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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清穿之旅(熙朝大公主) > 95 一场虚惊

95 一场虚惊

(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康师傅一掀帐帘,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帐门口!

让秦义在门口守门简直就跟安装了“稻草人”一样,没任何效果!下次再出来,一定带秦忠!

康师傅步入帐内,很自觉地“占领”了我的“主席”的位子。众人见礼后,他笑呵呵地问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来,继续,让我也听听。”

在座的加上我一共五个人,没有一个响应康师傅的号召的。多半低着头,有点如坐针毡的样子。也是,这几个人,除了我偶尔还能跟康师傅唠唠嗑,胤禛这小子见了康师傅还能说话不打磕巴,其他的几个胤褆,胤祉,永绶从来都是远远见了他老人家即遁的。

“没说什么,就明儿围猎的事。我让他们带着我,却没一个人答应的,真没义气。” 这么默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干­脆趁机控诉下这些个小鬼头的“忘恩负义”。

“你骑术不­精­,又拉不开弓,也要去围猎?”康师傅一副很小瞧人的样子。

“骑术不­精­,能跟上就行啦!不拉弓,在后头捡捡猎物总行吧?又不妨碍!”我可真不服气!今年跟去年可不一样啦呀,康师傅还这么小看人!

“刀枪无眼,你还是看看就算了。”康师傅的论调竟然跟那些小鬼一模一样。

“嗯!嗯!”胤褆,永绶,胤禛,胤祉听了康师傅的话,全都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赞同。真难得他们的“步调如此一致”!

“你们‘嗯’什么‘嗯’?!”我两手叉腰,刚准备要发飙,康师傅对那些小鬼头道,“好了,明儿要围猎,你们都早点回去歇着去吧。”

“儿臣告退!”

“侄儿告退!”

康师傅金口一开,胤褆,胤祉,胤禛,永绶立马抓紧时机开溜,好像ρi股后头都有老虎在追着似的。望着被风不断吹动着的帐帘,偶真有点无奈了。

“皇阿玛,您咋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呵呵,你这丫头!你跟着他们哪一组能让人放心啊?”康师傅笑着摇摇头,又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我,“你的信。”

“我的?”我将信将疑地接过来一瞧,信封上赫然写着——“大公主亲启”,是班第那一手漂亮的柳体。

“嗯,班第给你的,今儿下午跟他的奏折一起送来的。”康师傅晶亮的双眸饱含笑意。我面上一热,调开了目光,伸手欲撕封口,撕了一半又停了下来,想想,康师傅在一旁看着呢,还是待会儿再看的好。

“怎么不看呢?”康师傅的双眼紧盯着我手上的信,那样子好像他比我更好奇里头写了些什么。

“呵呵,一会儿再看吧。”我将信往旁边榻上的枕头底下一塞,回头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您今儿就是来当信差的呀?”

康师傅将目光从我的枕头底下调回来,调整了一下神态,道:“嗯?啊,是有件事得问问你。”

“ 哦?什么事?您问吧?”我拿起茶壶给康师傅添了点水。

康师傅喝了一口茶,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觉得乌尔衮怎么样?”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康师傅今儿是来添乱的呀?

“什么怎么样?您这话问的我咋不明白呢?”

“明白地说……就是你喜不喜欢乌尔衮?”康师傅终于把话挑明了。

虽然潜意识里已经料到是这个意思,但是真的听到康师傅如此明确地说出来,我还是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但随即立刻澄清道:“皇阿玛,您都说哪儿去了?我对他就像对永绶,胤褆,胤禛他们一样,可绝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您可千万别想歪了!”

“真的?”康师傅似乎不相信。

“真的,千真万确。”我信誓旦旦。

“我听说乌尔衮送了个扳指给你是怎么回事?”

我晕!没想到,康师傅的情报也有不确切的时候啊!

“您说的就是这个吧?”我从首饰盒里将那枚鹿角扳指拿出来,递到康师傅跟前。“这个扳指,是乌尔衮拜托我转送给蓉玥的,可不是送给我的!您可不知道,乌尔衮对蓉玥那可是‘痴心一片,日月可鉴’呐!可惜蓉玥不领情,我还得找机会这个扳指还给乌尔衮。”

康师傅接过扳指,瞧了瞧,又还给我,道:“你说的可都是实情?”

“这个还能有假?”我瞪大了眼,非常严肃地道。

“嗯,我知道了。”康师傅微微点头,顿了会儿,又道,“那你对班第怎么看?”

“哎呀,皇阿玛,您今儿怎么净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康师傅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是难以回答,­干­脆用一招撒娇,看看能不能混过去。

“怎么,你不喜欢班第?”

“不是。”

“那就是喜欢咯?”

“也不是。”

康师傅愣神儿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跺脚:“哎呀,别问了,我真不知道,不知道啦!” 这我可真不是敷衍康师傅,这个问题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想过,可是那答案真的很不明确。说动心吧?有一点,可是离“喜欢”两个字,好像还有点距离吧,要知道,在这里的“喜欢”就相当于“爱”。这事儿想起来是一团麻,怎么都揪不到那个头绪,烦哪!

“呵呵,”康师傅却莫名地笑了起来,道:“好好,知道了,不问。”

这奇怪的康师傅,他又知道什么了?

我一低头,刚好瞥见手腕上套的淑慧长公主给我的那个镯子,心想,这个烫手的镯子,还是让康师傅带回去还给人家的好,否则夜长梦多。

于是我把镯子褪下来,交到康师傅手上,道:“皇阿玛,听您说起来,这个镯子那么贵重,我觉得给我戴着很不合适,还是还给五姑婆吧。”

康师傅端详了一下镯子,又抬头望着我道:“你知道五姑婆为什么把这个镯子给你吗?”

我心中虽然模模糊糊有个答案,但是不能肯定,于是茫然地摇摇头。

康师傅微皱着眉,娓娓而言:“今儿宴后,你五姑婆跟我说,她很喜欢你,请求我将你指给乌尔衮。”

“啊!不行!” 这个可真是本年度第一“噩耗”啊。我急抓着康师傅的手臂,追问道,“您答应她了?”

康师傅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道:“乌尔衮是世子,将来他就是巴林蒙古的郡王,若是将你嫁了过去,以后就是王妃……”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王妃!”真是火烧眉毛了,我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不等康师傅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头。嫁人?还嫁到巴林蒙古?做梦都没梦到过!“您是不是看我看烦了,讨厌我了,这么急着要把我嫁出去!”我的鼻子一酸就坠下泪来。

“你这孩子,怎么就哭了?”康师傅竟还有心思笑,掏出帕子来,递给我,道,“逗你的,我怎么 ...

(舍得把你嫁到巴林去?快擦擦。”

“皇阿玛!这也能拿来开玩笑的!”我不禁怒火中烧,对着康师傅怒目而视。

康师傅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也不好立刻拒绝你五姑婆,要知道,你五姑婆可是老祖宗最疼爱的女儿,这件事,还等回了京城,让老祖宗出面说才成。”康师傅把镯子交还给我,道,“这个镯子你先保管好,等你见着老祖宗,把事情说清楚,让老祖宗还给五姑婆。”

我点点头,将镯子重新套上去。

真是一场虚惊,吓出一身冷汗。我端起茶盏,将里头的金莲花茶一饮而尽,降火!

康师傅啜饮了几口茶,放下茶盏,望了我一会儿,发了会儿呆,叹道:“一眨眼我的禧儿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我习惯­性­地挽住康师傅的胳膊,道:“皇阿玛,禧儿不嫁行不行,就这样一辈子陪着您,您要是闷了,我陪您说说话,您要是不开心,我给您讲讲笑话,唱唱歌儿,好不好?”

“傻孩子,礼记曰‘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俗语也有云‘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啊,终究还是要嫁人的!”康师傅说着竟有几分伤感。

“我不嫁!不要嫁啦!”我一着急,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傻孩子,怎么又哭了。”康师傅将我揽在怀里,轻拍拍我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禧儿不嫁,一辈子陪着皇阿玛,行了吧?” 听到康师傅这么说,我才破啼为笑,擦­干­了泪花。

康师傅又回去批那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了,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忽想起班第寄来的那封信还没看呢,便­干­脆起身,点了灯,将已撕开一半的封口完全撕开,从里头将信纸倒出来。

又是厚厚的四大张!真不知班第那小子,怎么每次都有那么多话说呢?

看看内容,首先是报平安,接下来询问我的身体如何,天气炎热,让我一定要多加注意云云,再来就是跟我说些他在那边的所见所闻,说他抽空跟赫哲人学会了做鱼皮衣,说是改天还要帮我做一套。再有就是临走时,我送给他的那首诗,他给写了下来,还让人装裱起来,挂在帐内时时观看,说是每次一看到这首诗,心内就充满了­干­劲儿!罗刹人一定会很快被赶出去的,让我安心等着捷报!

跟上回一样,这回信里头也夹了一片枫叶。这可真奇了啊,夏日里也能看到枫叶,难不成他特意收集起来写诗的?

那枫叶上照例录了一首诗:

关山千重渡,

天涯咫尺情,

人世千种毒,

相思最刻骨。

初读罢这首枫叶诗,我心头不禁漾起一丝喜悦,但随即想起今晚上康师傅说起的那档子事——嫁人,又立时蒙上一层­阴­影,心内顿时五味陈杂,纷乱的很……

98情思一缕

( 黑丝绒般的天幕上,一颗颗钻石般的星星忽明忽灭,清凉的晚风徐徐吹着,赶走了最后一丝暑气。这样的夜晚,可不正是酣眠的好时候嘛?可那两只小虎崽却活泼得很,沿着帐篷边儿兜圈圈,把伺候它们的小太监折腾得气喘吁吁的

这两只小虎崽原来是一只公,一只母,是两兄妹。我给它们分别取了名字。哥哥——体型相对较大那只叫“一只耳”,它的右耳后恰好有一片白­色­的毛发,跟耳朵似的,而左耳上却没有;妹妹叫“媒婆”,因为它的嘴巴旁边刚好有个黑点,很像黑痣。

它们现在已恢复了体力,对环境也熟悉了,见了人也不发抖了。我这些天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有一半儿的时间跟它们呆在一起,带它们和羊“­奶­妈”到草地上放放风,还给他们听听音乐,生活得太惬意了!

这两只小虎崽对音乐很有感觉,这让我感觉很神奇,只要我一拉二胡,不管他们那时候有多闹腾,当即就会停下来,然后慢悠悠地晃到我的身旁,伏下身子,安静地听我拉曲子,听得高兴了,可能还会“呀呀”地跟着叫上几嗓子,尤其是“媒婆”——看来不管是啥物种,女­性­对艺术天生比较有天分哈。

眼看两个小太监快筋疲力尽了,而两只小虎崽却越闹越欢,照着这趋势,通宵估计也没啥问题,我忙吩咐小穗道:“去把二胡拿来吧,不然“媒婆”和“一只耳”能折腾一宿!”

“遮!”小穗答应着跑回了营帐,不一会儿就取了二胡交到了我手上。

我拉起了那首《草原之夜》,不知为什么,只要我一拉这首曲子,“一只耳”和“媒婆”不仅能安静下来,而且过不了多久准能睡着——至此,一首旋律优美的情歌变成了超级无敌“催眠曲”。果不其然,“一只耳”和“媒婆”,趴在我脚边,脑袋渐渐地就耷拉下去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将它们移送到特地给它们准备的睡窝里。

我收了琴,也准备回营帐歇息去,走到帐帘门口,小穗一挑帘子,我钻出帐子,却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帐门外一动不动地站了个人!我本能地“啊”了一声,那人道:“大公主,是我乌尔衮,”

待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我定睛一瞧,果真是乌尔衮!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 乌尔衮满脸的歉意。

我拍了拍心口,笑道:“嗯,是有点儿,不过……没关系啦!”。想起这个愣小子刚受过“情伤”,我心里还是蛮同情他的,被吓一跳的事就原谅他了,更何况前几天他发挥失常也有我的原因。不过,这时候他怎么不在自己的帐子里,跑到这里来了呢?难不成是伤心过度,神思恍惚了?于是我问道:“你傻站在这里­干­嘛呢?也不进去!”

乌尔衮搔了搔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公主的琴拉的曲子太好听了,我一时入了迷,就忘了进去了。”

乌尔衮这句话听得我五脏六腑都觉得舒坦的不得了!

我呵呵笑了笑,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没什么事,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不知怎的,就走到大公主你的帐子附近了,就想­干­脆找你聊聊天吧。ww秦义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我一听,明白了,这小子是心里惦着被蓉玥拒绝的那件事,心里郁闷,却又找不到人倾诉,所以找我来了。看在这人如此专情的份上,我就当一回“心理医生”吧。

于是,我将乌尔衮领回了自己的帐内,给他上了­奶­茶,陪他唠唠嗑,谈谈心。

将小穗也遣出帐外后,我对乌尔衮道:“现在就只有我和你了,没有其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憋在心理会憋出病来的。”

“唉!”乌尔衮长叹了口气,紧皱着眉头,道,“大公主,你说二公主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我这几天总在想这个问题,可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结果来。”

乌尔衮所提的这个问题在我也想过,他想不出答案来,我却可以立刻提供:他不是蓉玥喜欢的型!这其实很简单,只要将蓉玥心中喜欢的对象——班第跟乌尔衮做一个比对,就可以得出来了。

是,没错,若论起家世、背景、爵位之类的,乌尔衮是巴林蒙古郡王的世子,班第只是个头等台吉而已,这上头,乌尔衮还占点优势;论起骑­射­功夫,乌尔衮和班第应该是不相上下;但要论起文才来,乌尔衮就落了下锋了,班第是满汉蒙三语皆通,还会写写诗啥的,乌尔衮嘛,虽然说从第一次见到他至今,他的汉语流利程度已经大有长进,用起成语来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谬误迭出,贻笑大方,但是要让他写首诗来瞧瞧的话,估计起码得再经过二三十年的着力培养才有希望的可能。还有一点就是,从外貌上看,不得不承认,班第那家伙是比乌尔衮长得俊秀些。乌尔衮的痴情一片虽然是“千古难得一见”,可惜蓉玥的心不在他身上,非但看不见了,反而还有可能招人厌弃。唉,可怜的乌尔衮呐!

当然,这一条条,一件件,我自然不能跟乌尔衮详述,这无异与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嘛!太残忍了。我想了想,转而问他:“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蓉玥呢?”

“这个……”乌尔衮的面上一红,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

“呵呵,你仔细想想看嘛!”我提示乌尔衮道。看这个在猎场上所向披靡的一流猎手面红耳赤的样子,还真是有趣得紧。“比如说,你现在一想起蓉玥,眼前所看见的是什么呢?”

“眼前所看见的?”乌尔衮睁大了眼,有些不知所以地道,“ 我看见了大公主你啊!”

我紧咬着下­唇­,硬是把到­唇­边的“我的妈呀”给吞了回去,暗地里足足长叹了大约有五分钟才恢复了应有的耐­性­和理智,跟乌尔衮解释道:“嗯,乌尔衮,我说的‘眼前所看见的’不是你现在眼前真看见的人或物,明白吗?”

乌尔衮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道:“不明白,大公主,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哪!我双手抚额,忽然觉得头好疼哦!难道是我的汉语水平下降了?交流失败竟到如此田地!

我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的金银花茶,深呼吸了一口气,总算又把勇气和耐­性­重新招了回来。

“这样吧,乌尔衮,你把眼睛闭上。”我终于想到了另一个比较直观,­操­作相对简便的方法。

“闭上眼睛?”乌尔衮这回总算听懂了,却又有些疑惑。我朝他肯定的点点头,他才把眼睛闭上了。

“好了,你现在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就只想蓉玥一个人……仔细地回想下你跟蓉玥在一起的时候,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听到些什么……”

乌尔衮确实是禀声敛气,照着我的指示在做,过了一会儿,就听他说道:“我看见了玥妹妹会说话的眼睛;看见她骑在马背上举起弓箭,­干­净利落地将一只银狐­射­倒在地;看见她高兴的时候,笑得像刚绽放的杜鹃花,那笑声爽朗又清脆;还看见她 ...

(不高兴的时候,嘟着嘴,大声地对我说……”乌尔衮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睁开了眼,神情也有些痛苦,估计是想到什么不太好的画面了。

“好啦,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蓉玥了。”我微笑地望着乌尔衮道,“在你的心里,蓉玥是不是这世间最聪明最美丽,骑­射­功夫最­精­湛的女孩儿?”

乌尔衮兴奋地点了点头,但立即又蔫了下去:“可她不喜欢我。”

“嗯……她有当着你的面说过‘她不喜欢你’吗?”

乌尔衮想了半天,答道:“这倒没有!”

我立马接口道: “那就是了,既然她没有当面拒绝过你,那就证明你还有机会啊!”

“真的吗?”乌尔衮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我很肯定地答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乌尔衮。“女孩子才最了解女孩子的心思,我可不骗你!”

乌尔衮凝望了我半天,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扳指问道:“那……为什么她把扳指退回来了呢?”

“这……也许是她心理还没做好准备吧。”汗……这个问题真问到点子上了,我答得都有些心虚。“还有啦,送礼物总是自己亲自当面送才显得心诚不是?这回你不是要送五姑婆回京城,你自己再送一次嘛!”

“那……她要是再退回来呢?”乌尔衮貌似非常担心。

“那你就再送!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坚持不懈地努力,总有一天蓉玥会知道你是真心诚意喜欢她!”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乌尔衮喃喃地跟着念了一遍,兴奋地道:“对对对!这个成语我刚刚学过!大公主,跟你说一通话,真是胜读……胜读……四年书,啊,对,四年书!”

“呵呵,甭管几年书了。”我好不容易忍住要爆笑的冲动,很认真地对乌尔衮道,“你可千万要坚持下去,我可等着有一天叫你声‘妹夫’呢!”

乌尔衮“呵呵”地憨笑着,道:“多谢大公主!”

“别客气!这下回去能睡着了吧?”

“嗯!”乌尔衮望了一眼帐帘,站起身来,道,“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大公主你也歇着吧。”

“好。要是下次再有想不明白的,再来找我!”我说着也起身送客。

乌尔衮走到帐门旁刚掀开帘子,又放了下来,转身对我道:“哦,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去年有一天晚上,我跟班第聊天的时候,也听到有人拉那首曲子,可不知道是谁拉得这么好听,难道就是大公主你?”

我点头道:“呵呵,是啊,是我拉的。”这首曲子在这里可绝对是独家的,没想到那时候乌尔衮也听到我拉琴了。

“改天碰到班第我可得告诉他,那时候他还说不知道是谁拉琴拉得这么好,有机会可得见见。没想到就是你啊!”

我笑了笑,忽也想起了一件事,就问道:“对了,你那天晚上有没有听到马头琴声?”

“听到了,那拉马头琴就是班第啊!”

“啊?真的?”我有点不敢相信,班第这家伙还全能了!

“自然是真的。”乌尔衮回忆道,“这家伙一听到那曲子就着了魔似的,说太好听了,也不跟我聊天了,听了一遍,就扛出把马头琴,合着那个琴声拉了几遍。别说,你们俩配合得还挺好!”

乌尔衮的这几句话就像是往我平静无波的心海内扔下了两块石子儿,立时晕开了无数的涟漪。

送走了乌尔衮,我又魔障了,马头琴声回荡在耳边,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班第的笑脸,一时间心头似乎有好多话要跟班第说,于是便摆开了纸墨,欲提笔给他回信一封,可是真要下笔,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下了笔之后,回头一瞧,又觉得似乎咋写都不合适,就这样写了揉,揉了写,垃圾制造了一堆,写到三更,还是白纸一张。

帮我磨墨的小穗关切地道:“主子,都三更天了,写不出来就明儿再写吧。”

我回过神来:唉,胸中有千言,下笔无一字!谁能知我此时情啊?此刻,我已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又思索了片刻,我终于提笔回了一首小诗:“千里锦书已收悉,闻报平安心欢喜,边塞寒苦多辛劳,望君珍重莫大意。”

写罢这首,我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能安然入睡了。

101去而复返

( “三公主?!”我不禁一愣,她不是才刚回咸福宫没多久,怎么又回来了?我将书反扣在书案上,出了书房,却没看到端静的人影,只看到秦忠立在阶下。ww

“三公主人呢?”我问道

“回主子,在宫门口侯着呢!” 秦忠躬身答道。

“怎么不让她进来啊?”外面已是一团漆黑,我直觉端静这个时候来,应该有什么事情。

秦忠抬头望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回主子,是三公主非要奴才进来禀报才……”

见过守规矩的人,却没见过守到这种程度的!等不及听秦忠说完,我拔腿就往宫门口赶。

瘦弱的端静带着她的贴身侍女绮筝,站在厚重的宫门旁,显得特楚楚可怜。见到我,唤了声“大姐”,便拿起帕子抹起了眼泪。

“三妹,怎么了?”我急切地问道。端静却已哽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的这种表现,真让我吃了一惊。临别回宫时还满面春风,这才隔了多久,怎就成了这副样子?

带着端静到了厅堂,她更是悲从中来,“警报声”一拉响就不可收拾了,像是要把心里多少年来积累的苦水,仇怨,全部都要释放出来似的。看那样子,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我便陪着她,任她哭了个痛快,随后让小穗给她拧了把热毛巾,擦了擦脸,待她平复了心绪才问:“三妹,快告诉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姐……”端静终于开了尊口唤了我一声,我正待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她却又噙着泪,望了我半天,动了动樱­唇­,又凝噎了。

我着急了,催促道:“说呀,快说!急死人了!”

“是二公主她……”端静的贴身侍女终于忍不住漏了个话头,却被端静喝止。

“果然是蓉玥,她怎么欺负你了?”我追问端静,心里开始懊悔没亲自送她回去。

“没有,没有。”端静摇头,一个劲儿地否认。

“没有?没有你哭什么呀?”

“我……我是因为……因为我本来就爱哭。”端静还是不肯吐露实情。

“绮筝,你说,你主子到底怎么回事?”既然端静嘴巴这么严,我只好转而逼问绮筝。端静朝绮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绮筝看了眼她主子,又看了看我,忽然“噗通”一声跪地,语带激切地对我道,“大公主,是二公主让人关了宫门,不让主子进去,主子受了委屈才哭的!”

“绮筝!”端静大喝一声,还要阻止。

“主子,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今儿您就是要打要罚,奴婢也要说!”绮筝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决然。ww

“什么?竟有这种事!”我一听,不禁怒火中烧。没想到,蓉玥欺负端静竟然欺负到这份上了,太过分了!“三阿哥和四阿哥不是送你们过去的吗?”

“三阿哥和四阿哥送到门口的时候,主子见时辰不早了,就让他们先走了!”绮筝说着眼圈都有些发红了。“主子让奴婢去叫门,可奴婢在外头拍了半天,却没一个过来应门的。奴婢报说是三公主回宫,还是无人理睬,后来当值的小包子从门缝里偷偷跟奴婢说,是二公主下的令不许开门,有违令的重责,还要发到辛者库去。”

“岂有此理!”我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茶盏“砰”地跳了起来,端静也惊地一颤。我起身,伸手去拉端静,“三妹,走,我送你回去!看谁敢给你吃闭门羹!”

“大姐,别去了,我没关系的。”端静缩了手,僵着身子,不愿动。

“什么没关系?你都有家归不得了,还没关系?要怎么样才叫有关系,啊?”听着端静的“懦夫”论调,我被气得“热血沸腾”,口气也控制不住地重了。今儿我算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端静的眼泪还真是多,快赶上林妹妹了,这会儿又抹上泪了,顿了半晌,才说:“大姐,我真的没关系,明儿再回去也一样。二姐她……只是一时生气,明儿就会没事的。”

“三妹!!”我真是感觉相当的无奈!人不能无争到这种地步吧?“蓉玥她生的哪门子气?你今儿到我这里玩触犯了哪条律法?她到底凭什么不让你进门?”

端静怔怔地望了我片刻,张了张口,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来,脸上的表情却在瞬间变换了无数次:哀伤,酸楚,凄凉,自怜……

“三妹,你若是一直这样忍让下去,蓉玥她只会变本加厉!”我缓和了口气,试图采取循循善诱的方式,说服端静鼓起勇气“反抗”蓉玥的“压迫”。“你看,先前我也是跟你想的一样,让着蓉玥的,是不是?”

端静想了想,点点头。

“可是,她怎么样呢?”我反问一句,顿了顿,又继续道,“她以为我让着她,是怕她,好欺负。后来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一惹我,我就狠狠地回击,所以你看,现在她一般也不敢找我麻烦。你也不能一味地隐忍,要让她知道,你让她,不是怕她,只是不屑与她计较罢了,明白吗?”

端静听了我的话,皱着眉,抿着嘴,思索了半晌,道:“大姐,你的话……有道理。可是,我额娘总是一再跟我说,千万不能跟二姐过不去,不然……不然……” “不然”下面没话了,但我已然明白,那后面应该是诸如“没有好下场,没有好果子吃”之类的话。

端静口中的额娘自然是贵人兆佳氏,她如此嘱咐端静也是有她的考虑。在宫里,兆佳氏是可有可无的一个角­色­,她的地位跟荣妃相比是天壤之别,她连自己都有可能保护不了,更遑论保护女儿了;端静比胤礽晚出生三天,却适逢皇后赫舍里逝世,杨起隆作乱和三藩之乱,打从她出生起,康师傅就几乎没怎么关注过她,直到现在也一样,因此,端静在宫里似乎也是可有可无的,要不是她偶尔会在家宴上出现,宫里几乎没人会想到还有一个三公主。这样的两个人,要在纷繁复杂的环境里生存下去,按照一般的逻辑,最好的方式就是隐忍,退让。所以,兆佳氏跟端静说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

可,这是在后宫,不是一般纷繁复杂的环境,在这个地方,仅仅凭着一个“忍”字是不够的!看看孝庄老太太就知道了,她老人家若是只有一个“忍”字诀,岂能笑傲到今天!适当地给“敌人”以打击,也是必要的自我保护手法,在后宫这个地方尤其重要!

“三妹,你额娘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今天这件事,肯定是蓉玥理亏。凡事总说不过一个‘理’字,就是闹到皇阿玛和老祖宗那里,没道理的也是蓉玥,你尽可以放心。”我知道端静在担心蓉玥背后的荣妃,因此我特别提到了康师傅。荣妃的地位是高,可凭她再高又能怎么样?她的命运说到底还不是掌握在康师傅的手中?

端静抿着嘴,思忖了片刻后,逐渐露出了坚定的目光,望着我道:“大姐,我听你的。现在我就回去!”说着就站起身来,要走。

“不着急!”我笑着拉 ...

(住她。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真是好不容易!不过我忽然想到了更妥帖的方法,因此不着急立刻去兴师问罪了。“你知道,蓉玥一般什么时辰睡觉吗?”

“一般……亥正时肯定睡了。”端静没怎么想,就给出了答案。“大姐,你问这个­干­嘛?”

我“嘿嘿”一笑,道:“咱们等三更的时候再过去!她让你吃‘闭门羹’,咱们就让她尝尝夜半三更被人打断‘黄粱美梦’的滋味,哈哈哈!”

端静惊讶地睁大了眼,显然我所说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唉,这个老实的丫头!

我强烈怀疑,传说中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说的就是她这样儿的吧?

时间总是悄悄地溜得飞快。我拉着端静在书房里背了会儿书,又聊了会儿天,不知不觉中,就听到自鸣钟“铛铛铛……”敲了十一下——这就是行动的号角啊!我让秦忠挑了两个身材相对壮实的小太监后,就牵着端静一起朝咸福宫进发!

我们出了晨曦阁,靠近近光右门,忽听前头的守门护军传来一声呼喝:“什么人!”

秦忠答道:“是大公主和三公主。”

待我们走近了宫门,就有护军提着灯笼往我和端静脸上一照,领头的护军参领看来认识我,立刻跪地行礼,“奴才例行公事,不得已冒犯了二位公主,还请二位公主恕罪。”

我也摆出了一副公事腔,道;“你忠于职守,何罪之有,起来吧。”待该护军参领起身后,我吩咐道,“我要送三公主回咸福宫,麻烦你开下门。”

护军参领躬身答道:“请二位公主稍候,奴才这就派人去拿钥匙。”

我微一点头,一名护军立刻一溜小跑往景运门的方向去了。

之所以每次胤禛他们要赶在宫门落锁前回自己的住处,是因为内廷的宫禁太严,过了时辰要过那一道道宫门,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每处宫门除了值夜的太监,还有人数不等的护军把守,像乾清门,隆宗门,启祥门,顺贞门、吉祥门、苍震门、景运门等这些紧要门户,看守的人数还起码在二三十人以上,宫门一旦落锁,统一交由景运门的司钥长保管。此外,凡是之后过宫门的,都要一一登记事由。因此,若不是有特别紧要的事,晚上我一般都不出门。

可今天,想想能让蓉玥这个“小霸王”三更半夜睡不着觉,这个麻烦还是很值得惹的,因此,我也就气定神闲地等着了。不一会儿,负责看管钥匙的司钥长就来了。从这儿到咸福宫,还得过其他三道宫门,司钥长跟来才是上策,否则,每到一处宫门,都得派人去取钥匙,他还不得烦死!

我们继续前行,过了大成右门,昌泰门,咸熙门,终于看到了咸福门!

我跟秦忠一递眼­色­,那两个特别挑出来的强壮小太监就到了宫门前,使了吃­奶­的劲儿,“砰砰砰”地敲起了宫门。

万籁俱寂的夜晚,这一阵猛敲,果然很震撼“鸟心”!栖息在附近御花园里的“神鸦”被惊起了几只,不仅“呼啦啦”地飞了起来,还“哇哇”地叫了几声。不过,今儿咸福宫里的人好像睡的比较沉,就这种分贝的敲门声,还等了约莫有七八分钟的样子,门里头才传来不­阴­不阳,极度不耐烦叫骂声:“找死啊!大半夜的,谁敲门?!”

哟,这蓉玥手底下的人,甭管是丫头还是太监,都这么横啊?很好,很好!

104兄弟阋墙

( “是……是……”春梅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复述, “四阿哥,三阿哥,大阿哥和太……太子打起来了!”

“什么?!”我和佟妃俱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秦忠在殿外侯着,让奴婢们赶紧请皇贵妃和大公主过去一趟!”小穗急急地补充道。ww

“啊?他们人在哪?”我把书一扔,下了炕坐,一边急急地穿鞋,一边询问,恨不得能立刻飞出去!事情大条了!这些家伙竟然敢跟胤礽动手?甭管有理没理,今儿这亏他们是吃定了!

“这……秦忠没来得及说……”小穗有点内疚地道。

佟妃的脸也瞬间变了颜­色­,在春梅的服侍下,急急地套鞋。

“佟额娘,我先去瞧瞧!”我心急如焚,等不急了,跟佟妃支应了一声,就想先走。可谁知才刚到卧室门口,就听身后春梅一声惊呼:“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我回头一瞧,佟妃面­色­惨白,右手扶额,跌坐在炕坐上!

“佟额娘,您怎么了?”我急忙奔回去搀住佟妃,吩咐小穗,“快去请太医!”

“别去!!我没事……老毛病……一会儿就好!”佟妃强撑着,抓着我的手,道,“禧儿,你赶快去制止他们,可千万别闹出乱子,我一会儿就来!”

“那您怎么办!”这会儿用“心急如焚”来形容我心里的着急程度都嫌太浅!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心里惦记着打群架的那帮人,可又不能放着病恹恹的佟妃不管啊!

“我真没事!!你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佟妃说着一个劲地把我往外推!

佟妃说的也正是我担心的,十万火急啊!我只好吩咐春梅照顾好佟妃,先行一步出了寝殿。

“哎哟,主子,您可出来了!可了不得啦!”候在殿外不停地走来走去的秦忠,一见我,急急地迎上来,那口气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似的。

“人在哪?怎么回事?说!”我嘴上吩咐着,脚步却未停。

“回主子,在日­精­门附近!”秦忠也紧赶着答道。

“日­精­门”!我这个答案犹如在我心里投了个重磅炸弹!那帮家伙,打架也不看看地方,日­精­门里可就是康师傅的乾清宫啊!要是惊动了他老人家,这些个家伙谁能“幸免于难”?

“捡紧要的说,快!”我飞步出了承乾宫,往乾清宫的方向奔去。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赶在康师傅到之前制止他们。

秦忠“遮”了一声,在我身旁快步跟着,将前因后果跟我说了一遍,我这才知道,却原来这事儿还跟我有关!

今儿下午,端静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吩咐了秦忠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将“一只耳”和“媒婆”送回到晨曦阁去,原本也是挺顺利的,结果刚迈过近光左门的时候,却迎面碰上了带着小哈巴狗的蓉玥,本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就是了,那只哈巴狗却好端端地跑到“一只耳”和“媒婆”面前狂吠起来,两只小虎崽开始没怎么理它,只是“哈哈”地威胁了几声,可谁知那哈巴狗却越吠越起劲,结果,“一只耳”一个爪子撩过去在哈巴狗洁白的毛发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记”!哈巴狗受了刺激,竟也不甘示弱,扑上去就咬“一只耳”,于是,一只狗和两只小虎撕打起来,没多久,哈巴狗就被“一只耳”和“媒婆”咬断了脖子,一命呜呼了。蓉玥派人到毓庆宫找了胤礽来,还撺掇着胤礽枪杀两只小虎,恰在胤礽举枪欲­射­之时,胤褆、胤禛,胤祉刚好下了骑­射­课,结伴来看小老虎,胤禛一见那情形,立刻飞身扑过去,要夺胤礽的鸟枪,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了,胤褆和胤祉原本是上去劝架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最终是四个人打得不可开交!四个阿哥­干­架,附近宫门的护军不敢上去拉,太监们又拉不开,秦忠一看情形不对,就赶忙到承乾宫报信了。

快靠近近光左门的时候,我就听见端静扯着小尖细嗓子在焦急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迈过近光左门的门槛,我果然看见胤禛,胤褆正和胤礽扭打在一起,胤祉则像是在拉架,可惜看上去不但不成功,反而还捡了不少的“便宜”——脸上也有些淤青。蓉玥则抱着她那条死狗,在一旁冷眼瞧着热闹。

“大姐,你快劝劝他们别打了!”端静一看见我,忙拉着我的手急切地道。

我深呼吸了一下,运了运丹田气,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住手!”

几个打架的人愣了一下,停下了动作。胤禛指着胤礽,红着眼,回头对我道:“皇姐,他打伤了‘一只耳’!”

我回头一瞧,果然看见“一只耳”的一条腿上包了一条丝帕,那条帕子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媒婆”则蹲在“一只耳”的旁边,“呀呀”地叫着。

“恶虎伤人!当然要打!?”胤礽擦着嘴边的渗出的血丝,盯着胤禛恶狠狠地道。

“你胡说!一只耳’不是恶虎!它根本就不会伤人!肯定是你们先招惹它的!”胤禛跳着脚朝胤礽吼着,声音中掩藏着巨大的愤怒。若不是我让两个小太监拉住他,他肯定又要扑过去了。

“我胡说?蓉玥的小白不就是被它们咬死的?”胤礽不甘示弱地回敬,“养虎为患,今天它们咬死小白,保不齐明儿就会咬我!”胤礽说着竟然又拿起了鸟枪瞄准了我的两只小老虎!

“你敢!!”我和胤禛异口同声地厉声制止!

胤礽转头不屑地望了我一眼,又继续举枪瞄准!我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去夺他的鸟枪。争夺中,胤扔用胳膊肘使劲儿一推,我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皇姐!”胤禛甩掉了两个小太监的钳制,跑过来扶我。

“大姐,你没事吧?”端静和胤褆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没事。”我咬着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冷地盯了一眼胤礽。

胤礽的目光与我的目光一触到,就避开了,似乎也有些心虚!

“你敢打我皇姐!!我跟你拼了!!”胤禛狠瞪着胤礽,嘶吼了一声,像猛虎下山一样,直扑胤礽而去!胤礽大约没料到胤禛会猛扑向他,再加上大概也有些心虚,竟然就被胤礽一头撞了个仰八叉,鸟枪也被甩在了一边。胤禛趁机坐到了胤礽的身上,揪着胤礽的衣领,抡起拳头就挥了过去,一边打着,还一边咬牙切齿地道:“让你打我皇姐!让你打我皇姐!!”

“胤禛!快住手!”我大声地喊着,试图制止。虽然胤禛打胤礽让我觉得很解气,但是胤禛往胤礽的脸上招呼,却很容易留下罪证,想那时,我跟蓉玥­干­架时,就吃了这个亏啊!

胤禛像着了魔一样,就是不撒手!可是他的身形毕竟敌不过胤礽,很快胤礽就反攻了!

“皇姐,我去把他们拉开!”胤褆说着话,就向胤禛和胤礽冲了过去!可他这哪是拉架,根本就是在帮胤禛打架!不仅如此,还越打越起劲。我心下明白,这俩平日里对胤礽就不满,这 ...

(回可算是找到泄愤的机会了!

我劝架算是彻底失败了,不但没劝成,反而成了打架的导火索,说实在的有负佟妃所托!可我也实在也没办法,镇不住了呀!

佟妃怎么还不来?可别是出什么事了吧?我回头向近光左门外望去,终于看到佟妃在惠妃和春梅的搀扶下,惨白着脸,朝这边赶来!

“胤禛,胤褆,你们快住手,佟额娘和惠……” 我回头朝那俩还在聚­精­会神打架的家伙喊话,可是话还没喊完,赫然见到康师傅脸­色­铁青地出现在“日­精­门”前!

“叩见皇阿玛!”

“叩见皇上!”

随着呼喊声,人群哗啦啦地跪了下去。那三个打架的家伙听到响动,才撒了手,互相很不服气地瞪了一眼,跪地给康师傅请安。

“打,继续打啊,停了­干­什么?让朕看看,你们的拳脚功夫到底有多厉害!”康师傅的“爱克死”光在胤褆,胤禛,和胤礽身上扫描来扫描去,口气冷得快结冰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一声不敢吭,就连“媒婆”的“呀呀”声似乎也低了许多。

“‘入则孝,出则弟’,‘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背起来都是头头是道,一转眼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胤褆,胤禛!你们俩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康师傅忽然一个“震天狮子吼”,连我那“久经考验”的小心脏都被吓得颤了一颤。

“皇阿玛,孔圣人说过‘人而不仁,如礼何’,‘见义不为,元勇也’,太子不仁,儿臣若见义不为,那才是……!” 胤禛一脸正义,引经据典地跟康师傅针锋相对,字字清脆,撞击着我的耳膜,也敲击着我的心脏。

“胤禛!”我忍不住截断他的话,朝他皱了皱眉,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这孩子,今儿真是生气了,以至于连理智都丧失了。在康师傅盛怒的情况下,竟还敢如此答话。眼看着康师傅的脸­色­越来越­阴­婺,我只能冒险,抢在康师傅发作前拦住他后头的话,权当是缓冲,但愿能让后面疾风暴雨的级别能降低一些。“皇阿玛,胤禛他年幼无知……胡言乱语,您可千万别生他的气!”

康师傅沉默不语,只是盯着胤禛,那眼眸里的火苗已然在蹿动了!我忙转头敦促胤禛,“胤禛,快跟皇阿玛认个错,快啊!”

“我没错!我也没有胡言乱语!”天呀!胤禛今儿是吃了炸药了,脾气也大得很,竟然梗着脖子道,“皇姐,刚才所有人都看见了,是胤礽先动手打了你……”

“来人——”康师傅厉声喊道,终于忍不住要发飙了。

“臣妾叩见皇上!” 佟妃和惠妃总算赶到了现场,她们俩的行礼下跪,暂缓了康师傅的暴风骤雨。

“你们来的正好,看看你们给朕养的好儿子!”康师傅的怒火顺势蔓延到了二妃身上,竟然就让她们跪着,也没叫“平身”。

“是臣妾失职,未能管束好四阿哥,请皇上责罚臣妾!”佟妃心疼地望了一眼鼻青脸肿的胤禛,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的身上。

“胤褆顽劣,打架斗殴,都是臣妾管教不严,也请皇上责罚臣妾吧!”惠妃紧接着佟妃的话,也试图将胤褆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慈母多败儿!他们俩既有胆子犯事,就有胆子承当!” 康师傅又继续将目标瞄准了胤禛和胤褆,“来人!四阿哥不臣不弟,以下犯上,笞二十!大阿哥身为长兄,不去劝架反而参与斗殴,实属可恶,笞三十!太子胤礽行为毛躁,有失为君之道,着遣回毓庆宫禁足反省一个月!”

康师傅的判决刚结束,就听惠妃带着哭腔急喊 :“皇贵妃!皇贵妃,您怎么了!”

我转头一瞧,佟妃倒在惠妃的怀里,双眼紧闭,已是人事不醒!

“佟额娘!”我三两步蹿到了佟妃的身边,紧握着她的手。佟妃的双手居然冷的似乎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般!看来是真病的不轻!我忧心如焚,不禁大喊一声:“快叫太医!”

107沉冤待雪

( 上回咸福宫事件发生时,康师傅他老人家恰好去巡视京畿,过了两天才回来,所以并不知道详情,最多只知道有太监玩忽职守,被处置罢了。第二天,我去佟妃那儿的时候,竟然“巧遇”荣妃,她破天荒头一次主动跟我示好,并表示以后会好好管束蓉玥,求我不要将这件事的内情告诉康师傅,佟妃当着我的面斥责了一顿荣妃,我当时也并未当场答应。荣妃离开后,佟妃虽没有直接表达让我“息事宁人”的意思,但我知道,站在她的角度,她还是希望后宫能够维持表面的和谐,最好不要掀起轩然大波。碍于佟妃的情面,也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我也就默许了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做法。

好嘛,从这次的事情看来,我跟佟妃都做了那个“救蛇的农夫”了,好心没好报啊!丫的,现在,康师傅因心疼而对我百依百顺,我若不趁机报这一箭之仇,更待何时?

我仰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康师傅拿过我手里的帕子,替我擦了擦泪,道:“好啦,别哭啦,我的禧儿还是笑的时候最好看。来,笑一个给皇阿玛瞧瞧!”

我这心里头正憋屈得慌,哪笑得出来啊,一听他这话,泪水又迅速涌了上来。我夺过康师傅手里的帕子,低头又抹起了眼泪。

康师傅俯下身子,望着我问道:“这是怎么了?啊?今儿怎么哭个不停啊?”。

“皇阿玛,禧儿觉得心里难……难受极了!”我一边儿抽泣,一边答道。

“怎么?还是因为两只小老虎?”

“也……也不全是。”我擦了擦泪,望着康师傅,道,“还……还因为胤禛,胤褆他们这回被……被罚,其实追根究……究底,都是因为我。”

“你这孩子,他们打架被罚,跟你有什么关系?”康师傅摇头笑道,那眼神的意思是“我想多了!”

我摇摇头,抽噎着道:“有……有关系!”

“呵呵,我知道,后来是因为胤礽推了你一把,胤禛气不过,才又打了起来。”康师傅坐回到位子上,笑了笑道,“胤礽是做的不对,后来我不是把他骂了一顿,让他跟你道歉了吗?怎么,还生气?”

“不是啦!我不是因为这个……”我边擦泪边道。

“那又是为什么?”康师傅不解地望着我。

我顿了顿,调整了下呼吸,道:“皇阿玛,您也知道这回他们打架,最初是因为蓉玥放出了小白跟我的两只小老虎过不去引起的。我知道,她这么做是怪我多管闲事,Сhā手咸福宫那件事,才要拿我的两只小老虎出气的!”

“咸福宫?你是说那几个奴才擅离职守,将端静晾在门外的事?”

“嗯嗯!”我连连点头。ww

“你做的很对,蓉玥她又为什么怪你?”

“其实……其实……”我故意避开了下康师傅的眼神,还将话说得吞吞吐吐的。

“其实?其实怎么样?”康师傅的胃口很成功地被我吊了起来。

“其实是……”我刚开了个话头又打住,抬眼看了看康师傅的脸­色­,犹豫地道,“……我怕说了惹您生气。”

“你这丫头,少跟朕打马虎眼,快说!”康师傅此刻脸上虽还带有笑容,但是我相信,以他的敏感,应该已经觉察到一些异样了。

我“哦”了一声,期期艾艾地道:“其实……其实咸福宫的太监们把端静关在门外的事是这样的……您也知道,因为我额娘的关系,蓉玥向来看我不顺眼,所以她也不高兴别人来找我玩儿。那天端静就是来我这儿看了小老虎,犯了她的大忌,所以她就吩咐那些奴才,早早关了宫门,不让端静进去,端静没办法,哭着来找我。我实在气不过,才带着端静去闯宫。蓉玥自知理亏,不得已之下,才责打了当值太监小包子,并把她最器重的首领太监苟三笑发到了辛者库!”

“有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康师傅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我本来想说的啊!”我抬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又黯然道,“可是,第二天,荣额娘特地来找我,她说蓉玥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而且她以后会好好管束蓉玥的,让我这回就不要告诉皇阿玛您了。我想,荣额娘都亲自来找我了,再加上我又想起您平常总跟我们说的‘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所以……我就没告诉您。”

“可恶!”康师傅满脸怒容低咒了一声,猛地起身,倒背着手,快步在案前来来回回踱了几遍,朝门外高喊一声:“梁九功!”

“奴才才!”梁九功如鬼魅一般“倏”地飘了进来。

“传二公主即刻来南书房。” 康师傅怒气冲冲地吩咐道。

梁九功“遮”了一声,刚想退出,康师傅又出了个新指示:“等等,先去咸福宫把那个小包子,还有辛者库的那个叫苟……”

“苟三笑”我及时提醒道。

“对,苟三笑,去把这两个狗奴才押到这儿来!”康师傅满脸­阴­婺地命令道。

梁九功领命而去,南书房内,低气压再次降临,不过这回我心内倒是有点小雀跃,沉冤终于要得以昭雪!不过,咱也不能高兴地太早,得继续保持委屈的形象,这样才能确保最终的胜利。

于是,我很自觉地问了声康师傅:“皇阿玛,既然一会儿蓉玥要来,我是不是先回宫去?”

康师傅道:“不,禧儿,你就在这儿看着,皇阿玛今儿一定还你个公道!”

不多时,小包子和苟三笑就在侍卫的押解下,到了南书房。

按说在辛者库劳作会比较辛苦,常人在那里用不了几天,不说形如枯槁吧,至少也会消瘦憔悴,可苟三笑这小子,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似乎比我刚见到他的时候,更胖了些,脸­色­好像更红润了!这可真是邪门儿了啊!难道,辛者库到他那儿就成疗养院了?

“奴才叩见皇上,大公主!皇上万岁万万岁,大公主千岁千千岁!”苟三笑和小包子两人磕头行礼。

这个滑如泥鳅的苟三笑,胆子也是够大。进到这种禁地,敢用眼睛到处瞄的人少之又少,他就是其中之一。他进书房的时候,竟还瞄了我一眼,我冷冷地盯着他,他的目光“霍”地一跳才垂了眼帘。

“从此刻起,朕所问的每一句,你们都要如实回答,若有半句不实,立毙杖下!听清楚了吗?”康师傅的口气犹如隆冬的凛冽寒风,刮得室内的温度直线下降。

“奴……奴才听清楚了。”苟三笑和小包子都结结巴巴地答道,看来是被康师傅的严峻口气给震住了。想起那天夜里,苟三笑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我不禁又感叹,康师傅就是康师傅啊!

“好,那天你们把三公主关在宫门之外,是不是奉的二公主之命?” 康师傅竟然直截了当,直奔主题,口气甚是严厉!

“是!”

“不是!”

老实的小包子和“滑泥鳅”苟三笑同时给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答案。他们 ...

(自己说完,显然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二人皆抖如筛糠,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朕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想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若执意要找死路,那朕也可以成全!” 康师傅脸­色­难看至极,口气已经极度不善了。他冷冷地盯了一眼伏在地上的二人,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朕再问一次,‘是’,还是‘不是’?”

“是……是!”小包子哆哆嗦嗦,维持着原有答案。

“是……”苟三笑看来也是抵不住强大的心理压力,终于松口招了实情,整个人已无方才进来时的神采了。

听了这俩人确切的回答,康师傅的脸上骤然间像罩了一层严霜,眸光也越发地清冷。

梁九功这时进来报说:“启禀皇上,二公主在书房外侯见。”

“让她进来。”康师傅的口气已不带丝毫的温度。

蓉玥进来了,本来还是笑容满面的她,一看到伏在地上蔫蔫的苟三笑和看上去有些受惊过度的小包子,愣了一愣,随即脸­色­微变。看到她这种反应,我立刻明白,梁九功肯定是在慈宁宫找到她的,而非在咸福宫。

自我跟孝庄老太太讲清楚以后不久,暂住慈宁宫偏殿的淑慧长公主就三天两头,不时找蓉玥去她那里玩儿,看来孝庄已经说服淑慧转移目标了。我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就碰到过几回,见到乌尔衮的时候,貌似也不像先前那么郁闷了,看来这一阵子的着力培养对乌尔衮和蓉玥之间的感情增进还是很有帮助的。

蓉玥转头看到我又吃了一惊。我倒是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我光着脚追小老虎的光荣事迹,应该早就在宫里传遍了,如此有违礼教的行为,按道理,至少应该是被康师傅骂得狗血淋头才是,而我现在却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南书房喝茶,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蓉玥瞪了我一眼,才给康师傅请安:“蓉玥叩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怎么,没看到你皇姐?”康师傅冷冷地提醒道。

我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康师傅打断了我的话,对蓉玥命令道:“长幼有序!还不快去见过你皇姐!”

“见过……皇姐。”蓉玥这才起身,很不情愿地给我行了个蹲礼。

“二妹免礼!”我伸手虚扶了一把,暗道:蓉玥啊蓉玥,这回你也尝尝憋屈的滋味。

蓉玥抬眼朝我投来一道怨恨的目光后,立刻站起,对这康师傅道:“皇阿玛,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若是没事,儿臣就先告退了,淑慧长公主还等着我呢。”

康师傅冷冷地注视了一会儿蓉玥,淡淡地道:“你跪下。”

蓉玥显然不情愿,抗议道:“皇阿玛?!”

“你给朕跪下!”康师傅加重了语气,蓉玥这才不甘不愿地又跪了。

“朕有事问你,你要据实回答。”康师傅直直地望着蓉玥的道。

蓉玥低着头答道:“是。”

康师傅顿了一顿,问道:“那天把你三妹端静关在门外,是不是你下的令?”

“不是!”蓉玥大概是撒谎成­性­了,没有一刻犹豫就脱口而出。

110初逢项王庙

( ­鸡­刚鸣了头遍,我便坐上了康师傅的御撵,由郯县出发去宿迁,康师傅根本没有与我们同行,在这之前,就已经带着几个侍卫,骑马往宿迁的方向去了,这会儿恐怕已经上了河堤了。ww太绝了,这次他连高士奇和明珠他们都没通知,这些人还以为康师傅就在御撵里,却不知道坐着的是我,而我的轿撵是空着的,反正我是经常流窜着坐的,空着也比较正常。

宿迁,这个名字在京城常常听到,是因为这个地方屡遭水灾,好奇之下,我也抽空翻了翻书,做了点调查。原本这个地方也算得上是鱼米之乡,境内有洪泽湖和骆马湖,水资源很丰富,但此地也正好是黄淮交汇的地方。黄河夺淮河入海,带来大量泥沙,汛期一到,黄河水倒灌,淮河一暴涨,洪泽湖和骆马湖沿岸就成一片泽国。这个地方,从前明洪武二十五年起,就一直是治河的重点区域,可一直是屡治屡决。难怪康师傅会比较重视。

我伸手掀开了窗帘往外瞧了瞧,已是日上三竿时,不远处红墙金瓦的宫殿群已在视线范围内,而在宫殿前,已经有一堆带着顶戴,穿着朝服的官员正引颈翘望,盼着康师傅的到来。看到此景,我放下了窗帘,心中暗笑:一会儿,他们知道康师傅并不在御撵里,会有什么表情。

很快,御撵就停了下来,外面一堆人开始磕头请安,从他们所报的名号上,我知道总河靳辅,总漕邵甘都在其中。

我故意迟延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的请安声重复到第三遍,才掀开帘子出了撵。我一看,那帮朝廷的一二品大员们都低着头,恭敬地等着康师傅那的那句“平身”呢。

我忍住笑,轻咳了一声,那帮大员们大概是觉得有些奇怪,这才抬头瞄了一眼,结果这一瞄,一个个都张着嘴,傻了眼。这些外官从来没见过我,自然不认识我,然后一个个都拿好奇的眼光打量完我之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我身后的御撵,期待着康师傅身影的出现。

“这是大公主。”还是梁九功提醒了一下,这些人才醒悟过来,重又给我请了一遍安。

我笑道:“各位都起来吧,你们呐都不用等了,皇阿玛,不在里头,今儿你们是见不到了,明儿再来吧。”

貌似我说的好像他们还都不太相信,只见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我左侧,一个个又磕着头齐呼:“参见恭亲王!”

原来是恭常宁来了。他摆了摆王爷的架子,“嗯”了一声,让这些人起来后,对着他们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皇上确实不在,明儿你们再来觐见。”说完,他回头朝我灿然一笑,我也朝他咧了咧嘴,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领着跟上来的定嫔和诺敏等一­干­人,进了行宫,留下身后一堆等了大半天的臣子,目瞪口呆。

康师傅的高明之处就在这儿,保密工作做得密不透风,明珠,高士奇那帮人若早得了信儿,估计早就给靳辅,邵甘等人通风报信了,他们一旦有了准备,视察也就失去了意义。这会儿,我不用看也知道,他们一准儿在那儿跳脚,不过,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应该也不难推测出康师傅的去向,不过,现在他们去,估计康师傅该看的看了,可能不该看的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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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拆了拆了,换了换了!”象征­性­地用了点早膳,我立马吩咐丫头们帮我把身上的行头全都拆了,换上男装。ww我心里急的不得了,难得康师傅松了一回口,可得抓紧机会,赶紧出去逛逛。

小穗和一帮丫头们七手八脚地服侍我梳好了头,换好了装,我照了照镜子,有点洋洋自得——简直就是一翩翩浊世佳公子,这一出去可别有什么小姐看走了眼,瞄上我,惹上啥“桃花债”呀,哈哈!

正自我欣赏中,忽听门口一阵“叩见王爷”,我一回头,却原来常宁逛到了门口。我让小穗也赶快去换衣服,又遣走了那些丫头,挽住常宁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叫了声“阿玛!”

常宁答应了一声,那煦如春风的笑从他的心坎里吹到了脸上,直吹到了眼里。他端详了我一阵,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道:“嗯,一阵子没见,咱们禧儿是越发地俊俏了!”

“唉呀,阿玛,又刮鼻子,会塌的!”我边皱眉抱怨,边揪着鼻梁,做下心理安慰。

“嗯?塌了?我怎么看着越来越挺呢?”常宁说着,又作势要来刮我的鼻子,我忙护着鼻子,往后跳开两步。常宁看着我又“哈哈”大笑起来。唉,他跟康师傅真是哥俩,没事儿瞎笑个什么劲儿啊!

“好啦,不逗你了!也不刮你的小挺鼻子了。”常宁终于结束了开怀大笑,跟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进点儿。我确定我的鼻子不会再遭受“荼毒”后,笑着张开双臂,给了常宁一个大大的拥抱,道,“阿玛,这回你能来真好!”

“嗯,还能惦着我,知足,知足咯。”听常宁的口气,貌似还有点吃醋的味道。

“我可时常惦着您的!还有福晋,还有­精­格福晋!”我放开了常宁,坐在他身侧望着他,有些沮丧的道,“可惜我都不能常常出去看你们!福晋他们都好吗?还有,永绶这回怎么不来呢?”

常宁道:“都还好,永绶本来也想跟来的,可是他额娘一入冬就生病,我这回要扈从,满都护,海善又都还小,府里头没个人也不成,永绶留下也有个照应。”

“福晋又病啦?严重吗?等回了京城我一定得找机会瞧瞧去。”

常宁道:“她要是知道你要去,一准儿高兴。”

“王爷,大公主!”一身小厮打扮的小穗和塞图一起出现在殿门口。我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全都准备停当了,就等着我下指令出发啦。

我回头看了一眼常宁,常宁跟我笑了笑道:“去吧。”

“嗯!”我难掩兴奋的心情,拔腿就要走,想了想,又返身回来抱了下常宁,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玛,等我回来再陪您好好聊聊。”

“好。”常宁欣慰地轻拍了拍我的背,又嘱咐道,“出去可要小心些,人生地不熟的,可别惹什么麻烦回来,知道吗?”这口气跟康师傅一模一样,难不成在这哥俩的心里,我就是个“惹祸­精­”?

“知道啦,王爷!”我朝常宁一蹲身,行了个礼,回头朝小穗和塞图一点头,道,“走,出发!”

“塞图,你们几个可要保护好大公主!”跟在我身后的常宁,又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塞图。

塞图躬身拱手道:“王爷放心,奴才定不辱使命。”

我不耐烦地跺着脚催促道:“行了行了,走啦,再不走,太阳都要下山了!”

真是,一到我要单独出门,不管是康师傅还是常宁总是啰嗦个没完,他们自己不觉得烦吗?

我骑着火驹,塞图带着小穗,朝东南方一路疾驰了约摸有二十里,终于到了宿迁城,第一站就直奔“项王庙”。

宿迁是坐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史上与刘邦争霸,最后自刎于乌江的楚霸王项羽的故乡就在这里,当然,还 ...

