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着王和均的一声“吁——”,马车退下来,小穗那丫头先下了车,我站在车门旁,往两旁一瞧,车子轿子早停的满满当当,看来趁着日光煦暖,朔风微止的日子来出游的人还真不少
“来,快下来吧”王和均一脸的和煦,殷勤地朝我伸出了手我刚想把手伸给他,猛想起刚在路上想到的“断袖”,就不由犹豫了一下,朝小穗看了一眼,那死丫头正忙着东张西望,估计早忘了我还没下车怎么办?把手缩回来好像又不礼貌我临机一动,大声说了句:“哎呀,我东西忘车上了”说完,一转身,一弯腰又回到了车内,装镊样寻了片刻才又出去这回,那死丫头终于回过神来了,我朝王和均笑了笑,搭着小穗的手跳下了车来
“主子,丢什么了?”我刚站定,小穗就问上了
我皱眉,白了她一眼,心道:死丫头,到了好地方就跟丢了魂似的
“晨曦,东西找到了吗?”王和均也关切地问我
我堆上笑脸,掩饰道:“哦,呵呵,是我记错了,那东西其实就在我兜里没事儿了,咱们走吧”说完,我一马当先,朝着被金灿灿的银杏拱卫着的山门走去
依着山道而上,我们开始游览号称“吴中第一名胜”的虎丘
苏东坡曾说,“到苏州不游虎丘诚为憾事”,此话不假虽已初冬,但此地的景致仍然让人砰然心动,抬眼望去,犹自葱绿的苍松翠柏,间或着殷红的枫叶,又点缀着几株金黄灿烂的银杏,真个是色彩缤纷,令人赏心悦目
虎丘的古迹确实繁多,每走一步都蕴含着无数的典故,王和均似乎对此相当熟悉,每到一处,他总会滔滔不绝地跟我讲景观背后的故事,看他讲得神采飞扬的样子,我不由觉得惊讶,这么多故事,他是怎么把他们全都塞进脑子里去的?
沿着石阶而上,“沙沙”的水声随风轻送,一条飞瀑很快出现在我们的眼前,飞瀑之下,赫然是一个水池,池畔若刀劈剑削的岩壁上,有两个高约数尺的红字“剑池”
“这就是你刚刚说的,春秋时吴王阖闾的墓茓和藏剑之冢吧”望着飞泉冷瀑和巨石叠嶂,我完全被被这剑池所透出的幽邃的神秘感所吸引,早忘了刚上山前的心理障碍,不觉问起了身旁的“活百科全书”王和均
“没错”王和均指着“剑池”两个字道,“看到这两字没有?传说这可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的手迹,是用两只鹅跟王羲之换的”
“什么,用鹅换字?这可真新鲜”我惊讶道
“嗯,是新鲜,王羲之跟神仙做了个亏本买卖”王和均笑道,“相传王羲之很喜欢鹅,善于从鹅的形态上揣摩笔势一次,他来虎丘游玩,发现了一黑一白两只鹅,他非常喜欢于是,有位僧人就跟他说,‘施主,若您能为贫僧写下剑池二字,这两只鹅就归你啦’,王羲之一听,心想,这买卖不错,于是提笔一挥就把这俩字写了,结果等他兴高采烈准备跟那僧人要鹅的时候,那僧人突然不见了,那两只鹅也化作一龙一虎蹲在了山头,再回头一看,他自己写的字倒是已经被刻在了崖壁上”
“这王羲之可真倒霉,被神仙怂一回!”我笑了一回,望着有些阴绿的池水,又问道,“这吴王墓里,是不是真的藏着许多剑?包括干将给他铸造的那把雌剑?”
“这你倒是真问倒我了,谁也没进去看过”王和均挑了挑眉道
“要是真有剑的话,取出一把来,岂不是价值连成呐!”说到此,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把满是铜绿的古剑,和一堆金元宝
“哎呀,没想到你还是个财迷啊”王和均略带夸张地将我从头到脚大量了一遍,戏谑道,“听说吴王墓里机关重重,谁敢要进去,估计连剑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就变刺猬了咯!少做白日梦了,傻……傻小子!”
“你才傻大个儿呢!”我抛了个白眼给他,扭身就走
“往哪儿走艾这边!” 王和均却伸手拉住我,将我拽往另一个方向“路不熟还乱跑,丢了可怎么办!”我试图挣开他的手,却反而被他更紧紧地握赚为了不引起周围如织游人的侧目,我也只好让他握着了不过,老实说,这样握着的感觉好像也不是很坏,他的手很宽大,从那掌心传来的暖暖的感觉,竟一直暖到了我的脸颊上
“这里就是千人石”王和均将我带到了一片平坦的略带紫色的岩石台上,手略略放松,我忙趁机将我的手抽了出来王和均回头问我,“这里的典故多呀,你要听可乐的,还是听悲惨的”
我避开了他的眼神,假装看四周的风景,道:“随便吧”
“那还是说可乐的吧”王和均又开始掉起了书袋,“这里其实是士子们经常聚会的场所,据说有一次聚会,一帮士子请了吴梅村执牛耳,可能是跟谁有了龃龉,第二日,他再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在壁上题了一首诗,‘千人石上坐千人,不仕清兮不仕明只有娄东吴太史,一朝天子两朝臣’,吴梅村当场被噎得半死”王和均说着还“呵呵”地笑了几声,看来他觉得这个故事真的挺幽默,在我听来,却似乎不是那么好笑,心情反而有点复杂
吴梅村是大诗人,家,还是前明崇祯年间的会试榜眼!跟钱谦益一样,当年都是名满江南的文坛领袖,但都生不逢时,赶上了改朝换代后来在顺治年间,他曾蒙召出仕,做过国子监祭酒王和均所讲故事里的那首诗,就是讽刺吴梅村在政治上没有气节,一身事二主
“怎么你好像有些不高兴?”王和均笑完了,大概发现他的那个“冷笑话”并没引起我任何反应,就回头看了看我
“没什么不高兴,就是觉得你刚才的笑话没什么笑点”我有些感慨地道,“吴梅村是个大诗人,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妙笔生花,写写诗词,兵荒马乱的年月,他根本无力掌控他自己的命运,是个可怜人何必这么讽刺人呢?”
