血,我不负责的!”
易遥抬起头,问的第一句话,不是有没有危险,也不是会不会有后遗症,而是:“清宫的话,需要额外加钱么?”
护士拿眼睛扫了扫紧紧抓着裤子的易遥,说:“清宫不用加钱,但是你需要麻醉的话,那就要加钱”
易遥松了口气,抓紧裤子的手稍微松开来一点,摇头说:“我不要麻醉”
易遥躺在手术台上,头顶是曾经看过的泛黄的屋顶依然是不知道蒙着一层什么东西
耳边断续响起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易谣着裤子的手越抓越紧
当身体里突然传来冰冷的感觉的时候,易遥的那句“这是什么”刚刚出口,下身就传来要把身体撕成两半的剧烈的痛感,易遥喉咙里一声呻吟,护士冷冰冰地回答:“扩宫器”说完用用力扩大了一下,易遥没有忍赚一声大叫把护士吓了一跳“你别乱动,现在知道痛,当初就不要图舒服!”
易翌吸了一口气躺着不动了,闭上眼睛,像是脸上被人抽了耳光一样,易遥的眼泪沿着眼角流向太阳茓流进漆黑的头发里
一根白se塑料管子Сhā进自己的身体,易遥还没有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东西,就看见护士按下了机器上的开关,然后就是一阵吸尘器一样的巨大的噪音,和肚子里千刀万剐的剧痛
易役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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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易遥躺在休息室的病床上
“你醒了?”护士走过来,扶着她坐起来,“已经清干净了,你可以回家了”
易遥点点头,然后慢慢地下床,弯腰穿好自己的鞋子直起身来的时候头依然很晕
像是身体里一半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一样,那种巨大的虚脱感从头顶笼罩下来
易遥低声说了声“谢谢”,然后背好自己的书包拉开门走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护士摘下口罩,叹了口气,有点同情地说:“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能不动就不动,千万别剧烈运动,别吃冰的东西,也别碰冷水最好今天明天都不要洗澡这几天会少量地流血的,然后慢慢会减少如果一直都没有减少,或者出血越来越多,你就赶紧去医院知道吗?”
易遥点了点头,忍着眼泪没有哭,弯下腰鞠了个躬,背着书包走了出去
易遥摸着扶手,一步一步小心地走下昏暗的楼梯
两条腿几乎没什么力气,像是盘腿坐了整整一天后站起来时的麻痹感,完全使不上劲儿
易遥勉强用手撑着扶手,朝楼梯下面走去
走出楼道口的时候,易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森西
顾森西被自己面前的易遥吓了一跳,全无血se的一张脸,像是绷紧的白纸一样一吹就破嘴唇苍白地起着皱纹
“你…”顾森西张了张口,就没有说下去
其实不用是说出来,易遥也知道他的意思易遥点点头,用虚弱的声音说:“我把孩子打掉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这哪叫没事”顾森西忍着发红的眼眶,走过去背对易遥蹲下来,“上来,我背你回家”易遥摇了摇头,没有动过了会儿,易遥说:“我腿张不开,痛”
顾森西站起来,翻了翻口袋,找出了一张二十块的,然后飞快地走到马路上,伸手拦了一辆车,他抬起手擦掉眼泪,把易遥扶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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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在夕阳里变成一片血红
顾森西扶着易疫进弄堂的时候,周围几个家庭妇女的目光在几秒钟内变换了多种颜最后都统一地变成嘴角斜斜浮现的微笑,定格在脸上
易遥也无暇顾及这些
掏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看见林华凤两只手缠着纱布趟在沙发上
“妈你怎么了?”易疫进房间,在凳子上坐下来
“你舍得回来啦你?你是不是想回来看看我有没有死翱!”林华凤从沙发上坐起来,披头散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的顾森西
“你是谁?”林华凤瞪他
“阿姨你好,我是易遥的同学”
“谁是你阿姨,出去,我家不欢迎同学来”
“妈!我病了,他送我回来的!你别这样”易夜制着声音的虚弱,刻意装得有里些
“你病了?你早上生龙活虎的你病了?易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病了就不用照顾我了?别以为老娘下床来伺候你了?你逼丫头脑袋灵光来兮的嘛!”
“阿姨,易遥她真的病了!”顾森西有点听不下去了
“册啦,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滚出去!”林华凤走过来把顾森西推出门,然后用力地把门摔得关上
林华凤转过身来,看见易遥已经在朝房间里走了她顺手拿着沙发上的一个枕头朝易遥丢过去,易遥被砸中后备,身体一晃差点摔下去
“你想干什么?回房间翱我告诉你,你现在就陪我去医院,我看铂你也看铂你不是说自己有病了吗,那正好艾一起去!”
“妈”易要过身来,“我躺一会儿,我休息一下马上就起来陪你去医院
134
顾森西站在易遥家门口,心情格外地复杂
弄堂里不时有人朝他投过来复杂的目光
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正好关上家门朝易遥家走过来的齐铭
“你住这里?”顾森西问
“恩你来这里干嘛?”
“我送易遥回来,她…生病了”
齐铭看了看顾森西,没有再说什么,抬起手准备敲门
顾森西抓着齐铭的手拉下来,说,“你别敲了,她睡了”
“那她没事吧?”齐铭望着顾森西问
“我不知道”
齐铭低着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回去
顾森西回头看了看易遥家的门,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悲伤》第二十八回
110
齐铭听到后面的刹车声的时候把头探出窗户,看见易姻的后面那辆车在路边退下来齐铭皱着眉毛也只能看清楚车厢内乱糟糟移动的人影
估计出了什么故障吧齐铭缩回身子,摸出手机给易遥打电话
电话一直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齐铭挂断了之后准备发一个信息过去问问怎么车停下来了,正好写到一半,手机没电了,屏幕变成一片白se,然后手机发出“嘀嘀”几声警告之后就彻底切掉了电源
齐铭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书包里,回过头去,身后的那辆车已经看不见了
左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齐铭抬起手揉了揉,然后闭上眼靠着车窗钵睡了
窗外明亮的阳光烫在眼皮上
很多游动的光点在红se的视网膜上交错移动着
渐渐醒了过去
于是也就没有听见来自某种地方呼喊的声音
你没有听见吧?
可是我真的曾经呐喊过
111
有时候会觉得,所有的声响,都是一种很随机的感觉
有时候你在熟睡中,也听得见窗外细小的雨声,但有时候,你只是浅浅地浮在梦的表层,但是窗外台风登陆时滚滚而过的响雷,也没有把你拉出梦的层面
所有的声响,都借助着介质传播而更远的地方固体液体气体,每时每刻都在传递着各种各样反复杂乱的声波叹气声,鸟语声,洒水车的嘀嘀声,上课铃声,花朵绽放和凋谢的声音,一棵树轰然锯倒的声音,海浪拍打进耳朵的声音
物理课上曾经讲过,月球上没有空气,所以,连声音也没办法传播无论是踢飞了一块小石子,还是有陨石撞击到月球表面砸出巨大的坑洞,飞沙走石地裂天崩,一切都依然是无声的静默画面像深夜被按掉静音的电视机,茫茫碌碌却很安静的样子
如果月球上居住着两个人,那么,就算他们面对面,也无法听见彼此的声音吧是徒劳地张着口,还是一直悲伤地比划着手语呢?
其实这样的感觉我都懂
因为我也曾经在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呐喊过
然后你在我的呐喊声里,朝着前面的方向,慢慢离我远去
也是因为没有介质吧
连接着我们的介质可以把我的声音,传递进你身体的介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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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的嘈杂让顾森西一直皱紧眉头
耳朵里像是铁盒子里被撒进了一把钵珠,乒乒乓乓地撞来撞去
男生讨论的话题无非是火影和死神动画分别追到了第几集,最近网上发布了PS3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
身后的女生所谈论的话题更是肤浅到了某种程度一群拙劣地模仿日剧里夸张的说话口气的女生聚拢在一起,用动画片和偶像剧里的表情动作彼此交谈,做作地发出惊讶的”欸”的声音
顾森西听了有点反胃
干脆直接滚去做日本人好了别在中国呆着
而现在她们正聚拢在一个拿着P4的女生周围看最新一期的《少年俱乐部》连续不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卡哇依卡哇依“的叫喊声让顾森西想伸手去掐住她们的脖子让她们闭嘴
最切最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一副做作的样子连听到对方的一句”昨天买了新的草莓发夹“也会像看见恐龙在踢足球一样发出一声又尖又长的“欸…”
顾森西用手指揉着皱了大半天的眉头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爆发了他站起来扭过身,冲着身后的那群女生吼过去:“你们小声点!叫得我头都要裂了!”
拿P4的那个女生抬起头来,不屑地笑笑,说:“你在这里抖什么抖呀,不就是经常在学锈面打架嘛,做啥?你要打我翱你来试试看艾小瘪三”
顾森西“嗤”了一声,转过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十三点”他翻了翻自己的书包,掏出上次踢球膝盖受伤时从医务室拿的一团棉花,撕开揉成两团,塞进了耳朵里
然后抱着胳膊,把身子坐低一点,仰躺着看外面的风景
已经开到了不繁华的区域
但是依然是宽阔的八车道和浦西那边细得像是水管一样的马路不同,浦东的每一条马路都显得无比宽阔但这样的开阔让四周都显得冷清
顾森西一直都觉得浦东像电影里那种荒芜人烟的现代工业城市偶尔有一两个人从宽阔的马路上穿过,走进摩天大楼的阴影里
正想着,远处慢慢地走过来一个人影
顾森西再仔细看了看,就“噌”地站起来,冲到司机位置大声叫司机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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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森西还没等车门完全打开跳了下车,易遥只顾着低头走路,突然看见自己面前自己面前出现的人影时也吓了一跳等看清楚了是顾森西后易遥松了口气,“你搞什么啊”
顾森西看着易遥肿起来的太阳茓,紫se的淤血有差不多一枚硬币那么大,不由得急了,“我才是问你搞什么!你和人打架了?”
易遥也没说话,只是一直用手揉着额头
身后车上的人开始催促起来,司机也按了几声尖锐的喇叭顾森西拉着易遥,“走上我们班的车”
易遥甩开顾森西的手,朝后面退了退,“不要了,我要回家”
顾森西转过头不耐烦地说:“你这样子回什么家,上来!”说完一把拉着易蚁了车
易遥硬着胳膊,整个人不由分说地被拖了上去
顾森西叫自己身边的同学换去了别的空着的座位,然后让易银在自己边上
顾森西看着身边头发被扯得散下来的易遥,额头上靠近太阳茓的地方肿起来一大块淤青,叹了口气,然后从书包里掏出跌打用的葯油
“你随身带这个?”易遥看了看瓶子,有点吃惊,随即有点嘲笑,“你到是做好随时打架的准备了”
“你就别废话了”顾森西眉心皱成一团,他把瓶子拧开来,倒出一点在手心里,然后两只手并在一起飞快地来回搓着
易遥刚想说什么,就被顾森西扳过脸去,“别动”
一双滚烫的手轻轻地覆盖在肿起来的地方刚刚还在发出胀痛的眼角,现在被发烫的手心覆盖着温度从太阳茓源源不断地流淌进来,像是刷刷刷流蹿进身体的热流
顾森西看着易也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过了会,顾森西感觉到手心里淌出更加滚烫的眼泪来
顾森西拿开手,凝神看了看,低沉的声音小声地问,痛翱
易遥咬着下嘴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声不响地沉默着,只是眼泪像豆子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顾森西有点不知所措,拧好瓶盖,坐在边上也没有说话
窗外整齐的鸽子笼一样的房子刷刷地朝后面倒退而去
身后有几个多嘴的女生在说一些有的没的,顾森西听了一会,然后转过身把装瓶子的那个纸盒用里砸过去,啪的一声砸在女生旁边的车窗上
女生扯开架势想要开骂,看到顾森西一张白森森的脸上张了张口,有点胆怯地重新坐了下来易遥低着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手放在座位的下面,用力抠着一块突起来的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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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馆外面的空地上退七八辆工车,而且后面陆续还有车子开过来都是学校的学生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科技馆的门口,嘈杂的声音汇聚拢来,让人觉得是一群騒动而疯狂的蝗虫
齐铭等车子停稳后下车来,朝车子驶来的方向张望着,等了一会,看见了开过来的大巴士车上的人陆续地下来,然后就加入了人群,把嘈杂的人群变得更加嘈杂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下车子,齐铭也没有看见易遥
唐小米下了车,正准备招呼着大家和前面一辆车上的同学汇合,就看靠穿着白衬衣的齐铭朝自己跑过来,阳光下修长的身影,轮廓清晰的五官让唐小米心跳加快了好多
齐铭站在她的面前,低下头开微笑地打了下招呼,唐小米也优雅地笑着说“你们先到了哦”齐铭点点头说:“恩”然后他朝空荡荡的巴士里最后又张望了一下,问唐小米:“看见易宜么?”
