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再一次惊诧于策旺的神通。
“我自然知道!”策旺神秘地笑了笑,道:“就是我让他们去叩阍的,顺便验证一下那车子上坐的到底是不是你。”
“你……”我惊讶地怕是连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得不衷心赞叹并追问,“你真是神通广大,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告诉你!”策旺看了一眼窗外,神秘兮兮地对我道,“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过了今晚,你就不用再为这事发愁了。”
“啊?去什么地方?”我心里还真是有点儿小紧张。
“呵呵,放心,是去翻案,不是去科布多。”策旺开了句玩笑,就转身对小穗道,“一会儿我跟你主子出去办点事儿,你留在这里照看楼上的三个侍卫,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天亮以前,我肯定会把你们主子毫发无损地送回住处去。”
小穗询问式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轻轻点头,小穗这才迟疑地应了声“嗻”。
“大哥!”索诺木领着那几个属下进来了,颇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才对策旺汇报,“按着您的吩咐,都处理好了。”
“很好!”策旺赞赏地拍了拍索诺木的肩膀,随即又在他的耳边咕嘟了一阵子,索诺木听了连连点头,然后又听策旺说了句“去吧”,索诺木朝其中的一个随从一招手,就领着那个随从开门出了‘谪仙楼’。 策旺又回头指了一个随从,让他留下来守护小穗和三个侍卫,然后带着我和另两个随从也离开了‘谪仙楼’。
在夜色的掩映下,我们避开了巡街的兵丁匆匆疾行,正当我想再次询问“到底去哪儿”的时候,策旺告诉我“到了”!我抬头一瞧,是个大约一米来的宽黑漆侧门,门楣上所挂红灯笼上写着的字倒让我大吃一惊——“奉天府”!策旺要带我来的地方居然是“奉天府”,这未免太邪门了吧!
209小穗心结
( 那把小草的功效确实不同凡响,就连行医经验极丰富的蒋燮乍见我身上的一道道“伤痕”时都遽然色变,查验之下发现虽有伤痕却无肿痛,又有些疑惑,因当时三官保就在室外候着,我嘴上忙着“呼痛”,自没功夫解释前因后果,只能朝他挤眉弄眼,蒋燮当即心领神会,非常配合地在那些“伤痕”处包扎了厚厚的一层纱布,于是乎“重伤员”出炉!
因要“养伤”,我已经好些天没出门了,虽说不能逛街的“牺牲”大了点儿,不过,也算值了。ww不知董秉忠是如何游说绰克托的,也不知三官保到底有什么把柄握在绰克托手里,总之,经过我和董秉忠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密切合作了一把后,绰克托非但同意重审孟紫嫣一案,动作还非常快,“开棺验尸,重新取证,抓捕拉格”一气呵成,这不,今儿上午就要在盛京将军衙署里公开重审该案,我倒挺想去衙署里旁听审案的,然而咱“有伤在身”不便亲临现场旁,好在此案涉及到“民人”,奉天府尹董秉忠和他的师爷陈梦雷都会在场,如果不出意外,估计这回拉格是跑不了,孟紫嫣范守成夫妇的冤屈有望得到昭雪。
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针已过了十一,中午了,我忍不住又往门口看了一眼,门帘静静地垂着,动也不动,不免有些失望,坐在一旁一面纳鞋底子,一面陪我聊天的小穗体贴地道:“主子,看您急的,要不奴婢到大门口看着去,一瞧见塞图和孟老伯他们的身影,奴婢就赶快回来跟您说。”说着放下手中的活儿,就要起身,我拉住她,摇头道:“别去,你走了就没人陪我说话了,不是更无聊?时间更过不去啦!”
小穗重又坐下,缝了几针,像想起什么,抬头道:“对了,都这么些天了,大额驸怎么还不回来?科尔沁离盛京这么近,按说前两天就该回来了!”
“怎么,让你陪我说话不耐烦,是不是?”
“哎呀,主子您这可冤死奴婢!”小穗委屈道,“奴婢自是一千一万个乐意陪您说话来着,可是您瞧您这一上午都是无精打采的,若换做是大额驸在这儿,您怎么也得比这会儿有精神啊!”
“嗯,是啊,”我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道,“没几回见面不吵嘴的,可不得有精神嘛?”
“小两口吵吵嘴感情才会好!”小穗笑眯眯地,一副大妈样。
“哟,瞧你这副口气,倒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我凑近了小穗,低声打趣道,“难不成你跟塞图俩人在一块儿的时候,也经常吵嘴?”
“他?!”小穗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道,“他就是个闷嘴的葫芦,总是一声不吭的,奴婢倒是希望他什么时候能发发脾气,跟奴婢吵一回嘴!”
“哟哟哟,还有盼着吵架的,我可头一回听说啊!”
“奴婢说的是真的,可不是跟您开玩笑!”小穗蹙着眉头,思忖了片刻,挺郑重地道,“主子,您说塞图是不是不喜欢奴婢?就算是块冰冰凉的石头,捂了这么些年也该捂热了吧,可是您看他,自始至终都是这么不冷不热的!”
“傻丫头,别胡思乱想!”我开解道,“塞图就是这么个沉默寡言的人,什么时候他要是油嘴滑舌了,那就不是塞图啦!再说了,当初你看上他不也是因为他忠厚老实吗?”
“那倒是……”小穗想了想,又皱了眉头,道,“可是奴婢这么喜欢他,他却从来没有说过半句‘喜欢’之类的话,奴婢……”
“你这糊涂丫头,想多了不是?”我打断了小穗的话,却解道:“喜不喜欢不在口头,重要的是在心里!像塞图这样内敛的人,更不会把‘喜欢’二字挂在嘴上啦!你得去感受他对你的喜欢,知道吗?”
“这个道理奴婢明白!可是……可是像大额驸,他其实也是像您说的是个内……内敛的人,但每回他看您的时候,奴婢都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他有多喜欢您!可塞图呢,他看我的眼神就没有那种特别的神采,跟看宫里别的姐妹一样一样的!” 小穗说到这里,眼神暗淡极了,一副被挫败很受伤的神情。ww
看小穗这么伤心失望的样子,我都觉得心疼,塞图也真是的,多少年了,居然连“喜欢”俩字都没对小穗说过,榆木脑袋居然“愚”到这种程度,罕见呐!看来,我得找机会敲打敲打他才行,便对小穗道:“你别急,塞图这个榆木脑壳总会开窍的,我……”话没说完,却见门帘一掀,侍女进来禀告道:“禀主子,塞大人和孟老伯一家回来了,在院外候见!”
盼了一早上就盼着最后的结果,我急忙一迭声地吩咐:“快快快,快让他们进来!”侍女应声而去,小穗也起身收拾了手上的针线,立在一旁,不多会儿,门帘再次掀起,孟仲奎一家四口和塞图先后进了屋,不等他们行礼,我先道了声“免了”,随即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塞图拱手道:“回主子,有结果了,拉格被判了斩监侯!”
“斩监侯?”那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了,再缓缓的话还有可能根本就不用死了,这跟当初所想的可还有差距呢!正寻思着,孟仲奎忽然领着他仅剩的一双儿女和孙子“噗通”一声跪下了,就要磕头,我被唬得一下从座椅上弹起来,慌忙上前搀起孟仲奎道:“孟老伯,您这是干嘛,快起来!”
孟仲奎执意不肯起身,坚持道,“公主娘娘,为了替草民死去的女儿女婿昭雪冤屈,您还受了重伤,草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草民没什么可报答您的,只有给你磕几个头了!”说着话,他就要弯下腰去,我忙死死地搀住他道:“孟老伯,您快别这样,您是长辈,我怎么能受您的礼呢?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受伤跟昭雪翻案没什么关系,您若真要谢,得谢陈先生和董大人,这案子能翻过来,都是他们的功劳。”
孟仲奎仍然执意不肯起身,还振振有词:“陈先生和董大人要谢,您也要谢的!若不是您收了我们的状子,这些天又派人保护我们,恐怕我们一家早就死于非命了,更别说昭雪了,所以您一定要受草民三拜!”
“不行,不行!”我坚持不受礼,可孟仲奎非常固执一定要拜,于是就僵住了,没办法,我只好临时想出个折衷的办法缓冲一下,道,“这样吧,孟老伯,头就别磕了,我知道嫣红的厨艺不错,您要真想报答我,回头我上你们家做客去,你让嫣红给我做一桌好菜,好好地报答报答我的肚子就成!您快起来,都起来吧,啊,地上凉着呢!”说着,我朝小穗和塞图使了个眼色,他们俩也过来,七手八脚地帮着把孟仲奎一家三口给搀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
我才刚坐下去喝了一口茶,孟仲奎又开口道:“公主娘娘,您预备啥时候去我们家做客?您爱吃苏州菜还是东北菜?您快说说,回去我们好准备准备!”
“对对对,公主姐姐,您爱吃什么尽管说,一会儿家去了,我就准备食材去!”孟嫣红也兴高采烈地来凑热闹了,这丫头的性格比她姐姐外向多了。
孟家人真是忠厚老实,其实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说罢了 ...
(,孟家目前经济拮据,我怎么能去他家蹭饭?这不是给他们添负担吗?可是这会儿看着他们一家人用那么热情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若说不去,会让他们失望的,便道:“吃什么都行,我这人不挑食。至于什么时候去……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吧!”
“方便方便,今天就很方便!就今儿晚上吧,下午我和嫣红去菜场买点菜准备准备,晚上把陈先生和董大人也都一道请过来,我们得好好谢谢你们这三位大恩人呐!”孟仲奎还真是心急,说着话就招呼他的儿女跟我告辞,要急急归家准备去,我拦也拦不住,只好让小穗带上银子和两个小太监,跟着他们一道去。
小穗掀开门帘刚要迈腿,塞图也拱手道:“主子,若没什么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我想起了小穗先前跟我的投诉的话,这会儿屋里没其他人,不正好是让塞图开开窍的好时机吗?于是叫住他道:“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听到我这句话,小穗回头望了一眼,我朝她微微点头,她微微一笑,又将目光在塞图的身上停驻了片刻,才回过头去掀开帘子出了房门。
“主子有什么吩咐?”塞图躬身问道。
“没什么吩咐,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我一指旁边的椅子道,“喏,快坐吧。”
“奴才习惯站着,主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吧!”塞图还是一贯的老实外加小心谨慎。
我皱眉道:“你习惯站着,我可不习惯仰着脖子跟人说话,快坐下吧!”在半胁迫下,塞图终于安坐了,但仍欠着一半的ρi股,积习难改啊。我瞄了他一眼,正式开始敲打工作:“塞图,你跟小穗正式相好算来也有三四年了,是吧?”
塞图抬头望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答了一句:“是。”
“这些年小穗对你怎么样?”
“好。”塞图的回答仍然简洁。
“这样的好女孩儿是不是世上少有?”
“是。”塞图的头倒是点的很干脆。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终于一步步接近核心问题,塞图却抬头,用茫然不解的目光望着我,反问了一句,“不满意?”
“是啊!”我点点头,揭示了关键问题,“听说这么些年了,你居然一次都没跟小穗说过‘你喜欢她’之类的话,所以我只好理解成你对她不满意咯!”
塞图睁大了眼睛凝视了我半晌,有那么一瞬,那眼神竟有点变幻莫测,我正想揪住它好好地分析下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时,他又垂下了眼帘,站起身来,躬身道:“小穗是个好姑娘,奴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主子高兴,奴才回头跟她说了便是!主子若无他事,奴才先行告退!”说完行了一礼,也不等我的指示,匆匆退到门边,一转身,出去了。
“只要主子高兴,奴才回头跟她说了便是!”这什么意思?我越咀嚼这句话,越觉得不对劲,不禁大喊:“塞图,你给我回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把什么话说清楚啊?”随着一声调侃,门帘一掀,进来一人,一身的风尘,笑盈盈地望着我。
212风雪土地庙
(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春来到!
不是我胡乱篡改歌词,而是,这几句真是当下情形的真实写照!都已是三月中旬了,不当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吗?谁知道,今儿午后离了广宁府不久,天上居然飘起了雪花,原以为这会儿就是飘雪也不会飘太大,不会妨碍赶路,不想,它倒是越飘越起劲儿,一会儿就飘得铺天盖地了的,这会儿从车窗望出去已是白茫茫一片,都快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地了。ww眼看天色越来越暗,照现在的速度,天黑之前根本没办法赶到前面的闾阳驿,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在这荒郊野外安营扎寨,或者在车上过夜,谁都扛不住,可看看前后左右,却连户人家都看不到,真真儿应了一句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
我探出头去,忧心忡忡地对骑着马跟在车旁的班第道:“看样子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天又晚了,赶不到前头的驿站,咱们晚上可怎么过哟!”
班第的神情倒是云淡风轻的,没看出一丝忧心,他笑了笑开口道:“别担心,这个地方我来来回回很多次了,我知道前头不远有一座土地庙,早年香火还挺旺盛的,今晚我们就向土地公借宿一晚。”说完,他一勒马头,对身旁的亲随吩咐道,“多格,传令下去,让他们加快步伐,务必在天黑前赶到土地庙!”
多格“嗻”了一声,拨转马头往队伍后奔去,我放下了窗帘,继续跟小穗手挽手,肩靠肩,随着车子一路摇晃着去找“土地公”。
天刚擦黑时,车子停了下来,班第下了马将我从车子上抱了下来。一下地站定,一眼望见那在风中狂乱摇曳的庙门,我就愣住了,转头问班第:“这就是你说的香火旺盛的土地庙?”
班第看了一眼庙门,神情也有一丝尴尬,咧了咧嘴道:“前几年有一回我路此地时,也曾借宿于此,那时候可真是烟雾缭绕的,还有专人打理的,不想竟凋敝至此。”
正说着,多格带了几个人举着火把从庙门里出来,对着班第一拱手道:“二爷,奴才已带人在庙里四处勘察过,庙内空无一人,无异常情况。另外,奴才已让人在大殿里拢了一堆火,二爷和公主快进去歇息吧。”
“辛苦你了,多格!”班第夸了一句,就牵起我的手,道,“走,咱们进去。”
进了庙门,借着身后一堆火把的光亮,我观察了下这坐土地庙:就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没有倒座,直对着庙门的是面阔三间的正殿,殿门跟土地爷的头一块儿跌落在殿前的空地上,土地爷的身子则斜躺在供桌旁,院子的东西侧各有三间厢房,窗子上布满了蜘蛛网,房门都未锁,一阵风吹来便不停地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若不是身旁有这么多人跟着,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待在这种地方过夜的,此种残衰景象,跟《倩女幽魂》中黑山老妖所控制的那座破庙形象完全吻合!
我紧紧抓着班第的手,跟着他进了大殿,直到坐在火堆旁烤了一会儿火,身上有些暖意了,心内的怯意才稍稍减退了些,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热腾腾的膳食端了上来,虽说比平常用的简单多了,但填饱了肚子以后,困意渐渐上升,原先的害怕啊,胆怯啊都有些麻痹了。
“哦——”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班第拍了拍刚拨过火堆的手,望了我一眼,笑道:“困了吧?”
我使劲儿撑着快要压下来的眼皮,道:“有点儿。”
班第拍了拍胸脯,对我道:“来,今晚上这儿借你了,靠这儿睡吧。”
我一眼瞥见正低着头抿着嘴偷笑的小穗,顿时觉得臊得慌,推开班第道:“不用,我靠着柱子睡。”说着就要起身往柱子那边靠过去,班第一把拉住我,道:“你别逞强,那样你肯定睡不好的,搞不好明天还要脖子疼,还是靠着我睡吧!”
“不用,不用!”我掰开班第的手,坚持道,“我能睡好,真的,靠着你睡,你太辛苦了,明天还要赶路呢,还是不用了。ww”
班第望了我一眼,又回头望了一眼小穗,呵呵笑了笑,将挂在身上的一个酒囊解下来,递给小穗道:“小穗,你替我把这个交给塞图,天儿冷,让他们几个暖暖身子。”
“嗻,我这就去。”小穗接过酒囊,笑嘻嘻地望了我一眼,转身往殿外去了。小穗的身影一消失,班第就打趣道:“行了,别脸红了,小穗已经走了,没人看见啦。”他这么一说,我只觉脸上烧得更厉害,没吭声,白了他一眼,扭过身子不理他,班第长臂一伸,将我揽在了怀里,并解了他身上的大氅盖在我身上,笑着劝道:“好啦,现在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明儿咱还要赶路,睡不好觉闹出病来,回到京城你让我跟皇阿玛,老祖宗他们可怎么交代呢?嗯?”经他这么一说,再加上我也确实困的厉害,便也不再抵触,就任由他拥着,窝在他怀里,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烤着暖融融的火,眼皮渐渐地耷拉下来,耷拉下来……
“砰砰砰,砰砰砰”,“开门开门!”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和叫门声,将我即将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又猛地震脱开来。我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发现本已是一片沉寂的土地庙又哄闹起来,塞图洪亮而警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什么人?”
“借宿的,快开门!再不开门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来人的口气很是生硬,还透着些许霸道。
“住满了,你们找别的地儿吧。”塞图的回答倒还客客气气。
“他娘的!”来人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随即就听见“嘭”地一声巨响,随即就是一片“苍啷”的拔刀声和塞图的怒喝:“不许动!”
静了片刻,就听见来人颤着声儿连连的求饶:“大……大人,小的不知是大人们在此借宿,冒……冒犯了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听这话,估计是来人看见了塞图身上的黄马褂了,瞧这前倨后恭的态度,来人也该是公门中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骡车里都是些什么人?”塞图的口气很是严肃。
“回……回大人,”那人哆哆嗦嗦地道,“小……小的们是刑部的公差,车里的是被发……发配到爱辉给披甲人为奴的人犯和人犯家属。”
“起来!” “苍啷”一声,刀剑入鞘声,再次开口,塞图的口气已缓和许多,“这儿你们不能住,另找地儿去吧,走!”
“大……大人,”那公差带着哭腔央告,“这里方圆十里之内,就只有这么一个土地庙,小的们实在找不到别的住处了,雪这么大,天儿这么冷,若是人犯被冻死,小的们的饭碗就保不住了,求大人……”
不等那公差说完,塞图很严肃地再次拒绝:“我再说一遍,走!”
“大人,求您通融通融吧!”另一个公差也加入了央求的行列。
“快走,不然,格杀勿论!” 塞图的口气严酷得很,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女人苦 ...
(苦的哀求声传入耳内:“大人,大人,孩子们都冻得快受不了了,求您让他们进去烤烤火吧,不然他们会被冻死的,大人,大人,求求您,求求您了!”
这回,塞图的声音没有马上响起,其实他是个心善之人,估计这会儿他正在职责和情感之间摇摆着呢。我听到这里,心里也有所动。犯罪之人是应该严惩,然而一人犯罪却要连累一家老小都要被发配,着实有点过于残忍。这大冷的天,成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子呢,如果真要将他们赶走,确有可能出人命的。想到这里,我转头望了一眼班第,班第紧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别着急,随即将塞图和多格叫了进来,吩咐道:“腾一间厢房给那些人犯和公差,另外,在大殿左侧另生一堆火,让女人和孩子们进来烤一烤,塞图你在院内要加强警戒,多格,你带几个人在那边看着点儿女人和孩子。”
一阵忙乱过后,一切都按照班第的吩咐安排妥当,大殿内的人多了起来,除了那些女人和孩子外,小穗也回来了,照旧坐在我对面,赫奕和赫达两兄弟俩则坐在她的两旁。
“娘,黑龙江里真的有大黑龙吗?”一个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有。” 女人的声音略显疲惫。
“那,那里下的雪是不是黑色的?”小女孩儿似乎缓过劲儿来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女人“嗯”了一声,道:“婉儿,娘很累,你让娘歇会儿。”
小女孩儿“哦”了一声,才静默了片刻,又叫道:“娘——”
“婉儿……”女人打断了小女孩儿的话,大概想说些什么,却似乎被呛到了,咳嗽了好一阵子。
“娘,娘你怎么了?”小女孩儿似乎很着急。
“娘……娘没事儿。”女人的声音虚弱得很。
“唉呀,夫人,您的额头烫得很,让他们给你请个郎中来看看吧。”另一个听上去稍稍年轻些的女人焦急地道。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郎中,野狼倒是不少,等等……等等再说吧……咳咳咳” 女人虚弱地说完,又是一阵猛咳,好像肺都要被咳出来似的,听得人很不忍心。
我回头望了一眼班第,只见他微微一笑,轻声问我:“你要找蒋燮替她看病是不是?”我轻轻点头,班第轻叹了口气,对赫达道:“去请蒋太医来。”
蒋燮提着药箱进殿,大概以为我病了,神色有几分惊慌,待知道是替那位人犯家属看病,才面色一松,过去诊治了片刻后,回报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风寒,感冒发烧而已,喝一剂退烧药就能痊愈。蒋燮开了方子,在康师傅给我配备的小型“移动药房”里抓了药熬好,给那女人喝完后,那女人似乎真的好多了,至少接下来的那一个时辰里,她咳嗽得不再那么频繁。
正当我以为世界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准备眯会儿的时候,小女孩儿又叫了一声:“娘,我肚子好饿。”
“睡吧,睡了就不饿了。”女人叹息道。
小女孩儿撒娇道:“娘,我睡不着,我想吃您做的燕窝莲子羹!”。
看来这孩子原本的家境非同一般呐,居然还想着燕窝莲子羹。
几次三番被从惺忪状态里揪出来,我的睡意基本上被赶跑了,刚刚被这小女娃一提醒,好像我的肚子也有点饿了,不过,这会儿我也吃不到燕窝莲子羹,只能吃点糕点,喝点热茶罢了。
“怎么,你肚子也饿了?而且也饿得睡不着?”班第打趣道。
我斜睨着班第道:“啊,是啊,怎么样,不行啊?”
“行!”班第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小丫头就是小丫头。”
“说什么呢?”我瞪了班第一眼。
班第呵呵笑了一声,没接应,却对小穗道:“小穗,你主子饿了,快去把糕点盒拿来,再让他们煮壶热茶来。”
小穗飞快地答应一声出去了,不多会儿就捧着个双层的漆盒回来,交给了我。我打开盒子,拿出一块萨琪玛正想咬,想了想,对小穗道:“去把那个名叫小婉的女孩儿带过来。”
“干什么?”班第首先提出反对意见,“你可就这么点糕点了,咱们接下来起码还要走十天,给了她,你自己怎么办?”
“唉呀,你别管,我心里有数!”说着,我朝小穗做了个眼色,小穗迟疑了片刻,还是起身走了过去,把小女孩儿带了过来,我将她安置在我身侧,拿出两块水晶糕给她。许是真的饿了,小女孩儿吃得挺快,不过即便如此,她吃东西的姿态却挺优雅,并没有狼吞虎咽。两块水晶糕很快被消灭,她掏出帕子抹了抹嘴,到底是敌不过肚子的召唤,她的目光又不由得飘向了我手中的糕点盒,我朝她笑了笑,再给了她两块绿豆糕,自个儿也嚼了一块萨琪玛。隔了一会儿,茶水好了,我又让小穗多泡了一杯,递给了这小女孩儿。
糕点也吃了,茶也喝过了,小女孩儿擦了擦嘴,起身对我福了一福,感激地道:“婉儿谢过姐姐。”
“不用谢,不用谢!”这小女孩儿长相清秀又懂礼数,我心里甚是喜欢,便拉了她重又坐下,与她攀谈起来:“你叫婉儿?很好听的名字,是婉约的婉么?”
“不是。”小女孩儿摇了摇头道:“是琬圭的琬。”
“哦!是琬圭的琬啊!那就是美玉的意思咯!人如其名!”我夸赞了一句,又问,“谁给你取的名儿?”
“我爹爹!”琬儿答得很是自豪。
“哦,那你爹一定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嗯嗯!”琬儿显然对她的父亲很是崇敬,连连点头,道,“我爹爹不但很有学问,而且还很会打仗,是个大将军哦!”
“哦?还是个大将军?”我有些意外,回头与班第互望了一眼,班第的好奇心似乎也被勾起来了,Сhā嘴问了一句:“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蔡毓荣!”琬儿回答,让我大大地惊讶了一把,立马紧追着问,“琬儿,你爹爹是不是在云南打过仗?”
“是啊,姐姐,你也知道我爹爹吗?” 琬儿的眸子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不等我答话,就又补充道,“我娘说大反贼吴三桂就是被我爹爹打败的呢!”
她爹果然是那个蔡毓荣!确定了这一点,我心内不禁暗暗有些欣喜:看来蔡毓荣的案子已经结了,听刚才的公差说,这些人犯都是被发配到爱辉去的,等了这么久,蔡毓荣终于得到一点报应了!想当初,就是为了他那点破事儿,无辜的常宁受到了牵连,害的永绶为了救常宁假死出家当了和尚,五婶儿为了永绶的“死”差点儿命归黄泉!想到这些,这蔡毓荣无论如何也得“论死”才能解我心头恨,可现在只是发配,太便宜他了!康师傅的心也忒宽容了吧!
“啊……啊切!”琬儿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因正对着我,我又陷在沉思中,那唾沫星子便喷了我一脸。
“唉呀,姐姐,对不起,对不起。”琬儿惊慌地连连道歉,掏出帕子就要替我抹脸,班第很不悦地伸手挡住了她,率先掏出他 ...
(自己的汗巾子替我擦了擦,吩咐小穗将琬儿带回去,再给我打盆洗脸水来。
洗完了脸,我歪着脑袋靠在班第的肩上,班第拥着我,轻声问道:“是不是想你哥和五叔了?”
“嗯!”我轻轻点头,“好久没看到他们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五叔他很好,你哥他应该过得不错!”班第深呼吸了一下,拥紧了我,压低了声音在我耳畔道,“前阵子忙,等这次回京,我抽空去趟大觉寺帮你看看。”
我答了声“好”,将自己的左手与班第的右手紧紧相扣在一起,望着燃烧得“哔哔剥剥”的火堆,回想起当年和永绶在一块儿嘻闹的场景,鼻子又忍不住酸楚起来。
“睡吧,别想那么多。”班第轻轻拍着我。我的喉头哽住了,应不出声儿来,唯有点头以对,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闭上了眼睛。
215病中炼狱
( 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缎子牢牢缚着不能动弹的我,朝正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喂我喝药茶的,慈祥的孙嬷嬷苦苦哀求:“孙奶奶,孙奶奶,求求您,帮我解开吧,不然,我太难受了,我真的要死了!”
我不清楚这位孙氏——当年曾带过康师傅的保姆,几年前我在江宁织造署遇见过的已故江宁织造曹玺的夫人,曹寅和曹宣的母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ww我只知道,某一天我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门窗全部用厚帘子给盖住的黑沉沉的屋里,借着桌子上罩着灯罩的唯一一盏烛灯所发出的昏黄光亮,我发现我仍窝在康师傅怀里,只是身上的貂皮斗篷已换成了被子,额头上还敷着块温热的湿毛巾,康师傅正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我,待我轻轻唤了他一声后,他微笑着应了一声,同时却有一滴像雨点儿似的,味道却咸咸的东西滴落在我的唇上,尔后,我就听见了齐齐的道贺声。我循声望去,原来是蒋燮和另外几个太医,还有一位老妪——就是孙氏。
当时,我很好奇他们为何向康师傅道贺,太医院院正对康师傅说的一番话解开了我的疑窦——原来我得了麻疹,已经断断续续高烧了七八天,烧了退,退了烧,疹子也随着热度出了隐,隐了出,其中一度还咳嗽得相当厉害,甚至导致了昏迷,这回疹子可算是出来了,我已无性命之忧,但接下来的“回疹期”仍需仔细调养,仍然不能见光见风,更不能搔痒,否则容易留下后遗症和疤痕。
从院正说完话的那一刻起,我算是跌入地狱了。
不能见光,不能见风,室内闷沉,我勉强还能忍受,但不能“搔痒”这一条却折磨得我痛不欲生!这简直是世上最残忍的一种酷刑,痒,钻心的痒,直痒得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甚至恨不得让人拿把钢丝刷子,在我身上刷一遍,只要能赶走这让人发疯的痒,我宁愿退了一层皮去。可是,只要康师傅守在我身边,他便会牢牢地钳制住我,不允许我摸一下痒处。我闹啊,哭啊,喊啊,骂啊,嗓子都哑了,甚至还咬了他一口,都无济于事,他脸上明明满是疼惜和不忍,却只是紧蹙着眉头,紧抿着双唇,制住我双臂的手始终不曾挪开半寸;他若去上朝,或者晚上睡觉时,为防止我乱抓和乱踢被子受风受凉,便亲自拿绸缎将我的双手双脚分别绑在床头床尾,还严令任何人不得开解,否则严惩。
这会儿康师傅上朝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和孙嬷嬷两人,那奇痒又出没在我的胸口,耳后,面颊等处,我实在忍受不了了,知道孙嬷嬷的心肠软,便开口相求,希望她能通融通融。
看得出来,孙嬷嬷很是心疼我,可她放下了手里的碗和调羹,望着我被绑缚的手犹豫了半天,最终只是掏出帕子替我掩了掩额头上的汗,劝道:“大公主,不成啊,你忍一忍啊,忍过去就好了!”