(有那个可怜的虞姬。

项王庙不大,但香火还是挺旺盛的,前来拜谒的人络绎不绝。进了山门,就能看到五间正殿,中间的那个穿着冕袍的威武塑像就是项羽无疑了,乌骓马就在他身侧,虞姬的塑像在他的右侧墙边,正回头与他俩俩相望。

看着眼前这个栩栩如生的项羽,我似乎听到了千年以前的金戈铁马,垓下楚歌,也看到了虞姬决然舞剑,霸王惜别泪流。

刘邦以他的计谋得到了天下,可是,我总是觉得他不如项羽幸福。项羽失却了天下,却还有虞姬,千年后,还有人如此崇敬他,为他的气节所折服。 而刘邦呢?后宫女人虽多,可若是他落到了项羽这个地步,会有人愿意为了他交付出生命吗?而每当人们提起刘邦,总会说一句“当年他就是个小混混”。

“缅想咸阳事可嗟,楚歌哀怨思无涯。八千子弟归何处,万里鸿沟入汉家。魂断……魂断……”这首是唐朝诗僧释灵一当年游览项王庙后写的一首诗,我查书的时候偶然翻到的,当时还特意默背了几遍,这会儿刚感慨了一下,想显摆显摆,却没想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竟忘了后面的几句,衰!

“魂断阵前争日月,血流垓下定龙蛇。拔山历尽乌江水,千古悠悠空浪花。”忽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从容地接下了我没背出来的那几句。

我循声一望,发现虞姬像前负手立着一个儒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也转过身来,于是,我便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儒生。只见他眼若流星,面容清癯,身穿一件银灰­色­的锦缎夹长袍,袍沿暗绣着结白的玉兰,一阵风从殿外吹来,掀起了袍角,倒是给他增了几分俊逸,几分出尘。这一幕,激得我脑海里跳将出来八个字——“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呵,方才兄台所吟,恰是在下最喜欢的诗僧释灵一所作,一时忘情便吟了出来,孟浪了,还请兄台见谅。”这个儒生说着给我作了一揖,以示歉意。

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儒生啊,开口闭口“兄台”,真是雅到极致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太俗了,于是笑着一拱手道:“哪里哪里,兄台恰恰解了在下的一时之困,此等雪中送炭之举,本该多谢你才是,怎说见谅呢?”

那儒生“呵呵”一笑,道:“听兄台方才所吟,便知是个­性­情中人。在下姓王,名和均,小字一鸣,不知兄台如称呼?”

我笑答:“哦,在下姓罗,名晨曦,你就叫我晨曦吧。”

“晨曦!”那自称王和均的重复了一下我的名字,随即就点出了我这两个字的含义,赞道: “初升旭日之光,好意境,好名字!”

“多谢多谢”我也尝试着解释了下他那名字的含义,“你的名——祥和均衡,你的字,该是‘一鸣惊人’之意,含义不可谓不隽永,也是好名字啊!”

“晨曦兄谬赞!”王和均笑道,“听口音,晨曦兄应该是京城人士,不知为何到此地?”

“哦,我是跟随家父去南方做点小生意路过此地,一鸣兄的口音似是江南人士,却为何到此?”我也及时地反问,调查他的“户口”。

“我是闲云野鹤一只,本籍浙江钱塘,此次是回乡,恰巧得知故友正在此地公­干­,便约了在此地见面。”王和均正说着,忽然从外头进来一个书童打扮的人,对他道,“少爷,时辰不早了,说不定陈少爷已经在等着了。”

“知道了。你去外头等着,我一会儿就来。”王和均吩咐完书童,又回头对我道,“我与晨曦兄一见如故,若能与你好好地谈一谈古,论一论今,必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看来此次不能如愿了。”王和均这么说着,看上去也还真有些失落感。

我安慰道:“一鸣兄,人生何处不相逢,倘若有缘,他日你我必然能够相见,到时再谈也是一样的。”

这个王和均,样貌俊秀,气质儒雅,与“帅哥”二字绝对相称,就是把班第拉出来,从外貌上来说,也还逊他那么一点儿。可是,这个人说话也太书生气了,跟他“谈古论今”,开口“兄台”,闭口“在下”,烦得要死。虽说他要走,我就少了看了两眼“帅哥”,但是能少说两句便扭的“兄台”,我还是乐意的。

“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若是晨曦兄有机会来浙江钱塘,一定要来找我,也好让在下一尽地主之宜,了却今日之憾。”王和均说的很是诚挚,仿佛我真是他相识了多少年的老朋友一般。

“一定一定!”我笑答道,心中却想:八成是见不到了,即使去了钱塘,谁知道你住哪儿啊。反正是萍水相逢,不见也罢。

王和均又跟我作了一揖,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殿门。我含笑,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门外。别说,这个人的背影还是很好看的,身姿挺拔,步履轩昂,要是别那么书生气十足,就完美了……

“主子,主子!”小穗忽然伸手在我肩上轻拍了一下。

我回头,嗔道:“­干­嘛?”

小穗看了看山门外,又看了看我道:“这个什么王少爷,好像读书读多了,傻不拉几的,一点儿都比不上班第台吉!”

“说什么呢,扯上班第­干­嘛?真是!”我轻斥着小穗,心里却似乎有那么点点心虚。

“奴婢是看主子你刚才看那人的样子,有点儿魂不守舍的,还以为……”小穗低着头,表情有点儿委屈。

“以为什么?”我瞪了一眼小穗,戳了一下她额头,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花痴’呀?”

小穗一听我这话,似乎松了一口气,满面笑容地道:“嘿嘿,不是就好!”

“死丫头,敢挤兑你主子,看打!”我说着作势要打小穗,小穗这丫头知道我是跟她开玩笑,拔腿便跑。我们俩的追打,顿时引起庙内无数善男信女的侧目,于是我们只得跑着跑着,跑出了项王庙。

我们在附近晃了一会儿,欣赏了阵山水之­色­,又在宿迁城里逛了逛街,感觉有些饥肠辘辘的,便领着小穗,塞图他们,找了一家门脸儿还不错的酒家,打算进去饱餐一顿,外加歇歇脚。刚抬脚迈进了这家叫做“一品楼”的大门,小二迎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我竟然就听见有人很热情地喊:“晨曦兄,晨曦兄!”

113牢狱半日游

( 我所料没错,我们这些人果然是被押往县衙的牢房,漕运总督衙门的牢房可是在淮安,这么多人,要是浩浩荡荡押往淮安的话,那邵甘这个人绝对是“脑壳坏掉了”!

因为我跟小穗都是一身男装打扮,自然就被带往男监舍,跟一堆“男犯”共享“一方天地”。要说进来之前,我还对这里的“牢房”还有点儿好奇心的话,现在我真有“越狱”的冲动!这个地方压根儿不是人待的,没有一点人文关怀!空间狭小,人挤人,人挨人也就不提了,最让人忍不了的是各种味道——汗臭味儿,脚臭味儿,霉烂味儿,狐臭味儿,“放气味儿”,还有从角落里飘出来的尿­骚­味儿——全都混杂在一起,熏得我脑袋生疼生疼的。

又有人跑到那个角落里去撒尿了,我终于受不了那种恶臭味儿,开始狂吐!

“主子,你没事儿吧?”小穗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轻拍着我的背,关切地问道。

“晨曦,你怎么样?”对面牢房里的王和均和陈璜隔着牢门,焦急地询问我。

我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抚着犹自起伏不定的胸口,挤出一丝笑容,朝他们摇摇头,说明我没事儿。其实,我觉着我的五脏六腑都快被吐出来了!丫的,今儿算见识到“人间地狱”是啥样儿了!

“牢头,牢头!”陈璜边高喊着边拍打着牢门!

“陈河伯,您有什么事儿啊?”牢头带了几个狱卒,晃悠悠地过来了,貌似他认识陈璜,态度还算不错。

陈璜指着我,对那个牢头道:“你看,对面的那个小兄弟身体不适,你能不能行个方便,给他换个好一点儿的地方?”

那牢头看了我一眼,回头对陈璜道:“陈河伯你开口,兄弟我本来也不能不给面子,不过,今儿实在是人太多,房里基本上都住满了……”

王和均指着与我同排的一间牢房道:“那间不就明明才十来个人?”

牢头转头瞧了一下,对王和均道:“那边那间可关着张忭和他的同伙,上头吩咐了,说是没有总漕大人的话,谁来都不能开这个牢门。”

“呵呵,牢头大哥,谁都知道,在这儿还不是都得听您的。”王和均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什么东西塞到了牢头手里,然后道,“刚刚我们已托狱卒大哥去找保人了,过不多久应该就会有人来保我们出去,在那之前,你就当积德做好事,让我兄弟待得舒服点儿吧。”

那个牢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迅速塞进了怀里,笑道:“你们都这么明白事理,那我也就做回好事儿吧!”

“多谢多谢!”王和均和陈璜皆抱拳向牢头致意。

牢头从挂在腰上的一串钥匙中找出来一把,开了牢门,示意我出来。我一手攀着木栅栏,一手拄着小穗,昏昏沉沉地迈步往牢门挪去。不想,才刚迈出牢门,就听那狱卒拦着小穗和紧随着要出来的塞图,义正词严地道:“你们两个,回去!”

小穗急得直跳脚,道:“那是我们主子,我们是一起的!”

牢头“哼”了一声,没好生气地道:“关我屁事儿,这儿有这儿的规矩!快回去,回去!” 说着还推搡了一把小穗,小穗没站稳,差点儿一个屁墩儿摔地上,幸好塞图在后头接住了她。

“大胆……”塞图双眉禁皱,怒目圆睁怒视着牢头,眼看就要抡拳头了。

我忍着恶心感,轻喝了声: “塞图!”,又朝他摇了摇头,塞图这才将已抡出去一半的拳头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那牢头和几个狱卒本都欲拔佩刀做好抵御的准备了,一看塞图被我喝止收势,又将刀Сhā回到鞘里,上下打量了一下塞图,带点儿轻蔑地发狠道:“小样儿,到了这里还耍横!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牢头!”王和均又道,“我兄弟确实需要人照顾,你就抬抬手,放他们过去吧。”

“这位公子,不是我不给面子,你也是明白人儿,这儿确实有这儿的规矩,啊?”牢头嘴上说着“规矩”,脸上的表情和手势却是别有深意。

王和均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小散碎银子和几个铜钱,有些尴尬地道:“我身上只有这么一点儿了,不成敬意,您先拿着,待会儿我家人来了,再一起补上!”

牢头瞄了眼王和均手上的东西,牵了牵嘴角道:“这个你还是留着给街上的‘叫花子’吧!”

“小穗,把钱袋给我。”我算是弄明白了,闹了半天,这儿除了是“人间地狱”外,也是个“销银窝”,这些个狱卒,只认钱不认人。

小穗很不乐意地从怀里将钱袋掏出来,我接过来从里头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牢头,道:“我们兄弟几个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小小意思,还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吧。”

牢头两眼放出璀璨的光芒,在银票上照耀了半天,直到我又呼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将银票慌忙往怀里一塞,满脸堆笑地道:“还是这位小爷明白事理,哈哈!既然您这么慷慨,我也不能不讲仁义!”说着,跟他手下那几个狱卒一挥手,示意将小穗和塞图也放出来。

我又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牢头,指着陈璜和王和均道:“这俩是我哥哥,麻烦您也帮着挪挪窝吧。”

“嘿嘿,好说,好说!陈河伯和这位公子其实都是好人,这个忙应该帮,应该帮。”牢头的态度在银子的驱使下,是越来越恭敬了。

“哦,还有!”我指了指着被关在隔壁间的其他四个侍卫,低声道:“这四个也都是跟我一起出来玩儿的兄弟,您看……”

“这人太多,恐怕……”牢头面露为难之­色­,说得犹犹豫豫,两只眼睛却在瞄我手上的钱袋。

我心下明了,强撑着笑,又掏出一张塞到他手里,道:“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的,您看,他们房里可是快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牢头爽快地笑纳了第三张银票,笑呵呵地道:“成,安顿好你们几位,我立马安排他们。”

终于,在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以后,我,小穗,塞图,王和均,陈璜被安排到和张忭同在一个牢房,另外四个侍卫待的空间也比先前大了些,因为那些狱卒把他们牢房里的一部分人揪出来,硬塞到了我先前所在的牢房里!这安排的手法堪称“短平快”的典范。

还是银子的作用,本来关的严丝合缝的窗户,在我的要求下,总算开了几扇,牢房里的空气流通了许多,我的恶心感由此比先前好了许多。

“晨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王和均一进牢门就关心起我的状况。

我笑了笑道:“没事,好多了。”

“看你吐得脸都白了,想必是从未受过这样的罪!”陈璜有些自责地道,“咳,都怪我太冲动,连累了你们!”

我安慰道:“呵呵,陈大哥别这么说,不管你当时冲不冲动,结果都一样,他们本就想从我们身上捞钱。”

“唉,这些贪官污吏!”陈璜骂了一句,有愤恨,更多 ...

(的却是无奈。

“陈河伯,多谢你仗义执言!” 坐在附近的张忭Сhā言进来,朝陈璜拱了拱手,又对王和均道,“还有这位公子,骂出了平日我们不敢骂的话,实在令人敬佩,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王和均还了一礼,谦虚地道:“张老先生过奖,鄙姓王,名和均,小字一鸣,您称我和均即可。”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张忭随口就吟出了《论语季氏》里的两句话,感叹道,“这名字包含了对家国天下的寄望,可谓含义深刻,深刻啊!”

“呵呵,张老先生谬赞,不过,我这名字可没您说的什么家国天下,只是家父希望我可以过上安定温饱的日子罢了。” 王和均谦虚有礼的回答,否定了张忭对他名字含义的判定。

“安定!温饱!”张忭深深地叹了两口气,恨声道,“若没有这些蛀虫,硕鼠,何愁无安定,何愁无温饱?正是这些人,伤了民心,坏了国本呐!”

“张老先生年逾花甲却仍忧心天下百姓的安乐,实在令我等佩服!佩服啊!”陈璜朝张忭抱拳施了一礼,眼中是敬佩的目光。

“是啊,张老先生的高风亮节,实在是我们小辈的楷模啊!”王和均也附和着扔了一顶高帽过去。

“哪里哪里!”张忭含笑谦虚了两声,又对我道:“这位小兄弟,你刚露了财,恐怕待会儿你家人来保你时,要多花钱呐!”

我微微一笑道:“谢张老先生提醒,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咱落在他们手里了呢?只好花钱消灾咯!”我虽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暗暗咬牙道:等着吧,一会儿让他们给我一分不少地吐回来!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张忭又是一声长叹,眼里是无尽的沧桑和不满。

“爹!”忽然牢房外出现了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年青后生,朝张忭激动地呼喊着。

“桂儿,你来了!”张忭起身到了那后生所在的木栅栏旁边,紧紧地握住那后生的手,问道,“怎么样,交保了?”

桂儿丧气地摇了摇头,道:“他们说这回漕督发了话,不让保。”

“哼,我已然料到了,明天皇上南巡经过宿迁,他们是怕我们沿途叩阍,所以故意找借口羁押!”张忭说着愤愤地拍了一下栅栏,好像那根栅栏就是他所憎恨的贪官似的。

“爹,你在这儿,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桂儿一边问一边仔仔细细将张忭打量了一番。

“我没事,他们也怕犯众怒,不敢对我怎样的。”张忭宽慰了下儿子,顿了一顿,忽然招了招手,让他儿子附耳过来,“嘀嘀咕咕”说了一番话后,道,“都记住了吗?”

“嗯!爹,放心吧,都记住了!”桂儿朝他爹点点头,眼中是坚毅的目光。

“好,让你娘,你妹子都别担心,过两天我就回去了。”张忭最后嘱咐了下儿子。

“爹,那你多保重,我先回去了。”说完,桂儿朝他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那边父子依依情深,这边王和均低声问陈璜道:“酒鬼,你不是说,你那靳大人一得了信儿就会来保我们的吗?怎么还不来?”

陈璜回道:“别急,靳大人今儿一大早就去行宫见皇上了,怕是有什么公务缠身还没回驿站。再等等吧。”

他们两个提起靳辅,让不禁想起上午那些大员们看到我从御撵里出来时瞠目结舌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笑什么呢?这会儿你还能笑得出来啊?” 王和均有些讶异地道,陈璜也对我投来惊讶的目光。

“呵呵,想到一件挺好笑的事儿。” 我止住笑意,深呼了一口气道,“不管如何,笑总比哭好吧。甭担心,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笑总比哭好,这句话说得好。”王和均赞了一句,又道,“晨曦,你在宿迁住哪儿啊,刚才你帮我和陈璜花的那些银子,我得还给你。”

“啊?”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愣了一下,忙将话题偏向另一方向道,“哦,王大哥,你这话就见外了不是,既然都是朋友,这点忙是应该帮的,什么还不还的,要这么说,先前你们请我吃饭喝酒的钱,还有刚才你帮我垫给牢头的钱,我岂不是都要一一还给你?”

“呵呵,这个一码归一码……”正当王和均还要继续这个话题时,却忽听到牢头大声地喊了一句:“这儿有叫纯禧的吗?”

小穗一听,从地上一蹦而起,跑到牢房边,攀着木栅栏,大喊道:“有,在这里,在这里!”喊完又回头喜滋滋地对我道,“主子,来了,来了!”

116苏州访故

( 为了去扬州观景我一度失控,与康师傅剑拔弩张,差一点儿又引火烧身,冷静下来想想,当时是太冲动了点儿。想起老祖宗孝庄说的“你们父女俩啊,一样的倔”,这话还真没说错,可这也没办法,遗传基因有法子改变吗?先前就因为“倔”字,我吃了不少亏,经过多少次的“痛手痛膝盖”后,我才认识到,康师傅虽是真真切切地爱我疼我,但在他面前绝对不能逞强,只能示弱,不可力敌,只能智取,否则,他疼我就成了“让我疼”了……可美景当前,因为巨大的失望,我是怒火攻心,把这些全抛到太平洋里去了!冲动果真是魔鬼啊!

去苏州,金陵,固然要脱开康师傅才能玩的好,但一定要费点儿心思,最好能得到康师傅的支持同意才是上策!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折的时候,康师傅再一次发挥了他的“狡猾”本­色­,又微服“杀回马枪”去了!

这御舟过了扬州,泊在仪真江­干­,他却另上了一条船,沿河北上,折回高邮,宝应,去勘察真实的灾情。当日过这两处地方时,虽也见到水淹稻田的情形,可当地官员总说那只是一小部分,其余的水已退,无甚大碍。这种话,别说康师傅,就是我听了也不是很相信。我想不通的是,那些官员为什么总把康师傅臆想成“白痴”呢?以为他生长在紫禁城就啥都不懂吗?殊不知,要隐瞒康师傅,比登天难!反正这回,肯定又有谁要倒霉了。

康师傅说这次微服私访有危险,不带我去,留了高士奇给我讲《孟子》,还布置了一堆的作业,让常宁盯着我,又嘱咐我呆在船上不许乱跑,我很老实地全部都答应了。原因有二,其一,我也根本不想去闹水灾的地方,那里的水都是脏兮兮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我还怕得皮肤病呢,没什么好玩儿的;其二,必须要以良好的表现,来降低康师傅的戒备心,这样单独出去玩儿才有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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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料没错,康师傅回来后,高邮和宝应两处地方的知县都因隐瞒灾情,赈灾不及时而丢官,王新命这个“倒霉蛋”,因为属下的无能,也连带着被康师傅炮轰了一通。

处理完政事,康师傅就问起我的学业,高士奇唾沫乱飞地禀报说:“大公主天资聪颖,实乃百年罕见的奇才,所讲的《孟子不为与不能》一节已尽数掌握,不仅能流利背诵,解释得也颇为贴切!”

高士奇的“牛皮”吹得这么大,康师傅自不会全信,当然要当场考我。为了远大的“目标”,这一次我的确下了苦功,背书背到半夜才睡下的!所以,康师傅问到哪,我说到哪,没有一处卡壳,没有一丝犹豫,表现可谓是尽善尽美。康师傅满意,高士奇很得意。

便宜这“马屁­精­”了,老实说,面对着这个“马屁­精­”,我到挺想念顾八代,虽然顾师傅为人严苛,但起码做人正直啊!

两篇满语文章的翻译,是我在咬了两个时辰的笔头,在常宁的适当指导下完成的,康师傅抽了几段让我现场翻,这岂能难得倒我?印象太深刻了。ww一阵叽里咕噜过后,康师傅笑眯眯的道:“有进步,有进步!”。

临帖这回是比较痛苦,没人帮我捉刀代笔,我只好自己动手从头写到尾,一边临一边心里默想着“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开始写得很认真,后头不免有些潦草。呈给康师傅看时,还真有些惴惴,不过,看在我前两项完成得好的份上,康师傅说了我两句后放了我一马。

说实话,这两天过得真是痛苦,可为了相对的“自由”,我只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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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人间天堂!我来了!” 四仰八叉地躺在我闺房的床上,真想这么大喊一声,来表达心底的狂喜。两天的“痛苦生活”终于换得了相对自由——鉴于我这两天的优异表现,康师傅答应让我跟着常宁先抵达苏州,他则还要去巡视周边府县的灾情和水利工程,带着我也不方便。当然,临行前的嘱咐和威胁是免不了的,我自然诺声连连。反正这几天是常宁监管,我可以随心所欲,一般不会出什么岔子。

现在我可是身处苏州第一园——拙政园的玲珑馆,在苏州驻跸这些天,这里就属于我了。我是做梦也没想到,这座拙政园竟然已经被康师傅买下来做了行宫了。

据我所知,这座园子当年可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文征明设计的,之后是几易其手,若没记错的话,在康师傅买下之前,最后住在这里的应该是江南文坛领袖钱谦益和他的爱妾,秦淮八艳之一柳如是。钱谦益这个人有没有骨气的问题先放一边,但是他的文才,和他跟柳如是之间的动人爱情故事,还是能引发一些遐想的。

到了拙政园后,我也没游览,只是匆匆观察了下地形和出入口,为了“万一”做准备。我的想法是,趁着康师傅不在,我先溜达苏州城,拙政园嘛,等康师傅回来以后再细品吧。

“阿玛,我出去啦!”一大早,我用了早膳,整好装束,就去跟常宁报备,说完转身就想走。我仿佛听见了­精­彩纷呈的苏州市井在召唤我的声音。

“等下,回来!” 常宁跟我招招手,道“禧儿,过来过来!”

“­干­嘛?”我驻足回身,到了常宁面前。

常宁握着我的肩,很认真地望着我道:“切记,不可惹事儿,酉时之前回来,不然,被你皇阿玛知道了,我也保不了你,知道吗?”

我就知道常宁要说的肯定是这种“老三篇”,刚才说完就想脚底抹油走,就是不想听他唠叨。

“嘿嘿嘿,阿玛,您放心!”我指了指左胸口,道,“您说的,我早就牢记在这里了,咱高高兴兴出门儿,平平安安回来,晚上我还想跟您一道用膳呢!”

“你这丫头,就知道跟我嬉皮笑脸!”常宁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

“阿玛,塌啦!”我跺着脚,捏着鼻梁抗议!

常宁“哈哈”笑道:“鬼丫头,去吧去吧!”

“唉,那我走啦!”我朝常宁作了一揖,转身想走,却不料,刚迈开一步,常宁又把我叫住了。我转过身来,无奈地道:“阿玛,又怎么啦?”

“苏州城里水道交错,你这‘旱鸭子’可要小心!”常宁可真够婆婆妈妈的。

“行,我知道啦,我走路中间,绝对不在水边走,行了吧?还有啥?”我望着常宁,等待着下文。

“早点儿回来!”常宁果然很有耐­性­,快赶上复读机了。

“嗯,好,还有吗?”我歪着头,望着常宁。

常宁“嗤”地笑了一声,轻摇着头道:“去吧去吧,玩儿去吧。”

终于自由了!出了拙政园的大门,我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口气,自由的味道真好!

苏州是个水城,它的前身相传是吴越争霸时期,吴王阖闾让伍子胥建造的阖闾城。四大美女之一西施曾经在这里住过,白居易的“江南忆 ...

(,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写的就是这里呀!多有意境的一座城市,脚踏依水而建的青石板路,看着水中悠悠摇晃的小船,望着青翠的远山,耸峙的尖塔,若隐若现的庙宇,心里浮现四个字——宁静致远。

“主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小穗跟着我一直不停地东张西望,终于想起来问问题了。

我看了一眼塞图,问道:“塞图,你还记得那个张先生吗?”

“哪个张先生?”塞图搔了搔头皮,似乎有些困惑。这人可真是,未老先衰啊,这么健忘。

“记得‘升平庄’打架的那次吗?”我提示道。

“哪次?”塞图貌似还是没想起来。也是,在“升平庄”打架的次数太多了,跟康师傅去的那次也打了,那里都快成“打架基地”了,难怪他想不起来。

“嗯,你还记得那个人渣星尼吗?那时候还是贝子,很嚣张的。”

“哦!奴才想起来了,您说的是那个张先生啊!”塞图终于在记忆的旮旯里把张孟球给找出来了。“可是主子,您这会儿怎么想起他了?”

“什么,塞图,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小穗睁大了眼,一会儿看着我,一会儿看着塞图,可怜兮兮地一头雾水。

“嘿嘿,咱们现在就去找他,让他领着咱们游苏州啊!”我其实早就盘算好了,在离开京城之前,我特意找出来张孟球的那封信,那上头可有他的住址呢。他原籍长洲,却住在苏州城里,简直是游览苏州城的最佳向导啊!

“主子,你到底在说谁呀?”小穗这丫头的好奇心被我跟塞图撩拨起来强烈得很。

“一个好人!跟我走,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苏州果然是江南,水道弯弯曲曲,路也是弯弯曲曲的,巷子更是看的人眼花缭乱,一路跟人打听着,才知道张孟球家所在的中张家巷是在平江路一侧的小巷中。

不放心地跟路人问了好几遍,才确信自己现在踏着这条宽约五六米的青石板路,就是平江路,左侧是清一­色­的民居,右边则是石栏。又经过一阵询问和探索后,终于找着了中张家巷的张宅,还是一座不小的台门,青石门楣上刻着“张宅”两字,两扇青漆大门禁闭着。

这大白天紧闭着门儿,难道是我来的不巧,扑空了?

我握着铜制的门把手,敲了敲门,喊道:“有人吗?”话音刚落,似乎听到里头有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但是却没有开门的迹象。这真是诡异啊!

“有人吗?张孟球在家吗?孟球……”我的第二次叫门还未结束,就听得里头开了门闩,门“吱拗”一声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一双眼睛,有些好奇地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那眼神由惊奇变成惊喜,门一下子彻底打开了,开门的人有些激动的道:“晨曦,怎么是你?”

我也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半天才说出一句来:“你怎么在这里?我走错门儿了?”

眼前的这个眼眸含笑的人不是别人,是曾跟我一起被关在县衙大牢里的王和均!

“哦,没有没有,你没走错,这里的确是张宅!”王和均笑道。

“一鸣,是谁呀?” 这时从里头出来一个手持着木棍的年轻后生问王和均,声音中还有些怯意。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才是这座宅子的正主,快两年没见的张孟球。这时他的装束可比在京城见到的时候体面得多了,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儿。他看见我也是愣了一会儿,随即将手中的木棍往身旁的一个家丁怀里一塞,欣喜万分地握住我的手道:“哎呀,晨曦兄,真想不到是你呀!”

“是呀!你不是说让我有空来你家玩儿吗?我这就找上门儿来了,也好让你一尽地主之谊啊!” 我笑道,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张孟球的手中抽出来,虽然知道他是兴奋的,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也挺别扭的。

张孟球回头对王和均道:“一鸣,我来给你介绍……”

“呵呵,不用介绍了,我们俩也是故友!”王和均说着跟我挤了挤眼,道,“是吧,晨曦?”

“呵呵,是啊?”我心道: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这下轮到张孟球傻眼了,傻愣愣地望了望我和王和均,道:“你们……”

“孟球,别让晨曦在外头站着了,进屋再说吧。”王和均提醒道。

“哦,是啊是啊,晨曦兄,还有两位兄台,都里面请吧。”张孟球终于回过神来,将我们让进了宅子。只是,我们一进宅门后,那两扇青漆大门又轰然关上了,而且上了门闩。

我这下觉得更奇怪了,青天百日的,门关得这么紧­干­嘛呀?刚刚张孟球出来时,手上竟然还持着木棍,一副如林大敌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119心头之患

( 张宅后院书房内,我是心中有数,所以气定神闲地坐那儿吃茶,可张孟球心里没底,紧张地都有点魂不守舍了,我跟他说话,他也跟听力受损了似的,总要我重复两遍,只要前头一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他一准儿跟ρi股被针扎了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跑到书房门口张望来张望去,要不是我跟小穗硬拽住他,这小子还真要冲回到前头去助王和均“一臂之力”了!

要说呢,我本质上也不是个很爱八卦的人,可是,在这儿­干­坐着也无聊,倒不如就趁机从张孟球身上套点关于那个神神秘秘的王和均的事情,同时也好让张孟球消除些紧张感。

于是,我就开始跟张孟球东拉西扯,张孟球倒是有点儿小八卦的潜质,在他的叙述中,我搞清楚了张家和王家之间的关系。原来,这两家是世交,张家主营丝织业,祖传的织造坊在张孟球父亲这一代更发扬光大,王家做的则是蚕丝和茶叶生意,江南最大的蚕场就是王家名下的,两家算是合作多年了。不过,王家有点特殊,回溯到本初,其实该是张家和胡家是世交,为什么是胡家呢?王和均的外公姓胡,家业不小但就一个女儿,就招了王和均的爹入赘,所以胡家就变成王家了,但是,这家里管事儿的还是王和均的娘,王老爷倒是个甩手掌柜,每年有一半儿的时间都在“泛舟五湖”,可就是如此,胡家待这个姑爷还是如珍如宝,竟然主动给姑爷纳了个妾,这妾刚进门不久,就诞下了王和均的哥哥王和坤,之后过了两年,王和均才来到人世,嫁给张孟球的妹妹是王和均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子,怪不得王和均“妹夫妹夫”地叫的这么亲热。

从王和均的家世来看,好像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也就是个富裕家庭出身,还是个富三代?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看走了眼,才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神秘吧。

这外头打架的时间其实也不长,我跟张孟球说完王家,正想着跟他聊聊他张家的事儿呢,王和均和塞图就出现在书房门口了。

“结束了?”张孟球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啊,不然你以为要多久?三天三夜?”王和均笑嘻嘻地反问张孟球。

“啊?!”张孟球傻愣愣地道,“这么快?才续了一杯茶呢!”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倒是觉得有点儿渴!”王和均说着往茶几上瞟了瞟,走过来伸手就端起我尚未喝完的茶盏,一仰头,“咕噜”一声,下去了。

我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地道:“这是……我喝过的……”

“没事儿,我不介意。”王和均擦了擦嘴笑道,完全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心道:你不介意,那你有没有问过我介不介意啊?自以为是的家伙!

“翟大亮那帮人就这么走了?” 张孟球又接着问,还是一副在梦游的样子。

“是啊,走啦!千真万确!”王和均拍着张孟球的肩膀,很肯定地笑答道。

“翟大亮带的那几个人都是有功夫的啊!今天这么一会儿,就被打跑啦?”

“是啊,这可得好好谢谢晨曦啊!”王和均回头对我道, “晨曦,你那六个保镖,要是在江湖上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太厉害了!” 他说着,还伸了伸大拇指。“要不是他们手底下留情,翟大亮带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回去。”

我笑了笑,没接王和均这个话茬,心内却道:那是,可都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大内侍卫,要是连几个毛贼都对付不了,那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晨曦,这回你可是我们张家的大恩人呐!请受我一拜!”张孟球这个书呆子,心存感激,居然真的就要跪下去了。我忙跨前一步,刚想伸手去搀扶张孟球,王和均倒是比我更快一步,在我之前,扶住了张孟球,还嬉皮笑脸地道,“妹夫,晨曦跟我一样,都不是施恩图报的人,你这样郑重其事,反倒让他不自在,不如这样吧,你要真的心存感激,不如出点血,请我们到映月楼吃顿好的吧!”

“行,没问题,正好是午饭的时辰,我们这就去吧!”张孟球倒真答应得格外爽快。

“不用……”我因为心里惦着还要处理那帮假冒常宁的名义在外为非作歹的家伙,刚想推辞,王和均却抢着道,道:“晨曦,我妹夫好不容易爽快地‘拔一次毛’,你就别推辞了!再说了,你不是想游遍苏州吗?今儿我就先带你去映月楼逛一逛,它可也是苏州一景,荟萃了苏州的各种美食,不去的话,苏州就算白来了!” 说着,这王和均还带着一脸的坏笑,朝我挤了挤眼,随后,又拍了拍张孟球的肩膀,道:“妹夫,你带好银子,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客厅见。”

说完,王和均就跟在场的所有人拱了拱手,跑去换衣服了。

望着王和均的背影,我再一次发愣,脑海中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的他的样子,心下不禁暗暗感叹:敢情那书生样儿就是他一伪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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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和均所说不差,这映月楼确实算是苏州一景——吃饭的时间一到,绝对是人满为患,事先没定座的一般就甭想进去。我们去的时候运气好,刚好有人包了包间却临时有事儿,又不要了,张家在苏州城里还有些脸面,跟掌柜的一协调,那个包间就给了我们了。

这回也真是没白来,吃了好多正宗的苏州的特­色­菜和糕点。那王和均看来对吃的相当有研究,每上一道菜,他就在一旁充当解说员给解释一番,我从中真长了不少见识。

例如,有一道菜叫“甫里鸭羹”,这道菜是鸭­肉­粒配了好多上等畏料,比如像火腿、猪蹄筋、­干­贝、虾米、鱼圆、香菇等等,­精­心烹制而成,五­色­俱全,异香扑鼻,汤汁浓稠 ,酥烂味鲜,我在宫里吃过那么多用鸭子做的菜,似乎都比不过这一道,堪称是鸭肴中的­精­品。有谁想得到,这道菜的首创者竟然是唐代的大诗人6龟蒙!他不做幕僚后,隐居在长洲的甫里,在宅子旁专门修建了个池子用来养鸭子,朋友来了,就用鸭子­肉­来招待,有一天,6龟蒙的好友,皮日休来访,他就­精­心烹制了这道菜,皮日休吃后赞不绝口,就问他菜名是什么,他随口道:“乃出于我手,名甫里鸭羹也!”,从此,一道苏州名菜就诞生了。

除了这道鸭子菜,还有一道“碧螺虾仁”也让我印象深刻。苏州出产名茶碧螺春,这道菜别出心裁地将碧螺春的清茶汁和河虾仁放在一起烹制,因此,这道菜既有河虾的美味,又有名茶的清香,可谓别具一格。

苏州的各种糕点小吃,更是令人眼花缭乱,有一种叫做“袋粽”的小吃,我竟然见都没见过,它是把上等糯米灌进一种粗长的薄布袋中,烧熟后,将已成型的糯米拿出,用线割成薄薄的圆片,装在盘子里,吃的时候,蘸着红艳艳的玫瑰酱,白中一点红,­色­彩上就令人赏心悦目,咬一口,香糯清甜,爽而不腻,佐以香茗,那味道更是妙不可言。

“怎么样?晨曦,我没说错吧,这些美味可只有在这里才能吃到正宗的。”饭局 ...

(已到尾声,王和均带着几分得意询问起我来。

“王大哥果然是行家,小弟自愧不如!”我很大方地扔了一顶帽子过去,反正是白吃嘛,送顶“帽子”不亏。我又向今儿的“钱袋子”致意,“孟球兄,多谢你啊,让你破费了。”

张孟球这回“出血”可出得够大的,就这一桌,刚刚小二来结账,收了二十三两银子,这还是抹去了后面零头的结果。

“哦,哪里哪里,晨曦兄快别客气,应该的。”张孟球似乎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难道是这回银子出得多了点,心疼了?

王和均望了一眼张孟球,道,“妹夫,就相信我吧,翟大亮在十天之内绝不可能回来找茬。”

张孟球听了王和均的话,还是心存疑虑。我也觉得奇怪,十天之内可保平安,那十天以后呢?估计我十天以后肯定是不在这里了,也没人可以借给他们了。

“我今儿回去就写信给几个熟识的朋友,用不了十天,他们就会来张家,暂时在张家留一段时间,充当护卫。你开春不是要进京赴考吗?到时候若中了,那翟大亮还敢来吗?若没中,就去内务府告去吧,这朗朗乾坤总还有说理的地方吧。” 王和均明明白白地把他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消除了张孟球的疑虑,也解开了我心中的疑问。

“晨曦,这回你在苏州能呆几天?”王和均又回头问起我来。

“啊?这个……我也说不准,可能两三天的样子吧。”

唉,可怜呀,我的行程我做不了主,一切要看康师傅的安排。

“这么紧?”王和均皱着眉思考了片刻,展眉道,“没事儿,这两三天,就交给我安排吧,一定让你尽兴而归。”我点头,微笑。看王和均的样子,应该是­精­于吃喝玩乐的,苏州游交给他,应该不会有啥大问题。

“这样,一会儿我就先带你去阊门一带逛逛,这是苏州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 王和均果然深思敏捷,片刻间就策划好了下一个节目。

“我下午有点事,家父出门的时候,嘱咐我早点回去,所以可能要拂了王大哥的一片美意了。”那些破坏常宁名声的恶徒还逍遥法外,我就是玩也玩不尽兴啊。

“哦!没事没事,那就明天吧。你住哪?明天一早我去接你”王和均的服务真是周到又热情。

“啊……那个……客栈的名字我忘了,还是我去张家找你吧。”我堆着笑,随口撒了个谎。住哪里是绝对不能泄漏的机密,不然先前做的一切掩饰皆是徒劳。

“也行,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和均一脸的灿烂,没有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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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拙政园门口,塞图就跟我汇报说:“主子,翟大亮那伙人就住在兴隆客栈,一共来了十二个人,把整个客栈都给包下来了。怎么办?”

哦哟,真是财大气粗啊!这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用惊动不相­干­的人。不过,要抓这些人,就塞图这几个人是不够的,得请示下常宁,派个侍卫小分队去才行。

于是,我直奔远香堂去找常宁,他倒是真有闲情逸致,开着窗子,铺着宣纸,正专心致志地对景画画呢。

我蹑手蹑脚地到了常宁身旁,伸手拍了一下他肩膀,大叫一声:“阿玛!”

原本以为常宁会被我吓一跳,却不料,他竟然不慌不忙地画完最后一笔,将笔搁好,才回过头来,轻敲了一下我的头,笑嗔道:“鬼丫头,就知道是你!怎么今儿回来得这么早啊?”

我撇了撇嘴,道:“唉,别提了,今儿碰到一个忒可恶的人,搞得我没心思玩儿了,所以就早早回来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坏了咱们禧儿的兴致,说说,阿玛帮你出气!”常宁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地逗着我。

“欸,还别说,这个人气粗得很,还非得王爷您亲自出马才行啊!”我半带怨气地调侃。

“哦?什么人,还非要我出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常宁的好奇心被触发了。

“这事儿是这样的,今儿我出去路过一户人家,正跟一位大嫂打听路怎么走呢,冷不丁地就闯进来一伙儿强盗,在那户人家的家里打砸抢,那户人家是敢怒不敢言,我看着纳闷,事后就问那位大嫂怎么不去报官啊?您猜那大嫂怎么说?”

“怎么说?”常宁紧问了一句

“她说,报了,可官府不敢接状子,因为那强盗说自己是旗人,而且是恭亲王的家奴,谁敢碰他呀?”

常宁当即变了脸­色­,咬牙道:“真够大胆的,敢冒充我的家奴,败坏我的名声!”

“是啊,阿玛,你打算怎么办?”我紧盯着常宁的眼。

“抓到了必严惩不殆!”常宁咬着牙,­阴­婺地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帮宵小,绝对不能放过他们!”我立即说出了我的想法,“阿玛,我知道他们住哪儿,等天一黑,您再拨六个人给塞图,那些人一准给您抓回来!”

************

拙政园兰雪堂,我和常宁穿着常服坐在椅子上,塞图和其他侍卫一起押着一帮人跪在地上,我微一点头,示意塞图他们去了那帮匪徒眼睛上蒙的黑布,并解了他们的哑­茓­。

“你们吃了豹子胆了,知道我是谁吗?快放了我,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被塞图死死押着的领头的那个就是翟大亮,果然生猛,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光亮,就扯开喉咙威胁起人来了。

常宁“哼”了一声,冷冷地盯着翟大亮道:“哦,你是谁啊?我倒是想领教领教。”

“说出来,你们可别吓一跳!”翟大亮貌似根本就不认识常宁,梗着脖子道,“我可是恭亲王府的管事,要是恭亲王知道你们胆敢这样子对我,哼哼,你们一个个都得见阎王。”

“哦?是我府里管事。那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常宁看似没什么火气,但话语中却透着令人彻骨的冰冷。

“你……你府里?你是……你是……”翟大亮闻言,有些惊讶,后头的话因为害怕而颤抖着说不出来了。

“死奴才,你看清楚,这位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恭亲王。”我发扬了一下善心,将翟大亮后头不敢说的话,­干­脆挑明了说给他听。

翟大亮一下子面如死灰,伏在地上半晌不敢动弹。其他的同伙,有的早就抖如筛糠,口中直呼“王爷饶命”了。

“胆敢冒充我的家奴,打着我的旗号为非作歹,你们这些人是活腻了!”常宁终于怒吼出声。

“回……回王爷,奴才……奴才……没有冒充,确实……确实是主子的家奴。”翟大亮算是回上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还敢狡辩!拉出去一律重打八十,然后把他们全都送到苏州府去!”

侍卫们刚要架起这一帮人,把他们拖出去,哀嚎声,求饶声就此起彼伏了,翟大亮更是竭尽全力喊出了一句:“奴才没有狡辩,奴才是通州田庄马庄头手下的管事,求王爷开 ...

(恩呐!”

常宁一做手势,侍卫们暂停了动作,翟大亮和他的同伙纷纷伏地重申,他们都是通州田庄的庄丁。

“好,很好,这么说来,你们果真是恭王府的奴才咯?”常宁冷笑着道。

“是是是,奴才们绝不敢欺骗王爷!”翟大亮大概是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说话也顺溜了。

“好,恭王府的规矩你们听清楚。”常宁倒是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有不肖奴才打着恭王府的旗号在外为非作歹,一经查出,着即杖毙。”说完立刻吩咐侍卫,“把他们全都给我拖下去!”

一时间,兰雪堂内又是告饶声四起,但很快就都飘出了堂外,不多会儿,全都变成了哀嚎声。

看来兰雪堂要变成“红雪堂”咯!常宁的这个判决听着有点残忍,但确实大快人心!

“禧儿,咱们回去吧。”常宁说着站起身来,揽着我,就要从侧门出兰雪堂,以避免看到那血腥的场面。

走了两步,我忽想到一件事,便对常宁道:“阿玛,您能不能迟一天要那几个奴才的命?留着他们我还有点儿用。”

122旅游后遗症

( 有些浑浑噩噩的我,在洗完热水澡后,神志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而当我看到玉娟嫂特意送过来的一套崭新的夹袄褂裙后,骤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身暴露了。

“灵涧­精­舍”内堂,玉娟嫂陪着我和小穗说话,我的脑海中则时不时地闪现今儿落水前后的一幕幕,现在想起来,觉得特别的不好意思。

“来,小罗妹妹,赶快喝了这碗姜茶,万一要是真染了风寒可就麻烦了。”玉娟嫂说着将一个小碗递到我面前。

“哦,谢谢玉娟嫂。”我回过神,接过碗来闻了闻,好像味道还不错,除了姜的味道,还有一股绿茶的清香。尝了一口,辣中带甜,挺好喝的,便一口气喝完了。把碗递还给玉娟嫂时,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脸上的笑容却有那么点暧昧和诡异。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我伸手摸了摸脸,又环视了下四周,这内堂布置得典雅古朴,却没有镜子。

“哦,没有,没什么不妥。”玉娟嫂满脸笑意地将碗接过去,交给个丫头,回过头握住我的一只手,笑盈盈地道,“昨天一鸣遣人来说,今儿要带人来驾月轩,却没想到,他竟会带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姑娘来。”

“玉娟嫂,您快别取笑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说实话,眼前的玉娟嫂才是标准的江南美女,柳眉削肩,肌肤赛雪,就是那一双三寸金莲,看的我有些心惊,不过,正因如此,她走起路来是袅袅婷婷,正符合江南的那些所谓“文人雅士”的审美。

“我说的可是真的,嫂子我也是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倾城的!一鸣这小子果然好眼力!”听到玉娟嫂子的这番话,我知道她肯定是误会我和王和均之间是那种关系,便欲澄清,还未开口呢,又只听玉娟嫂说,“小罗妹妹,这驾月轩其实是一鸣的,我和雨亭是暂时借居此处,你别拘束,就当是在家里。”

啥?当成家里?这误会大了!不赶快澄清绝对不行!我急忙开口道:“玉娟嫂,其实我跟王……”

“呵呵,好,就这么说定了。”王和均和玉娟嫂的丈夫蒋雨亭恰在这时有说有笑地从门外进到了厅堂。他们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刚要澄清的时候出现!玉娟嫂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们拉了过去,笑呵呵地跟我道了一句,“好,正主来了!”说着话便站起身来,迎向王和均和蒋雨亭。

王和均望了我一眼,对着玉娟嫂作了一揖道,“有劳嫂夫人了。”

“行了,少跟我来这一套。”玉娟嫂子笑嘻嘻地望着王和均道,“快过去吧,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说完,她又挽起她丈夫道,“雨亭,陪我去厨房瞧瞧吧。”

“哦……好!”有些呆愣愣的蒋雨亭刚进来,就又被她夫人拽出了内堂。到了门槛那儿,玉娟嫂子似乎又想起什么来,回头道,“哦,对了,小罗妹妹,今儿人多,人手有些不够,能不能跟你借下穗姑娘,跟我去厨房帮个忙啊?”

听了这个要求,我和小穗俱是一愣,互望了一眼,随即我就明白了,她这是借故支开小穗,要给我和王和均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塞图是早就被他们安排到偏厅去喝茶了。

“穗姑娘,快来!”玉娟嫂朝小穗招了招手。

“去吧,我没事儿的,就是你自个儿多留点心,别帮了倒忙。”我笑着叮嘱小穗。虽然明白玉娟嫂的意图,但她既当面提出这个要求来,也不好驳了人家面子。独自面对王和均虽有些尴尬,但我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话也要跟他单独说一下,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担心小穗这丫头不小心,说漏了嘴,因此才特意跟她说要“多留心”。

小穗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跟着玉娟嫂去了。

堂内就只有我跟王和均二人,他也已换了一身新衣,这会儿倒像是着了魔似的,直愣愣地瞧着我,却也不说话。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在身旁流淌,渐渐地我觉得有些不自在,就轻咳了一下,道,“王大哥,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意外?”

“意外?”王和均反问了一句,似乎我这句话问得很让他意外似的,旋即道,“啊,是啊,前两天,我曾想象过你若换回女装,是怎样的花容月貌,却不想竟是这般的倾国倾城,的确是有些意外,呵呵!”

“前两天?”我睁大了眼,怔怔地望着王和均,“什么意思?难道你,你……?

“呵呵,是啊,傻丫头,我一早就知道了!”王和均神秘一笑道,“而且,我还知道,你真名不叫晨曦,而是纯禧,对不对?”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像看鬼似的看着王和均,心头忽然冒出点惊恐的感觉,说话也不自觉地结巴了。我自认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他却为何会知道得这么多?

“嘿嘿,我算出来的!”王和均说着又甩出他带点邪气的笑容,注视着我。

我呆默了片刻,脑海中开始回想与王和均相识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忽然宿迁的县衙牢房忽滑过脑际——我猛然醒悟过来,那时候牢头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全牢房的人都知道我叫“纯禧”!

“嗯,是啊,那天凡是在宿迁县衙牢里的人都能算出来。”我戳穿了王和均的谎言。

“哦?看来还不是很迟钝嘛!”王和均故作惊讶地道。

“说谁呢?”我虽这么“回敬”着王和均,但私下里确实觉得自己蛮后知后觉的,不觉有些窘迫,脸颊也微微些许发烧。

“你呀!”王和均一脸的坏笑,道,“我看你都快赶上梁山伯那呆头鹅了!要不是意外落水换回女装,往后,你是不是还得怀疑我有什么不良嗜好呢吧?”

不良嗜好?我对上王和均那双略带戏谑的黑眸,想起自己在车上跟小穗私下里嘀咕的那番话,不禁有些张口结舌。好吧,其实我本想跟他说的就是——“我其实是女人,他要是有‘断袖之癖’我可不符合他的要求”。

“怎么?看你的样子,我还真没说错?”王和均说着微眯缝了下眼睛。

我调开了目光,端起面前的茶盏打算装装样子,喝口茶,缓解下气氛,却发现茶盏已然空了,一抬眼,却发现王和均正好整以暇地望着我,那目光分明在说:装吧,看你还能装到何时。

“我……我去厨房看看玉娟嫂还要不要人帮忙!” 我僵笑着放下了茶盏,起身,想逃离这个尴尬的氛围。

“晨曦!”王和均忽然抓住了我的胳膊。我顿住步子,回头一瞧,只见他脸上刚刚的那些神­色­,忽然全都不见了,代之以一种非常诚挚,郑重的神­色­,项王庙里的那个谦谦君子王和均好像重现了。

“呵呵”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指了指他抓着我的手,示意他放开,然后道,“王大哥,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晨曦……”王和均又唤了我一声,却有些犹犹豫豫,一改这些天来嬉皮笑脸,嘻嘻哈哈的痞子模样。

“嗯!”他这副样子,倒是让 ...

(我觉得有些奇怪,答应了一声,等待着他下面到底要说些什么。“说吧。”

王和均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儿,忽又低了头,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是醇醇的笑容:“其实……”说到这儿,王和均的腔调忽又调回了嬉皮频道,“咳,你不知道厨房在哪儿,还是我带你去吧!走!”王和均说完,倒是一马当先,向门口迈去。

我愣了: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一会儿一个样子,变­色­龙都没他变得快!这会儿­干­嘛说话又吞吞吐吐的,平日不是挺我行我素的吗?

“­干­嘛呢,晨曦,快来!”王和均大概是见我没跟上来,特意停下来召唤了我一声。

“哦,来了!”我从愣神中醒悟,快步跟上了王和均的步伐。

************

真没想到,风情万种的玉娟嫂原竟曾是太湖画舫上的船娘,做得一手的好船菜,自嫁为人­妇­后,几乎已经金盆洗手,这回知道王和均要来,特意亲自下厨,准备了满满的两桌酒席,一桌摆在正堂,另一桌设在偏厅。

船菜充分体现了水乡特­色­,什么三丝银鱼羹、清炒虾仁、青蛙盘珠、翡翠大玉、香酥肥鸭、­鸡­汁蘑菇……一道又一道的,­色­彩绚丽,让人目眩神迷,夹起来吃一口,口感鲜­嫩­,香气浓郁,酥烂微甜,真可堪称“­色­、香、味、形”俱佳,宫里的菜肴质量也不过如此啊!

我们这一席加上塞图和小穗,一共六个,一开始小穗和塞图都有些拘着,玉娟嫂和他丈夫雨亭在席上不停地轮番招呼:“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在旁示意小穗和塞图可以放开些,小穗是终究抵不住美食的诱惑,再加上我的鼓励,开始大快朵颐,塞图则还是有些瑟缩。于是,王和均开始频频向塞图敬酒,说是表达对塞图那天出手相助打跑翟大亮一伙人的谢意,塞图推不过,就饮了两杯黄酒,这家伙的酒量有限,虽然没醉,但脸­色­很快红润异常—— “关公”再世。

我是玉娟嫂和王和均不停地夹菜对象,一会儿的功夫,我这碗里就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我是爱吃这些菜,可吃到最后,我也不得不摸了摸肚皮,告饶:“玉娟嫂,王大哥,你们自己吃吧,可别再夹给我了,快撑死了!”我这一句引来众人一阵哄笑,夹菜终于停止,饭桌上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小罗妹妹,过两天我跟雨亭,一鸣,还有孟球,打算一起去金陵,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玩?”玉娟嫂问道。

“去金陵做什么?”我问,带着好奇。

“听人说皇上现在在仪真,不知道会不会在苏州驻跸,但金陵是肯定要去的,据说到时候,皇上还要亲自祭奠明孝陵,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我们都想去凑凑热闹!”玉娟嫂子说得两眼放光,看样子挺兴奋的。

“这样啊!”我嘴上应付着,心中却想: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是“追星族”,要凑热闹去看康师傅!康师傅有什么可看的,他一回来,就意味着我的“紧箍咒”回来了!我做出一副向往却又为难的样子道:“玉娟嫂,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挺想去的,可这回我是跟着我爹谈生意来的,我做不了主。”

王和均道:“看的出来,你爹非常疼你,有没有可能你跟你爹好好商量一下……”

“不可能的!” 我知道王和均的意思,没等他说完便给了答案。“我爹他很固执,我了解他,他是不可能放我跟你们一起去的。”

王和均,玉娟嫂,蒋雨亭听罢,脸上俱是失望的神­色­。

我又道:“不过,去金陵这件事,我回去跟他商量下,也许有可能。”

“那就行啊!”玉娟嫂立刻又兴致勃勃了。“你要是去了金陵,就去‘沧海楼’找我们。”

“沧海楼……是什么地方?”我问道,这楼名倒挺雅致的。

“金陵城最大的茶楼之一,也是金陵最大的‘销金窝’之一。” 玉娟嫂轻笑道,“喏,大老板就是坐在你身旁的王和均,王一鸣,王大老板!”

“嫂夫人,你就别开我玩笑啦!”王和均倒显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望了一眼王和均,想起他说过的人生理想——做个陶朱公,没想到他还真是个行动派啊,已经实践上了。

饭局结束后,我们几个坐着胡天胡地地聊了一阵,王和均就带着我去继续游览还没有游览到的虎丘景点,赶车回去的时候,经过阊门,抵不住繁华锦市的诱惑,又下车逛了逛,最后的成果是吃了一堆的苏州小吃,晚饭也不用吃了,买了一堆的苏绣织品,小穗和塞图都抱了个满怀。等到我觉得心满意足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了!

“王大哥,我得回去了!”跟陪着我一路逛的王和均说了一声,我便想带着小穗和塞图他们赶紧回拙政园去。

“欸——你住哪家客栈,还是我送你回去吧。”王和均拦着我道。

“不用,天儿也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我们另外雇辆车就行。”我笑呵呵地道。

“你也知道天晚了,还在这磨磨叽叽。走吧,还是我送你回去,那样我也放心。”王和均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朝马车所停的地方走去。“上车,小穗,你也赶紧的。塞兄弟,还是咱们俩赶车吧。”

没奈何,我只得上了王和均的车。车子刚行了几步,王和均又停下来问道:“对了,你们住哪个客栈?”

哪个客栈?苏州城里的客栈名我还真不了解。塞图和小穗都拿眼瞧着我,等着我回答。

“就是那个……那个……啊!兴隆客栈!”还多亏了翟大亮,让我好歹还知道有这么个客栈,不然这谎可怎么圆呐。对了,差点儿忘了翟大亮还押着呢,这事儿也有点棘手啊!

“好嘞!坐好了啊!马上送达!”王和均一挥马鞭,车子飞驰而去。没过多久,客栈就到了。

“我到了,你快回去吧。”我下了车,站在门口,微笑着跟王和均道别。

“外头风大,你快进去吧。”这一刻的王和均没有嬉皮笑脸,定定地望着我,眸中流转的浓情让我的心不觉漏跳了一拍。

我调开了一下目光,镇定了下心神,才又重新对上王和均的双眸,笑道:“好,那我进去了,你赶快回去吧。”说着,我转身跨进了客栈的门槛。

“晨曦!”王和均又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我驻足,回头望着王和均,只见他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儿,又含笑道,“没事,明天去寒山寺,我来接你!走了!”

“不用……了……”车已远走,我这句是对着空气说的……

“主子!主子!”小穗凑近了我,拍了拍我的肩。

“­干­嘛啊?”我从愣神中苏醒,白了一眼小穗。

“别看了,都走远了!”小穗满怀忧心地指了指天空,道,“您看看都黑了,再不回去,奴婢可要吃不消了!”

看这天­色­,酉时是早过了,不过,康师傅这会儿不在,常宁最多唠叨我两句就没啥了,想到此,我这心里还是安宁的。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一个难 ...

(题:没有车啊,拙政园离张家不是很远,我是步行逛着去的,这下怎么回去?王和均的好心倒是帮了个倒忙。

塞图这时候跟我禀报道:“主子,您在这里稍候,奴才已经派人去雇车了,应该很快就到。”

真没想到,塞图这愣小子也有机灵的时候啊!

************

“啊!主子,您的衣服忘在虎丘了!您这身儿回去,王爷问起,可怎么说呀?” 车厢内,小穗一惊一乍地,唬得我一惊一愣的。

出来旅游一次,后遗症还挺多!关于落水的事,我已跟塞图吩咐过,所有人都不得泄露一个字,不然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不过,要不是小穗提醒,我还真忘了,这会儿身上穿的是玉娟嫂送给我的那套褂裙,换下的男装还晾在驾月轩呢,后来出来玩的时候也忘了回去拿。

“你这丫头,慌什么慌?”我静心一想,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万一要是问起,就说是我路过一家裁缝铺,看中了这套买下了。知道了吧?”