唐小米灿烂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有点变得僵硬,随即很自然地撩了聊头发,说:“易遥半路下车回家去了”
“回家?”齐铭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打,看到漆黑的屏幕才想起手机没电了“那个”,齐铭对唐小米扬了扬手机,“你手机里有易遥的电话吗?”
“没有哦,”唐小米抱歉地笑了笑,“她从来不和班里同学来往吧”
齐铭低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谢谢你我们带同学进去吧”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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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森西和易遥下车后,拥挤在科技馆门口的学生已经进去了一大半,四下也变得稍微安静了一点只是依然偶尔会有女生细嗓门的尖叫或者笑声,在科技馆门口那个像是被陨石砸出来的巨大的凹地里来回震动着
顾森西揉揉耳朵,一脸反感的表情
凹陷处放着浑天仪的雕塑
几条龙静静地盘在镂空的球体上后面是巨大的像是来自未来的钵建筑
科技馆高大得有点不近人情,冷漠而难以接近感觉
这是科技馆建成以来易遥第一次真正地走进来参观以前经常会从外面经过是看到这座全钵的巨大弧形建筑而现在真的站在里面的时候,每一层的空间就几乎有学校五层教学楼那么高易姻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
“你以前来过吗?”顾森西站在易遥边上,顺着易遥的目光抬起头
“没有,第一次来”
“我也是,”顾森西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走吧,买票去”
“买什么?”易遥显得有些疑惑,“学校不是发过参观票了吗?”
“我是说看电影,”顾森西抬起头手,易遥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边的那些电影,一起去吧”
那边的电子牌上,“球幕电影”“4D影院”“IAX巨幕影院”等种类繁多的名字吸引着无数的人在购票窗口前面排队易遥又把目光看向那些价目表:《海底火山》40元,《回到白垩纪》60元,《昆虫总动员》40元,《超级赛车手》40元
看完后易遥摇了摇头,笑了笑说:“我不要看”但其实真正原因是因为“没那么多钱”,不过也不太方便说得出口
顾森西回过头去看着电子屏,一副非常想看的样子,回过头开看了看易遥,“你真不想看?”易遥再次肯定地摆了摆手顾森西说:“那我去看了”说完朝买票的窗口走过去
易遥摸出手机发了个短信给齐铭,问他“你在哪儿”过了半天没有得到答复于是易遥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听到手机里“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挂上电话抬起头,顾森西站在自己面前,他递过来两张电影票,《海底火山》
易遥抬起头望着顾森西,顾森西没等她开口,就抬了抬眉毛,“不喜欢也没办法了,只剩下这个了其实我是想看恐龙的,霸王…”顺手就学了狰狞的样子,等到看到易页上的怪表情顾森西赶紧停下来,有点尴尬,好像确实太幼稚了,“呵呵…”
《悲伤》第三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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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来还没有半个小时,易遥就听见林华凤的骂声
好像是在叫自己做饭什么的
易饮个人躺在床上就像是被吊在虚空的世界里,整个人的知觉有一半是泡在水里的,剩下的一半勉强清楚着
“妈,我不想吃冰箱里面有饺子,你自己下一点吧,我今天实在不想做”
“你眼睛瞎了啊你!”林华凤冲进房间一把掀开易遥的被子,“你看着我缠着纱布的手,怎么做?怎么做!”
被掀开被子的易遥继续保持着躺在床上的耸啤?br>
和林华凤对峙着
像是挑衅一样
站在床前的林华凤呼吸越来越重,眼睛在暮se的黄昏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来
在就快要爆发的那个临界点,易遥慢慢地支起身子,滤垄乱的头发,“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易疫去厨房的时候抬眼看到了沙发上的书包
她走过去掏出手机,开机后等了几分钟,依然没有齐铭的短信
易遥把手机放回书包里,挽起袖子走进了厨房
从柜子最上层拖下重重的米袋,依然用里面的杯子舀出了两杯米倒进淘米盆里
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冲起一盆子脏兮兮的白se泡沫来
易遥把手伸进米里,刚捏了几下,全身就开始一阵一阵发冷地开始抽搐起来
易遥把手缩回来,然后拧开了热水器
做好饭后易遥把碗筷摆到桌上,然后起身叫房间里的林华凤出来吃饭
林华凤顶着一张死人一样的脸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在桌子边上坐下来
易要身走进房间,“妈我不吃了,我再睡会儿”
“你唱戏啊你!你演给谁看翱”林华凤拿筷子的手有些抖
易遥像是没反应一样,继续朝房间走
掀开被子的时候,易遥说:“我就是演,我也要演得出来啊”
说完躺下去,身手拉灭了房间里的灯
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就突然听见门被哐当撞开的声音
林华凤乱七八糟语无伦次的咒骂声,夹杂在巴掌和拳头里面,雨点一样地朝自己打过来
也不知道是林华凤生病的关系,还是被子太厚,易遥觉得也没有多疼
其实经过白天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痛是经受不了的了吧
易遥一动也不动沉默地躺在那里,任林华凤发疯一样地捶打着自己
“你装病是吧!你装死是吧!你装啊你装啊”
空气里林华凤大口喘息的声音,在极其安静的房间里面,像是电影里的科技音效,抽离出来脱离环境的声音,清晰而又锐利地放大在空气里
安静的一分钟
然后林华凤突然伸手抄起床边的凳子朝床上用力地摔下去,突然扯高的声音爆炸在空气里
“我叫你妈逼的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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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上是强烈的红光
压抑而细密地覆盖在视网膜上
应该是开着灯吧可是睡觉的时候应该是关上了啊
易姻开眼睛,屋子里没有光线,什么都没有,可是视线里依然是铺满整个世界的血红
窗户,床,凳子,写字台,放在床边自己的拖鞋所有的东西都浸泡在一片血红se里,只剩下更加发黑的红se,描绘出这些事物的边缘
易遥拿手指在眼睛上揉了一会儿,拿下来的时候依然不见变化视线里是持续的强烈的红se,低下头闻了闻,浓烈的血腥味道冲得易遥想呕
易异出手掐了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觉告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易遥一把掀开被子,整个床单被血液浸泡得发涨,满满一床的血
动一动,就从被压出的凹陷处,流出来积成一小摊血泊
一阵麻痹一样的恐惧感一瞬间冲上易遥的头顶
挣扎着醒来的时候,易遥慌乱地拉亮了房间里的灯,柔和的黄se光线下,干净的白se被单泛出宁静的淡黄易遥看看自己的手,苍白的手指,没有血的痕迹
易遥憋紧的呼吸慢慢扩散在空气里
像一个充满气的救生艇被戳出了一个小洞,一点一点地松垮下去易饮个人从梦魇里挣扎出来,像是全身被打散了一样
睁了一会儿,就听到林华凤房间里的呻吟声
易饮了件衣服推开门,没有回答看见林华凤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林华凤”易遥喊了一声
房间里安静一片,没有回答只有林华凤断续的呻吟的声音
“妈!”易移了推她的肩膀依然没有反应,易异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就突然一声大喊:“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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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家言被手机吵醒的时候,顺手拿过床头灯看了看,凌晨3点半易家言拿过受机看了看屏幕,就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衣服躲进厕所
电话那边是易遥语无伦次的哭声,听了半天,才知道是林华凤发烧已经昏迷了
握着电话也没说话,易家言在厕所的黑暗里沉默着电话里易遥一声一声地喊着自己
爸爸爸爸
爸爸你来啊爸爸你过来啊我背不动妈妈
爸爸你别不管我们啊
易遥的声音像是朝他心脏上投过来的匕首扎得生疼
他犹豫了半天,刚开口想说“那你等着我现在过来”,还没说出口,厕所的灯闪了两下,就腾地亮了起来
易家言回过头去,脸se苍白而冷漠的女人站在门口,“你说完了没?说完了我要上厕所”
易架眼一狠心,对电话里摞下了一句“你让你妈喝点热水,吃退烧葯,睡一晚就没事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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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赌”的断线声
像是把连接着易遥的电线也一起扯断了
易银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个被拔掉Сhā头的机器手机从手上掉下来摔在地上,后盖弹开来在地上蹦了两下不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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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宛心怒气冲天地拉开大门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口满脸挂满眼泪的易遥
开始李宛心愣了一愣,随即怒气立刻箱火舌刷刷蹿上心头:“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齐铭在吗…我找齐铭…阿姨你叫叫齐铭…”易异出手抓着李宛心的衣服,因为哭泣的原因口齿也不清楚
“你疯了吗”李宛心探出身子,朝着易遥家门吼,“林华凤你出来管管你女儿!大半夜的来找我儿子!这像什么话!你女儿要不要脸!我儿子还要做人!”
阿姨阿姨我妈病了.我背不动她…阿姨你帮帮我啊…”
李宛心甩开抓着自己衣服的易遥,一下把门轰地摔上了
回过头骂了句响亮的“一家人都是疯子!”转过身看见站在自己背后烧红了眼的齐铭
没等齐铭说话,李宛心伸出手指着齐铭的鼻子:“我告诉你,你少管别人家的事,弄堂里那些贱女人七嘴八舌已经很难听了,我李宛心还不想丢这个人!”
齐铭没理她,从她旁边走过去准备开门
李宛心一吧扯着齐铭的衣领拉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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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拿出手机打易遥电话,一直响,没人接
估计她大半夜地从家里冲出来也没带手机
齐铭挂了电话走进自己房间门口用里地踢门,李宛心在外面冷冰冰地说,你今天如果出去开门,我就死在你面前
齐铭停下动作,立在房间门口没有再动了过了会齐铭重新抬起腿,更加用力地朝房门踢过去
弄堂里很多人家的灯都亮起来了
有几个爱看热闹的好事的女人披着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站在门口,看着坐在齐铭家门口哭泣的易遥,脸上浮现出来的各种表情可以统统归结到”幸灾乐祸”的范畴里面
甚至连齐铭都听到一声“自古多情女子薄情郎艾啧啧啧啧”应该是弄堂一端的女人朝另一端的人在喊话
李宛心利索地站起来拉开大门,探出身子朝刚刚说话的那个女的吼过去:“薄你X逼!你那张烂嘴是粪坑啊你!”然后更加用力地把门摔上
易遥瘫坐在地上,像是周围的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了一样
也看不出表情,只有刚刚的眼泪还挂在脸上
齐铭把自己的窗子推开来,探出身刚好可以看见穿着睡衣坐在自家门口的易遥
齐铭强忍着没有哭,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喊易遥
喊了好几声,易遥才慢慢转过头,无神地看向自己
“易遥你别慌你听我说,打电话大急救电话,120!快回家去打!”
“没事的!你听我说没事的!你别坐在这里了!”
“易遥!易遥!你听得见吗?”