“孙奶奶!”我用略带暗哑的嗓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对孙氏苦苦哀求,“皇阿玛现在不在,您偷偷地帮我解开,没人会知道的,孙奶奶,求求您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大公主,”孙嬷嬷红着眼圈道,“奴婢知道你不好受,可是太医说了……”
“太医太医太医,太医说的都是狗屁,狗屁,狗屁——”难忍的瘙痒和孙嬷嬷的拒绝,终于让我忍不住破口大骂,同时我使劲儿地挣着双手,蹬着双腿,发泄着心中的怒气,整张床也剧烈地摇晃起来。
“大公主,大公主,”孙嬷嬷抱住我,流泪劝慰道,“你别这样,会伤着你自个儿的!你看,手腕儿都勒红了!”
“孙奶奶,您要是心疼我,就帮我解开吧!”我再次哀求。
“不,不行……”孙嬷嬷仍然摇头!
一阵巨痒从四面八方攻袭到心头,我再次挣扎着哑着嗓子嘶吼:“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让我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不许胡说!”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喝传入耳内,我一转头,发现康师傅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床头,正皱着眉头瞪着我,我此刻也正是怒火中烧,便不管不顾地继续大吼,“我就是要死,要死,要死,死、死、死——”
“皇上……” 孙嬷嬷抹了抹泪,将位子让了出来,对康师傅道,“大公主这是痒的难受啊,快给她解开吧,不然她要伤了自己的!”
康师傅默默点头,将我的双手解放出来,但立即将我紧紧地抱住,并且压住了我的小臂,这样我的两只手还是无法动弹,仍然抓不到痒处!我犹如困在渔网里的鱼儿一般拼命垂死挣扎,却无济于事,康师傅就是不松手,我恼怒万分,疯狂尖叫,待孙嬷嬷将我的双脚一解放出来,我便一脚将被子蹬到了床下!
“禧儿!”康师傅这一声唤得甚是严厉,但他的手还是没松开,孙嬷嬷将被子拾起来,重新盖在我身上后,他的口气又缓和下来,在耳边哄着我道,“禧儿,皇阿玛知道你难受,你叫啊,喊啊,都没关系,可被子绝对不能蹬掉,知道吗?你是个坚强的孩子,皇阿玛相信你一定能熬过去……”
“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我已经被钻心的痒逼迫地语无伦次了,一个劲地摇着头狂喊,“我不坚强,不坚强,我不熬,我不要熬,你放开我,放开我——”
康师傅没有再回应我,只是困着我的双臂比刚才箍得更紧,我依然毫无理智地狂乱摇头,疯狂挣扎,扯着嗓子尖叫狂喊,直闹到筋疲力尽,大汗淋漓,那钻心的奇痒才暂时离我远去……
“好了?过去了吗?”康师傅轻声询问。
我点点头,全身已没有一丝力气,嗓子几乎全哑了,发出的声音都不像人类了。康师傅终于松开了我,小心翼翼地将我安置在床头,拉好被子,接过孙嬷嬷递过来的药茶碗,一面喂,一面轻声道:“来,张嘴,把茶喝了,喝了茶,过几天就不会再痒了,往后啊,咱们禧儿就再也不用受这种罪了!”
已经找回了一丝理智的我,张嘴将苦茶喝了下去,我也希望早日摆脱这种炼狱般的日子,可是,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我捋开袖子望了一眼,上臂外侧的红疹仍然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禧儿,别着急。”康师傅微笑安慰我道,“现在你腿上,后背的疹子都已经逐渐隐退了,剩下的过几天也就好了!好孩子,再忍一忍,啊!”
我无奈地点头,康师傅满眼的心疼,一伸长臂将我拥在怀里轻拍了拍我的背,安慰了一番,才将我放开,让我躺下休息,并塞好被子。
我躺在床上,看见孙嬷嬷又在抹眼泪,想起刚才自己的疯狂举动,心下有些内疚,便细着嗓子,道:“孙奶奶,今儿又让您辛苦了,对不起。”
“没什么,快别说这样的话。”孙嬷嬷拿帕子掩了掩眼角,换上了笑脸,跟康师傅玩笑道,“皇上,大公主可是全然像你,就连这生病闹腾的样儿,都跟你当年在福佑寺避痘那会儿一模一样啊!”
康师傅笑而不语,我一听则来了兴趣,追问孙嬷嬷:“孙奶奶,当年皇阿玛也像我这么闹?”
...
“闹,怎么不闹啊!”孙嬷嬷呵呵笑道,“说起来,其实比你还要厉害呢!”
“孙嬷嬷……”康师傅叫了一声,那意思是让孙嬷嬷别翻他当年的糗事,可我哪能错过这种好机会呢,仗着自己这会儿是“重点保护对象”,便无视康师傅的表情,催促孙嬷嬷道,“奶奶,您快说,怎么个厉害法?”
孙嬷嬷瞟了一眼康师傅,见康师傅也没有进一步反对的意思,便笑着向我揭露:“你皇阿玛啊,当年脾气可大着呢,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喝,也不让太医近身治病,碗都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个,就是哭着闹着要回宫,要找额娘,找阿玛,怎么劝都听不进去,急得我啊,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我抬眼望了一眼康师傅,只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表情略显尴尬,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我头一回看到康师傅这种表情,觉得相当地有趣,便继续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苏麻喇姑带着……”说到这里,孙嬷嬷忽然顿住了,又拿眼看了一眼康师傅,我回头一瞧,只见康师傅脸上原先的窘笑不见了,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有些哀伤。我综合了一下孙嬷嬷的说辞和康师傅的神情,心中大概明白了当年苏麻喇姑带来的人是谁,于是便不再追问,跟孙嬷嬷道:“孙奶奶,我累了,想睡了,改天再说吧。”
康师傅也道:“孙嬷嬷,折腾了大半天,您也累了,朕在这儿看着,您去歇会儿吧!”
孙嬷嬷行了个礼,走了,康师傅守在我身边,怔怔地望着我的脸庞发呆,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飘渺起来,再过一会儿,眼眶居然略微有些发红了。
“皇阿玛……”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康师傅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挂上笑脸,问我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要喝水吗?”
我摇摇头,将手伸出被子握住他的手,道:“当年,苏麻喇姑带来的是我亲额娘,柔嘉公主,是吗?”
“是啊!”康师傅叹息了一声,将另一只手盖在我的手背上,道,“当年你的亲额娘不顾被染上痘疹的危险,在慈宁宫里跪了一晚上,非要跟着苏麻喇姑来福佑寺找我!想知道后来我为什么又同意太医为我诊治吗?”
“嗯!”我连连点头。
“你额娘说……”康师傅说着捏着嗓子,模仿起小女子呵斥人的神情,道,“玄烨,你这个书呆子,糊涂虫!你不就诊,不吃药,想干什么呀?我告诉你,你若真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额娘和阿玛了!你额娘会伤心一辈子的,我这一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理你!”
康师傅那拿腔拿调的小女儿腔实在太让人忍俊不禁,我忍不住“扑哧”了一声,道:“所以,您就听她的话,开始就医吃药了?”
“对啊!”康师傅笑道,“我想了想,我还想见到我皇阿玛和额娘,不想让我额娘伤心一辈子,更不愿你额娘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理我,我就只好看病吃药咯!”
我呵呵笑了一声,将话题转到了别处:“您那时候出痘,也像我这么痒吗?”
“痒,痒得不得了!”康师傅肯定地道,“你仔细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有几粒淡淡的痘痕?那就是当时我痒得难受不小心抓破的,后来苏麻喇姑发现了,就让人把我的手脚都绑了起来,不让我乱动,这样,我才不至于变成‘大麻子’啊!”
“哦!原来绑手绑脚的主意,您是跟苏麻喇姑学的啊!”
康师傅将我的手塞回被子里,又掖好我的被角,捋了捋我的额发道:“禧儿,我知道被绑住手脚很难受,可是,你一定要忍住。你可是个女孩子,你想,要是脸上留下了疹印那多难看呐,是吧?”
康师傅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这会儿我的脸上仍散布着不少红点,我可不想变成筛子脸,便“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静了片刻,我忽然想起刚才孙嬷嬷说的那句——“大公主可是全然像你,就连这生病闹腾的样儿,都跟你当年在福佑寺避痘那会儿一模一样啊”,难道说,这会儿我不是在福佑寺吗?又一想,福佑寺是避痘处,发痘疹才送去那儿,这回我发的又不是痘疹,而是麻疹,再看看这黑乎乎的屋子的摆设,也不像是寺庙里惯有的风格,倒挺像宫里的,便又忍不住问道:“皇阿玛,我现在是在哪儿呢?是福佑寺吗?”
“不是。”康师傅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要将清华园改建一下,将来好在天热的时候,带你和老祖宗他们过来避暑吗?”
“园子造好了?”我心内算了算日子,从上回南巡回来到今天,快三年了呢!
“是啊,造好了!”康师傅笑呵呵地道,“现在你可不就在园子里?等你痊愈了,我先带你四处逛逛。”
“好啊,好啊!”我兴奋地点头。生病终究是有点福利的,瞧,这回康师傅提都没提上书房,而是先让逛园子,多体贴啊!
“啊,对了!”康师傅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我道,“我想给这园子改个名字,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不如你替皇阿玛想想,叫什么名字好。”
“畅春园吧!”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实在太熟,但我先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来这个名字是我给起的呀!
“畅春园!在春日里畅快地游园!”康师傅喃喃地念了一遍,呵呵笑了一阵,连声道,“好,好,就叫这个名字。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治病,早日痊愈,我一定带你在这畅春园里畅快地游它一游!”
218小鬼造反
( 从耿王府出来后,康师傅虽然像往常一样沉默,但直觉告诉我有些不一样,观察了好久,终于被我找到了蛛丝马迹——那双平素若深潭一般的双眸竟有些微澜。ww向来不轻易外泄情绪的康师傅,今儿能让我找到这一点已是难得至极,这说明方才在耿聚忠房里,他必定受到了某种较大的触动。我圈住康师傅的臂弯,主动问道:“皇阿玛,您怎么啦?”
“唉——”康师傅居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回头对我笑了笑,拥住我的肩膀道,“没什么。”
一听这回答,我就知道他这是不想告诉我,既如此,我还是甭在这问题上白费功夫了,干脆趁机问问刚才心中的纳闷吧,于是便张口道:“皇阿玛,您怎么探探病又想起赐婚来了?”
康师傅又轻叹了口气,带点感慨道:“聚忠他时日无多,就在这几天了,他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女儿,赐婚算是圆他一个心愿吧。”
看康师傅的神情,还有说话的口气,他这话说的似乎是真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我总觉得这其中还夹杂着别的东西,至于这东西是什么,这会儿是不便问了,就是问了,康师傅也未必会告诉我,于是,我“哦”了一声后,引入了另一个话题:“皇阿玛,您的口谕说让他们即日成婚,那不就是今儿吗?这么仓促,能来得及吗?”
“呵”,康师傅带了点嘲讽的味道轻笑一声,道,“他们呐早就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天了。”
“这您都知道?”康师傅的回答让我有些诧异,但康师傅并未对这个问题作答,只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
得,又属于白问,我也懒得做进一步挖掘,他打定主意不说的事儿,任你怎么挖都是挖不出来的。不过,自从听了口谕后,想要参加婚宴的想法就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倒不妨在这方面下下功夫,因此,静默了片刻后,我开始探口风:“皇阿玛,亲王嫁格格,朝廷重臣娶儿媳妇,您要不要亲临婚宴现场?”
康师傅看了我一眼,平静地答道:“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希望落空!我轻轻放开了挽着康师傅的手,微皱着眉,嘟着嘴,垂着头,默然不语,摆了点小脸色,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良久,终于听到康师傅开口道:“你这小脑袋瓜里是不是想着,趁参加婚宴就可以胡吃海喝一番,是吗?”
以往康师傅揣摩我心理那是一猜一个准,这回却有点偏差。老实说,我是有过去打牙祭的想法,但这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更多地倒真是想去见识下,权倾朝野的明中堂娶媳妇儿是怎样的盛况。康师傅这次猜的不完全对,不过,这倒给了我开口表达不满的底气。
我略带愤怒地斜睨了他一眼,忿忿不平地申辩:“哪有?您就会往坏里想我,在您心里难道我就是这种丝毫没有自觉性的人?我也不想留什么后遗症的!”
康师傅轻笑一声道:“哦,看来倒是我冤枉你了?”
“当然了!我可比窦娥都冤!”我嘟着嘴嚷道。
“窦娥?”康师傅哈哈一笑,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了好了,这就给你平反冤抑。我可以准你和胤褆、班第一道去参加婚礼,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听这话,我心中暗暗雀跃,重又挽了康师傅的臂弯,抬头爽朗道:“您说吧!”
“远离油腻生冷之物,一口也不许吃,能做到吗?”康师傅紧盯着我的眼睛问。
“能!”我笑容灿烂地一口答应。
“小丫头,!”康师傅轻拍了拍我的脸庞,眼眸含笑道,“每回答应得比谁都快!不过,别以为朕不在场,你做什么小动作朕就不知道。上回去盛京染了一身病回来,朕还没跟你清算,这回,你要是铁了心想试试家法,尽管从现在开始盘算。”
“唉呀,皇阿玛——”我靠在康师傅的胸前,伸手环住他的腰,娇声道,“我不敢瞎盘算,您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吧。”康师傅呵呵笑了一声,轻拍着我的背,没言语。
回到西苑,我去孝庄和孝惠那儿报了个到,并按照康师傅先前的吩咐主动请辞后,便回了瀛台的绮思楼,让小穗领着几个侍女赶紧帮我梳妆打扮,然后早早地房里坐等胤褆和班第的到来。
“咚咚咚”一阵凌乱的登楼声,震得地板都晃动起来,我和小穗对望了一眼,轻摇了摇头,正主没盼来,倒盼来俩小鬼头,这下可有得缠了。
正想着,一声清脆的“皇姐——”立就震动了耳膜,果不其然,胤禛出现在了门口,不过,在他抬头看到我这一袭盛装后,清脆的童音立马化成了呆愣的表情。
“姐姐,姐姐,我也来……”不出所料,胤禩也甩着小短腿跟在胤禛ρi股后头进了房门,看到我的装束后,先也愣了愣,但随即便扑了过来,兴奋地赞叹着,“姐,你今天真漂亮,像仙女一样!”
“真的吗?”我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胤禩的小脸蛋,将他安置在椅子上坐下,又朝胤禛招招手,示意他落座,然后道,“你们下学啦?胤褆呢?”
“大哥一下学就被皇阿玛叫走了,这会儿八成在勤政殿!”胤禛答了一句,又紧盯着我问道,“皇姐,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出去啊?”
到底是胤禛这小鬼头精明些,一看就知道啥情况。我呵呵笑了一声,道:“明中堂要娶儿媳妇,我去凑凑热闹,回来给你们带喜糖,哦!”
胤禛听罢,眼睛骤然一亮,顾不得他平日在胤禩面前端的大哥样,一脸讪笑道:“嘿嘿,皇姐,带上我一起去吧!”
胤禩一听,跳下椅子,腻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袖子开始撒娇:“姐姐,我也想去,带上我,带上我吧!”
“人家娶媳妇儿,你去凑什么热闹啊?”我没开口,胤禛先唬着脸教训起胤禩了。胤禩也不甘示弱,回敬道:“也不是你娶媳妇儿啊,你凑什么热闹?”
“我……”胤禛一时语塞,但立即想到了一个稍嫌牵强的理由搪塞,“我……我再过几年就可以娶媳妇儿了,去了可以见见场面,积累积累经验,免得到时候人前失仪!”
胤禩立马梗着脖子跟上:“那我也去积累积累经验……”
胤禛嗤笑一声,满脸不屑道:“你一小屁孩儿,积累个屁经验!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
“我不是小屁孩儿!”胤禩皱着小脸抗议!
“不是小屁孩儿?那你倒是别尿炕啊!”胤禛这句揶揄一出,胤禩的脸色就不对了,气呼呼地盯了胤禛半天,泪水憋在眼眶里打转,小嘴也扁了,我一看情形不对,忙将胤禩揽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同时轻斥了胤禛一句:“你这当哥哥的,就不能让下弟弟啊,非要每句都说赢!”
“就知道哭,跟个娘们儿似的,还不如胤祥呢!”胤禛轻声嘟囔了一句,翻了翻白眼,伸手拿了个“芝麻酥”往椅背上一靠,“嘎嘣”咬了一口。
“呜——”胤禩强忍的眼泪终于被胤禛这一句给激了下来。
...
“胤禛!”我瞪了胤禛一眼,哄着胤禩:“胤禩不哭,胤禩乖啊!”随即又赶忙回头对小穗高声吩咐了一句,“快把八阿哥爱吃的绿豆糕,丝糕,核桃酥统统拿过来!”
“哇——”我一哄,胤禩倒更张开了“血盆小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立时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一边不停地安慰他,一边不断地朝胤禛使眼色,让他赶快说几句好话,哄哄胤禩,胤禛倒也领会了我的的意思,但他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好啦好啦,八弟,别哭了,刚刚是我说错了,你不是小屁孩,也没尿炕!”
初听这话,胤禩还愣了一愣,待回过味来,嘴巴张得更大,哭声更有直上云霄之势!
“臭小四!”我骂了一句,顺手抄起一块芝麻酥就朝胤禛扔了过去,胤禛把头一偏躲了过去,嬉皮笑脸道,“嘿嘿,皇姐,你这是浪费粮食,被皇阿玛知道了,会被骂死的!”
“呀——臭小四,有种你别跑!”我指着胤禛的鼻子嗔道。
“我动了吗?我没动啊?”胤禛双手叉在胸前,一脸坏笑地跟我挑衅,“皇姐,我看是你的准头不好,不信,你再扔个试试!”
靠,蹬鼻子上脸!我一伸手把整盘的芝麻酥拿了过来,抓了一把给胤禩,道:“来,胤禩,咱们一起扔,就不信凭咱们俩会扔不中臭小四!”
“嗯!”胤禩擦了擦泪,吸着鼻子,点了点头,拿起一颗芝麻酥朝胤禛扔了过去。
“芝麻酥雨”下完了,“核桃酥雨”继续,胤禛在我和胤禩的袭击下虽然东躲西藏,口中却仍然不停地叫嚣——“哈,又没打中”,“嘿嘿,皇姐,你不行,改天还是我教教你吧”。
“哼!你等着!”我换了一颗大颗的丝糕,瞄准了在门口窜来躲去的胤禛后背,使劲儿甩了过去,胤禛一闪身蹿到了门右边,我还以为又空了的时候,却听到“哎呦”一声,定睛一瞧,却见胤褆双手捂着胯部,蹲在了门槛儿上,跟在他身后的班第则紧张地俯□子急问:“大阿哥,你没事吧?”
我有点儿目瞪口呆,这准头也太诡异了吧!胤禛朝我做个鬼脸,幸灾乐祸道:“哈,皇姐,这下大嫂可要找你算帐咯!”
“一边儿待着去!”我白了胤禛一眼,走上前去蹲身询问眉毛眼睛鼻子全都拧成了一团的胤褆,“怎么样,胤褆?那个……很疼吗?我不是故意要扔你的啦,都是胤禛这死小子,净给我添乱!”
“先把大阿哥扶到椅子上去吧。”班第一提议,胤禛,胤禩,还有小穗都自觉过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把胤褆架到椅子上坐着。胤禩认真地看了看胤褆的表情,很关切地问道:“大哥,你的小鸡鸡很疼吗?要不我去叫个太医来给你瞧瞧吧!”
“不……用……了!” 胤褆苦着个脸,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阻止胤禩。我,班第,胤禛听着胤禩和胤褆的对话,看着他们俩的表情,终于全都忍不住爆笑出声。
在笑声中,室内的气氛调整了过来,胤褆也终于恢复了常态,对我道:“皇姐,你甭跟他们在这儿瞎胡闹了,咱们得赶紧走,那边可全都等着我们,咱们要是去得太晚,揆叙今儿晚上可入不了洞房啦。”
“大哥,带上我吧!”胤禛一脸诚恳地望着胤褆。
“大哥,我也要去!”胤禩扯着胤褆的袖子使劲儿地晃着。
得,我还没吱声呢,这俩又缠上胤褆了。
“不行,不行!”胤褆摇着头,满脸自豪地道,“我这回去可不是单纯玩儿的,是奉了皇阿玛的谕旨代表皇阿玛给揆叙证婚的!你们跟着不是添乱嘛!”
“你证你的婚,我们在一旁不说话就是了!”胤禛很认真地道。
“嗯,嗯,嗯!”胤禩配合着胤禛的话,拼命地点头。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胤褆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大哥!”胤禛忽然信誓旦旦地道,“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告诉皇阿玛,你那些临帖其实都是大……”胤禛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胤褆捂住了。
我看了看胤褆,又看了看被捂着嘴巴“呜呜”叫着的胤禛,疑惑道:“胤褆,你的那些临帖怎么了?”
胤褆尴尬地笑了笑,敷衍道:“没什么,没什么,别听胤禛瞎说。”
“胤禩?”我将期待的目光转向胤禩,胤禩果然不负所望,向我找了招手,示意我蹲□子,然后在我耳边悄声道:“姐,大哥的临帖其实都是大嫂替他写的。”
“哦——”我直起身子,嘻笑地望着胤褆,朝他眨了眨眼道,“胤褆,想不到你如今也很不老实啊!”
胤禛好不容易掰开了胤褆的爪子,挑了挑眉,带了点威胁的口气道:“怎么样啊,大哥,带不带我们去?”
“你……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嘛!”胤褆依旧皱着眉头,口气却有些松动,“就算我愿意带你们去,可皇阿玛没批准,我哪儿敢擅专?”
“是啊!”班第也开口帮着胤褆打圆场,劝解道,“四阿哥,八阿哥,这回你们还是别去了,等将来你们长大了,总有机会去这种场合的。”
“是啊是啊,班第说得对!”我也加入了班第的说服行列,一手拉着胤禛,一手拉着胤禩,温柔又耐心地道,“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明儿不是还要上书房吗,好好温温书,当心答不出来又要挨顾师傅的骂。”
胤禛斜了我一眼,“切”了一声道:“皇姐,你以为我是你呀,那些书我早就会背了!”
胤禩也紧跟跟着胤禛搭腔:“对,明天师傅要查的我也早会了!”
一对小顽固,真是冥顽不灵,怎么劝都听不进去!我不禁有点火大,虎着脸,骂了一句:“你们俩到底想怎么样?!”
“嘿——皇姐,你别生气嘛!”胤禛腆着脸,讪笑着对我道,“皇阿玛一向疼你,大哥和姐夫说的话在皇阿玛那儿也有份量,不如就麻烦你们仨帮我和胤禩去勤政殿求个旨意,让咱们跟着你们一道去长长见识吧!”
“嗯,皇姐,大哥,姐夫,求求你们啦,求求你们!”胤禩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我们。
“皇姐,再磨蹭可真晚了!不如就答应了他们吧。”胤褆议题道。
我看了看门外,夜幕将至,若再缠下去,真的什么都耽误了,只得无奈道:“好吧,就试试看吧。不过,万一要是皇阿玛不答应,你们可得乖乖地回去,不许哭也不许闹,听到没?”
“嗯嗯嗯,听到,听到了!”胤禛和胤禩异口同声地答应。
“那赶紧走吧。”说完,我一手牵着一个小鬼头下了楼,赶往勤政殿。
不出所料,不管我,胤褆,班第怎么说,康师傅就是不答应让胤禛和胤禩同去,还害得我也差点儿被困在宫里。
出了勤政殿,那俩小鬼一脸的不高兴,我安慰了他们几句,便上了轿子,掀开窗帘子回头一瞧,却见他们俩拽着胤褆不知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我催了一声,胤褆才上了轿子。
...
大部队终于浩浩荡荡地开拔了,到了张灯结彩,中门大开的明珠府前,明珠早就领着家人和一众前来道贺的官员在府门前迎接了。
我下了轿子,回头望了一眼胤褆那边,却当场被震了一把——从那轿帘子后头出来的,除了胤褆外,居然还有胤禩!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打眼又发现跟在胤褆轿旁一个小太监的身形非常眼熟,待他朝我眨了眨那双狡黠的小眼睛时,我彻底被震晕了——胤禛也跟来了!天呐,这对小鬼吃了豹子胆了,要造反呀!
221风闻成真
( “殷勤昨夜三更雨,终得浮生一日凉。ww”
改了东坡辞的一个字,却报出了今日的天气——月余的燥热终于在昨晚半夜的一场瓢泼大雨过后消退了些许。说起来还真有几分神奇,昨天康师傅才亲自去天坛祈雨,半夜竟就真下起雨来了,难道老天真能跟康师傅在天坛对话?可惜,去天坛祭天祈雨我不能去,这疑问只能留待日后有机会开解了。
因为祈雨,康师傅要斋戒,我已经有两天没有跟康师傅一起用膳了,口风也无从探去,去孝庄那儿请安时,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给端静指婚的消息,越平静反到让人更觉得不安。今早起床看到这阴凉的大好天气,本来是下了决心要好好温习《诗经》的,可是,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终究还是安不下心来,仍溜到这怀抱爽亭里散心来了。
因了这场大雨的缓解,太液池里风景也有了不同的风采。成天叫嚣惹人烦厌的蝉鸣终于让位给了“啁啁”鸟鸣,金红色的鱼儿成群结对地畅游,不再因闷热而时时蹿出水面来透气了,湖面上的各色水鸟时而飞翔,时而在湖面嬉戏,还时不时的发出几声欢叫,似乎在歌唱这好天气,那对黑白天鹅今天也似乎也分外兴奋,一看到我就迅速地向亭子靠拢,“呜嗷,呜嗷”地欢叫着,我便拿出了早已备好的玉米面,一把又一把地抓了喂给他们。
“呜嗷——”黑天鹅忽然张开翅膀伸长了脖子叫了两声,正魂游太虚的我回过神来,低头一瞧,原来手里的一把玉米面已经被吃光了,便笑了笑对两只天鹅道:“你们还要吃啊?”
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似的,这回黑天鹅和白天鹅齐齐叫了两声,小穗“噗哧”一笑道:“主子,它们都吃了快小半罐儿的玉米面啦,可不能再吃了,当心吃撑了!”
我望向小穗怀里抱着的约莫有半尺高,半尺宽的小陶罐——可不,原来那玉米面都快漫出罐口了,现在,那玉米面离罐子口却足有一拳头那么远,是不能再喂了,便拍了拍手,清理下手上的玉米面残渣,对天鹅说:“没啦没啦,明儿再吃吧,玩儿去吧!”
那对天鹅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等了半天,见我确实没有东西再喂了,才调过头游转开去。我洗了手,往躺椅上一靠,拿起《东坡诗集》随手翻了一页就是一句“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往后再读了一句“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书就被人夺走了,撑起身子一瞧,是班第这厮。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班第摇头晃脑地读了一句,微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做夫子状对我道,“不是让你温习《诗经》的吗?你咋又捧起《宋辞》来啦?离你回上书房的日子可不远了,你倒是不着急,还有这闲情逸致。”
“班夫子,这可是宋版书,一页千金,麻烦您老赶快还给我吧!”我说着朝他伸出手去。岂料,他非但没有把书交回到我手里,还居然把书合起来,揣进了自个儿的怀里,并道:“这么贵重的书你还随便翻来翻去,暂时还是我替你保管吧,等你回了上书房就还你。”
“不用,我自己一直保管的很好,你还是现在就还给我吧。”我仍朝他伸着手讨要。
班第望了我一眼,右手揣进了怀里摸了摸,我还以他会把书乖乖地交出来,没想到,眨眼间我的手掌就被他握住了,还被轻轻地打了一下。
“你干嘛啊!”我将手收了回来,蹙眉怒瞪着他。
“你呀你,唉!” 班第叹了一句,问道,“你不知道上书房前皇阿玛要查你温书的吗?到时候万一你背不出来可怎么办?难不成你又想尝尝那紫檀木戒尺的滋味?”