“哦哦哦,知道了!”小穗连连点头!

“塞图,快着点儿!”我催促塞图快马加鞭!车窗外的天已是黑漆漆一片,北风渐起,路上的行也渐渐稀少,全然没了白天的喧嚣热闹。

“好嘞!主子您坐稳了!”塞图应声道,车子随即加速。

************

夜幕下的拙政园出奇地宁静,塞图上前叫了门,我一现身果然引来一片目瞪口呆,可这时也顾不得那些了,领着小穗直奔玲珑馆,想的头件事是在常宁找上门之前,先换了这身行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口舌。

果不其然,我刚进卧室,刚脱了夹袄,外头就一迭声的“叩见王爷”了,常宁的动作还真快!

换好了行头,我从门缝里往外一瞧,常宁坐在堂上,貌似脸­色­不是很好看。嘿嘿,没关系,咱已备下了多种糖衣炮弹,不怕他不“腐化”!

我开了门,兴冲冲出去,到了堂上甜腻腻地叫了声:“阿玛!”

常宁的脸­色­明显地缓和了一下,却没答应我。看来甜度还不够,咱再加加码!

“阿玛!”我拖长了音,­干­脆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

这下常宁装不下去了,长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道:“你这丫头,我说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这么晚才回来,知道我多担心吗?”

“我就知道阿玛最疼我啦!”我适时加拍了下常宁的马屁,常宁呵呵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叹道:“好啦好啦,别再给我灌迷魂汤啦!真是拿你没办法。唉!”

我“嘿嘿”一笑,坐到了常宁身旁的椅子上。把戏虽然被戳穿,但气氛显然也调节的不错了。

“苏州就这么好玩?让你这么乐不思蜀的?”

“是啊,阿玛,可惜你没去。苏州可真是个好地方,好吃的多,好玩的多,好看的东西也很多呢!”我说的虽然有点夸张,但就我今天的经历来说,也确实差不离了。“哦,对了,我还特地给您挑了一样东西!”

“给我?”常宁有些意外。

“是啊!我虽然人在外头玩,心里可一直惦着您呢!”我说着朝小穗做了个手势,小穗立刻捧着我准备的第二枚“糖衣炮弹”——一幅苏绣《喜鹊登枝》图捧到了常宁面前。

这幅《喜鹊登枝》是很典型的双面绣,针脚细密均匀,­色­彩艳丽,腊梅枝上的两只喜鹊更是活灵活现,似乎都能听到它们在欢快地“喳喳”叫,我一看就喜欢得很,寓意又吉祥,连价都没还,当场掏了银子。

“怎么样?您喜欢吗?”我问道。而实际上,看着常宁的神­色­,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常宁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这副苏绣,那神­色­就像看着“旷世奇珍”一般。看来这“糖衣炮弹”的威力真不小啊!

“喜欢,喜欢!”常宁接过苏绣,又仔细地瞧了瞧,声音竟有点小颤抖。“这是阿玛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我一定要好好珍藏起来!”常宁将苏绣交给随侍的太监后,又问我道,“玩到这么晚,用膳了吗?”

“吃了很多小吃……”我本想说“已经吃饱了”,可转念一想,常宁这几天都是等着我回来用膳的,他既然这么问,八成他还没用膳呢,于是改口道,“呵呵,这会儿好像又饿了!”

“你这个疯丫头,玩起来连用膳的时间都忘在脑后!”常宁唠叨了我两句,果然就立刻让太监将早已备好的晚膳抬了进来。

算起来,这都是今天的第四餐了!虽然我实在有点撑,就当是为了“自由”牺牲了吧。

“禧儿啊,明天你要是出去玩儿,可千万别这么晚回来了。明儿你皇阿玛就到苏州,你要是像今儿这么晚,可不会这么容易过关咯!”饭后用茶时间,常宁忽然这么嘱咐我。

“明天?这么快!”我才自由了两天呐,这会儿我真希望康师傅能在堤上再多转两天,让我能再多自由两天。“明天什么时候到?”

“这倒没准,不过我估摸着怎么的也得下午了吧。今儿他还在常州。”常宁道。

我“哦”了一声,心想:明天就去游个寒山寺,一个庙不用那么长时间吧。哦,对了,为了防止露馅,明儿一大早还得先赶到兴隆客栈等着……哎呀,对了,兜兜转转了半天,翟大亮那件事还没了结呢。想到此,我便开口道:“阿玛,我想跟您商量件事儿。”

“哦?什么事?怎么这么严肃?”

“那个……就是带头闹事儿的那个奴才……”

“他呀,我已经处置了。”常宁答的­干­­干­脆脆,我则因为没料到常宁的动作会如此的“狠,快”,而觉得有点小震惊。常宁继续道,“就知道你肯定会心软。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饶了他一个,恭王府的规矩岂不是如同儿戏?今后我还怎么管束别的奴才?”

常宁的这番话,细想想倒还真是那个理儿,站在常宁的立场上,还真就只能这么处理。

翟大亮啊翟大亮……怎么说呢?一步错,步步错啊!

125织造署图谋

( 御撵里,我心有不甘地手捧《孟子》,按照康师傅的吩咐,温习已学过的几篇文章,虽然眼睛盯着书,但那上面的字一个都没看见。ww

都怪那个死胤礽,你自己读完就读完了,跟康师傅报告个什么劲儿?害的我现在连路上的风景都没得看!早知道这样,当时应该让胤褆和胤禛再打得狠点儿……

“哎呦!”我脑袋遭到不明物体的攻击,虽然很轻,我却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书也掉在了地上。我抚着脑袋皱眉向“施暴者”抗议:“皇阿玛,这样敲脑袋,会变笨的!待会儿要是背不出来,您可别怪我!”

“开小差还振振有词!”康师傅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就放在他面前案板上的戒尺,半威胁道,“再给你半个时辰,到时候要是背不出来,你自个儿看着办。”

“暴君!”我腹诽了一句,嘟着嘴,满心愤恨地俯身捡书,昨晚上随手夹在里面的红叶却倏地飘将下来,竟飘到了康师傅的衣襟上。我伸手欲取,康师傅却快了一步捡走了。

“冬来梅花­色­娇艳,大地乾坤粉妆遍,提笔欲将锦书写,遥思江南玉人颜。”康师傅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后,脸上尽是别有深意的笑容,望了我一眼,调侃道,“怪不得让你温书,总开小差,原来是这片叶子在作祟!”

很显然康师傅误会了,不过也样也好,要是被他知道刚刚我其实在想怎么收拾胤礽,恐怕就不是脑袋被轻敲一下这么简单了。

“唉呀,快还给我!”我伸手就要去抢那片叶子,忽车身一晃,我差点儿又撞到车厢壁上,幸好康师傅一把拽住了我。

“行行行,还你!还你!好好坐着!”康师傅总算把枫叶递还给我。我接了过来,随手翻了一页夹进去,心内叹了一口气,正想继续看书,康师傅却笑着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禧儿,你没有东西要带给班第吗?”

“什么东西?”我抬头望着有点奇怪的康师傅。

“比如说书信啊什么的,今儿有一道旨意要送往瑷珲,你若有物件带要给班第的话,可一并递送。”康师傅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今儿没有,再说吧。”我说完又低头继续看书。

接到班第的书信本来是件挺令人高兴的事,得知他在那边平安活着,而且备战顺利,我也安心了。可是,想到这次去金陵,康师傅给我下的那个命令,我这心里说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不要说写诗与班第相和了,就是大白话的信都没兴致写了。

“禧儿,班第他在信里都跟你说些什么?”刚静了几分钟,康师傅又开始问了。

“没什么,就报报平安什么的。”我头也没抬,随口答着,心内却嘀咕:这康师傅,怎么突然这么八婆?

“只是报平安?”康师傅越问越起劲了。

我抬头望着眸中含着暧昧微笑的康师傅,心内忽然一动,问道:“皇阿玛,您真想知道?”

“嗯。”康师傅点头。

“也不是不行,不过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就知道你有古怪。”康师傅笑道,“这样,今儿背书暂免,明儿再背,行了吧?”

“背书么,再过半个时辰,我肯定能背出来,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什么?说说看。”

“嗯——”我看着康师傅的脸­色­,貌似他目前心情舒畅,于是仗着胆子道,“皇阿玛,您就放我自己在金陵玩儿一天吧。”

康师傅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狠瞪了我一眼,道:“料到了你就要说这个,昨儿朕跟你说的话都忘了?”

我低声抗议:“一天而已,我保证酉时前回……”

“啪!”重重的一下戒尺拍案声,吓得我一抖。我赶忙改口:“好嘛好嘛,不去就不去。”

康师傅皱着眉头,呵斥道:“温你的书,半个时辰后检查。错一处,责十下。”

我急忙把书竖起来,挡住康师傅的两道凛冽的“爱克死”光,同时开始“念经”。

************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正当我正襟危坐,在康师傅的戒尺威胁之下,极其流利地背诵着《孟子》中的《不为与不能》时,车子忽然停了,侍卫禀报道:“启禀皇上,江宁府已到。”

“知道了。”康师傅应了一声,又对我说,“先到这里,到了将军署再继续。”

“是。”我低眉顺眼地答着,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背过来,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背错的地方倒是没有,却有几处忽然忘记,“嗯嗯啊啊”了半天,好不容易回忆出来的,那情形太惊险,明明天气挺冷,我额头上却汗涔涔的。

康师傅出了御撵,我摸到门边,悄悄掀起门帘,往外一瞧——乖乖,只见城墙外,除了有乌泱泱的一堆官员穿着朝服跪迎外,竟然还有穿着八旗戎服的驻军和汉军绿营的官兵列队出迎!

王新命和一个身材魁梧,身穿一身蓝­色­戎服,将军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哗哗”甩了下马蹄袖,双膝跪地道:“奴才江宁将军瓦代(奴才两江总督王新命),率江南江西两省各级官员,八旗驻防官兵和绿营官兵,恭迎圣驾,皇上万福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俩的话音刚落,他们身后就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师傅扫视了一眼后,抬了抬手道:“平身。ww”

“谢皇上。”瓦代和王新命起身,他们身后的诸多官员和兵士们也都“呼啦啦”地起来了。

天哪,这架势,这一路南来在任何一处驻跸的府县都没见过,­干­嘛呢?显示驻守江宁的兵力强盛?

康师傅下了御撵,在瓦代和王新命,以及几个侍卫的陪同下,检阅了一遍列队的官兵,而后又到得跪迎的百官跟前,不知道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一部分官员就散去了。随后,只见他往车驾所在之处望了一眼,跟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些什么,就有两个侍卫往这边过来了。

我放下了车帘,不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侍卫的禀报声:“启禀大公主,皇上口谕:若想去雨花台,就下来,若想跟恭亲王先去行在,就回你自己的轿撵。”

这种问题还需要想吗?我脱口而出“雨花台!”,随即一掀帘子,出了御撵。

跟在康师傅身后,在一堆侍卫,官员,将领的簇拥下,我登上了金陵城的最高处——雨花台上的雨花阁,俯瞰这座据说建城历史可追溯到战国时期的石头城的风貌。

王新命在一旁指手画脚,不停地跟康师傅介绍金陵城各处的情形,我则凭窗极目远眺,果然城内的各种景象尽收眼底:城中东北角那座山就是钟山,那里葬着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和他的马皇后,山左侧波光粼粼的应该就是玄武湖,也就是王新命所说的元武湖,城中一条玉带由东至西穿城而过,那便是我倾慕已久的桨声灯影 ...

(中的秦淮河了。

“金陵曾经不是前明的都城吗?怎么没看见皇宫?”我找了半天没找到朱元璋的“紫禁城”,只好请教王新命。

“大公主请看。”王新命指着石头城的东北角道,“钟山下本是前明的宫城,但因年久失修,早已损毁殆尽,现已辟为八旗驻防城。”

我“哦”了一声,心中甚觉可惜,当年的朱元璋虽暴虐了些,但的确也算雄才大略,是他一手奠定了大明帝国二百多年的基业,那时候金陵的“紫禁城”一定也是金碧辉煌的,如今竟然就这么湮没了。李后主亡国时还能唱唱“雕栏玉砌应犹在”,老朱若是还在的话,恐怕得改唱“雕栏玉砌都不在”了。

不过,除却历史的感伤,这真是一坐繁华的城市,在这里甚至可看到城内各­色­旗子迎风招展,城内的街道上人来车往,河面上还有各­色­船只来来穿梭,一片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我真想现在就进到城里好好地逛一逛,真正地领略一下这座六朝古都的繁华胜景,可是……

我不禁转头望了一眼康师傅,他自登上雨花阁后,就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城郭山川地势,似若有所思。

“走吧。”片刻之后,康师傅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就领着我下了雨花台,回到了御撵上。“去江宁织造署。”御撵又开始启动。

“江宁织造署?不是说去将军署驻跸么?”我有些不解。

“曹玺去了,我要去那里探望一下孙嬷嬷和曹寅。”康师傅说着竟有些伤感。

“哦!”我凑近了康师傅问道,“皇阿玛,这个孙嬷嬷是不是就是小时候带过您的孙嬷嬷?”

“是啊!”康师傅伸手拥住我的肩头,叹了一口气道,“我三岁出痘的时候,幸亏有孙嬷嬷全心全力地照顾,不然……”

“不然就没有我了是不是?”听康师傅说的这么伤感,我心有不忍,便Сhā了一句俏皮话。

康师傅“哈哈”一笑,点了下我的鼻子,道:“是啊,不然就没有你这个总让人头疼的家伙了!”

“那……我有没有见过这个孙嬷嬷和曹寅呢?”我揪了揪鼻子问道。

“你小时候,孙嬷嬷曾经抱过你的,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曹寅小时候当过我的伴读,后来又当过侍卫,你是见过的,不过恐怕这会儿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康师傅笑道。

“呃……”我低头转了转腕上的珠串。“那我一会儿见了孙嬷嬷是不是该称呼她孙­奶­­奶­?”

“是啊,应当如此。”康师傅点头赞许。“这菩提珠哪来的?”康师傅的眼睛真尖。

“嗯?哦,这是在苏州的时候觉得好玩儿买的。”我随口诹了一个出处,下意识地将珠串往袖子里塞了塞。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只是一种直觉。

这串菩提珠看似无奇,可昨儿晚上临睡前拿出来把玩时,我却无意间发现里头的那一面竟有三个字“月之华”。一般这种写了字的东西,总有些特殊含义,我现在是想不出来这三个字的特殊含义是什么,但总觉得要把这珠子还给王和均才好。可康师傅看得这么紧,我可怎么出去?真是头疼的问题。

“你呀,就只惦着玩儿,哪儿热闹往哪儿钻,什么时候能有个公主的样子?”康师傅又开始数落我了。

我撇了撇嘴,没言语,调整了个姿势,­干­脆把自己的重量全都靠在了康师傅的身上。

“怎么?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康师傅问道。

“哪有?”我嘴上否认,其实心里还真有点儿不高兴。

“没有?没有你怎么嘟着嘴啊?”

“皇阿玛……” 帝王级“沙发”品质不凡,靠着实太舒适了,加上车子一晃一晃地,我又快被催眠了。

“嗯?怎么了?”康师傅这会儿的语气特别的柔和。

“这样靠着真舒服,嘿嘿!”我半闭着眼睛呓语。

“傻丫头!”康师傅硬将我推开坐直,笑嗔道,“快坐好,万一睡着了,一会儿到了织造署出去,一冷一热又该受凉了。”

“哎呀,不会睡着的!”我一斜身,又靠了回去。

“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坐好!”康师傅换了严肃的口气。

我没办法,只好自个儿坐了,挪到了车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瞧着五彩缤纷的街市。好吧,去不了,看一看总还可以的。

过了片刻,车子停了下来,外头的侍卫报说织造署到了。

穿上斗篷,我随着康师傅下了撵,抬眼一瞧,一片白茫茫啊——前来接驾的人员全体服素早已跪了一片,就连织造府门口也挂着白绸和白灯笼。

康师傅疾步上前,伸出双手,亲自搀扶起跪在最前头的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妪,动情地道:“孙嬷嬷,您老快起来。”

“谢皇上!”孙嬷嬷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显然是有些激动,紧握着康师傅的手站起身来,抬起头将康师傅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不觉就掉下泪来。“日日想,夜夜盼,可总算盼来了。”

“孙嬷嬷!”康师傅的眼眶也有些发红,“您老可千万要节哀,保重身体啊!”

孙嬷嬷已哽得说不出话来,拿帕子擦了擦泪,点了点头,一眼看到了我,有些激动地道,“这是……这是……” 孙嬷嬷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康师傅。

“孙嬷嬷,这是禧儿。”康师傅接口道。

“见过孙­奶­­奶­!”我上前给孙嬷嬷行了个礼。

这个孙嬷嬷看上去慈眉善目,她望向康师傅的眼神,充满了慈爱,那是母亲看自己儿子的时候才有的目光。而从康师傅对这个孙嬷嬷的态度来看,非常地不一般,那眼神中的亲昵,甚在他面对皇太后孝惠时都未曾流露过。看到这种情形,我在感动的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件事——也许,可以从这位老太太身上找到点儿自由活动的机会。

“小禧儿?”孙嬷嬷亲昵地捧着我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惊喜地对康师傅道,“一晃都这么大了!奴婢在宫里的时候,她才那么一点点大呢!记得那时候,她就只赖着皇上你,谁抱也不行!”

孙嬷嬷的这一番话,引得康师傅呵呵笑,我则有点窘迫——老人家就这样,总爱挖些陈年旧事!

“皇上,快请进吧。”一位面­色­白净,看上去年纪跟康师傅不相上下的男子提醒道。

孙嬷嬷道:“寅儿说得对!看奴婢都老糊涂了,大冬天的竟站在门口唠叨了半天,快进去吧。”。

哦,原来这个男子就是闻名已久的曹寅呐!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孙嬷嬷,您先请。” 康师傅亲自搀着孙嬷嬷,孙嬷嬷又一手牵了我,在曹寅的引领下,进了织造署。

到了东跨院正堂,康师傅端坐在首座,却坚持让孙嬷嬷也安坐了,才让曹寅和他的弟弟曹宣,领着府里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又行了三跪九叩礼,然后曹寅向康师傅一个个依次介绍,引荐家族成员,康师傅又赏赐了些财物,好一番折腾过后,其他人才散去,堂上只留下了孙 ...

(嬷嬷,曹寅和曹宣。

我坐在一旁没吭声,只听着他们说话,听了半天,却发现他们绕来绕去就是围着一个话题——谁来继任江宁织造,曹寅还是曹宣?听孙嬷嬷的意思,好像是希望小儿子继承,曹寅在口头上也一再表示希望由弟弟来继承父亲的衣钵,康师傅只是微笑着静静地听着,并没表态,不过按照他刚刚在车里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推测,他应该更中意曹寅才对,只是碍于孙嬷嬷在场,不好公开表示罢了。

谁继承织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听着也乏味,再加上一动不动地装淑女其实很累,我忍不住就打了个呵欠。在场的人都停止了言论,齐齐转头望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趁机跟康师傅提道:“皇阿玛,我能不能在织造府署转转?”

孙嬷嬷道:“皇上,就让奴婢带着大公主在署里走走吧。”

“也好。”康师傅这回倒是答应地很爽快,又对曹宣道,“曹宣,你母亲年纪大了,你陪着也有个照应,朕有几句话要跟曹寅说。”

曹宣双膝跪地,向康师傅施了大礼后,便陪着我一同搀着孙嬷嬷出了正堂

织造署不小,据说是由前明的汉王府改建而成,共分三路,除却东跨院有五进院子是住宅外,西边的两路目前是辟为织造局和染织局,送到宫里的云锦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孙嬷嬷领着我参观完东跨院后,还预备带我去织造局看织锦,这要是在平时,我肯定会乐呵呵地就跟着去了,可惜,这次我出来逛的目的不在此,而是要找机会,想法子让孙嬷嬷开口向康师傅提出让我在织造署逗留哪怕是半天也好,因为,按照刚才的观察,孙嬷嬷说话在康师傅那里还是管用的,这样,或许我就能想办法出去了。

于是我便推说有些累了,孙嬷嬷就带着我去了她的那进院子,吩咐丫头仆­妇­们上了一堆各­色­茶点招待我。在众多的茶点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五香豆,香味扑鼻,直穿肺腑啊!有多久没吃过这种五香豆了,没想到今儿竟然在江宁织造署里重逢了。这五香豆的出现,也给我提供了跟孙嬷嬷唠家常的话题。

“孙­奶­­奶­,这个是什么豆子啊?怎么这么好吃?”我明知故问。

“这个啊,是五香豆,金陵人又叫它‘状元豆’。”孙嬷嬷答道。

“为什么叫它‘状元豆’呢?”这个我倒真没听说过。

“因为江南的秀才们都喜欢带着它去贡院里赶考,还有人带着它考中状元的,久而久之,人们就叫它‘状元豆’啦 !”孙嬷嬷说着,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贡院?听说江南贡院就在秦淮河边是不是?”终于让我找到突破口了。

“是啊,大公主知道得不少呢。”孙嬷嬷赞道。

“也没有啦!”我谦虚了一下,道,“不过是在书里看到过,说金陵的十里秦淮是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简直是美轮美奂,我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啦。”

“要说秦淮河的风景确实是不错,这回来了金陵,正好可以去瞧瞧啊!”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连舀起的一颗五香豆都倒了回去。

“怎么了?”孙嬷嬷关切地问。

“孙­奶­­奶­!”我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腻到了孙嬷嬷的身边。

“大公主这是怎么了?快跟奴婢说说。”孙嬷嬷怜爱地搂着我,关切地道。

“孙­奶­­奶­,您不知道,皇阿玛这回要我呆在将军署里念书,不许出去,我想看也没得看呐!”我这“控诉”虽然跟康师傅的原意稍微有些出入,但也接近百分之九十九了。老实说,跟着康师傅出去,前呼后拥的一大堆不说,还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倒真不如呆在将军署。

“这皇上也真是,都到金陵了,应该到处看看走走才是,怎么能这么拘着孩子呢?”孙嬷嬷果然不同凡响,敢这么说康师傅的,除了孝庄和孝惠,估计就只剩她老人家了。“大公主放心,一会儿奴婢去跟皇上说说,一定让你好好看看金陵的风光美景。”

“孙­奶­­奶­,您真好!”目的达成,我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拥住了孙嬷嬷。

“瞧把你给高兴的。”孙嬷嬷笑着拍了拍我的背。

“哦!对了,孙­奶­­奶­!”我想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放开了孙嬷嬷,很一本正经地望着她。我这严肃的样子,唬得孙嬷嬷也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了?”

“您跟皇阿玛说的时候,可千万别说是我想看风景,您就说……您就说是您想让我到这儿来陪您两天,成不?”唉,我说着都感觉要脸红,竟然教唆老人家撒谎。可不这么办不行啊,要是被康师傅知道了我的真实目的,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下场惨烈。

“奴婢明白!”孙嬷嬷呵呵笑道,“想当年,你皇阿玛小时候也……”

“嗯?皇阿玛小时候怎么样?”我的好奇心被孙嬷嬷说了一半的话挑起来了。难道康师傅还有“秘史”?

孙嬷嬷愣了片刻,随即摇手道:“咳,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就不说了。”

“孙­奶­­奶­,您就说说嘛!我就喜欢听‘陈芝麻烂谷子’最有意思了!”我摇着孙嬷嬷的胳膊央求着。要是能挖出来一两件康师傅小时候的“糗事”,说不定哪天他训我的时候,就能当作“秘密武器”使用,妙极!

“哎呀,老了,记不清咯!”孙嬷嬷开始打“马虎眼”,看来是要维护康师傅的“光辉形象”。

“孙­奶­­奶­,孙­奶­­奶­!您就说一个嘛,就一个,就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我哪能轻易放弃。

“禧儿!又胡闹!”康师傅的声音冷不丁的身后响起。我转头一瞧,康师傅不知何时已进得堂内,正皱眉瞪视着我,身后跟着曹寅。守在门口的那些仆­妇­们俱已跪地请安。这康师傅真是的,来了也不通报,又搞突然袭击。

我起身,垂眼立在一旁,孙嬷嬷刚要施礼,则被康师傅制止,并道:“孙嬷嬷,不是说过了,以后您见朕,免行跪拜礼吗?”

“谢皇上隆恩。”孙嬷嬷在康师傅的搀扶下,坐了下来,顿了顿,开口道,“皇上可不要训斥大公主了,刚刚是奴婢逗着她玩儿来着。唉……”孙嬷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从老头子走后,奴婢这心里啊,就空落落的,这偌大的织造署也没了笑声。”孙嬷嬷说着说着,竟然又要垂下泪来。

“孙嬷嬷……”康师傅似乎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紧紧地握着孙嬷嬷的手。

“不过,今儿有大公主在这儿,奴婢觉得热闹多了。她那一声声的‘孙­奶­­奶­’,叫的奴婢这心里甜丝丝的。” 孙嬷嬷擦了擦泪,又抬头笑道,“皇上,奴婢能不能求您件事儿?”

“孙嬷嬷请说,朕无不答应。”康师傅道。

康师傅对孙嬷嬷真是没话说,什么时候他也能对我“无不答应”呢?

“奴婢想让大公主在这儿呆两天,陪陪老婆子。”

康师傅闻言盯了我一眼,随即笑着对孙嬷嬷道:“ ...

(明儿朕去校场阅军,就让禧儿来这里陪您一天。”

“才一天?”孙嬷嬷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是啊,后天去祭陵,大后天就要启程回鸾。”康师傅道。

“这么快?才来几天就走?”

“朕也想多留些日子,可是不行啊。”康师傅说着还有几分感慨。“孙嬷嬷,朕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您,您多保重。”康师傅说着站起身来,吩咐曹寅,“好好照看孙嬷嬷,若有差池,唯你是问。”曹寅伏地应承。

“这就要走了?”孙嬷嬷依依不舍。

“孙嬷嬷,别送了。”康师傅又对我道,“禧儿,跟孙嬷嬷道个别。咱们走了。”

128诀别

( 我滞了一下,难道我又幻听了?

“晨曦!”又是一声!

我转身回头,讶异地差点儿惊叫出声——虽在黑暗中,但这身形却是连日来熟识的,真是王和均,他现在竟然就站在卧室的门口!

“王……”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这将军署的防卫甚严,外有八旗兵和护军,内有大内侍卫不停地巡逻,纵然王和均的武功不弱,可要突破这重重防线到我的房里,简直可算是“奇迹”!

“晨曦!”王和均几步到了我身前,握住了我的双手,“我知道我不该来,可是我真的想再看看你,无论如何我都说服不了我自己!”

“王大哥……”听到这样的深情话语,我禁不住柔肠百转,鼻子一酸,视线又模糊了。可也就在那一瞬间,理智告诉我,若是我任由这种情形发展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康师傅的院子就在我这进院子的后面!

我抽回了双手,强迫自己冷声道:“王……王和均,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敢私闯进来,不要命了?”

“我不管,我只知道,要是不来看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生!”王和均急切地说着,又伸手来握我的手。

我咬了咬牙,一狠心,甩开他的手,转身背对着他道:“快走!”

“晨曦——”王和均又唤了我一声,那语气,有浓情,有哀求,激得我的眼泪又禁不住滚落下来,哽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伸手擦了擦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道:“王和均……这里……没有晨曦,只有大公主,你深夜私闯公主闺房,乃是死罪,还不速速离去?”

“晨曦!”王和均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我,我挣扎了几下,却挣不脱,反而被他抱的更紧!“晨曦,晨曦!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今生今世,我王和均喜欢的就只有你一人!”

“你放开我!放开!不然,我喊人了!”我威胁道。

“我不放,你喊吧,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我愣了,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我不喜欢你,你快放开我,赶快走。”

“你骗我,也骗你自己!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拉那么一首哀戚的曲子,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一直戴着我给你菩提珠串,为什么现在不大喊,让我死在你手里?你说,为什么?”王和均在我耳边说的这一大串“为什么”,震得我心内一惊,难道说……

“我,我没哭。ww”我吸了吸鼻子,“拉那首曲子是因为……因为想到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失去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所以……所以心里难过。”我按捺着心头的一阵慌乱,结结巴巴地向他,也向我自己解释着自己这种“理不断,剪还乱”的情感。

王和均扳过了我的身子面对着他,虽然室内幽暗,但他和我之间离得是如此地近,所以,他的五官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这样的暧昧气息,让我不禁想起那天落水,他急匆匆地抱着我,去驾月轩求救的情形……

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傻丫头,这样的解释就能骗过我,也能骗过你自己的心了吗?”

我怔忡了片刻,猛然清醒过来,推开了他的手,后退了几步,克制着心中隐隐的一丝失落和心痛,决然道:“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信!”

“是真的。”我吸了一口气,闭着眼道,“他叫班第,出身蒙古贵族,文武双全,我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我喜欢的人是他,而不是你。你就不要再妄想了。”

王和均又上前握住了我的双肩,那双手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紧紧地逼视着我的双眼,沉默了半晌,略带暗哑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心中巨大的失望和痛楚,可这个时候,我不能不强撑着硬起心肠,否则,就真的毁了眼前这个人的一生。

我抬头望着他的双眼,用清冷的声调,清清楚楚地道:“我,爱新觉罗纯禧,喜欢的人是博尔济吉特班第,科尔沁头等台吉,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虽然他现在远在边关,但与我时常书信往来,诗词唱和,我们才是天设的一双,地设的一对!你,听清楚了吗?”

王和均身形一僵,紧握着我双肩的手渐渐地松开了,呆怔了半日,猛地转身往房门走去。

“等等!”我褪下了腕上的菩提珠,走到他身旁,将珠串塞到他手中。“这珠串……你拿回去吧。”

王和均紧紧攥着珠串,顿了一顿,猛地开了门,迈步出去,借着外间的灯光,我这才看清,王和均身上竟然穿着一身侍卫的服饰。我再一看门外的小穗,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有那双眼睛在巴眨着,证明她还是个活物,显然是被点了­茓­了。

“穗姑娘,对不住,多有得罪。”王和均说着伸手在小穗身上点了几下,随即就开了厅堂的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就消失了。

小穗几步到了我面前,上上下下将我看了一遍,急切地道:“主子,你没事吧?”

我压着心头猛然袭来的空落落的感觉,勉强笑道:“傻丫头,能有什么事啊?”

我走到门口一瞧,两个值班太监闭着眼歪坐在门口,显然是被打晕了。

我用力摇了摇这俩“倒霉蛋”,他们好不容易睁开了眼,迷惘地望着我,半天才认出我是谁。我抢先开口怒斥道:“你们俩好大的胆子,站班当值竟敢睡大觉!”

这俩一听,慌忙伏地磕头认罪。

我大度地道:“念你们是初犯,暂且饶你们一次,再让我抓到一次,小心你们的脑袋。”

“谢大公主,谢大公主!”两个“倒霉太监”千恩万谢后,继续当值。

关好门,我和小穗回到了卧室。小穗似乎有些惊魂未定,抚着心口道:“主子,你可不知道,忽然间奴婢就不能动了,还以为来了刺客了呢!吓死人了!这王公子的胆子也真够大的,禁地他也敢闯?”

“好了好了!”我拍了拍小穗的肩膀安慰道,“太晚了,咱们快睡吧,我困死了。”

“哦!”小穗将她的被褥重新铺好,准备就寝。

我躺在床上,盖着软乎乎的被子,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寂寥,心头无来由地有些空落落的,便跟小穗道:“小穗,你上床来,陪陪我。”

“主子,这不合规矩,奴婢不敢。”

我起身,一把掀开了帷帐,没好生气地道:“什么规矩不规矩,你快给我上来。”

“那……那好吧。”小穗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我将自己的被窝往里面挪了挪,小穗将她的被窝挪到了床上。

有个人陪在身边,我似乎觉得心里 ...

(安定多了。

“主子……”小穗有些怯怯地开口唤了我一声。

“嗯?”我反­射­­性­地答应了一声,脑海中放映着杂七杂八的画面,有宿迁的,有苏州的,还有刚刚的……

“那个……王公子的为人是不错,可是……奴婢还是觉得班第台吉好,您看他在那么老远的地方,还是心心念念惦着您,又写诗,又写信的,这样一心一意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呐!”

听到这番话,我不禁噗哧一笑,道:“傻丫头,你见过多少男人啊?”

“奴婢是说真的。”小穗的口气还挺一本正经。“您可不知道,班第台吉在宫里的时候,其他宫的宫女可都羡慕我们在晨曦阁当差呢!”

“哦?”这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呢,真新鲜呐。“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可以常常见到班第台吉呀!班第台吉不但人长的帅,脾气又好,对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要是能跟他说上一句半句的话,奴婢们都能美上好几天!”

“花痴!”我暗地窃笑了一阵,反问,“他脾气好吗?你又不是没见过他板起脸训我的样子。”

“那个……呵呵,不是奴婢吃里扒外,有时候……有时候……您是过分了那么一点点儿,呵呵。”小穗说着,将身子往外挪了挪。

“死丫头!这还不是吃里扒外!你到底是谁的丫头,啊?”尽管小穗早已做好了“防御”,还是被我敲了一下头!

“唉哟!”小穗捂着头,夸张地叫了一声。顿了片刻,又道,“主子,班第台吉真的是好人,奴婢觉得,只有他才配得上您,才能让您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

幸福安康的日子……也许是吧……抛开班第背后不明朗的阵线因素,还有个­性­有时候稍显古板严谨,有情趣的时候太稀少,这个人的确不错,文武双全,还会拉马头琴,通音律,在蒙古人中更算是个中翘楚, 太皇太后孝庄和康师傅都很喜欢他,若是像小穗说的,跟他在一起,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应该都会很欢喜……哦……不对,有一个人大概不会欢喜,蓉玥的一颗心全在班第身上,虽然南来前,长辈们特地给他和乌尔衮安排了相处的机会,可是,这感情的事要是这么简单就不叫感情了吧,尤其是蓉玥那丫头,身上的那股子倔劲儿完全遗传自康师傅……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回宫又得面对这个坏丫头……烦呐……

“主子,主子……睡着了?”许是见我半天没吭声,小穗轻轻叫唤了我两声,也不吭声了。

屋子里安静地很,我翻了个身子,静静地听着窗外的北风刮过树枝的声音——“唰——唰——”,我的意识也在胡思乱想中逐渐地模糊……模糊……

“抓刺客——抓刺客——”猛然间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钻入了耳内,我猛地惊醒,坐了起来,侧耳倾听,只听外头似乎一片纷乱,还间或有叮叮当当的打斗声。

131探伤

( 这次康师傅是真的很生气,我主动认打,也没有逃过去,十下责罚,我是泪流满面地挨了,白药又一次找到了“用武之地”。不过,这回就是抹了药,过了一晚上,左手手掌还是红红的,刚刚去祭扫朱元璋和他大老婆的陵墓,我就是带着正宗“红酥手”去的。

御撵外传来自发前来观礼的各地民众的阵阵欢呼声,我脑海中却出现了萧瑟清冷的几行字: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番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刚才给明太祖行三跪九叩礼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撑地,手心儿立马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不知怎的,就联想到6游和唐婉的这首《钗头凤》了。

当年,6游和唐婉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惜6游的老娘偏偏不喜欢唐婉,想必对唐婉不会好到哪里去,说不定唐婉的“红酥手”当年就是被她婆婆造就的!可怜的6游,可怜的唐婉呐……唉!可怜的我……可怜的王和均……更可怜的是塞图,被抽了二百鞭子,现在不知道怎样了!我被打了十下手心都疼得不得了,他那二百鞭子抽下来,还能成人样吗?他这是代我受过呀!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难受,眼前又朦胧了。

“怎么又哭了,手还疼吗?”康师傅自打从明孝陵下来后,就一直是双眉紧锁,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他沉浸在“家国兴亡事”中,没想到还会注意到我。

我用右手抹了抹眼角,万分委屈地望了眼康师傅,点了点头。

“我看看。”康师傅将我的左手拉过去摊开,仔细观察了下,抬头望着我,带着些许心疼和懊悔嗔怪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仗着自己的小聪明,胡作非为。”

“不敢了!”我说着泪水又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不敢?”康师傅从小柜子里拿出一瓶药来,倒出一些,小心翼翼地边帮我抹边数落道,“每次当着朕的面,你都说‘不敢’,一回头,就胆大包天!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这回记住了!”

“你要真记住才好!”康师傅把药瓶收起来,又将手帕递给我。“快擦擦。”

我接过帕子,擦了两下,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渐渐地不受控制了,有泛滥的迹象。

康师傅伸手将我拥在怀里,有些心疼又无奈地叹道;“你啊!”

我在康师傅的怀里“呜呜”地哭着,将他的龙袍当成手帕用了一会儿,觉得心里的郁闷减轻了一些,才哽咽道:“皇……皇阿玛,昨儿……昨儿是禧儿的错,禧儿该打,可是,塞……塞图……呜……他是一心为了护卫我才犯了点错,您……您却打了他两百鞭子,他太惨了!您罚我十下手心,我就疼得不得了,他二百鞭子,可怎么……怎么受得了啊?呜……”

“才犯了点错?我就是念在他平日办事还算忠心妥帖,这次确实又立了功,才网开一面,否则,他身为大内侍卫,却擅自带人闯入禁地,岂能只是鞭二百而已?”

“可是……再怎么说,塞图平时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兢兢业业,忠心不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还没说完,就听康师傅接下去道:“嗯,还跟你同声一气,替你遮掩隐瞒,是不是?”

听到这话,我在惊愕之下愣神了,康师傅却轻戳了一下我额头道:“你呀,别以为我不说就什么都不知道。出来一次不容易,但凡你玩儿的不是太过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你呢?变本加厉!”

听康师傅这话的意思,看来我这边的“统一战线”工作做得还不到位!不知道康师傅究竟知道多少,可我也不能明问呐,只好低着头,继续装擦眼泪。

“好啦,别哭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我也不追究了,嗯?”康师傅拍了拍我的背道,“你要是再哭,我就不让你去探望塞图了。”

“皇阿玛?”我抬头惊喜地望着康师傅。康师傅善解人意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你看看你,又哭又笑的,还是跟小时候没两样!”康师傅假意嗔道。

“嘿嘿!”我擦了擦脸,抱着康师傅道,“皇阿玛,还是您最疼我!”

“你这丫头啊!”康师傅叹了口气,默默地拥着我。

************

回到将军署,我卸下那一身固伦公主的厚重行头后,就以奉旨赐药的名义,和小穗一起,在赫奕,赫达的引到下,去探望塞图。

走到房门外,赫奕想先去通报,我抬手阻止了,因为从里头传来了一声塞图的惨呼:“唉哟……师傅,您轻着点儿,疼死我了!”

听这话,应该是吴海正在给塞图治伤,这会儿进去应该不是很方便,还是稍等会儿吧。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是吴海大声的责骂:“疼?你还知道疼?活该!”吴海骂得虽然有些狠,但听得出来,那话语里头全是心疼。“你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身为大内侍卫,竟敢做出那样的事来,皇上这回没治你死罪,算你命大!”

“唉哟——”塞图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后,委屈地道,“师傅,我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您老人家就别再骂我了。”

“下回!还有下回?!” 紧随着吴海质问的是塞图的又一声哀号,“唉哟哟!没下回,没下回,再也不敢了!求求您,轻点儿,轻点儿!”

塞图的哀号声听得我心里直发颤,赫奕和赫达这哥俩脸上是一副心有戚戚的表情,小穗的眼里则早就闪动着泪花了。

“死小子!”吴海咒骂了一句,随即放缓了语气问道,“你老实告诉我,那个人真是你擅自留下的?”

“不是说了吗?是我留下的!”塞图接口得极快,没有一丝的犹豫。

“你是榆木脑袋吗?我不是告诉过你,凡是练‘四明内家拳’的十有□都跟前明余孽有瓜葛,要心存戒备!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你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是什么?”

前明余孽?一听吴海这话,我不禁暗地心惊,随即眼前又浮现出昨晚上王和均吐血昏厥的情景,不禁甩了甩头,对自己道:不会的,不会的,王和均在明知我身份的情况下,还这样不惜自己的­性­命和刺客做殊死搏斗,怎么可能是什么“前明余孽”?

“我看王公子不是您说的那种人!”塞图反驳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吴海道,“你给我清醒着点儿!这回有大公主和我替你求情,下回再有这事儿,不用皇上下旨,我自己就先清理门户,处理了你这个小兔崽子!听见了吗?”

“听见了!”塞图答应着。

“好了!”吴海道,“皇上特旨,给你一个月的假,让你好好养伤。歇着吧,我也该走了。”

“等等,师 ...

(傅!”塞图叫住了吴海。

“怎么了?”

“大公主她……她没事吧?”塞图支支吾吾地问。

“听说大公主这次也被皇上责打了。” 吴海长叹了一口气,“唉,你这奴才惹下的祸事,累及了主子!”

唉,听到吴海这么说,我心里真是惭愧极了。他哪知道,事实上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对不起塞图,我惹下的祸事,却让塞图来承担。

“什么?大公主也被责打了?”塞图好像很心急,追问道,“严重吗?哎哟!”

“你给我老实趴着!” 吴海命令道。

“师傅——”

“我没事儿!”我终于忍不住掀开厚厚的棉帘,一抬脚,一低头,跨过了塞图房门的门槛儿。

吴海和塞图乍一见我,都是一副看见“天外来客”的表情,接着就是一阵忙乱要给我行礼,塞图大概是骤然想起他自己没穿衣服,­祼­着上身,带着几分尴尬和狼狈,急急地要找衣服穿上,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的。

我疾步上前扶住吴海:“吴师傅,免礼!”又对塞图道,“塞图,你好好躺着。”

“谢大公主!”吴海和塞图齐声道谢后,吴海忙不迭地找了一件外衣盖在塞图的背上。

就在他去拿衣服的当口,我一眼瞥见了塞图背上的伤:密密麻麻的鞭痕布满了塞图的整个脊背,而且是鞭痕上叠着鞭痕,有些地方甚至结了痂,显见当时已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太惨了!

尽管先前已有思想准备,但这样亲眼目睹塞图已无一块好皮肤的背部,我还是有些受不了。

“塞图,你受苦了!” 我说着,眼泪不觉就坠落下来。

“主子……呵呵,您……您别哭,我没事儿,真没事儿!”塞图笑呵呵地对我道,“这点儿伤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呵呵!”

“你别安慰我了!” 我用帕子擦了擦泪道,“要养一个月的伤还叫不碍事?”

塞图和吴海一听我这话都愣了,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塞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默然不语,吴海则道:“大公主,其实塞图这回都是皮外伤,真不碍事儿,您不用担心。皇上特旨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是皇上体恤属下,并不是因为伤重才给的。”

“对对对,师傅说得对。”塞图含笑连连点头附和。

我吸了吸鼻子,回头对小穗道:“小穗,把药拿来。”

“遮!”小穗上前把手中的药瓶递给我,两只眼睛也早已是红红的兔子眼了。

“吴师傅,这是皇上特赐的上好云南白药。”我把药瓶递给吴海道,“塞图就麻烦您多费心照顾。有什么需要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千万不要掖着藏着!”

“奴才替塞图谢皇上隆恩,谢大公主体恤!”吴海说着又下跪拜谢。

“吴师傅,您快起来!”我上前双手将吴海搀起。

我望向塞图,这愣小子还是对着我傻傻地笑着,以表示他好得很,他这勉强装出来的高兴样儿,却让我心里的难受劲儿一波一波地往上涌。

默了一阵,塞图忽道:“赫奕,赫达,我不在这一阵,你们俩还有其他兄弟一定要保护好大公主,知道吗?”

“大哥,我们知道,您放心吧。”赫奕,赫达红着眼道。

“塞图,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你们都不用行礼了!”我终于受不了心内巨大的压抑,逃离了这个“悲惨世界”。

想起塞图的惨样,我心绪难平,边走边擦泪,刚到康师傅所居院子的门口,就与刚从里头出来的一个官员“嘭”地撞了个满怀。

“哎哟!”我下意识地呼了一声,抚着额头。

小穗也沉浸在悲伤中,这回是来不及反应,倒是赫奕大喝了一声:“大胆,竟敢冲撞大公主!”

赫奕这一声唬得冲撞我的官员慌忙跪地赔礼:“臣无意冲撞了大公主,还请大公主恕罪!”

“你也不是故意的,起来吧。”我顺口说了这一句,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身穿四品官服的官员说话声音很耳熟,就多看了他一眼,恰在此时,这名官员也抬头瞧了我一眼。四目相对之时,两个人都成了“木头人”!

134虎归黄泉

( 在南苑红门外,胤礽领着胤褆,胤祉和留守京城的大臣侍卫来接驾。一番繁文缛节过后,在康师傅的带领下,我们进了南苑。看到了南苑的宫墙,我就想到了“媒婆”和“一只耳”,整整两个月没见着了,应该长大了好多吧,当初的两只小­奶­虎,现在应该初具“王者雄风”了!

不得不说,康师傅确实深知我心,到了南苑竟不进城,说是既已抵京,住一晚再进城也来得及。

到了寝殿,我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喝了些茶,吃了点点心,稍事休整后,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准备去看望“媒婆”和“一只耳”,正准备穿鞋呢,就从门外进来个宫女报说 “大阿哥和三阿哥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吧。”我吩咐完,暂时延后了去看望小老虎的打算,让小穗把我从江南带回的礼物拿出来,起身去了厅堂。

“胤褆,胤祉!” 还未踏进厅堂门,我便笑呵呵地唤了他们一声。两个月没见着这俩平日常在一起玩的家伙,一见面的感觉还是相当亲切的。

“皇姐!”胤褆和胤祉说着要起身。

“­干­嘛,­干­嘛,坐呀!”我按住他们的肩头,数落道,“才两个月没见,就跟我生分了不成?坐下!”

“呵呵,不是的,我们这不是刚从皇阿玛那儿过来,还没转过弯儿来嘛?”胤祉笑嘻嘻地说着,和胤褆一起重新落座。

“嗯,这个理由倒还算合理!”我“嘿嘿”一笑道,“胤褆,你那ρi股上的伤没事儿了吗?”

“没事了,谢皇姐记挂。”胤褆答得极有礼貌,两个月前的愣头青,忽然变成了绅士,我还真不习惯呐!

我眯了眯眼,反复地瞄了几遍这两个家伙片刻后道:“你们今儿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便扭?”

胤褆怔了片刻,总算恢复了常态,道:“咳!皇姐,你不知道,这都是……”

“嗯哼!嗯哼!”胤祉忽然间似乎喉咙不舒服似的,不断地清嗓子。

“胤祉,你怎么了啦?喉咙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啊?”我牵着嘴角问道。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胤祉连连摇头道。

我敛了笑,盯了一眼胤祉和胤礽,不悦地道:“很好,看这样子,你们俩是不把我当成你们的姐姐了,还来看我­干­什么?小穗,送客!”说着,我就假装起身就要走。

“诶——皇姐,皇姐,你别生气!”胤褆急忙起身拉住我,把我按坐回位子上,跟胤祉互看了一眼,有些沮丧地道,“咳,皇姐,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们都是像刚才那么说话的,要是像从前那么随便,不定就有什么倒霉事了。”

“哦?此话怎讲?”我心生不解。

“怎讲?”小“书袋子”胤祉貌似也有一肚子的不满,叹了一口气,微笑道,“简单,就六个字——‘为人臣,止于敬’。”

“为人臣,止于敬?”

“嗯!”胤祉和胤褆都望着我,齐齐点头。

片刻间,我回过味来了——“为人臣,止于敬”这六个字,是《大学》里《邦畿千里,惟民所止》中来的,完整的句子是: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意思是“做国君的,要做到仁爱;做臣子的,要做到恭敬;做子女的,要做到孝顺;做父亲的,要做到慈爱;与他人交往,要做到讲信用”。

两个月没跟胤礽打过交道,我差点儿忘了还有这么个“储君”存在,康师傅在的时候,胤礽稍稍收敛点,这两个月康师傅不在,看样子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听胤褆和胤祉的口气,两个月来,这些个家伙在京城,该没少受胤礽的欺压。好嘛,康师傅视察了两个月,太子看来是在京里嚣张了两个月啊!

“皇姐,我们可都盼着你和皇阿玛能早点儿回来呢!”胤褆道。

“是啊!”胤祉附和着点头。

“哦,对了,今儿胤禛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呀?”刚刚在红门外,胤礽领着一堆人接驾的时候,我就在人堆里找了半天,偏就找不着胤禛的身影。胤祉都来了,怎么偏偏落了胤禛?

“胤禛他额娘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所以没来。”胤祉接口道。

“哦,是这样啊!”我缓缓点头,心中的原有的一丝疑虑也消除了。佟妃病了,胤禛没来倒在情理之中。

胤褆道:“皇姐,我们可都羡慕你这回能去江南游一遍!”

“羡慕啥?将来还有机会的,你们说不定到时候都能去。ww”我微笑着道,脑海中却掠过了在江南的一些画面,心中慨叹:原本朝思暮想的江南行,这次去了,却是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现在想来,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后悔。

“江南好玩吗?真的像那些书中所写的那样繁华富庶,风景如画吗?”胤祉问着,眼里是无限的向往。

我回过神来,没答他的话,却冲小穗点了点头,小穗将早就捧在手中礼品递到了我手中。我将两个盒子,一人一个推到胤褆和胤祉面前,笑道:“江南好不好玩,风景如何,以后你们自己去看就知道了。给你们带了点礼物,看看吧。”

胤褆和胤祉一脸的兴奋和惊喜,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各自面前的盒子:盒子里所装的都是一件布偶和一件苏绣,所不同的是,给胤褆的那件布偶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鼠,那件绣品上绣的也是“老鼠娶亲”的典故,胤祉的布偶则是一条“小龙”,绣品上绣的则是“龟蛇二将”。

这些都是当日在苏州阊门游玩时买的。我思量着,自己出来玩一趟,自己给自己买了不少东西,不给这些弟弟妹妹们带礼物也说不过去,可是选礼物又不知道选啥好,恰好在一个专卖这些手工艺制品的小店里,看见了一溜以十二生肖为主题的布偶和以民间传说为主题的苏绣,就顺手买了下来,制作自然不如宫内的贡品­精­良,但却有民间制品的淳朴趣味。

“怎么样?还喜欢吗?”我笑呵呵地问。

“喜欢,太喜欢了!”胤褆和胤祉异口同声地点头答道。其实这俩早已将布偶和绣品拿在手里不肯撒手了,看完了自己的,又交换着看对方的。

“呵呵,那就好,你们把礼收好。我要‘一只耳’和‘媒婆’,你们要不要跟我一道去?”

胤祉和胤褆交换了一个眼神,胤褆张口道:“皇姐,它们好着呢,我们来的时候刚看过。”

“你们看过是你们的事儿,我可有好一阵子没见着了。”我说着起身道,“那你们回屋吧,我去瞧瞧他们。”

“欸!皇姐,看它们什么时候不能去啊?”胤祉放下了手中的布偶,急急地拦住我道,“你看你带回来的礼物都这么有趣,这次去江南肯定很有意思,给我们说说见闻吧!”

“所见所闻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等回了宫再好好说给你们听!”说着我披上了小穗递过来的裘皮斗篷,就 ...

(要往门外去。

“皇姐,你这会儿就讲给我们听吧,我和大哥都很想听的,是不是啊,大哥!”胤祉着我的袖子,不让我走。

“是啊是啊!”胤褆也放了礼物,过来劝我道,“皇姐,你先给我们讲讲吧,看老虎不用这么着急的。”

“明儿就回宫了,现在不去看,什么时候去?”我轻轻甩开胤祉的手,摸了摸他的前额,笑道,“要不这样吧,你们在这里玩会儿,我就回来。”说着又举步要走。

“皇姐,皇姐!”胤褆拦在了我的面前,神情有些焦急地道,“难不成……难不成我和胤祉还不如两只老虎重要?”

“胤褆,你这话说的可……”我刚想说“没良心”三个字,突然间心中忽闪过一丝念头:当初小老虎还在宫里的时候,这俩可都是热心观众,怎么今儿表现如此反常,一听我要去看老虎,竟然三番四次拦着我不让去,难道……?

“胤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老虎出事了?” 我逼视着胤褆,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呵呵,没,没有的事儿。”胤褆讪笑着,目光躲闪着。

看到胤褆这种表情,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在撒谎,心中更担心两只老虎的安危,顾不上说话,一把推开胤褆,疾步就往外冲。

胤褆和胤祉在身后急呼:“皇姐,皇姐!”

我头也不回,加快了步伐,向着虎舍的方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去。

到得虎舍一看,我心中不好的预感竟然成真!两个看守小虎的小太监依旧在,可“一只耳”却已不见了踪影,独留“媒婆”有气无力地趴着,那腹部缠着的白­色­绷带几乎染成了血红。

见此情形,我仿佛觉得心脏被人戳了一刀,疼得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唤了一声“媒婆”,它半闭着的眼睛好不容易睁开来,看到了我,有气无力地哀鸣了一声,想要站起,却显然没有力气支撑。

“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好好照料我的小虎崽的?啊?!”我强忍着泪,颤声质问两个早已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小太监。“就两个月而已,一只奄奄一息,另一只不翼而飞!你们……你们可真有本事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两个小太监一边磕头一边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我擦了一把忍不住落下的伤心泪,厉声斥道:“说!‘一只耳’哪儿去了?‘媒婆’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今儿要是不给我说个明白,‘媒婆’去了,我让你们给她陪葬!”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大公主饶命,大公主饶命……”两个小太监仍是一个劲地磕头,但却都不开口说明原委。

“你们还不给我说!”我终于有些歇斯底里了。这俩小太监分明在敷衍塞责!

“皇姐,皇姐,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嘛!”胤褆和胤祉都上前来拉我。

“你们叫我怎么能不激动?!”我使劲儿甩开胤褆和胤祉的手,冲着他俩就吼了起来。“你们怎么这么冷血?两个月前,你们不也亲眼见过‘一只耳’和‘媒婆’,还和他们一起玩儿的吗?那时候它们多活泼,多可爱!可现在呢?一只不知所踪,一只趴着等死!你们让我怎么能不激动?!”

“皇姐……”胤祉有些委屈地望着我。

“皇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唉!”胤褆也是眼圈红红的,顿了半晌,竟握紧了拳头,有些愤恨地往墙上狠狠砸了一拳。

“你们两个,还不赶快交代?!真要‘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也可以成全你们!”我只觉着胸中燃着熊熊的火焰,无从发泄,声音也不可抑制地有些歇斯底里了。

“奴才……奴才……”两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奴才”了半天没“奴”出什么名堂来。

“你们还不快说,大公主真要发起火来,你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小穗一扶着我,一边帮我数落那俩小太监。

“说啊!”我的耐­性­快被磨光了,真想一脚踹过去,但最终只是伸腿踢翻了边上的一个水桶。

“大……大公主,奴才……奴才不敢说……”其中一个小太监终于换了一句不一样的。看来武力威胁的作用不小。

“有胆子做,什么不敢说的!说!”

那两个小太监闻言默了半天不言语,却拿眼一直瞟着胤褆和胤祉。我顺着他们俩的眼光,怒气冲冲地看过去,胤祉急急摇头,胤褆终于沉痛地开口道:“咳,皇姐,是太子,这回我们都没拦住……”

我一转头,只见伏在地上的小太监都低头不语。我只觉着气血上冲,猛地转身就往外走。

“皇姐,皇姐,你去哪儿?”胤褆急忙跟了上来。

我不答话,只一心想着去找胤礽算帐。

“该不是要去找太子吧?”胤祉也跟着我一路小跑。

“不能去!”胤褆跑到前面拖拦住了我,胤祉则扯着我的袖子不放。

“你们都给我让开,让开!”我瞪着胤褆。

“不行,你这样过去会吃亏的!”胤褆是铁了心不让我过去,我往右,他也往右,我往左,他也往左。“你忘了上次我和胤禛跟胤礽打架的事了吗?”

胤褆的这句话,犹如往我心头浇了一盆冰水,让狂怒的我暂时冷静了下来。

是啊,当时胤禛和胤褆一个罚跪,一个笞责,而胤礽只是禁足了一个月而已。我现在这样怒气冲冲地去,指不定会对胤礽做出什么事来!可是不去,我这心里就像戳了一根刺,刺得我一阵阵儿地疼啊!

我深呼吸了两下,平抑了一下心头的怒火,道:“好,我不去,回屋, 你们俩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听听。”

回到寝殿,胤褆和胤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我说了一遍。

原来,昨天他们就到了南苑,胤礽用了晚膳后,心血来潮出去逛了一圈,结果恰好碰到那俩小太监牵了“一只耳”和“媒婆”出来散步,据说是“一只耳”一看到胤礽就死命地挣脱链子,向胤礽扑过去,胤礽的随行侍卫又是刀又是箭的一通乱攻,等到胤褆和胤祉听到风声赶来的时候,“一只耳”已走完了它那短暂的一生,媒婆的肚子上中了一枪,躺在血泊中,本来胤礽还非要打死“媒婆”的,胤褆和胤祉力劝,两个小太监又搬出了康师傅的旨意,“媒婆”这才苟延残喘到今日。

“皇姐,‘一只耳’走了,太子也吓得够呛,你这回要是去找他算帐的话,绝对落下风。”胤祉分析道。

“是啊,我也同意三弟说的。”胤褆道,“皇姐,你消消气,等下回咱们去围猎的时候,我们想法子给你另弄两只小虎崽吧。”

“谢谢你们,不用了。”我朝胤褆和胤祉淡淡一笑道,“你们放心,这次是小虎崽的错,我不找胤礽算帐。我累了,想歇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胤褆和胤祉回各自的寝宫了,我坐在屋子里,手里捧着热茶,想起“一只耳”和“媒婆”小时候憨头憨脑嬉闹追打的情形,听着我的二胡声沉沉睡去的样子,眼泪簌簌 ...