易遥慢慢地站起来,然后快步朝家里跑过去
经过齐铭窗户的时候,看也没看他一眼
齐铭看着易遥跌跌撞撞奔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面,那一瞬间,他像是觉得她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齐铭离开窗户,慢慢地蹲下来,喉咙里一片混沌的呜咽声
《悲伤》第二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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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电影院
其实准确地说,也只是很小的时候,才有去电影院的经历,长大了之后,就几乎没有再去过了除了偶尔学校回组织在多功能放映厅里播放一些让人昏昏欲睡的科教电影之外,长大以后,易遥几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去电影院看过电影
而眼前的这一个,就算是在电视里,或者诡异荒诞的想象中,也没有看到过
粉红se的荧幕
整个电影院被放进一个巨大的粉红se的球体内部
柔和得近乎可爱的粉红se光线把里面的没一个人都笼罩得很好看
很多学生掏鍪只对着头顶的粉红se圆弧穹顶拍照依然是听到了“卡哇依卡哇依”的声音同样一定也会看到的是对着手机镜头嘟起来装可爱的嘴?br>
顾森西拿着手中的票,然后寻找自然地搭在易遥的肩膀上,在身后慢慢地推着易遥朝前移动,沿路已经入座的人的脚纷纷收进座位底下,顾森西点着头,抱歉地一路叫“借过”走过去
易一然冒出个念头,有点想回过头顾森西现在的样子但是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太多自然,如果自己转过头来,未免有点太亲热了
2号和4号在正中间仰起头正好看到穹顶的中心像是经度纬度的白se线条聚拢在那一个点上
易遥低下头来正好看到身边顾森西仰望着穹顶的侧脸,粉红se的光线下就像是一个陶瓷做成的干净少年一样
周围光线渐渐暗下来,一片整齐的兴奋的声音,然后随着音乐响起来慢慢小了下去周围安静一片,粉红se的穹顶变成一片目光穿透不过的黑暗
电影进行了几分钟后,门口一束光电筒的光弱弱地在巨大的空间里亮起来,两个人慢慢朝里面走,应该是迟到了的人吧电影几乎都是深海里黑暗的场景,所以也没有光线,看不清楚是谁只是依稀分辨出一前一后两个人慢慢朝座位上走
荧幕上突然爆炸出一片巨大的红光,海底火山剧烈喷发,蒸汽形成巨大水泡汹涌着朝水面翻腾上去整个大海像煮开了一般
在突然亮起的红光里,齐铭白se的衬衣从黑暗中清晰地浮现出来,顾森湘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位置坐下来
顾森西顺着易遥的目光看过去,也没有什么,不由得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看什么呢?”
“看电影艾”易遥回头有点不屑,“还能看什么?”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有时候觉得真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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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进来之后才会觉得科技馆简直大得有点可怕了
看完电影出来之后,易遥和顾森西开始随着慢慢移动着的人流参观各个展厅
从最开始的热带雨林,然后一层一层地往上走
走到“地壳的秘密”那一个展厅的时候,易遥觉得有点累了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于靠着墙壁停下来不过顾森西倒是觉得很感兴趣好像男生对于“古代地壳变化”和“冰晶的形成与发展”都比女生的兴趣来得浓厚
甚至在那个用简陋的灯光和音效构造起来的“火山喷发模拟装置”前面,顾森西也是瞪着他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小声地说着:“哦…厉害!”而且看得出他还紧握拳头,很激动真是有点以外这应该算是这个平日学校里冷酷叛逆的问题学生“另类的一面”吧
顾森西回过头看见停下来的易遥,于是转身走回来,“怎么啦?”
易遥摆摆手,也没答话,靠着墙壁继续休息
顾森西似乎也有点累了,于是也没说话,走到易以边,两个手肘后撑着栏杆发呆
两个人前面一点的地方聚集着大概二十几个人顾森西跑到前面去看了一下,然后回来对易遥说:“前面是地震体验馆哎!”
易遥:“然后呢?”
顾森西明显很兴奋:“然后你就不想去体验一下吗?”
似乎一次只能容纳四十个人进行体验
所有的人进入一个宽敞的电梯里,头顶是激光刷刷闪过的光线,模拟着飞速的下降感电梯广播里的女声用一种很轻柔的声音说着“各位旅客欢迎乘坐时光机,我们现在在地下四千米的地方”易遥想时光机不是野比康夫家的抽屉么还在想着,电梯门就咣当一声打开了
出乎易遥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地震体验馆模拟得挺像回事的
四十个人沿着一条散发着硫磺味道的在广播里称为“废弃的矿坑”的隧道往前走着,灯光,水汽,嶙峋的矿石,采矿的机器,其实已经可以算作真实的类似电影般的体验了吧而且鼻子里还有清晰的硫磺味道
走到一个铁索桥中间的时候,好像前面路被堵死了的样子,所有的人都退下来周围也没有光线,连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的脸也没有办法看得清楚
易遥把眼睛睁得很大,也没办法看清楚顾森西站在哪里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易遥的手轻轻地把衣角捏起来
“我在这里呢”
黑暗里,自己头顶处的地方响起来的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没事的”
更低沉的,更温柔的声音像哄小孩的声音一样
易遥还没来得及回话,脚下的地面就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整个铁索桥开始左右摇摆,黑暗里小声的惊呼此起彼伏不时有一道一道强光像闪电一样炸开来,头顶的岩石层崩裂的声音就像是贴着头皮滚动的巨大闷雷
易遥一个踉跄,重心不稳朝边上一倒,慌乱中突然抓住了一双有力的手
易遥抬起头,顾森西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突然闪现的强光里定格有些被小心掩饰着的慌张,但更多的是坚定的表情
易遥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就开始了更加剧烈的地震
一声响亮的尖叫声从前面传来,易遥抬起头,在突然被闪光照亮的黑暗空间里,顾森湘长长的头发从齐铭的胸口散下来
顾森湘把脸埋在齐铭的胸口上,手抓着齐铭肩膀的衣服,用力得指关节全部发白
而于之形成对比的,是齐铭放在顾森湘背后的手,手指平静却依然有力量它们安静地贴在她发抖的背上
地震是在一瞬间就停止的
灯光四下亮起周围是人们此起彼伏的劫后余生的叹息声
亮如白昼的空间里,齐铭和顾森湘安静地拥抱着
就像所有好莱坞的灾难电影里,劫后余生的男女主角,一定都会这样拥抱着,直到亮起电影院里的顶灯,浮起煽情的主题曲,工作人员拉开安全出口的大门
甚至连渐渐走出矿坑的人群,都像是电影院散场时的观众
天时地利人和,烘托着这样安静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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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小的时候,易遥还记得刚刚上完自然课后,就拿着家里的放大镜,在弄堂的墙边上,借着阳光在地面上凝集出那个被老师叫做“焦点”的光斑
墙角的一只瓢虫,慢慢地爬动着
易遥移动着光斑去追那只瓢虫瓢虫受到惊吓于是立马把身体翻过来装死
易遥把明亮的光斑照在瓢虫暴露出来的腹部上,过了一会儿,就从腹部流出来亮亮的油来,之后就冒起了几缕白烟,瓢虫挣扎了几下,就变成了一颗焦黑的黑se小硬块
易抑一软,放大镜掉在了地上
那个场景成为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易遥的噩梦
直到现在,易遥都觉得所谓的焦点,都是有两种意思的
一种是被大家关注着的,在实现聚焦的最中心的地方,是所谓的焦点
就像是那一天黑暗中彼此拥抱着的顾森湘和齐铭,在灯光四下亮起的瞬间,他们是人群里的焦点
而一种,就是一直被灼烧着,最后化成焦碳的地方,也是所谓的焦点
就像是现在的自己
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明亮光斑笼罩着,各种各样的光线聚拢在一起,定定地照射着心脏上某一处被标记的地方,一动不动的光线,像是细细长长的针,扎在某一个地方
天空里的那面巨大的凹透镜
阳光被迅速聚拢变形,成为一个锥形一样的漏斗
圆形光斑照耀着平静的湖面那个被叫做焦点的地方,慢慢地起了波澜
终于翻涌沸腾的湖水,化作了缕缕涌散开来的白汽,消失在炙热的空气里
连同那种微妙的介质也一起消失了
那种连接着你我的介质那种曾经一直牢牢地把你拉拢在我身边的介质
化成了翻涌的白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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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依然是吃着那两种葯片
放下水杯的时候,易阴至有点滑稽地觉得,自己像是在服那种里的慢性毒葯每天的那个时辰服下,连服数日,则暴毙身亡
之不过死的不是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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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的时候,本来是易以己一个人
刚坐下来就远远听到有人小声叫自己的名字
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齐铭坐下来,看了看易译里仅有的几片素菜,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吃不下东西么?”
易遥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青菜
“那里没有不舒服?”齐铭脸上的表情很关切“我是说…吃了那个葯之后”
易遥摇摇头,说没有
其实也的确没有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在走回教室的路上那突如其来的刀绞一样的剧痛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的感觉
但易遥刚刚说完没有之后,就像是遭报应一样,胃里突然一阵恶心
易遥捂着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纸巾,两张电影票从口袋里掉出来
“昨天你也去看那个球幕啦?”
“穷人就不能看电影么?”易遥把嘴里的酸水吐掉,不冷不热地说
“你说什么呢!”齐铭有点不高兴
话说出口后,易遥也觉得过分了些于是口气软了下来,找了个台阶下,“看了,看的《海底火山》”
齐铭脸se变得好看些,他从自己的口袋里也掏出两张电影票,看了看票根,说:“我们看的是同一场哎不过我迟到了开头讲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科学家本来觉得不应该有生物出现的地方,其实却有着很多的生物,屏幕上看好像是一些虾子吧,都会有神奇的生物存活下来”
易遥说完看了看齐铭,“就这样”
“哦”齐铭点点头,用筷子夹了口菜送进嘴里
“其实你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迟到多久,开场一两分钟而已,所以不会错过什么”
“恩”齐铭低头吃饭过了好一会儿,齐铭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盯着易遥的脸,问:“你看到我进场的?”