“还有十来天呢,着什么急?凭我的记忆力,到时候绝对没问题的。你快把书还给我,那可是永绶给我的!”
“永绶他……”班第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四下瞧了瞧,才又张口道,“永绶的在天之灵不也一直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吗?他若是看到你挨手板子,哭鼻子,也会心疼难受的,你就听我一次,没几天了,别总开小差了,好好看看书,哦!”
班第真挚的话语,疼惜的眼神,不由地让我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来,于是,我张口道:“好啦好啦,班夫子,《东坡诗集》就暂时先放在你那里,不过,你可别把它弄破了,不然,我可跟你没完!”
“放心好了。”班第道,“我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藏在箱子里,到时候肯定完璧归赵。”
“这还差不多。”我嘟囔了一句,回头朝朝小穗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到亭子外的假山那边去,拉着班第坐到桌子旁,问道,“端静的事儿有什么动向吗?”
“暂时还没有!”班第摇了摇头,道,“不过,我去找喀喇沁的人打听了一下,没听说噶尔臧有什么相好的女孩子。”
“不会吧?难道是我眼神有问题?”我瞥了他一眼,追问,“你都问清楚了?不会被人诓了吧?”
“不能!”班第一口否决,“蒙古汉子,一般三海碗的酒下肚,什么都会往外倒的!何况是一坛子酒呢!”
“哦……”我伸手摘了一颗葡萄塞到嘴里,吸了果肉,吐出皮子的当口,一抬眼,恰看到小穗和秀珠等几个侍女正小声说笑着什么,忽然一个想法跳出了脑海,回头对班第道,“那他身边没有什么特别受宠的婢女什么的吗?”
“婢女?”班第微微一愣,道,“这个我倒是没问。你是不是多虑了?噶尔臧会跟自己的婢女的相好?”
“怎么不可能!甭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有几分姿色,你们男人还不是……”说到这里,我发现班第的神色有点儿异样,意识到方才的话打击面有点儿大了,便讪讪地笑道,“啊,我……我刚刚说的‘你们男人’不包括我身边至亲的,疼爱我,爱惜我的男同胞们,你别多心哈……”
“你这丫头……”班第摇头哭笑不得地直摇头。
“好啦,言归正传。”我勾住班第的手臂,跟他套近乎,“班第哥哥,无论如何你得再去查探一次,帮我查清楚,在噶尔臧身边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好不好?”
“好好好!”班第笑着调侃道,“你就是不叫哥哥,我也一定帮你差清楚的,这回你叫的如此动听,我不但要帮过你把那个女人查出来,顺带连她的祖宗十八代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去!”我瞪了他一眼,蹙眉道,“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儿,不是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啊!”班第含笑道,“如果端静真要嫁给噶尔臧,掌握的情况详细一些,对端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你说反了吧!”我撇嘴道,“就是为了阻止端静嫁给那癞蛤蟆,我才让你去查清楚的!若真要是有那么一个女人存在,相信皇阿玛也不能够就把端静这么嫁了过去!”
“那倒不一定!”班第接口倒是快的。
“你什么意思?”我眯着眯眼睛,打量着班第道,“难道皇阿玛会把自己的亲骨肉往火坑里推?”
...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班第解释道,“你想啊,如果像你说的,那女人真是一个婢女,那喀喇沁对端静来说就不是火坑,反而是福地。小小一个婢女嘛,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未来的郡王妃,扎什肯定会将她遣嫁的,这样端静也不会像你担心的那样独守空闺了。”
“唉呀,不成的!”我烦躁道。
“怎么不成?”班第端详了我一阵,不解地道,“禧儿,你究竟是怎么了?就算你宝贝你妹妹,也不能让她不嫁人吧?”
“谁不让她嫁人啦?”我吼了一句,大概音量太大,惹得亭外的侍女都停止了窃语,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这边。
“好好地怎么恼了?”班第似乎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你看你刚刚说的话,能不让人上火嘛!”我白了他一眼,低声嗔道,“端静自然要嫁人,可也得嫁给她喜欢的人!”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班第连声让步,还剥了一个大紫葡萄送到我嘴边,道,“来,张嘴,吃个葡萄,别生气了,就当我向你赔罪了。”
我张开嘴巴,葡萄被塞进了进来,甜甜地,一直甜到了心里。
班第又继续道,“咱们呐现在也不用干着急,刚刚我来的时候,扎什被单独召进了勤政殿,说不定皇阿玛现在正跟他在商谈这事儿。祈雨结束了,今儿用膳肯定是皇阿玛陪你,到时候你或许可以从侧面打听一下情况。不过,不管听到的是什么结果,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当面顶撞皇阿玛,一切都要等明日我来时再做打算,记住了?”
“嗯!”我点点头。班第又剥了一个桃子递给我,笑道:“给,吃吧。”
我接过剥得干干净净的水蜜桃,咬了一口,伸手将装葡萄的盘子移到他面前道:“你不是喜欢吃葡萄吗,你也吃啊!”
“咱们一起吃!”班第一脸灿烂地伸手拿了一个葡萄塞进嘴里。
吃着水果,又唠叨了一会儿,班第按惯例起身告辞。我因为手边的书被没收,没得看了,也只好返回书屋,在那里捧起《诗经》看了有那么五分钟,又忍不住换了一本《笑林广记》。
笑声中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一旁的小穗竟提醒说到了用膳时间了。
我合上书本,整理了下仪容,步出书屋,穿过绮思楼,进得香扆殿内的“水一方”时,发现康师傅早已笑意盈盈地在膳桌边等我了,看那神情,似乎心情不错。
行过礼,落座后,趁着上菜的时间,我赶紧问康师傅:“皇阿玛,听说喀喇沁郡王扎什和他儿子噶尔臧这回也来进贡啦!”
康师傅笑呵呵道:“嗯,是啊,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们来了?”
“我不是见过他们俩嘛,也算是故人了!”我随口应道。
“啊,对对对!”康师傅呵呵笑道,“在喀喇沁的时候你见过他们,我记得当时你这个调皮鬼还搞了不少小动作!”
没想到当年在喀喇沁给噶尔臧两兄弟的马下药这事儿,康师傅原来都知道啊!我故作痴呆状搪塞,道:“小动作?有吗?我怎么……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康师傅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嗔道:“你这丫头啊!”
我揉了揉脑袋,“嘿嘿”了两声道:“皇阿玛,扎什父子这回给你进贡了什么好东西?您都高兴地合不拢嘴了!”
“进贡的东西倒没什么特别,不过,扎什的大儿子噶尔臧比上回见到的时候更健硕了,箭术也越发地精湛,还读过兵书懂兵法,有如此良才同他父亲一同镇守喀喇沁,我怎能不高兴?”
“那是,喀喇沁就相当于京城的屏障嘛,是该高兴!”我顺着康师傅话回应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因为收了个女婿而高兴。正想着,又听康师傅对我道:“哦,对了,禧儿,以后你可别再捉弄噶尔臧兄弟俩了。”
“啊?”我正想为自己辩护,却听康师傅继续道,“将来噶尔臧可就是你的妹夫了……”
“啥?!”我失声惊呼,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康师傅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有点呆愣道:“禧儿,你怎么了?”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答道:“哪里又跑出来一个妹夫呀?蓉玥不是许给乌尔衮了吗?”
康师傅含笑道:“端静啊!她也不小了,该找个人家了。”
“端静?”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作思考状,而后才问道,“可是,我记得端静今年虚岁才十四,没及笄呀!现在就许了人会不会太早了点?”
“傻丫头,许了人又不马上嫁,像你,许了班第,不也还天天在我跟前转悠?一有空闲就给我惹祸吗?”说到这里康师傅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哦,对了,让你温书温得怎么样了?该不会光顾着天天在亭子里钓鱼喂鸟,书一眼都没看吧?”
好嘛,他人虽然没来查,我的动向他倒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暗地里咋舌,腆着笑脸道:“哪能呢!上书房前我肯定把之前的书都温熟了,就像这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样,您就瞧好吧!”
“哦?最好如此!”康师傅脸上挂着笑,那双洞悉一切的利眼却在我的脸上瞄来瞄去,瞄得我心里有点发慌,我忙将话题转到了用膳上,“皇阿玛,开动吧,我肚子可饿了。”
“呵呵,吃吧。”康师傅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木耳给我。
遵循着“食不言”的古训,我在康师傅时不时的注视下,慢慢地咀嚼,慢慢地进餐,接近尾声时,却见梁九功捧装膳牌的盘子进来禀告:“启禀皇上,大学士王熙,余国柱递牌子求见。”
康师傅瞥了一眼那盘子,沉声道:“膳前为何不呈上来?”
“回皇上,两位大人是刚刚才递的牌子,说有重要事情回禀,奴才……”梁九功话未说完,康师傅就发话道:“好了,让他们俩到正殿稍候。”
梁九功退了出去,康师傅漱口,洗手完毕,有点抱歉地对我道:“禧儿,皇阿玛这会儿不能陪你了。”
我抬头微笑道:“国事要紧,您快去吧。我这儿没关系,反正桌子上也没有油腻和油炸的东西,您放心吧。吃完我就回去歇着啦。”
“好,那你慢慢吃,不用着急。”康师傅说着伸手捋了捋我的额发,起身走了出去。
我不紧不慢地用完膳,原本是想直接回绮思楼的,可是又一想,刚吃完饭就躺着也不太好,便寻思着去前头听听,王熙和余国柱到底要跟康师傅禀告什么要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么想着,我便悄悄地溜到了正殿的门口,躲在帘子外头侧耳倾听,可惜距离太远,我就是竖着耳朵,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什么“假道学”,“毁谤”,“爱民有心,救民无术”,听那意思,好像是在跟康师傅告某人的状,但至于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没听到开头,后面又没听到什么人名。
听了一会儿,听的我是云山雾罩的,觉得没什么意思,我便转身出了香扆殿。
回到绮思楼,在床上躺了一 ...
(小会儿,脑海里翻腾起端静指婚的事儿,心里便焦躁不安起来,在房里来来回回踱了几遍,最终决定去找端静聊聊天。
224竹轩初会
( 不多时,郑家声便在秦忠的引导下进入了堂内,这一回跟往日不同是,他不仅要给胤禛磕头,也要给帘子后头的我和端静见礼,只是他不知道,这水晶帘后的三公主就是昔日随同胤禛一起,跟着他学笛子的小太监——“阿敬”,而我这个“大公主”则是上回代替“生了病”的苏培盛伺候四阿哥的另一个小太监“阿喜”。礼毕,笛子课程便正式开始。因为在座的人程度不一样,郑教习得采用“复式教学法”,轮流地教在座的三个“弟子”。
端静、胤禛习笛已有时日,吹起来是像模像样,尤其是胤禛,已经能演奏例如《紫云回》之类难度非常高的曲目了,而我这个“陪学”则不同,完全对笛子一窍不通,别看那笛子就是小小的一根,在我的手上,它愣是吹不响,郑家声跟我说了大半天的要点,可我吹出来的仍是“嘘嘘”声,胤禛和端静都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我自己则窘得脸上直发烧,若不是为了端静这小妮子的“情事”,我才不学这劳什子的笛子呢!
“大公主,您不要紧张,全身放松,脸颊这边更要放松,不要鼓起腮帮子,舌头收起,舌根下压,喉头也尽量放松,就象含了颗卤蛋似的,风门,也就是嘴唇要成圆形,然后,气沉丹田,假想的有一股气从风门冲出!来,您再试试看!”郑家声一边比划着,一边又跟我讲解了一遍吹笛子的要点,丝毫未显出一点不耐烦,看起来这小伙子的脾气不是一般地好。我按着他说的又做了一遍,可惜出来的仍然是“嘘”地一声,我都有点丧气了,郑家声却仍带着笑意对我道,“这回好多了,您再按着方才奴才说的做一遍试试看……”
“算了,”我摆摆手道,“我累了,要歇会儿,你继续教三公主和四阿哥吧。”。
吹笛子可比拉二胡费劲多了!这会儿我不仅肚子酸,腮帮子酸,连嘴唇都哆嗦了!
“嗻。”郑家声一拱手,一颔首,转而继续教胤禛和端静,我则将笛子交给一旁的侍女,接了小穗递来的茶碗,一面品着茶,一面看着端静如痴如狂地盯着郑家声的样子,开始暗笑遐想……
郑家声不愧是“京城笛王”,记得上回,他应胤禛的要求当场示范吹奏了一曲《紫云回》,那笛声的确似上清之乐,寥亮清越,令人酣醉,与胤禛先前吹给我听的相比,真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也正如胤禛先前所说,他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小白脸”,五官虽称不上俊美,却很清秀,让人嫉妒的是那肌肤,就外露的部分所见,用“胜雪”二字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所谓“一白遮百丑”,难怪格尔芬当初会看上他,人长得帅点,白点,又有才的,麻烦就是多!其实,若不是我已经见了不少帅锅,又已被许了人家了,班第对我又还不错,也许,我也会被这个郑教习迷住呢!那只“黑脸蛤蟆”怎么跟这位相比?无论是外貌,才学,风度,脾气,他都能甩噶尔臧起码十条街!
自打郑家声入内以来,端静虽然一句话都没讲,但那双眼睛从未有一刻离开过他的身上,有句话说“哪个少女不多情”,我看她何止如此,已经情根深种了。她平时的性格是那么柔弱,然而上回托我办事儿时所说的话却那样的坚定,那样的斩钉截铁,足见这爱情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也许,接下来她所面临的将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但在目前的状态下,无论旁人说什么,这小妮子肯定都听不进去。人生中有些事情是要自己亲身经历才能深有体会的。或许,想点法子,他们俩以后真能在一起也未可知呢?人生有时候何尝不是一场赌博,这回我就陪这小妮子赌一场吧!
这么想着,我便拿眼扫了一下众人,趁着大家都沉浸在郑家声的示范演奏中时,悄悄将那只装着“压胜钱”的香囊解下来塞进了怀里,随后依旧若无其事地喝茶,随着众人欣赏美妙的笛声……
“铛铛……”,几声钟鸣标志着一个时辰的笛子课结束了。郑家声收起了笛子,向我们行礼告退,端静终于朝我投来几个交织着焦急,哀怨,和依恋的眼神,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我没有看她,仍然保持着高贵的公主式微笑,感谢郑家声的辛苦指导,随后胤禛也很有风度地向郑家声致谢,就在这时,我适时的低头,惊呼:“唉呀!”所有人都立刻将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刚要迈步退出的郑家声也转过身来停住了。
胤禛和端静急问:“怎么了?”
“香囊不见了?”我说着焦急地起身,还装模作样地低头四处搜寻了片刻。
“香囊?是你刚给我看过的那只新做的,金黄色的吗?”胤禛问。
“对对对!”我连声应着表示肯定,“就是那只,里头装着王道长送我的‘压胜钱’,能驱邪的,我天天儿戴着的!要是找不着,我可又得做恶梦了!”
端静握住我的手,真诚地望着我道:“大姐,你别急,我们一起帮你找!”
“是啊,皇姐,你别急!”胤禛也安慰我道,“今儿在上书房读书时还看见你挂在身上的,你仔细想想,后来你都去过哪儿,咱们一个地儿,一个地儿地找过去,肯定能找回来!”
我一边作思忖状,一边道:“从上书房出来后……我就去给老祖宗和皇阿奶请安了,然后……然后顺道去了佟额娘那儿唠嗑,逗了一会儿小十三,用了膳回来后不久,就去了澹宁居,再然后就回来了嘛,你们俩都在这儿了!”
“嗯,这就好办了!”胤禛颇为老成地道,“派人去上书房,春晖堂,太朴轩,澹宁居附近仔细找一找,应该能找到!”
“那胤禛,就麻烦你带你的人去上书房附近找找吧,你知道那香囊的样子,上书房的地形你也比较熟!”我一开口,胤禛就痛快地答应了,带着他那一群小跟班离开了竹轩直奔上书房而去!
不错,良好的开端!上书房在西园,离我这儿比较远,一来一回起码得半个小时,这样端静“情事”外传的风险就降低了,胤禛也不会搅进这件事里。
胤禛走后,我继续派活儿:塞图和赫达分别带了几个小太监去了春晖堂和太朴轩,秦忠和秦义领了一些人去了澹宁居,秀珠和几个侍女则去楼前的竹园子里寻找,小穗,绮筝,郑家声,端静和我负责搜寻底楼和二楼。
眼见所有外派人员都走光了,我就让小穗过去把大门统统给关上了,傻傻的端静正想起身去二楼,我忙拉住了她,低声说了句“不忙”,然后朝郑家声唤了一声:“郑教习,请您过来一下!”
正愣愣地看着小穗关门的郑家声抬回过神来,拱手道:“大公主,有何吩咐?”
“郑教习,”我微笑着,道,“找香囊的事儿先放一放,有一件事儿,我想先问问您。”
端静一听我这话,既兴奋又紧张地望了我一眼,我朝她笑了一笑,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郑家声恭敬道:“大公主尽管问,奴才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这样的。”我寻思了片刻,问道,“先前有一位随着四阿哥一道跟 ...
(你学笛子的内侍,唤作‘阿敬’的,不知你还记得否?”
“回大公主,这位阿敬兄弟是极聪明的人,奴才印象非常深刻!”
看来郑家声对端静的印象很正面,很积极啊!我笑着望了一眼红了脸颊的端静,又回头追问郑家声,“哦?怎么个聪明法?”
郑家声想都没想,张口便道:“阿敬兄弟对音律很精通,稍一点拨就能融会贯通,实是音律方面难得的人才!”
“哦,是吗?”我笑道,“那我怎么听说,他笛子学得不怎么样呢?”
“哦,这是难免的。”郑家声解释道,“原先他学的是琵琶,说实在的,那一手琵琶堪称京城一绝!然而,弹拨和吹奏之间的技巧和要领是非常不同的,初学难免会不适应。但,假以时日,相信阿敬兄弟必然同样可将笛子吹奏得像琵琶一样好。”
“哦,是吗?”我呵呵笑道,“看来你们俩互相的印象都很不错。知道吗,阿静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啊,说你的笛声简直就是仙乐,人间难得听闻,先前我还不信,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微末小技而已。” 郑家谦逊了一句,顿了一顿,抬头望了一望,道,“禀大公主,奴才有个问题,不知道能否请教大公主。”
“哦?”倒没想到郑家声会也有问题,我小愣了愣,回道,“但问无妨。”
郑家声又想了一想,才道:“请问,为何今日阿敬兄弟没有随同四阿哥一同前来上课?”
原来这小子心里也惦着端静呢!我朝端静眨了眨眼,笑呵呵地对郑家声道:“怎么,你很惦记他?”
“不瞒大公主,阿敬兄弟之与奴才,便如当日的钟子期之与俞伯牙!”
“高山流水?这么说来,你是将他引为你的知音咯?”
“正是!”
“那也就是说你很喜欢阿敬,是吗?”
郑家声一听愣了愣,随即像要撇清什么似的,答道:“奴才与阿敬是互相欣赏对方的才学!”
“哦,喜欢和欣赏?有什么不一样吗?”
“回大公主,”郑家声稍稍提高了点音量,“小的从来都认为,喜欢仅限与男女之间,不能与欣赏混为一谈……”听到这里,端静的小脸开始垮下来了,我一面紧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一面打断了郑家声,追问,“那如果阿敬是女的呢?你喜不喜欢她?”
“那当然喜……”说到这里,郑家声忽然住了口,带着些许惊愕,又带着几分紧张道,“难道……难道……”
“别难道了,告诉你,阿敬是女的!而且,她今天也来了!”说着,我朝小穗一挥手,让她把帘子束起来,端静徐徐站起,红着脸望了一眼郑家声,轻轻唤了一句:“郑教习!”
“三……三公主!”郑家声似乎大大的吃了一惊。
我打趣道:“是啊,好好瞧瞧我三妹,她是不是你的知音阿敬?”
郑家声打量了两眼,忽然两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伏身道:“奴……奴才有眼无珠,对三公主多有冒犯,请……请三公主恕罪,恕罪!”
“唉呀,你快起来!”端静快步上前,有点情不自禁地亲自用双手将郑家声搀扶起来。郑家声起来后,抬头望了一眼端静,又立马低下头去,双手似触电一般,脱开端静的搀扶,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躬身侍立。
看到这个情形,我明白了,郑家声碍于他与端静的身份,决意要与端静保持距离,反观端静,那一双眼睛正含情脉脉地望着郑家声,眨都舍不得眨一下。估计刚才听到郑家声说喜欢她,这丫头心里都快乐开花了!
一个心有顾忌,一个情根深种,要如何解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单独谈一谈了,想到此,我提议道:“你们俩应该有些话要说吧,不如你们俩去后堂,那里比较清静,我在这儿帮你们看着,快去吧。”说着,我对小穗吩咐道,“带三公主和郑教习去后堂,绮筝,你留在这里随侍。”
在小穗的引领下,郑家声虽有些犹豫,但仍随着端静的身影到后堂去了,我坐在椅子上望风,绮筝则在我的吩咐下,开始寻找香囊的下落。
约莫过了一刻钟,我估摸着胤禛都快要回来了,端静和郑家声还是没出来。
这两人到底说些什么话呢?怎么这么久?万一等胤禛他们回来撞见这事儿可怎么办呐?
我正这么想着呢,门外响起了叩门声,我吓了一跳,让绮筝先从门缝里侦查了一下,发现是秀珠,这才开了门。秀珠进门报说,她已经领着侍女们在外头的竹园和院子里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香囊。我想也没想,立马吩咐她们再仔细地搜寻一遍,就又把她打发出去了。
我掏出怀表看了一下,又过去了五分钟,那俩人还没出来!真是太急人了!难不成非要让别人撞见不可?我实在等不及了,便吩咐绮筝进去瞧瞧。岂料绮筝刚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却见小穗扶着端静从后堂出来了。我定睛一瞧,只见端静那张方才还满是羞涩和喜悦的小脸,此刻居然留有几道泪痕,再一看郑家声,也是耷拉着脑袋,很是懊恼的样子。
我上前扶住端静,回头问郑家声道,“这怎么回事?三公主怎么哭了?”
郑家声立马跪地道:“都是奴才的不是,惹三公主伤心……”
“不,大姐,不关他的事。”端静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回头对郑家声道,“你起来,快走吧。”
“三公主……”郑家声抬头望了一眼端静,眼中有几分不忍。
端静很艰难地将目光从郑家声身上挪开,一扭身,决然道:“走,快走!”
真是奇怪,端静的态度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大的转弯?我虽然心中疑惑,但见端静现在似乎情绪不稳,再加上时间紧迫,也不方便询问,便让郑家声先行起身离开,等郑家声转身退出了正堂,转身离去时,端静又转过身来,痴痴的望着郑家声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才一把保住了我,嘤嘤地哭了起来。
“三妹,这是怎么了?”我轻拍着端静的后背询问,“到底怎么回事,跟大姐说说!”“大姐,呜——”端静唤了一声,似乎悲从中来,抽泣地更厉害,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妹,怎么了?别哭,别哭哦!刚进去前不都好好地嘛?怎么一出来就这样儿了?”我说着话,目光则投到了小穗身上,这丫头刚刚在后堂外服侍端静来着,应该知道内情吧,可她居然朝我摇了摇头。看来,要想知道内情,还得看端静。于是我只得继续安慰端静道:“三妹,别哭,别哭啊,有什么委屈尽管跟大姐说,大姐替你想办法出气,啊。“
“大……大姐……”端静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一阵子,终于收敛了一些,用帕子擦了擦泪,开口道,“大姐,他说……他说……”好不容易开口了,一说到这里,端静的眼眶又红了,嘴巴再度扁了下去。
“别哭,别哭啊!”我掏出帕子,替她试了试泪,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他说 ...
(……”端静抽噎着还没把话说完,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丫头们的请安声,“四阿哥万福……”
得,胤禛回来了,看来探知内情只有延后了。
我才刚来得及吩咐小穗和绮筝要对刚才的事情守口如瓶,胤禛就急匆匆地进了堂内,几步蹿到他先前的坐过的座位前,伸手将茶几上的茶盏端起来,一仰脖子一咕嘟,全都喝了下去,然后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对我道:“皇姐,上书房附近我都查遍了,没找到你的香囊。”
“哦,没事儿!”我敷衍道,“兴许没掉在那里,回头我让人在别处找找。”
“三姐……”胤禛打量了两眼端静,问我道,“三姐怎么哭了?出什么事儿了?”
“哦,没什么大事儿。”我笑着掩饰道,“就是刚才找香囊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
“是吗?”胤禛睁着黑漆漆,滴溜溜的眼睛,不停地瞄着端静。
“是,是啊。”端静吸了吸鼻子,配合着我的说辞,“刚才那一摔挺疼的,现在擦了药好多了。”
胤禛“哦”了一声,不再关注端静,我正暗暗松了口气,却见胤禛走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袖子,轻声道:“皇姐,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儿跟你说!”
我跟了过去,轻声道:“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胤禛踮起脚尖,将嘴巴凑到我耳畔,带点幸灾乐祸地小声道:“无逸斋那边出事儿啦!”
227王府龃龉
( “禧儿,禧儿?”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将我那早已跑出去十万八千里的魂硬生生地拘了回来,我一抬眼,恰好对上安亲王的福晋,赫舍里氏关切的眼神,她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庞,道,“禧儿,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摇摇头,笑了笑道:“婶婆,我没事儿,好着呢!”
“我瞧着……不对啊!”赫舍里氏很不放心地仔细瞧了瞧我,摇头道:“往常你一来肯定跟景熙,吴尔占他们闹得开心着呢!可今儿你居然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快跟婶婆说说。”
心事?对,我的确有心事。自打在升平庄,张孟球、蒋雨亭等人将南怀仁和陈宏勋串通一气陷害戴梓的事说给我听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按照张孟球和蒋雨亭等人的说法,戴梓是个性情有些孤傲,却又才华横溢的文人、画家、武器专家。南怀仁陷害他纯属嫉妒,怕戴梓一旦受到康师傅的重用,他自己就会在康师傅面前失去地位,而陈宏勋更是个十足的奸佞小人,论起来他还是张献忠养子之子、降臣之后,无官无职,整天游手好闲,与地痞流氓为伍,以敲诈勒索为业。前一阵子,恰好让他见到一日本商人登门拜见戴梓,他便以此事要挟戴梓,勒索三千两银子,谁知戴梓也不是个文弱书生,非但银子一分没给,还将陈宏勋打了出去。陈宏勋由此对戴梓怀恨在心。之后,他辗转找到了南怀仁,两人一拍即合,在康师傅面前告了戴梓一桩,说他“私通东洋”,康师傅一怒之下就把戴梓下到了刑部。
自昨日发生此事后,张孟球和蒋雨亭等人就多方奔走,寻了很多门路,希望能把戴梓救出来,可均是无功而返。因为这案子实在太棘手。首先,南怀仁是康师傅面前可是红得发紫的,朝中的大小官员,无论谁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谁吃饱了没事儿干会跟他过不去?其次,戴梓这回被人家安的罪名太吓人——“私通东洋”,等于说他叛国,倘若查实为真,必死无疑到时候,那个保人也会因此受到株连而“人头不保”!
这帮江浙官员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上午,还是没讨论出个确切的方案来,蒋雨亭偶然碰见了我,将我请了去,他们便将我当作救星一般,希望我能够援助一把。我自然是倾向张孟球和蒋雨亭等人的说法,相信戴梓是清白无辜的,我也不是顾忌南怀仁,任凭他在康师傅面前的面子再大,那也大不过我的不是?关键问题在哪儿?张孟球和蒋雨亭他们都拿不出来证明戴梓的确是无辜的证据!