(地直往下落。两只“森林之王”,如果不是在我的手里,如果不是养在禁宫之中,或许就不是这样的命运!

小穗陪着我坐了半天,开口道:“主子,奴婢知道您觉得憋屈,要是想哭就大声地哭吧,不然会憋出病来的!”

听了小穗的话,我倒是突然觉得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哭,实实在在太憋屈,无论如何,我得让康师傅也知道两只老虎到了南苑后的下场。

想到此,我擦了擦泪,起身前往康师傅的寝殿。

梁九功一见我这样子,吃了一惊,急忙进去跟康师傅通报了我的到来。我进去一瞧,正好,胤礽也在。

“禧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出什么事了?”康师傅打量着我问道。

我直视着康师傅的双眼,道:“皇阿玛,我这是被感动的。”

“什么?感动?”康师傅眼中闪着疑惑。“什么事让你这么感动啊?”

我瞥了一眼胤礽,深呼吸了一下,才道:“皇阿玛,是这样的,多亏了太子殿下仁心仁义,手下留情,我今儿虽已看不到被乱箭­射­死的‘一只耳’,但总算还能见到奄奄一息,苟延残喘,气若游丝的‘媒婆’。这叫我怎么能不感动呢?”

“什么?乱箭­射­死?苟延残喘?胤礽,这怎么回事?”听康师傅的问话,显然胤礽还没把这事儿跟康师傅汇报过。

胤礽道:“回皇阿玛,儿臣昨日散步碰到两只老虎袭击,无奈之下,只好将其中一只击毙。”

“是啊,据说是这样。”我特意强调了“据说”两个字。“我的两只老虎真是越大越不像话,竟然敢无缘无故攻击太子,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啊。呵呵呵,太子,你这可真是为国为民除害啊……”

“好了!别说了。”康师傅出言制止了我的讽刺,对胤礽道,“你先回去。”胤礽行完礼,拿眼瞟了我一下,才转身出殿。

康师傅走到我面前,牵着我在椅子上坐了,又陪坐在我身边,道:“禧儿,皇阿玛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哭就哭吧。”

“皇阿玛!”康师傅的这句话正戳到我心中最柔弱的地方,霎那间,我的鼻子就酸楚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收住的泪水,又一次开了闸。这回我放声大哭,憋屈,委屈,愤怒,不满,统统在哭声得以散发。“呜——皇阿玛,我当初……不该不听您的话,执意要养这两只小虎崽,结果害得它们落到今天的下场……呜……”

“傻丫头,这又不是你的错。”康师傅轻拍着我的背道,“你为什么不想,当初要是你不养它们,可能那时候它们就活不下去了呢?”

“那也有可能它们被别人收养,从此活得很开心呢?”我擦了泪,抬头望着康师傅。

“好啦,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康师傅对我笑了笑道,“小虎崽么,多得是,我派人再给你捉两只来便是。你也不要再怪胤礽了,就是换了你阿玛我,面对老虎袭击,也会那么做的。”

“我听您的。” 我用帕子擦了擦泪,吸了吸鼻子,道,“不过,小虎崽我可不要了,以后,我再也不养动物了,反正都养不活,何必白白送了它们的­性­命呢?“

“好,都依你,都依你。”

“哦,对了,皇阿玛,有件事儿要请您帮忙。”

“傻孩子,尽管说。”

“‘媒婆’……”我说到这儿又哽咽了,顿了半晌才接下去道,“它现在半死不活的很可怜,看得出来它很痛苦。我实在受不了,您就派个人,送它早点下黄泉去陪‘一只耳’吧。”

康师傅点了点头,立刻吩咐关保去执行这个任务。

“哦,还有。”我想起了那两个小太监。

“嗯,说。”

“原本负责饲养两只小虎崽的太监,他们其实挺尽心的,就别为难他们了。”

“好,朕都答应你。让他们回宫当差。”康师傅道。

137白塔寺进香

( 印象中的进香祈福就是到了大殿里,和尚在一旁念经,我们跪在垫子上对着菩萨佛祖拜一拜,然后Сhā几柱香在佛前就好了,却有谁知道,在这白塔寺里进香祈福却还另有名堂,尽显藏传佛教之特­色­啊!除了拜殿内的菩萨外,还要亲手将印好的经幡挂在白塔旁的树上,然后口中念着寺里的坐床喇嘛刚教会的几句经文围着白塔转圈,只有这样才能积功德、消灾病、顺佛法、佛祖才能保佑来祈福和被祈福的人皆吉祥平安。ww

之所以要这么围着白塔转是因为白塔里头供奉着释迦牟尼的佛舍利,这白塔寺也是因这座白塔而得名,而且是先有塔才有的寺,历史更可以追溯到辽代呢!

五姑婆淑慧长公主的年纪大了,哪经得起这么转,才两圈就晕呼呼了,被请到厢房里歇息去了,于是这祈福的重担便落在了我,胤禛和班第的身上。

胤禛这回见到班第,给的脸­色­好看多了,而且貌似对班第还挺感兴趣。他跟着我坐一顶轿子,班第则骑着马跟在轿子旁,来的途中,他时不时地伸出头去,问班第一些边关的见闻。班第倒是有问必答,耐心地不得了。不过,下了轿子后,胤禛就又像贴身侍卫一般,时时跟在我身旁,那架势就是不让班第有机会靠近我。像现在围着白塔祈福,我本想让胤禛走在我前头,这样我好照应他,他却坚持要走在我身后,说是班第比我有力气,班第走在他身后,他觉得比较放心。看着这情形,我心中虽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没说什么。这样也正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当班第靠近我身边,那感觉就是不像先前在盛京时候自在。

随着四周喇嘛的念经声的停止,围着白塔转圈圈的任务宣告结束,我们仨也撤到了厢房里。一进门就见淑慧长公主笑脸相迎,还把胤禛招到了她身边儿去坐着,看样子是已经缓过劲儿来了。

“五姑婆……”

“长公主……”

我跟班第同时开了口,又同时顿住。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淑慧长公主微笑着看了看我和班第,那眼神有一点点复杂,欣慰中似乎又纠缠着点儿嫉妒。“今天辛苦你们俩了。”

“五姑婆,还有我呢!”胤禛立马纠正道。淑慧把他说漏了,他似乎很是不满。

“呵呵,对对对,小胤禛也辛苦了!”淑慧长公主捧着胤禛的小脸蛋逗了逗他,又有些兴奋地对我和班第道,“咱们这回来的可真巧,没想到寺里竟然还有□喇嘛坐下的弟子来帮咱们一起祈福,这回祈福必然灵验的。”

淑慧要是不提,我倒差点儿忘了,今天还真有从西藏来的几个高僧在场帮着念经祈福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当白塔寺的坐床喇嘛介绍那几位藏僧的时候,我脑海中蹭地就闪过了当初在五台山下见到的那个喇嘛的形象。

“五姑婆,听说西藏离京城很远很远的,这些喇嘛为什么不在西藏的庙里呆着,要搬到这里来?”胤禛问了一个我也挺想知道的问题。ww

五姑婆笑道:“这个啊,我也不大清楚,问问班第或许知道。”

胤禛一听,立刻向班第投去询问的目光。班第笑答:“哦,这几个是□喇嘛的使者,此次是跟着阿齐图格隆大人一起进京觐见皇上的。”

胤禛“哦”了一声,紧接着又抛出来个问题:“西藏离咱们这里到底有多远?”

“这个……”班第貌似有点为难。“据奴才所知,阿齐图格隆大人一去一回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这么久!”胤禛似乎有些吃惊。

五姑婆笑着问胤禛“你问这个­干­什么?”

“听说那里的山很高很高,就快撑着天了!我想去那里瞧瞧!”胤禛一遍说,一边比划着,带着一脸的向往。

“什么什么,就你还想去西藏?”我一听禁不住哈哈大笑。

“怎么啦?笑什么?”胤禛皱着小眉头,不解地望着我。

“想去那里,你得先把你的小细腿练成象腿般粗壮才成,否则……”我本想说“否则到时候高山没见着,直接就去见佛爷喽”,可想想这会儿可是过来祈福的,这话说出来不太吉利,还是别往外吐了。

“否则怎样?”胤禛这“好奇宝宝”不依不饶的劲儿倒是上来了。淑慧长公主和班第的也将好奇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否则……否则……”我支吾着,心想:古语说“言多必失”确实是箴言啊,早知道这样,刚才我应该忍着不说,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么尴尬的境地。

就在我不知道“否则”下面该接什么话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仔细听听好像还有女人的恳求声。就这么一瞬间,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喧哗声吸引了过去,忘了我的“否则”。

“小穗,你去瞧瞧出什么事儿了。”我吩咐了一声,暗舒了一口气,却也有些纳闷,照理说,白塔寺知道今天淑慧长公主和我们一行要来进香,该早就清场了才对,怎么还会发生这种喧哗事件呢?

我手中的茶盏还未放下,小穗就回来,望了我两眼,禀报道:“启禀主子,外面有个女的说要求见大公主。”

“什么?你再说一遍?”莫非我耳朵听力又出现问题了?喇嘛庙里有个女的要求见我?这年头的怪事儿还真不少啊!

小穗重复了一遍:“外面有个女的说要求见大公主。”

“你没听错?”我还是有些疑心。

小穗摇摇头道:“奴婢听得很清楚,而且侍卫怎么赶都赶不走。”

“五姑婆,我出去瞧瞧。”说着,我便站起身来。反正在房间里呆着也有些不舒服,不如趁机去外头透透气。

班第拱手道:“长公主,奴才陪大公主一起去。”

胤禛也“哧溜”一下蹦下了炕坐,蹿到我身边抓着我的手道:“我也去,我也去!”

“得了,你们都别跟着了,那么多人去­干­嘛?”我把胤禛牵回到五姑婆身边,按坐下去道,“你们在这儿陪五姑婆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五姑婆淑慧也同意我的意见,道:“是啊,四阿哥,班第,你们俩就别去了。禧儿,你快去快回,一会儿我们也该回宫了。”

“是,五姑婆。”我朝淑慧行了个礼,就随小穗去见那位神秘女子了。

说起来,这事儿也透着个奇,要在平常,在这种场合提这种“非分要求”的人估计早就被侍卫抓起来了。而今日,当我见到这名女子的时候,她却是低头安然地跪在一旁,拦着她的侍卫们,尤其是平日跟着我的赫奕、赫达的眼中,对她还流露出些许同情。

外头的天气彻骨得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门口又站着这么多人,感觉说话不是很方便,我便将她带到了旁边的一间空屋子里。

进了屋,我仔细端详了这女子一番,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大花的粗布棉袄,头上随便挽了个髻子,乍看一眼,只是个很普通的村­妇­,然,她的姿容却甚是清秀,一 ...

(抬手一投足中透着的气质也很特别,混合着少­妇­的温婉妩媚与书卷气的清丽淡雅。

“你是谁?为什么非要见我?” 我开口问道。

“民­妇­名叫沈宛,因曾听闻大公主乃世间第一菩萨心肠之人,所以冒死前来求大公主为民­妇­做主!” 那女子跪在地上回答得从容不迫。

“第一菩萨心肠之人?”我哈哈一笑道,“这高帽子还真是够高的。你听谁说的?”

“顾贞观顾先生,还有纳兰容若都这么说过。”沈宛道。

“纳兰容若?顾贞观?”这两个的名字我可是耳熟得很。“你认识他们?”

沈宛点点头,道:“我与这二位相识多年。”

“哦?”我又一次打量下了眼前这名叫沈宛的女子,好奇心油然而生,她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做了个手势让她起身,继续问道:“你这两位朋友皆在朝中任职,纳兰容若自己是一等侍卫,他父亲更是当朝一品的明珠明中堂,你有什么冤情,去找他们不是很方便,却为何偏要冒险来找我?”

“民­妇­的冤屈,就是明中堂也无法过问,民­妇­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沈宛说着竟流下泪来,再一次跪地哽咽道,“求大公主帮帮民­妇­吧。”

“你快起来!起来好好说。”我朝小穗使了个眼­色­,示意小穗上前去搀扶。“到底是什么事儿,怎么连明中堂都救不了你?”

沈宛起身后,擦了擦泪,平复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民­妇­乃是……乃是纳兰容若的妾室,因出身寒微,太太一直容不下我,此次趁着容若随皇上南巡,她诬陷民­妇­与家中的侍从有染,遂将民­妇­赶出了家门,卖给了人贩子,被贩到了山西……民­妇­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听了沈宛的叙述,我竟有种不真实感,听上去像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这婆婆也着实狠毒。

“民­妇­发誓,所说之言句句属实,没有一丝一毫欺瞒。”沈宛神­色­很严肃,眼神也没有丝毫的闪烁。

“怎么世上会有这样的婆婆?”纳兰明珠的妻子,说起来也算是金枝玉叶,乃是英亲王阿济格正妃所生的女儿,我曾听说她作风挺强悍,但不知道强悍到这种地步。虽然眼前的沈宛只是个妾,但好歹也算是她媳­妇­吧,怎么能出手如此毒辣呢?不过,我虽很同情她,可这件事怎么看,都只能算是家务事。按照大清的律法,妾在家中的地位就犹如一件器皿,她婆婆如何处置她,我这外人貌似还Сhā不上手。如果明珠能够Сhā手管,倒是名正言顺。于是我问道:“你去找过明中堂了吗?这事明中堂怎么管不了?”

沈宛连连摇头:“家里的一切从来都是太太打理,老爷惧内,凡是太太所做的决定,老爷绝无异议的。所以,去找他,等于自投罗网。”

“那你希望我怎么帮你呢?”这事儿还真有点棘手,就算要帮忙,我都不知道从何帮起。

“民­妇­只求能见纳兰容若一面,当面跟他澄清一切。”

“这还不容易?你去他家门口等着,他必然每日在那里出入啊!”

沈宛摇头道:“行不通的。这样虽然能看到他,却说不上话。我若一出声,必然再次被纳兰家的人所抓。容若是个孝子,太太的决定,他从不敢辩驳的。”说到此,沈宛的脸上有些哀凄之­色­。“民­妇­也不指望能够重入纳兰家的家门,只想跟纳兰容若当面说清……清楚……”说到这里,沈宛忽然­干­呕起来,脸­色­瞬间煞白。

“你生病了?”

“不,没有,没事的。”沈宛摇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穗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跟我道:“主子,依奴婢看,她好像是有了。”

“什么有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反问了一句小穗。

“就是……就是……那个啊!”小穗脸颊发红,有些窘迫地指了指沈宛的肚子。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沈宛是个孕­妇­啊。

“你……”我瞪大了眼,盯着沈宛的肚子,好像没什么异状啊。

沈宛垂了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忙吩咐小穗:“快把沈姑娘扶到一旁坐下!”

让个孕­妇­又跪又站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可是一尸两命啊!

沈宛还要推辞,我再三坚持,她才千恩万谢地坐了。

“这孩子是容若的?” 我继续问。

沈宛抿着嘴,肯定地点头。

“你都有了纳兰家的骨­肉­,怎么他家太太还要赶你出去?”

“那个时候,连民­妇­自己都不知道。最近呕得厉害了,民­妇­才……”

“这么说来,纳兰容若也不知道他要当爹了?”

沈宛抬头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的很,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半天却只说了一个“是”。

140惊险游说

( 思想斗争了这么久,真要实践一次“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我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ww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会儿救的有可能是三条人命,足够造“二十一级”浮屠了,算起来,这­阴­德积的也够多了,不算很吃亏。这么想着,我便怀着“成仁”的心情开了口:“您说的没错,我想跟您说的这事儿是真有点大。

“哦?”大概是听了我的口气有些沉重,康师傅也一改方才调侃的口吻道,“说说看,有多大。”

我咽了一口唾沫,望着康师傅道:“事关……三条人命。”

“什么?人命?”康师傅的声音有点高,似乎吃了一惊。我咬着下­唇­,郑重地点点头。

“你惹了祸伤及人命了?”康师傅神­色­紧张地望着我。

我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哪有那胆子啊!再说了,这阵子都在宫里待着,我上哪儿惹祸去?”

“咳!”康师傅神情一松,似乎放心了,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你这丫头,危言耸听。说清楚,到底什么事儿涉及三条人命,啊?”

“是……是……”在康师傅目光的注视下,我刚才想的好好的一通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

“是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是……”真的要说,我心里还是惴惴的,要个保证应该会好些,于是临时变了说辞,望了康师傅一眼,忧心忡忡地道,“我……我怕说了,您又要生我的气。”

“你刚不是说,不是你惹的事儿吗?我­干­吗生你的气?”康师傅的眼中透着不解。

“这事儿……咳,总之,您得答应我不生气,我才能说。”我可怜兮兮地望着康师傅。

“行行行,我不生气,说吧。”康师傅今儿的脾气好像格外好,应答之爽快平日少见。

“这事儿其实是这样的……”我理了理思路,缓缓说道,“有一个出身寒微,但文才极佳的女子与一位出身显贵的公子互生爱慕,结成连理,可是婚后,那家的婆婆因那女子的出身,处处为难那苦命的女人,终于在那公子一次去外地公­干­之时,找了个借口非但将那女子赶出了家门,还将她交给人贩子,贩到了外地,这女子当时其实已经身怀有孕,只是还未发觉,后来她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夫家所在地,隐姓埋名,想法设法想与夫君见上一面,可因她夫家势力太大,终不能得偿所愿,而她的夫君自公­干­回来后,因染风寒,又思念爱妾,内外交困,以至卧病在床,命悬一线。如若这对夫妻得以团圆,那么这一家三口三条人命俱可保住,若是自此分离,则这三条人命都将不久于人世。”

“这个婆婆做得未免有些过分,这小两口的情状甚是可悯呐!”康师傅听罢,不无同情地评论道。

“皇上说得是,这对夫­妇­着实可怜。”班第也随着康师傅的话附和着。

“你跟我说这事,可是想让我去帮帮这对苦命鸳鸯?”康师傅问着,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是啊是啊!”我连连点。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却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康师傅略想了想,对班第道,“朕下道特旨,让这对夫妻团圆,委你为钦差,到时候你就跑一趟把这事儿办了吧。”

“奴才领旨!”班第起身跪地领旨。

“起来吧。”康师傅示意班第起身,又想起了什么,问我道,“哦,对了,禧儿啊,你说了半天,还没说那对夫­妇­姓甚名谁呢,我这道旨意下给谁啊?”

貌似刚才那盘围棋的作用确实很大,康师傅直到现在的心情还是好得很。可是,今天若只是让康师傅下旨派钦差这么简单,那我也不用说什么“舍生取义”了,咱要的是让康师傅亲自驾临明珠的宅第,那样才能让沈宛混进去啊。于是,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皇阿玛,这事儿下个旨,派个钦差去恐怕还不顶事儿。”

“不顶事儿。”康师傅似乎有些意外。“钦差犹如朕亲临,怎么不顶事儿啊?”

“那户人家门槛儿太高,一般人迈不过去,怕是唯有您微服亲临,那对夫­妇­才能相见。”

“哦?什么人家,如此眼高于顶?”

“是……”我抬眼望了一眼康师傅,道,“是纳兰明珠家。”

“明珠家?”康师傅明显地一怔,刚刚还煦如春日的笑容倏忽间完全不知踪影,眉头紧蹙地盯着我,口气肃然地道,“你说的那对夫­妇­到底是谁?”

“是纳兰容若和她的妾室沈宛,那婆婆是明珠的妻子!”我怯怯地瞟了一眼康师傅,揭开了谜底。

康师傅用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几圈,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你不是说你一直在宫里的吗?”

好吧,终究是蒙不过去了,虽然已经闻到危险的气息,但事到如今,也不能不坦白。在康师傅那两道似有千钧的目光注视下,我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低头嗫嚅道: “其实……其实上次在白塔寺遇见的女人就是沈宛!”

“哼哼,好啊。”康师傅冷笑了一声,“上回朕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那女人是江南的灾民吗?还说什么她与家人失散了,走投无路了,你还指点她去官府报案了吗?”康师傅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诘问,越说越激动,“这才回来多久,你又故态复萌,开始擅做主张,欺瞒君父!上回的教训又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康师傅说着“啪”一声怒击炕桌,桌面上的围棋子“哗啦”一声散落了一地。终究是又一次踩到康师傅的雷区了——他最恨别人对他撒谎。

“我是为了救命,才出此下策的!” 我肃立在一旁,底气不足地申诉道。

“还狡辩!”康师傅的厉声责问冲击着我的耳膜。

“皇上请息怒。”班第适时冲进“火场”来救火,貌似他的缓冲还有点效果。康师傅的火气似乎降下了一点儿,瞪着我道: “救命?明珠的妻子论辈分你还得称她一声‘姑婆’!那沈宛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若是普通良家女子倒也罢了,可她是江南名妓!身在贱籍,与一般良民通婚尚不能允许,与宗亲贵族做妾更是国法不容之事。你竟然还帮着她来诓骗朕!”

听了康师傅的话,我倒是怔了一怔:没想到康师傅对沈宛的身份了解得这么清楚,难道明珠家的事情他本来就一清二楚?我只听沈宛说她出身寒微,却没想到是江南名妓!怪不得容若的老妈这么恨她,甚至要把她卖到外地,眼不见为净!又是身份惹的祸!唉,身份怎么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总是横亘在有情人之间呢?

说实在的,康师傅揭穿了沈宛的身份,不但没让我心生反感,反倒让我对她的同情更加了一分。原因也简单:这会儿还不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人人的行为举止都还遵循着“礼义廉耻”这四个字,女子沦落风尘必非自愿,更何况沈宛被称为“才女”,能够吟诗作赋,说明她曾受过良好的教育,曾经定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这样的人,沈宛如何能入得了像容若那样志趣高洁之人 ...

(的眼?这样一对佳偶,绝不能让他们只能黄泉路上相伴呐!

“虽事出有因,但对您有所隐瞒,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您若要罚我,我认了。但是请您一定要伸手拉一把容若和沈宛这对苦命夫­妇­。” 权衡再三,为今之计,我唯有先做个让步恳求康师傅,或许还能救得了容若和沈宛。“方才您不还说过,这是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吗?沈宛是出身寒微,但他与容若琴瑟和鸣,感情深厚,是难得的一对佳偶,现在容若因沈宛的离去思念成疾,若是他再见不到沈宛,很有可能就此撒手人寰!皇阿玛,人人都称颂您是‘仁君’,难道您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家三口‘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吗?更何况,沈宛已怀有容若的骨­肉­,就算这孩子的母亲出身低贱,可这孩子总有宗亲血脉,难道就忍心任他一出世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放肆!”康师傅猛喝一声,指着我道,“你这是跟朕认错?你这是在跟朕叫板!”

“皇上您请息怒!”救火队员班第再次上阵,这回还拼命拉着我下跪,奏报道,“大公主向来心善,她也是一时心急,情绪激动,才有些口不择言。”说着,拼命朝我使眼­色­,示意我赶紧再说点软话。

我回味了一下方才所言,原本确实是想示弱的,但在心中强烈的不满和同情心的支配下,情绪似乎是有些过激,口气也不免有点咄咄逼人,可是这会儿让我再说软话,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半个字来,只好默然低着头。

康师傅冷哼了一声,肃然问道:“你老老实实说,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朕的?”

“没有了。”我摇头道。

“没有?”听康师傅的口气显然很不相信。“你给朕解释解释,那日去白塔寺进香的不止你一人,那沈宛却为何偏偏只要见你?”

这个问题不禁让我私底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怎么解释?难道说是因为先前我救过吴兆骞,所以沈宛慕名而来?若这么说了,更不得了了,搞不好,今年过年我得趴着过!“因为……”我紧急搜索着听上去比较合理的理由,却一时情急找不出来。

“你要是敢编一句瞎话,朕今天一定让你尝尝笞杖的滋味!”康师傅警告道。

“是奴才让沈宛去求大公主的!”班第出其不意地挺身而出,替我解了围。

“你?”康师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是!”班第伏地解释道,“奴才在容若的外宅中曾见过沈宛,知道她是有名的才女。此次白塔寺进香前,奴才奉旨去会见达赖喇嘛使团时,偶遇沈宛,听她叙述了遭遇也是万分同情,便替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去求大公主,以期与容若破镜重圆。此外,奴才还替大公主出了主意,将沈宛暂时安置在端靖长公主府中,又嘱咐同去的认识沈宛的侍卫定要对沈宛的来历身份秘而不宣。这些全都是奴才的主意,恳请皇上处罚奴才,饶了大公主!”

班第果然有急才,才片刻的功夫,这原因竟然编造得有根有据,滴水不漏,几乎找不出什么破绽来。我偷偷抬眼迅速望了一眼康师傅,只见他皱眉盯着班第思考了片刻,似乎相信了这套说辞,但一张口却道:“好啊,纯禧,班第,朕万万没想到,这回你们两个竟合着伙来欺瞒朕,你们两个,朕绝不能轻饶!”

“皇阿玛,儿臣甘愿受罚,可求您一定要救救那三条人命啊!”我再次恳求。罚就罚吧,可是人若是没救成,我真是不甘心。

“奴才也是!”班第也道,“求皇上救纳兰侍卫一命,他非但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好侍卫,在仕林中也颇有声誉,江南的文人对他尤其推崇,他若离世,实是皇上和朝廷的一大损失,奴才恳请皇上三思!”

康师傅站起身来,负着手来来回回踱了几遍后,回头对我和班第道:“朕允了你们的请求,微服去明珠家走一趟,你们带着那沈宛去见一面容若,切记不可露了行藏!”

“谢皇阿玛!”

“谢皇上!”

我和班第向康师傅磕了一个头,起身后互望了一眼,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费了半天­唇­舌,总算有结果了。

“朕的话还没说完!”康师傅坐回到炕坐,道,“回来以后,你们俩都给朕跪到奉先殿去思过!三炷香燃尽前不许起身,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我与班第异口同声地答道。

罚跪总比挨打好些,这回还真亏了班第的挺身而出。

“你们俩都起来吧!”康师傅抬了抬手道, “都去准备准备,事不宜迟,半个时辰后咱们出发。”

半个时辰后,我们准时集合出发了。这回出门带的人不少,同行的侍卫就带了八个,外加一个御前小太监魏珠,一个跟着我的小厮——沈宛。我们一行人出了神武门,沿着什刹海往西北方行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就看到了一座非常气派的三开间宅门,这就是明珠家了。在宅门前已然停着三顶轿子,看来,在我们来之前,已有客捷足先登来拜访明中堂了。

143奉先殿谈天

( 前有太监手执灯笼引路,后有侍卫跟随警戒,我和班第这俩“囚犯”就这样被“押着”出了乾清宫,前往奉先殿。

一路走着,我脑海中重复闪现着刚到乾清宫听到的情形:因为去得晚了些,我一路步履匆匆,乾清宫的内侍宫女们都是熟识的,也知道今儿康师傅在等我,没通报就让我进去了。到了东暖阁门前,我刚想掀开门帘,却听见里头传来康师傅语重心长的声音:“……你要好好把握啊。”随后,就听见班第十分感激地道:“谢皇上,班第一定不负所望。”然后,康师傅带点感叹地道:“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把握什么啊?又交什么啊?我本来还想再听会儿,梁九功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一见着我就道:“唉呀,大公主,您怎么在门口不进去?”他这一搅和,我不得不掀开门帘闪身入内。

进了东暖阁一瞧,康师傅和班第这俩人急匆匆地结束了刚才的谈话,一个神情严肃地坐着,另一个则恭恭敬敬地立着。许是因为听了那两句话的原因,我总觉着这俩人的神态和东暖阁内的气氛有点怪怪的,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个不对劲儿法,我到现在还没琢磨出来。

“那个……刚才,皇阿玛说让你把握什么?”这都在列祖列宗前面跪了约摸有一刻钟了,第一炷香也下去了三分之一,我还是没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了班第,顺便休息休息,从挺直的姿势换成跪坐。

“什么?”班第眼神有些迷茫,似乎没领会我的问题。“你说什么?”

“就是……”我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我进东暖阁之前,你和皇阿玛在谈些什么?”

“哦!那个啊!”班第似乎终于听明白了,耸了耸眉毛,咧嘴笑了笑,道,“谈我那件新衣服是如何弄脏报废的呗。”

“胆子不小,在列祖列宗面前你也敢撒谎,小心他们找你算账!”我才不上当呢,就这种把戏还想骗我!

“谁撒谎?我说的是真的!”班第很认真地争辩着,随即又不无佩服地感叹道,“人说‘知子莫如父’,一点儿没错。皇上一猜就知道,你肯定就是那罪魁祸首。”

“什么‘知子’?我是女的,你男女不分呐?”康师傅又一言中的,让我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听班第的口气,简直是对康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让我心里更不舒服,语气不觉就不善了。

班第微微一怔,随即失笑纠正道:“是是是,是我说错了,是‘知女莫如父’!”

“你们除了谈这个,没谈其他的?”我还就不信我问不出什么“隐情”来。

“有啊!”班第答得倒是很快。

“什么?说来听听。”

“都是有关朝局,国政什么的。”班第一本正经地答道,看上去倒不像撒谎。“皇上吩咐过我,朝堂上的事儿不用让你知道,所以……”班第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

“切,我还不爱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呢。”这当真是我的肺腑之言,我还想命长一点,那些劳心劳力的事儿,能离多远是多远!“你只要告诉我,皇阿玛让你把握什么就行了。”

“什么……什么把握啊?没头没脑的,我听不明白!”班第这个榆木脑袋看来真没听懂,于是我只得把我在东暖阁门帘外听到的跟他叙述了一遍,他这才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这个啊!”

“嗯嗯!”我连连点头,满怀期待地望着班第,“到底是什么啊?皇阿玛要把什么交给你,又让你把握什么啊?”

“军机不可泄漏。”班第满眼的笑意,嘴巴却严实得很。

“故弄玄虚!不听了!”我很不屑地评价了一句,扭过头再不搭理他,又四处看了看,发现受康师傅指派来看着我和班第的御前太监魏珠,这时候竟不见人影了。正好,我可以从跪坐改成舒舒服服地坐在垫子上,歇会儿!

我曲着腿,右手肘子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中,与“列祖列宗”的画像们“深情凝望”,这一望,不知怎的的,脑海中又充斥起了这些祖宗们的“八卦往事”。都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是痴情种,尤其是当皇帝的那几个——努尔哈赤专宠阿巴亥,皇太极迷恋海蓝珠,世祖章皇帝痴心于董鄂妃,这对于阿巴亥,海蓝珠,董鄂妃来说,无疑是幸运的,然而,对于和他们同事一夫的其他嫔妃来说,就不啻为一个灾难了,所托非人,无情无爱,守一辈子的活寡,即便地位再尊,又有什么意思呢?像现在的皇太后孝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归根到底,这些都是“三纲五常”,“三妻四妾”这种封建礼制给女人们造成的悲剧!这年头,不要说是帝王家,就连一些士大夫,或者富户,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就连纳兰容若,竟然都有三个妻妾!这个时代的女人嫁人真是恐怖!恐怖就恐怖在,丈夫娶妾室是天经地义的,做妻子若反对,还会被说成嫉妒,这竟然还是“七出之条”中的一项重大理由!

“唉……”我不知不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道我最终也逃不掉这些女人的命运么?

“好好的,怎么叹气了?”班第关切地问道,“累了?”

我转头盯着班第,没有答话。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我这是表示跟你有难同当!”班第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也改成和我一样的姿势了,还以为我看着他,是因为他有样学样偷懒,竟开始辩解起来。“你这样偷懒儿,万一被人发现举报到皇上那儿,万一有点儿什么后果,咱们俩可以再次同甘共苦。”

班第笑呵呵地看着我,我还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没吱声。

“你到底怎么了?­干­嘛总这么看着我?”班第的眼神中开始透出些疑惑。

“没什么。”班第虽来自蒙古,但他跟康师傅差不多,脑子里的封建理念根深蒂固,我这种反潮流的想法自然不会告诉他。

“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聊?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班第望着我道。

“说吧。”我淡淡地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听也无妨。记得那时在盛京,他曾跟我说过,科尔沁多罗郡王毕里克图不是他的亲兄弟,难道这背后有什么王府秘闻?

“呵呵,这故事可有点儿长。”班第笑了笑,那笑容中竟露出点沧桑感来。

我回头瞧了瞧香炉里的香——第一支香才燃下去大约三分之二,时间还多的是,于是道:“不着急,反正今儿晚上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讲吧。”

“好,只要你愿意听。”班第的目光穿过我的透顶,似乎在开始寻找远去的记忆。“在盛京的时候,我说过,毕里克图不是我的亲兄弟吧?”

“嗯。”我点点头。

“其实,你的三姑婆,我的­奶­­奶­,固伦端靖长公主也不是我的亲­奶­­奶­!”

“啊?”果然被我猜中——王府秘闻啊!“那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班第笑了笑道,“是­奶­­奶­可怜我,把我从达尔汗亲王府领养的。”

“ ...

(领养?达尔汗亲王府?”我的好奇心开始冒头了。这秘闻还牵涉到两个王府,看来还挺复杂。

“是啊!”班第道,“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孤儿,虽然我娘早逝,可我亲爹至今还健在。”

“你亲爹?”我望着班第,脑海中晃过一张见过不少次面的一张脸,心中朦朦胧胧有些预感,却又不敢肯定地问,“难道是……”

“没错,就是达尔汗亲王。”班第微笑着肯定了我的想法,可那微笑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心酸痛楚。

“那你岂不是亲王世子,也可以领养?”

“不。”班第摇摇头。“我娘只是亲王的一个小妾,像乌尔衮,或者罗卜臧衮布那样由亲王正妃所生的儿子才是世子,我……不是。”

“哦……那你至少也是王子啊,应该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可怜在哪?” 我这一句问话仿佛戳到了班第的伤心处,他将目光错了开去,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顿了半天,才又重新面对我,笑道,“你说的原本也不错,可那时候达尔汗亲王时常带兵在外征战,王妃有了罗卜臧衮布,分 身乏术,对我的照顾便有些……疏忽。”

“疏忽?”我很是怀疑。从班第的神情和叙述来看,应该不止“疏忽”这么简单吧,不然他怎么如此感慨,想起那一段,眼圈都有些发红。不过,既然他有意略过那一段,那我也不好去揭人家的疮疤。

“是啊 ,疏忽了。”班第长叹了一口气,微笑道,“恰在那个时候,­奶­­奶­的儿子,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战死沙场,却没有儿子继承爵位,所以­奶­­奶­就跟达尔汗亲王商议了,将我过继给我父亲,于是我就成了科尔沁的头等台吉。”

“没想到,你的身世也这么曲折。”不知怎的,听了班第的叙述,我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呵呵,是有一点曲折。”班第似乎已经从那种淡淡的哀伤中挣脱了出来,口气轻松了不少,又道,“啊,对了,你不是有一次曾经问我,为什么科尔沁那么好,我却不在那里呆着,偏偏要到京城来吗?”

“嗯?”我一怔,这么久远时问过的话,他竟然都还记得。“啊,是啊,为什么呢?”

“为了一个人。”班第凝望着我,那眼神中饱含的柔情,似惊涛骇浪般朝我奔涌而来,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眼前竟忽然晃过了另一张脸庞,另一双眼睛,曾经也用这样的眼神凝望过我,呼唤着“晨曦”……我闭上了眼睛,使劲地甩了甩头。怎么回事,怎么又会想起……不行不行,要甩掉,要甩掉的。

“禧儿妹妹,你怎么了?”班第很紧张地扶着我的双肩问道。

“哦,没什么。”我抚了抚额头,挂上微笑道,“大概是这两天没睡好的缘故,刚刚就是有点头晕,没事儿。”

班第似乎不放心,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又切了切我的脉搏,道:“脉搏跳动有力,只是稍稍急促了些,应是心绪牵动所致。”

我缩回右手,开玩笑掩饰道:“皇阿玛­干­嘛让你去兵部,应该让你去太医院才对。”

班第嗤笑了一声,谦虚道:“我那‘三脚猫’的医术,哪进得了太医院呐!”。

“班……”我本想说“班大人,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却听得魏珠的声音从外殿传来:“奴才叩见淑慧长公主!”

146尘埃落定

( 康师傅的“圣旨”是用来镇臣子和万民的,孝庄的“懿旨”是用来镇康师傅滴!

“说说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回到南书房,康师傅果然依着老太太的话,强压着心头火,勉强心平气和地开始问我话。ww虽然他的脸上还是彤云密布,但我也不敢在这时候要求他“微笑服务”。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班第只说了一本《金瓶梅》,却原来康师傅早已将扫荡了一遍,我所拥有的全部“禁书”——《金瓶梅》,《西厢记》,《欢喜冤家》,《隔帘花影》,全被他搜刮到南书房了。《金瓶梅》是那次去盛京祭祖时,佟妃偷偷放我出去玩儿时买的,《西厢记》是我委托永绶帮我淘的,《欢喜冤家》和《隔帘花影》是我从永绶那里“永久强借”来的——能搞到这两本书是相当不容易的,为此永绶还特地做了标记——在书的最后一页上,都盖着他的藏书印章。如果康师傅已经翻阅过的话,他应该一早就知道这两本书的来源了,永绶八成是保不住了,那本《金瓶梅》的来历,倒还可以胡诹一下,无论如何,不能拉佟妃下水。

“怎么了?说话呀?”康师傅鹰隼般的凌厉目光在我的脸上逡巡,眼底蹿动的火苗忽隐忽现。

我腆着笑脸,“呵呵”了两声道:“时间隔太久,有点记不清了,我得想想才能说清楚。”

“嗯,是得好好想清楚。”康师傅竟然笑着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你可千万别想岔了,我不但很想让你开开心心过完除夕,也很想让你之后的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但是,要是你自己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不是?”

我心内着实瑟缩了一把,康师傅这是在警告我呢!老太太这回的护身符果然只能保到除夕夜!

永绶,亲爱的哥哥,看样子,我只有把你供出来了,你是男孩子,又正儿八经地练过功夫,被打几下的话,应该能挺住吧。

“想清楚了吗?”康师傅仍然微微笑着问道。

“想清楚了!”我赶忙点点头,指着《欢喜冤家》和《隔帘花影》交代道,“这两本是从永绶那儿借的……”又指着《西厢记》,怯怯地道,“这个是我让永绶帮我买的,《金瓶梅》是我自个儿出宫上街的时候……买……买的。”

“就这些?”康师傅似乎还有怀疑。“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顺手藏在别处的?”

“没有了!”我赶紧摇手又摇头,很认真地道,“都在这儿了!”

康师傅紧盯了我两秒,眼中的疑问才逐渐消退下去,拿起《金瓶梅》交给我,吩咐道:“去,到那边的炉子,把它一页一页地给朕烧­干­净了!”

我“哦”了一声,接过书,蹩到炭炉旁,将《金瓶梅》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扔进炭炉,一边撕,一边想:唉,这种禁书可真不好找呢,价钱又贵,其实兰陵笑笑生的文笔很不错的,这下好,便宜东西方诸神了,下回再买的时候,可得另外找个妥当的地方藏着……

“启禀皇上,广西道御史钱珏的密折到了。”梁九功手捧着一个匣子进来禀报道。

康师傅将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到了匣子上,梁九功刚想离开,却听康师傅吩咐道:“传旨,即刻召恭亲王常宁入宫觐见。”梁九功“遮”了一声,躬身退出书房。

“­干­什么呢?舍不得烧啊?”我才一愣神,手头停顿了一下,康师傅就开始催了。不得不佩服,他老人家的视野真开阔啊!

“嗯?啊?不是。”我回过神来,重又开工,加倍卖力地撕书。

书房里安静地很,康师傅打开了匣子,开始看密折,我则一刻不敢停地撕书, “嘶——”,“嘶——”的声音,相当地有节奏,倒有点像背景音乐。

全本的《金瓶梅》就是厚,当常宁的身影出现在南书房的时候,我手上的书还剩下三分之一没处理。

繁文缛节过后,康师傅面无表情地望着常宁,淡淡地道,“五弟,知道朕为何这么急着找你吗?”

“回皇上,”常宁有些不解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躬身答道,“臣弟不知。”。

康师傅跟常宁招了招手道:“过来,朕给你看样东西,你就知道了。”

常宁将信将疑地走到书案前,接过康师傅递过来的几本书,看了看,疑惑地问道:“《四书集注》?”

“你翻开看一看。”康师傅说着,转头狠狠的盯了我一眼,我急忙低了头,假装继续专注于撕书。ww

“《西厢记》?”常宁一声低呼,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康师傅,显然是吃了一大惊。

“嗯。”康师傅早已受过惊吓,估计已经“麻木不仁”了,牵动了下嘴角,对常宁道,“再看看另外两本。”

“《欢喜冤家》?……《隔帘花影》?!”常宁的惊呼声一声比一声高。“这……这是……”

“你翻开最后一页看看。”康师傅提示道。

“永……永绶的?”常宁的眼睛瞪得贼大,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显然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是啊!”康师傅往椅背上一靠,“呵呵”笑了一声道,“朝廷再三严令销毁的禁书都能让他找出来,还把它们借给禧儿看,永绶的本事真不小。”

“什么?还借给禧儿看?”常宁怔了怔,随即就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道,“这个逆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看我回去不打断他的腿!”

“永绶这孩子,的确是聪明,可俗话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你要是再不花点心思好好管教管教他,真不知他以后还会做出什么好事来!”

“臣弟谢皇上教诲!”常宁说着,跪地告辞道,“臣弟告退。”

“嗯,去吧。”康师傅点点头,目送着常宁出了书房。

看来永绶这回是在劫难逃,别看常宁平时对我是温言软语,慈眉善目的,可他真发起狠来,跟康师傅是不相上下,这一点,那次在苏州惩治家奴时就见识到了,那么多人,说杀就全部杀了,一点都不手软!

要在平日,我肯定会替永绶求情的,可这次,我恐怕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上天保佑永绶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想什么呢?”我才刚一分神,康师傅别有深意的话语又在耳畔响起,“你是不是想去观看你五叔如何打断永绶的腿啊?”

“不想……”我忙不迭摇头,收回视线,继续我的“毁书工程”。康师傅是比常宁更狠一筹,他这招的目的就是为了堵死“源头”,往后,我再想让永绶帮我淘书啥的,估计就剩仨字了——“没门儿”!

这刊印《金瓶梅》的人也真是死脑筋,这么厚的书,完全可以分册装订,非要刊印成一本,唉!撕得我手都累。

好不容易终于将“大毒草”销毁­干­净,还以为康师傅这下总该消气,可以放我走了,却不成想想,他老人家倒和颜悦­色­地开始跟我“唠嗑”:“禧儿啊,是不 ...

(是朕每月准你出宫一次,你就尽用来找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了?”

“怎么可能!”我心中警铃大作,康师傅不会要剥夺我这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权利吧?于是急忙申辩道,“我一般都是去二伯,五叔,或者安王叔公府上串门儿来着,再者就是在街上了解百姓疾苦呢!至于……那本书,纯属偶然,偶然哈,我就是好奇……”

“你那点好奇心要是用在正事儿上该多好!”康师傅抢过我的话头,脸上带着笑,但语气却是不容辩驳的。“朕要暂时收回你每月可独自出宫一次的机会,至于何时还你,取决于你的表现,你可有意见?”

我当然有意见了!——我真的很想这么说。这可是当初我冒着“生命危险”争取来的!

可是,腹诽也只能是腹诽,这时候我哪敢明目张胆地反对?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因此,只好“呵呵”­干­笑着回答:“没意见”。

*** *** *** ***

“又是一年春来到,家和人乐真热闹,封封红包怀中抱,如何教人不大笑!”我这四句打油诗一出口,在座的一个个基本上都乐不可支,康师傅和孝庄听完也是笑不可抑。

我自己也知道这四句非常“白”,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个非同寻常的除夕夜,我能随口占出这样的四句已经很不错了!因为,我实际上的心情并不乐呵,也没有大笑的意愿,相反有些郁闷。可偏偏康师傅今儿的心情非常好,定要以“除夕”为题,让在座的十岁以上的阿哥,公主,格格们各吟诗一首,我没法子,心情不好自然也“雅致”不起来,只好上“大白话”了。

要问我为啥心情不好?这主要原因有二:其一,今儿的阿哥桌上,没有出现永绶的身影,问过恭王福晋马氏,她虽借口说是受了风寒,比较严重,因此在府中将养,可是说着说着,她就红了眼眶掉了泪,一见这情形我知道,永绶肯定是被常宁“修理”得下不了床了。虽然这种情况已有所预料,但我心中本还存着点侥幸,毕竟永绶是常宁的亲儿子啊,下手不至于那么重吧?现在看来,侥幸落空了。一想起是我“出卖”了永绶,虽然当时的情况也是不得已,但我这心里真的很难受。其二:就是指婚的事了。估计过一会儿,等人都到齐之后,孝庄就要宣布了。虽然说,这事儿是我自己最终决定的,但是,一想到一经宣布后,从此我跟班第就真的被“拴”在了一起,心里头的滋味不能说不好吧,但是也没那么畅快。

“哈哈哈,纯……纯禧,你这诗作得未免也太俗了吧!”胤礽笑得忒夸张,不但声音响亮,而且还用手抹了抹眼角,以表示他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同时凸显我的诗写得是多么没水准。要是换成别人这么笑我,我可能一笑置之就算了,问题是他是胤礽,刚刚还见他和蓉玥不知道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蓉玥那丫头说话时还不时地拿眼瞟着我,眼神中的嫉恨呼之欲出。这回胤礽这么说,在我听来就是别有用意的了。

“唉!”我假装叹了一口气,道,“我本就是俗人,没办法,只能吟得出这么俗的打油诗来。哪比得上太子您呐,‘楼中饮兴因明月,江上诗情为晚霞’,”我用夸张的语调吟诵了一下,道,“这两句名句,宫里宫外都传诵遍啦,直追诗仙李白啊……”

我一阵“猛夸”,胤礽的脸上果然现出得意之­色­来。

“……不过”我忽然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估计他连做梦都没想到的问题。“都说‘李白斗酒诗百篇’,不知道太子您写出这两句佳作之前,饮下了多少美酒呢?”

胤礽果然脸上得­色­尽消,代之以尴尬之­色­,康师傅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我的问题,显然已经引起了他老人家的注意,不然他的两道“爱克死光”也不会若有所思地在胤礽的脸上逡巡来逡巡去了。

见此情形,我心中总算有了一丝“乐”,心道:死胤礽,你再继续跩啊!还“楼中饮兴”,我呸!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就学会酗酒了是吧?

“康亲王杰书到!”门外太监的一声高唱,宣告人员终于到齐,也缓解了场内的尴尬气氛。

转眼间,康亲王已来到席前,给在座的各位“领导”请安,拜年。

“杰书啊,椿泰怎么样了?” 孝庄关切地问。

椿泰是康亲王的小儿子,还不到两岁,听说就在昨天夜里忽然得了急症,康师傅为此特地派了太医院的几个大夫一同去康亲王府会诊。

“回太皇太后,经太医确诊,其实是风疹,并非出痘,奴才来时,椿泰刚服了药睡下了。”康亲王恭敬地答道。

“阿弥陀佛,那我就放心了。”孝庄念了一句佛号,跟康师傅对望了一眼后道。

“犬子此次得以安然无恙,全赖太皇太后和皇上洪恩!奴才再次叩谢!”康亲王语带感激,说着又要行礼。

“康王叔免礼!”康师傅笑着制止道,“快快入席吧,今夜太皇太后有两件大事要宣布,这么多人可就等你一个了。”

康亲王“遮”了一声,退下,坐到了王爷席上。

康师傅望了孝庄一眼,孝庄微笑着朝他点点头,康师傅便站起身来。霎时,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康师傅的身上。

康师傅环视了一下殿内,用清朗明亮的声音道:“今天是除夕佳节,在此辞旧迎新之际,太皇太后要向各位宣布两条大喜讯!”说完,他就过来搀扶起孝庄。

“我木布木泰过了今晚就七十二啦!” 孝庄笑呵呵地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人员,兴致勃勃却又满带感慨地道,“我可连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活到今天,不但能亲眼看到孙儿们成家立业,还能看到重孙子,重孙女们长大成人,给他们指婚!”孝庄说到这里顿了顿,温暖地望了我一眼后,继续道,“今儿,我要宣布的第一条喜讯是:皇上和我商量后决定,将大公主纯禧许配于科尔沁头等台吉班第……”

孝庄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席间传来“哐当”一声,随即就看到胤禛所在的阿哥席上一阵­骚­动,坐在他旁边的胤祉,胤褆都猛地跳了起来,远离座位,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们慌忙上前抹桌子,收拾残局。

我望了一眼胤禛,还好,这小家伙就是两眼冒火地瞪着班第,没有更进一步发作。天知道,为了以防他在听到“我被指婚”的消息时情绪过于激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吃亏,这几天我是连哄带骗地跟他吹了无数次风,再三跟他解释“指婚”是“指婚”,离“成亲”还远着呢,起码得等个十年八载的,我还是在宫里,他也不会失去我这个姐姐,有什么事儿他还是可以一样来找我,跟以前没什么不同,所以,他完全可以放心。现在看来,我的­唇­舌没有白费,小家伙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只是拿了碗碟撒气,没让孝庄和康师傅下不来台。

康师傅的神­色­有些微的不悦,但也没有开口责怪,孝庄则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待那边的­骚­动平静下来 ...

(,又继续道:“……第二条喜讯是,二公主蓉玥许配与巴林蒙古郡王世子乌尔衮。”

第二条喜讯一经宣布,乌尔衮便喜形于­色­,蓉玥看得出来是心有不甘,但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示。蓉玥这丫头此次的反应让我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她的­性­子,在前几天接获这个消息的时候,应该就开始闹出点什么事来才对,可这些天却一直没什么动静,这是为什么呢?

“禧儿,禧儿!”坐在我左侧的佟妃忽然用肘子碰了碰我。我回过神,扭头看了她一眼。佟妃轻声道,“想什么呢?还不快去谢恩。”

对啊,我差点儿忘了这一茬了。

我急忙起身,一回头,却发现班第早已相当自觉地站在我身后了,另外,在坐席的另一侧,乌尔衮和蓉玥也已并肩站成一排,看来,众人就等着我回魂了。

“纯禧(蓉玥),班第(乌尔衮),谢太皇太后指婚!”

我,班第,乌尔衮,蓉玥,四个人头一次异口同声地谢了恩,孝庄高高兴兴地哈哈大笑,每人赐了一柄玉如意,康师傅望着我们四个欣慰地频频点头。接下来,在座的其他妃嫔和近支宗亲,齐声向孝庄和康师傅道贺,那声音把整个大殿塞得满满的。

殿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了进来,于是,人们跟在太皇太后和康师傅的身后,纷纷走到门口,去观看焰火。

一支支礼花冲天而去,幻化成朵朵绚丽的花火,将夜幕装点得灿烂缤纷,观看的人群都兴致高昂,每一朵礼花的绽放总会引来一阵惊呼声!我倒是不像他们那样大惊小怪,因我曾见过比这花­色­更绚烂,更壮观的焰火,所以虽然眼睛盯着,但实际上在想自己的心事,脑子里转来转去就是四个字“尘埃落定”。

“禧儿,快看,快看呐!”佟妃忽然异常兴奋地指着天空跟我道。我收拢了心思,抬头仰望,却见天幕上竟然出现了我的名字——“禧儿”!

随着“砰砰”的几声,随即打上来的礼花都幻化成了一个字,这几个字合在一起,最终组成了一个句子——“禧儿,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

我吃了一惊,心里莫名奇妙地有些感动。这时,我的右手悄悄地被某只温热的长满了老茧的手握住了,耳畔传来轻声的询问:“喜欢吗?”

我转过头,对上班第那双晶亮的眸子,没有答话,轻轻地点了点头,感觉右手被那双大手攥得更紧了。

恰在此时,胤禛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进来,横在我和班第之间,不由分说就掰开班第的手,换成他自己的小手拉着我的手,然后对班第道:“你不是说过年的时候要送我一把罗刹国的小刀吗?刀呢?”

班第的眼眸中尽是哭笑不得,我扭头抿嘴轻笑,佟妃低声斥道:“禛儿,不许无礼!”

“没事儿,我的确答应过四阿哥的。”班第跟佟妃解释,随即笑容可掬地跟胤禛道,“小刀我已经带来了,一会儿看完了焰火就拿给你,成不?”

胤禛想了想,道:“焰火没啥好看的,走,现在就拿来给我。”说着就强拖着班第挤出了人群。

“呵呵呵”,我后脑勺传来一阵轻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小穗那丫头的。

“笑什么啊,傻丫头!”我转身轻斥道。

“哎呀呀!”小穗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大额驸的好日子开始咯!”

149欢聚一堂

( 也许是有一点点怀旧,也许是有一点点好奇,总之,我就这样回过头将视线投向了那位女子,恰巧那位女子也正转过头似乎要看墙上挂的某一幅画,眼光从我的脸上掠过去了,又忽地掠了回来,停驻在我的脸上,而我在看清了该女子的面容后,心中也有一瞬间的惊喜,但下一秒脑海中闪过的一些画面,却让那个呼之欲出的称呼——玉娟嫂,卡在了我的喉咙里。ww我调开了目光,别过脸,转身准备离开。

“小罗……妹妹?”就在我左脚迈出门槛之时,玉娟嫂的呼喊声传到了我耳边,听得出来有些惊喜,但也有些不确定。

我心内错杂顿生,略略一僵,待想决心装没听见,继续走人的时,玉娟嫂却早已几个疾步赶了过来,赫奕和赫达一伸手拦住了她,反倒被玉娟嫂认了出来:“哎呀,两位小哥,不认识了吗?我是玉娟嫂啊,在苏州的时候……”

“真是玉娟嫂啊!”趁着玉娟嫂没说出更多之前,我急忙转回身子,示意赫奕,赫达退下,亲亲热热地上前握住玉娟嫂的手,作出一副“他乡遇故知”状激动地道,“刚才我看了一眼,只觉得像,却没想到真是您呐!”

“呵呵,小罗妹妹,嫂子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啊!”玉娟嫂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脸的欣喜,言语里是掩不住的兴奋。“乍看到你的时候,我也愣神,不敢肯定,生怕叫错了呢!”

“晨……晨曦?”张孟球和玉娟嫂的丈夫蒋雨亭,这时也闻声来到了玉娟嫂身后,眼眸中也尽是意外的神­色­。

“呵呵,蒋大哥,张大哥,别来无恙?”我挤出笑脸,跟二位故友打招呼。其实一见到张孟球,我的脑海中就不可抑止地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脸庞来,尘封已久的记忆,霎那间似乎又被重新打开了……

“晨曦,那次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嘛,你怎么又没去金陵呢?”玉娟嫂­操­着糯糯的苏州口音问道,语气中有几分责怪。

“啊?”我从片刻的失神中捞回思绪,重新将焦距对准玉娟嫂,略带抱歉地道,“我去了,可那次的行程急,找不出时间去找你们,就回京了。”

“唉!”玉娟嫂听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见此情状,我心中顿生不安,忙赶在她再次开口抖落“江南往事”前,笑呵呵地反问道,“玉娟嫂,你们啥时候来京城的?这回是特地来玩儿的吗?”

玉娟嫂的注意力果然从江南撤出来,脸上也换了喜悦的神采,喜滋滋地道:“我们一年前就到京城啦,孟球和雨亭的运气都不错,去年大比都中了,现都在翰林院任职,我们这回呀是常住京城!”

“哎呀!恭喜蒋大哥,恭喜张大哥!”我朝蒋雨亭和张孟球拱手致意,又对玉娟嫂调侃道,“玉娟嫂,那你现在可是翰林夫人啦!”

玉娟嫂但笑不语,却很能看得出来她心中此时定是万花齐放。

“呃……对不住,打扰各位!”这时候店铺的老板抱着画卷过来了,对着蒋雨亭和张孟球他们打了千儿,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两位翰林光临敝店,这幅画既然夫人喜欢,小的现在愿意以夫人方才提出的价格二十两成交,就当是小的一片心意吧!”

刚才还是八十两,玉娟嫂才点明了蒋雨亭和张孟球的身份,立马就降了六十两,没想到翰林院的翰林还挺值钱啊!