王和均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半晌才道:“晨曦,我发现你真是很特别”
“有什么特别?一张嘴,两只眼,跟所有人都一样啊”我不以为然地道
“这件事我也跟其他人说过,但听完不笑,而且评价说‘可怜’的,你是第一个”王和均道,“你看事情的角度似乎总跟别人不一样”
我笑道:“要这么说,你也蛮特别的”
“哦,怎么说?”王和均眼中闪出非常期待的光芒
“你……”我本来问“你是不是对大清有什么意见”,但想想似乎不太妥当,于是换了个说法,“你好像跟一般的文人士子不一样,不喜欢做官?”
“这也让你看出来了?” 王和均“呵呵”笑了一声道:“我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效仿范蠡,做个陶朱公,将来也带着我的‘西施’泛舟五湖!你呢?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我望着好奇的王和均,一 ... [,]
(时间竟答不上来
将来的打算?这个我真没仔细想过,当下只想“安安稳稳当米虫”,但看来也不是非常安稳,各种各样的状况接踵而来,搞得我穷于应付“将来”对我而言,是一件多么深奥的事情啊
于是我决定顾左右而言他,往四周看了看,忽看到不远处有一块长条形长得像枕头的巨石,便指着道,“你看,那块石头真特别,好像一个枕头!”说着,我便径直朝那块巨石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手感挺不错,很光滑,躺上去睡觉应该也不错
“这块石头就叫‘枕石’”王和均也跟了上来,问道,“知道唐伯虎唐寅吗?”
“这谁不知道,大画家,六如居士,桃花庵主啊”
“《唐伯虎点秋香》里,秋香对唐伯虎的第二笑就发生在这块枕石上”王和均说着竟一ρi股坐到了石头上
“哦?”我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块不起眼的石头还跟这个动人到底爱情故事有乾
“话说那天秋香陪着华夫人上云岩禅寺烧香唐伯虎呢,就像我现在这样,睡在这石头上等她们,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秋香和华夫人下来,这时候,吹来一阵小风,就把唐伯虎的帽子吹落在地,他临机一动,不去捡帽子,反而这样,这样,用头去拱帽子……”王和均边说边比划着,看得我也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那王和均带上了帽子后,竟然笑着道,“欸,对,对,当时,秋香就像你这样对着唐伯虎嫣然一笑!这就是二笑啦!”
我止住笑,一抬眼,正碰上王和均两道灼灼的目光,心头没来由地一阵乱跳恰在这时,忽传来一阵阵男男女女的惊呼声:“老大葛!”
“呀,老好看葛!”
“侬快来看,快来看,游过来了,游过来了!”
我转头一看,只见右侧好像是个池子,一群人围在那里,不时地发出一阵阵惊叹,不知道在看什么“旷世奇迹”
“那是莲花池,里头有放生的鲤鱼”王和均也扭头看了一眼,跟我道
“我去瞧瞧!”我撂下这一句,就疾步朝人群冲过去,身后小穗和王和均大呼小叫地急忙跟了过来
人可真多艾我仗着身形还算灵巧,总算从缝隙中挤了进去,站到了岸边,莲池内的景色尽收眼底:池中的莲花早已凋谢,田田的莲叶底下,成群红色的鲤鱼游过来游过去,有人撒了些鱼饵,更纠集到一群鲤鱼前来抢食,最大的鲤鱼看上去几乎有一米那么长!
“晨曦,岸边滑,你当心点儿!”人高马大的王和均被人群挡在了外头,挤不进来,急急地朝我喊话
“主子,快往里头挪挪,您在那儿站着看着怪让人心慌的!”人实在拥挤,小穗隔着七八个人,远远地劝着我
“哎呀,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我口中喊着话,双眼却紧紧盯着莲花池,池中那条最大的鲤鱼正在抢食,摇头摆尾地,憨态可掬!又有鱼饵扔进了池中,只见那条鱼为了抢到先机,竟一个纵身跃上了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全身闪耀着红中带金的光芒,美极了!
“好!”鲤鱼的这一精彩的腾空表演,引来了在场所有观众的喝彩声,鼓掌声,我也情不自禁地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勿要挤,勿要挤,挤啥呀,讨厌!”身边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我正想转头瞧瞧情况,不知是谁的胳膊肘推了我一下,再加上这岩石刚溅了些水,有点打滑,我脚下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顿时朝莲花池倾去!
“主子!”我听到小穗和塞图同时失声叫喊,那声音装满了恐惧和担忧
“哗啦”,就在坠入水中的一刹那,我很清楚地看到,鲤鱼们惊恐万分地往四下里逃窜!“咕咚”我被迫喝了一口水,随即拼命地挣扎,这水太冷了,味道也不大好!
不知从哪里突然伸过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我,我一阵惊恐,难不成“水鬼”来找替死鬼了?挣扎中,我的头终于露出了水面,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同时也听到了王和均的声音:“晨曦,你别怕,快,抓住我!我带你上岸”
一片慌乱,一片嘈杂,等我从惊慌失措和糊里糊涂中清醒过来时,我发现我的双手竟然紧紧地箍着王和均的脖子,而王和均正抱着我急匆匆地不知往哪里去,小穗和塞图则在身后紧紧地跟着
“你……你快放我下来!”我脸上一热,急忙放开了王和均的脖子,有些恼怒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别闹,马上就到”王和均脚下一刻不停,也根本没有放我下来的意思
“快放下,放下!”我开始又踢又捶
“好好好,放你下来”王和均貌似是拗不过我,停下了脚步,将我放了下来
大概是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我两脚一沾地,才刚迈了一步竟就发软,差点儿跪在了地上,王和均从旁拽住了我,又一把将我抱了起来,道,“你看吧,这会儿你还是乖乖呆着比较好,等恢复了再继续逞强吧”
就这样,王和均抱着我,领着小穗和塞图,来到一个小院门口,那门人显然认识王和均,急忙就让我们进去了,半道里迎上来一位跟王和均年龄相若的男子,一看到我们,嘴巴张成了“o”字形,王和均道:“雨亭,嫂夫人在吗?”