康师傅向来很看重人命,每年秋决之前,他总会将各地报上来处决人犯的卷宗看了又看,生怕有什么冤假错案,枉送了人命,若能找到能宽恕人犯的理由,他都会尽量宽恕,改判缓刑。像这种涉嫌通敌卖国的大案,若不是南怀仁和陈宏勋他们提供了足以让康师傅信服的证据,戴梓是不会被投到大牢里去的。因此,当时我也没敢打包票,只是答应若是他们能找到确凿的证据的话,我便帮他们去御前吹吹风。
从升平庄吃完饭,坐上车子的那一刻起,我的脑子里就总盘旋着这事儿,原本想跟小马探讨探讨,可一想他也没在朝中担任实职,整天就是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跟他探讨也探不出什么来,不如等到了安亲王府,找安亲王岳乐商谈商谈,或许还有点用,谁知到了王府一瞧,安亲王一早就被康师傅请到宫里议事了,还没回府。
这会儿子,鲜有机会出宫的胤禛,端静跟景熙、吴尔占他们在园子里正玩儿得不亦乐乎,我因为心里有事儿,也就没心思玩儿了。不过,现在赫舍里氏问起,我也不便告诉她。因她就是个十足的家庭妇女,一门心思只在相夫教子上,从不参与政事,说了也等于对牛弹琴,倒不如Сhā科打诨,开开玩笑带过去算了。
想到此,我便搂住赫舍里氏的胳膊娇声抢白道,“唉呀,婶婆,我都十七啦,是大人了,总不能还像小孩子一样,整天咋咋呼呼的,对吧?”
“唉哟哟!”赫舍里氏打量了我一番,笑呵呵地道,“看来禧儿真的长大咯,可以嫁人啦!婶婆呀,可就盼着喝你喜酒的那一天咯!”
“唉呀,婶婆……”我脸上一阵发热,正想“反击”,却见蕴端的双胞胎妹妹,比我大一岁的蕴馨急急忙忙跑进来道:“额娘,额娘,吴尔占跟四阿哥打起来了,怎么拉都拉不开,您快吧。”
“这孩子,说过他多少次了,就是改不了这臭脾……咳咳……脾气……”赫舍里氏似是忧愤交加,说话用力过度,居然咳嗽起来。我急忙帮着拍后背,安慰道:“婶婆,您别着急,没事儿的。”又回头对蕴馨道,“你看着婶婆,我。” 说完,我就领着小穗,塞图他们直奔事发地点——后花园而去。还未到达“战场”,远远地就听见嘈杂的劝架声:“别打了,别打了!”,细听之下,还夹杂着锦瑟那脆生生的加油声:“小舅舅,加油,小舅舅,加油!”
转过一座假山,终于看见胤禛和吴尔占紧抱着在草坪上滚来滚去,景熙,蕴端,端静都在一旁扯着嗓子神情焦急地在劝架,就是锦瑟兴高采烈地又蹦又跳,貌似比过年还高兴。
见胤禛和吴尔占打得这么如火如荼,我也懒得扯嗓子喊了,直接让塞图和赫达上去将他们俩扯开,谁知道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是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尤其是胤禛,趁塞图不敢真用力抓他,使了个蛮力脱开了钳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朝向吴尔占撞去,居然将吴尔占和赫达都撞翻在地,他自己顺势就坐到了吴尔占的身上,狠狠地一拳挥过去,吴尔占的鼻子顿时鲜血直流!受此突袭,吴尔占也顾不得自己的鼻子了,迅速展开反击,于是两个人又再次展开激战!
不来点狠的是治不住这俩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再次下令:“塞图,赫达,拉开他们,点了他们俩的茓道!”
塞图和赫达略一犹豫,还是应了声“嗻”,再次将胤禛和吴尔占分开,按照吩咐点了胤禛和吴尔占的茓道,这两人才终于老实了。我看了鼻青脸肿的吴尔占,披头散发的胤禛,不解道:“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干嘛打得这么你死我活的啊?”
“皇姐,是他出言不逊,我忍无可忍才教训他的!”胤禛怒瞪着吴尔占指控道。
“胡说!”吴尔占立马回击道,“明明是你打我外甥女儿在先,我看不过去说了你几句,你他妈的就动手打我!”
“胡说,我才没有打锦瑟!”胤禛恶狠狠地了一眼吴尔占,对我道,“皇姐,是锦瑟总扯我的辫子,还要拿剪子剪我的辫子,我就是凶了她一句。”
“打了人还不承认,不要脸。” 吴尔占嘲讽道,“我亲眼看见锦瑟摔在地上哭,不是你推的难道是鬼推的?”
“我没有!”胤禛大声地争辩道,“那是锦瑟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吴尔占鄙夷道“呸,不要脸!做了还不敢承认!”
“你才不要脸!”胤禛气呼呼道。
“你最不要脸!”吴尔回击道。
...
得,“武斗”是斗不了了,两人又开始打嘴仗了。不过,到此我也算听明白了,敢情这俩人打架全都因为锦瑟而起。
“瑟儿!”我叫了一声,却无人应答,转过头却发现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锦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走了!见此情形,我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事儿十有八九就像胤禛所说的那样,其实是锦瑟“欺负”胤禛在先。这小丫头片子也太会记仇了吧,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已经咬过胤禛一口了,难道还没消掉她的“心头之恨”?
锦瑟已经溜走,这会儿若派人去叫她,她百分之百不会露面的,无奈之下,我只好寄希望于在场的景熙,蕴端和端静,希望他们能还原事实真相。岂料,端静这丫头当时正在假山后的亭子里,跟蕴馨聊天弹琴,压根儿就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景熙说他当时正在树上帮胤禛掏鸟窝,等他注意到的时候,胤禛和吴尔占已经打起来了;蕴端则在园子的角落里挖蚯蚓,也没看到究竟谁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主子都这么说了,他们的随侍自然更是什么也没看见。真不错,现场人员如此之多,居然没有一位“目击者”,太神奇了。
胤禛和吴尔占的嘴仗还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我只大声喝止道:“好了,都别再吵了。不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吗?值得这样大吵大闹,大打出手的吗?”
“皇姐,你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胤禛急急地跟我控诉,“他说皇阿玛是懦夫,只会缩在宫里坐享其成!要不是他阿玛,大清的江山早就不在了!”
“我说错了吗?全中国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当年三藩之乱若不是我阿玛在前线浴血奋战,你阿玛还能……”吴尔占的话未说完,一声咆哮在身后响起,“住嘴!”回头一瞧,原来是安亲王岳乐,只见他仍是一身朝服,估计刚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过来了。在场所有人等,除了被点了茓道的胤禛和吴尔占,全都齐刷刷行礼请安。
“禧儿,静儿,你们起来。”岳乐和气地朝我和端静吩咐了一声,又对塞图道,“快解了四阿哥的茓。”塞图依言解开了胤禛的茓道,我朝赫达一使眼色,示意他把吴尔占的茓道也解开。
胤禛活动了下筋骨,万分委屈地叫了声:“安王叔公。”
岳乐走过去,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和煦地微笑道:“叔公知道,都是吴尔占的错,叔公让他向你道歉。”说完,敛了笑容,回头沉声吩咐吴尔占,“还不快向四阿哥道歉?”
吴尔占面上虽有些惧色,但仍梗着脖子道:“我……我没错,是他先动手打的我,凭什么要我跟他道歉?”
“道歉,快!”岳乐的调门不高,语气却重得很,脸上的怒气隐隐可见。
“我不!”吴尔占的拒绝也是简短有力,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听见非常响亮的“啪”的一声,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出现在右脸上。吴尔占捂着脸,眼眶迅速蓄满了泪水,先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望着岳乐,继而泪眼迷离地瞪着胤禛。
“跪下,向四阿哥道歉!”岳乐再次阴着脸向吴尔占发出指令。
“我不,我不,我不!”吴尔占流着泪歇斯底里地狂呼,“我哪里错了?凭什么要我道歉!凭什么?”喊完,转身就想跑。
“放肆!给我拦住他!”岳乐一声吩咐,他的两个贴身护卫只得出手拦截了吴尔占。岳乐气冲冲地指着吴尔占的鼻子骂道:“你……都被你额娘娇纵地不成样子了,一点规矩都没有!今儿,我非要好好教教你规矩不可!”说着,岳乐便吩咐左右“传家法” 。景熙和蕴端一听这话,赶紧替吴尔占向岳乐求情,蕴端更朝吴尔占提示道:“小弟,你快道歉,快啊,快啊!”可惜,吴尔占这会儿倒显出“大无畏的英雄主义气概”来,居然斩钉截铁地道:“我就是被打死,也绝不会道歉的!”
“逆子,逆子!”岳乐气得浑身发抖,让左右将吴尔占按在凳子上就吩咐,“给我狠狠地打!”
执家法的太监询问道:“王爷,打多少?”
岳乐冷声道:“打到他愿意道歉为止!”
手起板落,那一声声“竹笋烤肉”声传入耳内,很是让人心惊肉跳。吴尔占先还强忍着一声不吭,十几下过后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哎哟,哎哟”地叫唤,可仍然不服软,就是不开口说“愿意道歉”之类的话。
蕴端,景熙一直跪在岳乐面前苦苦哀求,求他饶了吴尔占,我和端静看不过眼,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可岳乐非但丝毫不为所动,而且还一直吩咐执刑太监“着实打!”,“用点力!”
吴尔占的叫喊声越来越让人心惊,端静皱着脸在我耳畔悄悄道:“大姐,快想个法子,叔公在气头上,小叔再这么倔强下去不被打死也得残废!”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本来,往常只要我说一句,岳乐多半会听的。可今天好像我的话失灵了。我都求了老半天了,岳乐依然没有让他们停手的意思。怎么办呢?
我撇了撇嘴,扫了一圈在场人员,发现胤禛那小子抿着嘴站在我身后,盯着趴在凳子上疼得死去活来的吴尔占是一声不吭。对哦!怪不得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胤禛的求情!胤禛是“苦主”,若是他开口,岳乐应该能放他儿子一码。
“胤禛!”我轻声道,“你快求求情,要不然,吴尔占真要被打死了,你忍心啊?”
胤禛鼻子里“哼”了一声,磨蹭了一会儿,才拉了拉岳乐的下摆,道:“叔公,吴尔占……叔叔应该已经得到教训了,我不生气了,您别再打他了。”
“唉!”岳乐叹了一口气,略带愧疚地望着胤禛道,“都是叔公教导不严,吴尔占说的那些混帐话你别放在心上。”
胤禛摇摇头道:“叔公放心,我不会的。”
岳乐拥抱了下胤禛,随即朝执刑太监吩咐了声:“罢了!”
板子停了,吴尔占的呼号声却还在继续,岳乐沉声道:“看在四阿哥为你求情的份上,暂且饶了你!下回再敢以下犯上,口不择言,绝不宽贷!”
吴尔占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说一句软话,蕴端频频朝他使眼色,他就像没看见一样,最后蕴端不得不替他打圆场道:“阿玛,小弟这回一定得到教训了,以后绝不敢如此了。”
“吴尔占,你给我听好!”岳乐沉着脸吩咐道,“回去给我禁足一个月,罚抄一百遍《孝经》。景熙,蕴端,你们俩给我好好看着他。”
“嗻。”景熙和蕴端齐齐应了一声。
“你们起来吧。”岳乐对景熙和蕴端道,“把这个孽障带下去,我不想看见他。”
在景熙和蕴端的搀扶下,吴尔占一瘸一拐地走了。岳乐站起身来,招呼着端静,一手拉了我,一手拉了胤禛,换了笑脸道:“你们难得来一趟叔公家,走,我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230风声吃紧(三)
( 不用转头,我都知道这是二公主蓉玥驾到了。ww四周响起了一片“给二公主请安”,我心中纳闷至极:这家伙怎么突然窜到神武门来了?听那口气,来者不善呐!搞不好那个我看上郑家声的谣言就是她造的!Tnnd,之所以选择乾清宫,坤宁宫,御花园这条路线,就是为了避免路过咸福宫,撞见这种闲杂小人.平安无事了一个月,可别临了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心中迅速用最恶毒的词语恶骂了一通蓉玥后,我扬起笑脸,在这家伙带着她的人一步三扭地到了我跟前再度开口之前,回敬道:“二妹,柳三变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写的是情侣分别之际依依不舍之情,而今日我与三妹送的是我们的师傅郑教习,完全是师徒情谊,两者怎可相提并论?你可是聪明绝顶的,不会连这种基本分辨力也没有吧?”说着我朝她耳边凑了凑,低声道,“唐诗宋词太过博大精深,不熟也怪不得你。不过呢,姐劝你还是不要总拿出来显摆,私底下你用错了,咱们姐妹关起门来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这儿这么多人你显摆错了,可丢了咱们堂堂大清公主的脸呐!”
“你……”刚刚还面露得色的蓉玥,脸上瞬间一阵青一阵红,在她发作前,我故作开心状,哈哈大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了!”说着,又朝仍跪在地上的众人挥了挥手道:“你们都起来吧!”接着装模作样看了看天色,回头对郑家声道:“郑教习,天色不早,我与三妹要回宫了,就此别过,你速速回去吧。”
郑家声听罢,朝我们一躬身一拱手,就要退去,蓉玥却忽然出声制止:“慢!”
我横了蓉玥一眼,调侃道:“二妹,慢什么呀?天儿不早了,宫门即将关闭,莫非你想留郑教习在宫里过夜不成?这可大大的不合规矩呀!”
我这句一出口,在场的众人都抿嘴偷笑。蓉玥的一张立刻俏脸涨得通红,横眉道:“你别胡说!”
“我胡说?哦,那就是说你不想留郑教习在宫里过夜咯!”不等蓉玥反应过来,我立马朝郑家声催促道,“郑教习,你还愣着干嘛?二公主说她不留你了,你再不走当心变太监哦!”
郑家声闻声再次转身欲走,蓉玥又急急喝止:“站住!”
这死丫头,今儿特地流窜过来找茬的是吧?我强压着心底蹿上来的火气,挤了个笑脸,继续调侃蓉玥:“二妹,你三番两次强留郑教习,莫非你真对人家有什么想法?”
“你……你别血口喷人!”蓉玥被气得直跺脚。ww
“啊,不是?”我特地挡在蓉玥身前,一面悄悄朝郑家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快走,一面继续跟蓉玥瞎扯,分散她的注意力,“难道没有想法?真的没有想法吗?既然没有想法那就让人家走咯,不要总拉着人家,天都这么晚了,万一他被锁在宫里,咱们可都担负不起这责任呐!哦,还有,万一这事儿传到了你的未婚夫,我的妹夫乌尔衮的耳朵里,造成了什么误会,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那就更不好啦……”
“你让开……让开……”蓉玥还是发现了我的意图,使劲儿推开我,朝神武门的侍卫下令,“拦住他!”
“不许拦!”我声色俱厉地吼了一声,声音比蓉玥的还大,两个阻拦郑家声的侍卫都被震得呆了一呆,拿眼睛瞧瞧我,又瞧瞧蓉玥,不知道该听哪个命令好。我狠狠地瞪了一眼蓉玥,对神武门的侍卫吩咐道:“让开,让郑教习走。”
“不许走!”蓉玥雄赳赳气昂昂地瞟了我一眼,对那些侍卫道,“毓庆宫丢了几件东西,传太子口谕,凡今日出宫之人,无论是谁都要搜身!搜!”
蓉玥这句吩咐一出口,端静和郑家声都神色微变,我的心脏也不禁漏跳了几拍,因为郑家声身上有一方端静送他的锦帕,是端静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今儿上课之前还跟我展示过,一共是两方帕子,每方上各绣了一半司马相如的《凤求凰》,那帕子的质地,那用来绣字的金线,都是紫禁城里才能用的材料,万一被搜出来,追究起来麻烦可大了。我正想对策呢,端静早已几步跑上前去,挡在郑家声前面,不让侍卫动手搜身,侍卫也便不敢贸然动手。蓉玥见状居然亲自冲了过去,一把把端静推到了地上,我忙把端静扶起来,愤然开骂:“蓉玥,你太过分了!”
蓉玥“哼”了一声,居然理都不理我,又吩咐侍卫道:“还不动手?难道你们胆敢违抗太子的命令?”
“住手!”我一个箭步挡在郑家声身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蓉玥的鼻子骂道,“蓉玥,你胆大包天,居然敢在这里假传太子口谕!毓庆宫什么时候丢东西了?我怎么不知道?郑教习是我,端静和胤禛的师傅,你这样肆无忌惮的羞辱他,就是羞辱我们!皇阿玛平日总教导我们要尊师重道,你如此行事,把皇阿玛的话置于何地?你这样是对皇阿玛的大不敬!”
“你……你少给我扣帽子,我没有假传口谕!”蓉玥的嚷嚷的声音很响亮,但似乎透着点心虚,这让我断定直觉毓庆宫丢东西根本就是幌子,这家伙的确是来找茬的。我哼了一声,道:“没有?那你倒是说呀,太子什么时候发的口谕?毓庆宫丢什么东西了,什么时候丢的?丢了多少?你要是说不出来就是矫诏!”
“太子……太子他刚刚发的口谕!”蓉玥梗着脖子道,“毓庆宫丢了……丢了一个扳指,对,一个扳指,不久前才刚发现的,太子刚发的口谕,我来这里就是帮太子找东西的,防止有人偷带赃物出宫!”
“信口雌黄!鬼才信你。”我抛了一个大大的“卫生球”给蓉玥,转身对守门的侍卫道,“放郑教习走,你们放心,若是太子怪罪,自有我和三公主担着。”一听我这话,守门侍卫立马让了道。蓉玥一见,厉声吩咐她手下的两个太监,飞奔过来挡住郑家声。
我恶狠狠地盯着蓉玥派来的两个太监,出言威胁:“快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蓉玥在我身侧公然叫板:“胆敢让开的,重责一百!”
“蓉玥!”我光火了,食指戳向了她的鼻尖,蓉玥也毫不退缩地与我大眼瞪小眼。对峙了片刻后,我朝自己的队伍吩咐了一声,“塞图,赫达,把那两条挡道的狗给我扔到一边儿去!”
“你们敢!”蓉玥恶形恶状地瞪着塞图和赫达。
“动手!”我又吩咐了一声,塞图和赫达对望了一眼,向拦着郑家声的两个太监走过去。
“住手!”蓉玥高声急呼,“你们是御前侍卫,应听从君命,现在皇阿玛不在,太子监国,太子之命就是君命!你们俩胆敢拉开他们就是抗旨,那是死罪!”
“呸,什么君命!”我不屑地斜了蓉玥一眼,对塞图和赫达道,“别听他的。太子根本就没下所谓的口谕,是有人矫诏。你们赶快把那两条死狗拉开,这才是拨乱反正!”
“纯禧,你大胆!”蓉玥气急败坏地朝我大吼。
“过奖,再大也大不过你矫诏啊!”我掏了掏耳朵,催促又有点儿犹豫的塞 ...
(图和赫达,“还愣着,快动手啊!”
“你们……你们给我住手,住手!”蓉玥一面跺着脚,一面尖声高呼,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将目光调向别处,懒得看她这副泼妇样。
“这是怎么回事?”冷不丁的,康师傅低沉肃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咋的?难道我又幻听了?我将目光调回到神武门门口,居然看见康师傅一身便服站在那儿,一脸阴沉地望着我和蓉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胤褆、班第、以及关保等几个侍卫。看样子,他这是刚刚又在京城微服私访了一通。信上不是说明天才到京城?这会子就出现了!又搞金蝉脱壳,声东击西!
在场的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康师傅黑着脸迈进门槛,没叫“平身”,对着我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喝斥:“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吵嚷声,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你们的《内则衍义》都是怎么学的,啊?越大越不懂事儿了!要是朕不回来,你们预备把这紫禁城吵个底儿朝天,是不是,啊?!”
晕,这是怎么了?火气居然比我还大?我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只见康师傅是怒目切齿,像极了庙里供奉的那四大黑脸天王!吃火药了吗?
我的目光从康师傅的脸上移开,瞄到了班第那儿,只见他将悄悄将食指覆在唇上,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看来准是微服的路上又出什么事儿了,康师傅的火气一直埋着,到了这儿刚好碰到火星子给引燃了!我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郑家声,暗地里捏了一把汗。
我将视线收回来,与其他人一样,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兴许是第一通火发完了,康师傅停了一会儿,现场一阵难耐的静默,谁都不敢吱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句“都起来吧”,众人才呼啦啦地起身。康师傅的一双鹰眼在我和蓉玥之间扫描了半天,沉声问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又为何吵架?”
“都是她……”我和蓉玥同时开口,指向对方。
“放肆!”康师傅一声暴喝,“你们还没吵够,还要继续吵是不是?”
233后院起火
( 一夜之间就变天了,昨儿个还是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今儿就下起雨来了。ww老天爷这么一闹,晚上的赏月肯定是没得赏了,原定在御花园的家宴也挪到了慈宁宫。不过,这样也不错,下了学到慈宁宫请安后,我就正大光明地赖在这儿了,孝庄老太太跟我唠着唠着睡着了以后,我便跟着苏麻喇姑到她房里看她做纸扎的兔儿爷灯。
苏麻喇姑的手真是巧,就那么一只头戴金盔,脚蹬高靴,身披战袍,憨态可掬的兔儿爷灯,从开始扎骨架到用彩笔画像,一个时辰都不用!现在她这屋子里满是神态各异的兔儿爷灯了,我数了数,加上现在她手上的这个一共是十九个,恰好是宫里所有的皇子皇女人手一个,就连才十个多月大的胤祥都有份!这手艺真是太绝了,要是我能学会它,找机会在胤禛,胤祺,胤祺,胤禩等人面前露它一小手,肯定会引起崇拜和尖叫的!怀着这种美好的梦想,我腆着笑脸道:“苏嬷嬷,您手艺真好,能教教我吗?”
苏麻喇姑微微一笑,道:“这个呀,可不是您该学的。您要是喜欢,什么时候要,奴婢随时给您扎。”
得,一开口就碰了个软钉子。我不太死心地反问:“这个怎么就不该我学了?”
苏麻喇姑一面扎着灯,一面跟我道:“您呀,该学的是《四书五经》,圣贤书,那才是真本领!”
“那玩意儿我不天天学呢吗?跟您学学这个可以调适调适心情。”我用了撒娇的口吻央求,“您就教教我吧!”
苏麻喇姑回头望了我一眼,笑道:“当年啊,皇上比您还小,读书可用功了,天天看书看到三更,累得都吐血了,后来啊,太皇太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把书都藏起来了!”
“您说的是……我皇阿玛?”我不太确定,因为这些天跟老太太和苏麻喇姑聊天,时不时地,他们就回忆起过去的岁月,所以苏麻喇姑嘴里的皇上,一会儿是皇太极,一会儿是顺治爷,一会儿又是康师傅,我时常被他们搞得稀里糊涂的。
“是啊,就是您的皇阿玛。”苏麻喇姑点点头。
“看书看到吐血?太夸张了吧”我就不相信,当年的康师傅用功到这种程度?
“一点都没夸张,是真的。奴婢亲眼所见。”苏麻喇姑的回答很干脆,很肯定。
“呃……那是……皇阿玛要治国嘛,不用功当然不行啦。”我很快替康师傅找到了用功的合理理由。
“您是大公主,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多懂一些总归没坏处的。” 苏麻喇姑很有点语重心长地道。
“治国平天下有胤礽,胤褆,胤祉,胤禛,胤禩那么一大堆人了呀,我……”我本想说“我才没兴趣凑那热闹”,但还没来得及说,就见小穗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
瞧瞧,跟苏麻喇姑一比,小穗就是差了那么一大截。不管什么时候,苏麻喇姑都是云淡风轻,不慌不忙的,反观小穗这丫头,但凡有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就沉不住气了,我皱眉瞥了她一眼,嗔道:“大呼小叫的干嘛,没看到苏嬷嬷正干活呢吗?”
被我这么一说,小穗也意识到刚才有点儿冒失了,略略心虚地望了我和苏麻喇姑一眼,苏麻喇姑倒不在意,语气平和地道:“小穗,不管有什么事儿,你这么慌慌张张地,先受了惊吓的可是你家大公主,下回可要注意,知道吗?”
“嗻,奴婢一定谨记苏嬷嬷教诲!”小穗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我轻叹了口气,问道:“说吧,什么事儿不好了?”
“三……”小穗刚张口,又马上压低了声音迅速道,“回主子,三公主不见了!”
“你说谁不见了?”我还以为我耳朵不好使,又紧追了一句。
“三公主!”小穗神色紧张地重述了一遍。
一听这答案,我的心倒放下了。端静这丫头大概是心里不太痛快,从昨儿个起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就连我去找她,也吃了闭门羹。我本想敲开她的房门开解开解她,但转念一想,让她自己一个人呆着好好想清楚也不错,便没再打扰她。想到此,我笑道:“你听谁说的,三公主还能去哪儿,要是寝宫里没有,最多在御花园哪个角落里呆着呢。”
“是梁公公说的!”小穗道。
“梁公公?”端静住咸福宫,梁九功的管理范围是乾清宫,端静不见了也轮不到他管啊!除非……我不由地开始紧张,催促小穗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次性说清楚。”
“嗻!”小穗应了一声,道,“三公主真不见了,连御花园也找过了真没有。皇上让您马上过去一趟,梁公公现在就在门外候着。哦,梁公公还说皇上好像很生气,让您赶紧想想办法。就这些。”
康师傅都出动了,看来端静这丫头是真的跑路了?可是,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就端静那性子,自杀殉情什么的可能性还大一点,我是万万想不到她能有这个胆子和能耐飞出宫闱去的。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许是见我半天不吭声,小穗有点儿着急了,用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回过神来,一抬眼看到苏麻喇姑也停了手中的活儿,正关切地望着我,猛然想起梁九功说“让我赶紧想想办法”,便一把抓住苏麻喇姑的胳膊,道:“苏嬷嬷……”
“怎么,三公主不见了,莫非跟您有关?”姜到底是老的辣,我才叫了那么一声,苏麻喇姑立马就猜到了几分。
“没有没有,”嘴快的小穗连连摆手,帮我开脱,“咱们主子跟这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没有?”苏麻喇姑显然不信,回头望着我道,“大公主,您一定要跟老奴实话实说,否则,奴婢没办法跟太皇太后交代,便想不出法子救您了。”
事到如今,都兵临城下了,我若不把原委跟苏麻喇姑吐一吐,今儿怕是真过不去这一关。唉,好人难当啊!思忖了片刻,我用最简洁的语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苏麻喇姑说明了一下,苏麻喇姑听罢,思虑了良久,道:“大公主,奴婢知道您心善,也心疼弟弟妹妹,但这样的忙,以后您可千万别再帮了,知道吗?”
我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可是苏嬷嬷,您要相信我,我的确没帮三妹逃跑啊。”
“老奴相信。”苏麻喇姑微微点头,握着我的手道,“这样,大公主,您先去,待奴婢禀明了太皇太后随后就到。”
“那,那您可得快点儿啊!”我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奴婢知道。”苏麻喇姑说着站起身,牵着我的手道:“走,奴婢送您出去。”
到了门外,梁九功果然已打着伞候着了,一番见礼后,苏麻喇姑拉着梁九功到一旁耳语了几句,梁九功连连点头,而后,回转身来笑着对我道:“大公主,走吧,皇上在等着呢。”
我“哦”了一声,回头望了苏麻喇姑一眼,苏麻喇姑朝我温暖地一笑道:“去吧,不会有事儿的。”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转身 ...
(跟着梁九功出了慈宁宫,朝着咸福宫的方向过去。不知道是因为正下着雨,还是梁九功有意在帮给我拖延时间,这行进的速度完全可以用“龟速”来形容,走了一阵,忽听梁九功道:“大公主,老奴有个事儿要先问问您,您可一定要实言相告啊!”
梁九功的口气这么郑重,估计八成也是跟端静失踪的事儿有关,想到梁九功平日对我也是诸多呵护,我便回头望着他道:“梁公公,您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在我心里也一直拿您当长辈看待,您有什么尽管问,我一定不会藏着掖着的。”
梁九功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跟您说了吧,现在咸福宫里除了皇上,布贵人,二公主之外,还有您宫里的一个丫头,秀珠!”
“秀珠?”我大吃一惊,“她昨儿个明明跟我告假回家了呀!”
“是啊!”小穗也跟梁九功证实,“秀珠说她家里人捎信儿来说她娘病重,昨儿向主子告假回去了!她跟主子告假的时候,奴婢也在场,听得清清楚楚的!”
“是吗?”梁九功显然也是吃惊不小。“可那秀珠却在咸福宫假装三公主,被布贵人发现了,而且,方才那秀珠已经在皇上面前亲口招认,说她是照着您的吩咐才这么做的!”