“如此,就谢谢你的美意咯!”玉娟嫂嘴上客气着,让蒋雨亭抱着画,从钱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店老板,然后又笑呵呵对我道,“小罗妹妹,相请不如偶遇,今儿既然碰到了,一定要到嫂子那儿坐会儿,咱们姐俩好好地聊聊天,嫂子我可想死你了!”说完,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拉起我的手就要带我走。

“禧儿,这几位是谁?还不快介绍介绍?”班第这时忽然开口问道。从遇见玉娟嫂开始,我就忙于应付他们三个,倒是忘了班第还在旁边呆着呢。

“这位是……?”玉娟嫂将班第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眸中似有疑问,也有警惕。

“哦,我来给介绍!”我指着对面的三位苏州故友,对班第道,“张孟球,蒋雨亭,还有蒋大哥的夫人玉娟嫂。他们都是我在江南时认识的好朋友。”

“张兄,蒋兄,玉娟嫂!”班第拱手与他们一一致意。

“这位是……是我的表兄班第!”我微笑地望着玉娟嫂道,心里其实有些发虚,便回避着班第稍带探寻的目光。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隐瞒“班第是我的未婚夫”这一事实,只是直觉需要这样。

张孟球和蒋雨亭立刻口中称着“久仰久仰“拱手给班第还礼,玉娟嫂也略略福了一福,算是给班第见礼,然后又拉着我的手,道:“小罗妹妹,走!”

“玉娟嫂,改天吧……”我迟疑了,想推脱。 故友重逢不是不高兴的,但是我知道这样跟着玉娟嫂走,聊着聊着,肯定会聊到我早已跟自己说要忘记的那个人的,昨儿还说要努力呢,这一去,也许会前功尽弃,那不是食言而肥吗?

“怎么?有什么要紧事没办吗?”听玉娟嫂的语气,似乎不把我带走是不罢休了。

我望了一眼班第,忽然有了说辞:“我表兄刚来京城不久,今儿是特地奉家父之命,带他出来逛逛京城的,所以……”

“呵呵,表妹,我的事不急,逛街嘛,今后有的是时间。”班第笑嘻嘻地望了我一眼,非常善解人意地道,“倒是今日你能与几位故友相逢,确是人生一大幸事,玉娟嫂一片热忱,你就别拂了她的一片美意了。”

班第的这句话一出,我要是不去,倒显得我无情无义了。玉娟嫂一听班第的话,原先眸中的警惕­性­一扫而光,非但如此,还很衷心地赞赏道:“看来班兄弟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玉娟嫂过奖!”班第呵呵地谦虚着,又朝其他两个拱了拱手道,“今日在下恐怕要借表妹的光叨扰各位,还请各位别见怪才好!”

“怎么会呢?人多才热闹!”玉娟嫂回头喜滋滋地对我道,“小罗妹妹,咱们走吧!”

于是,在班大人的“帮助”下,玉娟嫂成功地将我带到了她在京城的落脚点——一进小四合院,就跟“升平庄”隔了一条巷子。参观了一阵新居后,蒋雨亭说小院比较简陋,提出不如去前面的“升平庄”开个雅间边吃边聊,才会比较尽兴,于是我们几个便又将聚会地点挪到“升平庄”。

多时没到“升平庄”来了,要不是外面的招牌还是原来的,不然我都不认识了,门面比原来的扩大了一倍,内部结构和装修也焕然一新,还增加乐手奏乐助兴,原来的店小二——虎子,如今竟然也升格成了掌柜了,一了解才知道,原来的“升平庄”掌柜因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欠下了大笔赌债,于是将“升平庄”变卖了,买了“升平庄”的据说是个大老板,他本人业务繁忙,□乏术,便让虎子升格当掌柜,替他打理这边的生意。

自进了雅间后,为了不让玉娟嫂有空隙提及江南的人和事,我一直不停地主动跟他们说话, ...

(问他们问题,或者跟他们介绍一些京城的风貌,席间,他们仨,还有班第,都是笑声连连,心情舒畅,就我,没吃进去多少东西,嘴巴却累得很。

“小罗妹妹,一年多没见,你还是这么快人快语,招人喜爱。”玉娟嫂笑道,“ 现在知道了我家在哪儿,往后你可常来玩儿呀!”

“嗯!好的,一定。”我微笑着频频点头。

“唉,要是一鸣……”玉娟嫂说着说着,果然说到了王和均,我假装没听见,急忙岔开话题,转而问张孟球道,“张大哥,玉娟嫂都跟着蒋大哥来京城了,你怎么没带你媳­妇­儿来呀?”

“她啊,家里的事儿……”张孟球的话说了一半,就听到从楼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碗碟坠地声,桌椅板凳的倒塌声,还间杂有女人的尖叫声。我愣了两秒,立刻起身冲出房门,倚着栏杆往楼下一瞧——好家伙,楼下大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好多人手中拿着刀砍来砍去,貌似还有不少蒙古人夹杂期中。我转头望了望班第,只见他望着底下的人是眉头紧锁。

忽然,从大堂里飞出一个人,落在天井正中新搭建的演出台旁,貌似受了重伤,身上还有不少血迹,随即,一个女人奔了过来,拥着那人,呼唤着:“罗公子,罗公子,你怎么样?”

怎么听着这声音听着这么熟呢?我再仔细盯着那个女人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不是沈宛吗?说来这沈宛真是命苦,容若的病有所好转正常当值后,就在皇城内另外买了一个宅子安顿了沈宛,原以为小两口这下可以天长地久,却不料容若在去年的一次聚会上,一时兴起,多饮了些酒,再次引发寒疾,没熬到沈宛的孩子出生,就撒手西归了。听班第说,明珠的家人知道沈宛生的遗腹子是个男孩儿后,三番两次去要孩子,沈宛坚决不给,后来不知道偷偷地搬到什么地方去了,班第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这会儿,沈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罗公子,你醒醒!你醒醒!”沈宛带着哭腔,轻拍着他怀中人的脸。那罗公子似乎被她喊醒了,仰起脸,望着沈宛。

这罗公子这一仰脸,我立时觉得手脚发凉,心跳都快停止了——这罗公子不是别人,是永绶啊!

152星夜兼程

( 跟小穗要了她身上所带的钱袋后,我递给赫奕一张三百两银子的银票,让他交给虎子就当作是跟他包场几天的费用,请他暂停营业,因为永绶这样子实在不适宜被颠簸着载回王府,只能暂时先在这里待着了;我跟班第则一起回到了先前用餐的雅间,去找玉娟嫂他们。

刚上楼还未到雅间,耳畔就传来玉娟嫂略显焦躁和不满的抗议声:“……哎呀,你们到底听见了没有啊?难道你们都不担心你们家小姐的安危吗?快解了我们的­茓­道,我要小罗妹妹……”

“对不起,两位大人,夫人,没有主子的话,我们不能这么做。”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个侍卫回绝得客客气气。“请你们稍待。”

我疾行了几步赶到了雅间门口,两个侍卫见到我和班第后,一施礼就退到了一边。

“玉娟嫂!”我往室内一瞧,玉娟嫂,蒋雨亭,张孟球都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只有嘴巴和头能动,看样子这仨的­茓­道还没被解开。班第的点­茓­功夫这么强?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按理说一般的点­茓­都自动开解了,他们怎么还定着呢?我望了一眼班第,班第也面露疑惑之­色­,旋即似乎领悟过来,转而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侍卫,其中的一个侍卫朝我们一拱手后,立即到玉娟嫂三人跟前,分别在每人身上点了一下,玉娟嫂他们的四肢随之得到解放。我这才明白,不是班第的点­茓­功夫强,而是玉娟嫂他们之后又被看守的侍卫点了一次­茓­。

“玉娟嫂,蒋大哥,张大哥,真对不起,”我略带歉意地道,“当时太危险了,为了防止你们出意外,我表哥才吩咐他们这么做的,还请你们见谅。”

“哎呀,小罗妹妹你没事吧?”玉娟嫂稍稍活动了下四肢,握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我一阵问道。

“我没事,玉娟嫂,让你们担心了。”我笑答。

“哎呀,你胆子真大,当时下面这么乱,你却不要命地往下跑,可真吓死我们了!”玉娟嫂略带夸张地拍着胸口道。

“玉娟嫂,蒋大哥,张大哥……”不等玉娟嫂,蒋雨亭,张孟球他们的“事后总结”结束,我决定马上直奔主题。“……你们可知道现在一鸣人在哪?”

“一鸣?”他们三人俱是一愣,玉娟嫂随即问道,“你要找一鸣?”

我点点头,急切地望着她。

“一鸣自从莫名其妙地大病了一场后,整个人就变得郁郁寡欢了!”蒋雨亭说着叹了一口气,“以前,即使在外游玩,他也会隔三差五稍信来跟我们联系的,可这一年来,我们还真不知到他到底在哪里晃着。ww”

“是啊,这小子怎么就变这样了呢?” 玉娟嫂说着也长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些哀伤和心疼。“我们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他也不肯说。小罗妹妹,要是你在的话,或许他就肯跟你说了!”

还用说?这内情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啊!真不知道,王和均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孽缘,他因为我落到如此地步,本来我也想到此为止,可是现在却又不得不再去找他!唉,不管了,为了永绶的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了?”我的目光紧张地在玉娟嫂,蒋雨亭和张孟球之间逡巡。

“呃……”张孟球皱着眉开言道,“……半个月前,内人曾在信中提到岳母大人身体不适,她要回一趟娘家,一鸣是个大孝子,我想他应该也会回去吧。”

“真的?!”一听这个消息,我心内不禁雀跃,音量也不觉提高了。

“瞧把你高兴的。”玉娟嫂嗤笑着打趣道,“不过,我猜一鸣要是见到你,跟你的样子也差不多。”

“玉娟嫂,蒋大哥,张大哥,谢谢你们!”虽然班第在一旁不发一言,但我能察觉到他那目光中似有疑问,我于是忙岔开了话题,“我让他们先送你们回去,有时间我们再聚!”

*** *** *** ***

既然要连夜赶去钱塘,没有好马自是不行,班第的“超光”和我的火驹都在御马房呆着,我是不敢回紫禁城,怕一回去就出不来了。

没错,我是为了救永绶,这事儿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但是康师傅之前肯定调查过王和均的底,我若一说去钱塘,他百分之百能猜到我此行要去见谁。有鉴于此,我只能便宜行事了。

所谓“便宜”,就是“先斩后奏”,我让班第带两个侍卫回紫禁城牵马,同时带去我给康师傅的一封书信,还特地嘱咐班第,这封信要先交给目前沦为乾清门守门侍卫的塞图,让他两个时辰之后再送交梁九功转呈给康师傅。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康师傅派人给我拦截回去,有了两个时辰的时差,凭着“火驹”和“超光”的脚力,无论是谁都追不上了。

“驾!”我紧紧地握着缰绳,催着身下的火驹往前冲。我们一直沿着运河边的官道行进,一路过来,经过各种关隘,盘查都非常顺利。这还多亏了班第,这位兵部侍郎在回紫禁城的时候,顺便去了趟兵部,利用职权,签了张兵部关防出来。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所有的皇族成员包括远近宗室,要出北京城还非得有这张东西不可,否则,“不死也要脱层皮”。

到现在,在简单地填了填肚子,再准备了些路上的­干­粮后,我们已经马不停蹄地连续赶了约莫有五个时辰,中间没有一次停歇。像这样长时间地极速狂奔,这是第一次。说实在的,我觉得有点累,抓着缰绳的手都生疼,可是一想到永绶随时有生命危险,又觉得心如刀绞,立刻强压下疲累感,继续强打起­精­神赶路。

“禧儿,前面就是徐州,咱们在驿站歇一歇再走吧。”身旁与我几乎并肩的班第大声道。

“不成,我们多歇一刻,永绶就多一分危险!”我毫不犹豫地回绝,同时扬了一鞭,“火驹”瞬间加快了速度往前狂奔。

“禧儿,你不累?你不饿?前面还有那么长的路,你怎么熬得住?”班第催促着超光赶了上来,继续劝说。

“我不饿,也不累!你少废话!”我没好声气地烦着班第,一回头,却发现前头徐州城的城墙似乎已经隐约可见了,心头一喜,照这个速度,至多再过五六个时辰,就可以抵达杭州钱塘。

时值深夜,徐州城已是城门紧闭,侍卫喊了半天,才有人打着呵欠来应门,那几个人没来得及墨迹,就被班第的一句“兵部急务,误了军机,诛灭九族”给彻底吓清醒了,手忙脚乱地开了城门,我们一行立即提缰纵马,穿城而过。

这样一路奔驰,过了一村又一庄,不觉天竟然已蒙蒙亮了,我全身酸痛,眼皮有点沉重,可我紧咬着牙关熬着,一直给自己打气:要坚持,一定要坚持住,永绶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禧儿,你怎么样?”班第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正答着,忽然觉得一阵晕 ...

(眩袭来,我人往后一仰,差点儿跌下马去。

“禧儿!”班第一声惊呼,眨眼的功夫,就纵身跃到了我的马背上,坐在了我身后,且二话不说,就抢过了我手中的缰绳。火驹立刻缓了下来,变成了小踱步。

“你­干­什么?!”我气急败坏地朝班第发脾气。

“你太累了,必须休息。”班第说着催着马缓缓前行。“不远就是扬州的驿站,去了那里歇歇脚再走。”

“不要,我不累,我不累!永绶还等着我呢,我不能休息!” 我一边大声抗议,一边动手从他手中抢缰绳,。

“禧儿!”班第加重了语气,同时左臂一伸,圈压住了我的手臂使我动弹不得。“我知道你担心永绶,我也一样。可是,你要是再继续这样熬下去,只怕来不及救永绶,你就一头栽下去,先永绶而去了,你知道吗?”

在疲累,忧心,困倦的夹攻下,我的情绪忽然瞬间跌落到了谷底,泪水涌出了眼眶,哭着道:“班第哥哥……求求你,让我继续跑吧……如果永绶真有什么不测,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悔恨里的……”

我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着,

“好禧儿,别哭!”班第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作出了让步。“我们可以不去驿站, 但我们俩要共乘一骑,由我来­操­纵‘火驹’,你靠着我睡会儿。”

“这怎么行……”我提出异议。虽然已经指婚了,但是一想到让我这样窝在他怀里睡,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

“那你还是想去驿站休息?”班第立马接上了话茬,还是那种不容置喙的口气。“两条路你自己选。”

“那还是前一条吧……”考虑到只要在马背上,就还是在继续前进,我做出了妥协。“不过,这样你太辛苦了。”

“这你放心,我常年在外征战,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班第笑了笑,很有把握地道,“你只管放心睡,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那……好吧。”我终于点头同意,将身子靠在了班第身上,略略放松了下紧绷的神经。我的确是太困了,才靠上去没多大会儿,上眼皮就像铅块似往下压,往下压……

155回京救命

( 作别了王和均的一爹二娘,一嫂一妹,携着硬塞给我的一大盒上好的西湖龙井,我,王和均,祁坤,暂时假冒为“保镖”之一的班第,其他五个保镖,另加上三个跟着王和均的小厮,一共十二个人,跨出了“碧云庄”的大门,踏上“救命之程”。ww

“道长,此去路途遥远且要日夜兼程,您老可要辛苦啦!” 我上了马,转过身,有些担心地对祁坤道。

“多谢曦姑娘挂心!”祁坤道,“别看贫道已至古稀之年,若真论起耐力来,恐怕一般的小伙子也及不上我呐!”

“好啦,晨曦,你呀还是别瞎­操­心别人了!”王和均笑呵呵地半开玩笑地道,“我看呐,咱们这些人中,搞不好最先熬不住是你,要不你­干­脆跟我共乘一骑算啦,在我怀里,你绝对不会掉下去,也省得到时候我心疼啊。”

“哈哈哈,是啊,二少爷说的对啊!”王和均的小厮们纷纷跟着起哄。

“呸!”我脸上有些发热,朝王和均啐了一口,气恼地嗔道,“没个正经,不理你了!”说完稍稍回身瞥了一眼在我右侧的班第,他虽未发一言,但是眉间微蹙,似有隐隐的不快。

“走吧!”我一提缰绳,催动着“火驹”,率先冲了出去。其他人也瞬间跟了上来,一时间,耳边只听得到“得得”的马蹄声和“呼呼”的风声。

很快,我们便将胡家镇甩在了身后,钱塘县的县城大门就在眼前。我们放缓了马速,却并未下马,溜达着过了城门,守门兵士们也并未盘检,王和均甚至还微笑着跟其中的几个兵士打招呼!

我跟班第来的时候,时间尚早,那时街上基本没人,商铺也未开始营业,这回一入城,却发现人来人往,热闹的很,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没有一家是门可罗雀的,甚至还能时不时地见到一些商队沿街缓缓而行,马背上挂着的包袱口袋皆是鼓鼓囊囊的。

“唉,唉,二弟,二弟——”正当我正一边行进,一边暗暗赞叹钱塘的繁华之时,忽闻得一叠声的呼唤,王和均随即勒住了马头,转身回望,应了一声:“大哥!”

我侧头一望,只见一个与王和均年纪相若,但身材略显臃肿的男子,与身旁的蒙古商人匆匆交代了一句,就赶到了王和均的身侧,扫视了一下众人,随即仰头问道:“二弟,你们这是­干­嘛去?”

刚刚和一队蒙古商队擦身而过,我只是略瞟了一眼,只见有一个汉人和貌似是商队领队的蒙古人正笑呵呵地谈笑着什么,却没料到那人就是王和均的大哥王和坤。

“哦,有点急务,要去一趟京城。”王和均含混答道,望了一眼王和坤身后的蒙古商队,随即反问道,“大哥,那些人是谁呀? ”

“哦!”王和坤回头望了一眼,道,“这些蒙古商人慕名而来,要跟咱们订购大批的上好茶叶,想去参观下咱们的茶场,我正要带他们去呢。”

“是吗?”王和均又盯了一眼蒙古商队,对王和坤道,“那你快去吧。我不在这两日,还请大哥多照顾着点儿爹娘。”

“这还用你说?” 王和坤呵呵笑道,“你不在的日子还少啊?快去快回,一路小心啊!”

“大哥,你也多保重,万事小心!”王和均一勒马头,回头跟我说了声“走”,于是我们一行又接着出发了。

到底是南来北往走惯了的,王和均对上京的线路似乎极熟,一路上领着我们走小道,穿捷径,省了不少的时间,当我们一行抵达京师地界时,­鸡­才叫了头遍!我心中欣喜不已,扬鞭催马,一鼓作气,向城门奔去。

眼看离永定门大约就只有一百米的路程了,王和均忽然勒了马,停了下来,众人皆觉得有些奇怪,却只见王和均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晨曦,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要另找个地儿痛快痛快。你带着他们先走吧,我随后就来。”随后又回头对祁坤道,“祁老道,我未来大舅子的命就看你的啦,你要是真把他救活了,以后我就心甘情愿地拜你为师,把祁家的医术发扬光大!”

祁坤朗笑一声道:“二少爷尽管放心,曦姑娘兄长的命定可救还!”

“好!”王和均赞了一声,又跟班第和其他的侍卫道,“各位兄弟,保护好小姐,一会儿见了!”说着,一拨马头往左一拐,带着其中的一个小厮扬蹄而去,我和剩下的人员则入了永定门,往“升平庄”的方向赶去。

“升平庄”的店门紧闭,四周不时有人员巡视,看上去应该是恭王府的侍卫。我们一行驱马靠近,立刻就有几个人上前拦住了我们询问盘查,班第朝领头兵丁一亮内廷侍卫的腰牌,那些人才退立在一旁。

我回头一瞧祁坤,只见他面上有些疑惑的神情,便解释道:“道长您别见怪,家父因为生意的原因,跟京里的几个王爷都有交情,所以跟他们借了几个护卫,以防闲杂人等滋扰。”

祁坤“哦”了一声,释然地点点头,似乎相信了我说的话。

进了店门,我带着祁坤直入后院,首先迎上来的却是塞图,他正待要给我见礼,我先他一步制止并道了句“一会儿再说”,就带着祁坤急急地上楼去看永绶。

刚上楼,就听见一阵“叮叮叮”的筝乐声,还有一个女声随着旋律柔柔而唱:“……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

守在房门口的赫达一见我,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我又抢在他前面道了声“免礼”,就让班第和祁坤在门外稍待,自己先进门见见众人,也给他们打打预防针,以防止泄底。都把人带到这里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禧儿!”我刚一进门关上房门,守在床前的常宁一回头发现了我,脸上满是惊喜地站了起来。

“主子!”小穗看见我,一脸的讶然,或许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

“五叔!”我上前紧握着常宁的手,对着他灿然一笑。才不见了两天,他似乎就消瘦憔悴了许多,一双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脸上的胡子疯长,黑黢黢地一片。

“叩见……”方才在­操­琴的沈宛,两个太医,见状也都慌忙起身,就要请安行礼,我急忙抢上一步先发制人,让他们都起来,然后低声警告道,“从此刻起,你们谁都不许称我为‘大公主’,叫大小姐,称‘小公爷’为‘大少爷’,还有,王爷也不能叫‘王爷’,叫‘五爷’,都记住了吗?”

沈宛和两个太医都有点儿愣神,还是蒋燮先反应了过来,面带惊喜地道:“莫非大……大小姐已经把祁坤请到了?”

“禧儿,真的吗?”常宁似乎些激动地,握着我的肩膀的手都有些颤抖。

“真的,他现在就在门外!”我指了指房门的方向,又对蒋燮,龚太医,沈宛嘱咐道,“刚才跟你们说的可千万记住了,谁要是出了岔子,我拿谁试问!”蒋燮,龚太医,沈宛忙不迭地点头。

“我哥他怎么样了。”我俯身查看了下永绶的情况,只见永绶虽然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然呼吸似乎还正常。

...

( “这两天多亏了蒋太医和龚太医在这儿守着,绶儿才能撑到现在啊!”常宁很是感慨地道。

“大小姐,时间紧迫,还是赶紧请祁坤给大公子治疗吧。”蒋燮提醒道。我点点头,和常宁一起开了房门,将祁坤迎入房内。

跟常宁寒暄了两句,祁坤一入房内,一眼看到穿着官服的蒋燮和龚太医果然又显出点儿怀疑的神情,我忙用上早已编排好的说辞:说是亏了恭亲王的照应,跟皇上请赐了两个太医来给我哥看病,这才能勉强撑到今天。

祁坤一听,捋了捋胡子道了声“原来如此”,便到床前去查看永绶的病情,看了一会儿,就对我们说:“五爷,大小姐,看情形我要立刻给大少爷动刀才行,请你们,还有那两个大夫都先出去吧。”

“祁老前辈,让我们俩留下吧,或许可以帮您点儿什么忙!”蒋燮恳求道,眼里闪烁着崇拜和渴望。

“不用,我带的两个小童都是熟手,就不劳烦二位国手了。”祁坤冷冰冰地拒绝了蒋燮。

“那道长,我们就在隔壁的屋子候着,有任何需要请立刻派人来告知一声即可。”常宁道。

祁坤对常宁抱拳道:“好,请五爷放心,贫道一定全力救治大少爷!”

就这样,所有闲杂人等都全部退出了永绶所在的房间,将空间留给祁坤和他的两个小厮。

“禧儿,真没想到,你竟然真能把祁坤请到这里来!”一到隔壁的房间,常宁就不无惊讶地对我道,“快说说,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个……说来话长,等永绶好了,我再跟您细说说吧。”我支吾着,其实心里头在惦记着另一件事。“五叔,这两天我不在,皇阿玛那儿没什么动静吗?”

“哦,差点儿忘了告诉你。”常宁道,“那天,你皇阿玛在你走后大约两个时辰,就过来探望永绶了,这两天每天都在这儿待到早朝前才回去,下了朝不久又回来。你刚才来的时候,他刚走不久。你皇阿玛这么担心永绶,天天陪着在这里熬着,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啊,是吗?”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声常宁。祁坤请到了,接下来要应付康师傅才真是让人头大的事情。这两天康师傅在“升平庄”熬着,担心永绶是一部分,恐怕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在这里逮我吧?也许……以康师傅的老谋深算,他连王和均也算在了里头……想到这里,我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跟常宁知会了一声,就赶紧下楼去找塞图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塞图一见我就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询问我道:“主子,王公子没跟你一起来吗?”

“王公子?哪个王公子?”我故作不知。

“就是王和均王公子啊!”塞图似乎有些着急于我的迷茫。

“哦!你说的是他啊!”我恍然道,“他­干­嘛要跟我一起来?”

“咳,主子,您就别瞒我了。”塞图眼中满是焦急地道,“皇上都知道了,这庄子四周都布下了暗卫,吩咐只要王公子一露面,立刻抓人!”

我心内暗吃一惊,康师傅果然是“神算子”,那王和均要是真被抓住,肯定落不了什么好啊!

“小穗!”我唤了一声,将小穗招到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快去街口守着,万一看到王公子,千万让他别过来,让他去城外找个地方落脚,回头我设法去找他。”

小穗听完还傻愣愣了一会儿,我催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往前面大堂去了。我则回到楼上,跟常宁,班第一起坐等隔壁救治永绶的消息。

“五爷,麻烦你跟小的来一趟。”坐等了一会儿,跟着祁坤来的其中一个小厮,穿着个褂子,一身血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对常宁道。

“怎么了?绶儿他……”常宁猛地站起,脸­色­一阵发白。

158交通阻塞

(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牙缝,放个屁都能砸着脚后跟”,这会儿真觉得这话说的就是我!

我正恨不得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赶到慈宁宫,却没想到,刚出了大栅栏,却碰到了交通“大阻塞”,一打听,据说是前头有人为了一只斗­鸡­打架,这围观的人似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我很怀疑,此时全京城已是万人空巷了,凡属于人类的,都聚到这里看热闹来了,眼看着正阳门就在不远处向我招手,我却愣是过不去,心急如焚呐!这会儿我真恨“火驹”没长翅膀,不然就能驮着我飞越前头那乌泱泱的人群了!

被夹在人群里等了片刻,丝毫不见人群有散去的迹象,反而听见前头不时传来一阵阵起哄的声音,左看右看,也不见半个官府的人出来维持秩序,我终于等不了了,和班第将马交给小穗看着,在人群中挤着前进,好不容易挤到了“核心区域”围观人群的第二层,垫着脚尖,透过前排人群的肩膀,往圈儿里一瞧,好家伙,的确是够热闹!

原来,官府的人不是没来,而是早来了,这不,在围观人群前面就站着四五个兵丁模样的人,跟围观群众一起围观呢!再看下中间的打斗区域,打斗的中心地带的地上有一只死公­鸡­,参与打斗的两拨人打得正酣,一拨身着蒙古袍,另一拨都是家丁模样,在左侧的一角,有两个蒙古壮士手持佩刀,保护着一位正值豆蔻妙龄的蒙古女子,该女子则正怒目圆睁地瞪着站在右侧神情有些倨傲的两位中年男子。ww我也循着那女子的目光瞧了瞧,发现其中那位身穿浅灰马褂,一脸横­肉­的中年大叔看上去相当地眼熟啊,仔细一回忆——此人可不就是久违的星尼嘛?站在他旁边的那位穿­乳­白坎肩儿的家伙,却是眼生。在他们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一身着八品犀牛补服的武官,看样子是那些围观兵丁的头头,他倒是除了围观以外,还跟星尼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只是星尼压根儿就不理他。

“怎么回事?按道理,那些兵应该是巡捕步军衙门的吧?怎么不抓人,光看着呀?” 我忍不住询问了身旁的班第。照这样子,就是到了天黑也过不去!

“抓人?就是步军统领麻勒吉来了也得三思。” 班第往星尼所在的方向一指,在我耳畔轻声道,“瞧见没有?那个是固山贝子星尼,他旁边的是宗室勒尔锦,论辈分他们都是你的叔叔伯伯,一个小小的巡城尉敢下令抓人,不是纯属活腻了吗?”

哦,原来那个穿着­乳­白坎肩的就是传说中一听吴三桂的大军来了,就吓得丢盔弃甲,望风而逃的前任顺承郡王勒尔锦呐!怪不得他跟星尼搞一块儿了,这俩都是礼亲王代善的曾孙子。ww唉,要不是还有康亲王杰书在,老礼亲王代善的老脸可都要被丢光咯!

“星尼那家伙不是早被革了爵位了吗?怎么又成贝子了?”我觉得甚是纳闷。

“还记得去年安亲王留了外藩的喇嘛留在王府家庙过夜被人举发的事吗?”班第悄声道。

“记得。”我轻声道。就因为这事,安亲王被罚了三年俸禄,免了宗人府宗正的职务,还被罢了议政,记得当时我还在康师傅面前为安亲王抱不平呢,结果被康师傅数落了一顿。真不知道是哪个坏家伙,这么跟安王叔公过不去……难道是?我转头用询问的目光望着班第,班第肯定地点点头。

好啊,死星尼,他这是打击报复呢!我再望向星尼,就觉得此人的嘴脸可恶到了极点,倒恨不得把他狠狠地打一顿才解气,可惜的是,这回我是偷偷溜出来的,那些侍卫们都没跟着来!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那星尼还在京城溜达,总有一天还会碰到的。当前的要务是设法让人群散了,先回宫!

于是,我跟班第咬了咬耳朵:“你不是身兼两大部的侍郎吗?那些兵总该还听你的吧?快让人群散了吧,不然咱没法回去了。”

“那你怎么办?侍卫们都没来!”班第很不放心地望着我。

“放心,我就紧跟在你身后拽着你的衣角,不会丢的。快去吧!”我笑道。

“那好吧。”班第这才拨开了前面的人群,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不知道班第是不是用了内力,只是觉得他这一句听上去虽然声量不高,却震得人耳膜有些嗡嗡响,那两帮打架的人停下了动作,星尼,勒尔锦,还有那个巡城尉,一时间都愣了。

“你是谁啊?敢在爷面前大呼小叫的!”勒尔锦先反应过来,拿着一双绿豆眼,乜斜着打量着班第。虽然已革为闲散宗室,终究是当过王爷的,感觉到底是灵敏一些。

“就是!你算哪根葱?敢管爷的事!”“横­肉­男”星尼总算也还魂了,又开始抖起来。

“在下班第,在兵部和理藩院任侍郎一职!”班第很有礼貌地跟星尼和勒尔锦拱了拱手,随即对那个八品武官严肃地道,“有人当街群殴,你身为巡城尉,不依法执法,反而袖手旁观,是想渎职吗?”

“卑职……卑职不敢!” 巡城尉跪地道。

“不敢就好,起来吧。”班第道,“快把参与斗殴闹事的人都扣起来押到衙门里去,让百姓们都散了!”班第加重了语气。

巡城尉起身,瞥了一眼星尼和勒尔锦,拱手道了声“遮”,就指挥着手底下的兵丁要去抓星尼和勒尔锦的人。

“谁敢!”星尼和勒尔锦齐喝了一声,那些兵丁又缩了手脚望着巡城尉,那巡城尉则眼巴巴地望着班第。

“小子诶,仗着是额驸觉得了不起是吧?”勒尔锦背着手踱到班第面前,轻蔑地道,“就是大公主来了,见了我,少不得也得叫我一声‘伯伯’,你这还没过门儿的蒙古鞑子,拽什么拽?”

哎呀,这还扯上我了!听他那口气,好像他还很看不起班第似的。

“哟,有你这么一号‘伯伯’,真是大公主的不幸啊!” 我可没班第那好脾气,当下就忍不住,张口就是一句讽刺,“蒙古鞑子守边都敢一马当先拔了罗刹人的据点,可不像某些人当年身为靖寇大将军,吴三桂还没到跟前呢,就吓得屁滚尿流,逃的无影无踪了,真是笑死人了!”

“谁,谁在背后编排老子!给我出来!”我这句话很显然戳到了勒尔锦的痛处,他的叫声都有些气急败坏了。

“出来就出来,你待怎样?”我横跨一步,站到了班第的身侧,斜了勒尔锦一眼道,“刚才我所说的,难道有一句是假的吗?”

“你,你大胆!”勒尔锦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伸手就想抓我的衣襟,班第一出手捏住了他的腕子,随即稍一用力一甩手,勒尔锦往后踉跄了几步,就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几个家丁喽啰赶忙上前将勒尔锦扶起来,星尼盯了我几眼,忽然嚷道:“好啊,我当是谁,原来又是你这个小子!”

“贝壳,看不出来你的记­性­挺好啊!”我呵呵笑道,“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是怎么的?是不是还想再被揍一顿才舒坦啊?”

“给我抓住那小 ...

(子往死里揍!”星尼的脸又涨成了猪肝­色­,颤抖着手指着我,吩咐他手下的喽啰。

“巡城尉,你不要脑袋了?”班第一声怒吼,“还不快把这些肇事之徒给抓起来!”

“遮!”巡城尉回过神来,一挥手再一次指挥着兵丁们动手抓人,于是,兵丁和星尼的喽啰们混战在了一起。到底是兵丁们训练有素些,没多大会儿,那些喽啰们就被制住了。星尼和勒尔锦那俩人还想亲自冲过来打我和班第,班第抬腿一人给了一脚,那俩都跟蛤蟆似地趴在了地上。围观的群众纷纷鼓掌叫好!

“好啊,班第,你敢打我,你等着,我要去宗人府告你!”星尼和勒尔靳叫嚣着。

“将所有人都押回去。”班第吩咐巡城尉道。

“这……贝子爷和……” 巡城尉有些犹豫。

我瞪了一眼巡城尉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没听过啊?一起带回去!”

巡城尉一愣,班第立即接话吩咐道:“说的不错,发什么愣呢?还不快照做,让百姓们都散了!”

人都带走了,戏也落幕了,看着乌泱泱的人群终于散去,我仿佛觉得心头也敞亮了一些,转头对着班第伸了伸拇指衷心地赞道:“你那两腿踢得真帅!总算替安王叔公出了口恶气。”

“哈哈,过奖!” 班第笑道,“你那刀子嘴更厉害,星尼和勒尔锦可都气的够呛!”

“他们这一对败类,气死活该!”我骂了一句,一拉班第的袖子道,“事儿也了了,咱们快走吧,万一皇阿玛赶在咱们前头回了宫,那可就糟糕了!”

“好,走吧。”班第道。

我一转身,一抬头,本是想看看小穗那丫头牵着两匹马在哪儿呆着呢,却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了康师傅他老人家正背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那眼神如深潭般宁静,也不知他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老人家来了,那些侍卫自然也在列,小穗则牵着“火驹”和“超光”,一脸担心地望着我。

我和班第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目光,看得出来,班第表达的眼神跟我一样:糟糕了,晚了!

“杵着­干­什么?还不快上马,跟我回去?”康师傅先发制人,沉沉地开了口。

“是。”我应了一声,从小穗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心中哀怨地咒了一句:死星尼,死勒尔锦,下回再被我逮到,一定让你们好看!

161小书房巧遇

( 被拘在晨曦阁读书的日子,的确跟想象中一样难受,在四角的天空下转来转去,有些寂寥,唯一比上书房好些的,就是上《五经》课时,气氛自由些,不用总念一百二十遍,因为教我的老师——翰林院掌院学士张英,是个非常正宗的“好好先生”,从不得罪人,自然不像顾八代那般严厉较真。

张英的学问很不错,就是个­性­有点懦,在朝中是既非“索派”,也非“明派”。他原本一直是教太子的,这回运气好,得以脱离胤礽的“魔掌”,代替他倒霉的是前任江宁巡抚汤斌。

不知道汤斌怎么得罪了明珠,前阵子明珠纠集了一堆部院大臣上书给康师傅,说汤斌学问渊博,为人正值,在百姓中颇有声誉,竭力推荐他出任礼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全权负责太子胤礽正式出阁读书事宜。据说汤斌还一直推辞的,但是康师傅似乎也认定了非他莫属,于是汤斌不得已只好就任太子的师傅,还另外拉了俩“垫背”的——年过六旬的著名理学家耿介,满人礼部尚书达哈塔。

外面的人肯定都以为当太子的师傅光荣得很,殊不知当胤礽的师傅是天底下最难的事儿!有多难?今年盛夏之时,有一回我下书房,就看见耿介这位颇有名望的白发苍苍的理学家,被人从毓庆宫抬了出来,一打听是因为天气太热,胤礽却窗子也不开,扇子也不打,也不给他的三个师傅赐坐,于是乎,上了年纪的耿介就晕倒了。

张英在这儿教我,得到的待遇肯定比在胤礽那儿好,起码我背书的时候他不用跪着听,而是笑眯眯地,边听边喝着我吩咐小穗特地给他泡的上好碧螺春,有时候我也跟他唠唠嗑,听他说说他儿子张廷玉,张廷璐的糗事。

当然,气氛是轻松的,任务也是沉重的,他除了要给我讲《五经》里的《诗经》外,还要遵从康师傅特地给加的任务,讲解《孝经衍义》。到底也是年过半百的人,眼看我的“禁闭期”快满了,张英却病了。

这不,今儿一早,我从慈宁宫请安回来,在书房就没见着他人,要在往常,这时候他该早就候着了。我正纳闷呢,康师傅派了魏珠来传话,说是张英受了风寒,卧床不起,今儿来不了了,让我自个儿先温会儿书,一会儿他另派人来。反正康师傅这会儿不会过来,派来的师傅也不知什么时候到,正好,趁这个机会咱再补个觉。

唉,话说,昨儿晚上就为了背《孝经衍义》的时候错漏了两句,虽然没有挨板子,但是被康师傅训了大半天,心情一郁闷,睡觉也不踏实,今儿又起的早,不困才怪。

“主子,快醒醒,师傅快到到宫门啦!”我这眼睛刚眯上估计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吧,小穗就在耳畔催了。

“急什么,等到了书房再叫我,我再眯会儿!”我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捂着耳朵,不耐烦地道。

“不成啊,皇上亲自领着来的!”小穗的口气有些着急。

“啊?”受了此等强烈刺激,我不由猛地睁开眼,“一骨碌”坐起来,赶紧穿戴整齐,洗了把脸就蹿到书房去正襟危坐,竖起《孝经》口中念念有词,假装一直在温书,还没念两行,书房外就传来一迭声的请安声,转眼明黄的身影就到了书房门口。ww

我上前见礼过后,康师傅落座后对我道:“你张师傅病了,今儿不能来,他特地跟朕荐了两位翰林——张孟球和蒋雨亭,暂时来替两天。”

“啊,谁?”一听这俩耳熟的名字,我当场有些愣神,甚至怀疑是自己还没睡醒,听得不真切所致。

康师傅淡淡一笑,朝魏珠微一颔首。魏珠到门外领了两个头戴水晶顶朝冠,身着白鹇补服的五品官进了我的小书房。这俩翰林是低着头进来的,显然有些战战兢兢,我一眼望过去,虽然没看到正脸,但是这俩的身形却是熟悉的!没错,如假包换的蒋雨亭和张孟球!天呐!张英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举荐了他俩!得,这下,马上要来个“身份大揭密”了。

“臣张孟球…… ”

“臣蒋雨亭……”

“叩见大公主!”

张孟球和蒋雨亭异口同声地齐齐叩首见礼!

“二位……师傅快请起!”我强自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宁静。

果然,我一出声,张孟球和蒋雨亭就双双抬头瞄了我一眼,这一瞄,两人的眼睛当场就直了,差点儿连“谢恩”都忘记,我见状假装“咳嗽”了一声,蒋雨亭才率先回神,敛了有些失态的仪神,大声道了句:“谢大公主!”,书呆子气更重的张孟球才好像魂神刚从九天云霄游回来似的,附和着蒋雨亭“谢恩”。

“皇阿玛,没想到,今儿来的两个师傅这么年轻!”为了缓和室内稍稍有些尴尬的气氛,也避免康师傅看出异样来,我赶紧跟康师傅扯两句“闲篇”。

“你可别小看了这两位师傅,他们俩在翰林院的考绩最优!蒋雨亭对《诗经》颇有研究,张孟球对《孝经衍义》颇有心得,你啊,给朕好好地跟着他们学,可不许胡闹,知道了吗?”怪不得康师傅亲自跟着来,听他的口气,是怕张孟球和蒋雨亭太年轻,有可能“镇”不住我,被我“欺负”了去。

“儿臣遵旨!”我恭敬地道。

“嗯!”康师傅满意地点点头,又对蒋雨亭和张孟球道,“这两天大公主的学业就交给你们俩了。目下,她是学生,你们俩是师傅,该严格的地方一定要严格,不要因为她是大公主而有所姑息。明儿朕检查,她若是学不好,你们这两个师傅,还有她这个学生,可都是要受罚的,清楚了吧?”

“臣……遵旨!”蒋雨亭和张孟球诚惶诚恐地叩首。

“起来吧。”康师傅说着站起身来,回头又对我小声叮嘱了几句,“朕有事,要先走。你呀,给朕老实一些。朕把魏珠留在这儿,你想耍什么花样的时候,最好先想想朕的戒尺和家法。”

“唉呀,皇阿玛,您就放心吧!我保证认认真真地学,敬这两位师傅跟敬顾师傅和张师傅一样!”我半撒娇地保证着。

“你这丫头!”康师傅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子,随后摆驾回了南书房。

康师傅一走,小书房里瞬间静谧地极其诡异。书房门口,康师傅留下的“监工”魏珠无声无息恭敬地立着;书案边,张孟球,蒋雨亭恭立着打量着我,那眼神透露出其实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却并没张口。我很理解张孟球和蒋雨亭所受到的震动,但是,康师傅才刚撂下了话,也不能他老人家刚走咱就开始聊天吧,这样魏珠回去也不好交代。

于是我便先端了“公主学生”的架子,让张,蒋二人开始上课,待《诗经》和《孝经衍义》各讲了一章,我将两章内容各念了一百二十遍后,一个时辰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魏珠在门口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肯定累啊,我便让秦忠秦义领了他去偏殿喝喝茶,稍作歇息,他也乐呵呵地跟着去了。

“眼线”一走,说话就方便了。让小穗泡了三盏茶,门一关,我就跟张孟球和蒋雨亭开起了“茶聊 ...

(会”。然而,室内的气氛终究是跟先前不一样了,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一种压抑和酸涩。张孟球和蒋雨亭二人谁都没说话,两人欠着身子在椅子上坐着,浑身上下透着小心翼翼和不自在。

“张大哥,蒋大哥,先前我向两位隐瞒了身份,实出无奈,还请见谅。”还是我先张口,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仍然像先前那样称呼他们,希望能让气氛有所改变,虽然我知道这或许又已变成了一种奢望。

“臣岂敢!”蒋雨亭和张孟球立马起身低头拱手。

“坐下,坐下!”我急忙招呼着。“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现在这儿又没外人,不要这么多礼!”

“谢大公主!”二人又一拱手,挨着椅子的边沿坐了。

见此情形,我唯有心中暗自叹气。与这二位的友情,不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蒋大哥,张大哥,我的朋友其实并不多,能够有幸结识你们二位和玉娟嫂,实乃我此生一大幸事。我很珍惜与你们几位之间的友情,请你们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就此抛弃我这个朋友,行吗?”我恳切地望着蒋雨亭和张孟球的眼睛道。

“大公主……”蒋雨亭有些为难地望着我。

“怎么……不行是不是?”虽然已经料到了结局,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地伤心,泪水随即涌上了眼眶,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不是,不是……”许是见我一哭,张孟球和蒋雨亭都有些手忙脚乱了。

我­干­脆表现得再伤心点儿,边哭边道:“呜……还说不是,刚才你们的眼神都告诉我了,我……我做你们的朋友不够格……呜……”

“大公主,我们……哦,臣等绝无此意!”蒋雨亭辩解道。

“是是是,臣绝无轻慢大公主之意。”张孟球也跟着申辩。

“呜……你们听听你们说的话,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听着他们的称呼,我的心就凉飕飕的,太生分了。“一口一个臣的,分明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呜……”

两人闻言,怔了一怔,互看了一眼后,蒋雨亭终于张口道:“大公主,您快别哭了,像你这样,这样正直善良的姑娘,天下少有,只要你不嫌弃臣……我们身份低微,我们怎舍得放弃你这样的朋友呢?”

“你们说的是……是真的?”我抹了把泪,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这友情还能保持下来。

“嗯,真的。”张孟球很认真地点点头。“别的不说,单是你曾帮了我们那么多忙,我们若就此不认你这个朋友,岂不是忘恩负义?”

“嘿——”我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道,“你们可要说话算话啊!”

张孟球和蒋雨亭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大哥,蒋大哥,你们快坐,品品我这儿的茶如何?”我笑呵呵地招呼着他们,心中说不出的开心。

二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频频点头。默了一会儿,蒋雨亭叹息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你竟然是金枝玉叶!我跟拙荆真是有眼无珠啊!”

“细细想来,当初你在苏州借人给一鸣,帮着打退那些个恶棍时,我就该想到你不是一般人呐!”张孟球微皱了眉头,边回忆边道,“一鸣还说你的那六个保镖全是一流的高手,却原来都是大内侍卫!嗨!都是我太笨……”张孟球说着自嘲地摇了摇头。“……哦,还有先前……”

“好啦,张大哥,过去的老皇历就别再翻了!”我笑着打断张孟球继续“翻旧帐”。

“晨曦……哦,不,大公主……”蒋雨亭似乎想起了什么想问我,却一时称呼混乱。

“在人前你们唤我大公主,那是没办法,但私下没人的时候,我还是先前的晨曦。”我如是解释,只是希望能尽量保持原状,尽管心中明白,这事儿是“无可奈何花落去”,虽然我强留了这段友谊,但究竟能保存多久,是个很大的问题。

“晨……”蒋雨亭张口唤了一个字,最终还是改了口。“依我看,还是称呼‘大公主’妥当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嗯,也好。只要你们在心里将我看成是你们的朋友晨曦,叫什么都行。”我支起笑脸问道,“ 蒋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是啊……”蒋雨亭点头,又迟疑了片刻,才道,“呃……一鸣……他还不知道这事儿吧?”

“他……”我低头,捧起茶盏,啜了一口,暖了暖心头,才道,“他知道了。”

“知道了?!”张孟球和蒋雨亭皆是一副意外的表情。

我轻轻点了点头,假装继续低头喝茶,掩饰心内一丝无奈和酸楚。

“怪不得……”蒋雨亭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凝重,但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哦,怪不得皇上莫名其妙给一鸣赐婚,一鸣也接受了!”张孟球一副恍然的样子喃喃自语。

“啊?你说什么?……赐婚?”我猛抬头盯着张孟球等着他给出更清晰的答案。

164玉坠乍现

( “怎么了?”我紧问道。ww秦义的惊慌失措,很让人觉得“天就快要塌下来似的”,惹得我心里的那根弦也有些紧绷。

大概是跑得太急,秦义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有些惊慌过度,说话非但不利索,还含糊:“晕……晕……”

“唉呀,谁晕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小穗不耐地催促道。

我心头蓦然一沉,盯着秦义,脱口道:“是班第?”

秦义大口喘着气,连连点头!我拔腿奔出了园子,赶往灵堂。

进了里屋,就见科尔沁达尔汉亲王,科尔沁郡王毕里克图,长公主府长史沙进等一堆人围在床前,神情紧张。一见我进屋,一堆人呼啦啦地跟我见礼,而此刻我心中只惦念着班第,便顾不上这些繁文缛节,三两步跑到床前查看:往日英武健硕的班第,这会儿是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面庞削瘦,面­色­发白,紧闭着双眼,嘴­唇­还有些发紫。

“大公主,您别急,已派人去请太医了。” 达尔汉亲王和毕里克图都安慰我。

“嗯……”我咬着下­唇­点点头,定了定神,转头吩咐小穗和秦义,“你们马上去厨房把糖,盐,还有开水拿到这儿来。”

看班第的样子,是脱水了。太医院的太医赶到这里,还得有一段时间,我得采取急救措施,调制一碗盐糖水给班第喝下去,以防止他的病情加重。

对我的吩咐,秦义和小穗肯定是茫茫然不知其所以然,但答应着,不多会儿就麻利地将所需材料都拿了过来。我立马将盐和糖以一比一的的比例放入碗内,再将开水倒入碗中,用调羹调匀,尝了一口,感觉不烫口了,便让毕里克图帮忙将班第扶起来,一勺一勺地将盐糖水喂给班第。一碗盐糖水喝完,班第的情况有所好转,­唇­边的青紫渐渐消退,双眼虽还是闭着,但意识似乎回来了,紧抓着我的手,喃喃不清地喊着“额涅……额涅……”。

我稍稍舒了一口气,对毕里克图和达尔汉亲王道:“大哥,王爷,你们去忙吧,这儿有我看着。”外头前来吊唁的客人还有一大堆被晾那儿多时了,得让他们俩出去还礼。

毕里克图和达尔汉亲王对望了一眼,朝我一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公主。”

我朝两位王爷微微一笑,道:“一家人,甭多礼。”

达尔汉亲王和毕里克图都返回灵堂去了,小穗,秦义还有长公主府的长史沙进留在里屋听候我差遣。

“额涅……额涅……别走……”神志不清的班第用蒙语喃喃地嘟囔着,好像在做梦,同时,抓着我的手也越钳越紧,生怕我会跑了似的。“……额涅……额涅……别走……”

“不走,不走,陪着你!”我顺着班第的话,答应了一声,没想到还真有效果,班第的喃喃声竟然暂停,,­唇­边似乎还因为得到了保证绽放出淡淡的笑来。

我轻叹了一声,心内忍不住一阵发紧,伸手抚了抚班第胡子拉碴的脸,感觉有些烫手,又急忙探了探班第的额头,一阵灼热从传到手心——糟了,发烧了!这小子,昨晚上怎么劝他都不听,这下好,又是脱水,又是发烧的,他这是“不听我之言,吃亏在眼前”!

我转头往门口望了一眼,太医还没来!这会儿觉得长公主府离紫禁城太远也不是啥好事了!

“你们赶紧去打几盆清水,再多备几条毛巾来!” 手头没什么退烧药,我只好这样吩咐让小穗,秦义和长史沙进他们,用土法退烧。

我试图抽出被班第紧紧抓住的左手,好帮他解开衣领的扣子散热,可这小子虽然生着病,那手劲儿却没见一点削弱,我稍稍一动,他就死命抓着,扣上来的力量让我觉得骨头都有些隐隐生疼,没办法,只好让小穗帮着解扣子。

“咦,主子,您快看,大额驸这块坠子跟您的那块一模一样啊!”小穗望着从班第领子里跌出来的玉坠,一脸的讶异。

我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小穗,迅速解开自己的领子,掏出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将它和班第的那块做了对比——几乎是一模一样!菱形的金镶玉玉坠,四周金灿灿的边框雕着­精­美的祥云和龙凤,中间的镶玉恰是一个霞红太阳和一个月牙儿相依相伴,背面刻着一句话“日月相依,永生不离”。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这一块要比班第的那块大些。

我的耳畔响起当初那位萨满大师曾经说过的话:相传这玉坠原是本门第一代教主法师的法器所制,一次作法之时震裂成一大一小两块玉,便做成了一对玉坠子,后来教主遇上一对有缘人,便将它们赠送了,如果两块玉坠相依,有情人便可生生世世相守!

我望了望这两块玉坠,又望了望躺在床上的班第,心内受到的震动无法用言语表达!没想到,另一块玉坠竟然在班第身上,难道说,我跟班第之间的缘分是早就注定的么?

“主子,您怎么了?”小穗许是见我有些痴傻,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我回过神来,暂时压下心内的思绪,继续吩咐道,“你还愣着­干­嘛,班第发烧了,赶紧地把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秦义,多拧几块毛巾,缠绕在班第的小腿上。沙进,你去把塞图叫进来。”

“主子,有何吩咐?”不一会儿,塞图就出现在屋内。

“塞图,你立刻去趟恭王府,用快马速将蒋大夫带到这里替班第看病,快去。”蒋燮一直在恭王府照顾康复中的永绶,不知道太医院的太医什么时候能到,我实在担心班第的病情,情急下只好让塞图先把蒋燮借过来应应急。

到底是恭王府离这长公主府近些,再加上塞图快马加鞭,不一会儿,蒋燮就被带到了。看得出来,他已然被颠得七荤八素,但一见班第的情形,他还是立刻对班第展开了治疗。

一番望闻问切后,蒋燮宽慰我道:“班大人这是哀伤过度,再加上连日劳累又滴水未进,导致虚火攻心,又受了风寒,以至于发烧。不过,幸好大公主您措施得当,班大人的病情已有所缓解,继续用毛巾敷额头,擦拭身体,烧就会退的。奴才再开一剂汤药,给班大人调养,以大人的体质,只要好好休息,过三五日即可痊愈了。”

蒋燮的一番话相当于一剂安神药,让我焦躁不安的心稳了下来。他开完了药方,我又让他留了一会儿,直到太医院派来的大夫气喘吁吁地赶来,做好了交接,才让塞图将他送回去。

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水也换了一盆又一盆,天­色­渐晚之时,班第的烧终于退了,将蒋燮开的汤剂给他喂了一碗下去,他终于不再说胡话,沉沉地睡去,我那一直被他紧抓着的左手也得到了解放。

“禧儿,班第怎么样了?”我还在做手部放松动作时,康师傅的身影竟然出现在里屋,达尔汉亲王和科尔沁郡王毕里克图跟在他身后。

“皇阿玛!”我几步走上前去,挽住康师傅的臂弯,搀着他到班第床头旁的椅子上坐下,宽慰道,“他刚刚吃过药,睡了。大夫说他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您甭担心。”

...

( “嗯!”康师傅细细查看了班第的情形,缓缓点头,又转过头看了看我,抚了抚我的脸,“看你都瘦了一圈,这几天累坏了吧?”

“我可一点儿都不累,累的是班第和两位王爷!”我笑着望着康师傅。

“为了长公主的丧事,辛苦你们俩了。”康师傅回头慰问了一句两位蒙古王公。

“皇上言重,这是奴才们应该的!”达尔汉亲王躬身道,“这几天多亏有大公主在这里帮衬着,不然今天班第晕倒,奴才和毕里克图可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哦?此话怎讲?”康师傅这一问,达尔汉亲王,毕里克图,还有长公主府长史沙进都抢着讲述我的“光荣事迹”。康师傅听罢,赞赏地望了我一眼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两下子,倒真让朕刮目相看呐!”

“我这是‘照葫芦画瓢’,也是没办法!谁让这儿离宫里太远,巴巴地等太医院的大夫赶到,说不定班第就烧成傻子了!”我谦虚了一回。

“嗯!做得好。”康师傅破天荒地表扬了我,真是难得啊。

“皇上,大公主还未进膳,您快带她去吧,这里由我和叔叔着看就行。”毕里克图真是个称职的大哥,他这些天也住在这里,对我时有关照,生怕我累着了。达尔汉亲王对我也不错,不过,每天吊唁结束后,他便得返回他在京城的府邸——端敏公主府,因为这次端敏公主也跟着回京了。

听毕里克图的口气,这达尔汉亲王似乎有“气管炎”,被她老婆管的死死的,甚至延伸到了科尔沁的旗务上。那端敏公主这次只是在吊唁的第二天露了一下脸,此后就再没见过她。说实在的,我对这个端敏公主也没什么好感,那天当着她的面,我还叫了她一声“姑姑”,她却只是居高临下冷冷地斜睨了我一眼,“嗯”地敷衍了一声就走了,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像我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那好,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康师傅说着拥着我的肩头,道,“禧儿,咱们走,朕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我跟着康师傅到了偏殿坐定,梁九功立刻指挥着几个提着保暖食盒的小太监,将都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的菜肴一盘一盘地往上摆,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子,数了数足足有十八道,其中的八宝野鸭,宫保野兔,五彩牛柳,酸辣海皇羹等等都是我爱吃的。

望着满桌的珍馐佳肴,我有点愣神,转而望着康师傅道:“这么多,我一个人可吃不了!”

“不急,慢慢来,皇阿玛陪你一起吃。”康师傅说着夹了一筷子的牛柳放在我碗里,道,“这是你爱吃的,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在康师傅的一再催促下,我开始放开肚皮大快朵颐。佳肴当前,再加上的确有些饥肠辘辘了,我吃饭的样子便不怎么优雅了,康师傅这回倒没数落我,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一盘盘地消灭面前的食物,直到我消灭不动为止。

填饱了肚子,我顿时觉得心内温暖了许多,撤下了那些碗碟后,一杯香茗摆又在了眼前——是茉莉金针!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让人觉着舒缓,安逸。康师傅真是深知我心呐!

“皇阿玛,您今儿怎么过来了?不用看折子?”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我这才想起来问康师傅这个问题。前两天的晚膳都是康师傅遣人送来的,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亲自送了过来。

“要不是有使团要觐见,原本下午我就想过来看看的。”康师傅道。

“使团?是罗刹国派来的使团?”这两天在长公主府里转来转去,在理藩院的那些人身上我也听了不少事儿,比如说理藩院尚书阿喇尼主持喀尔喀七旗会盟成功,从库伦伯勒齐儿顺利返京啦,又比如萨布素在雅克萨再次打败罗刹人,罗刹国王决定派使团与康师傅议和啦等等。

“你怎么知道?班第说的?”康师傅的警觉­性­还挺高。

“班第?他哪敢?打死他都不会说的!这些天府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是从路人甲乙丙丁那儿听说的。”

“朕说过了,这些事不许你管,你怎么又不听话?”康师傅貌似有些不高兴,但口气还算平和。

“我可没管呐,是那些事儿自己钻到我耳朵里的!”我急忙撇清。康师傅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我趁机挽住他的胳膊,撒了个小娇道,“皇阿玛,我就是听听而已,您放心,我保证绝对不掺乎到那些事儿里!”