易遥点点头,说:“是啊”
《悲伤》第三十三回
141
凌晨四点的弄堂
冷清的光线来不及照穿凝固的黑暗
灰蒙的光线拖曳着影子来回移动
刚刚沸腾起来的弄堂又重新归于一片宁静女人们嘀咕着,冷笑着,渐次关上了自己家的门
拉亮的灯又一盏一盏地被拉灭了
黑暗中慢慢流淌着悲伤的河流淹没了所有没有来得及逃走的青春和时间
你们本来可以逃得很远的
但你们一直都汪在这里,任何水翻涌高涨,直到从头顶倾覆下来
连同声音和光线,都没有来得及逃脱这条悲伤的巨大长河
浩淼无垠的黑se水面反射出森冷的白光慢慢地膨胀起来月亮牵动着巨大的潮汐
全世界都会因为来不及抵抗,而被这样慢慢地吞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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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是一定可以伤害到你的事情
只要你足够的冷酷,足够的漠然,足够对一切事情都变得不再在乎只要你慢慢地把自己的心,打磨成一粒光滑坚硬的石子
只要你把自己当作已经死了
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伤害到你了
不想再从别人那里感受到那么多的痛那么就不要再去对别人付出那么多的爱
这样的句子如果是曾经的自己,在电视里或者上看到的时候,一定会被恶心得冒出胃酸来可是当这一切都化成可以触摸到的实体,慢慢地像一团浓雾般笼罩你的全身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这些都变成了至理名言,闪烁着残酷而冷静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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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过去了似乎身体并没有出现流产后的大出血现象手术后的第一天还是像来例假时一样流了些血,之后一天比一天少
身体里那颗一直滴答跳动着的定时炸弹似乎已经挺了下来
晚上也渐渐地不再做梦不过也并不是很沉很深的睡眠总是像浅浅地浮在梦的表层耳朵眼睛都保持着对声音和光线依然敏锐的捕捉能力偶尔有飞虫在房间里振动了翅膀,易遥就会慢慢地在黑暗里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看不清楚的天花板,直到再次潜进梦的表层
林华凤只在医院住了一天,就挣扎着死活要回家
那天晚上120急救就花掉了四五百块钱林华凤一分钟也不想在医院呆下去
回到家虚弱了两天,然后也就慢慢地恢复了
同样恢复了的,还有林华凤对易遥砸过去的拖鞋,以及那句熟悉的“你怎么不去死”易遥也不太想躲了,任由拖鞋砸在自己的身上甚至是脸上只是在每次听到林华凤说“你怎么不去死”的时候,她会在心里想,也许那天就让你死在家里才是真正正确的选择
恨不得你去死就像你恨不得我去死一样
对于你而言,我是个多余的存在,那么,你那种消我死的心情,我可以明白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它也是期待之外的突然意外,所以,我也消它去死,而且,它也真的被我弄死了
这样的心情,你应该也可以明白吧
其实谁死都是迟早的事情
易遥每次看着林华凤的时候,心里都是翻涌着这样黑暗而恶毒的想法无法控制地席卷着大脑里的每一个空间,膨胀得没有一丝罅隙来存放曾经稍纵即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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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是非臣然的机会易遥听到了唐小米打电话时的对话
当时易引在厕所的隔间里把卫生棉换下来,已经第四天了,换下来的卫生棉已经没有多少血迹
穿好裤子的时候,隔壁隔间传来打电话的声音,是唐小米
易遥本来也没打算要听,刚要拉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听到隔壁唐小米嬉笑着说:“不过表姐,你也太能干了点吧,那张病历单怎么弄来的翱那么逼真你知道我们学校现在管易遥那贱人叫什么吗?叫一百块笑死我了…”
唐小米从厕所隔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正在水斗前面洗手的易遥,脸se瞬间变得苍白
“真是巧艾”易遥从镜子里对着唐小米微微一笑,“你说是?”
唐小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回到教室的时候,易乙到齐铭她问他借了手机想要给妈妈发个消息,因为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易揖啪地迅速打完一条短信,然后发送了出去
把手机递还给齐铭的时候,齐铭没有抬起头,只是伸出手接了过去,然后继续低头看书易遥淡淡地笑了笑,没所谓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
唐小米发现自己手机振动之后就把手机掏出来,翻开盖子看见屏幕的发件人是“齐铭”是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她关上手机朝齐铭的座位望过去,齐铭低着头在看书光线从他的右边脸照耀过来,皮肤上一层浅浅的金se绒毛像是在脸上笼罩着一层柔光
唐小米深呼吸几口气,然后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在几米远处的易遥,此时慢慢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扯着嘴角微笑起来
刚刚他用齐铭的手机发送的短消息是:“下午两点上课前,学校后门的水池见有话要告诉你”
收件人是唐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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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下课的时候,齐铭和易引好一起走出教室齐鸣看了看前面的易遥,正在犹豫要不要叫她一起吃饭还没有开口,易遥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去了
齐铭站在门口,手拉在书包带上,望着易遥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齐铭拿起来,听了两句,回答对方:“恩好我去教室找你吧”
易遥没有去食堂吃饭去小卖部买了一代饼干和一瓶水,然后慢慢走回了教室
趴在走廊上朝下面看过去,操场上散着小小的人影来来回回移动着阳光从围绕操场一圈的树木枝杈中间照耀过来,在操场灰se的地面上洒下明亮的光斑,被风吹得来回小距离的移动着
空气里是学生广播站里播放的广播小组选出来的歌曲易遥也知道那小组,都是一些可以用粉红se来形容的,把自己打扮成14岁样子的做作的女生,翻看着日韩的杂志,用动画片里的语气说话,热衷于去街上对着机器可爱十连拍
空气里的歌是悻田来未日本最近红得发紫的性感女人
其实不带着任何偏见去听的话,她的歌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易遥探出头,就看到慢慢走进楼道口的齐铭和他身边的顾森湘易遥没有表情的半闭上眼睛,躲避着照进眼睛里的强烈光线
还没有到夏天,所以空气里也没有响亮的蝉鸣只是阳光一天比一天变得刺眼正午的影子渐渐缩短为脚下的一团不再是拉长的指向远处的长影
记忆里的夏天已经遥远到有些模糊了就像是每一天在脑海里Сhā进了一张磨砂钵,一层一层的隔绝着记忆
只剩下远处传来的工地的杂音,好像是学校又修建了新的教学楼一声一声沉闷的打桩的声音,像是某种神秘的计时,持续不断地从远方迎面而来
易遥把脚跨到栏杆上面,用力地把身体探出去,头发被风刷得一下吹开来易遥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耳边响亮的尖叫声
易遥回过头去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认识的女生,看了一会就呵呵的笑起来:“你以为我要干嘛阿?吓得那么厉害”
女生也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抓着自己的裙子
“你以为我想死吗?”易遥问
对方没有回答,转身快速的跑掉了
“死有什么可怕的活者才痛苦呢”易遥冲着逃走的女生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就去死啊等什么”身后传来响亮的讥笑声音易遥回过头去看见唐小米
和早上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看出来上过粉底,也擦了睫毛膏头发上还别上了有着闪亮水钻的发夹
易遥看着面前的唐小米,某种瞬间领悟过来的微笑在嘴角浮现起来:“等你啊”
《悲伤》第三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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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是完全而彻底的黑暗
没有日没有月没有光没有灯没有萤没有烛
没有任何可以产生光线的东西
从头顶球幕上笼罩下来的庞大的黑暗以及在耳旁持续拍打的近在咫尺的水声
汩汩的气泡翻涌的声音父窣窣不知来处的声音
突然亮起的光束,笔直地刺破黑暗
当潜水艇的探照灯把强光投向这深深的海沟最底层的时候,那些一直被掩埋着的真相,才清晰地浮现出来
冒着泡的火红滚烫的岩石,即使在冰冷的海水里,依然是发着暗暗的红
喷发出的岩浆流动越来越缓慢,渐渐凝固成黑se的熔岩
在上面蠕动着的白se的细管,是无数的管虫
还有在岩石上迅速移动着的白se海虾它们的壳被滚烫的海水煮的通红甚至有很多的脚,也被烫得残缺不全
它们忙碌地移动着,捕捉着蕴含大量硫磺酸的有毒的海水中可以吸食的养分
这样恶劣的环境里
却有这样蓬勃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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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都依然有生物可以活下去呢?
无论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被硫酸腐蚀,被开水煎煮,都依然可以活下去呢?
那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呢?
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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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张电影票安静地被摆在桌子上
如果这四张票根,被一直小心地保存着那么,无论时光在记忆里如何篡改,无论岁月在皮肤上如何雕刻,但是这四张票根所定义出的某一段时空,却永恒地存在着
在某一个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方,相同的光线和音乐
无论是我和他,还是她和你,我们都曾经在一个一模一样的环境里,被笼罩在一个粉红se的温柔的球幕之下
唯一不同的只是我和他并排在一起你和她并排在一起
这像不像是所有青春电影里都会出现的场景?
连最深最深的海底,都有着翻涌的气泡不断冲向水面不断翻涌上升的白汽连续而永恒地消失着
那些我埋藏在最最深处,那些我最最小心保护的连接你我的介质连续而永恒地消失着
连躲进暗无天日的海底,也逃脱不了
还挣扎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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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铭吃完了一碗饭,起身去窗口再盛一碗
易饮着他的背影眼睛湿润得像一面广阔的湖
齐铭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易遥低下头看了看屏幕,就再也没办法把目光移动开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的名字是:湘湘
不是顾森湘
是湘湘
易谣起手机按了挂断然后迅速拨了自己的号码
在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的同时,易遥看见了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名字:易遥
不是遥遥
是易遥
尽管连自己也会觉得遥意个名字恶心可是,恶心总是要比伤心好吧
易遥挂断了打给自己的电话,抬起头看到齐铭
易遥把手机递给他,“刚顾森湘打你电话,响了一会就挂了”
齐铭把手机拿过来,拨通了顾森湘的号码
“喂,你找我翱”齐铭对着电话说话,顺手把饭盒放到桌上
“你干嘛挂我电话翱”电话里传来声音
齐铭回过头看了看易遥,然后对电话里的人说:“哦,不小心按错了我先吃饭,等下打给你”
挂掉电话之后,齐铭一声不响地开始埋头吃饭
易揖起来,盖上盒饭走了
齐铭也没抬头,继续朝嘴里扒进了口饭
易疫出食堂,抬起袖子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一脸平静地走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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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不安的感觉在内心里持续地放大着
该怎么去解释这种不按呢?
不安全不安分不安稳不安静不安宁不安心
身体里像是被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着时间分秒地流逝,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身体里跳动着格外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对于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到来的爆炸,所产生的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世界就会崩裂成碎片或者尘埃
其实身体里真的是有一颗炸弹的不过马上就要拆除了
但是电影里拆除炸弹的时候,剪下导线的时候,通常回有两种:一种是时间停止,炸弹被卸下身体;另一种是在剪掉的当下,轰然一声巨响,然后粉身碎骨
易遥躺在床上,听着身体里滴答滴答的声音,安静地流着眼泪
齐铭埋头吃饭的沉默的样子,在中午暴烈的阳光里,变成漆黑一片的剪影
126
这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易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倒是林华凤坐在桌子边喝粥的时候,发出了一两声叹息来
易遥皱了皱眉,本来没想问,后来还是问出了口:“妈,你怎么了?”
林华凤放下碗,脸se很白她揉了揉胸口,说:“人不舒服,我看我是发烧了你今天别去学兴,陪我去一下医院吧,我等下打电话给你老师,帮你请个假”
易遥点点头,然后继续喝粥,喝了两口,突然猛地抬起头来,说:“今天不行”
林华凤本来苍白而虚弱的脸突然变得发红,她吸了口气:“你说什么?”
“今天不行”易遥咬了咬嘴唇,把筷子放下来,也不敢抬起眼睛看她,顿了顿又说,“要么我陪你到医院,然后我再去上课”
“你就是恨不得我早点死!我死了你好去找那个该死的男的!”林华凤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头发蓬乱地顶在头上
“你不要借题发挥,”易遥平静地说,“我是今天有考试”想了想,易遥有说:“话又说回来,出门走几分钟就是医院,我上次发烧的时候,不是一样被你叫去买米吗?那二十斤重的大祝也皇且谎映锌富乩础?
话没说完,林华凤一把扯过易遥的头发,抄起筷子就啪啪地在易曳顶上打下去,“你逼嘴会讲!我叫你会讲!”
易遥噌地站起来,顺手抢过林华凤受里的筷子朝地上一扔,“你发什么疯?你有力气打我你怎么没力气走到医院去?你喝杯热水去床上躺着吧!”
易遥扯过沙发上的书包,走到门口伸手拉开大门,“我上午考试完就回来接你去医院,我下午请假陪你”
说完易遥关上门,背影小时在弄堂里
林华凤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把碗收进厨房
刚走进厨房门的时候,脚下的硬塑料拖鞋踩在地砖上一滑,整个人朝前面重重地摔下去
瓷碗摔碎的声音,以及两只手压在瓷碗碎片上被割破时林华凤的尖叫声,在清晨的弄堂里短短地回响了一下,就迅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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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疫进弄堂口的时候看见了跨在自行车上等自己的齐铭,他看见易疫过来,就顺过背后的书包,掏出一袋牛奶
易遥摇了摇头,“我真的不喝,你自己喝吧”
齐铭一抬手把牛奶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你发什么神经!”