“什么?!”听到这话,我差点儿没气得晕过去!我怎么也想不到,秀珠这丫头会在背后捅我这么一刀啊!这小丫头模样俊俏,人又机灵,平日里我待她很亲厚,本有意培养她作为小穗的接班人,却没想到她居然是只“白眼狼”!
“大公主,”梁九功道,“老奴已经知道了。您也不要太伤心了。老奴知道您心肠好,可是,老奴得说您一句,下回您再看人,可得擦亮了眼睛啊。”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道:“梁公公,皇阿玛是不是已经信了秀珠的话?”
“依老奴看也未必,不然皇上也不会传您过去对质。不过……”梁九功想了想提醒我道,“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您一会儿见了皇上可千万别顶嘴……能哭就哭,皇上素来心疼您,只要您一哭,应该就不会为难您了。”
我感激地道:“梁公公,多谢您提点!”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咸福宫转眼也出现在了眼前,当跨过宫门的那一刹那,曾经在咸福宫帮端静整蓉玥的一幕幕往事瞬间出现在脑海,当初是何等的人心大快啊,可如今呢?唉,想不到,同情弱小居然能将自己同情到今日这个地步,难道,在这世间真的唯有冷血,冷漠,才能活得潇洒自在吗?
正当我想得快五内俱焚的时候,梁九功忽然顿了步子,低声嘱咐了一句:“大公主,刚刚的话您可要记住咯!”
我回过神抬头一看,只见端静的寝宫门已只有几尺之遥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梁九功点了点头。
236冤屈何解
( “唉哟——”一个翻身让我忍不住叫出了声,脑子也因此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
小穗急急跑过来撩开床帘,探头道:“主子,主子,怎么啦?”。
“没事儿……”我“嘶”了一声,恢复了趴姿,道,“……刚刚忘了,想翻身,压了一下。”
“还很疼吗?”小穗满眼的同情和心疼。
“没事儿,好多了。”我笑着宽慰道。相比昨天来说,疼痛感确实是减轻好多了,但仍然不能压到,估计还是有淤青。
“主子,”小穗叹了一声,道:“奴婢先前怎么说来着?果然出事儿了吧?昨儿个奴婢在门外听着您哭得撕心裂肺的,魂儿都差点儿吓……
“啧,行了,别说了。”我打断了小穗,她一说起,我脑海中就浮现起昨儿在南书房那不堪回首的一幕,那火辣辣的疼痛仿佛又亲身经历了一遍。一抬眼,发现小穗抿着嘴,低头不语,一副愧疚的神情,我才觉察到方才我的语气稍重了点,便放缓了口气道,“小穗,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心疼我,不过,你忘了我这回以‘月事’作为闭门修养借口的原因吗?”
“记得,记得!”小穗忙道,“那是因为您担心太皇太后的身体,怕她万一知道皇上罚了您会气得病发,嗯……还有就是……皇上严惩了秀珠,那就是告诉那些企图陷害您的坏蛋,胆敢冒犯您的都没好下场,这就是‘杀一…… 呃……杀一儆百’,但若是让那些坏蛋知道,皇上其实在私下也罚了您,那今后就后……后患无穷了!”
“对。所以,你就别再唠叨了,记住了?”
“嗻!”小穗应了一声,问道,“主子,您肚子饿了吧?昨儿晚上您都没进什么东西呢!”
昨晚上的家宴我没参加,孝庄老太太特地让人抬了一桌到我寝宫来,可因为伤心,再加上那儿疼的就跟针扎似的,根本没法坐下,所以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我愣是一口没吃,为了能睡得着,酒我倒是喝了不少。经过小穗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有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感觉,便道:“嗯,还真饿了。别的我也不想吃,就给我下碗小馄饨吧。”
小穗答应了一声,让人去通知膳房,随后打了热水来帮我洗漱,洗完不久,热腾腾香喷喷的小馄饨就送到了房门口,小穗接了进来,将它摆放在我床头的凳子上,我拿起勺子吃了一个,却发觉这样趴着吃非但累得很,而且有碍吞咽,无奈之下,只好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穿了衣服,准备站着吃。就在小穗帮我扣扣子的当口,我发现桌子上叠放着两个围棋盒子,很别致的六边形,难道……我带着点小激动靠近了桌子,打开盒盖一看,果然是我心心念念想着的那副“碧玉棋” !
“这个……哪儿来的?” 我指着盒子问
小穗回头望了一眼,一面继续帮我扣扣子,一面答道:“是皇上拿来的!”
“皇阿玛?”我惊讶道,“他什么时候来过了?”
小穗帮我拉了拉下摆,道,“昨儿晚上。”
“昨儿晚上?”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康师傅来过的记忆,便道,“我怎么不记得?”
“半夜来的,那时候您早就睡着啦!”小穗笑道。
“是吗?”我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碧玉棋子,摸了摸。
“是呀。”小穗指着床沿道,“皇上就坐在这儿看着您睡觉,看到今儿早上才走的呢!”
“有这事儿?”我有点不太相信,会吗?昨天我回来之前,康师傅看着我的脸色仍有些阴沉沉的,还是福全送我回宫的呢。
“真的!”小穗点点头,想了想,认真地道,“皇上就坐在这儿,检查了你的伤势,还带了一瓶药膏,亲自给您抹上了……”
“什么?!”我的音调不自觉地高了一个八度,同时觉得脸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康师傅替我抹药膏?在……在……那个部位?!囧!
小穗以为我对她的话有怀疑,一本正经地答道:“千真万确!奴婢记得,皇上涂药膏的时候,您睡得迷迷糊糊的,嘟嘟囔囔地喊疼,还哭着跟皇上求饶呢。您没看到当时皇上的那个表情,简直心疼得一塌糊涂,眼圈儿都红啦!”
“不会吧……你太夸张了吧?”我放下了棋子,低头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康师傅还会心疼我?昨儿他手里的鸡毛掸子可无情得很,想起那一幕,我这心里还禁不住一阵哆嗦呢。
“奴婢可一点儿都没夸张!”小穗叹息道,“昨儿皇上虽打您打得狠了点儿,可奴婢觉着,他心里最疼的还是您!昨晚上抹完药膏,他就守在床边替您盖被子啦,擦汗啦,您做梦哭的时候,他还拍着您的背哄您呢!那时候的皇上倒让奴婢想起一个人来……”
“哦?谁呀?”我拿眼望着小穗,这丫头抿了抿嘴,望了我一眼,期期艾艾地道:“是奴婢的额娘……”
“你可真能想!” 我失笑道,“大半年没见,你是不是又想你额娘啦?”
“可惜奴婢的额娘已经不在了……”小穗的眼中泛起了亮光,我一惊,放下馄饨,抓起她的手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年前会亲的时候,你额娘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就……”
“其实那时候奴婢的额娘就已经病重了,她是撑着一口气来看奴婢的,回去之后就……” 小穗说到这儿便哽住了,我心下一片黯然,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只轻轻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不然,无论如何我也要放你出去见你额娘最后一面啊!”
小穗摇了摇头,道:“那时候正好大过年的,奴婢怎么能……”
“傻丫头,你这傻丫头……”我的眼睛也不禁湿润起来。
“主子……” 小穗揩了揩眼角,抬头望着我,展了一个笑脸,道:“奴婢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奴婢的额娘走得很安心。ww还记得会亲的时候,她还一再叮嘱奴婢说一定要尽心服侍您,说碰上您这么一个好主子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唉……”我轻叹一声,抬手擦去小穗脸上的泪痕,道,“我算哪门子的好主子,居然连你额娘去世了我都不知道,我……”
“禧儿!” 还没说完,我却居然听到了班第的一声呼唤,抬眼一瞧,发现这家伙手里捧着个锦盒,已笑嘻嘻地踏进了卧室。这家伙昨儿晚上曾经来过一次,我吩咐小穗推说我已经睡着了,把他给挡了出去,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在伤势完全恢复以前,我都不想见他。小穗朝班第行了一礼,便要退出去,我忙求救似地抓住她,道:“别走!”小穗轻声道:“主子,大额驸也不是外人,没关系的啦!奴婢去倒茶,一会儿就回来。”说着转身退出了卧室。
班第将锦盒放在桌子上,看着小穗退出去后,呵呵笑道:“瞧你们俩真不像一对主仆,倒像是一对亲姐妹似的。”
我满脑子就想让班第赶快走,没空理睬他的评论,一张 ...
(口便道:“你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进来了呢?”
“怎么了?平时我来不都这样吗?不乐意见到我?”班第倒是不以为意,还伸出双臂抱住我,在我耳畔柔声道,“昨儿忙了一整天,到你这儿来的时候,小穗又说你不舒服已经睡了,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他这么低声下气的,倒显得刚才我的态度有点恶劣了,我带点小愧疚解释道:“我没生气,我知道你忙……所以……”
“没生气就好!”班第放开我,又捧着我的脸端详了片刻,道,“嗯,看着气色还不错,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道:“嗯,好多了,呵呵!”
“你这丫头啊!”班第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嗔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吃那么多生冷的东西!”
“唉呀!”我摸了摸鼻子,道,“以后我不吃就是了嘛!”
班第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馄饨,道:“这是你的早膳?”
“是啊!”我调侃道,“班大人,你可真聪明。”
班第探了探馄饨碗,道:“那快吃吧,别又凉了!”
我“嗯”了一声,刚端起馄饨碗,班第却抢了过去,道:“还是我来喂你吧。来,快坐下。”
坐下?这会儿我是万万不敢坐的,略想了想,推脱道:“不用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喂来喂去的,让人看见多难为情啊。还是我自个儿吃吧!”
“现在又没别人!再说,又不是第一次喂了,想必他们看也看习惯了!”班第一ρi股坐在凳子上,哄我道,“乖,快坐下!”
麻烦了!我堆上笑脸,接过班第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道,“你不是很忙吗?就不用管我了,馄饨还是我自己吃,你快忙去吧,啊!”
班第怔了怔,拿眼打量了我一阵,不解道:“你今天好像有点怪啊,干嘛总把我往外赶呢?”
“哪有?”我白了他一眼,皱眉嗔道,“这一阵子不是事务繁忙吗?我还不是怕你为了陪我耽误了事儿?真是狗咬吕洞宾!”
“好好,是我不识好人心,我错,我错了!”班第飞快地认错,又道,“不过,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今儿的事儿我都办完了,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了,皇阿玛也准许了,我可以陪你一下午,把昨天的都补回来!”
晕!我无语地望着班第,忽然觉得这时候的他特像一张狗皮膏药——贴上了死活都揭不下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班第伸手摸了摸他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无奈的叹了一声,挂上笑脸,半真半假道,“我只是忽然觉得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感动得都快痛哭流涕了!”
“呵呵,你这丫头!行了,废话少说,快坐下吃馄饨吧!”说着就站起身,将手搭在我肩膀上就要将我往凳子上按,我心生恐惧,本能地往旁边一躲,却牵动了伤处,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班第扶住我,紧张兮兮地望了我一眼,道,“看你脸色都白了,是肚子又疼了吧?快,去床上躺着去!”说着就要将我抱起来,我急忙使劲儿推开他,吼道,“别碰我!”班第满脸的惊愕,一见他的神情,我又很觉得过意不去,只好握着他的手,放软了口气解释,“班第哥哥,我不是冲你,是……是……其实我今儿心情特别不好,要不你先回去,改天再来,好不好?”说完,也不顾他的反应,就朝门口大喊:“小穗——”
“禧儿!”班第忽然大喊了一声,握着我的双肩,打量了我好一会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我一惊,尴尬地笑了笑,道:“没有,你别多心!”正巧一眼瞥见小穗捧了茶进来,便吩咐道,“小穗,你快送大额驸出……!班第忽然捧住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对不对?”
我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调开了目光,心虚的笑道:“你想多了,我有什么事儿可瞒你的,真是!”
“没有吗?”班第一步步地紧逼上来,紧追不放,“那你心虚什么,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干笑一声,边后退边道:“你……你真是莫名奇妙啊,什么心虚?哪有啊?你……你不知道老盯着别人的眼睛看很……”
“当心!”班第的话音未落,我就被凳子绊了一下,ρi股先撞了一下蹬脚,随即坐在了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立马激得我泪水涟涟,连大叫的力气都没了。
小穗快速跑过来,急问:“主子,主子,您怎么样?”
“唉,你呀,摔疼了吧?”班第说着一把抱起了我,往床的方向走去,正当他要将我仰面放在床上时,小穗大喊了一声,“不行!”班第一愣,停了动作,疑惑地望着小穗。小穗望了一眼班第,又望向了我,劝道:“主子,大额驸不是外人,您就别顾着什么面子里子啦!”说完,也不等我的指示,就指了指我的臀部,低声对班第汇报,“大额驸,主子她这儿受伤……”
“小穗!”我立时觉得羞得无地自容,截断小穗的话头,咬牙骂道:“你闭嘴!”
“你闭嘴!”班第居然骂了我一句,回头对小穗道,“你快说,禧儿她到底怎么了?”
小穗瞄了我一眼,还是对班第道出了实情:“主子她昨儿被皇上责罚了。”
“责罚?”班第闻言一愣,急问道,“为什么?”
小穗叹气道:“还不是为了三公主?”
“三公主?”班第更加不解,道,“三公主不是病了吗?这跟禧儿有什么关系?皇上为什么责罚禧儿?”
“三公主……”小穗踮起脚尖,凑近班第的耳畔低语,“三公主跑啦!”
“什么?!”班第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低头望着我,痛心道,“你这丫头,我说的话你怎么就不听呢?我不是让你别Сhā手这事儿了吗?你怎么还撺掇她干出这事儿来呢?挨家法了是不是?”
班第果然不愧是康师傅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好女婿,连思维方式都差不多,一听到端静跑了,立马推测是我撺掇的!丫的,我真是比窦娥还冤一百倍!
“不是,不是的!”我还没开口,小穗抢着替我解释了。“咱们主子根本没干这事儿!主子还劝三……劝她安心等着指婚呢!是有人收买了秀珠,让她假传咱们主子的意思,帮三公主出走的。”
“真的?”班第低头问我,“禧儿,你真没干吗?”
我怒从心底起,朝他一瞪眼,没好生气地道:“爱信不信!你放我下来!”
“那秀珠呢?”班第没理我的要求,依然横抱着我,又回头问起了小穗。
“秀珠这会儿在慎刑司呢!皇上说秀珠诬陷咱们主子,当众重罚了她,奴婢还以为咱们主子就没事儿了呢,可谁知主子跟着去了趟南书房就……”小穗说到这儿满脸的不忍,渲染道,“大额驸,您可不知道,昨儿咱们主子可惨了,嗓子都哭哑了……”
...
“小穗,你有完没完!”我终于忍无可忍,出言威胁道,“你再唠叨个没完,我让你尝尝板子的滋味!”
“小穗,我都知道了!多谢你,你先出去吧。”班第把小穗遣了出去,回头望着怀里的我,叹道,“你呀,你呀,不听我的话,挨揍了吧?”
“你耳朵聋了?没听到我是被冤枉的呀?”我白了班第一眼,道,“放我下来!”
“你不疼啊?”班第很体贴地提议,“我看,你还是上床趴着吧。”
我忍着两颊的一阵燥热,抱怨道:“你想饿死我呀?趴着能吃小馄饨吗?”
班第“嗤”笑了一声,道:“那也是,那还是放你下来吧。”
我下了地,三下五除二迅速消灭了小馄饨,小心翼翼地爬回床上枕着枕头趴好,班第替我盖好被子,“唉”了一声道:“禧儿,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儿,都先跟我说一声,行吗?别再这么冒冒失失的,你知道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心里有多难受吗?”
看着班第紧锁的双眉,疼惜的眼神,我不觉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住他的,安慰道:“你别这样,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其实刚才小穗说的话有点夸张,我是哭了,可是嗓子根本就没有哑,而且,昨天我挨的不是家法,是鸡毛掸子,所以,也没那么严重啦!”
“不管是家法也好,鸡毛掸子也好,我都心疼,我倒宁愿挨打的是我!”班第凝视着我,恳求道,“禧儿,你就答应我,别再做那些惹你皇阿玛生气的事儿了,好不好?”
这回的教训也着实是惨痛,班第也是为我着想,思及此,我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班第这才放心地冲我笑了笑,又抬起我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脸颊上摩挲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问道:“哦,对了,小穗刚刚说秀珠被人收买了?”
“是啊!”我恨恨地道,“都是这个死丫头,一口咬定是我派她去协助三妹出逃的,我才被皇阿玛狠揍了一顿!”
班第思忖了片刻,道:“秀珠这人是比较机灵,依我对她的印象,她这人本质不坏的,你待她不薄,按理说她不该对你如此无情无义,这事儿……很有点蹊跷。”
“唉呀,听你这话倒还同情起那个丫头了?”我把手缩回来,极度不满地横了班第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班第耐心地解释道,“我是在想要怎样才能帮你洗脱沉冤,不然,你这顿打岂不是挨得很冤?”
“是很冤啊!可有什么办法?”我沮丧道,“那丫头在皇阿玛面前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可皇阿玛仍然把她交付了慎刑司,这说明皇阿玛还是保护你的,不允许心怀歹意之徒打你的主意!”
“这个我也明白,可一转身呢,他还不是不信我?”说到这儿,我就觉得心中满腹的委屈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鼻子又酸楚起来。
“嘿嘿”班第贼笑了一声,调侃道,“就你以往的斑斑劣迹,你也别怪你皇阿玛不信你,就是换成我……”
“滚!”我怒不可遏地抓起一个枕头就朝班第扔过去。
班第接住枕头,笑嘻嘻地凑过来道:“生气啦?”
我别过头去不理他,他却将头伸了过来,嘻笑道:“真生气啦?唉哟,还哭啦?真哭啦?”
“讨厌!”我推开他的脸,捂住脸哽咽道,“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啦!”
“禧儿,禧儿?”班第轻声唤着我,我只顾自己呜呜地哭不理他,呜了片刻,不见班第再来哄我,却听见一小细嗓子怪腔怪调地在我耳畔道,“大公主,别哭啦,是哪个小子欺负你呀,告诉我,我去帮你揍他!”
我从指缝中望出去,只见一只骑着小黑驴,身披红袍,头戴绿巾,白脸红颊,两眼直视前方,三瓣嘴紧闭,端庄又稚气的泥塑兔儿爷正不停在在眼前晃来晃去,便一把夺了过来,作势要往班第脸上砸去,岂料班第根本躲都不躲,还将头凑到我面前来,口中道:“打吧,只要你能消气,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呸!”我将兔儿爷收了回来,嘟着嘴道,“要是打碎了兔儿爷,我还心疼呢!”
“是是是,”班第赔笑道,“只要它能博您一笑,它就比我金贵!”
“去去去,少拿花言巧语来哄人,本公主不吃这一套!”
“嗻,卑职闭嘴!”班第说完正襟危坐。
我把玩了一会儿兔儿爷,心中的气早已消了大半,拿眼角瞟了一下,只见这小子也拿眼望着我,好像要说什么,但又一副不敢开口的样子,觉着对这小子的“处罚”也差不多了,总不能让人家太下不来台吧,便开口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班第立马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道:“喜欢这兔儿爷吗?”我“嗯”了一声,班第又道,“那你不生气了吧?”我装作思索的样子,沉吟了片刻,拿腔拿调道:“看在兔儿爷的面子上,这回就那么算了吧,下不为例!”
“嗻,小生这厢给大公主赔礼了!”班第说着还真照着戏台上的昆曲小生的样子给我施了一礼。
我忍不住笑嗔了一句:这又从哪儿学的四不像啊!”
“怎么,不像吗?”班第“呵呵”笑了笑,道,“这些天奉命陪着噶尔臧父子在京城到处游逛,戏看了不少,就偷学了这么一招,心想着什么时候能拿出来逗你一笑的。没成想,这么快就用上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中忽然一动,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有点过分了,唤了一声“班第哥哥”,觉得心中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但是凝望了他半天,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班第朝我笑了笑,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将我的鬓发往耳后理了理,道:“好啦,禧儿,咱们该说说正事儿了。”
“嗯。”我顺从地点点头,道,“你有什么法子找出秀珠的幕后指使,帮我洗刷冤屈么?”
“禧儿,”班第将兔儿爷放在床头,握着我的手道,“帮你洗刷冤屈有办法,至于这幕后指使我觉得还是不要去追究的好。”一听这话,我又要发作,班第抢先安抚道,“你先听我说完。”
“说吧!”我不悦地瞪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禧儿,”班第耐心地分析道,“这个幕后主使,皇阿玛不知道,但其实我不用查,也能推测出个八九不离十来,二公主蓉玥是肯定逃不开了,甚至还能再扯上太子……”
“太子又怎么样?”我气呼呼道。
“太子怎么样?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皇上,你若跟他公开撕破脸,将来他一旦登基,想要找茬治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切了一声,不屑道:“就凭他……”
“禧儿!”班第语重心长地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得严重一点,这甚至关系到你今后的身家性命!你也是熟读史书的,你看看这历朝历代以来有多少这样类似的教训?就比如高阳公主吧?唐太宗在时,她也像你一样受尽了隆宠,可是太宗一归天,她的下场 ...
(又如何?不就是因为她与高宗李治素来不睦,被冠以谋反的罪名诛杀了吗?这是血的教训,你不能不引以为戒啊!”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没言语,心道:高阳跟我有可比性吗?还谋反呢?那也得他胤礽有本事登基,坐得上那个位子!
“好吧,”班第见我没表态,也知道还是没有说服我,便又跟我分析了另一项理由:“撇开太子的这一层利害关系,就单单冲着端静这事儿的内幕,你也不能深究这背后主使。”
“为什么?”靠,不把这两个害人精揪出来,我的气不能顺!
班第正色道:“你跟皇阿玛交代了你一手促成了端静与郑家声相好的事儿了吗?”
“当然没有!”开玩笑,全交代了还不世界末日啊?我只跟福全说,端静大概是对郑家声有点好感,加上曾经听我说过苏州的风景,也许有可能会去那里,康师傅听了福全的汇报后也没表示什么异议,只是指示关保带了一队人马秘密前往探寻,务必在十日之内将端静找回来。
“那不就结了?”班第道,“你没交代完,皇阿玛也没有深究,说明秀珠背后的主使也并没有掌握对你不利的证据,但,若是你执意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就难保他们会跟皇阿玛揭发了此事,皇阿玛若一怒之下深究起来,你觉得你到时候会怎么样?端静会怎么样?还有那个郑家声,他会怎么样?”
听完班第这一席话,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所有的抱怨,委屈,愤怒,憎恨统统在一瞬间深埋在了寒冰之下。
“别怕,别怕,”班第觉察到了我的异样,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安慰道,“事情不是还没那么糟糕吗?只要你听我的,这些就都不会发生。”
我望着班第,紧咬着下唇,点头道:“嗯,我听你的,不找幕后主使了。”
班第抚了抚我的脸庞,笑道:“好,一切都交给我吧。你看着吧,我一定要让秀珠亲口承认是她诬陷了你,还你清白,消解你们父女之间的误会!”
239无法铁石
( 可算见识到胤禟这小子的折腾劲儿了,全紫禁城上下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这小子仗着今儿是小寿星,一会儿抢五妹温雯的布偶,一会儿夺胤禩身上的玉佩,一会儿扯断四妹恪靖脖子上的项链,最后居然还闹着要我手上戴的红宝石戒指,不给就躺在地上打滚,亏得佟妃压着胤禛,不然这哥俩非翻脸不可!宜妃对这个小儿子宠得很,装装样子不痛不痒地骂两句就算教训了,惠妃看上去有点儿不高兴,但碍于这庆生会是佟妃召集的,宜妃平日又是康师傅相对比较宠的,大方地表示了一番是“小孩子爱玩闹,不碍事儿”后,就借口身子不适,带着胤禩先行告辞了。ww 原本佟妃揽下这庆生会是想把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这么一搅和,剩下的人也没什么兴致了,干巴巴地吃了点东西也就散了。
出了承乾宫,整个紫禁城早已笼在一片黑暗中,虽然有小穗打着灯笼陪着我,但不知怎么的,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心神不宁的,便加快了脚步,决定抄近路,从景和门入,斜穿乾清宫回我的晨曦阁。
进了乾清宫的范围,虽然也依然是静悄悄的,但灯光亮了许多,这让我那天生对黑暗的恐惧降低了不少,出月华门前,看到南书房里透出来的亮光知道康师傅肯定又在跟奏折做斗争,本想顺便去请个安慰问慰问,但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南书房对我来说终究是个可怕的地方,这个心理障碍怕是这辈子都没法跨越了。正想掉头,却忽然听到一声“快着点儿”,回头一瞧,却见梁九功正指挥着三个小太监从敬事房往外搬着什么东西,待他们稍稍走进一点儿,我才看见发现其中两个小太监手里搬的是一条长凳,另一个小太监手里抱着的是……板子?这个时候拿这些“凶器”东西出来干什么?晒月亮?
梁九功眼尖,发现了正愣神的我,立马领着三个小太监上前请安,叫起后,我借着小穗手上灯笼的亮光再那么仔细一瞧,不觉又吃了一惊:跟在梁九功身后的那个小太监手里抱着的板子非常眼熟——可不就是康师傅惯常用来吓唬我的,上回据说已经被白蚁损毁了的“家法”吗?
“这……这怎么回事?不是,不是已经被虫蛀了吗?” 我指着“家法”,惊诧万分地问。
梁九功笑了笑,将我请到一边,小声地对我道:“大公主,您还不明白?上回是皇上舍不得真对您用‘家法’,才让老奴那么说的。”
我“哦”了一声,瞟了一眼那“家法”,回想起上回南书房那一幕,后脊背禁不住腾起一阵凉气。按照康师傅当时的暴怒程度,要是真用了这玩意儿,不要说三天,十天半个月我都未必能坐得下去,敢情他老人家那时候还手下留情了啊!
“大公主,天儿晚了,您早点儿回去歇着吧,老奴告退。”梁九功说完对我一行礼,就要带着那几个小太监出月华门。
“欸,等一下!”我回过神来叫住了梁九功,道,“这么晚了,你们带着这玩意儿要去哪儿?”
“这……”梁九功略一犹豫,趋前几步,小声道,“大公主您还是别问了,赶快回去,把宫门关好,谁来也别开。皇上还等着,奴才先告退了。”说完,不等我反应,立马指挥着那三个小太监吭哧吭哧地把“家法”搬出了出去。我跟在他们身后跨出了月华门,见着梁九功的那盏灯笼到了咸和右门附近左拐便消失了,便带这小穗往自个儿的地盘走去,边走边纳闷:这梁九功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干什么?还让我别问了?把宫门关好,谁来也别开?皇上还等着……欸,等一下,这会儿康师傅不是应该在南书房吗?可梁九功他们怎么往西六宫的方向去了?难道说康师傅这会儿不在南书房,去了哪宫嫔妃那儿,结果被惹毛了,巴巴地传家法过去揍人?不对,说不通啊!这阵子朝堂的事儿一大堆,康师傅忙都忙不过来,在江山和美女之间,他从来都是前者为重,这个时候,更不可能丢下奏折跑去乐呵的。
疑惑还没解开,不知不觉晨曦阁就到了,入了房内,小穗一面帮我更衣一面跟我唠叨:“主子,大额驸今儿怎么又没来呀?这可第三天了。”
“没来就没……”我顺口应答,忽然脑中一闪,划过了三天前班第临走前告诉我的话,再一回想方才梁九功吞吞吐吐的样子和前行的方向,“家法”的去向和用处霎那间我就明白了——端静被抓回来了,不,也许还有郑家声!
我一惊,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小穗吓了一跳,满脸惊讶地望着我问:“主子,您……怎么了?”
“不好!”我抓过外衣,一件件地重又套上,急急地把扣子扣好,穿好鞋子就要往外走,小穗忙拉住我道,“主子,这天都黑了,您要干嘛去?”