“嗯,你那保证的可靠­性­非常值得怀疑!”康师傅挪揄道。

“呃……”我有点语塞。康师傅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不是我非要自食其言,而是有时候,形势逼得我不得不当机立断,便宜行事。我想了想,继续道:“……要是我食言而肥的话,您就……您就……”

“我就怎么样?”康师傅笑吟吟地等着我给出答案。

“嗯……您就……就用家法罚我呗。”唉,我实在很不愿意做这个填空题。

“嗯,看来是有长进,还记得有家法。”康师傅说着拍了拍我的手背,转头望了我片刻,带着几分严肃,几分感慨说道,“禧儿,有些事儿听着有趣,但若真的参与其间就非常危险,皇阿玛只想看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绝不希望你出什么事儿,明白吗?”

“嗯,禧儿明白,禧儿绝不参与。”我郑重地跟康师傅保证。

“这才是朕的好女儿!”康师傅一边夸赞着,一边又要伸手来刮我的鼻梁。我急忙起身跳开几步,抗议道: “皇阿玛!我的鼻梁要被您,五叔,还有二伯他们刮塌了!不许刮了啦!”

“行行行,以后都不刮了,不刮了!”康师傅呵呵笑着把手缩了回去,忽然又指着我脚边道,“您看你,东西掉了。”

我低头一瞧,原来是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五百两银票不知什么时候从袖兜里掉了出来,要不是它自己出现,我还真忘了这档子事儿。

我一弯腰将它捡了起来,藏在身后,故作神秘地对康师傅道:“皇阿玛,这件东西可价值不菲,您要是猜出来是什么,我就把它送给您!”

“给我?”康师傅看上去兴致高昂,装模作样地思考了片刻后,道,“唔……看那样子好像是张纸,难道是你新作的诗?”

“错了!再猜!” 我摇头道。

“新写的词?”

“什么啊?皇阿玛,您态度认真一点儿!”

“好好好,我认真!”康师傅皱着眉头,做认真状思考了好一会儿,颇有些为难地望着我道,“你这回真把你皇阿玛难倒了,我猜不着,投降了,你说吧,是什么?”

“嘿嘿嘿!”我心内一阵得意,这么离奇的事情康师傅若能猜到那可真是神仙了!“您把手伸出来,把眼睛闭上,不准偷看呐!”

“好,听你的。”康师傅依言伸手闭眼,我把攥在手里的银票拿出来,展开,摊在他手上后,才道:“好了,睁眼吧!”

“银票?五百两?”不出所料,康师傅不但眼睛瞪得贼大,音量也高了一截,他仔细端详了一阵那张银票,疑问道,“这是谁给你?” ...

“谁会无缘无故给我银票啊,捡的。”

“捡的?哪儿捡的?”

“今儿下午在花园里捡的。”

“花园?”康师傅又盯了一眼银票,皱了皱眉头,“这银票跟朕平时给你的不一样,应该也不是你三姑婆府上的。”

“对啊,我也发现了。”我随口接道,“今儿下午在园子门口,我碰见过一个叫纳尔泰的侍卫和一个叫蔡琳的户部郎官,我猜这银票可能是他们两人中的谁丢的吧!”

“纳尔泰和蔡琳?”康师傅复述了一遍这两个名字,眉头间的“川”字立现,眼底似乎有一股­阴­云在聚集。

“对。”我点头,开玩笑似地道,“唉呀,想不到大清的官这么有钱,随便一扔就是五百两,可羡慕死我啦!”

“你这丫头,朕平日给你的银子还少啊?”康师傅嗔了我一句,将银票收好,就把关保叫了进来,吩咐道,“让纳尔泰随朕回宫,另派殷达留守长公主府。”

167非她不娶

( “小五婶儿!”到了偏殿,一见到­精­格福晋我就抢先一步先上前,亲亲热热地搂住她,不然,她又要礼数周全地“叩见大公主”。ww

“大公主,这些日子可累了你了!”­精­格福晋捧着我的脸细细地端详着,满眼的怜爱。

“没有的事儿,我好着呢!”我说着将­精­格福晋扶到椅子上坐下。“好长时间没去恭王府了,大家都好吗?”

­精­格福晋一听这话是满眼愁绪,欲言又止。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有人欺负您了?” 看着她这副的样子,我心里腾起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常宁的“后宫”虽然没有康师傅的庞大,但就目前来说也不算少了,除了永绶的额娘马氏,眼前的侧福晋­精­格外,还有一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三个庶福晋——陈氏,萨克达氏,钮祜禄氏。这些个“佳丽”中,就­精­格膝下空空,之前她也曾经生过两个女儿,但都先后夭折,倒是那个萨克达氏进门后两年内连生了两个儿子,今年三月又一举诞下个女儿,在恭王府内可谓“资本雄厚,风光无限”,对正室马氏还算恭敬忌惮,对其他人就不免有些盛气凌人,这一点,我去恭王府串门时,多多少少能觉察到一二。­精­格这人的­性­情温顺,不喜跟人争强好胜,我怕她吃亏,先前跟永绶打过招呼,让他帮忙多照应着些,因为常宁忙于政事不大管家事,纵然有心怜惜也恐怕力有不逮。现在,永绶正在养伤期,恐怕也照应不到了。

“没有没有。”­精­格福晋连连摇头否认,紧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露了消息,“不瞒您说,现在府里都闹翻了天了,您能不能抽空过去一趟?”

我大吃一惊:“闹翻了天了?怎么回事?”

“唉!”­精­格福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永绶他坚持要娶斯若姑娘为妻,王爷和福晋不同意,眼下正闹绝食呢,把自个儿关在房里一天一夜了,谁来都不开门。我想平日里你跟他最要好的,兴许你说话他还能听呢,就趁着这会儿王爷进宫去了,过来找你劝劝他。”

啥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就是!

先前听班第和蒋燮传递过来的消息,永绶的伤势恢复得相当快,才一个月的功夫就基本痊愈了,主要原因自然是祁坤的高超医术和蒋燮的日夜看护,然而,不可忽视的是,沈宛的作用也非同小可。这段日子她也一直住在恭王府,天天陪着永绶陪他弹琴论诗,使得永绶的心情非常舒畅。为永绶的安全和健康着想,对这种状况我也没吱声,只想着等永绶完全康复了,再打发她离开就是了,谁曾想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永绶竟然想娶沈宛当正室?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先别说常宁和马氏会不会同意,单是祖制那里就通不过。按照沈宛的出身,她连永绶的妾室都没资格当!也许永绶还不知道他那“斯若”姑娘的真面目,看来,我的确有必要去一趟恭王府跟永绶好好谈谈心了。

这么想着,我便让­精­格福晋稍等片刻,自己回房麻利地换了套出行的服饰,然后说服了婆婆妈妈的班第,并留了赫奕和赫达看着他后,坐上轿子随着­精­格福晋急匆匆地赶往恭王府去“救火”。

到了恭王府,我俩就直奔永绶所居的小跨院而去,才刚到院门口,就看见嫡福晋马氏正满脸忧虑地领着一群人在紧闭的房门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永绶,是额娘啊,你开开门呐……”

回答她的是静默无声。

马氏又继续唤道;“永绶,你听我说,阿玛和额娘这也是为了……”

马氏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砰——哗啦”,显然是永绶狠狠地扔了一件什么东西在砸在门上,然后掉在地上摔碎碎了,随即传来永绶气急败坏,声嘶力竭的吼声:“走走走,都走!除非斯若回来,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见你们!”

“永绶……”马氏伤心地抹起了眼泪。“为了那个女人,你……你连额娘都不要了吗?永绶?!”马氏说到这里抚着额头,身子往后颤了颤,我和­精­格福晋忙上前几步搀住她,齐声问道:“五婶,(福晋),您没事吧?”

马氏站稳了身子,凝了凝神,一眼瞧见了我立马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握住我的手道:“大公主,您快帮我劝劝永绶,这孩子是着了魔了,连阿玛和额娘都不要了,他……”

“五婶,您别急,事儿我都知道了,我来跟永绶说。” 我又对­精­格福晋道,“小五婶,您和五婶都先回房歇着吧,这大雪天的,可别冻出病来。“

“是啊,姐姐,大公主说得对,妹妹陪您回屋吧,永绶平日最听大公主的话,一准儿能说动他,您就放心吧。”­精­格福晋也在一旁帮腔。

在我们的劝说下,马氏和­精­格福晋领着一拨人离开了小跨院,我拍着门板开始叫门:“哥,我是禧儿,我来看你了,你快开门呐!”

我这个妹妹比马氏的面子稍稍大了那么一点,永绶没有沉默不语,也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很淡然地道:“禧儿,你如果也是来说服我放弃斯若的话,就别白费力气了。”

“哥,你先开门!” 我没有正面回答永绶的话,决定先诉诉苦让永绶的心软一软。“哥,你也知道,我出来一趟不容易,这回为了给你治病,我可是背着皇阿玛远赴江南去给你请来了名医,为此,我还被皇阿玛责打了一顿,可怜我手都被打肿了,还被罚禁足一个月!虽然很疼,这一个月过得也很痛苦,可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能从鬼门关把你抢回来,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哥,你开开门好不好,让我看看你,一个月没见了,难到你都不想我吗?我还是不是你妹妹呀?哥……”

就在我又想拍门的时候,就听“吱呀”一声,永绶开了门,望了我一眼道:“进来吧。”

“哥!”我满怀欣喜地喊了一声,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手臂一同进屋去。待小穗将刚才马氏贴身丫头交托的食盒放在桌子上退出去以后,永绶立刻关切地道:“手怎么样了?快让我瞧瞧!”

“现在能看出什么来呀,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当时可肿得跟馒头似的,疼死人了!”我一边继续夸张伤情以博取永绶的同情心,一边从食盒里拿吃食。“你可不知道,那时候皇阿玛发的是如假包换的‘雷霆之怒’,吓死人了!要不是念在我是为了救你,他就要对我动家法了,那可就不是禁足一个月,而是趴床一个月了!”说话着,我将燕窝粥递给永绶,可怜兮兮地道,“哥,看在我为了救你受了这么多苦的份上,你就把这碗燕窝粥喝了吧,好不好?”

迟疑了一下,永绶接过粥碗,拿起调羹,一勺一勺地开始进食。看来他是真饿了,一碗粥,没用多久时间就吃完了。小穗进来收拾了下桌子退出去之后,永绶就对我下了逐客令:“禧儿,我粥也喝了,你也看过我了,该回去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你又到处乱跑,又该骂你了。”

“不急不急,我这回是从三姑婆那儿过来的,晚点儿回去没关系。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咱兄妹俩可得好好唠唠!”我笑呵呵地 ...

(道,把椅子往永绶这边挪了挪。

永绶用警惕的目光看了看我道:“如果你是帮阿玛和额娘游说的,还是趁早省点力气。”

“唉!”我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右手撑着桌子托了腮帮子,作愁眉苦脸状,跟永绶倾诉,“我都搞不定我的皇阿玛,谁有力气帮你的阿玛和额娘啊?”

“怎么,你又犯了什么事儿,惹到你皇阿玛了?”

“那倒没有!”我撇了撇嘴,哀怨地望着永绶道,“哥,你说皇阿玛是不是看到我特讨厌呀?”

“你怎么会这么想?谁不知道你是皇上的‘第一宝贝疙瘩’?连太子私底下都嫉妒你呢!”永绶果然上了我的套,反过来开始安慰我。

“切,才不是呢!”我反驳道,“要真是这样,那这回我去江南请医救你明明是对的,为什么他还要责罚我?不但如此,连班第都因为帮了我而挨了三十下板子呢!”

“那是你误会皇上啦!”永绶很耐心地跟我解释,“你不知道,江南一带比较危险,听人说前明余孽就隐居在那边,你这样贸然前去,万一被人知道了身份是很危险的,皇上处罚你正是因为太疼你了,怕失去你,要是当时我还醒着,也绝对不会同意你去江南的!”

“是吗?真的像你说的,皇阿玛是因为疼我才要打我?”我质疑。

“当然是!”永绶非常肯定地点头道,“ 虽然表面上蓉玥最跋扈,皇上管你管得最严,但这却恰恰说明皇上最疼你,反而对蓉玥不像对你那么上心,这一点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最清楚。‘可怜天下父母心’,好妹妹,听哥一句,你就别总是跟皇上对着­干­啦!”

“哥,‘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也别跟阿玛和五婶对着­干­了行不?”终于等到永绶自己说出了关键的一句,我及时地将话头拐了个弯,绕回到了今日的主题上。

永绶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我跟他弯弯绕了那么一大圈,其目的还是为了“说服”他,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和他的角­色­有点错位,一直都是他在变相地“说”他自己。

“哥,阿玛和五婶不同意你娶斯若,那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他们不会害你的!你就听我一句吧,啊?”

永绶的脸­色­瞬间罩上了一层淡漠,冷冷地盯了我一眼,起身道:“门在那边,大公主慢走,不送。”

“哥!你不要这么固执嘛!”我挡在他的身前,急道,“那个斯若,她到底哪里好,就值得你那么迷恋,那么放不下,甚至连父母都不要了?”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她,就因为她是个唱曲的,是贱民!”永绶忿忿不平地道,“可是我不在乎!她知书达理,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世间少有的才女!比那些所谓的千金小姐不知好多少倍!她虽然卖艺,可从来不卖身!我一定要帮她赎身脱籍,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那个斯若的确是个才女,但是,你所知道的还不够全面,想必她也不曾坦诚相告,今日我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在你的面前还原一个真斯若。”

“什么真……‘斯若’?”永绶皱了眉,一头雾水的样子。

我笑了笑,硬拉着永绶重新坐了下来,将‘斯若’二字的来历,沈宛的真正出身,她跟纳兰容若之间的关系,她跟明珠家的“夺子纠纷”向他一一道来。

永绶听罢,微微张了嘴,傻愣了半天,似乎失了神。我见状忙趁热打铁:“哥,你看,这个女人连这些都不跟你说,显见她对你的不坦诚,你又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女子,伤了阿玛和五婶的心呢?”

“斯若……斯若她肯定是有苦衷的,对,对,一定有苦衷的!”永绶的魂似乎终于还了回来,猛地起身,带着些许癫狂喃喃地道,“我,我要去找她,去找她问个清楚!”随即往房门的方向奔去,迅速开了门,蹿了出去、

“哥,哥,你冷静点儿,你快回来!”永绶的力气和块头都比我大,我拉都拉不住他。门外的塞图大概也没想到永绶会突然从房里蹿出来,一愣之后,急忙追将过去,在院子里拉住了他。永绶也是有功夫的,加上他刚大病初愈,塞图不敢使全力,又叫上了其他三个跟着来的侍卫来帮忙,就这样,四个大男人一起动手才把永绶扛回了房间。

“你们都给我让开,听见没有?让开!”永绶很不甘心地朝拦在他面前的塞图等四个侍卫又吼又打又踢的。

“哥,你病才刚好,外头又下着大雪,还是在屋里好好呆着吧!”我在一旁劝解,“就算你去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没想到,永绶对沈宛竟如此一往情深,情毒中的真不轻。我都把真相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了,他竟然还心存幻想。

“我一定要去找斯若,一定要问清楚!”永绶声­色­俱厉地朝我吼道,“纯禧,你快让他们让开,听见没有!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哥,拜托你理智一点好不好!你就是去了,能问出什么?”

“你们都让开,让他去!”冷不丁的,常宁的声音忽然在房门口响起。

我回头一瞧,只见常宁披着大斗篷,身穿朝服,正满脸怒容地瞪视着永绶,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永绶这回见了常宁也不像往常有些怯意,竟然也是傲然挺立,毫不畏惧地瞪视回去。

“叩见恭亲王!”塞图领着其他四个侍卫给常宁见礼。

“五叔!”我唤了一声,正欲上前化解这父子间的眼神大战,却忽见常宁身后闪出一个人来,对着我和永绶盈盈一拜道:“民­妇­叩见大公主,小公爷!”

170风波不断(一)

( “大公主,大公主……”

“谁,谁呀?”我抬眼往四周望了一圈,不期然地在卧室门前看到打扮得明艳照人的沈宛正袅袅婷婷地朝我走来。

“大公主!”沈宛朝我福了福身,微笑道,“民­妇­此来一是向大公主道别,二是有事相求。”

“道别?你要走?”

“是,我要回江南去。”沈宛一副如释重负样子。

“哦?你跟我哥把事儿都说清楚了?”

“嗯,说了!”沈宛微笑着缓缓点点头,随后又神情凝重地对我道,“民­妇­此去就是放心不下儿子,特来求大公主看在容若的面上今后能多加照拂,民­妇­不甚感激!”沈宛说着跪地重重地一磕头。

“你儿子?你这次走不带着他吗?”我又纳闷了,沈宛不是死活都不愿意把儿子送还给明珠,这次去江南怎么不带在身边呢?

“大公主,民­妇­走了,您多保重!” 沈宛没有回答,只一福身就转身走了。

“欸,你先别走啊!”我追着沈宛追到了府门外,四处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哪还有人影,正觉着有些气馁,忽见右边的马路上轰隆隆地滚过来一个像小山般大的雪球!我吓了一跳,掉头就想跑,可脚下的白雪似乎在瞬间变成了“万能胶”,我的脚被黏得死死的,怎么都迈不开步!情急之下,我不禁扯开喉咙大喊:“救命啊!救命——,班第——救我——”

“禧儿,禧儿,你醒醒,醒醒!”听到班第一声接一声的呼唤,我骤然睁开了眼,班第那硕大的笑脸呈现在眼前。“禧儿,别怕,刚刚是做梦,没事了。”班第一面帮我塞好被角,一面温言安慰着我,脸上洋溢着特幸福的笑容。

我定了定神,仔细一瞧,是啊,这会儿我明明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哪儿有雪球,原来的确是做梦!长舒了一口气,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班第递过来的衣服披在身上,靠在床头,怔怔地发呆。怎么会梦见沈宛呢?奇怪,难道是因为我这两天总惦记着永绶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今儿用了晚膳后,我的眼皮就不停地跳啊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个有些迷信的说法,我当然不信,可是心中确实有些不太好的感觉。这几天的确如班第所说,风平浪静,派了侍卫过去探消息,回来个个都报说“王府里一切安好,请您不必挂心”。可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就是有些不放心,太过于风平浪静,倒让人觉得有几分诡异。

“怎么了?还害怕呢?”班第替我拉好被子,关切地道,“天才刚蒙蒙亮,还早,再睡会儿吧,放心,有我在,噩梦不敢再来­骚­扰你!”

“切,你当你是魏征呢?”我从怔忡中醒过神来,扫了一眼房内,发现小穗这丫头竟然不在。“你怎么会到了我房里,小穗呢?”

今儿晚膳后,我明明是看着这家伙上床安歇后,才回房的,没想到,这会儿他倒跑到我房里来了。

“我让小穗回房去了,我在这里值夜。”班第道。

“啊?你值夜?开什么玩笑!”我将班第往外推。“你快给我回去好好睡觉,天亮后还要作为丧家还礼,可别又晕了。”

“放心,傻丫头,不会的。” 班第反握住我的手,“呵呵”笑道:“就是因为我这些天睡太多,晚上醒了睡不着,所以才出来走走,结果不知不觉就到了你房门前,那时候你房间的灯还亮着,我以为你还没睡,就进来瞧瞧,却见你跟小穗两个人,一个歪在床头手里捧着本书,一个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握着个Сhā着针的鞋垫,呼哧呼哧地睡得正香。”班第说到这里顿了顿,满含柔情地在我脸上逡巡了几秒道,“禧儿,这些天为了照顾我,可把你给累坏了。”

“没有的事儿!”我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有些暖暖的,垂了眼帘。

“傻丫头!”班第浅笑着放开了我的手,坐到了我身边,拍了拍右肩膀,带着几分豪气道,“来,靠着这里舒服点儿。”

“不用,我靠着枕头也……”我话没说完,就见班第这家伙一伸胳膊,主动将我靠在了他怀里,怕我冻着,还帮我拉好被子,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

说起来,班第的怀抱我也不是第一次靠,说实话,舒适度还算可以,在康师傅和常宁之后,勉强排第三吧!

“这么靠着不比枕头舒服?”班第灼灼地望着我问。

“嗯,舒服……”我笑道,“不过,你能箍松点儿吗?那样就更舒服了。”

班第轻笑一声,松了劲儿,我调整了一下,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靠在“人­肉­沙发”上。

“禧儿,今晚上我梦见额涅了。”隔了半晌,班第忽然开口,混厚的声音从头顶上飘降下来。

“是吗?额涅好吗?跟你说了些什么?”我顺着班第的话往下接。这家伙对他额涅的思念太深,若是能让他将心里的思念说出来,或许能减轻些。

班第的声音中还带着些许哀伤,不过语气还比较平缓:“额涅说她很好,让我以后都不要再为她伤心,还嘱咐我说,今后一定要好好待你。来这里之前,我去过灵堂跟额涅说了……”

“说了什么?”我仰头望着班第。

班第低头,暖暖地望着我道:“我对额涅说,请她老人家放心,我会照她的话做,对你,我更会如珠如宝,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如珠如宝……”我喃喃着重复了一句,心底有股暖暖的感觉。

“是,如珠如宝,禧儿,你相信我吗?”班第那双若碧潭般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一脸的认真。

“相信!”我很郑重地答。

“禧儿……”班第一脸的欣喜,不等他抒情完,我又接着道:“呃……那以后我上蒙语课打盹儿,是不是不会再挨骂,蒙语考试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得高分?”

班第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噎,隔了两秒,挂着笑道:“打盹儿,照骂,考不好,照实上报你皇阿玛。”

“呸,这算哪门子的如珠如宝!”我嘟着嘴,扭过脸,佯装生气。

其实我知道这家伙向来公私分明,指望他徇私情放一马的几率小得可怜,但是机会既然到了面前,试一试也未尝不可嘛!

“禧儿!”班第唤了我一声,试探道,“生气了?”

我不做声,继续保持着生气的姿势。班第的脸又往我这边凑了凑,道:“真生气了?”我还是不做声,班第轻叹道:“要不,过几天,我去跟皇上请辞,请他另给你们选个蒙语师傅,这样就不会有人骂你了,你也可以得高分,不过,可千万别让你皇阿玛发现,不然……”

好嘛,原来想将他一军,现在倒是被他将了。

“好啦好啦,我刚刚逗你玩儿的,压根儿就没生气!”我回过脸笑道。

“好啊,你这丫头,又被你涮了!”

“嘿嘿,半斤八两,彼此彼此,你不也搬出皇阿玛来了?”我笑答。

...

(“哈哈哈,­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班第大笑着,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禧儿,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相信我,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

“这辈子只爱你一个”——这句话多耳熟,几年前,不,几天前,也有人这么说过,算算日子,这会儿那人应该都已经过了洞房花烛夜了……呃……我这是想什么呢, 又想多了。

我下意识地甩了甩头。

“怎么,你不相信?”班第似乎误会了我的动作。

“嗯?不是不是,我相信。”我急忙找了个借口解释,“大概是醒的太早,现在感觉有点晕。”

“那你再躺下好好睡会儿吧。”

“好。”我点点头,滑溜到被窝里。

“别胡思乱想,好好睡。”班第非常体贴地帮我将被角塞好,坐在一旁陪着。

我“嗯”了一声,闭上了眼。原本头晕要睡觉是个避免尴尬的借口,却不料这一闭上眼,没过多大会儿,竟然真又迷迷糊糊起来了……

当我再次从迷糊中抽离,却听得耳畔传来小穗的话:“大额附,­精­格福晋说是十万火急的事,估摸着是永绶阿哥的事,要不要把大公主叫醒?”

我心头突地一跳,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猛地起身道:“怎么,我哥她出事儿了?­精­格福晋在哪儿,我这就去见她。”说着,我一掀被子就跳下了床。

班第急忙拦着我道: “别急,我先去见见­精­格福晋,你先穿好衣服,外头冰天雪地的,可别冻着了。”

“好,你快去,快去。”我边催边将班第往外推。

班第一走,小穗的服侍下,我火急火燎地穿戴完毕,草草擦了把脸,直奔偏殿而去,却在半道上,碰到了行­色­匆匆,神­色­严峻的班第。他已然换了一套外出的服饰,一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往府门外疾走。

“怎么了,这是去哪儿?小五婶呢?出什么事了?” 我连声发问,心头一阵阵发紧,虽然还不知道事由,但直觉肯定没好事儿。

“出大事了!”班第边走边道,“你哥跟沈宛私奔没成功,被抓回来了!”

“什么?私奔?!”我惊得差点合不上嘴,怎么会这样?

前两天还听巴朗回报说沈宛已经离开了恭王府,永绶也“出关”了,而且­精­神不错,我还以为他们俩的事儿总算结束了,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这俩人竟然合伙“私奔”!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快走啊,再发呆,你哥可就没了!”

“哥!”我的心猛地一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往府门外发足狂奔。

“禧儿,路滑,当心摔着了!”班第在身后一阵疾呼!

173风波不断(四)

( “不早了,你们回去歇息吧。ww”永绶终于开尊口对我和班第说了一句话。

“哥,我不累,我要在这儿陪你。”我坚定地答道。

永绶没答话,只是站起身来,双手合什对大觉寺的方丈一鞠躬道,“方丈,你和众位师傅都辛苦了,请回去歇息吧。”

大觉寺方丈道了声“阿弥陀佛”还礼后,就率众僧离去了。

“班第,你带禧儿和福晋回静思园安歇,让我跟斯若单独待会儿。”永绶说完又重新跪到了沈宛的灵前。

“我不,我不去!”我回头对班第道,“你带五婶回去,我在这里陪我哥。”

“不,你们都回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永绶头也不回,语气淡然而决绝。

“不,我就呆在一边不说话,不会妨碍你跟……跟嫂子单独相处的。”我蹲在永绶身边恳求。

我实在很不放心永绶,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倘若他能嚎啕大哭,那就说明他已经将悲伤宣泄出来了,可他的表现恰恰相反。自他点头同意将沈宛的尸身送去化人场火化,之后捧回了沈宛的骨灰安放在大觉寺开满腊梅的禅院中后,就跪在在这个辟为灵堂的禅房,在寺僧的念经声中,默默地烧纸钱,除了刚来时他冷着脸不让马氏进灵堂说过一句“请您出去”外,就再也不说话,眼中也没有一滴泪,他不是不悲伤,而是伤的太重太痛,整个人都完全浸泡在伤痛中。我和班第陪着他从日落西山跪到现在的月上中天,寸步不离,就是生怕他万一想到了岔路上!

“永绶……”班第也来到永绶身边,望着上书“爱妻沈斯若之灵位”的牌位,语气沉缓,“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我额涅走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痛不欲生,像是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轰塌了。可是,死者已矣,我们再如何悲痛,非但不能让他们死而复生,反而会让他们走得不安心。”班第说着拍了拍用永绶的肩膀,“永绶,沈姑娘选择离去,是因为爱你太深,她不希望因她而让你有任何损伤,你现在这样滴水不进,自损自伤岂不是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深情?”

班第这话说的没错,一整天了,永绶什么都没进过,傍晚的时候,大觉寺的方丈让人端来些斋饭,在场的其他人都用了一些,就是永绶连看都不看一眼。

“是啊,哥,班第说得对。要是嫂子看到你这个样子,在九泉下她也会伤心的。跪了这么久,你也歇一歇吧,咱们一起吃点东西,好不好?”我紧紧地盯着永绶的脸庞,期待着他的回答。

永绶沉默着,往火盆里放了一把纸钱,火盆里的火焰瞬间向上蹿起,四周的都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刚放进去的纸钱没过多久就化为灰烬,火头稍稍熄了些下去的时候,永绶又放了一把进去。就这样,一把,两把,三把……火盆里的火苗第五次蹿起又落下的时候,永绶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淡淡地道:“班第,麻烦你送福晋回去,禅房太冷,她身子弱,受凉会引发哮喘。”

“好吧。”班第拍拍永绶的肩膀,站起身,与我无奈地对望了一眼,又嘱咐我道,“禧儿,好好陪着你哥,我把福晋送回去就马上回来。”

“知道了,你快去吧。”我明白班第的用意,他这是让我好好地看着永绶,因他跟我一样在担心永绶钻到“牛角尖”里就拔不出来了

灵前新换的三炷香又燃下去了三分一,班第还没回来。虽说静思园离大觉寺不远,但是走一走还是有一段路程的,更何况这会儿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又下着雪,想必山路更不好走。

“禧儿,你困了吧?”在沈宛的灵前默默看了半晌的永绶,终于拨冗问了我一句。

“没有,我一点儿都不困。”我给了永绶一个大大的笑脸以证明自己­精­神很好。其实瞌睡虫已经不止侵袭了一遍,但因为心里惦着永绶的的安危,我一直强撑着。

永绶忽而站起身来,朝我伸出手:“起来吧,咱们说会儿话,别跪着了。”

“好!”陪着永绶跪了这么久,我确实觉得膝盖生疼生疼的,可是为了安抚永绶的情绪,我又必须强忍着,以表示我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是支持他的,这样我跟他说话的时候才不会引起反感。

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儿,永绶才牵了下嘴角道:“班第这个人是真的不错,妹妹,你以后可别总欺负他了。”

“谁欺负谁啊?” 我反­射­­性­地反驳,“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书房的时候,可都是他板着脸训我来着!”

“那是他在尽师傅的职责。”永绶捋了捋我额角上散落下来的几根发丝,浅笑道,“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成天跟在我后头‘哥哥,哥哥’叫着的公主妹妹都出落成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了。”

“哥,你这么猛夸,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故作羞涩状摸了摸脸。

“哈哈哈!难得,你也会不好意思啊!”永绶难得的爽朗一笑让我觉得,此刻,我跟他仿佛不是置身于灵堂,而是一如往日在宫里宫外在一起我嬉闹。

“哥,你笑起来太迷人了!简直气死潘安,羞死宋玉啊!”我连连拍马,以期永绶的情绪能从沉痛中拔出来。

“得了,得了,打住!”永绶戏谑道,“受了你的甜言蜜语,我的ρi股离家法就不远咯!”

“哥……”我面上一热,心中满是愧疚。“以前其实都是我的错,害你替我背黑锅挨打……”

“傻妹妹,哥一点都不怪你,真的!”永绶抢过我的话,像往常一样,朝我挤挤眼。“做哥哥的本来就要保护妹妹,况且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妹,不保护你,我保护谁呀?”

“哥!”我扑进了永绶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眼眶莫名地有些酸涩。

“好妹妹……”永绶拥着我,似乎也有些动情,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好妹妹,你要记住,你终究是恭王府出去的,在宫里势单力孤,再碰到胤礽或者蓉玥找茬,可千万别冲动,别跟他们硬碰硬,虽然有皇上疼着你,但皇上日理万机,总有照应不到的时候,你自己要多小心,知道吗?”

“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仰头皱着眉头望着永绶。

“怎么,我说错了?” 永绶挑了挑眉。

我皱紧了眉头,一眨不眨地望着永绶的眼睛,道: “平时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会儿说话老气横秋的,好像在跟我交代后事似的。”

永绶的目光霍然一跳,随即哈哈笑道:“你想多了,我的傻妹妹!”

“你自己听听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嘛,让人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往常你可不这样,总爱跟我抬杠来着。”我撇了撇嘴不满地道。

“傻妹妹,那是以前!”永绶望了一眼供桌上的牌位,轻叹了一声,“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那又怎么样?”我倒没听过,长大了就不能抬杠的。

“怎么样?”永绶将目光从牌位上收回来,朝我灿然一笑道,“就 ...

(是,以后哥都不会跟你抬杠啦,你再想抬就找你的大额附去。”

“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现在不就在抬杠?”我捶了一下永绶,朝他投去一个“鄙夷”的目光,但心中的不安却减少了。

永绶也不甘示弱地揪了下我的鼻子,“我看以后班第得再严厉些才好,不然都镇不住你!”

“呸!”我朝永绶扔过去一个“卫生球”,嗔道,“你这当的什么哥哥,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永绶嗤笑了一声道:“ 你啊,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斯若都曾私下跟我说过,大公主虽然嘴上不饶人,但那颗心却算得上‘天下第一良善’。”

“是吗?”我半信半疑,难道那沈宛都忘了我曾经还打过她。

“是啊!”永绶转过身望着沈宛的牌位,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眶有些发红。“斯若告诉过我,你曾经冒险帮她与容若见面,她对你很是感激。”

“这个……她都跟你说了?”沈宛跟永绶还真是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难道说先前都是我误会她了?

“对,她全都告诉我了。”永绶缓缓点头。

“那你也应该知道,她跟容若……”我其实很想把这句话说完——“她跟容若那时候也是爱的难舍难分”,但又怕说出来是往永绶的伤口上撒盐,只好说半句便打住。

“花开花落常凋零,人前冷艳人后辛,菩提明镜蒙尘台,世间寻得几真情。”永绶并没接我的话头,却随口吟出了这么一首诗。

“谁的诗,怎如此凄婉悲怆?”就是短短的四句,我听着都觉得悲伤莫名。

“是斯若所作的‘咏梅’……”永绶说着,目光也幽深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就在这房外的那棵大梅花树下,我第一次见到了她,那时,她正往树枝上挂信笺,可是,她才刚挂好,一阵风就把那张信笺吹到了我的脚背上,我拾起来一看,就是这首‘咏梅’。”

在树枝上挂信笺算是大觉寺的冬日一景,这寺内有一棵种植于金代的腊梅,距今已有近六百年的历史,在京城颇有盛名,一到隆冬时节,它的枝头就会开出各­色­的梅花来,姹紫嫣红,甚是漂亮,引得文人墨客纷纷来此赏花题诗。

“就她一个人?”我问。

“是啊,就她一个人,形单影只。”永绶端详着沈宛的牌位,脸上是掩不住的怜惜和伤痛。“那时候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写出这样一首悲伤入髓的诗,那样一个清秀俏丽的姑娘,为什么眼中却有化不开抹不去的哀伤。”

“人间寻得几真情……”我复述了一遍最后一句,不解地道,“哥,我不太明白。”

一般这种咏物的诗词,其实都是作者在抒发他们自己的感情,这最后一句,分明是沈宛在诉说她在这人世间没有找到真情。可是,不对啊,先前她跟容若之间的感情是我亲见的,难道容若对她的感情不算真情?

“你以为容若心里的人是斯若?”永绶直截了当地反问。

“怎么,不是吗?”我有些意外,难道那时候他们俩难分难舍是假的?

“不。”永绶摇了摇头,“他只是拿斯若当替身,当他原配卢氏的替身!甚至在他临终前所喊的名字也不是斯若,尽管最后守在他身边的人是斯若!”

“那都是……斯若说的吗?”其实我原本想说“那都是斯若的一面之词”,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

“我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永绶的口气异常地坚定,似乎对我的怀疑非常不满。“我知道你对她有怀疑,以为是她故意勾引的我,这次私奔也是她撺掇的,是吧?”

永绶说中了我心中所想,让我觉得有些尴尬,我没答话,抿了抿嘴,将目光从永绶的脸上挪到了沈宛的牌位上。

“其实,是我一直纠缠她,与她一起私奔也是我的主意。”永绶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我原想,既然在这里,我不能用八抬大轿娶她进门,那我就去做个布衣百姓,在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一定要让她堂堂正正地做我的妻子,我们说好了要不离不弃,白头偕老的,没想到却……”说到这里,永绶忽然顿住,仰着头,双手紧紧攥着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咬着牙,带着愤恨道,“那个恭亲王府,我是再也不会回去了,我要陪在斯若身边,兑现我当日对她许下的诺言。”

“什么?”我骤然一惊,“哥,你是要……”

“是,我要出家。”永绶非常笃定地点头,目光平静如水。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我紧抓着永绶的胳膊急道,“你出家了,我怎么办?阿玛怎么办?你额娘怎么办?还有,恭王府将来所有的一切都要你来继承的!”

“爵位,利禄,我不稀罕,谁爱继承谁继承。”永绶的目光又转向了牌位。“我不会让斯若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哥,你再想想,要陪斯若,也不一定要出家啊!”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

“哥——”正当我想使出浑身解数劝说永绶打消出家念头的时候,“砰”地一声,房门忽然被打开了,我回头一瞧,却原来是班第和塞图裹挟着一阵寒风,急匆匆地闯进了室内。

看见塞图,我才想起常宁那头还有一桩棘手的事儿,派了他去给福全送信,顺便打探消息,谁知道他竟然到现在才回来,我正想问他,却见班第神­色­凝重地道:“禧儿,永绶,五叔出事儿了!” &1tbr

176真假掺半

( “禧儿,你哥他已经……已经去了,你要节哀呀!”班第蹲在我的身旁,一脸沉痛地“开解”了我一句,然后快速小声地道,“五叔,皇上和二伯都已到山门了。”

我一听,紧紧抱着“死得非常逼真”的永绶,想到从今往后,在恭王府,在上书房,在晨曦阁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不由得悲从中来,止不住地泪如雨下,再次撕心裂肺地呼道:“哥,你醒醒啊,哥,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傻啊——”

“狸猫换太子”的正戏终于要开演!过去的半个时辰,都是序幕——圆真禅师退出去后不久,我便与永绶“大吵”了一架,永绶怒气冲冲地将所有人都赶出了灵堂,班第假作“和事佬”,陪我去厢房歇息,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我“不放心”永绶,便“低声下气”地去找永绶和解,结果发现永绶已经“殉情”,班第立刻派人去宫里“报丧”,同时严令跟随的侍卫和侍从不得将这消息通报给在静思园的恭王府福晋,以防止福晋信以为真,哀伤过度,真出意外,我则紧紧抱着永绶的“尸身”,“悔恨交加”地嚎啕大哭……

“禧儿……”班第眼眶红红地望着我,沉痛地说不出话来。

“禧儿,班第,永绶怎……”常宁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灵堂门口,看他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紫禁城离这儿确实远了点儿,再加上有积雪,路真不好走。

常宁的话没说完,目光已然落在了我怀中的永绶身上,当即脸­色­就一阵发白,全身仿佛虚脱了似的,若不是班第上前搀扶,他早已跌坐在地上。在班第的帮助下,他艰难地挪到了我身边,蹲□子,流着泪,颤抖着双手抚向永绶的脸庞,双­唇­哆嗦了好半天,才发出了声音:“绶……儿,阿玛知道你心里恨……可是,可是你不能这么吓阿玛啊……睁开眼,快睁开眼呐!只要你睁开眼看一看,阿玛……阿玛什么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班第抹了抹眼角,劝道:“五叔,永绶……他已经走了,您要节哀啊!”

“永绶!永绶——”常宁终于一把将永绶搂在怀里,嚎哭,“儿子啊,是阿玛对不起你,阿玛害了你啊,儿子啊——”

“哥,哥……”常宁伤心欲绝的模样,惹得我心内越发地酸楚,也放声啼哭,“你回来啊,你回来啊,哥——”

恰在这时,康师傅焦灼的声音终于出现在耳畔:“禧儿,班第,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头,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康师傅和福全的身影,泣不成声:“皇……皇阿玛,二……二伯,我哥他……啊——哥——”

“回皇上……”班第忍着悲痛,朝康师傅行了一礼后,依照先前我们商议好的去跟他们说明事情的“原委”。ww我则继续负责嚎哭:“呜——哥,你好狠心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就走啊,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跟你吵架啊……”

我哭得昏天黑地,忽然就觉得心头一阵突突乱跳,紧接着胸口发闷,脑子一阵晕眩,身子一发软就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歪去,我知道,这是这是圆真禅师给我的那颗小药丸发挥功效了——这是这场戏的关键。

为了分散康师傅的注意力,不让他过分关注永绶,那我就必须出点状况才行,而最佳状态自然是我因“悲伤过度”而哭晕,可是,晕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因为康师傅通医理,真晕还是假晕,他一探我的脉搏便知,这个环节若是出了岔子会让好多人“万劫不复”,圆真禅师所给的小药丸就是助我气息紊乱,脉搏微弱的。

康师傅果然大步到我身旁拥住我,急唤道:“禧儿,禧儿,你怎么了!”

我强睁开泪眼,朝常宁怀中的永绶望了一眼,想到这是最后一次看他了,心口不觉一阵发疼,虚弱地唤了声“哥……”,意识就开始模糊。

“禧儿,禧儿!”朦胧中只听得,康师傅焦急万分地唤着我,随后一把将我抱起往室外走去,然后就听到福全焦灼地呼道:“太医,传太医——”

*** *** *** ***

“……常宁和班第回来了,现在灵堂……”朦朦胧胧中,我听到福全低声说话的声音,“禧儿怎么样了?”

“还睡着,唉……”康师傅压低了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心疼,“这孩子这阵儿本来就劳累,身子虚,现在又伤心过度,等她醒了,朕要带她回去好好调理调理。”。

“唉!”福全叹了口气,痛心地道,“真没想到,永绶这孩子竟然就……就……”

“二哥,这事儿不能让皇阿­奶­知道,”康师傅轻声叮嘱,“还有,弟妹的身子也弱,能瞒得一时是一时吧。”

没想到康师傅在这一点上想得倒是跟我们一样,当时我们就决定,永绶“自尽”的消息暂时不让恭王福晋马氏知道,怕她受刺激太重,身子受不了,万一真“过去”了就糟了,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偷偷跟她说明情况。

“臣遵旨……”福全顿了顿又道,“皇上,常宁突然遭此变故……”

“朕明白你的意思……”康师傅打断了福全的话,默了片刻才道,“这样,改罚他一年俸禄,暂停一切事务,在家禁足三个月,好好闭门思过。”

“臣替常宁谢皇上恩典!”听的出来,福全的声音是喜忧掺半,而我听到此时,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了。

这场戏至此还算成功,按照计划,在一片混乱之中,班第会主动请缨陪常宁一起送永绶去化人场,在那个地方会上演一场“调包计”,班第和常宁捧回来的其实是一罐石灰粉,而永绶会被送到附近的农家暂时安置,待他的药力过后,圆真禅师就会替他落发,并派弟子将他送往江南的超格禅师坐下修行。

然而,当我想起过去的这些年和永绶在一起玩闹的一幕幕时,泪水顺着眼角就淌了下来,心头堆积的悲伤和不舍几乎快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干­脆放声大哭:“哥——”,随后,就一骨碌爬起来——戏还要继续演,我越是伤心,康师傅才会对永绶的离世深信不疑。

听到动静的康师傅和福全都赶到了炕前。

“禧儿,你终于醒啦!”康师傅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皇阿玛……”我怔怔地盯着康师傅唤了一句。

“唉!”康师傅满含慈爱地答应了一声,扶我躺下,替我拉好被子。

我又将目光移到福全的身上,呆呆地唤了一声:“二伯……”

“唉!”福全答应着,揩了揩眼角,给了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慢慢地将目光收回来,愣愣地望了炕尾一会儿,忽然神经质地喃喃道:“哥……哥!”接着就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却脚下一软,几乎要扑倒在地,康师傅忙一把抱住我,急道:“禧儿,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看我哥,看我哥!”我在康师傅的怀里,泪流满面地 ...

(挣扎着。

“禧儿,”福全神情哀伤地劝道,“永绶……他已经走了,你去了也见不到……”

“不,不,不——”我像听到了史上最伤人的噩耗,惊恐地摇着头,瞪大了眼,神经质地大叫,“不会的,你骗我,哥他不会丢下我走的,他说要一辈子都保护我的,我这就去找他,这就去找他!”

“禧儿!”康师傅忽然一句大吼,唬得我一愣,我暂时停止了哭闹,挂着泪花,透过朦胧的迷雾,用惊恐的目光望着他。“禧儿……”康师傅心疼地将我搂在怀里,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道,“好孩子,你听我说,永绶……永绶他已经去了极乐世界,皇阿玛知道你伤心,你想哭就哭吧,啊!”

“呜——哥啊——”在康师傅的鼓励下,我终于扯开了嗓子嚎哭,将心里的郁闷,悲伤,不舍,统统地释放出来。正当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梁九功忽然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裕亲王,恭亲王他悲伤过度,晕倒啦!”

看来,常宁这回是伤心彻骨了,平日看上去那么健硕的人,竟然也会晕倒!

“着蒋燮即刻去给恭亲王诊治。”康师傅很冷静地下了谕旨。

“嗻!”梁九功领旨而去。

福全抹了抹泪,对康师傅道:“皇上,臣。”

我止了哭泣,抹了抹泪,道:“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康师傅劝阻道,“你现在身子虚得很,万一又出个岔子,你让蒋燮先救哪个?”

“你皇阿玛说得对,”福全安抚我道,“禧儿,你好好休息,二伯,你五叔身子骨好着呢,不会有事儿的。”说完,就出了房门。

“好了,别担心了,” 康师傅也开始安慰我,“快躺好,别又冻着了。”

“皇阿玛,你让我五叔吧!”我恳求道,“是我对不起五叔,没看好永绶,永绶才……”

“说什么傻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康师傅不悦地打断了我的话,“是你五叔没教好永绶,永绶才会……唉,总之,现在这个状况,是你五叔咎由自取,你可不许胡思乱想,知道吗?”

“可是……”

“可是什么?”康师傅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吓唬道,“再可是,朕现在就带你回宫!”

“皇阿玛……”我眼泪汪汪地望着康师傅。

“好了好了,别哭了。”康师傅替我擦去腮边的泪花,安慰道,“等你五叔醒过来,确定没事儿了,朕再带你回去,行了吧?”

“嗯!”我委屈地点点头,作出让步。

179两碗糯米粥

( 班第几步蹿到桌边,一摸药碗道:“太凉了,不能喝!”

这怎么办?要是让康师傅知道他一不在,我就消极怠工,那参加出殡的事儿就泡汤了!

耳听得外面的请安声是越来越近了,我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一时间反而没了主意。ww就在这当口,却见班第一扬手将桌上茶壶里的水倒在了盆栽里,又将药碗里的药倒进了茶壶里并盖上了盖子,然后将空碗交到了我手里。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这家伙还真有急才啊!

我接过碗,才刚一仰头将碗底剩下的那点药汁沾在­唇­上,房门就被推开了,披着貂皮斗篷,内穿一身蓝­色­常服的康师傅进了屋里,眉目含笑,似乎心情颇佳,班第刚想上前见礼,他一挥手就免了,解了斗篷,走到床前,接过我手中的药碗瞧了瞧,满意地道:“不错,长进了,都喝完了!”

“那是当然!”我擦了擦嘴,胆气颇壮地道,“我说过这回一定会好好配合太医调理的嘛,说话算话!”

“嗯,好!”康师将药碗给了班第,然后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好好地观察了我一阵,又替我诊了诊脉,片刻后,欣慰地道,“不错,如此保持一个月,必定大有改善。”

“放心放心,一定会坚持的!” 我伸手挽住康师傅,将话题往正道上引,“皇阿玛您看,这回我可没食言,回来的路上您答应过我的,应该也会兑现吧?”

康师傅含笑拍了拍我的手背没回答,却转头对班第道:“班第,你何时来的?”

“回皇上,来了一会儿了。”班第躬身恭敬地道,“去乾清宫时,梁公公说皇上正在跟刑部和户部的大臣们议事,因此臣就先到这儿来看看禧儿。”

“哦,这些天辛苦你了,快坐吧!”康师傅说着指了指桌子边的凳子。班第道了谢,挨着凳沿坐了,康师傅又继续问道,“你五叔和五婶儿怎么样了,身子好些了吗?”

“回皇上,”班第欠了欠身子,“五叔好些了,但太医说若要完全康复还要再等些时日,五婶儿经过救治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仍然昏迷不醒,太医说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怕……时日无多。”

“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康师傅叹了一声,正­色­道,“你回去后告诉他们,务必全力救治恭王福晋,需要什么药材,随时到御药房取!”

班第立马站起身来,甩了甩马蹄袖,单腿跪地,朗声道:“臣领旨!”

“起来,起来,坐!”康师傅抬了抬手,继续道,“出殡的日子定了?”

“是!”班第道,“宗人府会同礼部询问了钦天监后,将出殡的日子定在后天。”

康师傅“哦”了一声,回头望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紧挽着他的胳膊,沉吟了片刻,对班第道:“这样吧,后天一早你进宫来接禧儿!”

我迅速跟班第互望了一眼,班第不露声­色­地“例行领旨”,我则强按住心头的喜悦,在床上跪直了身子,朝康师傅鞠了一躬感谢他的成全。

“行了,快躺好了!”康师傅忙不迭地将我塞回被窝里,开始唠叨道,“先说好了,去是可以,但你要答应朕,不可悲伤过度,知道吗?”

“嗯!”我点头若捣蒜,“我答应您,一定会克制的。”

“乖孩子!”康师傅笑着宠溺地拍了拍我的脸,道,“好好歇着,皇阿玛跟班第还有些事儿要谈,先回去,一会儿再回来陪你说说话。”

正事儿都已经办完了,那膏方还在桌子上的茶壶里呆着,康师傅多留一会儿,那茶壶的玄机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此时,我倒巴不得他快点儿离开,于是,我非常大方又乖巧地答:“嗯,您去忙大事吧,甭惦记我,我没事儿的。ww”

我靠在床头,笑盈盈地目送着康师傅和班第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片刻后,立马把小穗喊进房里处理茶壶里的药汁,然后才安心地继续看我的《新唐书》。

唉,没办法,康师傅不许我看小说,《四书五经》我又不爱读,诗词歌赋纵然再美妙,天天看也会觉得太单调,只好折中一下,看看历史书,虽然不及小说的天马行空,但至少比《四书五经》要生动些,尤其是里头的列传啦,本纪啦,就当人物传记看了!大概是因为身份的关系,现在看史书,对公主列传比较感兴趣,尤其是唐朝时候的那些个公主,从太宗时的高阳,高宗时的太平,到中宗李显的安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倒不羡慕这些公主在那个时代的权势,权势再大,这些人最后的下场也只能用“凄惨”二字形容,让我比较羡慕的是,唐朝时的公主好像爱去哪就去哪,没那么多禁忌,不像现在的公主,平时若无康师傅的允许,就只能在紫禁城里溜达来溜达去,总而言之就是:唐朝的公主是“放养”的,本朝的公主是“圈养”的……

正当我浮想联翩之时,忽听房门“吱呀”一声,胤禛清朗率真的声音直扑耳膜:“皇姐,我给你带好吃的来啦!”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又回头吩咐了一声,“芝麻苏,快拿进来!”

胤禛口中的“芝麻苏”其实本名叫苏培盛,是胤禛的贴身太监,只因胤禛喜欢吃芝麻酥,恰好这苏培盛姓苏,脸上又有几颗麻子比较像芝麻,于是胤禛便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芝麻苏”。他其实是极机灵的一个小家伙,虽然他个子其实比胤禛还高半个头,但一般是看不出来的,只要站在胤禛身边,他永远比胤禛矮那么一点点。这不,听了胤禛的吩咐后,就听他“嗻”了一声后,哈着腰,双手拎了一个食盒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刚要打开,胤禛摆了摆手道:“下去,下去,我自个儿来!”

芝麻苏弓着腰退了出去,胤禛开了食盒,从里头将碗碟一样样地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我披了件衣服,下了床坐到桌子旁一瞧,两个碗里装的是深紫­色­的糯米粥,三个盘子里装的是点心,分别是糖火烧,核桃薄脆,枣泥酥饼。

“这是额娘特地让饭房给你煲的阿胶糯米粥,快尝尝,好不好吃?”胤禛说着将一碗糯米粥推到我面前,然后托着腮帮子,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闻了闻味儿,惊喜地道:“好香啊,放了桂花糖吧!”

“嗯嗯!”胤禛连连点头,“知道你喜欢桂花糖,特地让他们多放了一些呢!”

我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这粥甜而不腻,柔糯爽口,清香沁脾,不禁由衷地赞道:“好吃,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儿,这里还有呢!”胤禛把另一碗也推到了我面前。

“我哪吃得了那么多啊,你也吃吧,陪我吃!”我把那粥推到胤禛面前。

“额娘说了,这是专给女孩子吃的!你多吃一点儿,病可以早点儿好。” 胤禛又把碗推回到我面前,叹了一口气,又道,“皇姐,你不在宫里,我连玩儿的人都没有,你可快点儿好起来吧。”

“胤褆,胤祺,胤佑,胤禩他们呢,你­干­嘛不找他们玩儿?”我一边吃,一边问道。

“他们……哼… ...

(…”胤禛耸了耸眉毛,口气很有些不满地开始诉苦,“胤褆一有时间还不是钻在窝里陪媳­妇­儿?简直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兄弟’!胤祉……算了,不说他了!胤祺一天到晚说蒙语,跟他说话累的慌,胤佑这家伙‘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至于胤禩……啧啧啧,每次明明都是他主动提出要下棋的,可下输了又总哭鼻子,别人还以为是我老欺负他呢,没劲透了!”

听胤禛这么一说,还真是的,我要不在宫里,这会儿还真就没什么人可以跟他玩儿在一起的:胤褆自从年中大婚,娶了尚书科尔坤的女儿伊尔根觉罗氏后,两个人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一有空就回他自己的地盘陪老婆去了;胤祉大概是因为蓉玥的关系,有渐渐向胤礽靠拢的迹象,跟我和胤禛虽有来往,但能感觉出来已不如前两年那样热络了;胤祺自小跟着皇太后孝惠,一直以来,孝惠都只让他读蒙语书,所以,他的蒙语流利的很,反倒是汉语和满语说的磕磕巴巴的;胤佑不知道是因为像他娘成嫔,还是因为腿上有残疾有点自卑感的缘故,他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内向的一个,除非是玩到了兴头上,不然,的确像胤禛所说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胤禩今年虚龄才六岁,刚上书房,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想学,最近几个月刚迷上下围棋,棋艺当然不咋的,而胤禛的棋艺可是自小在佟妃的调教下练出来的,有时候跟康师傅下都不见得落下风,跟班第下有时候甚至能把班第杀得落花流水,所以,就胤禩这刚入门的水平去挑战胤禛,能不哭鼻子嘛!

我拿了个核桃薄脆给胤禛,呵呵一笑,道:“胤禩还小,你就让着他点儿,改明儿等他大一点儿了,棋艺长进了就好啦!”

“哼……输了就输了嘛!”胤禛咬了一口核桃薄脆,很不屑地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输了也不哭鼻子啊,真不像个男子汉!”

“是啊是啊,咱们胤禛最勇敢,是未来的巴图鲁!”我掩嘴笑道,甩了一顶高帽子给他。

“嘿嘿嘿,还是皇姐你最了解我啦!”胤禛说完,把手上剩下的半个核桃薄脆扔进嘴里,迅速吞下肚去,随后抹了抹嘴边和手上的碎屑,从怀中掏出玉笛,一脸谄媚地道,“您一面吃着粥,一面听我吹那首《紫云回》,待会儿给品评品评,行不?”

我点点头微笑道:“嗯,好啊,你吹吧,我听着。”

“好嘞!”胤禛眉开眼笑地横起了笛子,那样子就仿佛是怀璧的卞和终于找到了赏宝人一般。“那我真开始咯!”

“嗯,开始吧。”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微眯了眼睛,开始吹奏。我舀着粥,一面喝着一面听。开始的那一段节奏比较平稳,吹得还不错,还真有点李白诗中所写的“玉笛凌秋韵远汀”的意境,后半截□部分听着就不大对劲了,只能用“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来形容,听得我直想喊“卡”,可看到胤禛的那副自我陶醉状,又不忍心打断他,只好保持微笑状,耐着­性­子听完。

“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容易一曲吹毕,胤禛将脑袋凑近我,等着我的夸赞。

“呃……不错,不错!”我放下调羹,鼓了鼓掌道,“开始那一段的确有乱石穿云之感……”

“哦,听出来了,”胤禛的脸垮了一半,“你的意思是后面那段吹得不好。”

“呃……不是,不是啦!”打击到脆弱的“少男之心”了,我赶忙调整了下措辞,“后面的那一段也不错,不过还有提升空间,再练一阵儿,姐相信只要你一吹笛子,宫里所有的美女都能听得如痴如醉!”

“真的么?你不是安慰我?”胤禛斜着眼望着我,一脸的怀疑。

“真的真的,不是安慰你,你在笛子上的天分是极高的!”我忙不迭地往胤禛头上套高帽。

“这倒是,‘术业有专攻说’的可没错!”自信的笑容又回到了胤禛的脸上,他放下玉笛,抓了一块枣泥酥饼,咬了一口,带点儿幸灾乐祸地道,“三姐的琵琶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可是她学起笛子来就笨的很,拿都拿得不像样子!”

“嗯?端静怎么想起学笛子了?”这消息挺让我诧异的,私底下,我都叫端静“琵琶­精­”,就是因为她醉心于琵琶,那一曲《十面埋伏》真个弹的是“惊天地,泣鬼神”。

“我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胤禛放下酥饼,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才道,“上回在小十三的满月宴上,她听了一个和声署的乐工奏了一曲《紫云回》后,就像着了魔似的,非要缠着我带她一起去学笛子,我实在被她缠的没办法了,就带她去了,可每回学的时候,她总是魂游太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到现在连个简单的曲子都吹不完整。唉!”胤禛说着连连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哦?”听完胤禛的叙述,凭着我敏锐的第六感,我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于是追问道,“那个乐工长什么样?”

“嗨,就是一南边儿来的小白脸,”胤禛显出点“瞧不上眼”的神情,道,“手无缚­鸡­之力,倒是­精­通音律和各种乐器。”

“是嘛?等什么时候有空儿,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瞧瞧吧!”

“行!”胤禛倒是爽快,“不过,你得跟三姐一样,装成太监。”

“成!”我一口答应,能一睹让端静着魔的乐工的尊容,装就装吧。

正当我跟胤禛聊得高兴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音量奇高的“皇上吉祥”,听那音­色­是“芝麻苏”的,胤禛一听,当即变了脸­色­,皱眉道:“皇阿玛不是来过了嘛,怎么又来了?”