齐铭扭过头,木着一张脸跨上车子,“走吧,去学校”
易要身把自行车转朝另一个方向,“你先走吧,我不去学校”
“你去哪儿?”齐铭转过身来拉住易遥的车座
“打胎!”易遥丢下两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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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大概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才从里面出来一个护士她取下口罩看了看易遥递过来的病历,然后问她:“今天的最后一次葯吃了吗?”
易遥摇摇头
护士转身走进房间里面,过了会拿着一个搪瓷的茶盅出来,递给易遥,说:“那现在吃”
易遥从口袋里拿出最后一次的葯片,然后捧着那个杯口已经掉了好多块瓷的茶盅,喝了几大口水
护士看了看表,在病历上写了个时间,然后对易遥说了句“等着,痛了就叫我”之后,就转身有走进房间里去了
易遥探过身从门缝里看到,她坐在椅子上把脚跷在桌面上,拿着一瓶鲜红的指甲油小心地涂抹着
易隐忑不安地坐在昏暗的走廊里
那种定时炸弹滴答滴答的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易遥用手抓着胸口的衣服,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顾森西在易遥的教室门口张望了很久,没有发现易遥,看见坐在教室里看书的齐铭,于是扯着嗓子叫起他的名字来
齐铭走到教室门口,顾森西问他:“易遥呢?”
“生病了,没来上课,”齐铭看了看顾森西,说,“在家休息呢”说完就转身走回座位,刚走了两步,就听见门口唐小米的声音:“休息什么艾早上来上学的路上还看见她生龙活虎地骑自行车朝医院跑”
齐铭回过头,正好看见唐小米意味深长的笑,“那个,医院”
顾森西看了看唐小米,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齐铭走到唐小米面前,低下头看着唐小米,“你不要乱讲”
唐小米抬起头:“我讲错了什么吗?生病了是该去医院艾在家呆着多不好只听过养身子,但没听过养病的,把‘病’养得越来越大,怎么得了!”
说完撩了撩头发,走进教室去了
齐铭站在教室门口,觉得全身发麻
就像是看见满地毛毛虫一样的全身发麻的感觉
《悲伤》第三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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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银在座位上看书,当书页上被突然投下一块黑影的时候,易遥抬起头来,看见站在自己面前黑着一张脸的齐铭.“让开,我看书呢”易遥不冷不热的说完,把书移向有阳光的地方
齐铭伸出手啪的一声把书合上
易遥皱起眉头:“你发什么神经,没事你别找事啊你”
齐铭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开盖子调出已发信息的其中一条,然后伸到易遥鼻子面前易遥鼻子前面,“是你在找事吧”
易遥看了看屏幕上自己发给唐笑米的那条短信,没有说话
齐铭眼睛渐渐红起来,像是被火炙烤着一样,血丝像要把眼眶撑裂了
易颐撩头发坐下来,刚想说“对不起”,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唐小米
刚刚还在学校水池边等了半个钟头已知道要上课了才不得不赶回来上课的唐小米
在中午的时候抽空精心画好妆的唐小米
甚至连对白的表情的设计好了的唐小米
此刻静静的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拿着手机对着易遥发怒的齐铭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分布着在身体里的复杂的电路,被迅速接通了电流,刷刷的流过身体,哔圜响
上课铃把所有的人催促回了座位
老师推开门的时候,每个人都从抽屉里拿出书来唐小米从抽屉拿出那本不用的英文词典,从背后朝易曳上用力地砸过去
当教室里所有的人被词典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巨响惊起的时候,每个人都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用手按住后脑勺无法出声的易遥
过了很久易遥也没有动,直到老师在讲台上发了火,问“怎么回事”时,易遥才抬起头来
她拿下手看了看手心里几条沿着掌纹渗透开来的淡淡血丝,然后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唐小米,果然是那样一副意料中的惊讶的表情,和她周围的所有人的表情一样
易遥回过头,起身捡起地上的词典,对老师说:“老师后面扔过来一本词典,不过不知道是谁扔的,砸到我了我刚痛得没说出话来,对不起啊”
老师看了看易遥,伸出手做了个“坐下吧”的手势
唐小米在背后咧着嘴冷笑起来
老师刚要转身继续上课,易遥又突然站了起来,她翻了翻词典,然后转过身用响亮的声音说:“唐小米?这上面写着唐小米唐小米,是你的书吧?”
易异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等待着唐小米接过去
那一刻,唐小米觉得伸向自己的那本词典,就像是一吧闪着绿光的匕首而前面易遥那张凝固着真诚笑容的脸,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一样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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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易遥在把词典伸向唐小米的那一刻转头看一看的话,她一定会看见在自己身后的齐铭,他望想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漏风的房间里燃烧的蜡烛,来回晃动着,在最后的一瞬间熄灭下去,化成一缕白烟消失在气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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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寂寞而温暖的光线
嘈杂的放学时的人声像是海水一样起伏在校园里
风吹着树叶一层接一层地响动而过
沙沙的声音在头顶上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齐铭擦过易翼边的,看也没有看她,径直朝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易异出手拉住他的衣服下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易饮着转过身来的齐铭说
“过分?”齐铭的脸被夕阳覆盖着,有一层昏黄的悲伤的se调,“你觉得仅仅是过分而已吗?你这样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齐铭背好书包,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回过头来,“你不觉得其实你自己,也是很恶毒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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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还是很小的时候,大概小学四年级
有一次在学校的游园会上,齐铭和易遥一起在一个捞金鱼的游戏前面玩耍易遥探出头去看鱼缸里的金鱼的时候,头上的发夹突然掉进了水里
齐铭什么都没说,就挽起了袖子把手伸进鱼缸里,在水底摸了几下,就捞出了易遥的发夹
那个时候是寒冷的冬天,齐铭的受臂从水里抽出来的时候在风里被吹得通红
而现在,他也像是若无其事地把手伸进水面一样,选择了这样一枚叫做“恶毒”的石头,捞起来用力地砸向自己
易遥把书一本一本地放进书包里,扣好书包扣子的时候觉得脸上很痒她抬起手背抹了抹脸,一手湿答答的眼泪
易遥飞快地抓起书包,然后朝学校门口用力地奔跑过去
跑到停放自行车的车棚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推着车子出来的齐铭还有站在他身边的顾森湘
易揖在齐铭面前,擦了擦汗水,没有丝毫退缩地望着齐铭的眼睛说:“我们一起回家”
不是“我们一起回家吗”
也不是“我们一起回家吧”
而是“我们一起回家”就像是背诵着数学课本上那些不需要被论证就可以直接引用的公理自然而又肯定地说着,我们一起回家
易遥的手用力地抓紧着书包
齐铭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易遥,说:“你先回家吧我还有事”
易遥没有让开的意思,她还是站在齐铭的面前,定定地望着面前的齐铭,抓紧书包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没有血se的苍白在那一刻,易野所未有地害怕,想上熟悉的世界突然见180度地水平翻转过去,面目全非
顾森湘看着面前的易遥,心里有些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的难过她抬头看了看齐铭,说:“要么我先…”
齐铭摇了摇头,把车头掉了个方向,朝身后伸出胳膊抓起顾森湘的手,轻轻地用力一握,“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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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被人们遐想出来的棋盘一样错误的世界
江河湖海大漠山川如同棋子一样分布在同一个水平面上
而你只是轻轻地伸出了手,在世界遥远的那一头握了一握于是整个棋盘就朝着那一边翻转倾斜过去所有的江河湖泊,连同着大海一起,所有的潮水朝着天边发疯一样地奔腾而去曾经的汪洋变成深深的峡谷,曾经的沙漠高山被覆盖起无垠的水域
而现在,就是这样被重新选择重新定义后的世界吧
既然你作出了选择
既然你把手放在了世界上另外一个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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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把自行车拿出来,才发现要是忘记在教室里了
她把车放回去,转身回教室哪钥匙
学校的人已经渐渐散去了,剩下很少的住读生打闹着,穿过操场跑回寝室
易遥刚刚跑上楼梯,迎面一个耳光用里地把她抽得朝墙壁上撞过去一双闪亮地镶着水晶指甲的手又甩了过来,易谣住抽过来的手腕,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画着浓浓眼影的女人她身后背着书包安静站着的人是纯白花朵般盛开的唐小米
易要身朝楼下飞快地跑,刚跑出两步,就被那个女人抓着头发扯了回来她伸出双手抓着易遥的两个肩膀,用力地扯向自己,然后在那瞬间,抬起了自己的膝盖朝易遥肚子上用力地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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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森湘看着坐在路边绿地椅子上的齐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眼下的沉默
从刚刚半路齐铭停下来坐在这里开始,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特别无情?”齐铭抬起头,声音闷闷的
“那么怎么了?”顾森湘在齐铭身边坐下来
“我也不知道,”齐铭把头埋进屈起来的膝盖里,“感觉得好想逃开她,好想用力地远远地逃开她可是我不是讨厌她,也不是嫌弃她我也不知道怎么去说那种感觉”
顾森湘没有打断他的话,任由他说下去
…该怎样去定义的关系?爱情吗?友谊吗?
…只是当你生命里,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存在着一个人她永远没有人珍惜,永远没有人疼爱,永远活在痛苦的世界里,永远活在被排挤被嘲笑的空气中她也会在看见别的女孩子被父母呵护和被男朋友照顾时心痛得转过脸去她也会在被母亲咒骂着“你怎么不去死”的时候消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她也会想要穿着漂亮的衣服,有很多的朋友关心,有美好的男生去暗恋她也会想要在深夜的时候母亲可以为自己端进一碗热汤而不是每天放学就一头扎进厨房里做饭她也会想要做被捧在手心里的花,而不是被当作可以肆意践踏的尘
…当这样的人就一直生活在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的时候,当这样的人以你的幸跟活作为镜像,过着完全相逆的生活来成为对比的时候,她越是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你就越是没办法抽身事外
…你一定会忍不住想要去帮她擦掉眼泪,一定会想要买好多好多的礼物塞进她的怀里,你一定会在她被殴打哭泣的时候感受到同样的心痛,你也一定会在她向你求救的时候变得义无反顾,因为你想要看到她开心地微笑起来,哪怕一次开心地微笑起来又或者不用奢求微笑,只要可以抬起手擦干眼泪,停止哭泣也好
…小时候你看见她被她妈妈关在门外不准她吃饭,你想要悄悄地把她带回家让她和自己一起吃点东西,可是你的母亲却怒气冲冲地把她请出了家门你偷偷地从窗户递出去一个馒头,然后看见她破涕为笑,拿过馒头开心地咬起来,可是只咬了一口,她妈妈就从家里冲出来一抬手把那个馒头打落在地上然后连着甩了她两个耳光,你看见她看着地上的馒头用力抿着嘴巴却没有哭出声音,只是眼睛里含满了沉甸甸的眼泪
…你也看见过她突然就从家门里冲出来哭着逃跑,因为年纪太小而跌跌撞撞又摔在地上,周围弄堂里的女人们并没有去牵她起来,而是在她的周围露出幸灾乐祸的讥笑的目光,然后她站起来,有被追出来的林华凤扯住头发拉回去再甩两个耳光
…更小的时候你看见她有一天追着提着箱子离开弄堂的父亲一直追到门口,她父亲把她推开然后关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坐在马路边一直哭到天黑天黑后她回家,门关着,母亲不让她进门,她拍着大门哭着求她妈妈让她进去,不要也丢下她
…张大后她学会义无反顾地去爱人,但是却并没有遇见好人她怀着孩子去找那个男人的时候,却看见那个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在房间里相敬如宾夫妻般恩爱
…你陪着她一起慢慢长大,你看着她一路在夹缝里艰难地生存下来
…你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全部去给她,塞给他,丢给她,哪怕她不想要也要给她
…这样的她就像是身处在流沙的黑se旋涡里,周围的一切都哗哗地被吸进洞茓她就陷在这样的旋涡里伸出手去拉她,也只能随着一起陷下去而已而如果放开手的话,自己就会站得很稳就是这样的感觉
…就是这样站在旋涡边上,眼看着她一天一天被吸纳进去的感觉
…甚至当有一天,她已经完全被黑se的旋涡吞噬了,连同着她自己本身,也已经变成了那个巨大的黑se旋涡时
…好想要远远地逃开逃离这片卷动着流沙的无情的荒漠
顾森湘看着面前呜呜哽咽不停的齐铭,心脏像是被人用力地抓皱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齐铭干净而散发着洗发露味道的头发一滴眼泪掉下来打在自己的手背上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其实我对你,也是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全部去给你,塞给你,丢给你,哪怕你不想要也要给你吗?