“我……”我是想说“去咸福宫”的,可是就在话要出口之时,耳畔却回响起了一连串的声音:“禧儿,不管谁来求你,你都不要去给你三妹求情,能做到吗?”——这是班第恳求我的,“没问题,我答应你。到了那天,我无论如何都要铁石心肠,绝对不去搀和,你放心吧!”——这是我承诺他的,“切记不可惹祸上身,否则,什么都没有”——这是他临行前告诫的,“好,我记住了”——这是我亲口答应的;眼前也浮现了他的种种神情——心疼的,恳切的,怜惜的,痛心的……我停下了脚步,回身,又退坐回到床上。
“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穗满眼焦急地询问。
“小穗……”我猛地紧抓住小穗的手,像极了溺水的人无助地紧抓着一根浮木。
在救与不救之间,我已经六神无主了!班第要求我不去求情是为了保护我,不让我为了救人把自己也搭进去,可是,倘若端静真的如班第所说的那样失了“贞洁”,那么今日她要受的惩罚可能不死也要脱层皮,那将会是怎样的一副惨状,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主子,您怎么了?”小穗惊恐地反握住我的双手,惊呼,“唉呀,您的手怎么一下子冰凉了?奴婢马上就让人去请太医!”说着就要出去,
“别去”我急忙拉住她,道,“我没病,我就是害怕!”
“害怕?”小穗很是不解。
“嗯,我害怕!”我一把抱住小穗,试图找到一点依靠和温暖,暂时安抚我那颗动荡不安的心。
小穗虽然被我搞得有点发懵,但此刻却像个大姐姐般拍着我的背,安慰道:“不怕不怕,奴婢在这儿,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的,主子别怕,哦!”
“小穗……”听着小穗安慰的话语,想起今日端静即将承受的后果,想起当日我一时冲动给她和郑家声引的线,心中的自责翻江倒海般向我袭来,将我淹没。我鼻子一酸,就坠下泪来。
“主子,您怎么哭啦?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小穗帮我拭泪边道。
我小声地哭了一阵,发泄了一下情绪,才对小穗道:“小穗,你知道今晚的家法要去打谁吗?”
小穗的猜测道:“难不成是……哪位娘娘?”
我摇了摇头,哽咽道:“不,是三 ...
(公主!”
“三……”小穗回头望了一下窗外,压低了声音道,“三公主?三公主被找回来了?”
我点点头,心中一阵酸涩,眼泪又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
“哦——”小穗恍然道,“怪不得您……”小穗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紧张兮兮地道,“主子,您可千万别去为她求情啊,万一弄不好,您又……”
“不会……”我抬起泪眼望着小穗,摇头道,“我不会去的……我答应过班第不去的。”
小穗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又道:“主子,奴婢知道您哭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是不是?”我呜咽着点头。小穗道,“其实,奴婢觉着您不用这么觉着。您想,上回皇上打您打得多狠,您就算为这事儿受过罚了,没啥对不起她的啦。”
“小穗,您不明白,三妹她这回……”我话才说了一半儿,就听门外有侍女禀报,“启禀大公主,布贵人求见!”
被班第说中,布贵人果然登门了。我呆了一呆,小穗马上跟我道:“主子,布贵人这时候来,肯定是让您去给三公主求情的。您千万不能见她!奴婢就说您已睡下了,让她明儿再来,成吗?”我忍着心里的愧疚,朝小穗点了点头,小穗便出去吩咐侍女如是回复,回到房里又继续伺候我更衣,洗漱。才刚洗了把脸,侍女又在门外禀报,“主子,布贵人说她有急事相求,您若执意不见,她便跪在门前不起。”
“这布贵人怎么这样?”小穗有点愤然,帮我铺好床,主动请缨道,“主子,您歇着,奴婢出去赶她走!”想着对班第的承诺以及小穗对我的关心,还有心底里那丝对“家法”的惧怕,我无声地点了点头,钻进了被窝,拉过被子盖过头顶,试图把自己与外面的纷扰隔绝开来。
然而,一床被子显然是无法让我与世隔绝的,很快,我便听到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
“布贵人,咱们主子已经睡了,您不能进去!”这是小穗的声音,还算彬彬有礼。
“大公主——” 一声呼喊,带着哭腔,显然是布贵人的,没有搭理小穗,直接冲着我来。“我是端静的额娘啊,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她吧,救救她……”
“布贵人,咱们主子已经睡了,您这样大叫大嚷会吵醒主子的,要是皇上知道了又会怪罪奴才们伺候不周,求求您别为难奴才们了!”小穗加强了语气,软中带硬地劝布贵人快离开,可布贵人根本就不理小穗,,一声高过一声地带着哭腔呼唤着我,“大公主啊……大公主……求求您救救静儿吧,求求您了,求求您……”
“布贵人!”小穗的口气开始有点儿不善了,“您若再这样吵,就休怪奴婢得罪了!”
“大公主……”布贵人似乎已经铁了心了,根本就不理小穗的威胁,仍然对我哭求道,“救救静儿吧,我就静儿这么一个女儿,没了她,我活不下去了呀,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女俩吧,大公主……”
“秦忠,秦义,你们还不快请布贵人出去?”小穗的耐心到底线了。
“你们……你们要是敢碰我,我,我就撞死在这里!”布贵人就像是被逼急的兔子一般,威胁她要咬人了,但是,任谁听了都只会觉着可怜和心酸,因她此刻唯一可倚杖的唯有她的命了。我心里的愧疚越烧越旺,再也躺不下去了,高喊了一句“让布贵人进来”,便坐起身来,抓了件外衣披在身上。
一进得房内,布贵人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床前,我慌忙让小穗把她扶起来,可她执意不起,反而“咚咚咚”地给我磕了几个头,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得跳下床,亲手将她搀起,道:“布贵人,您是长辈,您这样让禧儿怎么受得起啊,快起来,起来说话!”
“不,大公主,上回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冤枉你,臣妾给您赔罪,”布贵人说着居然又给我磕起头来。
“布贵人,我不怪您,真的,您快起来吧!”我说着给小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也过来一起搀扶,可是布贵人跪着纹丝不动,我跟小穗合力也无能为力。
“大公主,求求您救救静儿吧。”布贵人流着泪,紧抓着我的手臂哭道,“静儿,我可怜的静儿她,她要被皇上打死了呀!臣妾求您去救救她,您要是不答应,臣妾就不起来!”
“布贵人……”我心内被愧疚,悔恨交替冲击着激荡不已,才刚要开口,小穗急急地唤了我一声“主子”,我望向小穗,小穗朝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眼里全是焦灼和担心。
“大公主……”布贵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现在能救静儿的只有大公主您了……”
“布贵人,”大约见我还在犹豫,小穗开始主动帮我清理。“您还是去求太皇太后,皇太后吧!咱们主子的病刚好不久,求求您,就别为难她了!”
“不,不能去求两宫太后!” 布贵人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回头对我哭诉,“大公主,真的只有您,只有您能救静儿了!求求您了!臣妾不能没有静儿啊!要是静儿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要活了呀!”
布贵人的惊恐和不敢去找两宫太后,恰恰印证了端静“失贞”的事实,也证明了端静的确有可能被打死。听着布贵人肝肠寸断的哭声,我实在难以做到“铁石心肠”,在心里默默地跟班第说了声“对不起”,一咬牙,便对布贵人道:“我答应您,您快起来吧!”
“真的?”布贵人抬起泪痕交错的脸,惊喜万分地望着我。
“主子!” 小穗又唤了我一声,听得出来,这一声是实实在在的无奈,和实打实的痛心疾首。因为她知道,我也知道,只要我给出一个肯定回答,就意味着今晚上我又要重蹈半个月前的覆辙。
是的,我怕疼,真的怕疼,那种疼痛我做梦都不想再经历第二遍!可是,我更怕端静那条鲜活的生命葬送在这如花的年龄,不,不对,不仅是端静的命,还有郑家声的,还有眼前这个为了女儿不惜颜面,毅然跪在丈夫的另外一个女儿面前苦苦哀求的母亲的。倘若他们真的都去了,我要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细究起来,他们遭受今天的厄运全都跟我有关!让我如何能够“铁石心肠”,“袖手旁观”?我收回了心神,毅然望着布贵人的眼睛,点头道:“真的,我去救三妹,您快起来吧。”
242峰回路转(二)
( “哼,趁火打劫岂是君子所为?”我斜睨了他一眼,给他扣了顶“君子帽”,试图打消他那“邪恶”的念头。ww
“伪君子不如真小人!”班第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双唇,赖皮地笑道,“是让我亲一下,还是喝完一整碗药,你自己选吧。”
“你……无赖!”我有点儿气结地瞪着他,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这个坏毛病?
“禧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就一下,就一下,好不好?”班第满目柔情地望着我,轻声细语地央求,热乎乎的气息一下一下地喷在我脸上,头也渐渐地低下来,低下来。听着这低柔的“催眠”,我只觉心跳一下一下地格外分明,到嘴边的那些拒绝的话忽然就溜得一干二净,眼睁睁地看着两片温热又覆了上来,大脑又陷入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班第忽然喘着粗气撤了他的唇,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的大脑机能才又恢复了正常,听着他稍嫌强烈的心跳声,我不禁脱口问道:“怎么了?”
“禧儿……”班第的呼吸异常地粗重,宽阔的胸膛急速地起伏着,哑着嗓子道,“我真想……真想……你……”
我伏在他怀中,哑然失笑:“傻瓜,我不就在你眼前吗?”
“不是!”
“什么不是?”
“唉!”班第重重地叹了口气,显得特别无奈,没再言语,却忽然加重了双臂的力道,似要将我与他箍成一体。这力量也太大了,我觉得骨头都有点儿生疼,想要挣开却一点儿动不了,只得抗议:“松开,疼,班第,我骨头要断啦!”
班第这才放开了我,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没伤到你吧?”
“暂时没有!”我活动了一下筋骨,抱怨道,“幸亏你松开了,不然再过一会儿我的骨头真要被你捏碎了!那么大劲儿干嘛呀?”
“唉!”班第又长叹了一口气,深呼吸了一下,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小丫头就是小丫头!”
“谁是小丫头?”我瞪了班第一眼。
“自然是你,还有谁啊”班第笑得眉眼弯弯。
望着班第眼中掩饰不住的爱意,我居然说不出有杀伤力的话,只“切”了一声道:“我才不是!”
“嘴硬的丫头!”班第忽然又莫名其地叹了口气道,“我就是那操心的命哦!”
“你说什么?”我怒目圆睁,握着拳头就要锤他,他却用大掌包住了我的拳头,笑嘻嘻道,“欸,打死了这个亲夫,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咯!”
“呸!”我两颊一热,啐了他一口,道:“什么亲夫,你就一打不死的小强!”
“小强?是什么?”班第好奇道。
“笨蛋!”我一戳他脑袋,嗤笑道,“就是蟑螂!还博学多才,学富五车呢!屁!”
“什么?!”班第双目圆睁,明显对我的比喻很不满,但很快就眉开眼笑,道,“行,那你就是一母蟑螂,嗯,也蛮贴切的!受了那么多次教训,手也疼过,ρi股也疼过,就是记不住打,可不是母蟑螂吗?”
“死班第!”我狠狠地骂了一句!
班第这回却不生气,仍一径笑道:“我若真死了,谁帮你抄《孝经》,谁帮你处理苦药啊?”说着站起身来,端起桌子上的药碗,打开后窗,往外探头往外侦查一番,迅速一扬手中的药碗,关了窗子,将药碗放好,从容地坐回到我身侧,叫菱花进来收拾,待那丫头出去后,才对我叹息道,“瞧瞧,又被你拉下水,骗了一次皇阿玛!”
“瞧你说的,多难听啊。什么叫拉下水啊?”我勾住班第的臂弯,娇柔道,“你这是心疼我,不忍心看我喝苦药。”
班第抚了抚我的脸,道:“皇阿玛让你喝药也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谁让你总不听话,老吃生冷的东西?偏偏小穗还老帮着你遮着掩着,想到这儿,我都觉得那丫头这回也是打得该!”
“关小穗什么事啊!”我一下子松开了班第的臂弯,不满地道,“那都是我吩咐她做的,我的吩咐她能不听吗?你怎么跟皇阿玛一个德性,我做的事儿干嘛总迁怒到别人身上去?”
“瞧瞧,倔脾气又上来了不是?”
“哼!”我转过脸去不理他,班第却一伸手将我靠在了他怀里,帮我拉好了被子,耐心地道,“好啦,禧儿,我就是那么一说,其实我也不忍心看到小穗受那么重的责罚。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将她当作亲姐妹一般,她对你也是忠心不二,但你别忘了,她毕竟只是你的丫头,主子做错了事,贴身丫头不加阻拦,不加劝谏,也不上报,以至于铸成大错,皇阿玛生气也难免,责罚她也在理。我跟你说啊,你若想小穗继续留在你身边,那你就好好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要再任性了,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明白吗?”
“嗯,我明白。”班第温言软语的一大段,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我不那么生气了,不过,他话中关于小穗动向的那句更能牵动我的心,便又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皇阿玛要把小穗调走?”
“倒是没有明说,”班第望了我一眼,和煦地笑道,“不用担心,我说的只是有可能。就算是真的,等过段时间,等你三妹的事儿淡了,你去求求皇阿玛,撒个娇,皇阿玛心一软,小穗一准就回来。”
我“哦”了一声,没再言语,缩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想着自己的心事。
其实我很想问问端静的近况?郑家声的小命还在吗?绮筝那可怜的丫头被发到辛者库去现在怎么样了?可是,这些话在我脑海中来来去去盘旋了许久,就是没敢吐出口。因为,康师傅严令我不得再过问此事,否则家法处置。真郁闷!我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好好的又叹什么气?”班第关切地问。
“班第哥哥……”我抬头望着班第晶亮的眸子,可踌躇了半晌,还是垂头丧气道,“唉,算了。”
“傻丫头,别叹气啦!”班第笑呵呵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皇阿玛有言在先,你又不敢问是不是?”多聪明的人呀,读心术学得不错嘛!我连忙点头。
“想知道吗?”班第的笑得眉眼弯弯的,好像中了头奖一样。
“嗯,想!”我一连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让我亲一下就告诉你。”班第的眸中闪着得意的光芒。
“色——”我的“狼”字还未出口,就被班第一低头强行吻走了,我两颊滚烫,双手握拳,在他胸前落下一串的捶打,他则开心地咧嘴大笑,任我捶了半日,才握住我的手道,“好啦,按摩得很到位,别累着了,歇会儿吧,我给你讲讲你最想知道的事儿。”
“讨厌!”我想把手抽出来,可握得太紧,抽不出来,只得拧着眉头,恶声恶气地催道,“快说!”
“好啦,别着急,我这就说!”班第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顿了一顿,才道,“你不用担心了,你三妹她已经转过 ...
(弯儿来了,没事了。”
“怎么会?”我有点儿诧异,那天在那么重的家法责罚下,她都咬紧了牙关,坚决不认错,这才过了多少天?就转过弯儿来了?
“真的,不骗你。”班第道,“她额娘苦劝她不成,以死相胁,终究是母女连心,血浓于水,你三妹就这么转过弯儿来了。”
我“哦”了一声,觉得稍稍放心了些,但又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闷闷的。
“怎么了?不高兴?”班第这人还真是敏感,尤其是对我的一颦一笑,反应尤其敏捷。
“怎么会呢。”我朝他笑了笑,道,“三妹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总算这回没白忙,那些代价付得也值。哦,对了,郑家声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死不了。”
“哦?”我再次诧异。那天康师傅是何等的气愤,连端静都想灭了,怎么会放过他呢?
“小傻瓜,”班第点了点我的鼻子,“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皇阿玛仍准备将你三妹嫁给噶尔臧,自然不能将郑家声一杀了之,要不你三妹会恨一辈子的,这对联姻没什么好处。”
想想是这个理,我便没做声,班第又继续道,“不过,他也不会活得舒坦,总要付出代价的,依我看,至少要被流配三千里。”
“唉,又是棒打鸳鸯!”一句喟叹就这样从我口中逸出,脑海中倏地飘过一个衣袂飘飘的影子,耳内似乎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唤我——“晨曦!”
“禧儿,怎么了?”班第抬起我的下巴,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仿佛要望到我的心里去。
“哦,没什么?”我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挤出一个笑容道,“只是觉得郑家声可怜罢了。”
“你呀!”班第将我紧搂了搂,嗔道,“对别人总有无限的同情心,什么时候能心疼心疼你自个儿?老为了别人的事儿挨打受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婆婆妈妈的班第又出现了!我无奈地高举“白旗”,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都不搀和别人的事儿了。你就放心吧。”
“这才乖!”班第捉住我的手,吻了一下。
“哦,对了,”刚才班第一提“流配三千里”,倒我想起了另一件事儿。“离勾决之日是不是没几天了?”
“是啊,怎么了?”
“戴梓的事儿,你给盯着点儿!”
“不是才刚说过不掺和别人的事儿了吗?”班第皱紧了眉头,一脸的不悦。
“唉呀,”我往班第身旁怀里紧靠了靠,嗲声道,“我刚才不是说的以后吗?这事儿不是之前参与的嘛?况且主要是你在做,你就帮人帮到底吧,好不好,班第哥哥?”
大概实在抵不住我的“撒娇功”,班第一连说了三个“好”,然后才正色道:“不过,禧儿,这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为了别人的事儿去冒险,以后,咱们就只管扫自个儿的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好不好?”
“好!”我嘴上虽这么答着,心中却实在不大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他。班第其实也是个心善之人,我就不信,真要碰上什么不平事,而且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真能袖手旁观?当年吴兆骞的事儿是谁给我揽上的?
“我的乖禧儿!”赞了一句,班第的头又凑了下来,我忙伸手撑住他的下巴,道,“你今儿揩油揩够了吧?没完没了了还?”
“不够,不够,这一辈子都揩不够!”说着班第就制住了我撑住他下巴的手,铺天盖地地吻了下来……
245神奇功效
( “老祖宗,您再吃一口吧,就一口!啊——快张嘴!”我捧着盛着藕粉的小碗,对老太太百般诱哄。
“不了,老祖宗吃不下了!”老太太轻推开我递过去的勺子,含笑道,“禧儿啊,老祖宗有件事要拜托你。”
“老祖宗您说,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一定办好!”
“小禧儿真乖!”老太太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脸,笑眯眯道,“你替老祖宗劝劝你皇阿玛,不要过度劳累悲伤,身体要紧,他肩上可还扛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呢!”
这事儿可真有难度,刚才的信心满满有点儿漏气了。我沮丧道:“几天前我就劝过了,让他去睡会儿,可他不听我的呀。”
“谁的话他都可以不听,但咱们小禧儿的话,他肯定会听的!”老太太低头看了一眼我手上的那大菩提手串,微笑道,“你带上这手串,告诉他,我,还有她都会看着他的。”
“她?”我一怔,低头看了一眼手串,有点糊涂,刚想问,一抬头,却赫然发现刚刚还靠在床头与我轻声细语的老太太不见了!环顾室内,也是空无一人,我慌了神,不禁放声大喊,“老祖宗——”
“禧儿,禧儿,你醒醒,醒醒!”焦灼的声音将我从心慌中拉回,我睁开眼,怔忡了半晌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是在做梦,而将我从梦境中拉回来的那个人就是此刻坐在我身旁,关切地望着我的班第。
“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饿不饿?想吃什么?”班第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问题,比平时还要殷勤。我没答话,因后颈处一阵酸痛使得我忽然想起了晕倒前的一幕,心内疑窦顿生:就算因为劳累过度晕过去,没道理后颈处会这么疼,这简直活像是被人打晕的嘛!难道我遭人“毒手”了?而且是个高手?作案手法很高明,没人发现我这晕是人为的!会是谁呢?当时周围就那么几个人,太医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没胆子对我出手,常宁和福全疼我都来来不及,肯定不会对我下手,站在我面前的胤礽更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想到此,我望向了班第。
“怎么了?眉头蹙这么紧,头疼?”班第说着就要将手覆上我的额头,我伸手挡开,问道,“是你,对不对?”
“什么?”班第一怔,眸中堆满不解。
“是你打晕了我。”我平静地指控,直直地望进他的眸里去。
“是。”班第大方地承认,脸上不见一丝愧色,“怎么,脖子还疼?”说着就要伸手来帮我揉脖子。
“少来这套!”我一把打开他的手,怒瞪他,“你到底站哪边?我还是那个人渣?今儿你要不给我说清楚,这辈子你都休想再碰我一下,哼!”
“禧儿!”班第面上隐露不悦之色,与我四目相对了片刻,轻叹一声,展了微皱的眉头,换上和悦的面色,口吻中透着一丝郑重道,“禧儿,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你说我还能站哪边?”
“唯一理由”,说得比唱的好听!我白了他一眼,愤然道:“那你还帮着胤礽打晕我?不让我骂爽快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憋的那口气有多难受?”
“禧儿!”班第蹙了眉头,口气肃然道,“你到底要我提醒你多少次你才记得住?胤礽是太子!太子是君,你是臣!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辱骂他,让他下不来台,撇开将来他会怎么对你不说,就你这‘以下犯上’之举,足够皇阿玛用家法治你了!你别忘了,你上回的家法还记着呢,难不成你这回想一并领受,在床上躺个把月?”
“你……”我被班第的这一大串的抢白呛得发不出声,班第却又换了温柔如水的神情,握着我的手,耐心劝道,“禧儿,你对我任性,发脾气,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可是,你要知道,皇阿玛就是再疼你,也不会容许你在臣下面前公然辱骂一国储君的!你一定要答应我,只要你一天还在宫里住着,面对其他人都要三思而行,不要任性妄为,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好吗?”
眼神诚真挚,口气温柔,这话的内容嘛……貌似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方才冒上来的怒气不知不觉竟都瓦解消融了,一声“好”便这样不受控制地从我口中逸出。ww班第听罢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白的牙齿,伸手帮我揉着后颈处的酸疼。不得不承认,他的按摩手法的确非同一般,不一会儿酸疼感便减轻了许多,我的眼皮甚至都又有点发沉了。迷迷糊糊之际,忽然听见宫里的大自鸣钟“铛铛铛”地敲了十二下,我脑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饥饿感瞬间侵袭而来,忽然便想到今儿“晕”过去时,天还大亮着,那时康师傅刚听政回来,而现在室内已经掌灯了,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刚刚的钟声应该是告诉我现在是半夜十二点,这样的话我至少睡了有十个小时了。
“饿了吧?想吃什么?”班第的问话中含着笑意,显然他也听到我腹中的鸣响了。
“小……”我还刚要开口说了一个字,班第却又抢去了我的话,“小馄饨!”随即宠溺地揪了下我的鼻尖,“就知道你要吃这个。等着,我让人给你下去。”说着就站起身来。恰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哭声,我怔了一怔,与班第对视了一秒,立即掀开被子跳下床来,伸手抓过外套,还未套上身,就听见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小穗跌跌撞撞地进门来,哀痛道:“主子,大额驸,太皇太后她……她……殡天了……”
“老祖宗——”我心头一痛,鼻尖一酸,顾不上外套,拔腿就往中宫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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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一夕之间就换了颜色。
白,铺天盖地的白,白得那么刺眼,那么空荡,白得让人心神俱伤!
犹记那晚的中宫殿也如今日般,从里到外哭声震天,可老太太却对此充耳不闻,只带着安详而满足的面容,静静地仰卧在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上,一动不动。康师傅跪在床前,紧紧地握着老太太的手,涕汜横流地哭喊“皇阿奶,皇阿奶,您回来呀!回来呀!您不要丢下孙儿,不要丢下孙儿!”,那一声声直听得人肝肠寸断,几乎要让人痛得窒息而亡!
腊月已过,除夕,元旦也早已走远,眼看元宵就要来临,宫里仍是一片白色的寂静和肃穆。为了尽孝,康师傅打破了“后丧,皇帝不割辫”的旧习,驳回了大臣们年内发送老太太遗体的请求,整整十天,就像现在这样,康师傅一身白布衣,直挺挺地跪在灵堂里,守着老太太的梓宫,日日哀哭,水米不进。皇太后孝惠,三姑婆淑慧长公主,科尔沁达尔汉亲王班第,福全,常宁,佟妃等轮流去劝他节哀进食,回答他们的只有更大声的痛哭和更深沉的哀戚。
我原也想去劝解一番,可班第说让我等等再去。他说他理解康师傅现在的心情,因为孝庄老太太之于康师傅,就相当于端靖长公主之于他,康师傅淤积在心头的感情需要宣泄。仔细想想班第的话说得有道理,康师傅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也是 ...
(老太太牵着他的手,一步步登上了帝位,摆平了三番,重创罗刹,安抚了蒙古各部,创下这如今还算安宁的基业。虽然,现在的康师傅早就具备了作为一代圣君的能力和素质,不再需要老太太的引领,但在他的心目中,老太太就是那始终在背后支持他的坚强后盾,无论在前朝所要面对的浪有多大,风有多急,只要老太太在,康师傅的心中就会波澜不惊。而今,这个后盾猛然间破碎了,康师傅的世界顷刻间失去了平衡,他的确需要一段时间去面对,去适应,重建心中的秩序。
“皇阿奶,您为什么去得这么快!”眼前的康师傅抱着梓宫又哭上了,“您还没有看到孙儿创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啊,您怎么能这么快就扔下孙儿就去了呢?皇阿奶啊——”
“皇额娘——”孝惠被康师傅感染了,用帕子捂着脸哭得浑身颤抖。
“太皇太后啊——”除了正在做月子的敏贵人,和即将临产的德妃外,其他的嫔妃悉数到场,一个个也都放开嗓子嚎哭,只是不知道是“干嚎”,还是“湿嚎”,而那“湿嚎”中又有多少泪珠儿是真的。
“老祖宗——”皇子皇女,阿哥格格们,包括我在内都哭的梨花带雨,就连抱在嬷嬷手上的六公主采青,十一阿哥胤禌,十二阿哥胤祹都哇哇大哭,小脸都哭得通红。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新一轮的哀痛之中时,只见梁九功揩了揩眼角,抬头往殿外张望了一眼就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又返回殿内,对着仍在痛哭中的康师傅,哑着嗓子躬身道:“启禀皇上……”
“皇阿奶啊——”康师傅似乎没听到梁九功的话,仍只沉浸在自己的哀痛中。
梁九功望了一眼康师傅,犹豫了片刻,稍稍提高了音量,躬身道:“启禀皇上——”
康师傅终于听到了梁九功的声音,却仍只抱着梓宫,头也没回,带着哭腔,有些不耐地道:“何事?”
“德妃娘娘难产……”梁九功的话未说完,佟妃就接了过去,对康师傅道,“皇上,臣妾这就带一名太医去永和宫,德妹妹不会有事的。”
康师傅仍旧没回头,只默默伸出右手朝佟妃所立的方向似乎万份疲惫地挥挥手,佟妃略一蹲身,便退了出去。“皇阿奶——”康师傅又悲从中来,可是他哭号声未落,却听那梁九功又报了一声,“禀皇上——”
“还有什么事?”康师傅似乎有点恼了,音量有点儿大,口气也非常不善,霎时殿内一片静谧,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惶恐不安的梁九功。
“禀皇上……”梁九功双膝跪地,捧出一本奏章,战战兢兢地道,“这是诸王,大臣商议后关于持服的奏议,请皇上过目。”
康师傅回头瞪了梁九功一眼,起身,接过奏章展开看了片刻,脸色竟越来越青,最后居然将奏章往地上奋力一掼,怒不可遏地大喝:“去,告诉他们,朕意已决,持服二十七月,守孝三年,断不能改!”
“嗻!”梁九功仓惶应声,忙不迭地收起散落的奏章,在康师傅的怒瞪下逃离了大殿。
“皇阿奶——”康师傅转身又扑在了老太太的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先前孙儿经常惹您生气,真是不孝啊,不孝啊,可是您却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孙儿,孙儿,孙儿我……”在场的所有人正一面配合着呜呜哭得起劲儿,一面听着康师傅的倾诉,岂料那倾诉声忽然间戛然而止了,抬头一瞧,却见康师傅居然身子发软,顺着那棺木就出溜到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殿内一时纷乱。孝惠欲扶康师傅,不料才刚起身却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顿时昏了过去,现场更乱了。正当人们有点儿手足无措时,福全的声音蓦然响起: “班第,乌尔衮,你们快把皇上扶进寝殿。达尔汉亲王,麻烦您和常宁一道把皇额娘送到偏殿去,其他人暂且回去。”
福全有条不紊的指挥很快控制了局面,闲杂人员各回各家,两个“伤员”也迅速得到了救治。孝惠是连续劳累,进食又少营养不良所致;而康师傅在吐了一口血后,也很快清醒过来,太医说病因除了连续劳累,营养不良,更主要的是忧伤过度,血瘀在胸,需要好好调养,不能再继续不吃不喝,日日嚎哭。康师傅自己也听到了太医的诊断,但这个病人仍决意不合作,拒绝进食,并坚持要继续守灵,除了皇太后孝惠和五姑婆淑慧长公主劝他时,他一声不吭,其他任何人劝他,全以被骂得狗血淋头收场,于是乎,康师傅又像木桩子一样跪在灵堂里,我们都躲在殿外,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计可施。
“禧儿,”班第在我耳畔低语,“你去,劝劝皇阿玛吧,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事了。”
此刻跪在灵堂里的康师傅,犹如一尊冰雕动也不动,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足可冻死他周围十步之内的活物。方才,胤礽在孝惠的劝说下进了场,可不到两分钟便逃了出来。胤礽是谁啊,太子,储君啊!论宠爱程度,我总觉得康师傅宠他比宠我多得多,甭管胤礽犯过什么错,最多罚他禁足,倘若那些错误是我犯的,一准是家法与鸡毛掸子齐飞!这会儿,连胤礽都改变不了康师傅的心意,我上去不纯粹找“虐”吗?我怯怯地往后缩了缩,道:“皇阿玛这会儿正生气呢,你没看连胤礽都被骂出来了,我不要去!”