我知道他这是怕康师傅知道他装“落枕”逃避跟胤礽比箭的事儿,于是笑着轻声道:“好啦,你赶快歪好脖子,拿上食盒回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明儿再来看你。”胤禛小声说罢,拿过食盒,站起身来,歪好脖子等着康师傅驾临。

“嗯?四阿哥在里面?”康师傅的询问声传了进来,显然是刚才“芝麻苏”的报警声突兀了一些,引起了康师傅的注意。

“回皇上,”“芝麻苏”扯着尖细的嗓子回话,“四阿哥奉皇贵妃之命,给大公主送粥和点心来了。”

“芝麻苏”的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打开了,康师傅虎着脸就迈步进了房内,胤禛赶紧歪着脖子给康师傅请安。

“你脖子怎么了?”康师傅看到胤禛的“歪脖”,脸上又现出了关切的神­色­。

“没怎么,”胤禛说着,还用右手按了按脖子,脸上做痛苦状道,“就是……就是昨儿晚上睡落枕了。”

趁着康师傅还没发话要亲自检验胤禛的“伤情”,我赶忙接口道:“胤禛,你看你都这样了,还专程送吃的来,快回去歇着吧,替我谢谢佟额娘!”

“那皇阿玛,皇姐,胤禛先告退了!”机灵的胤禛就坡下驴,赶紧施了一礼,不等康师傅开口,就歪着脖子,在芝麻苏的“搀扶”下迅速开溜。

为了分散康师傅的注意力,我立马过去挽着康师傅的胳膊向他推荐道:“皇阿玛,佟额娘煲的 ...

(阿胶糯米粥可好吃了,还有一碗,您也快来尝尝!”

182龙虎有相逢

( 我梳理完毕后,就让胤禛依旧爬进那个箱子,再让秦忠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哼哧哼哧”地就把那俩箱子抬到了胤禛的地盘儿上,班第则赶到了乾清宫,说是去跟康师傅汇报恭王府的状况,实际上是为了拖住康师傅。ww

一进胤禛的寝殿的内堂,“芝麻苏”立马上前来给我请安,我打发了闲杂人等都出去后,“芝麻苏”神情惊慌地道:“大公主,怎么办呐?方才三公主来找过四阿哥,听说四阿哥病了,非要去找太医,恐怕一会儿就要到了……”

“笨,你不会说太医已经看过了啊?” 我给了“芝麻苏”一个超大白眼,平日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撒个没技术含量的小谎他倒不会了!

“奴才是这么说来着,可三公主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说是前阵子给布贵人看过病的姜太医医术高明,只要找他来,四阿哥的病一准儿就能好啦,奴才拦不住啊……”说到这儿,“芝麻苏”已经哭丧着脸,说话都有点儿哆嗦了,“这……这待会儿太医来了,发现四阿哥不在,禀报了皇上,奴才的小命……小命就不保啦!”

这端静也是奇怪,­干­嘛这么迫切希望胤禛的病快点儿好呢?我正愣神呢,忽见“芝麻苏”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恳求道:“大公主,大公主,可怎么办呐!奴才求您救救奴才吧……”

“救,怎么救?我也没办法!”我这是故意吓唬他,这奴才的胆子越来越大不镇一镇是不行了。

“大公主,大公主救命,您一定有办法的!”“芝麻苏”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头,抹起了眼泪,“奴才家里还有一个娘,一个弟弟,他们全指着奴才那二两俸银养活,奴才要是死了,他们……他们就都活不了啦!”

我“哼”了一声,道:“活不了,那也是你自个儿害的!当初我把你跟小席子从打扫处调出来去服侍四阿哥和三公主的时候,怎么交代你们的,啊?”

“让奴才们要尽心伺候主子,别让人欺负了……”“芝麻苏”老老实实地道。

“你伺候得好啊!人都让你伺候没了!”我恨恨地瞪着“芝麻苏”。

“奴才,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芝麻苏”一个劲地伏在地上磕头,痛苦流涕。

吓唬也吓唬得差不多了,我走上前打开了胤禛所藏身的箱子,胤禛从箱子里钻出来,笑嘻嘻地叫了声:“芝麻苏!”

“芝麻苏”闻声显是一愣,停止了磕头,抬起头来,先是望了一眼胤禛,一脸的不敢相信,随后用手背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又睁大了眼仔细地辨了辨,这才终于相信了他自己的眼睛,膝行几步到了胤禛的脚边,抱着胤禛“呜呜”地哭开了:“四阿哥,四阿哥,您可吓死奴才了!奴才还以为要活不成了啊!”

“哭什么,哭什么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胤禛说着将“芝麻苏”扶起来道,“别哭了,起来吧。”

“芝麻苏”抹了抹眼泪却并不起身,朝我磕了几个头道:“奴才谢大公主救命之恩。ww”

我望了他一眼,正­色­道:“得了,起来吧。看在你平日服侍四阿哥还算尽心的份上,我再救你这次,下回再有这事儿,我直接送你去翁山锄一辈子的草,听清了?”

“嗻!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芝麻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垂首立在胤禛身边。

“皇姐,您别怪他,”胤禛倒是开始维护起“芝麻苏”来,“其实这回是我非要‘芝麻苏’帮我……”胤禛的话没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小穗的声音:“启禀大公主,三公主带了太医来给四阿哥请脉了。”

我一听忙让“芝麻苏” 带胤禛进去脱了衣服上床,待他们都准备好了,才让小穗把端静和太医领进门来。幸好,胤禛在木箱里的衣服堆里待了一阵子,手掌比较热,又大概有些紧张,心跳也比较快,该太医诊了片刻得出的结论是“偶感风寒,邪气入侵,但无大碍”,只是胤禛脸上的瘀伤终究是盖不住,我只得胡诌是由于胤禛睡迷糊了,不小心从床上跌下来所致,还假装背着胤禛嘱咐太医和端静:“四阿哥好面子,掉下床的事儿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送走了太医,劝走了端静,佟妃就赶过来了,进门时原本是满面怒容,大概是想装模作样地责备胤禛一番的,结果一看到儿子脸上的伤,立马心疼地直掉泪,抚着胤禛的脸庞,连声追问:“这伤是怎么来的?你在外头被人打了?谁打了你,快跟额娘说!”

“额娘,没有!”胤禛坚决否认,“这是我不小心在树上撞的。”

“撞的?明明是打伤的!快告诉额娘,是谁把你打成这样,额娘一定饶不了他!”佟妃显然不相信胤禛的说辞!也是,佟妃的皇贵妃可不是白当的,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就胤禛这点小伎俩,哪逃得过她的眼睛。

“额娘,真是撞的!”胤禛坚决不松口。

“还骗额娘!”佟妃紧蹙着眉头,忽然提高了音量吩咐,“来人,把苏培盛这个死奴才拉出去重责六十!”

“皇贵妃饶命,饶命啊!”“芝麻苏”又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直磕头。

“都给我出去!”胤禛虎着脸朝进来要拖“芝麻苏”的两个太监吼了一句,那俩果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额娘!”胤禛拉着佟妃的袖子开始撒娇,“您别责怪‘芝麻苏’,是禛儿的逼着他­干­的,是禛儿的错,这样吧,您让下人们都出去,我全都告诉您就是了!”

佟妃挥了挥手,闲杂人等都退出了室外,屋里就剩下了我,胤禛和佟佳氏三人。胤禛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他昨日偷偷出宫后的光荣事迹一一吐露。

话说昨日下了书房后,咱们的四阿哥的确去送永绶了,只不过,等他辗转打听到“永绶”的墓地所在,雇了一辆车赶到大觉寺的时候,我们已经下山了。他一个人上了山,顺着沿路的纸钱果真找到“永绶”的墓,在那里,他还跟“永绶”说了会儿话。他搭车赶回来的时候,天­色­还不是很晚,他便想时辰还早,不如就趁机在外头逛会儿再回去。因为先前我曾跟他说过一些城里的情形,他倒是记住了一点:正阳门外一带是京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那里店铺林立,吃喝玩乐全都有。于是他便让车子将他送到了那里,下了车,在前门一带逛了一圈儿。

外面的世界就是­精­彩啊!在那里,咱们的四阿哥第一次吃到了热腾腾香喷喷的“烤白薯”,吃“烤白薯”的时候,因为发现有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小男生站在他身边儿一直不停地吞口水,他便很大方的也买了一个“烤白薯”给他,于是两个小男生便在“烤白薯”摊边“排排坐,啃白薯”。然而,就在他俩“啃白薯”啃得欢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拿了“烤白薯”不但不付钱,还要殴打卖白薯的老­奶­­奶­,砸她的摊子。咱们的四阿哥和那个小男生都是很有正义感的孩子,于是就“路见不平一声吼”,充当了一回侠客!

按咱们四阿哥所说,那个人完全不是他俩的对手 ...

(,很快就被两位“小侠”给打跑了!可是,恶霸总不会就此甘心失败的。就在两位“小侠”帮着老­奶­­奶­收拾摊子的时候,那个落荒而逃的恶人又带着另外两个同伙,簇拥着一个纨绔子弟过来了,咱们的四阿哥瞄了一眼,立马蹲□子把炭灰使劲儿往脸上抹——来的这纨绔他认识,是索额图的大儿子格尔芬,经常出入于毓庆宫,是胤礽的伴读之一。格尔芬的功夫相对比较深,咱们四阿哥脸上的伤便是拜格尔芬所赐,不过,两位“小侠”也不是好惹的,那个小男生趁着格尔芬全心全意对付咱们的四阿哥之时,顺手抄起“烤白薯”炉旁的一大板砖就砸了过去,格尔芬当场血流如注,晕了!

趁着人群一团乱,小男生拉起咱们的四阿哥就没命地跑,穿过了一条条胡同,穿过了牌楼,穿过了城门,直到确信后面没有了追兵才停了下来。而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宫门早已关闭,咱们四阿哥光荣地流落街头了。不过,这两位“小侠”显然很具有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俩还不忘模仿当年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在寒风中对着冷月星辰就结成了“异­性­兄弟”。

要说咱们四阿哥的这位好兄弟,不说名讳还好,一说还真让我吓了一跳——不是别人,就是将来名声赫赫的一代名将年羹尧,年亮工是也!听说,这位同学此次能与咱们四阿哥聚首是因为在家里闯了祸——他跟他大娘大吵一架的时候,把他爹最喜欢的唐三彩给砸得稀巴烂,为躲避他爹的胖揍,他便“畏罪潜逃”了。这可真是典型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数九寒天,寒风呼号,在外过夜肯定会冻死!咱们四阿哥思来想去,最终带着他的小年兄弟,一路问人,终于摸到了三姑婆的府门前,派了小年去一打听,说是班第还没回来,俩人便在门口苦苦地等,直到班第匆匆赶回来,他俩这才结束了流浪生涯,进得府去。

“额娘,皇姐,整件事情就是这样!”胤禛洋洋得意地总结道,“虽然我跟羹尧都受了点伤,可那格尔芬吃的亏不是更大嘛?这会儿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哎哟,真是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佟妃捧着胤禛的小脸疼惜地道,“以后你可不许再这样一声不吭地往外跑了!你记住,额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额娘也活不了了,知道吗?”

“禛儿知道了!”胤禛亲昵地抱住佟妃的脖子道,“额娘,以后禛儿再也不乱跑了,您别担心。”

“好了,乖儿子,”佟妃轻拍着胤禛的后背道,“昨儿折腾一天了,躺下好好睡一觉,哦!”

“嗯!”胤禛点点头,顺从地躺了下来。佟妃帮胤禛塞好被子,坐在一旁,满脸慈爱地望着儿子入睡。本来这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多温馨多感人,可偏偏这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声的“皇上万福金安”!

康师傅的大驾光临立刻打破了这种和谐的局面,佟妃和胤禛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惊慌的神情——要是被康师傅看见了胤禛脸上的伤,这事儿断难善了!

关键时刻,还是我多年的应急经验发挥了作用,赶忙对胤禛和佟妃道:“胤禛,快,脸朝床里头装睡,千万别吭声儿!佟额娘,您……您唱唱摇篮曲什么的,假装哄胤禛睡觉,我出去迎一迎皇阿玛!”

我出了卧房到了前厅,恰好康师傅跨了一只脚进来,一见我就问:“胤禛怎么样了?”

“嘘……”我朝康师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佟额娘好不容易哄着他睡了,您听……”康师傅依言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佟妃轻柔的催眠曲从卧房里传了出来,我趁机挽住康师傅轻声道,“您就别进去啦,不然佟额娘给您行礼请安的一折腾,又把胤禛给吵醒了!不如这样,您陪我散散步,顺便小十三吧,听说小十三可爱极了,逢人便笑,我回宫后您总让我静养,我还没见过他呢!”

“行,依你!那咱们这就去承乾宫?”康师傅笑呵呵的,看来心情很不错呢。

“好,走吧!”我挂在康师傅的胳膊上出了前厅刚走了几步,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跟康师傅道了声“您等我会儿”,立马跑回到胤禛的寝殿的后堂,开了那个装满小玩意儿的箱子,从里头把虎头帽、虎头鞋找出来,揣进怀里,拎在手上,再一阵风似地跑回到康师傅身边道,“走吧!”

康师傅拿过那双虎头鞋,放在掌中瞧了瞧,失笑道:“这是你给胤祥准备的?”

“是啊,漂亮吧?”我第一眼看到虎头帽和虎头鞋就喜欢得不得了,可惜我是穿不下了。虽然这次去看小十三是临时起意,但也不能空手去不是,这虎头帽虎头鞋正好派上用场。

“嗯,漂亮!不过,天儿这么冷,你就别拎着了!”康师傅说着将虎头鞋递给了一旁的梁九功,又问道,“你的手炉呢?”

“啊!”我这才想起手炉还仍在胤禛寝殿的内堂呢!刚才急匆匆地就给忘了。

“你这丫头,就是丢三落四的!”康师傅笑着数落了我一句,就吩咐小穗去把我的手炉拿回来。总算是全齐了,我继续挂在康师傅的胳膊上朝承乾宫进发,胤禛和佟妃安全了。

185会审

(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越过重重宫门,跑到三所门口时,已经气喘吁吁了,腿也像灌了铅似的,就快挪不动步了。所幸,康师傅的队伍还没到达,我扶着小穗稍稍调整了片刻继续前行,到了胤禛所居的中院门口这么一瞧,不禁讶然:太子带着一帮人在院子里站着,正跟佟妃对峙着,那气氛还有点儿小紧张。这是什么状况?

我的出现让这紧张气氛稍稍有所改观,佟妃不再绷着脸,朝我笑了笑了,胤礽也回头看了我一眼,不再对佟妃怒目而视。

我上前给胤礽和佟妃见过礼后,站在佟妃身旁跟胤礽调侃道:“太子,您带了这么多人来探望胤禛,却怎么没带什么礼物过来呀?”

“我……”尴尬的神情在胤礽的脸上一闪而过,他闪了下目光,清了下喉咙,才道,“我来得急给忘了,本来想看望下胤禛,顺便跟他要个人,谁知皇贵妃挡着不让见,也不给人。”

忘了?一听这话就是扯谎,恐怕他来要人才是主因,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的担心倒少了几分,看来,胤禛出宫的事他还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他找胤禛要什么人。我刚要问,却听佟妃道:“太子,胤禛的病还未痊愈,您这样进去万一过了病气,臣妾万死也难辞其咎,还请太子见谅。至于苏培盛,他是胤禛名下的太监,倘若他真犯了什么过错,臣妾定当秉公查明,就不劳烦太子您和索大人了。”

原来胤礽是想带“芝麻苏”走,难道“芝麻苏”什么时候得罪了胤礽?

“饭房的王七七交代得清清楚楚,苏培盛曾经找他借过腰牌!”胤礽是言之凿凿,理直气壮的。听到这儿,我那刚放下的心又悬了,听那意思,敢情还是为了胤禛出宫的事儿,问题出在腰牌上。仔细想想,胤禛回来的时候,腰带上好像是没挂着腰牌!看来腰牌是落到了索额图他们手里,这会儿顺藤摸瓜都摸到苏培盛身上了!

“方才臣妾已问过苏培盛,”佟妃道,“当日他是借过腰牌,但王七七不同意,他就没借成。”

“那是他在撒谎!”胤礽有些沉不住气了。

“您说的也只是王七七的一面之词。”佟妃寸步不让,看来也是铁了心坚决不交“芝麻苏”了。

胤礽很不高兴地瞪着佟妃,佟妃却笑呵呵地回头跟我轻声道:“禧儿,一会儿皇上就要来了,万一苏培盛顶不住招了出来,你帮着说说情。”

我紧握着佟妃的手,微笑着点头。

“皇上驾到”,院门外的一声唱喏,宣告康师傅的銮驾终于抵达了三所门口。除了“病中”的胤禛以及正伺候着胤禛的“芝麻苏”外,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到门口行礼接驾。

“禧儿?”出了轿子的康师傅扫了一圈在场人员,一眼看到我很是惊讶,“不是让你回宫歇着吗?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皇阿玛!”我几步蹿到康师傅身边,挽着他道,“我不是跟您一样担心胤禛的病嘛,想了想,还是再看一眼比较安心,所以我就过来咯!嘿嘿,您这轿子三十二条腿,倒不如我两条腿快啊!”

“你这丫头!”康师傅无奈嗔了一句,又转头问佟妃,“胤禛怎么样了?醒了吗?”

“醒了,热度是没了,可是咳嗽得厉害”佟妃答道,“这会儿正在里头躺着休息呢。”

“一会儿朕他。”康师傅道,“走吧,随朕进去。”

一群人簇拥着康师傅穿过院子,到了胤禛寝殿的外堂。康师傅安然落座,上了茶水后,拉家常似的对佟妃道:“刚才索额图跟朕说,格尔芬在外面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有可能是宫里的太监­干­的,他和胤礽来这儿想带苏培盛去问话,你却执意不给,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佟妃迎着康师傅质询的目光不闪不避,镇定自若地道:“并非臣妾执意不给,而是这件事既然涉及后宫内监,便在臣妾的管辖范围内,本就该由臣妾来审明处置才是。方才臣妾已然问过苏培盛,他承认他去借过腰牌但遭到拒绝,因此没有出过宫,所以臣妾认为苏培盛跟格尔芬被打没有关系,况且现在胤禛正在病中,离不开苏培盛的伺候,因此臣妾才不同意太子和索大人将他带走。ww”

“皇阿玛,苏培盛在撒谎!”胤礽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指证道,“王七七说得很清楚,他跟苏培盛是同乡,俩人平日交情不错,当日苏培盛找他借腰牌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把腰牌借出去了!”

“王七七的一面之词怎能全信?”佟妃道。

“您这是偏袒苏培盛!” 胤礽立刻顶了佟妃一句。

“好了,别争了。”康师傅摆了个“停”的手势,“朕已经让索额图去带王七七了,一会儿到了之后,让苏培盛跟王七七当面对质,谁在说谎一听便知。”

看来,康师傅对佟妃的话存有疑虑,要亲自过问这件事儿。现在天­色­渐暗,一会儿康师傅若真去看望胤禛,不一定能看得出胤禛脸上的伤,倒是万一苏培盛不能在康师傅面前坚持蒙到底,那胤禛真是危险了!不行,我得去房里给苏培盛打打预防针,顺便给胤禛提供点儿心理支持。

这么想着,我便不动声­色­地向后堂撤退,就在我刚掀起门帘时,胤礽却叫住了我,“纯禧,你去哪?”他这一叫,堂内原本将视线都锁定在大门处的人,包括康师傅,齐刷刷地将目光聚在我身上了。

死胤礽!我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放下棉帘子,转身挂了个笑脸道:“我胤禛。”

胤礽“哦”了一声道:“刚才皇贵妃怕胤禛过了病气给我,所以不让我进去探望,这会儿你进去也要当心呐!”

胤礽的确是聪慧的,瞧他说的这句话,表面是关心我,实际上是在康师傅面前告佟妃的状:他跟胤禛兄友弟恭,相亲相爱来着,佟妃却在其中横Сhā一杠子,妨碍他们兄弟联络感情。他这么一说,康师傅开始若有所思地瞄着佟妃了。

我“呵呵”一笑道:“佟额娘说得没错,她这是爱护您呐!您是太子,肩头上扛着的是大清未来的江山社稷,您当然不能出一点儿岔子!我就不一样了,况且最近我本来就有病气,再多一点儿无妨……”

“禧儿,怎么说话呢?” 康师傅微微蹙了眉头道,“什么多一点儿无妨啊?”

“嘿嘿嘿,皇阿玛……”我腆着笑脸,话锋一转,“我不爱看审案子,况且我觉着有些乏了,进去看一眼胤禛就走啦!”

正说着,就见索额图带着两个侍卫押着一个矮胖的太监地进了院内,看样子那就是索额图和胤礽口中的王七七了,瞧他头发散乱,一瘸一拐的样子,怕是没少受皮­肉­之苦。到了厅堂的门槛儿外,索额图就勒令他跪了下来,并向康师傅禀报:“皇上,王七七已经带到。”

时间不等人,我忙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我去看胤禛了,顺便把苏培盛叫出来。”

“好。”康师傅点点头,又吩咐梁九功,“你跟着大公主进去,先替苏培盛伺候四阿哥。”

梁九功“嗻”了 ...

(一声,跟着我进了内堂,到了胤禛卧室门口时,我让小穗守在门口,又对梁九功道:“梁公公,麻烦您先在这儿等会儿,四阿哥平日最中意苏培盛的伺候,这会儿要把他叫出去问话,也许还要受皮­肉­之苦,我担心四阿哥一时会想不通,我先进去劝两句,苏培盛出来了,我再叫您进来。”

“大公主顾虑的是,奴才就先在门口等着。”梁九功说完就恭敬地立在门口等着了。

我一进屋,发现胤禛坐在床上如临大敌地盯着门口,苏培盛在一旁紧张地都快颤抖了,见是我进来了,这主仆俩才舒了一口气,胤禛道:“是你啊皇姐,我还以为是他们要进来抓‘芝麻苏’呢!”

我坐到胤禛身旁,搭着他的肩膀开始做工作:“看皇阿玛多疼你,知道你病着,就让我来把苏培盛请出去,还派了梁九功来替苏培盛暂时伺候你!”

“大公主,您快救救奴才吧!”‘芝麻苏’膝行到我面前苦苦恳求,“这一出去,落到太子爷和索中堂手里,奴才就是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芝麻苏’说的没错,胤礽素来下手狠辣,‘芝麻苏’要是去了多半儿没命。事儿是我做的,腰牌也是我弄丢的,倒不如我去向……咳咳咳咳……”胤禛一阵咳嗽,连话都说不下去了,我忙拍着他的背,“芝麻苏”则急忙端了痰盂放在胤禛的面前,胤禛“嗯”了半天才吐了一口唾沫出来,喝了一口水后,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真咳嗽了?我还以为佟额娘是瞎诌的呐,快躺着歇会儿。”我忙扶着胤禛躺好,再一摸他的额头,还好,没热度。

“我没事儿,就是喉咙有点儿呛。”胤禛推开我的手,又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皇姐,要不­干­脆我出去……”

“说什么胡话!”我一把捂住胤禛的嘴,小声道,“你现在说了,非但是你,你额娘,我,还有班第,都跑不了,‘芝麻苏’一定会变残废,知道吗?”

胤禛愣愣地看了我半晌,颓然道:“那……那怎么办?”

“别着急。”我安慰了下胤禛,转而问“芝麻苏”道,“那天你去跟王七七借腰牌,还有旁人看见吗?”

“没有,没有!”“芝麻苏”连连摇头道,“这事儿要是泄露出去,奴才跟七七都得挨罚,所以小心着呢!”

“那就好!”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叮嘱“芝麻苏”,“你听着,现在外面还有皇上,皇贵妃在,料想太子和索中堂多少也会顾忌些,现在他们手里也就是抓着那个腰牌,至于到底是谁丢在街上的,他们其实也不确定,一会儿问你话的时候,先前你怎么说的还是得怎么说,明白吗?”

“芝麻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一副恍然地样子,对我道:“奴才知道了,奴才的确没拿那个腰牌!大公主,四阿哥,奴才先出去了!”

“去吧!”我微笑着点点头道,“顺便把梁公公叫进来。”

“芝麻苏”大义凛然地出去了,我,胤禛,梁九功三人在室内都没说话,全都咧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但毕竟有些儿距离,还隔着两堵墙两道帘子,听得不是很真切,时段时续地听见什么“二两银子”, “撒谎”,“奴才冤枉”等等,如此“嗡嗡”了一阵,忽然安静了片刻,还以为问话结束了呢,我跟胤禛皆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芝麻苏”惨呼:“哎哟,哎哟——皇上,太子爷,索中堂,奴才确实没拿腰牌啊——哎哟——王七七,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哎呦……哎哟……”

“听,他们正对‘芝麻苏’严刑逼供呢!”胤禛一掀被子就要跳下床,我忙死死拽住他,“­干­什么,快躺下!”

“皇姐!”胤禛一脸的愤懑加忧心,“你听听,‘芝麻苏’就快被胤礽打死啦!”

“想让‘芝麻苏’速死你就出去!”我说了这一句,胤禛立马没声儿了,紧抿着小嘴,握着小拳头使劲儿朝被面上砸了一拳。

我轻叹了一声,对梁九功吩咐道:“梁公公,你看着四阿哥,千万别让他下床,我出去瞧瞧。”

梁九功躬身道:“大公主放心,老奴一定会看好四阿哥的。”

我带着小穗离开卧房,才到前堂的门帘处,“芝麻苏”那略带夸张的惨叫声就透过厚厚的棉帘子一声声撞击着我的耳膜,“哎哟,太子爷……索中堂……饶命啊,……哎哟……饶命啊……皇上……娘娘……奴才……奴才说的都是实话啊……唉哟……”

一旁的小穗瑟缩了一把,在我耳畔颤声儿道:“主子,‘芝麻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太子爷这么打他?” “

“你少多嘴,听着就行。” 我盯了一眼小穗,又定了定神,才掀开帘子进了外堂,一抬眼,只见康师傅坐在堂上的御座上正拿起茶碗儿喝茶,佟妃坐在一旁望着门外一脸的忧心,索额图坐在右手侧的末坐上,一脸的漠然,胤礽则扯着脖子对着院子里的几个执刑太监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个死奴才,当着皇阿玛的面还敢撒谎,给我使劲儿打!打!”

太子这么一吩咐,那几个执刑太监立刻加大了下手的力度,“芝麻苏”的哀嚎声更大了:“哎哟……太子爷饶命啊……哎哟……奴才吃了豹子胆儿也不敢欺骗皇上啊……哎哟……”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对康师傅道:“皇阿玛,这么打下去要出人命啦!您快让他们停了吧,听着怪糁人的!胤禛还病着呢,万一惊吓到了可不加重病情了吗?”

“不行!”康师傅没表态,胤礽先反对上了,“这苏培盛就是仗着有胤禛在背后撑腰所以硬的很,今儿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打!”

我没搭理胤礽,接着游说康师傅:“皇阿玛,谁受了这么重的刑还能不说实话啊?您想啊,我算死硬分子了吧,可是,您的戒尺那么一晃,哪次我不是乖乖地招认?我估摸着,苏培盛这会儿肯定都ρi股开花了,可他仍然坚持没拿过腰牌,那肯定是真的了,再打下去问不出什么不说,好好的人都就废了!”

“是啊,”佟妃也帮着敲起了边鼓,“当初臣妾就是看苏培盛人很老实,­干­活儿又麻利,才将他调到禛儿身边伺候的。依臣妾看,他的话是可信的,况且禛儿这两天生病他一直在跟前伺候,怎么可能出宫去打格尔芬呢?”

康师傅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铜制的腰牌,看了片刻,抬头吩咐道:“把苏培盛带过来,朕再问问他。”康师傅都这么说了,胤礽再不满也只得停了杖责,让几个侍卫将苏培盛拖到了门槛儿外,跟王七七一道跪了。

“苏培盛,抬起头来,看着朕!”康师傅的音量不大,但那种威严却能压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可怜兮兮的“芝麻苏”两手扒着着门槛儿,慢慢撑起了身子,缓缓地抬头,但才刚一碰到康师傅的视线就像烫着了一样,一下子跳开,求救似地移到了我的脸上,我一惊,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视线挪回到康师傅脸上。

“苏培盛,” 康师傅举起腰牌道,“朕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没拿这个腰牌?”

“芝麻苏”作势辨了两眼,带着哭腔道,“ ...

(回皇上,奴才确实没拿,王七七他死活不肯借呀!”

“大胆奴才,还敢撒谎!”胤礽立马一声怒吼。

“胤礽!”康师傅挥手制止了,胤礽才悻悻然坐回到座位上。

康师傅冷着脸,凝视了片刻垂着头的王七七和“芝麻苏”后,开口道:“格尔芬被打恐怕另有其人,索额图……”

“奴才在!”索额图起身躬立。

“现在给格尔芬治伤要紧,朕立刻派宫里最好的外科大夫随你回府!

“奴才……替格尔芬谢皇上恩典!”索额图下跪谢恩,但那表情却是一万个不情愿。

“皇阿玛!”胤礽指着“芝麻苏”,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即使格尔芬被打另有其人!可一定跟这个奴才脱不了­干­系!”

“够了!”康师傅皱着眉颇有些不悦,胤礽一脸愤然,却也不敢再得瑟,抿着嘴坐了回去。康师傅调整了一下语气,继续道:“索额图,你放心,这件事朕会让内务府继续追查,你也在宫外继续调查,一旦抓到真凶,朕必定还格尔芬一个公道!”说着就吩咐侍卫,把王七七和苏培盛都押往内务府!”

几个侍卫手脚麻利地把王七七和苏培盛架走了。索额图跪下磕了一个头告辞: “奴才谢皇上隆恩!奴才先行告退!”

“嗯,去吧。”康师傅缓缓点头,脸上竟还带着一抹笑容。

“那……皇阿玛,儿臣也告退了!”胤礽也给康师傅行了个礼。康师傅说了声“去吧”,胤礽立刻转身快走了几步,去追赶索额图了。

看着这俩找茬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我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危机总算过去了,虽然康师傅说要继续追查,但所幸“芝麻苏”没落在索额图手里,只要他能继续咬紧牙关,估计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日子一久也就不了了之了。有多少个案子都是这么“小事化了”的呀!

“皇阿玛,天儿不早了,我也告退了。”事情都解决了,我忽然觉得好累,很想马上回宫去好好睡一觉。

康师傅盯了我两眼,并没如我所愿吐出“去吧”两个字,却幽幽道:“急什么,一会儿跟朕一块儿回去。”说完就站起身来,冷着脸吩咐道,“佟妃,禧儿,你们俩随朕进去探望四阿哥,其他人等退出殿外伺候,不经传召不得入内。”

188惊吓后遗症

( “大公主,大公主……”吴氏跪伏在我的面前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

“快起来,快起来吧!”我伸手去搀扶,那吴氏一抬头,却只见两行鲜血猛地从她的双瞳中冒出,溅了我一脸一身。我本能地想跑,双脚却早已被一双浮肿的手紧紧地拴住,我心中大骇,想大声呼救,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声来……

“禧儿,禧儿!”一阵急唤,外加一阵轻摇终于将我从那恐怖的境地中解救出来。我睁开了眼,眼前没有吴氏,却只见康师傅焦灼又关切的望着我。

“皇阿玛!”我紧紧地搂住了康师傅的脖子,泪水奔涌而出,方才梦境中的无助和恐惧仍萦绕在心头!

“别怕,别怕!”康师傅抱着我,轻声安慰道,“是做梦,不是真的,没事了,没事了!”

我没有做声,只是紧紧地抱着康师傅的脖子不肯撒手,因这会儿,吴氏真正的死状在我的脑海中再一次清晰地浮现了,那一幕实在太可怖!当时我几乎就跟她脸贴着脸!那七窍流血的黑紫­色­脸,只要一闭上眼,我就能看见! 此时此刻,康师傅那温暖的怀抱仿佛是能阻挡一切魑魅魍魉的铜墙铁壁,缩在这里,我那不由自主颤栗的心可以稍稍得到些慰藉。

“饿了吧?”静静地抱了我一会儿,康师傅柔声道:“我已让膳房备了玫瑰茉莉冰糖粥,清香扑鼻,甜糯可口,吃一点儿好不好?”

“不要!”我摇头,是真的没有胃口,即使是平时我最喜欢的“双花粥”也无法引起我的食欲。

“一点点,就吃一点点!”康师傅将我靠在床头安置好,端过梁九功递过来的盛着玫瑰茉莉冰糖粥的小碗,舀了一调羹送到我面前,无比耐心地哄着我道,“瞧,多香多漂亮的粥,来,把嘴张开,吃一口!”

我瞥了一眼那玫瑰茉莉冰糖粥,往日,我最喜欢这晶莹剔透的白粥之上点缀着的红玫瑰花瓣,因它看上去犹如皑皑白雪中的一点红梅,煞是惹人喜爱,而今日看来,那几抹红­色­却显得分外狰狞,我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血腥气,于是侧过脑袋坚决拒绝:“我不要,我不吃!”

“这怎么行?”康师傅不无忧心地道,“你昨儿一整天没吃东西,你看看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吃东西,身子哪受得了?”

“不会的!” 我提出异议,“您忘了,昨儿晚上在慈宁宫我可吃了不少呢!”

“慈宁宫?”康师傅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慈宁宫吃的元宵?”

“嗯。”我想起那元宵又圆又大,馅儿里又放了桂花,我一口气吃了十五个。

“唉,傻丫头,睡迷糊了吧!”康师傅笑嗔道,“那是前儿,不是昨儿!今儿已经是正月十七了!”

“十七了?”我闻言一愣,竭力拨开在脑海中不停盘旋的血腥画面,拾起那尖声惊叫之后的一些记忆碎片——

我是如何从那血腥的房里出来回到自个儿宫里的,已然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个血淋淋的画面始终在脑海中徘徊,阵阵恶寒不停地从心底冒出来,害怕,恐惧,从头到脚笼罩着我!

殿内所有的蜡烛都点上了,里里外外照得通亮,但我愣是不敢闭眼睛,更不敢睡觉,坐在炕上,依偎着一个温暖的怀抱,看着窗外渐渐地由黑变白……

好像是梁九功提醒了句“皇上,该上朝了”,我拼命地拽着一个衣襟,脱口而出:“不要走,不要走,我怕,我怕!”

……一声重重地叹息外加紧拥的慰藉后,梁九功得到了最新的指示——“今儿听政暂停,让他们写成奏本递上,送到这儿来。ww”

听到这话,我安心了许多……耳畔,跟我说话的声音一直没断过,我有没有回答,回答过些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这嗡嗡的说话声让我觉得有了依傍,不再那么害怕,心底的寒意也因这声音而消退了些。

然后呢,好像是窗外的天­色­又从白变黑了,于是殿内又一次点满了蜡烛,再然后呢?……再然后……就是那个噩梦了……

“来,快张嘴,吃一口!”康师傅又将调羹送到了我嘴边,我又侧过头避开了那口粥,摇头道,“不想吃,我真吃不下!”

“不吃东西怎么行?” 康师傅开始威逼利诱,“这粥可是香甜可口,你若再不吃,饿出个病来,到时候太医给你开了汤药,你可别又天天在我面前抱怨‘皇阿玛,这药苦死个人了’!”

听到康师傅捏着嗓子学着我跟他诉苦的腔调,我忍不住“扑哧”了一下,一抬眼却看到了那双黑眸中的心疼和道道血丝。我不忍心拂逆了他的期望,终于张嘴喝了调羹上的粥。

“这才对嘛!”康师傅笑容满面,欣慰不已,立马又舀了一调羹,可是没等他送到我嘴边,含在我嘴里那口粥到了喉头处就被一阵从胃中翻腾而起的呃逆冲了出去,吐在了床前!

幸好胃里是空的,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喝了一口水后,我抚着仍然起伏不定的胸口恳求道:“皇阿玛,这粥我真的吃不下,您就别非让我吃了吧!”

康师傅应了一迭声的“好”,然后道:“不喜欢粥,那咱们就换别的,你说是莲子羹?馄饨?元宵?银丝­奶­汤?还是……”

看康师傅的架势,我要是再不说出一样儿来,估计他就得让内务府送膳单来了,于是我随口道:“就馄饨吧!”

梁九功领旨去膳房传话做馄饨了,小穗趁着空整理了下床前的污秽也退了出去,康师傅坐在床前陪我,我这才回头望了一下,只见房内的小圆桌上堆了两大摞的奏折,桌面上还摊着好几本,一支朱笔则搁在砚台上。看这样子就知道,这是朝务堆积如山了!昨儿康师傅因为我而没去听政,难不成今天也没去?想到此,心内颇有些不安,便带着愧疚道:“皇阿玛,怎么有这么多奏折,是不是因为今儿我又拽着您,不让您去听政?”

“小丫头,你以为你真是铁打的?”康师傅笑道,“你呀,今儿早上熬到卯时初刻左右终于熬不住睡着了,趁着你睡着的时候,我去听政了,下了朝回来才一会儿,你就梦魇哭醒了! 算起来,你也就睡了两个时辰多一点儿而已。一会儿吃了馄饨,你再睡会儿吧。”

听到康师傅恢复正常听政了,我的不安减轻了,可这会儿让我主动闭眼睛睡觉,那就相当于让我看‘恐怖片’,我无论如何做不到,于是摇头道:“我不困,不想睡。一会儿,我就坐您旁边,您看您的奏折,我看我的书!”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康师傅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庞,轻叹了口气,自责道,“这回你吓成这个样子,都怨我,要是不让你去就好了。”

“不,这怎么能怨您……”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吴氏可怖的死状,那七窍流血的情形,分明是中了剧毒的症状。是谁下的毒?是谁如此心狠手辣?康师傅?吴氏是吴三桂的嫡孙女,是谋逆之后,康师傅是不会让她活着,但也犯不着用这种手段置她于死地,更何况 ...

(那晚康师傅要派我去跟吴氏拿情报,康师傅是绝对舍不得把我吓成这副模样的。那还有谁跟吴氏有仇非杀她不可?蔡毓荣?想想似乎也不太可能,他已经被抓起来了,爪子再长,还能从刑部大牢里伸到内务府的慎刑司?这吴氏的死也太蹊跷了。

“怎么了,眉头皱这么紧,又想什么呢?”康师傅问。

“皇阿玛,”我抬头望着康师傅道,“现在想想吴氏的样子,该是被人毒死的,若真要怨的话,应该怨那个下毒的人!太可恨了!”

“你说的不错。”康师傅道,“下毒之人已然查出,可惜,还未来得及鞠问就畏罪自杀了。”

“自杀了?!”不知怎的,一个声音在瞬间在我心底响起:自杀他杀也许还不一定吧,这场毒杀看来真有幕后黑手!

“好了,好了!” 康师傅道,“这事儿过去了,你也不要再想了。”

“哦,对了!”我忽然记起那天康师傅让我去慎行司的任务来,便道,“您那天让我问的事儿我告诉过您了吗?”

“不急,等你完全恢复了,心情平复了再说也不迟。”康师傅甚是善解人意。

“我现在想起来了,久了,我兴许就忘了。”

“既然如此,那你说。”

我思索了片刻,将吴氏告诉我的有关于胡永宾的事情一点一点地报告给了康师傅。康师傅听罢,脸上并未露喜­色­,反而有些­阴­沉,一个“川”字深深地“刻”在两道浓眉之间,默了片刻,他才又换了笑脸,对我道:“禧儿,你这次帮了一个大忙,我说过要给你记一功的。你听着,从现在起,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了,我就带你出宫去走走,好不好?”

“真的?”千盼万盼,我终于又盼到了出宫的机会,虽然不是单独出去,但能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真的!”康师傅郑重地点头。

“皇阿玛,你真好!”我一伸手又搂住了康师傅的脖子,这回是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

“你这丫头!”康师傅轻拍着我的背,笑嗔道,“一听到让你出去,皇阿玛就千好万好;闯祸训你的时候,只怕皇阿玛就是这世上最最坏的阿玛了吧?”

“不是的!”我纠正道,“训我的时候,您是世上最凶最凶的阿玛。”

“最凶最凶?”康师傅重复了一句,哈哈一笑,放开了我,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对付你这世上最皮最皮的孩子,就还得是最凶最凶的阿玛!不然还了得!”

我撇了撇嘴,没接茬,脑海中却不经意地浮现起吴氏口述的那首藏宝图诗,刚开口说了个“对了”,却又想起吴氏的恳求——“大公主……我……没什么能留给我儿子的了,就只有这个了……您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行吗?”,于是又闭了嘴,内心陷入激烈的争斗中:一个声音说,吴氏临终的嘱托,若是告诉了康师傅,那就是背信弃义,食言而肥;另一个声音却说,吴氏说不要告诉“别人”,眼前这人又不是别人,是至亲之人,就是说了也不能算背信,更何况,吴氏还说了,若是找到了宝藏,我和他儿子一人一半,那就是说,从现在起,这宝藏所有权的一半归我,我自然也有处理我那一半宝藏的权利,那我把它告诉自己的亲爹,无论如何算不得不守信!

“什么对了?”见我半天不说话,康师傅开始好奇了,追问道,“看你这脸­色­一阵­阴­,一阵晴的,怎么回事啊?”

“其实……”我终究还是没把那诗说出来,换了一个话题试探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吴氏的孩子,她临死前还托我照看呢,那孩子……还活着吧?”

“活着,这会儿说不定你五叔正抱着呢!”康师傅“呵呵”一笑道,“听梁九功说,这孩子一哭,倒是把你五婶儿给唤醒了,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但总算是睁开眼有了意识。”

“还有这事儿?”我叹道,“这孩子倒是比太医们的药还管用呐!”

“是啊!这算是这孩子做的一件功德吧,但愿他长大后能够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做人。” 康师傅才发了一句感慨,转眼就话锋一转,“哦,对了,有件事儿朕一直纳闷,想问问你。”

“什么?您问吧。”听到那孩子还活着,五婶病情又有好转的消息,我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你之前什么时候见过吴氏?”康师傅的神­色­似乎有些茫然,“朕怎么不记得你曾请旨去过恭王府啊?”

“嗯……这个嘛……”是“祸”果真就躲不过,我拖着腔,又一次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中,“这个事情是这样子的……”

“嗯,是什么样子的?说说看。”康师傅笑眯眯地望着我,耐心地不得了。

“呃……我……我是……”正当我硬着头皮,决定向康师傅有保留地坦白偷溜去恭王府的事情时,却闻到了一股馄饨的香味,心中一喜,立马变了话题道,“唉呀,我闻到馄饨的香味儿了,真香啊!”

我话音未落,果然就听梁九功在房外禀报:“启禀皇上,大公主,馄饨做好啦!”

“嘿,你这丫头鼻子真灵!”康师傅笑着侃了一句,随即吩咐道,“端进来吧!”

梁九功端着托盘进了屋,将一碗馄饨递给了康师傅后,又躬身禀报:“皇上,大额附班第和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在宫门外请求觐见。”

“嗯,快让班第进来。”康师傅吩咐道,“阿喇尼嘛,让他先回去,有什么事儿明天听政的时候再说。”

梁九功“嗻”了一声,退了出去,康师傅刚舀起一只馄饨送到我­唇­边时,班第跟着梁九功进屋来了,见过礼后,康师傅问道:“班第,阅兵的事儿让你盯着的,没多少天了,进行得如何了?”

“回皇上……”班第毕恭毕敬地答道,“五叔,哦,恭亲王当日的安排甚是妥当,目下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二月初五的阅兵必可如期举行!”

“嗯,那就好!”康师傅笑道,“本该让你守制的,可是这事儿别人办我不放心,只好夺了你的情,你不怪朕吧?”

“皇上言重!”班第道,“为国尽忠乃是最大的孝道,额涅在天有灵也会赞成皇上的做法,皇上如此信任臣,更是臣莫大的荣光。”

“说的好,说的好啊!”康师傅赞道,“这样,等阅兵一过,你就跟你哥哥,达尔汉亲王他们一起送你额涅回科尔沁归葬。”

“谢皇上!”班第跪地谢恩。

“起来起来。”康师傅乐呵呵地道,“说过多少次了,没外人的时候,你就跟禧儿一样叫皇阿玛,你怎么就改不了口呢?”

班第略带羞赧地“嗻”了一声,站起身来,迟疑了片刻,一拱手又道:“皇上……哦,皇阿玛,阿大人说有十万火急,关于喀尔喀蒙古的事儿要当面向您禀报”

“喀尔喀?”康师傅一怔,舀着调羹的手停止了动作。班第接过了那碗馄饨,主动请缨道:“禧儿,我来照顾,您还是见一见他吧?”

康师傅沉吟片刻,“嗯”了一声,回头跟我道了一声: ...

(“禧儿,我就在外堂,一会儿就回来,你别害怕,要好好吃馄饨,知道吗?”

“知道了!”我点点头,“有班第陪着,我不怕,您放心地去吧。”

191蝴蝶飞了

( 桌子底下猛然钻出个人来,我自是被吓了一跳,尖叫声“啊”立马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喷薄而出,然,才“啊”了一半,那人就扑了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小声道:“千万别叫,策旺没有恶意!只是想见您一面罢了”

“策旺?!”我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ww可不是,眼前正眉眼弯弯地冲着我直笑的这张脸,确实属于之前见过多次的策旺阿拉布坦。多时不见,他的汉语倒是越来越字正腔圆了。再一看他的穿着:头上戴顶蓝­色­黑边便帽,身穿一袭深蓝­色­长夹衫,外罩一件灰­色­毛衮边的棕­色­对襟马褂,活脱脱就是一路人打扮!他要不自报家门,谁看得出来他是噶尔丹的侄子,厄鲁特蒙古的特使?

“大公主,怎么了?您没事吧?”门外传来了赫奕的询问声。

我皱眉瞪了一眼策旺,他拿掉了手,诚挚地望着我道:“我只想看您一眼,真没别的意思。”

“大公主,大公主?”敲门声和赫奕的询问声再次急迫地响起。

从策旺的言语神情来看,直觉他确实对我没有歹意,若是侍卫引进来,把事情闹开了,传到了康师傅那里,什么“外交纠纷”还在其次,福全和白云观铁定会有麻烦,今后我再要出来更不容易了!虽然对策旺的突然袭击心存不快,但我还是胡诌了一通,对赫奕敷衍道:“刚才有只老鼠跑过去,我被吓了一跳,现在没事儿了。”

我这么一说,赫奕那边安静了下来,策旺则一脸感激地朝我鞠了一躬,道:“多谢大公主!”

我“嗯”了一声,将身侧的一个垫子往外挪了挪,示意策旺坐下,随后,压低了声音询问:“你来见我到底为了什么事?说吧!”

策旺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笑道:“不为别的,就为了看一眼大公主!”

“看我?”这会儿轮到我愣神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哦,对了!”策旺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双手递给我,道,“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圆形的玉佩,乃上好的羊脂玉所制,温润细腻,晶莹剔透,胜雪赛冰,不像一般的玉佩那样,所刻的总是些龙凤,松鹤,宝瓶,等表达吉祥如意的纹饰,这块玉佩上面所刻的是一朵洁白无暇的“天山雪莲”,雕工细致生动,似乎都能看到每一片花瓣在寒风中摇曳,简直是玉佩中的­精­品!一见之下,我就有些爱不释手,便问道:“这个要多少钱?”

策旺连连摆手道:“不要钱,就是专为你做的,很久之前就做好了,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给你!”

“那不行!还给你!”我把玉佩塞回给策旺。

“你拿着!你喜欢的不是吗?”策旺把玉佩再次塞到了我手中,一边握住我的手不让我塞回去,一边望着我的眼睛继续道,“在画像上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犹如一朵雪莲,纤尘不染,那次在喀喇沁见到你的时候,虽然你不愿告诉我你的名字,但在我心中,你就是那朵屹立在天山之巅独一无二的绝世雪莲!这块玉佩是我用了三天三夜亲手雕的,已经藏在身边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能让我等到了机会,一偿所愿,请你一定不要推辞!”

策旺的话语和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爱慕,让我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但随即回过神来,推开他的手,正­色­道:“无功不受禄,无缘无故的馈赠,我是不会接受的,你还是收回去吧!”

“不,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一定要收下!”策旺固执得很。

我撤开了手,站起身来,略含愠怒威胁道:“特使大人,我尊重您是厄鲁特的使者,不愿让两国交恶,才没让侍卫进来,若您还固执己见,我就只有对您不客气了!”

“好好好,你别生气!”策旺的口气软了下来,望了眼手中的玉佩,对我道,“既然你执意要交换,那便这样,我用这玉佩换你头上的金钗如何?”

“金钗?”今儿戴的这根“蝶恋花”金钗可是康师傅亲自设计,让造办处特地打造的新年礼物,我和蓉玥一人一支的!策旺的眼光真够毒辣的!我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这金钗不能换!你开个价吧,多少银子!”

“主子,茶水来了!”策旺没回答,小穗的声音倒从门口传了进来。

策旺迅速跑到我身边把玉佩往我手中一塞,轻声道:“拿着,后会有期!”随后,“哧溜”一下躲回到了供桌底下。

“主子?”小穗在门外又一次询问。

这种情形下,我已来不及把策旺从桌子底下揪出来,把玉佩还给他,只好先把玉佩收好,心想:改天找机会托班第把钱给他送去好了。然而,让策旺这么一闹,这云集山房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便开了门,对捧着茶水的小穗道:“我这会儿又不想喝茶了,咱们回去吧,一会儿等着吃斋饭好了。”

“啊?”小穗望了眼托盘上的紫砂壶和茶盏,怯怯地道,“主子,这可是刚沏的,满满的一壶上好茉莉花茶!”

“那又怎么样?”我故作不解,心中却暗笑。不是没听出来,小穗刚才特地加重了“满满的”三个字,她这是在跟我说手里的东西太沉。

“没……没怎么。”小穗摇了摇头,端着托盘,紧跟上我的步伐。我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望了眼小穗,这丫头正垮着脸呢!从云集山房到东客堂可有好长一段路,她是这么端着过来的,这回再让她端回去,确实比较累,便不再作弄她,扫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侍卫,吩咐道:“天儿冷,你们几个跟了我大半天了,辛苦了,这壶茶就赏你们了。小穗,把托盘交给赫奕吧。”

“谢大公主赏!” 赫奕等几个侍卫跪谢,小穗满心欢喜地把“累赘”交到了赫奕手上。

回到东客堂后不久,王常月就领了几个小道士将斋饭送了过来,布置了满满的一桌,别的菜我都只夹了几筷子,唯有那“江米藕”却有一半儿都是我消灭的。这里的“江米藕”居然做得比宫里的还好,切得整整齐齐的淡紫红­色­藕片上,每一孔都填塞着雪白的糯米,上面撒满雪糖,又浇了一层桂花香蜜,还撒了些山楂糕细丝,真可谓­色­香味俱全,让人吃了还想吃。

用完斋饭,喝了点茶歇息了片刻后,王常月领着我和福全到了邱祖殿。福全被安排在侧殿稍候,我则被带到了正殿,那里早就摆好了一整套做法祈福的用具。依照指示,我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并被告知一定要抛开一切杂念,禁闭双目,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睁眼,否则祈福就无效了。我也十分想早日摆脱那些梦魇,这次就照着王常月的话做了。听了一阵子“呜噜呜噜”的念经声,祈祷声,还有很奇怪的“霍霍”声和“嗤嗤”声,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儿和焦臭味儿后,周围终于平静了下来,王常月说:“公主,现在可以睁开眼了。”

我抬眼一瞧,只见大殿之内洒了不少的糯米,上面有凌乱的脚印和黑乎乎的粉灰状物质,没想到祈福还要撒这么多的糯米,这种上好的糯米可是打江南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这么洒是 ...

(不是有点儿浪费啊?

胡思乱想之际,王常月走到我跟前将一枚铜钱交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只见这枚铜钱要比普通的铜钱大得多,正面刻着“山鬼,雷霆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保神清,奉太上老君急如律,雷霆”,反面则刻着“八卦”——“乾 兑 离 震 巽 坎 艮 坤”。

“这枚压胜钱请公主殿下收好!”王常月嘱咐道,“白天将它戴在身上,晚上将它压在枕下,可保公主不受梦魇困扰,福泽绵长!”

一枚铜钱有这样的功用?我有点将信将疑,但仍将它放进了随身带的香囊里,随后跟王常月道了个谢,就去偏殿去找福全会合。

跟着福全刚到裕亲王府门口,就见王府的大管事张文全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府门前转来转去,匆匆行过礼后,急吼吼地跟福全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二阿哥病了!”

张文全口中的二阿哥是福全的二儿子保绶,今年四岁,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自小体弱多病,康师傅三天两头往裕亲王府派太医,多半儿是为了他,他哥哥保泰比他大两岁,身体就比他好多了,这会儿都开始上书房了,同一个妈生的,身体素质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福全听闻消息倒似乎不怎么着急,一面牵着我进府,一面对张文全吩咐道:“病了就赶快找太医,在这儿瞎转悠什么?”

张文全道:“太医看过了,说是出痘疹……”

“痘疹?!”福全停下了脚步,神情有些紧张,“确诊了吗?”

“确诊了!”张文全躬身道,“按制二阿哥应被送到避痘处,可侧福晋抱着二阿哥不肯放,福晋劝不动,这才让奴才在门口候着王爷,等王爷回来定夺。”

“走,去瞧瞧!”福全脚步匆匆地往前赶了几步,忽又驻足,转身对我道,“禧儿,你还没出过痘疹,别跟来,二伯去去就回!”又吩咐张文全,“带大公主去西跨院歇息。

“二伯,皇阿玛说我六岁时已种过痘了!我就去看一眼保绶,没事儿的!”虽然跟保绶接触不多,对他没什么感情,但看在福全的面上,咱也要表示一下关心。

“不行。”福全断然拒绝,“你种过痘,却没出过痘,万一传染了,老祖宗,皇太后和你皇阿玛都饶不了我!乖乖跟着张文全去,二伯去安排一下就回来,然后咱们就去逛街!”

我随张文全到了西跨院的厢房里候着,等了好半天,我都快坐不住了,还是不见福全的人影!再这么等下去,今儿的逛街可就要泡汤了,虽然出来的时候,福全告诉我说康师傅这次允许我在裕亲王府住一晚上再回去。

“主子,要不您先换好衣服吧,等王爷一回来,立刻就可以走了!”小穗颇为善解人意地提议。我答应了,有事儿做总比­干­等强。

小穗伺候我换上了男装,正要替我拆掉原先的两把头时,忽然惊叫一声:“主子,金钗呢?”

我一面卸下左耳上的三个耳坠子一面答道:“不是在头上好好Сhā着吗?”

“没有啊!”小穗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

“什么眼神啊你?”我卸好了耳坠子,往镜子里一瞧,不禁也怔住了,那支金钗,早上出门时亲眼看到小穗Сhā到我发间的金钗,的的确确不翼而飞了!

“主子,都怪奴婢不好!”小穗哭丧着脸道,“要是听您的,今儿不戴这支钗就好了,现在可好,钗丢了,您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你先别哭,不用这么自责!”我笑了笑,安慰小穗道,“今儿我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不就是白云观和这个裕亲王府嘛!让赫奕带人去白云观找找,我们俩就在王府里找找,兴许就找回来了呢!”

小穗擦了擦眼角,点点头,立马出去传了赫奕进来。我向赫奕大概地描述了一下金钗的样子后,就让他带了另一个侍卫赶往白云观寻找。我和小穗,会同裕亲王府的几个太监和丫头,从西跨院开始,沿路一直找回到王府的大门口,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却连金钗的影子都没见着!

等了一会儿,赫奕也回来禀报说,白云观的道士们找遍了道观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金钗!这可奇了,金钗虽然是“蝶恋花”形状的,但也不至于就化蝶飞走了吧!

“主子,怎么办,怎么办?”小穗一脸的内疚。

“没事儿!”我拍了拍小穗的肩膀,道,“不就是一个钗嘛,丢了就丢了,皇阿玛日理万机,不一定就想得起来!”

“王爷金安!”正说着话,门外一迭声的请安声宣告福全终于回来了。

“禧儿,让你久等了!你再稍坐一会儿,二伯去屋里换身衣服咱们就走。” 福全一脸歉意地道。

“二伯!”我叫住了转身要走的福全道,“保绶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福全虽然这么说着,但他那眼神却分明写着“忧心”俩字。

“要不,咱们今儿就别去了,您去陪陪保绶吧!”我虽这么劝解着福全,心里却是万分的遗憾。这保绶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要挑我好不容易出宫的日子,唉!

“保绶他已经送到避痘处了,有大夫们日夜看着应该没事儿的。”福全反过来劝慰我,“你出宫一次不容易,二伯可不想因为这事儿扫了你的兴!”

“二伯!”我挽住福全的手臂继续劝道,“您还是别陪我了,出宫虽然不容易,但以后也不是没机会了……”

“启禀王爷!”我正跟福全说着话,一个太监进来禀报,“安亲王世子在府门外求见!”

194路遇仇敌

( 我调侃的话音刚落,进门后就一ρi股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小脑袋的小年立马有了反应,抬头盯着我,奇道:“你认识我大哥?”