齐铭抬起头,揉了揉已经红成一圈的眼眶,把口袋里振个不停的电话接起来,刚说了一声“喂”,整张脸就一瞬间苍白一片
电话里易遥的声音像垂死一般
“救我”
《悲伤》第三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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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铭冲回学校的焙颍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发疯了?br>
他飞一样地朝教室那一层的厕所跑去跑到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一低头冲进了女厕所
齐铭望着厕所里一排并列的八个隔间,慢慢走到其中一个隔间前面齐铭伸手推了推,门关着齐铭低头看下去,脚边流出来一小股水流一样的血齐铭一抬腿,把门用力地踢开了
沾满整个马桶的鲜血,还有流淌在地上积蓄起来的半凝固的血泊
空气里是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剧烈的血腥味道,甜腻得让人反胃
齐铭的脚踩在血泊里,足有一厘米深的血水,淌在地面上
坐在角落里的易遥,头歪歪地靠在隔板上,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开,眼睛半睁着,涣散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的焦距血从她的大腿间流出来,整条裤子被血水泡得发涨
齐铭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探一探她的呼吸,却发现自己全身都像是电击一样麻痹得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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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还在不久之前,齐铭和易遥还走在学校茂盛的树阴下面,他们依然在教室的荧光灯下刷刷地写满一整页草稿纸偶尔望向窗外,会发现长长的白烟从天空划过,那是飞机飞过天空时留下的痕迹
就仿佛仅仅是在几个月前,他刚刚从书包里拿过一袋牛奶塞到她的手里,用低沉却温柔的声音说,给
就似乎只是几天之前,齐铭和易遥还在冬天没有亮透的凛冽清晨里,坐在教室里早自习头顶的灯管发出的白光不时地跳动几下
就如同昨天一样,齐铭和易遥还和全校的学生一起站在空旷的操场上,和着广播里陈旧的音乐与死气沉沉的女声摆动着手脚,像机器人一样傻傻地附和节拍他们中间仅仅隔着一米的距离在偌大的操场上,他和她仅仅只隔着一米的距离她望着天空说,真想快点离开这里
他抬起头说,我也是,真想快点去更远的地方
却像是黑暗中有一只手指,突然按下了错误的开关,一切重新倒回最开始的那个起点
就像是切割在皮肤上的微小疼痛,顺着每一条神经,迅速地重新走回心脏,突突地跳动着
就像那些被唤醒的记忆,沿着照片上发黄的每一张脸,重新附上魂魄
就像那些倒转的母带,将无数个昨日,一跳帧的形式把心房当作幕布,重新上演
就像那些沉重的悲伤,沿着彼此用强大的爱和强大的恨在生命年轮里刻下的凹槽回路,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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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一直刺激着鼻腔里的黏膜
一种干净到有些残酷的感觉轻轻地落在皮肤上
无法摆脱的空虚感
或者说是虚空也可以
这样幽长的走廊,两边不规则地打开或者关上的房门头顶是一盏一盏苍白的顶灯把整条走廊笼罩在一种冷漠的气愤里面
想是连接往另外一个世界的虚空的通道偶尔有医生拿着白se瓷托盘慢慢地从走廊无声地经过,然后不经意地就转进某一个房间
从某个病房里面传出来的收音机的声音,电台里播放的是评书,虽然说书人用着抑扬顿挫的激动声音表达着情绪,可是在这里的环境里,却变得诡异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缓慢的钢琴曲
走廊尽头的地方,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正在慢慢地滑动过来
以前总是听人家说,医院这样的地方,是充满着怨气的每天都可能有人死亡,每天也会有人离死亡更近一步
所以在这里出现的人们,无论是医生还是病人,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其实就算是你有再多的生气,再灿烂的笑容,当你慢慢走过这样一条被惨白的荧光照成虚空的走廊时,你也会像是慢慢靠近死亡一样,变得冷漠而无情起来吧
齐铭和顾森湘坐在抢救病房的外面
钵窗里面,易遥躺在白se的床上头发被白se的帽子包起来,脸上套着氧气罩头顶上是一袋红se的血浆,连接下来的细小的透明的胶管,把被葡萄糖与各种葯剂稀释后的血浆汩汩地输进易遥的胳膊
放在旁边的心跳仪上,那个指针安静而稳定地上下起伏着
安稳而没有危险的黄se电子波浪
齐铭坐在钵窗的下面,一直把头埋在膝盖上的手心里,看不出表情但一没有感觉到格外悲痛
就像是一个因为太过疲惫而不小心睡着的人
直到走廊上响起一阵暴躁的脚步声,齐铭才慢慢地抬起头,远远地看见林华凤怒气冲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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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华凤的声音在这样虚空的走廊上显得说不出的尖锐
“这逼丫头又怎么了?天生赔钱货!医院是自己家啊钞票太多了是伐!”
“天天住医院!死了算了!我帮她烧炷香!”
一直骂到抢救室的门口,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齐铭,才退下来她站在齐铭面前,没好气地问:“她怎么了?”
齐铭也没回答,只是把头朝钵窗里望了望
林华讽顺着齐铭的目光朝里面看进去目光刚刚接触到里面套着氧气罩正在输血的易遥,就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医生赶过来的时候,林华凤正好在破口大骂地逼问着齐铭是不是有人打了易遥看见医生过来,林华凤陡地转身对着医生,问:“我女儿怎么?被人打了是不?妈逼的还有王法吗?哪个畜生!”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妇女看起来似乎是主治医生,她慢慢地摘下口罩,慢条斯理地看了林华凤一眼,眼睛里是厌恶而不屑的神se,“你激动什么翱你安静会儿吧这医院又不是只有你们家一家病人”
林华凤把包往椅子上一扔,“你怎么讲话呢你!”
医生皱着眉头,没打算继续和她计较,只是拿车手中的记录夹,翻到易遥的那一页,翻着白眼说:“你女儿前几天做过葯物流产,清宫的时候损伤了子宮内壁,刚刚可能又受到了撞击或者拉扯之类的外伤,所以现在是属于流产后的大出血”说完合上夹子,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华凤的表情突然慢慢收拢起来,她冷静的表情盯着医生,“你刚刚是说,流产?”
“是,流产”医生重复了一句,然后就走了,留下一句“你再大声嚷嚷就叫人把你带出去了”
林华凤望了望躺在里面依然昏迷的易遥,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抱着头没有说话的齐铭,眼神在虚空的白se光线里变得难以猜测
同样望向齐铭的,还有刚刚一直坐在他身边的顾森湘
妈慢慢地站起来,手心里一层细密的汗
曾经散落一地的滚动的钵珠,突然被一根线穿起来,排成了一条直线,笔直地指向以前从来看不出来的事实
顾森湘看着面前的齐铭,他还是抱着头没有说话
林华凤慢慢地跨了两步,站在齐铭跟前,她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扎齐铭,说:“以前我还真把你看走眼了哦”
顾森湘站起来,抓起自己的书包转身离开,她觉得自己再呆一秒钟人就会爆炸了
转过身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自己
是齐铭的手
他抓着顾森湘的手慢慢地拉向自己的脸顾森湘的手背上一片湿漉漉的冰凉齐铭小声的说:“不是我”
顾森湘没有动,但是却没有再迈出去步子她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脆弱得像个小孩一样的齐铭,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痛
“不是你?”林华凤突然扯高了嗓门,“你以为你说不是你我就信翱我们家易饮天除了你,几乎就没跟男生说过话,不是你是谁?别以为我们易遥单纯好欺负,她就是好欺负,但是她妈可没那么好欺负!你把手机拿来”
齐铭没有动,林华凤突然扯过来他的外套翻他的手机,“我叫你把手机拿来!”
林华凤翻出齐铭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李宛心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就听见李宛心“宝贝儿你怎么还没回来啊”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林华凤冷笑一声:“李宛心,我是林华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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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宛心和齐铭爸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看见林华凤指着齐铭的头顶骂出一连穿的脏话而自己的儿子坐在椅子上抱着头一声不吭.李宛心就像是一颗炸葯被突然点着了
“林华凤你嘴巴怎么那么臭啊你!你做婊子用嘴做的啊”
齐铭爸一听这个开场就有点受不了,赶紧躲开免得听到更多更年期女人所能组合出的各种恶毒语句他转身朝医生办公室走去身后是越来越远的女人的争吵声
“妈逼李宛心你说什么呢?你以为你们全家是什么货se?你男人在外面不知道养了多少野女人,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现在好了,你儿子有样学样,搞到我们家易翼上来了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都没完我们母女反正豁出去不要面皮了,就是不知道你们齐家一家子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婊子!我儿子有的是小姑娘喜欢,你们家那张阴气裹身的易遥送我们我们都不要,晦气!看她那张脸,就是一脸晦气!该你没男人,一该她有爹声没爹养!”
“呵呵!你在这里说没用,”林华凤一声冷笑,“我们就问医生,或者我们就报警,我就要看看到底是谁的种!”
李宛心气得发抖,看着面前坐着一直一声不响的齐铭心里也没底
弄堂里早就在传齐铭和易遥在谈对象,只是李宛心死活不相信,她看着面前沉默的儿子,心里也像是被恐惧的魔爪紧紧掐着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拉起自己的儿子
“齐铭我问你,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易遥怀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齐铭没有动
“你说话啊你!”李宛心两颗黄豆一样大小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滚出眼眶来
齐铭还是没动
身边的顾森湘别过脸去两行清泪也流了下来她拿过书包朝走廊尽头的楼梯跑去她连一分钟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
头顶是永远不变的惨白的灯光灯光下齐铭沉没的面容像是石头雕成的一样在他身边的李宛心,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她颤抖的嘴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把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作孽啊作孽啊…”
林华凤趾高气昂地站在李宛心面前,伸出手推了推她的肩膀,“你倒是继续嚣张啊你,说吧,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齐铭站起来一把推开林华凤,“你别碰我妈”
他把李宛心扶起起来,看着她的脸,说:“妈,你别急,孩子不是我的我发誓随便他们要报警也好,要化验也好,我都不怕”
李宛心刚刚还一片虚弱的目光,突然间像是旺盛的火眼一样熊熊燃烧起来,她矫健地跳起来,伸出手指着林华凤的鼻子:“烂婊子,婊子的女儿也是婊子!你们一家要做公共厕所就得了,还非要把你们的脏逼水望我们齐铭身上泼!…”
齐铭皱着眉头重新做下去抱起了头
那些难听的话像是耳光一样,不仅一下一下抽在林华凤的脸上,也抽在他的脸上他转过头朝钵窗里面望过去,看见易遥早就醒了,她望向窗外的脸上是两行清晰的眼泪沿着脸庞的边缘流进白se的被单里
齐铭趴在钵上,对着里面动了动嘴,易遥看见齐铭的嘴型,他在对自己说:对不起
《悲伤》大结局【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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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每一个心脏里蒸发出来的仇恨,源源不断地蒸发出来的仇恨,那么多的痛恨我的人蒸发出来的仇恨
无数个持续蒸发的日子,汇聚在我的头顶变成黑se的沉甸甸的云
为什么永远没有止境呢?
为什么停不下来呢?