那被称作雨亭的男子,这才回过神来,一迭声道:“在在在,快进来,快进来!”随即,将我们引到了一间上悬着“灵涧精舍”牌匾的三开间屋子前,扯开嗓门叫道,“玉娟,一鸣来了!”
“唉!来了!”从里头应声出来一位明艳女子,一看到我们的情形,愣了片刻,立刻将我们迎进了屋内,半开玩笑地道,“哟,一鸣,你这演的是那一出翱”
“不小心掉进了莲花池里”王和均说着将我放坐在一张椅子上,用袖子抹了把脸,对那位玉娟道,“嫂夫人,她就麻烦你了”
123寒山寺之游
( 出来旅旅游,搞得像我这么劳心劳力的,估计很难找出第二个了
一大早,天刚破晓,我就起床了,洗漱完,换了另一套湖蓝色系的男装,用完早膳,刚好差不多卯时,因跟王二公子约的是辰正,所以中间特意留出半个时辰就是为了赶在他之前,到达兴隆客栈
今天的天气除了风稍稍大了些外,其他的跟昨天差不多,一样的天高云淡,刚升起不久的太阳也挺和煦的听说,我来之前的几天,不是下小雨,就是阴天,我一来,天就放晴了哎呀,难道说,我还有携带好天气的特异功能?正自我陶醉中,忽远远地看见王和均驾着昨天的那辆天青色的马车朝这边来了
“主子,今儿可千万不能再晚了啊”小穗的“第一百零一次提醒”
“行了,我知道了!知道啦——”我真耳朵里快出茧子了
临出门的时候,常宁又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遍,末了,还特地嘱咐小穗多提醒着我点小穗可真是尽职尽责,这半个时辰,唠叨了起码有十来回了不就是昨天回去晚了点吗?可那是意外呀,再说了,难得来一次“人间天堂”,稍微出格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嘛!况且,昨天小穗和塞图不也跟我一样,东瞧西逛玩的挺不亦乐乎的嘛!
“晨曦!”王和均笑意盈盈地到了跟前,唤了我一声,跳下车来他今天身穿了一袭深蓝色长衫袍,整个人看上去既精神又儒雅,要是不露出他那痞子的一面,真可用“貌比潘安”来描述王和均跟小穗和塞图分别点头致意后,跟我道,“今天风大,你怎么站在门口?”
“没事,刚出来不久再说,我穿着斗篷呢,一点都不冷”其实,我打从到这里后,就没进去坐过,因为心里会觉得难过,因为翟大亮
今儿早上出了拙政园后,塞图交给我一对银镯,说是昨天翟大亮临走前央求监管的侍卫转交给我的翟大亮消我能替他把这个银镯子送给张家大小姐我没接这双镯子,吩咐塞图找人将这双镯子埋在翟大亮坟前唉,原本我想留他一命,或许可以成全一对苦命鸳鸯,可是现在翟大亮已逝,幸亏张大小姐还不知道,既如此,就干脆不知道到底吧,这样或许还有一个可以获得幸福
王和均忽伸手握住我的右手,我一惊刚想抽出,他却用两只手捂了捂,略带嗔怪地道:“手都冰成这样了,还不冷”
“没关系的,我的手一年四季都这样”我微微一笑,稍稍用了点劲儿把手抽了出来,自己将两只手互相搓了搓王和均今天这样不“痞”了,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哦,那看来你是气血不和!” 王和均望着我,脸上微笑依旧,一语道出我的病因,我则又小小地震了一把:看来眼前的这位又是个懂医的
“寒山寺离城里可有点远,咱们得赶紧出发!”王和均说着到了车边,朝我伸出手,道,“来,快上车吧!”
车子载着我们,又经过了阊门,一路颠簸着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才退下来,下得车来,王和均指着车刚刚驶过的一座桥道:“看,这就是天下闻名的‘枫桥’”
我往回走了几步,到了岸边,回望这座“千古名桥”,却原来就是一座常见的单孔石桥,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因为张继的那首《枫桥夜泊》,我对此桥也是向往已久,如今一见,心下不免有些小小的失望
“怎么,是不是觉得这桥平淡无奇,有些失望翱”王和均问道
“嗯!是有那么一点”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王和均用他那醇厚低沉的嗓音吟诵了一遍《枫桥夜泊》后,笑道,“这首绝句相传是当年张继落第路过枫桥时所写,由诗中可知,他当时的心境颇为凄凉艾现在是白天,艳阳高照,没有乌鸦啼鸣,也没有寒霜满天,这运河上又是船来船往热闹非凡,咱们没有张继的心境,自然体会不到诗中所写的意境”
“那也是!”我点头赞同王和均的意见
“走吧,去瞧瞧千年古刹”
“好!”我朝他微微一笑,转身欲行,迎面忽扫来一阵寒风,直刮得人快喘不过气来了,周遭的树木都是一阵乱颤,落叶纷纷,待我睁开眼一瞧,肩上竟退一片红枫叶,我将枫叶取下握在手上,脑海中蓦地晃过一个人影:好像许久不曾听到班第的消息了,不知他在那边怎样了?
“晨曦,晨曦?”王和均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嗯?艾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枫叶挺漂亮”
“可惜现在已是初冬,你若能在仲秋时节来,这两岸连绵的枫叶才红得炽烈,那盛景才壮观呐!”王和均有些遗憾地道
“呵呵,下次吧,有机会的”我转着手中的枫叶,向黄墙碧瓦的寒山寺走去
过了山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尊大肚袒露,对着我笑呵呵的弥勒佛像,一见之下就不觉心生欢喜穿过这座前殿,便置身于一个清幽萧远的院落,正对面就是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的大雄宝殿,大殿前面的露台上有一个炉台铜鼎,我凑近了一看,这鼎的正反面都刻了字,正面是“一本正经”,背面是“百炼成钢”后面的四个字刻在这里,还可理解,前面那四个字不是经常用来形容人的吗?刻在这铜鼎上算怎么回事?