“你大哥?”我有些讶异,这小家伙认亲戚的本事可真不小,才这么一会儿班第又成了他“大哥”了!

“是啊!”小年自豪地道,“班大哥讲义气,武功又好,又镇得住我阿玛,比我自己的亲大哥强百倍,哦,不,强万倍,他比我大,我就认他当我大哥了!”

“你们拜过把子了?”我只知道胤禛跟他拜过把子,却不知道班第什么时候跟这个小家伙也成了把兄弟。ww

“那倒……没有!呵呵……”小年搔了搔头皮,有点儿小尴尬,但随即又带点儿申辩的意味,提高了点音量道,“不过,他说过我们是朋友,有事儿尽管去找他……”说到这儿,大概是想起刚刚去长公主府扑了个空,忽然住了嘴,愁眉不展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了。

“怎么了?是不是这回你那大哥不管你啦?”我开玩笑道。

“你胡说!班大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小年回魂似地,忽然一下子跳将起来,朝我大声嚷嚷,我没防备,倒真被他吓了一跳。

“放肆……”赫奕呵斥着挺身挡在了我和小年之间,同时迅速出手点了小年的­茓­道,将他禁锢在椅子上。

小穗扶住我,急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我笑着朝她摇了摇头道:“没事。”

“你快放开我!放开我!”小年嚷嚷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赫奕却不为所动。

“放开他吧!”我朝赫奕笑道,赫奕迟疑了一下,才将小年的­茓­道解了,却像尊铁塔般护在我身侧。

小穗瞟了小年一眼,皱眉斥责道,“还敢嚷嚷!要是万一真吓着了我们主子,你就是有十条小命也不够赔的!”

小年横了我一眼,又瞟了一眼我身侧的赫奕,忿然道:“谁让他说班大哥的坏话?班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真没想到,小年竟然对班第崇敬到如此地步,连句玩笑话都说不得啦!班第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不定得意成什么样呢!

“啧啧啧!”小穗翻了翻白眼,颇为不屑地教育起小年:“你这小无赖真不知好歹!那是我们主子在跟你开玩笑!睁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主子可是……”

“小穗!”我急喝一声,小穗才意识到她自个儿差点说漏了嘴,瞪了小年一眼,悻然噤声,小年却似乎还在等着下文,真瞪大了眼睛把我打量了一遍,催促着小穗,“说呀,你们主子是什么?”

我想了想,决定继续逗小年玩儿,便道:“我是你班大哥的……‘大哥’”。

“大……哥?”小年又从头到尾将我打量了一遍,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不像?”我说着,特地昂了昂首,挺了挺胸,“拔高”了下自己的形象。

小年果然摇了摇头,如实反映了他的感想:“你看上去明明比班大哥小多了,个头儿也跟班大哥差远了,怎么可能是班大哥的‘大哥’?甭诓我了!

“人不可貌相,你懂不懂?我天生长得娇小玲珑,又显年轻有什么办法?你要不信,下回碰到班第,尽可问他!”我嘴上唬着小年,心中暗道:明儿回去见着班第,得赶快跟他串通好,以防穿帮。ww

兴许是我那坚定的口气真的唬住了小年,小年否决的眼神中渐渐地掺进了一些怀疑,口气也有些不肯定了:“你……你真是班大哥的……大哥?”

“当然!”我面不改­色­地道,心里却笑开了花。

小年低头皱眉嘀咕了一小会儿,忽抬头道,“你要真是班大哥的大哥,那肯定知道班大哥现在哪儿了?”

我怔了两秒,脑子转得还算快,想起了那天康师傅跟班第说过“阅兵”之类的话,估计班第这会儿在某地正忙着盯着研制“冲天炮”呢,便故作神秘地对小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他现正在执行一项皇上交给他的重要任务,至于在哪儿,我可不能告诉你,这是机密,万一你知道了,又不小心泄漏了出去,可要诛九族的!”

“这样啊?”小年问。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小年的两道眉毛又往下耷拉了,愁容满面道:“那……那我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宽慰道,“在你家的时候,我不就说过,我可以保你不被你爹打死的吗?”

“你……真的可以?”小年歪着脑袋,眼里闪烁着一串问号。

“怎么,你还有怀疑?”我反问。

小年眨巴了下小眼睛,思索了片刻,望着我道:“班大哥的官儿好像比我阿玛要大得多,而且还是皇上的女婿,所以我阿玛才能听他的话,可你……刚刚在我家,你不还说你什么都不是吗?怎么能让我阿玛听你的话?”

这个问题问得还真有技术含量!可不是,我也不能走到年遐龄面前自揭身份,并喝令他不许教训他的儿子啊!怎么才能让他听我的呢?……对哦,我不能直接出面,可还有玛尔浑呐!安亲王世子的面子也够大了吧!想到这儿,我笑嘻嘻地对小年道:“这个我自有办法,反正,你只管瞧着吧,今儿你阿玛一准儿不敢揍你。”

“要真是这样的话,以后你说东,我保证不往西,而且,我也认你为我大哥!”小年道。

“喲,敢情在你家你跟我拉钩的时候,说的都是假话啊!”我眯了眯眼瞅着小年。

“那时候不知道你是班大哥的大哥嘛!”小年搔了搔头皮,闪了闪眼神,呵呵笑了笑,随即一本正经地对我道:“班大哥的大哥,只要你帮小弟过了今天这关,从今往后,我真的全都听你的!”

“我凭什么信你?”这小子一点儿都不老实,我可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真的真的!我发誓!”小年说着装模作样竖起了右手。

“发什么誓?说话不算话就是‘乌龟王八蛋的孙子’?”我揶揄道。

小年面上一红,随即面朝窗外,单腿跪地,竖起右手,很严肃地作宣誓状道:“苍天在上,若今日班大哥的大哥能助我逃过我阿玛的家法,我年羹尧从今往后都听班大哥的大哥的话,若有违此誓就……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不知怎的,听到年羹尧发这么毒的誓,我心里竟莫名的有些心惊­肉­跳,不等他说完就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捏了捏他的小脸,轻斥道,“小小年纪,都从哪儿学的这些恶毒的话啊?”

“说书的都这么说的啊!”小年笑得甚是烂漫,拉着我的袖子道,“班大哥的大哥,你这回总该信了吧?”

“什么班大哥的大哥?”这么长,跟绕口令似的,小年的舌头还真够灵活的。我想了想,道,“我姓罗,就叫我罗大哥吧!”

“哦,罗大哥!”小年接了一句,但随即又有些迷惘了。“不对啊,班大哥姓班,你怎么姓罗?”

我轻拍了下小年的额头,道:“我 ...

(们是表亲,懂吧,小鬼?”

小年摸了摸额头,恍然地“哦”了一声。

我默了片刻,想出了个帮助小年逃家法的主意,便在小年耳边耳语了一番,然后让赫奕带着他先行离开,我则动身前往惠风楼去找小马。

进了惠风楼,那群雅士的“鉴琴赏曲大会”还没结束!小马叔正指手画脚地在高谈阔论什么“这一曲《阳关三叠》实在令人黯然销魂”,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唤了声“小马叔”,就把他拉到了一边,在他耳畔,火急火燎地轻声道:“糟了,皇阿玛送给我的金钗不见了,可能落在年家了,你快陪我回去找找吧!”

一听这消息,小马叔连声安慰我别着急,琴也不听了,回头跟众人作别,还拽了年希尧一同离席,陪我一道往年家赶。

“禧儿,别着急,啊!”玛尔浑握着我的手安慰道,“要是真落在年家,一定能找回来的。”

“这钗我才戴一天就丢了!万一皇阿玛问起来,可怎么办呐!”我边说着边做无比揪心状地擦了擦眼角。

“别哭别哭!”玛尔浑道,“不就是一枝金钗嘛!万一要是真找不回来,小马叔照着你刚才说的样子给你打一枝就是了!”

“能一模一样吗?”对这个“关键问题”我可关心得很。

“当然能!”玛尔浑肯定道,“你放心好了,到时候皇上肯定看不出来!”

“那先谢谢你了,小马叔!”我擦了擦眼角,破涕为笑,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金钗的事儿总算有望顺利解决。

我正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却听到车夫“吁”了一声,马车骤停,我没料到有这么一出,整个人顿时往车门冲去,玛尔浑一把抓住我,随即大声喝问:“怎么回事?怎么赶车的?”

“回爷的话,前头聚了好些人,像在打架,过不去了!”车夫道。

“打架?”我掀开了车窗帘子探出头去瞧了瞧,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还时不时地传来“打得好,打得好”,果真是在打架!赶得真巧,有热闹可看啦!

“赫达,快去瞧瞧,什么人在打架。”我话音未落,玛尔浑就紧跟着下了指令:“回来,不许去!”

“小马?!”我回头皱眉望了一眼玛尔浑,玛尔浑伸手把车帘子拉下来,又把我拉回来坐好,正­色­道:“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临出门儿的时候,你二伯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惹事儿的,你也答应过我的,可别食言而肥啊!”

玛尔浑把福全搬出来了,又拿我说过的话堵我的嘴,我只好悻然住口,眼睁睁地看他随即吩咐车夫:“掉头,走宣武门!”

就在马车颠簸着将要掉过头来时,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高声怒喝:“赫奕,你吃了豹子胆,敢打老子的人!”

“赫奕!”一听这名字,我当即愣了几秒,随即连声吩咐车夫停车,想要起身下车去看个究竟,奈何玛尔浑死死地拉住我不让走。别看玛尔浑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手上的力道一点儿都不输人,我怎么挣都挣不脱,无奈下,只好恳求道:“小马叔,我刚刚派了赫奕去办点儿事儿,我可真担心就是他在前头跟人打架,你让我嘛!”

“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不一定就是他!我决不能让你去!”玛尔浑说着朝车外大喝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赶车!”

“小马叔,小马叔……”我拉着玛尔浑的袖子,一声高似一声地唤着,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求求你了,小马叔!我真的很担心,赫奕人可老实了,他……”

“唉呀,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快别哭了!”禁不住我的眼泪攻势,玛尔浑终于作出了让步,“派个人去前面看看,不过,不管是不是赫奕,你都不许下车,听到了?”

“嗯!”我点头如捣蒜,抹了抹泪,掀了车窗帘,探出头去,本想让赫达去,转念想一想,万一真是赫奕,赫达急着帮他哥哥也参与打架,那岂不是添乱?便转而吩咐巴朗前去打探。

转瞬间,巴朗就消失在人丛里,过了片刻就回来报说:“回主子,确实是赫奕和……”“对方是谁?”我急忙追问,要是巴朗把年羹尧招出来,我今天的“小动作”就曝光了。

“是索中堂的大公子……”

“格尔芬?!”不等巴朗说完,玛尔浑就惊讶地道出了这个名字,随后半自言自语道,“赫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跟格尔芬打起来?”

我则暗地里倒吸了口凉气!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格尔芬肯定是冲着年羹尧来的,我吩咐赫奕保护年羹尧的,他不跟格尔芬开打才怪。冤家果真是路窄!

“小马叔……”我回头望着玛尔浑。

“你在这儿呆着,我下。” 玛尔浑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下车,刚站定,又回头嘱咐了我一声,“你可千万别下来,记住了?”

我连连点头道:“嗯,我在这儿等着,不下车!”

玛尔浑这才放下车帘,又吩咐侍卫们好好护卫我,带了他自己的贴身侍卫和一溜小跑过来的年希尧,走向喧嚷的人群。

唉!又是一场等待,又是一场煎熬!长辈们都担心我出事儿,总喜欢把我搁在他们认为很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我倒是宁愿在现场亲眼看事情的经过,而不是像这样偶尔听得见声音,却不知真实情形如何,心里像被火烤着一般,焦躁得要命!

玛尔浑是谦谦君子,我从没见他跟谁红过脸,吵过架,格尔芬可不同,他是纨绔中的纨绔,仗着有太子和他老子在后面撑腰,向来趾高气昂得不得了!若是安亲王还掌着宗人府,还在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话,或许格尔芬还会忌惮几分,可安亲王现在就是一富贵闲人,格尔芬会不会买玛尔浑的账实在是个问题!

197索少之癖

( 玛尔浑在年家果然有面子,因有他作保,并答应年遐龄托人给小年找个合适的师傅,小年成功地逃过了一次劫难,我们也就功成身退,告辞回裕亲王府。

福全还没从避痘处回来,班第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为了不跟这个“笨蛋”说话,我硬拉着玛尔浑在房里“虚心”向他讨教《明史》,他正好这一口,一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班第无可奈何地在一旁喝茶­干­瞪眼。

“其实,那崇祯可算是前明少有的勤政君主,只可惜生不逢时,倘若……” 玛尔浑一脸惋惜地还没替崇祯感叹完,只见一抹宝蓝­色­的身影一阵风似地闪进了房内,我们定睛一瞧,却是玛尔浑嫡亲的二弟,比我只大三岁的多罗僖郡王景熙。

“景熙!”我笑呵呵地向他招招手道,“快来这儿坐,小马说的书可好听啦!”

“禧儿,班第!”景熙眼中的惊喜闪了一闪,随即神­色­凝重地对玛尔浑道,“大哥,你还有心思说书,索额图奉皇上口谕带了宗人府的人正在府里等着要抓你!”

“什么?”班第讶然道,“皇上要抓小马叔?为什么?”

“说什么我哥殴打格尔芬,导致他卧床不起!”景熙道。

“啊?”班第望了一眼玛尔浑,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我当时可控制着手劲儿,就那么一下,怎么可能卧床不起,格尔芬是纸糊的?索额图这个老匹夫,敢在皇上面前说瞎话!去就去,还怕了他不成?” 玛尔浑攥着拳头,越说越气愤,抬腿便走。

景熙拦住了玛尔浑的去路,急道:“欸,大哥,大哥!你这样自投罗网,我这一趟岂不是不白跑了?” 一阵子没见,景熙倒是稳重了许多。

“景熙说的对!”班第对玛尔浑道,“你这样冲动而去,可不就直接进了宗人府的高墙?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是啊,是啊!”我拉着玛尔浑重新坐下来,安慰道,“小马叔,你别急,咱们不是怕他!即便要去,咱也要先想好对策,不能便宜了索额图和格尔芬!”

“禧儿,”景熙笑嘻嘻地道,“听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啦!”

我“嘿嘿”一笑道,“装病,谁不会啊?这个我拿手啊!”

“啊?”景熙和玛尔浑听罢都愣了一愣,班第却笑而不语。

“景熙,”我笑道,“麻烦您回去告诉索额图,就说本公主现在头疼得厉害,小马叔正忙着照顾我无暇□,他要是实在想抓人就尽管带人来裕亲王府吧!”

景熙朝我竖了竖大拇指,又拱手笑道:“遵命!”

“塞图!”我朝门外叫了一声,塞图入门待命。我吩咐道:“你回宫一趟帮我请个旨,就说我头疼得厉害,明天恐怕回不去,要在裕亲王府多待两天。”

塞图一走,我立马换了衣服,也开始装“卧床不起”。过了一会儿,景熙笑呵呵来报了个“喜信儿”,说是索额图领着一群人气鼓鼓地走了,边说还边模仿索额图吹胡子瞪眼,却又不好发作的囧样,逗得我,玛尔浑,班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没笑完,玛尔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嚷了一句:“糟了,年羹尧!”

对啊,索额图既然能带人来抓玛尔浑,怎么可能放过年羹尧呢?我们都光顾着玛尔浑这头,倒把小年给忘了!

我,班第,玛尔浑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班第起身道:“别着急,我这就去年家看看情况!”说完就快步出去了。

“谁,你们说谁呢?谁是年羹尧?你们为何都如此紧张?” 景熙是一头雾水,望着我,连连追问。

“你问你哥吧。”我把这个“皮球”踢给了玛尔浑,一则是怕“言多必失”,二则,我得开始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办。也不能总装头疼不是?今儿是把索额图挡回去了,明天,后天,大后天呢?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甘心放过玛尔浑的!

在我苦思对策之际,玛尔浑开始跟景熙宣传小年的英勇事迹,景熙听后对小年是大加赞赏:“想不到这年羹尧小小年纪却如此英勇,有机会我也得见见他!”顿了顿,又拍着玛尔浑的肩道:“还有,大哥你今儿出手太轻了,要换成我,非替天行道,把格尔芬那人渣除了不可!留着他,京城里稍微有点儿姿­色­的男女非得都让他祸害光了!”

景熙这话说得可真奇怪,我忍不住Сhā话道:“说错了吧,什么叫有点儿姿­色­的男女啊?”

“没说错!那家伙……” 景熙刚想往下说,玛尔浑叫住了他,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那家伙怎么样?说啊!”我催促道。

“那家伙……那家伙……”景熙避开了我的眼神,抓了下头皮,抬头对我笑道,“嘿嘿,这事儿……等你将来成亲了,再告诉你吧!”

“这跟我成不成亲有屁关系!”我朝景熙一皱眉,一瞪眼,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说不说?说不说?”

“嘿嘿,禧儿……”景熙腆着笑脸道,“你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那家伙的特殊癖好,你还是不要听的好!”

“好啊,不说是吧?”我朝景熙咧了咧嘴,慢悠悠地道,“行,回头我就跟叔公说,那只……”

我才刚露了个话头,景熙立马扑过来,捂住了我的嘴,连连告饶:“好好好,我的大公主,小姑­奶­­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景熙!”玛尔浑再次制止,景熙这回却改了说辞,对玛尔浑道;“大哥,反正禧儿早晚总要知道的。晚知道倒不如早知道,也好让禧儿对那个家伙有个提防。”

“快说快说!” 我推开景熙的手,再次催促。

“禧儿,”景熙道,“你向来喜欢读史,我说两个人,你想一想他们的共同点,就不难知道格尔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了。”

“嗯,快说吧。”我第三次催促。真受不了景熙的磨蹭。

“西汉哀帝刘欣,唐废太子李承乾!”景熙终于说出了两个人名。

“刘欣?李承乾?”我思索了片刻,两个字浮现在脑海中——“男风”!

“格尔芬有断袖之癖?”我瞪大了眼盯着玛尔浑和景熙,二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我忽然想到了那个给玛尔浑他们下跪致谢的后生,对玛尔浑恍然道,“哦,原来格尔芬看上那个教习了!怪不得你说‘还不如杀了他’!”

“其实,比起刘欣和李承乾,格尔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景熙补充了一条更具爆炸­性­的消息,“他可是男女通吃!”

“啊?”我又被震“晕”了。这种特殊嗜好,以往只见诸于书本,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活的了,而且离得这么近,就生活在我的周围!想起平时格尔芬在毓庆宫进进出出的,有多少次我跟他在路上擦肩而过,我心里像有一大群的蚂蚁在爬来爬去,浑身上下都觉得难受异常。

景熙还在继续侃侃而谈:“真不明白,当初皇上怎么会选了他当太子的伴读呢?依我看,说不定连……”

...

( “好啦,别再说了!”玛尔浑打断了景熙,道,“你看看,禧儿的脸­色­都变了!”

“我没事儿,只是有些吃惊罢了。” 我挤了个笑脸道,“我估摸着,皇阿玛肯定也不知道格尔芬有这种癖好。”

“那是自然。”玛尔浑道,“格尔芬以往看上的大多是戏班的戏子,多是以演戏的名义进的索府,就算被……被怎么样了,谁敢吭声?今儿我倒是真没想到,他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胆敢对和声署的教习下手!”

“他还不是仗着有太子在背后撑腰!哼,小人得志!”景熙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我和玛尔浑道,“欸,对了,我们­干­嘛不­干­脆把格尔芬的这个嗜好捅到皇上那儿去?这样,说不定皇上一不高兴,就让索额图父子回家歇着去了,大哥你也不用进宗人府啦!”

“天真!”玛尔浑拍了一下景熙的脑袋,道,“捅到皇上那儿?怎么捅?去哪儿找人证,物证?我们又不是御史,可以风闻言事,别到时候扳不倒索额图,反而落个诬告反坐!”

玛尔浑连珠炮似的一席话,直炸得景熙面带羞愧,他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皮,道:“那……那怎么办?总不能让禧儿一直装头疼吧?”

“放心,等皇阿玛来的时候,我会跟他说的!小马肯定不用进宗人府!” 我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我这才刚提到康师傅,小穗就急匆匆地进屋来禀报:“主子,皇上带着蒋太医到王府门口啦!”

“小马,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跟玛尔浑说完这句,我赶忙躺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直接从鲁智深买­肉­那儿讲起!”

玛尔浑会意,起身走到桌边拉开了架势,绘声绘­色­得说起了《水浒传》中这让人解气的一段,刚说到“镇关西的脸上像开了酱油铺”,康师傅领着蒋燮,在二伯母西鲁特氏的陪同下,火急火燎地进来了,都不顾得让玛尔浑和景熙起身,直奔床前,关切地道:“禧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头疼呢?”

“我也不知道!”我一手抚着额头,皱眉道,“本来好好的,回来的路上碰到打架路堵,乱哄哄的,我开了窗帘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头忽然就疼起来了。回王府后,多亏了小马叔一直给我说书,让我开心分神,这会儿已经没开始那么疼了。”

康师傅回头吩咐道:“蒋燮,你快给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皇阿玛,你还没让小马叔他们起身呢!”我再不提醒,跪在一侧的景熙的五官都要纠结在一起了。康师傅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来,随即又将目光投注在我身上,一眨不眨地关注着蒋燮对我进行“望闻问切”。

“回皇上!”蒋燮终于做出了“调查报告”。“大公主连日来神思焦虑,睡眠不足,身子本就较虚,路堵时环境杂乱,公主不免心浮气躁,开窗时,受了些许风寒,外邪入侵这才引发的头疼。奴才给开一养心安神的方子,大公主只要能够安心静养一段日子,即可痊愈。”

蒋燮的这番话说的可真是“深得我心”,为我帮玛尔浑开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好,你快去拟个方子,拿来朕看。”康师傅一句吩咐,二伯母西鲁特氏赶紧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蒋燮到桌子提笔疾书了片刻,交上了方子。康师傅细细地看了一遍,才遣人跟着蒋燮回宫去抓药,随后,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玛尔浑和景熙,将西鲁特氏和景熙都打发了出去,神情严肃地道:“玛尔浑,禧儿头疼是拜你和格尔芬打架所赐吧?”

200恩怨之始(二)

( “打了多久了?”班第这一问提醒了我:是啊,万一胤褆和胤禩已经跟胤礽打了老半天了,这会儿恐怕消息早已传到了乾清宫,那我的当务之急不是劝架,而是得好好想想如何帮胤褆和胤禩求情。ww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胤禛道,“为防消息走漏,临来时,我让七弟把着大门不能放一人出去,快走吧!”

“好,咱们走!”我披上斗篷,和班第一道随胤禛前往布库房。谁知才刚到晨曦阁的宫门口,身后却传来一迭声的“禧姐姐”。我回头一瞧,就见锦瑟一个踉跄朝我扑了过来,她的­奶­娘和我指派的四个一起照看锦瑟的宫女太监跟在后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瑟儿,不是让你在房里等着吗?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快跟嬷嬷回去!”我说着朝­奶­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快把锦瑟抱走。

“不要,不要,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找八哥哥!”锦瑟一手死抓着我的胳膊,另一手和一双脚不停地挥动踢打,­奶­娘根本就近不了身。

“瑟儿乖,快别闹了,八哥哥一会儿就来找你玩儿,快回去!”我哄着锦瑟,在班第的帮助下,好容易将这小丫头片子拉开,放到了­奶­娘的怀里,谁知才一眨眼的功夫,这丫头就撕扯着­奶­娘的头发,­奶­娘疼得一连声的“哎哟”,手一松,她又跳将下来,冲过来抱着我的腿嚷道,“禧姐姐,我要去,我要去嘛!”

这小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真要带了她去,我劝架的时候还得留神看着她再搞出什么乱子来!正不知该怎么办好,胤禛忽然小冷脸一板,义正词严地斥责道:“得瑟,添什么乱!回房里呆着去!”锦瑟一小愣神,胤禛一把扯开了她,将她推到­奶­娘的怀里,厉声吩咐跟着的宫女太监,“还不快把格格带回去,再让她跑出来,看我不拿鞭子抽你们!”胤禛这么一吓唬,那几个宫女太监赶快上来,架胳膊的架胳膊,抬脚的抬脚,合力将不停地挣扎咒骂着的锦瑟抬了起来。胤禛回头对我道:“皇姐,快走,七弟这人面,万一看不住走脱一个,惊动了皇阿玛,大哥和八弟就遭殃咯!”

胤禛所说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胤佑的个­性­忠厚内向,碰上个猴­精­的奴才可真就应付不了了,念及此,我忙提步出了宫门,顾不得身后传来的那一声声惊叫怒骂了——“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禧姐姐,禧姐姐!……四哥哥坏蛋!四哥哥大坏蛋……”

疾行中与胤禛交谈了两句,我大致清楚了事情的起因:原来是索家二公子阿尔吉善调戏胤褆娇妻恰被胤褆撞见,胤褆自是挥拳相向,于是,胤礽就带了他小舅舅来讨“公道”了。索额图可真是“教子有方”,前些天他大儿子才在外头想染指“和声署”教习未成,今儿他次子更是胆大包天,居然对皇子的嫡福晋起­色­心,不得不让人感叹“索家代有­色­鬼出”啊!

才入南薰殿大门,迎面就撞见一神­色­慌张的小太监从二门跑出来,眼尖的胤禛一声呼喝,那小太监吓了一跳,抬头瞟了我们一眼,惊恐地跪倒在地。我打眼一瞧:是胤礽身边的一个近侍太监,脸熟,只不知叫什么名字。

“给四四四……”­性­急的胤禛不等那小太监结结巴巴地说完,抬腿就是一脚,开骂:“死奴才,不好好伺候太子,乱跑什么?”

那小太监爬起来,连连磕头道:“奴……奴才内急,找……找不着茅房……”

“还敢信口开河……”胤禛气恼,又要当胸飞过一脚,我忙阻止,吩咐秦忠道,“带他去茅房,我没让人去叫之前,就让他在里头好好享受个够,跑了的话,唯你是问!”

“嗻!”秦忠押着那小太监往真正的茅房方向去了,我们一行继续前行,穿过二门离布库房还有一丈远,从里头传来的打斗声喧嚷声就不绝于耳,胤佑果然很老实地把着门,正焦躁地往门里观望着,偶一回头看见了我们,脸上的神情立时放松了些。

让胤禛同胤佑并肩守着房门,我和班第一起进了布库房。

一入房门就见胤礽和胤褆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俩人翻滚着轮流骑在对方身上挥拳猛击;阿尔吉善抱头趴在地上,胤禩和胤祺领着他们的哈哈珠子压在他身上乱打乱踢;胤祉没动手,只在一旁游走,并扯着嗓子大喊——“大哥,二哥,别打啦!别打啦!唉呀,有话好好说……”,周边站着几个缩头缩脑的太监,紧张地注视着场上的局势,却没有一个上去劝架的。ww

看到胤褆,胤禩和胤祺并未吃什么亏,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可这么打下去,万一真伤了胤礽,事情就难收拾了,于是我深吸一气,气沉丹田,紧握双拳,尽全力吼了一声:“住手!”

胤禩和胤祺闻声抬头与我的目光一触碰,便罢了手,胤褆正骑在胤礽的身上,回头瞥了我一眼,挥了一半的拳头硬生生地收了回来,朝胤礽狠狠地啐了一口,就站起身来,谁知,胤礽却在那时候忽然发力,将胤褆反扑在身下,抡起拳头就朝胤褆身上疾风暴雨般地砸下去,班第见状,“嗖”地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过去,三五招就将那兄弟俩隔离开来,太监们也上前来帮着拉住那两个吃了火药的家伙,但胤褆忽然间吃了那么一个大亏,已是怒发冲冠,猛地甩开拉着他的两个太监,抡着拳头发疯了似地朝胤礽冲过去。

“胤褆——”我一声惊呼未落,挡在胤礽身前班第的身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班第当时就捂着胸口,微驼了背,我飞奔过去扶着他,急问,“班第,你怎么样?”

班第朝我微微摇头,表示没什么事,但看他紧蹙双眉的样子,显然胤褆刚刚那暴怒的一拳着实力道不小。

见打错了人,胤褆呆愣愣地望了望他自己的拳头,又望了望班第,一脸懊悔道:“皇,皇姐,我刚不是冲着姐夫的……”

“班第,你没事吧?”身后的胤礽也问了一声,但不等班第答话又朝胤褆骂道,“你这疯狗,不识好歹,见人就咬!”

“你——”胤褆闻言,气得睚眦欲裂,握着拳头又要冲过来拼命,班第一挺身挡住了胤褆的去路,胤褆愤愤道,“姐夫,别拦着我,我今儿非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是听信谗言,是非不分的家伙!”

“是非不分的是你!”胤礽躲在班第身后叫嚣,“你目无尊长,狂妄至极,我才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你——你——”胤褆被激暴跳如雷,若不是班第死死地挡着,看他那样子非撕了胤礽不可。

“好了!都别吵了!”我猛地发威,嘶吼一声,场内顿时安静下来,我瞪了一眼胤褆,申斥道,“就知道抡拳头,不能好好说话啊?”

“皇姐,你不知道!”胤褆气呼呼地道,“跟他没法说,这家伙……”

“什么家伙家伙的,太子!”我提高了音量打断了胤褆,原指望以此提醒胤褆不要再冲动莽撞,谁知胤褆根本就没明白我的意思,一脸鄙夷地朝胤礽“呸”了一声,道:“狗屁太子!大街上的二流子都比他明理!大清的江山将来到他手里肯定玩儿完!”

“放肆!”胤礽闻言歇斯底里地 ...

(怒吼,“胤褆,你敢诅咒我,诅咒大清,我饶不了你!”

“哼!”胤褆瞪圆了眼,怒视着胤礽,挑衅道,“有种就放马过来,别躲在姐夫身后做缩头乌龟!”

“班第,你让开,我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君不臣的东西!”胤礽似受不了胤褆一再出言相激,叫嚣着向胤褆扑去,班第忙死死地抱住他,并劝解道,“太子息怒,息怒!大阿哥那是在气头上的无心之语,您别放在心上!”

“无心?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胤礽一脸愤懑地对班第数落起胤褆的不是,“他平素就对我心存嫉妒,苦于找不到茬儿,今儿小舅舅明明是好心好意替她媳­妇­掸去落叶,他非说是调戏,还借故暴打了他一顿,你来评评理,到底是谁不讲理!”

“胡说八道!”胤褆青筋暴起,怒目圆睁,一声大喝,眼看他像斗牛一样又要朝胤礽发起攻击,我忙联合胤祉、胤祺和几个小太监将他拉得离胤礽足有一丈远。

“你们别拦我!别拦我……”怒不可遏的胤褆吼叫着,使劲儿一甩胳膊,我没站稳,一颤之下,摔了个屁墩儿。

“皇姐!”“主子!”几声惊呼,一堆人七手八脚地过来将我扶起来,原来处在暴怒状态的胤褆这才冷静了一些,带着几分歉意道:“皇姐,摔着没有?”

幸亏裤子穿的厚,要搁在夏天,可不得一块青一块紫的?我哼哼了几声,没好生气地对胤褆道:“还好,死不了!”

“对不起,皇姐,我不是故意的!”胤褆脸上满是后悔的神­色­。

“不是故意,不是故意!”我戳着胤褆的胸膛,气愤地斥责,“什么时候你能改改暴脾气,凡事用用脑子,别总用拳头行不行?”

“皇姐,你不知道!”胤褆沉痛道,“他们欺负我也就罢了,可他们连润玉都不放过!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还能算是男人吗?我咽不下这口气!”

胤褆这边刚痛陈结束,胤礽那边就跳起来大吼:“谁欺负你媳­妇­儿了?说话要有证据!”

“证据?”胤褆狠狠地怒视着阿尔吉善,对胤礽厉声道,“我亲眼看见他对润玉动手动脚,你还要什么证据?!”

“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为凭!”胤礽的面上毫无羞愧的神­色­,反倒似占了天下至理似的,中气十足地对身旁的两个内侍道,“你们俩当时也在场,你们说说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让大公主和大额驸也来评评理,到底是谁的不是!”

“嗻!”其中的一个太监低着头答道,“回主子的话,当时的确是一阵风将落叶吹到了福晋的头上,阿大人只是要帮福晋的忙,大阿哥误会阿大人了!”

胤褆一听又忍不住了,脱口大骂:“狗奴才,敢信口雌黄,我杀了你!”

“胤褆!”我呵斥了一声,胤褆虽悻然住口,仍狠狠地瞪着胤礽。

一时间,形势上似乎是胤礽占了上锋,他有些洋洋自得,轻蔑地对胤褆道:“杀他容易,可你能杀得了公理?你非要说小舅舅欺负你福晋,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呀!”。

胤褆被这话激得又要开骂,我忙拍了拍他的胸口示意他冷静,并轻声询问他道:“当时除了胤礽的那个几个奴才,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没了。”胤褆小声道,“我是偷偷溜回去看润玉的,没带人!”

听胤褆这么一说,我的心凉了半截,想找个站在胤褆这边的有力人证都找不着,这事儿要真闹到康师傅那里去,吃亏的肯定又是他!

“我看见了!”胤禩忽然站了出来,脆生生地朗道,众人皆是一惊,一直躲在胤礽身后的阿尔吉善更是惊恐莫名。

胤礽瞥了一眼胤禩,盛气凌人地道:“你看见什么了?你在那儿吗?”

“我……”胤禩有点儿语塞,求助似的看了我一眼,我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抿了抿嘴,再次开口道,“我没看见今儿的事,可有一回阿尔吉善欺负大嫂,我是亲眼看到的,我吓唬他说大哥就在后面马上就到,他才慌慌张张地跑了。后来,我说要告诉大哥和皇阿玛去,可大嫂央求我不要说出去,说大哥脾气暴,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太子哥哥打起来,这样皇阿玛一定会伤心的,我才没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聚到了阿尔吉善的身上,阿尔吉善捂着青肿的脸颊诡辩:“太子,你别听他胡说,我敢对天发誓,没那事儿!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打小就跟大阿哥一个鼻孔出气,他这么说全是为了替大阿哥开脱!”

“我说的都是真的!”胤禩大声地反驳,又一指身边的一个太监道,“你们要不信,可以问阿海,他也看见的!”

在众人的注目下,在胤礽和阿尔吉善的瞪视下,那小太监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磕地,颤声道:“八,八阿哥,奴才当时……当时可什么都没看见!”

“阿海!你为什么撒谎?”胤禩很是惊诧,但那声音中浸透着更多的是失望,显然对于这个天天跟着他叫主子的奴才的“临时倒戈”毫无心理准备。

“主子,奴才没有撒谎!奴才确实什么都没看见!”那个阿海磕在地上仍不改口。

“你……”胤禩也有些愠怒了,我拍了拍胤禩的小肩膀,胤禩回头很委屈地跟我道,“皇姐,分明就是他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姐信你!”我朝胤禩笑了笑,伸手抚了他的脸庞以示安慰。胤禩的年纪太小,不明白这个阿海的心理,可我却清楚:胤禩虽是皇子,但胤礽却是太子,谁强谁弱不言而喻,这个时候那个阿海站出来跟太子作对,无异于自找死路!

就在这时,胤礽像落井下石一样,非常轻蔑地说了句:“真不愧是贱婢生的种,小小年纪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好不要脸!”

“胤礽!”我一声怒喝,胤礽一愣,随即耸了耸眉毛,强词夺理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他娘不是从辛者库出来的贱婢?”

胤禩被他这一句刺激得大吼大叫起来:“你胡说!你胡说!我额娘是大家闺秀,才不是辛者库的贱婢!”

“胤礽,你闭嘴!”我呵斥了一句胤礽,俯身将胤禩搂在怀里柔声道,“别听他们瞎扯,你说的没错,你额娘就是大家闺秀。”

“我才没瞎扯……”胤礽刚要开口,班第却将胤礽拉到了一边,与他咬了一会儿耳朵,随即就听胤礽道:“胤褆,看在班第的份上,今天就先放你一马,以后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小舅舅,决不饶你!我们走!”说完,胤礽就领着他的人马撤出了布库房。

“站住,你别跑!”倔牛般的胤褆暴跳着,就要追将出去。

“你给我站住,回来!”我扯着嗓子连声喊都喊不住,还是班第死拽着,胤褆才没追出去。我暂时撇下胤禩,跑到犹自怒火中烧的胤褆面前,骂了一句:“你昏头了,非要闹到皇阿玛那里挨了板子,你才会冷静是不是?”

“要打板子也该打他们,凭什么打我?明明就是他们的错!”胤褆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是,我也相信是他们错,可你 ...

(有人证吗?有物证吗?你让皇阿玛怎么相信你?”一连串反问总算让胤褆眼中的火苗稍稍熄了一些,我顿了顿,又继续道,“都是有老婆的人了,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你得学会用脑子思考,懂吗?”

胤褆听罢,蔫了一会儿,攥着拳头,特别不甘心地道:“皇姐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明白,我明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心中满是同情,却说不出来其他的话了。

“所有人都听着!”久未发话的班第终于开了口,原本有些喧闹的布库房顿时安静下来。他走到中央,扫了一眼众人,肃然道,“今儿下午就是太子和大阿哥切磋武艺,拳脚无眼,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谁要是出去乱嚼舌头,让我知道了,我定禀明了皇上,从重治罪!都听清了吗?”

在场所有的宫女,太监,哈哈珠子整整齐齐地答了一个“嗻”,班第回到我身边,望着胤褆的眼睛道:“大阿哥,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想想福晋为何要让八阿哥瞒着你,你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呐!”

胤褆默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这悬着的心才算刚要好好地放回原位,胤禩那头又闹上了,只见他扯着胤祉的胳膊边晃边道:“三哥,你告诉我,太子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胤祉捂着耳朵,摇着脑袋,惊恐地道:“我……我不知道,我是听我额娘说的,你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荣额娘?”胤禩放开了胤祉,转身便往门口飞跑,亏得胤禛还在门口坚守岗位截住了他,班第赶忙过去将胤禩抱了回来。

胤禩双拳乱锤,小腿乱蹬,嘴里嚷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荣额娘问个清楚!放我下来!”

胤禩吵闹的本领一点都不输给锦瑟,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朝他吼了一句:“别闹了!”

我从未对胤禩这么大声吼过,胤禩被唬得一愣竟也安静了下来。

班第放胤禩下了地,我蹲□子拥着他,放缓了语气道:“胤禩乖,别闹了,姐姐那儿都已备好了茶点,瑟儿也在等你玩儿呢!”

“皇姐,”怔忡了半晌,胤禩坚持道,“你跟瑟儿说一声,明儿我再去找她玩儿,今儿我要先去找荣额娘问问清楚!”

得,又是一个倔脾气!我正无奈,不知要怎么哄胤禩上勾的当口,胤禛开口道:“八弟,反正荣额娘就在宫里跑不了,也不急在一时,你就跟我们一起先去皇姐那儿吃点儿东西垫吧垫吧,然后我们陪你一起去找荣额娘,怎么样?”

“对对对!”我进一步诱惑胤禩,“今儿我备了绿豆糕,丝糕,核桃酥,可都是你爱吃的,你要是不去可别后悔哦!”

听我这么一说,胤禩还在犹豫,可他的胃却“咕噜”一声替他作了回答,众人皆嘻笑起来,胤禩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趁势牵了他的手,笑道:“走吧,咱们吃好吃的去!”

203姑苏旧故(一)

( 隔着柳条边,科尔沁在那头,我在这头!

我可真是后知后觉,这已是第二次来盛京,上回来也曾在这城里逛过两次,却压根儿不知道,原来出了北门,越过这柳条边儿就是科尔沁左翼后旗的地界!只要往前迈一步,我就投入了传说中水草肥美的科尔沁草原的怀抱,但这会儿,我不得不抑制住这种冲动,眼睁睁看着着班第和两位王爷护着端靖长公主的灵柩,渐行渐远……

“主子,大额驸他们走远了,咱们回吧。”小穗在耳畔轻声提醒。

我轻叹了口气,怅怅然收回目光,一转身看见身后穿着朝服的两列队伍仍然恭敬地跪送着,尤其是看到跪得离我最近的那位——宜妃的父亲,掌盛京关防佐领三官保,心中不由又添了些许烦闷。

原本以为,这回到了盛京,我可以一个人住在旧宫里自由自在,谁也管不着,却不料昨天到了城外,一众官员列队相迎时,领头的三官保却跟我说,康师傅的圣旨早在前三天就下到了他那儿,我在盛京的吃住行皆由他负责,有任何差池,他们一家将被从重治罪!

康师傅就是思虑周密,我怎么就是没想到他在盛京还有这么一个“老丈人”呢?预想中的 “天高皇帝远”又打了折扣,身边安Сhā了这么个“超级眼线”,估计这会儿康师傅正在乾清宫咧着嘴看着三官保的密折,知道我已安全抵达盛京,下榻在三官保的宅邸。

郁闷归郁闷,话却不能不说,尤其是这会儿康师傅不在,在那些官儿的眼里我就是“天子的代表”,说话还得体,不能失了身份,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儿,端了端架子,扫了一眼众人,故作深沉道:“各位大人请起,各自回衙门办公去吧。”

众官员磕头谢恩完毕,肃立两旁,在三官保和一堆手持各种武器士兵的引导下,在侍卫和护军的簇拥下,我和小穗一块儿上了车子,打道回“保”宅。

“主子,咱们真就这么回去了?”自打上车后,总时不时地将车帘子掀开一条缝往外瞧的小穗心有不甘地问。

“怎么,你迫不及待想逛街啦?”我笑着反问。

“哪有……”

“得了吧,在我面前少装蒜。”我一语戳穿了小穗的言不由衷,小穗尴尬地低着头,两手不安地绞着帕子,我轻笑一声,问道,“你刚刚在车窗外都看到了什么?”

“好多好多店铺,呃,还有好多好多人。”小穗答得不假思索。

“那些人都在­干­什么?”

小穗眨巴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道:“都在路旁跪着迎候接主子呢。”

“嗯,那就是了。”我点头,“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会儿要回去了吧?”

小穗微愣了愣,茫茫然地摇头,道:“奴婢不知道。ww”

这丫头的脑子转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慢,说得这么露骨了,她还没明白!我暗叹了口气,只好再跟她多费点口舌:“你还记得燕九节那次,我跟着二伯去白云观,结果那里一个香客都没有的事儿吗?”

“哦——奴婢知道了!”小穗终于转过弯儿来了,凑到我身旁,压低了声音道,“您是怕三大人也把这街市给清空了!”

“小穗,”我调侃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一点就透哈!”

“谢主子夸奖!”小穗似乎一点儿都没听出来我话语中的揶揄,一本正经地跟我道谢,顿了一顿后,跟着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主子,咱们还去逛街吗?”

“去,当然要去!”我斩钉截铁地答道,“我这回逛街可是得到御批的!”

“可三大人也是奉旨要保护您的安全,他若清空了街道也是奉旨行事呢!”小穗终于真正地聪明了一回,提出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说的不错!所以我得设法让他不清空,不然逛那街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的话还没说完,忽听得车外传来一阵呼号“冤枉啊,冤枉啊”。跟着康师傅出巡也不是一两次了,若不是微服私访,每回总要碰上一两起拦路叩阍,通常都是一个人,可这回这喊冤声比较特别,倒像是个多声部的小组唱,不但男女声高低声部全齐,中间竟然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车子停了下来,我好奇地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瞧,只见车前齐刷刷地跪了三个人:中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双手高举着一张状子,他右侧跪的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左边则是一个看上去只在二八年华,却身背嚎啕大哭婴儿的少女,几个兵丁正动手将他们拉走,拉扯间那少年的羊皮袄被扯开了,腰上露出了一圈儿绑着的“竹筒子”,那少年尖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威胁:“走开,走开,不许碰我爹,不许碰我姐,不然……不然把你们全都炸死!”

周围的人闻言都遽然变­色­,包括他爹和他姐姐。原本有些拥挤的街道忽然变得宽阔,两旁跪迎的人群“呼啦”一下好像都蒸发了,那几个兵丁早被吓住,退缩到一旁不敢上前,调转了马头赶回来的三官保面对这种情形,也是面露惧­色­,束手无策,只会朝兵丁咋呼:“护驾,护驾,快护驾!”

关键时刻,真正能护上驾的还得是御前侍卫,不知何时,向来神出鬼没的管跃出现在了那名少年的身后,那少年似有所发觉才要回头,却在瞬间被点了­茓­道动弹不得。管跃卸了那少年身上的炸药,几个兵丁才一拥而上,将那少年,老者,和少女一起抓了起来。

一场危机暂时解除,我放下了车帘,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额头上刚刚因为太紧张冒了汗珠。这叫什么事儿啊!身绑炸药拦路叩阍的偏让咱给碰上了,这里的民风着实强悍。原本,我还想接了这张有点特别的叩阍状子,现在我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咱绝不能助长恐怖主义!不然,将来个个叩阍的都在身上绑个炸药,那得闹出多少乱子!

车子又继续移动了,耳畔却传来了叩阍的爷仨声嘶力竭的喊冤声:“盛京镶黄旗领催拉格逼死我女儿孟紫嫣和女婿范守成,求公主娘娘为草民做主,为草民做主啊……”

“孟紫嫣?这名字怎么听上去有点儿耳熟呢?”在车子的一颠一簸中,我在脑海里开始搜索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但想了半晌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看到过,正想放弃,小穗却说了一句:“主子,那老头看着挺眼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是吗?”我有口无心的敷衍着。

“哦,奴婢想起来了!” 小穗忽然恍然道,“苏州,对,在苏州卖唱的那个孟老伯。”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猛然间意识到似乎找到了答案,但又不能肯定,便抓着小穗的肩膀追问: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穗有点儿懵,吞了一口口水,睁大了眼睛,迟疑着重复了一遍:“奴婢……奴婢是说……说那告状的老头有点儿像那时候在苏州和他女儿一起卖唱的孟老伯。”

“孟老伯……孟紫嫣……”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瞬间,脑子里的线路似乎全都接通了,尘封的记忆全都涌了 ...

(回来。

可不是,当年我跟王和均在那个早已想不起名字来的无赖手里救下的小姑娘也叫孟紫嫣!小穗说那个叩阍的老头看着有点儿眼熟,说实在的,我也有这种感觉,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越想好奇心越强,我终于忍不住叫了停车,吩咐塞图:“去把那位叩阍的老者带到这儿来,我有话要问他。”

塞图应声而去,隔了一会儿,喊冤声又近在咫尺了:“公主娘娘,拉格逼死我女儿,女婿,求公主娘娘严惩恶贼,为草民做主,为草民做主啊……

我从帘缝中观察了一下,只见那位老者跪伏在车辕旁,头发已经散乱,脑门上多了几道鲜红的伤痕,身上的棉袄也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来的白花花的棉絮头在寒风中无助地摇曳,显然他刚刚被劈头盖脸地抽了几鞭子。可惜的是,我看不到他的脸,而这会儿我也不能像康师傅一样,大喇喇地掀开棉帘子,还让人家“抬起头来”,要不然,光凭记忆,我就能认出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当日在苏州城碰到的孟老伯。

“塞图,让这位老伯咱停喊冤,我有几句话要问他。”这老者一直不停地喊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又要保持所谓的“风度”,不能高声喧嚷,只好让塞图代为转达。果然,塞图如洪钟般的一句“老伯,我们主子有话问你”一出口,那老头就停了下来,周围也立时安静了。

“这位老伯,您是本地人士吗?”想了无数的导语,最终我还是选择单刀直入,直戳我关心的核心问题。

“回公主娘娘,”那老者答道,“草民是前几年跟随女儿女婿一同移居到奉天府的。”

“那你原籍何处?”。

“原籍苏州府。”

一听“苏州府”,我差点儿就要激动地掀开帘子看个究竟,幸好一道寒风从帘缝中钻了进来,直扑面门,让我冷静下来:自康师傅下了招垦辽东的诏书,这些年自苏州府到此地民人是成百上千,眼前的也不一定就是那位孟老伯啊!

我重又坐下,整理了思路,继续发问:“你姓甚名谁?在苏州府时以何为业?”

“草民姓孟,名仲奎,原先是个琴师,­操­琴为业。”

“哦?”我急忙追问,“­操­的可是奚琴,也就是二胡?”

“正是……”

我压住心头的狂跳,继续追问:“你是否有个女儿叫孟紫嫣?当日,你与你女儿是否时常在阊门一带卖唱为生?”

这一回,孟仲奎的回答不像前几次那么及时了,直到塞图提醒了一句“主子问你话,快回答”,他才如梦初醒般连答了两句:“正是,正是!”

谜底揭晓了,没错,车旁跪着的正是当日在苏州城,我曾救助过的孟老伯!真没想到在盛京竟然能遇到来自南方的故人,有缘还真是到哪儿都能相会啊!

我还没感慨完,孟仲奎又开始喊冤了:“公主娘娘,我女儿和女婿死得冤,杀人凶手却至今逍遥法外,求公主娘娘为草民主持公道啊……”

既是故人,他的冤情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只是理之前,我还得先问清楚一件事——他是否已走过了之前的司法程序,不然,我直接Сhā手这事,风吹到了康师傅耳边,我回去又得挨骂,于是道:“孟仲奎,你要告镶黄旗领催,应该到奉天府或者盛京将军衙门去找奉天府尹或者盛京将军才是!”

孟仲奎带着浓重的哭腔,言语中带着沉沉的愤怒和哀伤,道:“奉天府治不了拉格那混蛋,镶黄旗佐领三官保是拉格的表姨父,官官相护,所以盛京将军一味地偏袒拉格,草民是求告无门,不得已才拦了公主娘娘的车驾,求公主娘娘为草民做主,还我女儿女婿一个公道,也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啊!”

没想到盛京的两位顶级高官都跟这事儿有关,难怪孟仲奎喊冤都喊到我跟前来了,我想了想,吩咐塞图:“把孟仲奎父子三人一道带回去,这件事我要细细问个清楚!”

206“小赌”一把

( ­阴­恻恻中蹿着些微火苗——策旺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在漆黑荒凉野坟地里游走的,忽明忽暗的鬼火,尽管我强自按捺着恐慌,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发毛。

没错,现在在他面前的我,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些非常手段,将我带离盛京远赴漠西,让我再也见不到所有疼我爱我的人完全有可能!可恶!先前还跟我装君子,这会儿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原来他是这种反复无常之徒!说不定今天的一切根本就是他设的局,刚才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在演戏!刚刚还因为稍稍利用了下他对我的好感而觉得有点愧疚,看来纯粹是多余,我还是太天真了!

“怎么不说话了,怕了?”策旺嘴角挂着一丝得意,像猎人洋洋得意地欣赏着手中被自己征服的猎物般,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我。

“呵呵,哈哈哈哈——”我出其不意地一阵嗤笑,笑得花枝乱颤,趁着策旺为之一惑的当口,装着笑得肚子疼,脱开了这让人心寒的怀抱,捂着肚子顺势坐在了凳子上。

“你笑什么?什么这么好笑,啊?”策旺追问着坐到了我身旁,强扳过我的肩膀对着他。

“你……呵呵……”我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你,你知道吗?你贴着这些个胡子特像圣诞老爷爷,可这身行头又是这边儿暴发户的,我,哈哈哈,我瞧着觉得滑稽,所以,所以就忍不住了……”

“什么?圣诞老爷爷?暴发户?”策旺说着还真低下头瞧了瞧他自个儿的装束。

“对啊!”我连连点头,还装模作样地转着脑袋四处瞧了瞧,惋惜道,“唉呀,可惜这儿没镜子,要不然你自个儿瞧见了,也得笑晕过去!哈哈!”

趁着策旺还在查看他自个儿的尊容,我打着哈哈悄悄欠身往桌对面儿挪去,试图跟这个危险分子保持安全距离,可身子底下的这把长凳还没挪出头呢,策旺忽一抬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一伸手又将我掳了过去,半真半假地道:“雪莲,你真的很聪明,可是,难道你不知道,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吗?怎么办,你那么一笑非但不能转移我的视线,反而让我更想把你带回去,这样我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再不用受相思之苦!”

果然是个高智商的“危险分子”,刚才的拖延伎俩竟被他看穿了!不过,这会儿我也已经想到了应付的“折”,班第不是跟我说过,当初噶尔丹提亲的对象原本是我吗?就是眼前的策旺,噶尔丹的侄子,因对我也有非分之想所以给掉了包,把提亲对象改成蓉玥了。这叔侄俩的情形可不有点儿像三国时的董卓和吕布,咱今儿也客串一回“貂蝉”,就算不能离间,煽煽风点点火制造点儿嫌隙也成!

“策旺,”我一改嘻笑的态度,一本正经地望着策旺,道,“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我,跟了你去的话,我一定会幸福的,是不是?”

“这是当然,你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向你保证!”也许是我的态度看上去真的很真诚,策旺居然跟我信誓旦旦,可似乎又不太相信我所说的话,又追问,“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人们都说,跟着爱自己的人会幸福一辈子的,我又不是傻子,自然会趋利避害咯!”我笑着跟策旺打着马虎眼,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哦,对了,你叔叔博硕克图汗噶尔丹也应该也在你说的科布多吧?”

“嗯!”策旺答应着,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变化,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我就当没看见,故作兴奋继续唠叨,“太好了,能看到久闻大名的博硕克图汗了!你叔叔他是不是长得跟你一般英武?也许……比你还要英武些?听说原本当年他要提亲的对象可是我呢!你说,要是哪天他看到了你跟我……”

“别说了!”策旺虎着脸大喝一声,打断了我神采飞扬外带点儿花痴样儿的神神叨叨。

“怎……怎么了?”我抚着胸口,装出一副受了惊吓,惊魂未定的样子!

“雪莲!”策旺忽然一把将我拥进了怀里,抱得紧紧地,生怕失去了我似的,在我耳边很是动情地喃喃道,“雪莲,我不能再失去你,不能,不能!”

“策旺……你,你怎么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和耳边的喃喃细语让我有点儿发懵,这个策旺是怎么了?难不成我刚才的话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晕死,我真的快晕了,这哪是胳膊,简直就是一双钳子,钳得这么紧,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策旺……你,你松开点儿,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这么一说,策旺放开了一些,但仍拥了我半晌,才终于完全放开了我,凝视了我片刻,对我笑道:“雪莲,刚才我说要带你回去,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科布多怎么能跟北京比,甚至连盛京也比不上,你是大清公主,自小娇生惯养,肯定受不了大漠风沙。你等着我,用不了多久,不用去科布多,我们也能长相厮守!”

“大哥——”我正品着策旺所说话的含义,索诺木一挑门帘儿进来了,策旺站起身来,迎上前去问,“都安置好了!”

“嗯!”索诺木点头,“在密室里绑得结结实实的,跑不了!”。

策旺沉吟了片刻,搭着索诺木的肩,将他拉到了一旁,咬了咬耳朵,索诺木听罢一脸惊愕,脱口道:“叔叔要是知道了……”

“不会的!” 策旺的口气不容置疑,“照我说的做,快去!”

索诺木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迟疑着没动,策旺催促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索诺木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上策旺的眼,郑重地道,“大哥,但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完提着刀,掀了帘子,又出了大堂。

“主子……主子……”正想问问策旺到底让索诺木去­干­什么,耳边却传来了小穗的呓语,回头一瞧,躺在桌子上的小穗的头正拼命的左转右摇的,显然在梦魇中,我急奔过去,捧住小穗的脸一面轻拍,一面呼唤:“小穗,小穗——!”

“主子……快跑……快跑——”梦境中的小穗竭力大喊,不停跳动着的眼皮猛地睁开,正好与我的眼神对上了,痴呆呆地辨认了我半天,迟疑地叫了声,“主……主子?”

“是我!” 我掏出帕子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微笑道,“瞧,我好好儿的呢,别怕,哦!”

听我这么说,小穗略显苍白而紧张的脸略略一松,目光开始在四周搜索辨认,待看到策旺的时候霍然变­色­,猛地高声尖叫“主子快跑——”,迅速起身跳下桌子挡在我面前要保护我,我急忙安抚她,“没事了,别紧张,别紧张!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小穗望了望策旺,又望了望我,有些茫然,我扶着她坐在凳子上,笑着开解:“小穗,他不是在酒菜里下药的歹徒,下药的那些人刚才都已经被他抓起来了,哦,还有,你的伤也是他帮你治的,不然我一时间还真是束手无策呢。”

“啊?”大概是变故太大,小穗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又 ...

(瞟了一眼策旺,小声问道,“他……他不是坏蛋?奴婢打错人了?”

我朝小穗笑了笑,没吱声儿。策旺是百分之一千的“坏蛋”那是毫无疑问的,刚刚我才凭着点小聪明小赌了一把,侥幸脱离了“被远走漠西”的厄运,可这会儿那坏蛋就站在不远处,我有话不能明讲,只能含混地微笑,小穗却以为她自己说对了,起身朝策旺福了福,抱歉道:“对不起……”

“不用不用!” 策旺态度甚是和蔼可亲,摆了摆手,“你醒过来就好了,不然你主子可要急……”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策旺话音未落,街面上传来了打更声。

不知不觉竟已入夜了!

“是时候了!”愣了一愣的策旺莫名奇妙地用蒙语说了这么一句。奇怪,这人说话我怎么总听不大明白呢?正又纳闷,策旺却把我拉到了一边,小声道,“雪莲,你是不是想为一对屈死的夫妻翻案,却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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