你们的那些持续不停地浇在我身上的,**的仇恨
我就是恨不得你去死
我就是恨不得你代替她去死
恨不得你去死
恨不得你代替她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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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铭看见手机来电的时候,犹豫了很久,然后才接了起来
电话里易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感情,“齐铭你放学来找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易遥你去自首吧”
对方明显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顾森西告诉你了?”
“你觉得他不应该告诉我吗?”
“我想见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看见你了…易遥,你去自首吧”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要挂了”
“你无论如何也不肯见我是吗?”
齐铭没有说话,听着电话里传来那边呼呼的气流
“…好,那我让你现在就见到我”
“你说什么?”没有明白易遥的意思,齐铭追问着,但是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齐铭背好书包,走出楼道,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头顶呼呼的风声
齐铭抬起头,一个影子突然砸落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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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声音
那种吞没了一切的声音
那种在每个夜晚都把齐铭拖进深不见底的梦魇的声音
那种全身的关节骨骼胸腔头颅一起碎裂的声音
那种可以一瞬间凝固全部血液,然后又在下一瞬间让所有血液失控般涌向头顶的声音
持续地响彻在脑海里
不休不止地咔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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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森西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电视里播着今天的新闻
他把身子深深地陷进沙发里
闭上眼睛,视界里都是来回游动的白茫茫的光
电视机里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听起来毫无人情味
“昨天下午六点,在上盒某中学内发生一起学生跳楼自杀事件自杀者名为易遥,是该学校高二学生自杀原因还在调查中图为现场拍到的死着的画面,死者今年刚满18岁据悉,这是该学校一个月内的第二起自杀案件,有关部门已经高度关注”
顾森西睁开眼睛,屏幕上易遥躺在水泥地面上,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来她目光定定地望着天,半张着口,像要说话
顾森西坐在电视机前,沉默着,一动不动
乌云从天空滚滚而过
凌晨三点月光被遮得一片严实
黑暗的房间里,之剩下电视机上节目结束时那个蜂鸣不止的七彩条图案
电视机哗哗跳动的光,照着坐在沙发上从下午开始就一动不动的顾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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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里又重新堆满了雾
清晨慢慢擦亮了天空陆续有人拉亮了家里昏黄的灯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公共厨房里刷牙洗脸睡眼惺忪地望着窗外并没有亮透的清晨
永远有人拧错水龙头
弄堂里有两间已经空掉的屋子
其他的人路过这两间屋子门口的时候,都加快脚步
这个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无数扇门被打开,也有无数扇门被关上光线汹涌进来,然后又在几秒后被随手掩实
不同的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红se的蓝se的绿se的白se的黄se的甚至是粉红se的世界
为什么惟独你生活在黑se的世界里
黑暗中浮现出来的永远是你最后留在电视屏幕上的脸,呆呆的像要望穿屏幕的眼睛,不肯合上的嘴欲言又止的你,是想对我说“原谅我”,还是想说“救救我”?
是想要对这个冷冰冰的,从来没有珍惜过你的世界,说一声“对不起”,还是一声“我恨你”?
顾森西站在弄堂的门口,望着里面那间再也不会有灯光亮起来的屋子,黑暗中通红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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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你神se紧张地把耳朵贴向我的胸口听我的心跳声,然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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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铭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窗外万家灯火坐在床上朝窗户外看出去,江面上有亮着灯的船在缓慢地移动着
他起床走动了一圈发现爸妈也没有在家应该是出门办事去了
把电视打开看了看,满是无聊的搞笑和恶心的对白他按下遥控器去厕所刷牙洗脸
齐铭拿着毛巾擦着刚洗好的头发,走到写字台前,翻开笔记本在纸上刷刷地写了两行字,然后起身关好了所有的窗户,拉好了窗帘,之后他走到电话机前拔掉了电话线,然后有拉掉了家里的电闸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起身慢慢走向了厨房
之后他就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在一片黑暗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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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你沉重的呼吸是清晨弄堂里熟悉的雾
…你温热的胸口
…缓慢流动着悲伤与寂静的巨大河流
《悲伤》第三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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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但是顾森西并没有因此而收敛起他那副无所谓的强调他躺在沙发上,把腿搁在茶几上,悠闲地翻着当天的报纸森西爸在旁边戴着老花镜看电视
森西妈站在门口,一直朝走廊张望着两只手在面前搓来搓去
已经快要八点了顾森湘还没有回来
森西妈一直在打她电话,但是永远都是关机状态
顾森四看着他妈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哪儿都坐不稳,于是放下报纸,说:“妈你就别急了,姐姐肯定是学校有事耽误了,她也是大人了,还能走丢了吗?”
“就是大人了才更容易出事儿!她以前学校有事都会先打电话回来的,今天电话也没打,手机又关机,能不的吗?!”
“那你在这儿一直火烧眉毛的也没用艾你先坐下休息会儿吧别等她回来了,你倒折腾出什么毛病来”顾森西把报纸丢下,起身倒了杯水
“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她是你姐姐呀!她这么晚了没回来你怎么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翱你们以前都一起回来,你今天又疯去哪儿野了没和你姐一起回家?”
“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啊你!按你说的姐没回来还怪我的翱”
“你管管你儿子!”森西妈突然罢高的尖嗓门朝正在看电视的森西爸吼过去,“你看他眼里哪有我这个妈!”
森西爸放下遥控器,说:“森西你也是,和妈妈讲话没大没小的”
顾森西回到沙发上看报纸,懒得再和母亲计较
刚刚把报纸翻到娱乐版,走廊里就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森西妈像是突然被接同了电一样跳起来朝门外冲,然后走廊里就传来母亲大呼小叫的声音:“哎哟湘湘艾你怎么不打个电话艾你要急死妈妈呀哎哟,我刚刚就一直眼皮跳艾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就要报警了啊”
顾森西放下报纸,走进厨房去把饭菜端进来
吃饭的时候,顾森湘一直低着头
森西暗中偷偷看了看姐姐,发现她眼圈红红的他在桌子下面踢了踢她,然后凑过去小声问:“干嘛,哭鼻子啦?”
顾森湘只是摇摇头,但是那颗突然滴到碗里的眼泪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最先爆发的就是森西妈她联想着今天这么晚才回家的经过,又看着面前哭红了眼眶的女儿,各种爆炸性的画面都在脑海里浮现了一遍“湘湘…你可别吓妈妈啊…”母亲放下了筷子
顾森湘可能也是觉得自己失态,于是擦了擦眼泪,说:“妈我没事,就是今天一个女同学突然大出血,别送进了医院她是因为之前做了流产,所以引起的我就是看着她可怜”
顾森西突然站起来,把桌子震得直晃
“你说的是易遥么?”顾森西问
“是啊”顾森湘抬起头
顾森西转身离开饭桌,拉开门就像要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折回来问:“她现在在哪儿?”
全家人还没反应过来,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情,只是当顾森西发了疯
惟独明白过来的是顾森湘她看着面前紧张的弟弟,然后有想了想现在躺在医院的易遥,还有齐铭的摇头否认她看着顾森西的脸,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你坐下吃饭”顾森湘板着一张脸
“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啊”顾森西有点不耐烦
“我叫你坐下!”顾森湘把筷子朝桌子上一摔
包括顾森西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她吓住了就连母亲和父亲也知道,顾森湘从来都是袒护这个宝贝弟弟的,今天突然的反常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森西赌气地拉开椅子坐下来,虽然不服气,但是看见面前脸se发白的姐姐,也不敢招惹
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了饭
顾森湘没有像往常一样起来收拾桌子,而是把碗一推,拉着顾森西进了房间
她把门关上,回过头来问顾森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姐你怎么啦?”顾森西有点委屈的声音
“你和易也么关系?”顾森湘的脸se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姐你想什么呢?”似乎有点明白了,顾森西无奈地摊摊手
“我问你,”顾森湘抓过弟弟的袖子,“易遥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顾森西张了张口,刚要回答,门就被轰地一声踢开来
门口站着铁青着一张脸的母亲
还没等着顾森湘说话,母亲就直接朝顾森西扑了过去,“你找死啊你!作孽啊”
劈头盖脸落下来的巴掌,全部大在顾森西的身上
顾森湘想要去挡,结果被一个耳光正好扇在脸上,身子一歪撞到写字台的尖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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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好像很多年一瞬间过去了的感觉所有的日日夜夜,排成了看不见尾的长队而自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追不上了于是那些日日夜夜,就消失在前方剩下孤单的自己,留在了岁月的最后
好像一瞬间就老了十岁一样易遥动了动身体,一阵虚弱的感觉从头皮传递到全身无数游动的光点幻觉一样浮游在视界里面屋内是黄昏里渐渐暗下去的光线厨房里传来稀饭的米香
林华凤拿着勺子把熬好的稀饭盛到碗里,抬起手关了火,擦掉了脸上的泪
她拿出来走到易遥的床前,“喝点粥”
易遥摇摇头,没有起来
林华凤拿着碗没有动,还是站在床前等着
“妈你别这样”易遥闭上眼睛,两行眼泪从太阳茓流下去
“我别这样?我什么都没做”林华凤拿着碗,“你现在知道疼,现在知道哭,你当初脱裤子时不是挺爽快的么?”
黑暗里易遥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力地咬着嘴唇发抖
“你就是贱!你就是彻底的贱!”林华凤把碗朝床边的写字台上用力地放下去,半碗稀饭洒了出来,冒着腾腾的热气
“对,我就是贱”易遥扯过被子,翻过身不再说话
林华凤站在床前面,任由心痛像匕首一样的五脏六腑深深浅浅地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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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像是下雨前的天空乌云压得很低,像是在每个人的头顶汪着
易揖在所有老师的中间,旁边站着林华凤
年级组长喝了口茶,慢悠悠地看了看易遥,然后对林华凤说:“家长你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学校也很难过,但是校规纪律还是要严格执行的特别是对于我们这样一所全市重点中学而言,这样的丑事,已经足够上报纸!”