我不由地望了一眼王和均,这“活百科”跟我笑了笑道:“这‘一本正经’可不是平日里我们常说那个意思,这里的‘一本正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本真正的经书相传曾有一次,僧人和道士起了纷争,谁都不服谁,最后想出来个办法,双方各扔一本经书到铜炉里焚烧,看谁的经书耐得住火烧于是僧人便将一本《金刚经》扔了进去,火熄了以后,还是完好如初为了赞颂这段往事,于是就在这里刻上了这四个字以兹纪念”
“完好如初?那些和尚肯定拴了!”我惊讶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声音有点大,而且,我现在就身处到处是和尚的禅宗庙宇中,刚刚的“高论”已引来周围一些香客的侧目了
“呵呵,传说罢了,不必当真!”王和均莞而一笑,道,“走,进殿吧”迈进了大殿内,面对这高高的释迦牟尼和十八罗汉的塑像,王和均又对我神秘地一笑,轻声道,“这个大雄宝殿可有点与众不同,不知道你能不能发现”
与众不同?我没出声应他,因为这殿内的气氛实在太肃穆了,眼前的如来佛像前,就有三个虔诚的善男信女跪在那里拜了又拜,不过,我的眼睛却开始在殿内四处仔细地观察起来
在我转到了如来佛像的背面,这“与众不同”,终于让我给发现了——一般的寺院,这背面必然是普渡众生,宝相庄严的观音大士,而这里竟然供奉着两个僧人,右边的僧人左手执荷枝,右手指着地,似乎正在谈笑风生,左边的僧人手捧净瓶,袒胸露腹,似正在侧耳倾听
“这……”我刚想发表见解,又 ... [,]
(惊觉自己声音有点大,于是压低了声音对王和均道,“两个僧人我在其他的寺庙都没见过,既然供在这里是不是跟这寒山寺的来历有关呐?”
“聪明,的确是” “义务讲解员”王和均赞了一句,开始小声地讲解,“右边的这个就是寒山,左边的是拾得,这两个都是唐代的高僧,这寒山寺原本不叫寒山寺,六朝梁时建造之初,它叫‘妙利普明塔院’,后由塔院扩建为寺,因为唐时,来自天台山的寒山和拾得到了这里,且寒山任了这里的主持,才改名为‘寒山寺’”
“既然是因人改了寺名,那这两个高僧肯定是法力无边咯!”
王和均刚想张口说什么,却看了看周围络绎不绝来参拜的善男信女,跟我做了做眼色,小声道,“咱别妨碍他们拜佛了,出去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点头,跟着王和均出了后殿门,到了附近的一处回廊,找了个地方歇了歇脚
“故事大王,快说吧,我等着呢”我催促着王和均肚子里藏的故事可真挺多的,好像随时随地张口就来啊
“什么……大王?”王和均貌似有些错愕
“故事大王啊”我笑着解释道,“你随便一张口就是个故事,我看这全天下也难找出第二个来了,恰巧你也姓王,怎么样,这头衔不错吧?”
“故事大王?”王和均摸着摸下巴,重复了一句,打趣道,“不错,这个‘王’我爱当”
“好啦,别扯了,快讲故事!”
“好!”王和均开始装镊样地开始晃脑袋“这是一个有关于爱情的感人故事……”
“你瞎扯吧!是两个和尚,关爱情什么事?”王和均的开场白还没讲完,就遭到了我的质疑
“敢问小姐,有一出生就是和尚的吗?”
“唔……那也是……”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呵呵,你讲,你讲”
王和均又继续晃脑:“话说当年没出家前,寒山,拾得就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随着年岁渐增,二人也到了娶亲的年龄,寒山的父母就为他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
“但是,这个姑娘却跟拾得暗生情愫,对不对?”我忍不住Сhā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王和均又受了一次惊
“哈哈,这种戏码一定要这么演才能赚人眼泪呀!”我笑道,“后来是不是寒山主动把姑娘让给了拾得,拾得与姑娘过上了和美的生活,对寒山心存感念?”
“这你可猜错了”王和均道,“寒山的确是让了,但拾得却没有接受,寒山是想‘成人之美’,拾得是觉得‘朋友妻不可欺’,所以二人先后离家修行,最后会于寒山寺民间称这二人为‘和合二仙’就是基于这个传说”
“啧啧啧,”我摇了摇头,叹道,“这算哪门子的感人爱情故事?简直是凄惨,这俩都自私,为了自己的美名,却害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是东西吗?这样让人让来让去的,最后谁都不要,就晾那儿了!什么‘和合二仙’,害人精吧!”
“嘘——轻点儿!轻点儿”王和均跟做贼似地看了看左右,我转头一瞧,有俩路过的僧人正拿眼瞧着我呢,才惊觉刚刚又小小地失态了
王和均笑道,“你这么激动干嘛?一个故事,又不是真的”
“切,我说错了吗?”说实在的,我就是觉得心里很不满,“不是佛曰‘众生平等’吗?平等在哪了?就连这么个小故事,都不把女人当人!没劲!”