“傻妞,别害怕,”班第悄悄握住我的手,道,“听我的就没事儿。你不是有老祖宗赐你的法宝吗?你拿着这个,就跟皇阿玛说,老祖宗昨天托梦给你……”
托梦?班第这么一说,倒让我回想起了老太太走的那天我做的那个梦,此时此刻,这个梦境倒是愈发地清晰起来,难道托梦一说真有其事?老太太临走前放心不下康师傅,却又来不及说,所以特意托梦给我?
“禧儿?”班第轻拍一下我的肩膀,“你怎么了?又发什么愣呢?”
“哦,没事。”我回过神来,望着他笑了一下,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还真梦见过老祖宗。”
“哦?”班第似乎也略感讶异,“什么时候?老祖宗跟你说什么了吗?”
“老祖宗走的那天晚上。”我望了一眼灵堂,轻叹,“老祖宗说让我帮她劝劝皇阿玛节哀。”
班第听完,略略张大了嘴巴,片刻后才喟然长叹:“老祖宗和皇上真是祖孙情深呐!”
“我记得,我答应过老祖宗要把这件事办好的。”说着,我将腕上的“法宝”摘下来,握在手里,就在准备迈过门槛的当口,班第附在我耳畔叮嘱一句,“注意措辞,千万别顶嘴,此外,有可能的话,尽量劝说皇阿玛接受‘改持服二十七月为二十七日’的提议,这是老祖宗临终前特别吩咐的。”
我朝班第点了点头,吸了一口气,从容迈进灵堂,径直走到康师傅身后,跪了下去。康师傅听到动静,回头望了我一眼,又转回身去,淡声道:“禧儿,你不用替他们来当说客了。朕要一个人静一静。你回去吧。”
好嘛,策略升级,直接往外撵人了。我想了想,开口道:“皇阿玛,我不是来替他们当说客的,我是来告诉您一件事儿,说了我就走。”我说完顿了一顿,康师傅没言 ...
(语,我便认为他允许了,于是便接着道,“皇阿玛,您知道吗?就在老祖宗走的当晚,她老人家托梦给我了。”
康师傅倏地转过身,一丝惊喜划过脸庞,但随即便收敛起来,打量了我一眼,眯了眯眼道:“是吗?老祖宗是不是让你来劝朕要进食,节哀,保养身子,改月易日,持服二十七日便是尽孝?”
康师傅这猜测百分之九十是对的,估计类似的话他耳朵里都听出油来了,我若真答“是”,肯定免不了被骂出去的下场,真做过的梦也会被康师傅认为是我编出来骗他的。我没答话,决定另辟蹊径,双手捧着那串“法宝”奉到他面前,边回忆梦里老太太的话边道,“皇阿玛,这是老祖宗临走前赐给我的贴身之物。在梦里,她老人家说了句话很奇怪,我怎么想都没想明白。”
康师傅微微颤抖着手将手串握在手里,端详了半日,暗哑着嗓子问:“老祖宗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我偏着头,略想了片刻道,“您身上扛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她老人家,还有‘他’都会看着您的。皇阿玛,老祖宗说的那个他是谁呀?”
“他……他就是……”康师傅才刚要解谜底,却突然住了口,抬头望向侍立一旁的梁九功,吩咐道,“传朕旨意,所有闲杂人等退出殿外,关闭殿门,未获传召,擅入者,斩。”
梁九功接旨后,立马着手清场,随即退出殿外,关闭了殿门。四下无人,康师傅这才接着继续解密:“禧儿,你知道这串菩提手串的来历吗?”
我摇头。老太太的确没跟我说过它的来历,只跟我提过它具有帮我求情,替我减轻惩罚的神奇功效。
“这手串是我跟你亲额娘当年一起亲手做成,作为寿礼送给老祖宗的。” 康师傅望着手中的手串,眸中隐隐有亮光闪动。
“噢!”我恍然,这手串看上去虽不起眼,但对康师傅来说,却意味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这回我知道这手串的神奇功能从何而来了,而梦里老太太的话我也明了了,便开口道,“老祖宗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她老人家还有我的亲额娘都会在天上看着您,看着您怎么把祖宗的基业一步步地发扬光大,是吗?”
“你说对了一半。”康师傅拉过我的一只手,将手串套回到我手腕上,抚了抚我的脸,又将我轻揽入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他们还要看着朕好好护着咱们禧儿,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亲,嫁人,生子,幸福一辈子。”
没想到另外一半竟是关系到我的,我不由得鼻尖一阵发酸,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似的,说不出话来。康师傅抱了我片刻,松开我,擦去我脸上缓缓流下的泪,笑道:“小丫头,别担心。我都知道了。我在这儿跟老祖宗再说几句话,你先出去吩咐他们备些粥来吧。”
248蹴鞠之约(一)
( “禧——儿——”一声猛呼差点儿把我的魂儿给吓出来,一回头却发现原本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放风筝的吴尔占不知什么时候跑回来了,一脸得意地指着天空道,“侄女儿,怎么样,你叔叔我做的风筝还不赖吧,瞧瞧,飞得比他们俩的都高!”
我顺着吴尔占所指瞄了一眼,的确,吴尔占的那只胖燕子飞得最高,景熙的小猴紧随其后,蕴端的小兔子还是像喝醉了酒似的,风一吹就颤巍巍的,随时有往下掉的可能。虽然吴尔占所说不错,但我绝不能让他那副得意嘴脸进行到底!
在众人眼里,安亲王府里的“头号魔头”是锦瑟那小丫头,“二号魔头”才是这个吴尔占!但对我来说,吴尔占比锦瑟那丫头更让人头疼,明明比我还小一岁,又总这么毛毛躁躁的,他却仗着辈分比我大,非要我喊他“叔叔”,我自然不会满足他的虚荣心,从认识他到现在,一直都直呼其名,呃……好吧,只除了那一回意外。
想那回意外,实在是迫于无奈啊!那次,也是在这花园里,就在那颗大梧桐树下,我正靠着休息,一只该死的毛毛虫竟然掉到了我头上,当时我就被吓得直哆嗦了——这世上的爬行动物,除了“蚂蚁军团”外,我就怵这软趴趴且浑身长毛刺,令人恶心的毛毛虫。非常不巧的是,那会儿子景熙和蕴端相约去茅房了,就剩下吴尔占在一旁,这家伙于是趁火打劫,非要我响亮地喊他一声“叔叔”,才帮我把虫子拿下来。没办法,毛毛虫在上,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一声。不过,很快我就想到了让那家伙时常“恶心”的法子——对于分别只大我三岁和一岁的景熙和蕴端,平时我也都叫名字,但当着吴尔占的面,我肯定叫他俩“叔叔”,无他,就是为了刺激吴尔占!
这小子方才那么大声地吓我,又占我便宜,我觉得非常不爽,原本很想骂人,但,想想咱毕竟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怎么也得保持点淑女风度。就在看风筝的那一瞬间,我决定改变“攻击策略”。
“嗯——的确不错,不错……”我附和着点头,不动声色撤往蕴端和景熙的身侧,“飞得这么高啊,那说明你的骨头真的很轻——很——轻啊,是吧,景熙叔叔,蕴端叔叔?”
“呃——嗯……嗯……”景熙和蕴端含混地应着声儿,吴尔占丝毫未察觉我话中的含义,不但表示赞同,而且开始跟我炫耀:“那是当然的了!你可不知道,为了琢磨怎么着才能让骨头变得更轻……”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歪了下脑袋,困惑地道,“欸,我怎么觉着这话听着这么便扭呢?”
“哈哈哈——”死忍着的景熙和蕴端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吴尔占回过味儿来,霎时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耳脖子,鼓着眼睛,气急败坏地指着我道,“好啊,你,你这丫头,变着法儿骂人!有种你别跑……”说着话要朝我扑过来。
我躲在景熙的身后一面朝吴尔占做鬼脸,一面大嚷:“景熙叔叔,蕴端叔叔,救命啊!”
“敢骂我骨头轻?你给过来!”吴尔占骂骂咧咧地追过来,却被蕴端拦截在半道,并劝道,“小弟,别闹了。”
“谁闹了?谁闹了?” 吴尔占想推开蕴端,奈何没推动,不满道,“五哥,你没听到这丫头刚才骂我呢吗?”
眼看吴尔占一时半会儿无法突破蕴端这道防线,确信安全有了保证,我便从景熙身后探出头来向吴尔占示威: “谁让你冷不丁吓我一跳?没跟你要赔偿算便宜你了!”
“你,你……死丫头!”吴尔占瞪着眼,使出蛮力把蕴端推了一个趔趄,叫嚣着冲过来,景熙及时成了第二道防线,紧抱住吴尔占道,“好啦,别闹了,禧儿难得来一回,你这么闹腾像什么话?”
“就是,像什么话?”我附和着景熙的话,数落吴尔占,“真不知道皇阿玛怎么想的,居然把你封为贝勒!瞧瞧,从古至今,有像你这样脾气暴躁,又没风度,乳臭未干的贝勒嘛?”
“纯禧?!”吴尔占大吼一声,看到他这副气得睚眦欲裂的样子,我心里说不出的舒爽,笑眯眯地看着他在那儿抓狂,却对我无可奈何。
“小弟!”景熙死死地抱住他,警告道,“禧儿明儿就得回去,你就不能让她在这儿好好玩儿会儿?你再闹,把阿玛惊动了,咱们可都保不了你!”
吴尔占横了我一眼,渐渐平息下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看在你是我侄女儿,又正在思春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思春?!”这下轮到我嚣叫着冲到吴尔占面前,横眉道,“你说谁思春?”
“谁?”吴尔占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笑呵呵地望着我,不慌不忙道,“刚刚这儿还有别人魂游太虚,让人连叫三声都无动于衷的吗?”
“吴尔占?!”我大吼一声,怒瞪着吴尔占,他却笑嘻嘻地回道:“侄女儿乖,告诉叔叔,刚刚全身贯注地在思谁呐?是班第不?”
“思你个头!”我狠狠地踹了过去,大概没料到我会动脚,吴尔占没躲开,抱着腿“哇”了一声,道,“恼羞成怒啊!看来思的不是班第!”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再胡说!”我作势又要踢,吴尔占一伸手,将蕴端当作盾牌挡在了身前,挑衅道,“谁胡说了?那你说你刚才思的是谁?”
“我思的是……我有病啊,凭什么告诉你?”我“哼”了一声,再不理吴尔占,折身进了亭子坐下。景熙,蕴端和吴尔占也跟了进来,三人分别占了其他三张石凳,侍从们端上了茶水糕点后,没眼色的吴尔占又开始纠缠,“侄女儿,快说,你刚刚没想班第,到底在想谁呢?叔叔我很好奇啊?”
我白了吴尔占一眼,懒得搭理他。
蕴端也皱眉对他轻斥了一声:“行了!开玩笑也要有分寸!”
“禧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前儿进府的时候,我看你就有点儿心不在焉,刚刚你走神时,我发现你脸上似有忧惧之色,出什么事了吗?跟咱们说说?” 年长几岁到底不一样,景熙居然能看出我心里有事儿。
我冲他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儿唏嘘罢了。”
“唏嘘?为何唏嘘?”景熙很好奇,蕴端和吴尔占也是一副“同问”的表情。
我叹了一声,没言语,眼前浮现起前天来安王府的路上所看到的情形:两辆囚车里,被铁链子锁着的靳辅和陈潢浑身上下都是烂菜叶和臭鸡蛋,街道两旁的围观群众一面不停地朝囚车扔着菜叶和鸡蛋,一面高声叫骂着——“狗官!”,“贪官!”,“蛀虫!”,“杀了他们!”
曾几何时,靳辅还是康师傅非常信任的治河能人,作为幕僚的陈潢也因为治河才能出众,受到康师傅的赏识,从一介布衣破格一跃而成四品参赞河务按察使佥事,这才多久,居然就被人糟践成这个样子!细想想,靳辅应该是明珠的人,否则,他也不能在总河的肥缺上坐那么久,可陈潢不一样,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回想在宿迁与他和另一个人把酒言欢那回,从他的 ...
(言谈举止中,我觉得这个人在治河方面是个地道的专家,性格耿直豪爽,身上更有一股文人的傲气,绝不会做损人利己之事,更遑论贪污了。而今日他所受的一切都是被党争所累,他真正是被冤枉的!看到他落到这步田地,我心里很不好受,更有一种无力感,因为,我只能眼看着他沦陷,却什么也做不了!
“怎么了?”景熙关切道,“怎么光叹气,不说话?”
“侄女儿,用得着这么唉声叹气的吗?”吴尔占豪气十足地道,“有事儿你尽管说,叔叔我替你摆平!”
“你?”我朝吴尔占“切”了一声,“你能摆平谁呀你?”
“你就这么小瞧你叔叔?”吴尔占很不平地道,“好歹我也是个贝勒吧!”
“得了,”我不屑地道,“贝勒怎么样?小马叔还是亲王世子呢!他现在在哪呢?”
此问一出,吴尔占立马没了气焰,低下头默默地啜茶,景熙和蕴端脸上也是一脸无奈,现场一片寂静。
玛尔珲这会儿在哪儿呢?在盛京。名义上是送锦瑟去看她病重的阿玛,实际上是为了避开当前党争的风头——这些都是昨儿聊天时,他们几个说漏了嘴的。
我说这次安亲王怎么忽然就病了,敢情除了劳累,更多的是被玛尔珲气的!
据我所知,安亲王素来对党争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虽然跟索额图矛盾不小,但跟明珠那边也谈不上亲厚,两边都不靠,走中间路线,反正他家在朝中实力也算雄厚——一位亲王,一位世子,两位郡王,一位贝勒,放眼宗亲世家,哪家有此殊荣?只要不出什么大纰漏,安亲王也就能安享晚年了。可是,这回趁着安亲王戍边,玛尔珲却打破了这种局面——“铁面御史”陈紫芝扳倒张汧一案中,他Сhā了一脚。凭良心说,这算是替天行道,按照玛尔珲的“书生本色”,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做的是“正义之举”,但,从政治上说,他这个举动把明珠派也树为安王府的“敌人”了。现在放眼前朝,除了索额图的人,就是明珠派的人,这下子安王府等于成了“朝廷”的“敌人”了。安亲王能不气得头疼嘛?
“咱们别说这个了,太扫兴!”吴尔占打破了沉闷的气氛,看了一眼亭子外,提议道,“天气这么好,咱们别在这儿放风筝了,去蹴鞠吧!”
景熙和蕴端互视一眼,齐齐摇手道: “不可不可!”
蹴鞠?不就是“踢足球”?我在宫里没见过这玩意儿,顿时好奇心大起,兴致勃勃道:“干嘛不可?我还没见过蹴鞠呢,咱们就玩儿这个吧!”
“这儿玩儿不了,”吴尔占比着手势道,“玩儿蹴鞠得有一大块空地,在这儿,踢几下就踢到池子里了,不行。”
我环顾了下安王府的花园,虽然不小,但完全是按着江南小桥流水的风格建的,没有成片大块的草坪或者空地,的确不适合踢球,可是,我挺想见识一下这蹴鞠到底是什么样的,便继续缠着吴尔占道:“那你往常都在哪儿踢的?咱们就去那儿吧!”
“在南城……”吴尔占才起了个头,景熙就打断了他的话,“吴尔占,你就别惦记那个……呃……那个什么了,要是被阿玛知道了不得了!”
“是啊是啊,”蕴端也附和着景熙的说辞,“算了吧,别想了。”
“难道咱们就任由格尔芬,阿尔吉善那几个混球骂咱们是软蛋?”吴尔占一拍桌子,忿忿道,“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格尔芬?阿尔吉善?”我越听越糊涂,怎么说着蹴鞠,又扯上索额图的两个混蛋儿子了?“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吴尔占没答话,只顾生着生莫名其妙的闷气;景熙手里端着茶盏却不喝,只低头望着里头被他晃来晃去的茶水;蕴端则一手撑着腮帮子,另一手则放在桌面上弹来弹去,也是闭口不言。
“吴尔占,你要还是男人的话,就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这仨这会儿全玩儿“沉默是金”,我只好把突破口再次锁定在素来最沉不住气的吴尔占身上。
“是……”吴尔占果然受不了激将,刚要开口,景熙又唤了他一声试图制止,却不想吴尔占却颇有点大义凛然地道,“四哥,五哥,你们能当软蛋,我吴尔占当不了!今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去应战!就算回来后要领家法,我也认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小弟!”景熙和蕴端齐声唤住他,我则拉住了吴尔占的袖子,道,“别走啊,怎么听上去有点儿‘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思,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小弟,”蕴端硬将吴尔占拉回到位子上,按坐下来道,“你别恼嘛,咱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吴尔占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景熙,没好生气地道,“昨晚不都已经商量过了?你们现在临时变卦,我不怪你们,我单刀赴会,绝不拖累你们,你们还想怎么样?”
“小弟,你别冲动。”景熙安抚道,“我和你五哥当然也想去教训教训那俩混蛋,可是,要禧儿帮咱们竖幌子,当挡箭牌,想来想去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阿玛最疼禧儿了,”吴尔占道,“回头,只要她肯帮咱们说话,咱们肯定没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是……”景熙貌似在犹豫。
“要不,咱们就试试吧,”一直皱着眉在思索的蕴端对景熙道,“咱们总不能眼看着小弟单枪匹马地跑过去,这样会吃亏的。万一……阿玛坚持要处置咱们,咱们仨也算是有难同当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有没有人告诉我?”他们几个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而且话中还涉及到“我”,我这个大活人却被当成空气一样被晾在一边,实在让人气愤不过。
三人听到我的“控诉”,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景熙笑道:“禧儿,你别急,我这就告诉你。”
251保人之谜
( 原本一心不想来“升平庄”的,最终还是踏了进去。ww坐在包厢里,一面品茗,一面心中禁不住感慨:真不知跟这个饭庄究竟有什么样的宿缘,细想想,这些年来,在这里,我亲眼目睹了多少大事发生!惩恶扬善固然痛快,生离死别却更叫人黯然神伤,永绶的隐遁,玛尔珲避离,哪一件不是与这儿密切相关?“升平”,歌舞升平,寓意多好,可惜,现实总不尽如人意。
“大公子……”一声呼唤将我从感慨中抽离,抬眼一望,原来是张孟球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人,蒋雨亭和他的夫人玉娟嫂,二人一进门便要给我行礼,我忙阻止了,正要问玉娟嫂“近来可好”,却听张孟球又朝门外催促了一声:“干嘛呢,进来吧。”
我闻声抬头,见一陌生中年男子款步入内,那大腹便便的身躯上罩了一件“四季进宝”纹样宝蓝色对襟马褂,脚蹬一双青锻尖头靴,圆胖脸,稍嫌僵硬的微笑使得两腮的肥肉把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细缝。这一身肥胖的暴发气告诉我,这人就是张孟球所说的“升平庄”老板。大概是有些紧张,这位出手大方的老板在门口站了半晌,却只是僵笑着望着我,没有行礼,也没说半个字。
张孟球热情地跟我介绍:“这位就是‘升平庄’的老板,王……王二,呵呵,”又转头提醒那王二,“愣着干嘛,还不快行礼?”那王二如梦初醒,调开了目光,低下头去,一撩袍摆就要下跪,因着那堪比六甲孕妇的凸肚,那王二弯腰弯得甚是吃力,我一见这情形便抬了抬手,免了他的跪礼,那王二站起身来,仍是不发一言,也不按例谢恩,只眯着那双小眯缝眼傻笑,倒是张孟球急急跟我解释:“王……王二他这两天患了重伤风,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还请大公子莫怪!”
正纳闷王大老板怎么是个哑巴呢,却原来是生病了。我朝张孟球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便朝在场的众人热情招呼:“张大哥,蒋大哥,玉娟嫂,还有王老板,你们都坐吧。”
“都不是外人,都坐吧,坐吧啊!”玉娟嫂仍是一副外向好客的性子,在她的带头作用下,其他三个大男人也都安然落座。
“小罗……”玉娟嫂吐了俩字,又立马掩了口,嗤笑一声自嘲道,“咳,瞧我这记性。”
我知她习惯叫我“小罗妹妹”,一下子改不过口来,便笑着安慰道:“没事儿,玉娟嫂,反正这儿没外人,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隔墙有耳,还是叫‘大公子’的好。”玉娟嫂笑吟吟地望了我一眼,道,“大公子,你好像清减了不少,是不是这阵子太辛苦了。”
“是吗?”我摸了摸脸,笑道,“前阵子确实有点儿。”
“唉,”玉娟嫂叹了一口气,道,“听雨亭和孟球说,太皇太后向来很疼你,他老人家仙逝,你一定很伤心吧?”
一听这话,我鼻子尖儿又有点发酸,喉头又有点儿发哽了。好不容易从那哀伤中拔出来,这会儿又提起来了,可玉娟嫂是一片好意,咱也不能怪她多事。我说不出话来,只好勉力一笑。
“玉娟!”蒋雨亭皱眉瞪了一眼他老婆,对我道,“大公子,逝者已已,莫再哀伤。”
“对对对,”玉娟嫂立马随着他老公的话,道,“雨亭说得对。大公子,您一定要开开心心,开开心心的,这样太皇太后他老人家才会走得安心!”
“玉娟?!”蒋雨亭阴着脸喝了一声,玉娟嫂望了一眼他丈夫,讪讪地住了口,那神情有点儿委屈又有点儿内疚。
“没事儿,”我握住玉娟嫂的手,回头对众人微笑道,“玉娟嫂,蒋大哥,张大哥,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我真的很感谢。ww你们放心,虽然老祖宗刚走的时候我是挺伤心,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没事儿了。”
“大公子……”玉娟嫂反握住我的手,满眼的同情和疼惜,其他几人也是类似的表情,室内的气氛一时沉重。
“你们不要这样子嘛,不是还劝我要开心吗?你们怎么倒是一副要哭的样子?”我扫了一眼众人,瞥见那默坐在一旁的王二,蓦地想起还欠人家钱呢,便道,“对了,王老板,您快告诉我,去衙门保人的保费是多少,我好还给你。”
王二又摇头又摇手,张孟球望了一眼王二,回头对我道:“大公子,今日他能得见您一面,心愿已了,那钱他是万万不愿意收的。”王二闻言不停地点头。
“那怎么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从怀中掏出从班第府邸帐房支出的两张银票,放到桌面上,推到王二面前,道,“这是两千两,您先收着吧。倘若还不够,回头我另托人送来。”
王二还是一个劲地摇头,急急把银票推还给我,又拿眼求救似地望着张孟球,张孟球笑道:“大公子,这银票您还是收回去,王二他绝对不会要的!”
“不,”我又把钱推了过去,坚决地道,“王老板,这钱您一定要拿回去,无故受人钱财,我这一辈子良心都会不安的!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您不忍心害我天天夜不成寐吧?”
那王二与我对视了半晌,我以为他已经被我说动,不料,他却仍旧摇了摇头,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将它连同银票一齐推到了我面前。我满心疑惑地瞥了王二一眼,拿起信封,抽出里头厚厚的一叠信瓤展开一瞧,居然是一封按着无数红手印的“请愿书”!
“这是……?”我用询问的目光望着王二,张孟球却郑重地道,“这是运河两岸百姓联名向皇上担保陈潢的请愿书。”
“联名担保陈潢?”我定睛细看了一遍手中的一叠厚纸,只见上面列举了陈潢在治河期间的种种功绩,说,所谓“屯田害民”都是当地乡绅恶霸为了占据无主良田陷害忠良所造的谣言,而陈潢心中唯有百姓福祉,不惧权贵,两袖清风,一直以来兢兢业业,贪墨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沿河两岸百姓皆可作保,末尾写了一百多个名字,每一个名字上面都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这可不正是“请愿书”么?
“你认识陈潢?”我将目光从“请愿书”上移开,打量着坐在我对面的王二,这位一身暴发户打扮的王老板,怎么看都有点像这书上所描述的“乡绅恶霸”,却没想到这封请愿书从他的怀里被掏了出来。
王二点点头,又拿眼望着张孟球,张孟球不无感慨地道:“提起陈潢,陈河伯,凡是沿河两岸的百姓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啊,唉!”
王二闻言一个劲的点头,我想起了陈潢在囚车中落魄的样子,心中又一阵难受,可,难受归难受,政事儿我可以听但不能Сhā手,这是康师傅给我定的铁律,我没有办法逾越,他们把请愿书交给我也是白搭。缄默了片刻,我抬头望着王二,开口道:“王老板,这请愿书还有这银子,请您都收回去吧,我无能为力。”
在座的人似乎都一怔,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听蒋雨亭叹息了一声道:“大公子,您若不能帮忙,陈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怎么会?”我提议道,“你们 ...
(可以把这个交到刑部,或都察院去啊!”
“不行,”张孟球摇了摇头,不无讽刺道,“这些地方全都换了人了,提到陈潢的名字都唯恐避之不及,把这请愿书交到那些地方根本到不了皇上的御案上。”
“不会吧!”我想了想,道:“现在的左都御史是马齐,他人应该还不错。先前张汧的案子就是他主审的,把这请愿书交给他应该可以。”
“他?”张孟球摇了摇头,道,“您可知张汧就是明珠保荐上去的,马大人籍着张汧一案声名鹊起,被皇上超擢为左都御史,他与明珠这一派本就水火不容,如今,他手下的御史郭锈弹劾明中堂,靳辅,陈潢等人,马大人能不知道?也许,郭锈的弹劾根本就是马大人指使的呢。您说,这请愿书若送到都察院,能落个好吗?”
张孟球说的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我只想到张汧是个贪官,而马齐能够顶住压力查清这个案件,将张汧绳之以法,说明当时的马齐是个好官,可我着实没想到,在明珠落败这件事上,马齐也可能从中Сhā了一脚,不,或许不是“可能”,而是“的确”,这样的话,他确实不可能替陈潢申冤,因为,从马齐的角度来看,明珠,靳辅,陈潢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坐实陈潢和靳辅的罪名,明珠翻身的机会就越小,他这左都御史的位子就坐得越牢固,兴许还有机会再往上爬……唉,人呐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官场中人!“ρi股决定脑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刑部呢?”我问道,既然都察院走不通,主审此案的刑部可以试试看。
“刑部同样走不通。”蒋雨亭道,“刑部的满尚书图纳是索中堂的人,汉尚书是徐乾学……”
“徐乾学?”我打断了蒋雨亭的话,“他去刑部了?他可是江苏人,说起来还是你和张大哥的同乡啊,怎么不去找他?”
张孟球和蒋雨亭对视了一眼,二人脸上齐现嫌恶之色,默了片刻,张孟球才开口道:“徐大人与我们虽是同乡,但素无往来,最近他与索中堂走得非常地近。”
张孟球的话说得很是隐晦,但我也听明白了,这个徐乾学现下投靠了索额图,所以,刑部的路子也走不通了。因为路堵,所以,他们又找到我了!可我有什么办法?捧着请愿书到康师傅面前去替陈潢申冤?康师傅不拿家法伺候我才怪!不行,这活儿坚决不能接!
下定了决心,我抬头一瞧,却赫然发现在座的几位都用一种期待的目光望着我!按住心中的同情,我调开了目光,淡定道:“你们别这么看着我,这事儿我没法帮,张大哥,蒋大哥,你们在翰林院也有些年头了,该知道祖宗家法有规定,凡前朝政事,后宫女眷一律不得干涉,违者必重惩,请你们体谅我的难处。”
“这个我们都知道。”张孟球道,“大公子,您不必亲自将这请愿书奉到皇上面前,只需找个机会,让可靠之人将它悄悄放到皇上的书案上,能让皇上御览即可。”
可靠之人?莫非他们指的是班第?既然如此,他们干嘛不直接去找班第,那不是更省事儿?