“老师我知道,是我们家易遥胡来但千万别让她退学她还小艾起码要让她高中毕业吧”
“这位家长,她继续在学邢学,那对别的学生影响多大啊天天和一个不良少女在一起,别的家长该有意见了”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说
易遥刚想抬起头说什么,就看见站在自己旁边的林华凤像一棵树一样笔直地跪了下去
“妈你不用这样!”易遥的眼泪从眼眶里冒出来
“妈逼的你闭嘴吧!”林华凤尖利的声音,让办公室所有的人瞪大了眼睛
黄昏的时候响起的江上的汽笛
每一次听见的时候,都会觉得悲伤沉重的悠长的声音,在一片火红se的江面上飘动着
易遥和林华凤一前一后地走则后
周围和便利商店咕咕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干洗店里挂满衣服的衣架,站立着漂亮假人模特的橱窗,绿se的邮局,挂满花花杂志的书报摊黄昏时匆忙的人群心急火燎地往家赶有弄堂里飘出来的饭菜的味道亮着旋转彩灯的发廊里,染着金se头发的洗头妹倦怠地靠在椅子上有飞机亮着闪灯,一眨一眨地飞过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地面上有各种流动着的模糊的光,像是夏天暴雨后汇聚在一起的水流这所有的一切被搅拌在一起,沉淀出黄昏是特有的悲伤来
易饮着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的林华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易摇声地说:“妈,你刚才没必要对他们下跪我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念书的”
易遥低着头,没听到林华凤回答,抬起头,看见她起得发抖的脸她突然甩过手里的提包,朝自己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啊”林华凤歇斯底里的叫声让周围的人群一边议论着,一边快速地散开来
“我不要脸无所谓了!我反正老不死了!你才多大啊你以后会被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啊”
易遥抬起手挡着脸,任由林华凤用包发疯一样地在大街上抽打着自己手臂上一阵尖锐的疼,然后一阵湿漉漉的感觉袭过来应该是背包上的铁片划破了
易遥从挡住脸的罅隙里看出去,正好看见林华凤的脸
在易遥的记忆里,那一个黄昏里林华凤悲伤欲绝的表情,她扭曲痛苦的脸,还有深陷的眼眶里积蓄满的泪水被风吹开成长线,都像是被放慢了一千万倍的慢镜头,在易遥的心脏上反复不停地放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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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操场上陆陆续续地被从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填满
黑压压的一大片
广播里是训导主任在试音,各种声调的“喂”,“喂”,“喂”回荡在空气里在队伍里躁动着的学生里有人清晰地骂着“喂你X逼啊”
躁动的人群排成无数的长排
空气里的广播音乐声退下来整个操场在一分钟内安静下去
每个星期都不变的周一例会
主席台上站着训导主任,在他旁边,是垂手低头站立的易遥
主任在讲完例行的开场白之后,把手朝旁边的易遥一指:“同学们,你们看到的现在站在台上的这位同学,她就是用来警告你们的反面教材你们要问她干了?她和锈的不良人员胡来,发生性关系怀孕之后有私自去堕胎”
主席台下面的人群突然轰地一声炸开来像是一锅煮开了的水,哗哗地翻滚着气泡
易遥抬起头,朝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望过去穿过无数张表情各异的面容,嘲笑的,惊讶的,叹息的,同情的,冷漠的无数张脸她看见了站在人群里望着自己的齐铭
被他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
那种被拉长了的悲伤的目光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湿漉漉的,像是一面淌着河流的镜子
易遥的眼眶一圈一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训导主任依然在主席台上讲述着易遥的劣假沫在光线下不时地飞出来喷到话筒下讲到一半的突然没有了声音他拿着话筒拍了拍,发现没有任何的反应
主席台墙壁背后,顾森西把刚刚用力拔下来的几根电线以及Сhā座丢进草丛里然后转身离开了
易遥像是消失了力气一样,慢慢地在主席台上蹲了下来,最后坐在地上眼泪啪啪地掉在水泥地上,迅速渗透了进去
齐铭抬起手,沿着眼眶用里地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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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放学了很久
教室里已经走得没有什么人,齐铭站在教室门口,望着教室里逆光下的易遥
夕阳在窗外变得越来越暗橘黄se的光随着时间慢慢变成发黑的暗红
教室里没有人拉亮荧光灯,空气里密密麻麻地分布着电影胶片一样的斑点
易遥把书本一本一本地小心放进书包里然后整理好抽屉里的文具,拉开椅子站起来,把书包背上肩膀
走出教室门口的时候,从齐铭旁边擦肩而过
“一起回家吧”齐铭轻轻地拉住她
易遥摇了摇头,轻轻拂开齐铭的手,转身走进了走廊
齐铭站在教室门口,心里像是被风吹了整整一个通宵后清晨的蓝天,空旷得发痛
收割之后的麦田,如果你曾经有站在上面,如果你曾经有目睹过那样繁盛的生长在一夜之间变成荒芜,变成残留的麦杆与烧焦的大地
那么你就一定能够感受到这样的心情
易疫出楼道的时候,看见了站在昏暗光线下的顾森西
他沉默地朝自己伸过手来,接过了易抑上的书包,把它放进他的自行车筐里他推着车往外面走,沉闷的声音在说:“上来,我送你”
易银在顾森西的车上,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巨大的教学楼被笼罩在黄昏无尽的黑暗里面夕阳飞快地消失了,路灯还来不及亮起
之是最最黑暗的时候
易遥看着面前朝自己倒退而去的大楼,以及看不见但是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的现在大楼里站在教室门口沉默的齐铭,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分崩离析就像是被一整个夏天的雨水浸泡透彻的山坡,终于轰隆龙地塌方了
如果本身就没有学会游泳,那么紧紧抓着稻草有什么用呢
只不过是连带着把本来漂浮在水面的稻草一起拉向湖底多一个被埋葬的东西而已
易遥闭上眼睛,把脸慢慢贴向顾森西宽阔的后背
衬衣下面是他滚烫而年轻的肌肤透出来的健康干净的味道,在黑暗里也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来
穿过学校的跑道
穿过门口喧哗的街
穿过无数个红绿灯的街口
一直走向我永远都没有办法看清的未来
顾森西眯起眼睛,感受到迎面吹过来的一阵初夏的凉风后背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一大片
他用里地踩了几下,然后小时在茫茫的黑暗人海里
《悲伤》第三十七回
《悲伤》第三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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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知道,你所说的谢谢你,是谢谢我离开了你的世界让你可以像今天这样再也没有负担地生活
…我虽然会因为听到这样的话而感受到心痛可是看见你现在幸福的样子,我也真的觉得很幸福
…以前我每次听到都会不屑的歌曲,那天也让我流泪了那首歌叫《很爱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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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青春就是些这样的碎片堆积在一起
起床,刷牙,骑车去上课
跟随着广播里的节奏慵懒的轮刮眼眶偶尔躲过广播操偷跑去小卖部买东西
今天和这个女生勾肩搭背,明天就因为某些琐碎到无聊的事情翻脸老死不相往来
日本男生精致的脸和漫画里的男主角一样吸引人
弄堂里弥漫着的大雾在夏天也不会减少
公用厨房的水斗里,用凉水浸泡着绿se的西瓜
就是这样一片一片装在载玻片和覆玻片之间的标本,纹路清晰地对青春进行注解与说明
但其实也并不完全是这样
就像是易遥曾经经历过的人生一样那些几乎可以颠覆掉世界本来坐标的事情,你以为就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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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齐铭和顾森西一起收到顾森湘短信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那是她死前最后发出来的三条短信中的两条
“我讨厌这个肮脏的世界”
…应该是遇见了不好的事情齐铭想了想,打了回复:“那是因为我们都还保持着干净呢,傻瓜”
“森西你要加油,你别惹妈妈生气了我永远爱你”
…应该又是妈妈在冲她数落自己的不是了吧森西这样想着,回了一条:“知道啦我也永远爱你,美女”
顾森西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就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家里传进走廊里
顾森西赶紧跑过去,看见家门口敞开着,母亲坐在沙发上,双手用力捶着沙发的边缘,脸上鼻涕眼泪一片湿漉漉地渗进皱纹里在看见顾森西的同时,母亲发出了更加尖利的哭声来
客厅的一角,父亲坐在凳子上,手撑着额头,眼泪一颗一颗地从发红的凹陷眼眶里往外滚
顾森西冲进姐姐的房间,刚把门推开,就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满屋子浓烈的血腥气味甜腻得像是无数深海的触须突然朝自己涌来,包裹着缠绕着自己,把剧烈的腥甜味扎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深处
顾森湘安静地躺在床上,头歪向一边,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瞳孔放大得让人觉得恐惧,床单被血泡得发涨,手腕处被割破的地方,像白se花瓣一样翻起来的碎肉触目惊心
顾森西靠在墙壁上,张着口像是身体里每一个关节都跳了闸,大过剧烈的电流流过全身,于是就再也没办法动弹
写字台上是一张纸
上面是两句话
和发给齐铭与自己的那两条短信息一模一样
…我讨厌这个肮脏的世界
…森西你要加油,你别惹妈妈生气了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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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森西没有去上课
上午课间的时候易遥有打电话来,顾森西也不太想多说,随便讲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顾森湘的房间里,望着干净的白se床单
家里也没有人母亲和父亲都住院去了突然的打击让两个人都一下子老了十岁特别是母亲,昨天晚上送进医院的时候,脸上苍白得像一张一吹就破的纸送进医院之前,母亲尖利的哭泣声一直没有停止过
顾森西眼圈又红起来他伸手拉开抽屉拿了包纸斤巾
抽屉里是顾森湘的发夹笔记本手机
顾森西拿起手机按开电源盯着屏幕上作为桌面的那张自己和她的照片,心口有再一次抽痛起来
过了几秒钟,手机振动起来两条短消息
打开收件箱,一条是齐铭的,一条是自己的
顾森西按开来,看到自己写的那句“知道啦我也永远爱你,美女”,泪水又忍不住地往外涌
顾森西正要关掉手机,突然看见了在齐铭和自己的两条短信下的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消息顾森西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姐姐死的那一天他把光标移动到那条短信上
“你是在和齐铭交往么?那下午两点来学校后门仓库吧我有话想要告诉你”
顾森西想了想,然后又按回到发件箱里,看见除了姐姐发给自己和齐铭的那两条消息之外,还有一条消息是:“你满意了吗?”而发送的对象,正是刚刚收件箱里的那个人
顾森西看了看那个陌生号码,印象里好像看见过这串号码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按照号码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在手机屏幕上的这串号码突然变成名字出现的时候,顾森西全身瞬间变得冰凉
这串号码一直存在自己的手机里面
它的主人是:易遥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易引在食堂吃饭她看了看来电人是顾森西,于是把电话接起来刚要说话,那边就传来顾森西冷漠的声音:
“你去自首吧”
“你说什么?”易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去自首吧”
说完这句话,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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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我们看来无法结实或者难以置信的事情,都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或者不可思议
就像小时候,我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理解那些恶心的毛虫,竟然是美丽的蝴蝶们的“小时候”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理解,那些虫子把自己层层裹进不透明的茧,然后一天一点渐渐改变,最后变成了五彩的蝶
其实就算变成蝶后,也可以引发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来比如它在大洋的彼岸振动着翅膀,而大洋彼岸就随机地生成风暴
其实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要简单
只是我们没办法接受而已
有一天易遥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的短信,短信里说,如果她是齐铭的女朋友,那么就请她去学校仓库,有事情要告诉她易遥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对方“搞错了”,齐铭的女朋友应该是顾森湘她根本没有想到,这样一条口气平和甚至稍微显得有些礼貌的短信,会是顾森湘的死亡邀请卡
至于顾森湘去赴约之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知道了只有顾森湘自己知道,还有让顾森湘遭遇那些肮脏的事情的人知道
只是我们都知道,这些不好的事情,已经不好到了可以让顾森湘舍弃自己的生命,说出“我讨厌这个肮脏的世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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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抑脚冰凉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森西他冷冷地伸出手,说:“那你把手机拿给我看,是谁发的那个信息,你把号码给我,我去找”
易遥把眼睛一闭,绝望地说:“那条短信我删了”
顾森西看着面前的易遥,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他抹掉了眼泪之后,对着易遥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易遥低着头,“真的不是我”
顾森西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厌恶的光,“易遥你知道吗,我姐姐经历的事情,都本来是属于你的,包括去死的人,都应该是你”
易遥没有说话,风把她的头发突然就吹散了
“我姐姐是个纯洁的人,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哪怕是一点点侮辱都可以让她痛不欲生,你把那条短信转发给她…我就当作真的有别人发给过你…你不觉得自己太恶毒了吗?”
易遥把因为泪水而粘在脸颊上的头发用手指捻开,“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就是个不纯洁的人,我就该去遭遇那一切,如果遭遇的人是我的话,我就不会自杀,我的命就比你姐姐的贱,你是这个意思吗?”
“你连孩子都打过了,你还不贱?”
“你就是恨不得我代替你姐姐去死?”
“对,我就是恨不得你代替我姐姐去死”
胸腔里突然翻涌出来的剧痛,易遥有点呼吸不过来眼泪迅速模糊了视线那种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屈辱感再次铺天盖地地涌来
她深吸了一口起,然后伸出手拉向顾森西的衣角,“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易遥刚说完一半,就被顾森西用力地朝后面推去,“你别碰我!”
朝后面重重摔去的易引好撞上骑过来的自行车,倒在地上的男生迅速地站起来,慌张地问易遥有没有事
易遥朝着发出疼痛的膝盖上看过去,一条长长的口子朝外冒着血
易遥抬起头,顾森西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界纪年之爵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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