“他们是神仙,自然跟凡人想的不一样” 王和均含笑注视我道,“如果是我,碰上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定会牢牢地抓住她,这一辈子,哦,不,是生生世世都会呵护她,不让她受丁点委屈”
“嗯哼”我假装清了一下嗓子,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王和均的眼神实在让我觉得有些不堪重负我转头看了一下,故作惊喜地道,“哎呀,前头就是钟楼艾夜半钟声就是从这里敲出来的吧!”说着,我就起身朝钟楼奔去
钟楼里的大铜钟真的很大,估计就是两个我塞进去,那大钟底下也还有空地儿
“这口钟可不是张继诗作里提到的唐钟了,甚至连嘉靖年间的大钟也不知去向了,这个是现在补铸的”王和均跟我介绍道
往四周看了看,钟楼这儿倒是只有我们这几个游客,于是我走到悬挂着的撞木钟的大圆木那儿,双手抱着使劲儿一推,大钟有气无力地 “嗡”了一声,一旁的王和均,小穗,塞图都低着头,抿着嘴偷笑
“笑什么笑艾很沉的”我其实感觉有点窘
“是啊是艾的确很沉!”王和均止住笑,一本正经地附和着我的说辞“既然这么沉,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合力撞一撞吧”
王和均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响应,也解决了我的窘境
于是我们四人抱着撞钟木,“铛——铛——铛——”一共撞了三下,这代表“福——福喜临门,禄——高官厚禄,寿——延年益寿”
其实寒山寺比我想象的大得多的,出了钟楼,我们又先后去参观了藏经楼,枫江楼,观音峰,诗碑廊等地方,不知不觉就中午了,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肚子饿了吧?你是想在这里尝尝斋饭呢,还是回阊门那儿,找家酒楼大快朵颐?”王和均适时地提出了两个方案
“斋饭我可没兴趣,还是回阊门吧我终究是俗人,受不了青菜豆腐”想起在五台山那阵,天天吃斋饭的日子,我心里还真有点儿发怵
“好,就依你,那咱们说走就走!”
寒山寺之行就此结束,在“腹鸣如鼓”的刺激下,我们一路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阊门,在王和均的引领下,找了一家据说菜色仅次于映月楼的酒家解决午饭问题
“王大哥,这两天真是太辛苦你了,陪着我到处逛,小妹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表谢意”茶足饭饱,王和均抢着付了饭钱后,我举起了茶盏致意
“呃……”王和均好像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茶盏,道,“听你的意思,好像要跟我告别?苏州游可还没结束,还有天平山和太湖没去呢”
“这两个地方看来只好等下次了,今天出门之时,家父叮嘱说让我早些回去,这回我的苏州游恐怕只好到此结束了”我说完这句,小穗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这丫头,这回称心如意了,刚王和均付账的时候,她又开始在我耳边唠叨“早点回去吧,早点回去吧”,整一个人体复读机啊我虽不太甘愿,但也的再逛下去,很有可能一不小心重蹈昨日覆辙,“紧箍咒”回来了,可难收场啊
“哦,原来如此”王和均接过茶盏一饮而粳笑道,“不过,这两天我可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跟你一起游山玩水,随时都有惊喜,我甘之如饴”
“惊喜?”我随即想到了那天逛虎丘发生的事,脸上又一阵发烧
王和均呵呵 ... [,]
(一笑,似乎洞悉了我心中所想,说道:“虎丘之行固然是个惊喜,但今日你对和合二仙的评论更是一个大惊喜啊说实在的,你今日所说也正是我当日所想,只是没胆量说出来罢了,呵呵!”王和均带着赞赏的目光,又将我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叹道,“晨曦,你就是这样能‘见人所不能见,言人所不能言’,真乃人间至宝也!说好了艾以后你的向导可非我莫属了哦!”这人,说着说着又“痞”了
“非你莫属?”我轻笑,“我以后想要游遍大江南北,你都能当向导不成?”
“欸,所以说,晨曦,你真是冰雪聪明!”王和均一本正经地道,“这些年我恰好游历了一遍大江南北,以后不管你想去哪儿,我真都能帮你导一导”
“成”我开玩笑道,“下回一定找你!”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王和均倒是说的蛮像回事的
“那我去哪通知你呀?向导?”
“钱塘胡家镇碧云庄”
“碧云庄?这是……你家?”
“正是!”王和均道,“钱塘也是个好地方,丝毫不输于苏州!什么时候你来钱塘,我一定带你好好的游一游”
“哦!”没想到我一句玩笑倒真把王和均的老家给挖出来了人说“礼尚往来”,我直觉他下一句就是要挖我家在哪,我可怎么答好
楼下传来一阵二胡和琵琶声,随即一个柔柔的女声操着苏州话唱了起来:“蝴蝶呀,飞来又飞去呀,飞来么又飞去呀艾飘飘荡荡进花园呀,小妹妹想去扑呀艾扑又扑不到呀,伊呀呀嘚儿唯嘚儿唯……”
“是《小九连环》!”我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一瞧,只见街对面的一处空地上,一位紫衣少女和一个老者,分别怀抱一把琵琶和一把二胡,正在卖唱,《小九连环》正是出自这个紫衣少女之口这首曲子我很早的时候听过,却没听过如此韵味十足的
“这你也知道?你可真是博学啊”王和均也跟着我到了窗边
“咱们快下去吧,好好听听” 我说着转身出了包房,“蹬蹬蹬”地急跑下楼,心想趁着人家刚开张不久,咱得先占个好位子
这卖唱的姑娘显然很有市场潜力,我跑到对面时,人已经围了两圈了,这才多大功夫翱
一曲《小九连环》唱罢,围观的人群一片叫好声,然后是一阵“叮叮当当”,姑娘面前放的瓷碗里已铺了一层的铜钱,甚至还有一些小散碎银子——这是我和王和均给的
这姑娘长得文文气气的,还有点内向,只是抱着琵琶起身朝着众人鞠了一躬,回头跟老者对望了一眼,又“淙淙”地开始拨弦,开始演唱下一个曲目:“春季里艳阳天百草回芽遍地鲜,情郎呀别离我一去为客在外边,梳妆懒镜无缘打扮娇容何人见,莫不是他在外另有一个女天仙……”
这一曲又是地道的《四季相思》,无论是技巧和情感,都堪称一流,直听得人五脏六腑都熨贴得很!我不禁也在心里跟着这姑娘哼唱起来
“……这时候冷难耐谁替你来铺与盖,痴又痴呆又呆枉想如奴女裙钗,你忘恩又负义甘心赴逆小奴才……”
正当我沉浸在曼妙的吴侬软语间,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几个小厮涅的男子一边嚷着“让开让开”,一边粗暴地推搡着周边的人群,硬是裂开了一道口子,拥着一个微腆着肚子,身穿绛红坎肩的富家子挤到了内圈
124别了,苏州
( 这个腆肚男一现身,就唬得唱曲的姑娘脸色骤变,急急起身,抱了琵琶,挽了旁边的老者就想走,连装铜钱和银子的碗也不要了,可显然他们已无路可走,腆肚男的手下已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看来收成还不错嘛!”腆肚男抬脚踢了踢地上的碗,又抬眼看了一眼唱曲的姑娘,不阴不阳地道,“紫嫣,今儿可是第三天了,银子呢?在哪儿呐?不会就只有这么一点吧?”
拉二胡的老者将那姑娘护在身后,对着腆肚男深深地一揖,道:“赵公子,您行行好,再宽限几天吧,紫嫣她娘正病着,银子一时半会儿实在凑不上啊”
“孟老伯,快别多礼”腆着肚子的赵公子竟非常友善地上前扶起了那老者,道,“其实那天我不是就说过了嘛?要是紫嫣愿意嫁给我,别说宽限几天,宽限一辈子也不是问题啊”
“是艾嫁给我们少爷,吃香的喝辣的,总比你到处唱曲儿强啊”那赵公子的手下也跟着起哄
这倒是新鲜艾当街逼婚呐江南就是江南呐,连恶人的行事方式也斯文了许多,不像当日的星尼,上来就用抢的
“你做梦,我就是一头跳进护城河,也绝不当你的五姨太!”看似文弱的紫嫣,回击的气势却一点儿也不弱
那腆肚赵公子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着道:“孟紫嫣,你可别忘了,你可是在欠条上摁了手印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若跳进了护城河,你妹妹也是要还的”
“你……”孟紫嫣紧咬着下唇,狠狠的盯着赵公子,半晌才骂出两个词来,“卑鄙!衣冠禽兽”
“呵呵呵,我知道你心里不服,可也没办法,白纸黑字都写着呢,你就是从县衙一直告到刑部,这理还是在我这边儿”赵公子不疾不徐地道,“你看,是你自己走艾还是让我的人请你走呢?”
“唉,作孽艾好好的怎么会惹上这个‘笑面魔王’?”在我身后的一个中年妇女轻声叹息着
我稍稍转身,打听了一下:“大嫂,这个赵公子是什么人呐?”
那大嫂非场声地道:“他是知府赵星禄的侄子赵思文,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却是一肚子坏水,我们见了他都绕着走”
“哦,是这样啊”我回头重新打量了一遍那位赵思文,貌似这位大嫂所言非虚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腆着肚子,却原来是坏水太多啊
“原来如此艾赵星禄那厮我见过,不是什么好鸟,这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王和均在我耳边轻声嘀咕着
在我们小声议论的时候,那边,因为孟紫嫣不愿意跟着走,而孟老伯又护着女儿,于是赵思文的手下便动起手来,推推搡搡之下,孟老伯一跤趴在了地上,半天起不来,那把二胡也被甩在了一边
“爹!”孟紫嫣拼命扭身想甩开那些爪牙的爪子,但显然徒劳无益
围观人群都议论纷纷,有在谴责,有在叹息,就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去见义勇的
我本想上前去搀扶那孟老伯的,可是小穗在一边拼命地拉着我,不让我过去,还小声地提醒我道:“老爷说过,不能惹事儿的!主子,求您了,别去,千万别去!”
小穗的提醒,让我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唉,去,还是不去,如今竟也成了一大难题!
“赵公子您且慢动手,能否听在下说两句话?”我还在跟小穗拉拉扯扯的时候,王和均不知何时已走上前去,扶起了孟老伯,拾起了二胡,并和那位“笑面魔王”说上了话
赵思文示意手下暂停,打量了一下王和均,笑道:“这位仁兄,有何指教?”
王和均拱了拱手,道:“指教不敢,倒是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赵公子”
“哦?请说”
“不知这位紫嫣姑娘欠赵公子的银子什么时候到期?”
“本来是三天前就要归还,只是我看她可怜,又宽限了三天”赵思文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好像是他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要昭告天下似的
“哦?那就是今天咯?”王和均一副才明白过来的样子
“正是”赵思文笑着点头
王和均仰头望了一眼,随即指着天道:“你看,现在太阳都还在天上挂着,天色也未晚,那说明今天还没过去”
赵思文一愣,道:“那又怎么样?”
王和均邪邪一笑,道:“怎么样?那就是说三天的宽限期还没到,紫嫣姑娘还有时间还你钱,你若现在强行让她跟你走,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告到官府那儿,那理儿可就不在您那边咯!”
赵思文显然是被王和均的话噎着了,又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阵王和均,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没请教这位仁兄高姓大名!”
“我一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赵公子就不必挂心了”王和均又指了指被那些爪牙抓着的孟紫嫣道,“怎么样,赵公子,是不是该放开紫嫣姑娘了?你的手下这么抓着她,让人家怎么还你钱呐?”
赵思文转头看了一眼孟紫嫣,示意手下放开,又回头对王和均道:“多谢仁兄提点,那赵某就在此等着紫嫣姑娘还我钱咯!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若是日头西沉之时,还是还不出来,就只好请她跟我回去了”
“赵公子在苏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么多的乡亲父老都看着,您可得言出必行啊”王和均笑道
“那是自然,我赵某人向来讲信用!”
“好极了!”王和均道,“那烦请赵公子和您的手下到一旁稍待”
赵思文将他的爪牙们召集到一边,坐在他爪牙不知道从哪搬来的一把椅子上,脸上仍是含笑,那样子悠哉得很
看到现在,我知道王和均的下一步是要仗义疏财了
果不其然,只见王和均在身上掏了掏,却又顿了顿,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得,八成是身上的现银不够也是,谁没事也不会带二百两现银在身上艾贼惦记不说,沉都沉死,更何况刚刚吃的那一餐还是他付的银子
“小穗,钱袋”我朝小穗伸出一只手
小穗“哦”了一声,将钱袋递给我,却有些不情愿地道:“主子,咱们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您不是都要给了吧?”
“就你废话多!”我拿过钱袋,将里头的三张银票拿出来,又把钱袋扔还给小穗,又逼着小穗把身上的散碎银子全都掏出来,凑在一起一数——一共一百五十五两
我上前把这些钱交给了王和均,王和均感激地朝我一笑,道:“谢了,晨曦,回头我还你”
“别说这样的话,这钱可不用你还”我瞅了一眼他手里的银子,轻声问道:“够了吗?”
王和均低头看了看,略显尴尬地道:“我这儿只有二十两,加上你的,一共一百七十五两,那碗里的最多二两吧,加起来才一百七十七两,还 ... [,]
(差二十三两左右”
“先给他们吧,剩下的再想想办法”我说着,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赵思文,这厮竟然还咧着嘴朝我笑了笑,好像现在的情况早在他意料之中似的
“孟老伯,紫嫣姑娘,这些银子,你们先收下”王和均说着将银子和银票都交到了孟老伯的手里
“多谢两位公子!”孟老伯和孟紫嫣说着就要下跪
“你们先别急着谢,这银子还不够呢”我说着,和王和均一人一个将这父女二人搀了起来
“二位公子的大仁大义,紫嫣铭记在心”孟紫嫣说着,横了一眼赵思文,脸上显出绝决的神情来“若实在不行,也是紫嫣命该如此,索性我就跟了这禽兽去,大不了玉石俱焚”
“紫嫣……”孟老伯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紫嫣姑娘,你先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还没到玉石俱焚那一步”我安慰着紫嫣,脑子里却在转着,怎么才能凑到这剩下的钱
其实我心里窝火得很,真想让塞图他们干脆把赵思文那帮人打一顿,逼着他把欠条毁了就结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做太鲁莽不说,还有后遗症——我走了,孟紫嫣和孟老伯还在呢,赵思文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呀!唉,窝囊艾窝囊,可是没办法
我不能派人去拙政园,这样有暴露身份的危险,我也不能找人去趟张家,万一被赵思文跟踪了,又要连累张家丫的,怎么办?
“主子,这里还有些银子”塞图将一些银子塞到了我手里
我接过来一数一共七两这些银子定是塞图和那几个侍卫凑的,说起来这些侍卫平日的俸禄也没多少,一等侍卫一个月的俸银也不过十两,这回他们每人至少捐了一两!
“谢谢你们!”我朝塞图感激地道塞图一拱手,啥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了我身后
我将这银子交到了孟老伯手上,现在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四两了,可还有十六两的缺口!唉,当年一文钱逼得秦琼卖马,这会儿我们手上还没啥好卖的,我身上是一件首饰都没戴……欸,有了,让紫嫣继续唱,或许还能再凑些钱
我这么想着,就这么跟王和均和孟氏父女商量了,他们一听都表示同意,于是孟紫嫣和孟老伯又各自抱了琵琶和二胡,坐回到位子上,准备调弦,继续开唱
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看到解决的曙光了
“哎呦!”正预备调弦的孟老伯忽然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一堆汗来
“爹,你怎么了?”孟紫嫣放下了琵琶,起身到了孟老伯跟前,神情紧张
“手臂……手臂抬不起来了!”孟老伯神情很痛苦
王和均将孟老伯的袖子呦去,仔细观察了一阵道: “怕是刚才的一跤伤了筋骨,要马上治才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这可怎么好?”孟紫嫣这会儿有些六神无主了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跌打郎中,立刻送孟老伯去那里医治”王和均道,“只是这边怎么办?”
是艾怎么办?好不容易的闪现的一丝曙光,眼看又要活生生地被掐灭了
“这样吧王大哥,你带些银子送孟老伯去治伤,我留在这里陪紫嫣姑娘继续唱吧”都到这一步了,我豁出去就客串一回卖唱的吧,反正这儿的人也不知道我的底细
“你……会二胡?”王和均有些讶异
“会一点儿”我微微一笑,将二胡从孟老伯的手中拿过来,对王和均道,“你们快去吧,这儿有我看着”
王和均看了看我,又朝塞图微微点了点头,扶着孟老伯去找郎中了
我回头朝怔怔望着孟老伯背影的紫嫣道:“紫嫣姑娘,有王大哥照顾,你爹不会有事的这会儿我们的任务就是想法子多筹些钱,好打发那个‘假斯文’走人!”
紫嫣用手擦了一下眼角,恨恨地望了一眼仍是笑眯眯看戏的赵思文,回身抱起了琵琶,坚定地道:“公子,紫嫣听你的”
“好”我坐下,拿起二胡调了调弦,对紫嫣道,“紫嫣,《孟姜女》你会吧?”
“会”紫嫣答道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紫嫣望着我,微一点头,开始拨弦,我也同步开始拉起了这首凄惨无比的《孟姜女》
没错,我之所以想到这首歌,就是想利用这首歌的悲惨,凄切,引起围观民众的恻隐之心,让他们多掏点钱,救救这个可怜的歌女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挂红灯,老爷高堂饮美酒,孟姜女堂前放悲声……”许是因为悲愤交加,紫嫣唱起这首歌特别有感情,简直是孟姜女附身了,唱到“三月里来是清明”时,围着的听众就有一半儿揩起了眼泪,唱到“六月里来热难当”,就有人开始往场子里扔铜钱,当然,扔钱的人都不敢露面,怕遭到赵思文的报复小穗这时候倒是蛮有觉悟,自觉当起了“捡钱员”
一首《孟姜女》唱完,瓷碗里堆积的钱已经有了小半碗——群众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这也给了我们一些信心于是,我们继续专拣凄苦的曲目来唱,幸亏当初我因为偏爱江南的小调,练过不少,今儿唱的这些曲目我还都能应付下来
孟紫嫣也是个中高手,连着唱了七八首,不管哪一首,都极其熟稔,唱词都没有一句错的,这功力实在深厚,就她这样的资质,却只在街头卖唱实在可惜,若是生在另一个时代,早就该红遍大江南北,出入有助手陪伴了
当太阳歇在青山肩头时,王和均扶着孟老伯也回到了现超站在一旁看我们表演;铜钱,银子已收获了满满两大碗,小穗还倒了一碗在帕子上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与孟紫嫣谢过听众后便退演唱,开始数钱最后的结果是,这些钱,和先前我跟王和均出的银子银票加在一起,比二百两还多出了那么几文
我和王和均相视一笑,努力没有白费,也不枉我客串了一把“街头艺人”
相当于二百两银子的钱和银子,包在一个青布包里,由孟紫嫣亲手交给了赵思文
“姓赵的,把欠条还给我,我们两清了”孟紫嫣道
“别急艾紫嫣妹妹,我得验验这些钱有没有问题”赵思文微笑着,接过布包,放在地上,将它打开,不紧不慢地在里头划拉来,划拉去,竟然另捡出了一堆铜钱和银子来,起身跟我们说道,“这些私铸的小钱,爷不收还有,这几两银子明显成色不足,爷也不能收!”
“你……欺人太甚!”紫嫣指着赵思文的鼻子,气的浑身发抖
“欸,紫嫣妹妹,你这话说的可有些忘恩负义了”赵思文伸手拨开紫嫣的手,仍一径微笑着道,“我给你宽限的期限够长的了若真有心要欺负你,三天前就该跟你洞房花烛啦!”
“赵公子,你可是答应只要还了你二百两银子 ... [,]
(,就放人的,这会儿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王和均一边质问着赵思文,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紫嫣拉了回来
“没错,我是答应了,而且,我也准备这么做,可你们却弄了这些个小钱,还有成色不足的银子来糊弄我,以至于欠债还不了,这能怪我吗?”赵思文振振有辞,倒是把错全归结到我们头上来了
“你当时也没说你不收这样的钱呐?”我压着心里的火,好言跟赵思文理论
“这种扯,还用我说吗?”赵思文还越说越来劲儿了“朝廷本就严禁私铸小钱,这是扰乱钱法,我若收了这些钱拿去使,岂不是知法犯法?还有,我赵某人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成色不足的银子,我是向来不收的”说着,他装镊样跟我和王和均一拱手,道,“二位,对不赚时辰已到,孟紫嫣没还清欠债,还是得跟我走!”
赵思文说完一挥手,他那些手下就朝我们逼了过来
“慢!”王和均边出言调侃拖延,边悄悄地将我拉到身后“赵公子,你这样找茬,实在有些过分,简直是给赵知府赵大人抹黑啊说白了,你不就是馋涎紫嫣姑娘的美色吗?早说嘛?也不用浪费大家这么多的精力!”
“懒得跟你废话!”受了这样的言辞刺激,赵思文终于再也戴不住“斯文面具”了,面色阴狠地指挥他的手下道,“把孟紫嫣给我带走!”
“哈哈哈哈!”我一串冷笑,唬得赵思文和他的手下一愣
“你笑什么?”赵思文问道
“我笑你这个伪君子,不自量力”我逼视着赵思文,一字一顿地道
“不自量力的是你们!”赵思文睥睨着我和王和均,大概是仗着有赵星禄给他撑腰,胆气足得很
“晨曦,你快带着孟老伯和紫嫣姑娘先走,这几个人,我还能料理”王和均轻声跟我道
“料理完了呢?他找你报复怎么办?”我反问
王和均一怔,道:“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们先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孟紫嫣给爷带回去!”赵思文又下了一遍指令,他的爪牙逼了上来,王和均,塞图和其他五个侍卫也严阵以待,眼看一场大架又避免不了了
唉,天知道,眼看酉时已近,这会儿我其实真不想打架,想回拙政园了,可这些人逼的我实在没办法!好吧,如果回去要受罚的话,那这会儿先在这些人的身上狠狠地讨回来,好歹心里也平衡些
就在我刚想跟塞图悄声吩咐“给我狠狠地打”时,忽有人高声道:“且慢!”
我回头一瞧,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眼前带着瓜皮帽,身穿褐色夹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竟然是汤斌——新任的江宁巡抚!因他曾担任过康师傅的侍讲学士,在乾清宫出出进进的,我见过他几次,他也认识我
“赵思文见过汤大人”赵思文显然认识汤斌,忙着下跪请安
“欸,贤侄免礼”汤斌倒是显得很客气,竟还跟赵思文拉起了家常“有阵子没见你叔叔了,他可安好翱”
“谢汤大人记挂,叔叔一直想去给您请安,可是他老人家最近身体不适,因此一直未能成行”赵思文躬身答道
“哦,你叔叔病了?转告他,改日得空我定去探望他”
“谢汤大人,回去我一定转告叔叔”赵思文回答得恭恭敬敬
汤斌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拍着赵思文的肩头道:“贤侄艾这件事我刚看了会儿,也听人说了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这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听说这名叫孟紫嫣女子的母亲正在病中,家境又贫寒,实在无力还钱,甚是可怜呐老夫我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她的钱,我就替她还了,至于包裹里的这些钱,你就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还给原主,如何?”
“这……”赵思文望了望汤斌,又望了望我们,大概一是没想到汤斌竟然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二来也是心有不甘,就犹豫了
“这是二百两,正宗的‘天会号’银票,你验验吧!”汤斌将一张银票递到了赵思文面前,笑吟吟地等着他的回答
一听汤斌的这番话,我心里可“咯噔”了一下:内务府的银票大都是‘天会号’的,汤斌是一清廉耿介之人,虽然他现在是巡抚,可才上任两个多月而已,一下子拿出二百两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旋即在人群里细细搜索了一番,果然看到了隐没在人群中的康师傅,他面无表情地盯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跟在他身边的显然是明珠和高士奇他们,俱是便服打扮
不用说了,汤斌那二百两银子是康师傅的!千想万想,我万万没想到康师傅这时候会在这里出现!不知道他老人家在这里看了多久?这下好,回去说不定要倒霉加一级
“晨曦,晨曦!”王和均轻轻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我才从缭乱和恍惚中回过神来一看,周围聚集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赵思文和他的手下也已远走,站在面前的汤斌则眼含笑意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