“大公子,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办法,但眼下索中堂风头正盛,许多人为了避嫌纷纷闭门谢客,我们已吃过无数闭门羹了,眼看救人无望,不想今日却让我们在街上碰到了您,这真是老天有眼呐!”蒋雨亭的话带着几分无奈,几份喜悦,更有几分希冀,从他的话里,我也忽然明白了他们不找班第的原因:压根儿就见不到班第。还记得,班第曾警告我这阵子不要接受任何的请托,他自己更不会去惹这个是非了。现在他们找上我,意思是想让我出面说服班第,是了,上回戴梓那事儿不就是这么办的吗?虽然戴梓还是流到了盛京,但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大公子,陈潢家就他一根独苗,他年逾四十却至今未娶,若他就这么受了冤屈走了,他老陈家就绝后了呀,唉!” 许久未曾说话的玉娟嫂开口了,我知道她是想用陈潢的家庭来博取我的同情,便没有接腔,因我没有把握这回能说动班第,而且我也已经答应过,以后都不再管别人的事了,我总不能又食言吧。
“大公子,陈潢是能将黄河治好的唯一人选,倘若他不在人世了,那今后黄河两岸和运河沿岸的百姓又要受水淹之苦啦!” 蒋雨亭搬出了百姓苍生,他的话很有道理,这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像陈潢这么懂河工,懂水利的,更难得的是他没有私心,他一旦故去,这治河的事肯定歇菜,可是,如果说不动班第,我不又得亲自上阵?能做得不露痕迹,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好,万一有什么纰漏,不又得迎接暴风雨的洗礼?为了苍生,我又得舍生取义?可怕!
“大公子,您就救救陈潢吧,我代深受水患之害的百姓和陈潢年迈的父母求您了!”张孟球说着话“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我还没来得及搀他起来,蒋雨亭和他夫人,还有那位王二也一齐下跪了。
“起来!你们都起来!”我又是心慌,又是气恼,这不是逼迫嘛?
“大公子,”张孟球仰脸道,“我们知道您为难,可是我们也的确是无他法可想,真是万不得已啊!”
“好吧,我答应了,你们都起来吧!”故友新朋都这么齐刷刷跪在我面前,让我情何以堪,我不得不松口啊!好吧,陈潢也算跟我有交情,又是这么个人才,若能救他,也算做了件对百姓有益的事,至于班第那儿,磨吧,使劲儿撒撒娇,多叫几声哥哥,也许他也就心软了呢?他的心地其实也很善良的。众人欣喜地起身,我忙又补充:“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救得了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知道吧?”
众人齐齐欣然点头,我舒了一口气,将“请愿书”收好,预备将银票推还过去,却见王二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推了过来,张孟球则解释道:“这些银子麻烦您设法托人交给陈潢,我们去过刑部大牢,他被看得很紧,根本不许人探望,那地方需要打点的地方很多,不然会遭很多罪的。”王二附和着张孟球的说辞频频点头。
我抓起银票一看,三张共五千两!果然是有钱人,出手真大方!我瞟了一眼那王二,将所有的银票按原样折叠好放入怀中。正在此时,只见在门口站岗放哨的巴朗进来禀报:“主子,升平庄掌柜求见。”
升平庄的掌柜虎子就是被安排去衙门作保的民人,他回来了,就说明景熙他们也回来了。我喜滋滋地吩咐:“快请进来。”
巴朗退了出去,虎子闪身入得门来,身后跟着塞图等几个侍卫和王府的护卫,并没有景熙,蕴端,吴尔占的身影。这怎么回事?正主呢?我正奇怪,却听虎子禀报道:“小王爷,东家,各位爷,小的去晚了一步,三位小爷被别人保走啦。”
“被别人保走?谁呀?”我惊讶,居然还有这等事?谁会去保景熙他们?难道是安王府?应该不是,如果真是安王府,应该把这些侍卫和护卫们一起保出去才对。
虎子挠了挠头皮道:“听说是……是个富商,跟三位小王爷是好朋友。”
“富商?还是好朋友?”我糊涂了,那三个家伙交结的朋友的确不少,但 ...
(以穷酸文人和贫下中农为主,没听他们提过有什么富商朋友啊。
“嗯,衙门里的人是这么说的。哦,对了,”虎子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我道,“这是小的出衙门时有人交给我的,说是那位保人怕您担心特地留下的,还说,那位保人让小的转告您,他请三位小爷去喝酒压惊了,若您有兴趣,他也邀您一块儿去,地点就在这荷包里。”
什么人?还认识我?还地点还放在荷包里?搞的这么神秘干什么?带着疑惑和好奇,我打开了荷包,往里头瞧了一眼却大吃了一惊——那只曾经不翼而飞遍寻不见的“蝶恋花”金钗居然藏在里头!咦?不对,我明明记得自己的那支钗好好地放在梳妆盒里的,这儿怎么又跑出一支一模一样的来?见鬼了?!
254心惊肉跳
( “晨曦,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啊!”王和均握着我的双肩,深情款款,我望着那双黑漆的眸子,心头一时柔情似水,刚想回应,忽然旁边飘来一位怀抱婴儿的妇人对着王和均哭道,“夫君,你不要我和孩子了吗?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王和均面色一僵,目光转向了那妇人怀中的婴儿,我心中惊痛莫名,一把推开王和均转身便走,身后传来王和均的呼唤,我擦了把泪却头也不回。
“雪莲,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不知何时,策旺阿拉布坦居然出现在我身旁,还将我圈在了怀中。我心中憎恶顿起,想挣开这令人恶心的怀抱未果,想骂人胸口上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很,怎么都发不了声,我心中一阵慌乱,无助霎时感漫布全身!
“禧儿!”一声呼唤传入耳内,我听出那是班第的声音,欣喜若狂,拼了命大喊,“班第,班第救我……”
心头突突地跳得厉害,眼前一片黑漆漆,哪有班第?也没有王和均,原来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醒了?”恍惚间,耳畔传来一声询问,我愣了愣,认出这是策旺的声音,而后才意识到我这会儿的确是在他的怀抱中,而且身子还一晃一晃的,应该是在马车里!一丝惊恐蹿上心头,他真要把我绑到科布多去?我动了动,想脱开这个怀抱,后颈部的疼痛却让我忍不住“哎哟”了一声,与此同时,被打晕前的一幕幕又清晰地在脑海中放了一遍。
“还疼?”随着一声关切的询问,一只手摸向了我的后颈部。
“别碰我!”我怒斥着,奋力一挣,成功地阻止了那只手触摸我的脖子,可身子却也一动也动不了了,感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像铁钳一般紧紧箍住着我。我踢着双腿怒吼:“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唔……”
毫无预兆的,两片温热蓦地覆上了我的唇。
强吻?!脑中全是震惊,心中满是恶心,狡猾的敌人趁着我大吼之时成功地侵入了齿门,我无法动弹身子,奋力扭头拒敌,可那两片温热就像粘了强力胶一般,紧贴着我的唇怎么都甩不掉,那温润的湿滑更是肆无忌惮地在我的唇间肆虐! 我狠狠地合上了齿门,温润和湿滑似乎吃了一惊,迅速撤退,留下一丝血腥。
“你这狠心的女人!”策旺喘着粗气,声音中透着一丝恨然,禁锢着我的双臂也松动了一些,我抽出手来,使劲擦了擦嘴唇,愤然威胁道:“你要是再胆敢冒犯我,我就把你的舌头咬下来,让你变哑巴!”
“是吗?那我们就再试试,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把我变哑巴”带着几分阴狠的话音刚落,我就觉得下巴一阵疼痛,一只“钳子”紧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了双唇,很快,那两片温热贴了上来,温润的湿滑再次入侵,比上次肆虐地更加疯狂!我用双手使劲儿地推,使劲儿地掰,使劲儿地掐,可除了越抱越紧,越吻越深,其他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我放弃了徒劳的抵抗,刚才在梦中的孤独,无助感袭上了心头,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脏,我只觉鼻尖一酸,两道湿滑自眼眶奔涌而出。 下巴的钳制松开了,肆无忌惮的侵犯也停止了,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庞,替我擦去了泪水我放声大哭,心里忽然很是想念班第,康师傅,胤禛,小穗他们。
“禧儿,禧儿,你怎么了?”一声殷切的呼唤钻入耳内,我愣了一愣,随即一声夹着怒火的质问又从窗外传来,“策旺,我警告你,你若敢动禧儿一根汗毛,休想活着走出大清国境!”
班第,真的是班第的声音!这声音犹如冰封冬日中的一团热火,将我心中蔓延的孤寒统统赶走了!我顿时觉得踏实起来,迅速地擦擦眼泪,刚想开口,却听策旺冷声道:“班大人,只要你能如约安全送我出境,你的禧儿又肯乖乖地躺在我怀里不搞小动作,我便能保证到时完璧归赵,否则,我也只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哈哈哈……”
我气结,一面凭着感觉施展“五爪功”往策旺的脸上抓去,一面叫骂:“流氓!流氓!流氓——”
“班大人,”策旺一面制住我,一面朝外面喊话,“你的禧儿一点儿都不老实,再这么下去,我都快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禧儿,禧儿,你听见我说话吗?禧儿?”班第连声呼唤着我,听得出来那声音里装满了担忧和焦急。
“班第,班第哥哥……”我心中满是憋屈,眼泪簌簌而下,回应着班第,“他……他欺负我,你……你快帮我杀……杀了他,呜——”
“禧儿,禧儿,”班第大声地呼唤着我,“我知道咱们禧儿受委屈了,禧儿乖,先别哭,听我说……”
“嗯……嗯……”我压住放声嚎哭的冲动,哽咽着应着。
“禧儿,”班第继续道,“策旺大人他也是草原上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不会为难女人的,你暂时乖乖地别动,一到了边境,咱们就立马回京。听见了吗?”
策旺他算哪门子汉子?就刚才那种行为明显是小人行径。我心知班第说这话是为了稳住策旺,他这会儿也是投鼠忌器,怕我会被伤到。的确,我现在就像是一只被按在猫爪之下的老鼠,随时都有可能被吃掉。虽然我心里很不情愿,但也只能暂时策略性地放弃抵抗,任由策旺抱着,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听……听见了,还……还要多久到边境?”
“快了,快了。”班第安慰道,“不会太久,你要不再睡会儿吧,等你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到了。”
见过被按在猫爪子底下的老鼠能安然入睡的吗 我吸着鼻子道:“我……我睡不着!”
“睡不着啊,”班第柔声道,“那这样,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唱歌?是想用声音来给我安慰,让我别害怕吗?一股暖流直入我心田,我开口道:“好。”
清了几声嗓子,一阵醇厚低沉的歌声在车窗外响起,我侧耳静听,那曲调分明是我十分喜欢的《草原之夜》,歌词却是现编的——“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传来了姑娘的琴声,幽幽扬扬的琴音打动了我的心,耶,姑娘你呀就是那最美的星辰,姑娘呀,姑娘呀,姑娘哟,你可知道,你就是那最美的星辰……”
班第在车窗外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他自编的《草原之夜》,浑厚的声音触击着我的耳膜,也渐渐翻出了我沉睡中的记忆:月明风清的夜晚,我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抱着心爱的二胡拉着《草原之夜》,几遍过后,晚风送过来一阵影影绰绰的与我相和的琴声,细听之下竟是马头琴,我欣喜之余四处寻找拉琴之人,却遍寻不见,后来乌尔衮曾告诉过我,拉琴的人就是班第,当时我也曾有冲动想去找他,甚至想让他当场拉琴给我听,可这之后,却总有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冲动便渐渐地消退了,这事儿也就此搁浅,谁知,今日居然能听到他把这首歌唱出来,而且唱的如此动听!
不安的心渐渐地稳定下来,心头有一种心绪在奔涌,暖暖的,甜甜的,我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静心聆听着这让人心 ...
(安的美妙歌声,听了一会儿,我把其中的“姑娘”换成了“阿哥”,跟着班第和了起来,才和了一遍,就听策旺横Сhā了一杠子,道:“班大人,你的歌儿唱的确实不错,可惜,歌儿唱的再动听又能怎么样?那姑娘心里想着的,怀里紧抱着的还不是别人?”
班第的歌声停了,窗外一阵静谧,只听得到一堆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我心中一阵揪紧,忍不住怒斥:“策旺,你别胡说!”
“我胡说?”策旺呵呵笑了一声道,“我胡说的话,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心虚?”
“你……你混蛋!”我伸手一拳,正好砸到了策旺的下巴上,策旺闷哼了一声,迅速制住了我,我才要挣扎着再给他点颜色瞧瞧,却听班第大声道,“我知道我的禧儿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话音虽然洪亮,这话里话外却似乎透着几分落寞,我心中一滞,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怔了一怔,我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班第哥哥!”
“禧儿,怎么了?”班第的声音十分紧张。
我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竭尽全力大声宣告:“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班第也大声地回应着我,声音中满是兴奋和欣喜。
“这算什么?安慰吗?”策旺冷冷的声音又Сhā了进来,“班大人,这女人说的话永远是不可信的,今天嘴上说喜欢你,明天可能就钻到别人的被窝里去了。”
“你说什么,王八蛋,你母亲才是这样的人!王八蛋!”双手都被制住动不了,我只好嘴上骂骂,解解心中的郁气。
“住口!否则我掐死你!”策旺一阵狂喝,紧接着我便觉着脖子上多了一只手,正在收紧。
“住手!住手!”班第在窗外急急大喝,“策旺,你若敢动禧儿,便永远回不去厄鲁特,坐不上汗位,你母亲,还有阿海姑娘就永远只能被你叔叔蹂躏!”
脖子上的手慢慢地松开了,车厢内一阵静默。隔了一会儿,只听策旺轻笑了一声,用一种轻松的口吻问道:“雪莲,这回见面以后,你对我是又打又骂的,看来你不仅喜欢我,还爱我,是不是?”
这人莫不是真有神经病?刚刚还暴怒说要杀我,这会儿又说什么“喜欢,爱”的,我鄙夷道:“疯子!”
“瞧瞧,又骂了,说明你真的很爱我啊,是不是?”策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听着他的笑声却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若不是被他的双臂箍得死死的,我相信我早就甩开两条腿跑路了,恨不能跑开十万八千里!
“禧儿,你别怕,别怕,我就在这儿。”班第在窗外安慰着我,似乎知道我心里的感受一般。
我按捺住心中的惧意,回应着班第:“我不怕,我不怕,你放心。”
策旺终于笑完了,忽然关心起我来:“雪莲,你饿不饿?”
“不饿。”我没好生气地道。
策旺又问:“那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我烦道:“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恶心!”
“不饿也不渴?”策旺似乎没听出我的不耐烦来,非常温柔地自顾自道,“那你一定累了,还是好好地睡一觉吧,我的雪莲。”
“不……”我心中气不顺,仍想与策旺唱反调,却忽觉口鼻上捂上来一块布,一阵奇怪的淡香冲鼻而入,便觉眼皮沉沉地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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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雪莲,醒醒!”有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谁呀,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好不容易撑开沉沉的眼皮,眼前立刻出现一张大大的笑脸……这高挺的鼻梁……深陷的大眼睛……一个名字瞬间划过脑海——策旺!我立时清醒,什么睡意立马化成浮云飘得一干二净。
策旺凑过脸来,道:“怎么,还想睡?要不就跟我走吧?我就这么抱着你一直回我们家。”
“休想!”我狠狠瞪着策旺,咬牙道,“我宁可死!”
“真的?”策旺笑嘻嘻地望着我,忽然我觉着眼前亮光一闪,一把匕首就架到了我的脖子上,紧贴着我的皮肤,冰冷彻骨。难道这个疯子真的要杀了我?我的心跳猛地加剧,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干脆闭上眼睛,伸长了脖子,准备引颈就戮。等了半日,耳畔却传来一声嗤笑,我睁开眼,只见策旺满一脸的促狭道:“看来死还是怕的。”
我皱眉喝道:“你……你想干什么?要杀便杀,少废话!”
“策旺!”班第的声音在车前响起,“已经到了,你把禧儿放下来。”
“急什么,再等会儿!”策旺说着话,将我扶坐起来,我一低头才发现我的手和脚居然都被绑上了,我抬头怒瞪着策旺,他却漫不经心地道:“放心,一会儿班大人会替你解开的。”说完又将一把匕首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认出来,这就是班第给我的那把。策旺打量了一阵匕首,又望了望我道,“刀是好刀,可惜你却不会用。来,”他忽然抓起我的双手,放到了他脖子左侧的一处地方,问道:“有没有感觉到突突的跳动”我眨巴着眼睛,没回答。策旺却放开了我的手,将刀横握在手里,边比划边对我道:“你看好了,刀得这么握,然后对准我刚刚让你摸的地方狠狠地一刀划过去,这样才能杀死人,明白了吗?”
“你……教我杀人?”我有点儿难以置信,这个策旺真的不正常啊!
“你的那些侍卫们太笨,班第虽然很聪明却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保护,现在我又不能带你走把你拴在身边,没办法,我只好教你自保咯!”策旺说着凑到我的耳边,郑重地对我道,“在我回来娶你以前,你得给我好好活着,凡有胆敢掳掠侵犯你的都要毫不留情,千万别手软,记住了?”
我冷笑了一声反问:“除了你还有谁掳掠我?你快放开我,让我一刀杀了你啊!”
“爱我爱到想杀了我?”策旺唇边含笑,一脸玩味地望着我。
跟神经病果然是没办法沟通的!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起身便想走,却忘了腿上还被绑着,一颤之下差点儿跌倒,一双长臂捞住了我的腰,我再次跌进了那个令人憎恶的怀抱,只见他抬起了我的双腿,撸高了我的裤管,我心下大骇,不觉地大叫:“你要干什么,干什么,流氓……”
“策旺,”班第又在外面大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快把禧儿放出来!”
“你再鬼叫,休怪我玉石俱焚!”策旺一面恶声恶气地回应者,一面将那把匕首Сhā回到我的绑腿上,而后放下了裤管。原来这个神经病是要把匕首还给我,害我虚惊一场。
“禧儿,禧儿,你怎么样?”班第焦急地询问。
“我没事,没……啊——” 我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策旺凌空抱起,钻出了车厢。
天已经大亮,太阳高挂半空,阳光很刺眼,我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转脸一瞧,只见前面站了一大堆骑马 ...
(的蒙古人,再往策旺的身后一看,班第跟在身后,大约十步远,他后面也列了十多位骑马的人,从服饰和身形上看,应该是跟着我的那帮侍卫、安王府的护卫们,和班第的亲随。
策旺忽然站住身子,不再往前走,转过身来低头对我道:“雪莲,记住我的话,好好保护自己,等着我。”神经病!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没应声。班第快步上前,从策旺手里将我接过去,回身疾步便走,我往班第的身后望了一望,只见策旺上了一匹马,向我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拨转马头,与那些蒙古人一同扬鞭绝尘而去。
班第将我抱坐在车头,麻利地解开了我手上和腿上的捆绑,帮我揉了揉,而后将我揽入怀中,心疼地道:“禧儿,我的禧儿受惊了。”
我伏在班第温暖的怀抱中,所有的委屈,惊吓,害怕统统化成了泪水,顺着脸庞缓缓而下。
“没事,没事了,”班第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咱们这就回家,这就回家啊。”
257变脸大师
( “起来,起来吧。ww”康师傅朝我们抬了抬手,语气轻快,貌似心情很不错。我起身挽住康师傅的胳膊,一面将他往堂上的上坐引,一面娇声道:“皇阿玛,您今儿怎么过来啦?不用看奏折吗?”
康师傅一撩袍摆落了座,呵呵笑了一声,半调侃道:“怎么,听上去好像不太欢迎我嘛?”
“怎么会?!”我急忙接口,作半幽怨状道,“您天天只顾着看奏折,埋头于国家大事,我还以为您早就把我们忘到爪哇国去了呢!是吧,四弟?”
胤禛顺着我的话点了点头,可眨巴了一下眼睛后,又立马摇了摇头。我愣了:这孩子咋了?莫非也被康师傅的突袭搞得有点儿手足无措,智力下降了?康师傅似乎也被胤禛搞糊涂了,疑惑道:“胤禛,你怎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哪儿不舒服吗?”
“回皇阿玛,”胤禛垂头拱手道,“儿臣没有不舒服,儿臣点头是因为儿臣也同皇姐一样,这阵子没见到皇阿玛,很是想念;儿臣摇头,是不同意皇姐说的‘您把我们忘到了爪哇国去’的说法,儿臣以为皇阿玛您虽日理万机,但心中仍是挂念着儿臣们的,否则,这会儿怎会特地驾临皇姐的寝宫呢?”
啧啧,想不到,胤禛这小子也学会拍马溜须啦!而且拍的如此不着痕迹,太高明了!这都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学的呀?康师傅听着这话似乎很受用,咧嘴笑了笑,接过小穗奉上来的茶小啜了一口,道:“嗯,这阵子的确是忙,不过,朕心里也时常挂念着你们。听说这阵子你们俩,还有胤禩,下了学经常聚在小书房里,是在温习功课吗?”
“呃……”被康师傅冷不丁地这么一问,刚刚拍马拍得极高超的胤禛也语塞了,带着点儿心虚瞟了我一眼,我明白,他对于在康师傅面前“睁眼说瞎话”有心理障碍,其实……我也不太敢,但全然实话实说是很危险的!
这阵子,我们仨聚在一块儿的主要项目就是“享受冰镇西瓜”外加说点前朝后宫的“八卦”,比如像这回殿试的一甲进士多是江浙人士啦,什么河工告急,靳辅又被放出来担任河工顾问啦,又比如最近乾清宫有个姓袁的宫女因为怀了龙种而一跃成为主子娘娘封了贵人啦,至于功课,顶多说上一两句,那还是抱怨的时候——最近我和胤禛都在上《易经》,什么“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八卦”实在太难,学起来巨痛苦,我们都唯恐避之不及,至于胤禩,他刚结束了《论语》,开始攻读《孟子》,我们俩不学习,他自然也是上行下效,有样学样了。
我略想了想,冲康师傅“嘿嘿”一笑,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温习功课有是有的,不过,温得不多倒是真的。您看这天气多热呀,人都快中暑啦,注意力自然不太好集中了。”
“哦?”康师傅似笑非笑,“照你的说法,你们功课没温习多少,都怪这天气太热咯?”
“这个……”我腆着笑脸解释,“虽不全然是,但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呵呵!”
“皇阿玛,”胤禛也帮腔道:“儿臣觉得皇姐说得极有道理。酷暑难耐,稍稍一动便汗水淋漓,心中烦躁非常,的确无法集中精神温书。”
“古人有云‘心静自然凉’,心静故身不热,你们的心为什么烦躁?为什么静不下来?你们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嗯?禧儿,”康师傅抬眼望着我道,“你来说说,你最近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我最近想什么?想的自然是怎么才能长长久久地吃到“冰镇西瓜”又不被发现咯!可这是秘密,打死都不能说!
“是啊,”康师傅和颜悦色地道,“你最近都在想些什么?跟皇阿玛说说。”
“最近……也没想什么啊……”我翻着翻眼皮,使劲儿想了一想,道,“哦,对了,刚刚您来之前,我听四弟说十四弟病了,正想跟他一起去瞧瞧呢!正巧您就来了,要不咱们一道去趟长春宫瞧瞧吧!”
“不用了,”康师傅含笑道,“到这儿来之前,我已经去过长春宫了,胤祯没什么事儿,吃了药退了烧,已经睡了。ww”
我“哦”了一声,心中很是失望。想把康师傅引向长春宫的企图落空!
“刚刚我碰到了胤禩,”康师傅望了一眼我和胤禛又道:“简单问了他几句《孟子》,结果他居然一句都答不上来。你们这阵子果然是没有好好温书……”
胤禛与我相视一眼,纷纷低下头去。好险,幸亏刚才没有全然撒谎,不然这会儿就惨了!康师傅是“听到风声来的”,这风声的源头不是别人,是咱们的“从犯”胤禩!不用说,这小子这会儿肯定是回他自己的窝里去了。关于“冰镇西瓜”一事,我曾千叮咛万嘱咐过他,不能外泄半个字,这小子也曾保证过“打死也不说”,但是,他一见康师傅就是属“老鼠”的,到底有没有泄露,这会儿我心里也实在没把握。不过,观察康师傅的神情,言行,似乎还没有。才这么想着,忽就听到康师傅问了一句:“胤禛,听说最近你时常带好吃的给你皇姐?都带了些什么呀?”
“回皇阿玛,”胤禛低头道,“也就是一些时令……时令水果。”
“哦,时令水果。”康师傅带点儿不解地对我道,“禧儿,你这儿缺时令水果?”
“不缺!怎么可能呢?”我揪着一颗心,陪着笑脸,小心谨慎地答道,“每回有新进的时令水果,梁公公都会亲自送来,怎么会缺呢!四弟他送水果来,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康师傅一追问,我心里一紧张脑子里就一团浆糊,也想不出这“因为”后面的话来了!
“是因为儿臣觉着一个人吃没意思,所以把水果拿来跟皇姐和八弟他们一起分着吃的!”胤禛朗声接口道,“孟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吃东西也是一样。一个人独享总觉着不香,几个人一起抢着吃,就算是白馒头也觉着特别美味。”
不愧是上书房的“才子”,不扯谎便罢,一扯绝对是高质量的!瞧,连孟老夫子都被扯进来了,太让人佩服了!康师傅似乎也对这个理由相信了几分,弯了眉眼道:“哦?抢着吃觉着美味?禧儿,你也觉着是这样?”
我“嗯”了一声,证实道:“是有这种感觉。反正人多,就觉着吃的东西味道特别好。”
“呵呵,呵呵呵呵……”康师傅看了看我和胤禛,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和胤禛先还愣了一下,然后看看康师傅确实是开怀大笑,便也跟着“呵呵”地笑起来,这一笑,刚刚我心里所担心的全扫到爪哇国去了。看来康师傅还不知道“冰镇西瓜”的事儿!胤禩的小嘴还挺紧的!
“啪——哐啷——”康师傅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盏立马惊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堂内刚刚弥漫开来的轻松和谐的气氛霎那间荡然无存,我和胤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傻了,直到康师傅满面怒容地骂了一声“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才回过神来——胤禩的小嘴漏了,慌忙跪了下去。
“皇阿玛息怒,是禧儿非让四弟 ...
(那么做的,您千万别怪他!”事情已然泄漏,康师傅震怒是无法避免了,当初胤禛是在我的“胁迫”下才做的,怎么也得让他脱身。
“不是的,是我自愿的!”关键时刻,胤禛那傻瓜式的“义气”又冒出来了,居然主动承担起责任,“皇阿玛,天气真的很热,连知了都受不了了!您还非不让皇姐吃冰的,万一皇姐中暑了可怎么办?儿臣……”
“你知道什么?!”康师傅气呼呼地指着胤禛的鼻子骂道,“你皇姐就是不能吃冰的!”
“为什么皇姐不能吃冰的?”不知就里的胤禛梗着脖子跟康师傅杠上了,“宫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为什么独独皇姐不能吃?”
“四弟,”我拉了一下胤禛的袖子,朝他摇了摇头,道,“你别说了,皇阿玛说的对,是我错了!”
“你有什么错?吃点冰镇西瓜怎么了?”胤禛显然没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仍然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皇阿玛,儿臣就这么一个皇姐,儿臣就是看不得她受罪!您要怪就怪我吧,别怪皇姐!”
“你……”康师傅怒瞪了胤禛半晌,没有继续骂,换了肃然的口气道,“朕不让你皇姐吃冰的,自有朕的道理。你现在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今天的事,看在你懵懂无知的份上,暂不追究,不过,你记住,倘若再让朕知道你给你皇姐送冰镇西瓜什么的,朕就打断你的腿,听清楚了?”
胤禛锁着双眉喊了一声“皇阿玛……”,看样子还是不服,要跟康师傅理论,我急忙拉住他,抢在他之前表态:“不会了,不会了,我再也不吃冰镇西瓜了,四弟也不会再送了。”说着我给胤禛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归顺”,胤禛怔了一怔,终于不情不愿地低头道,“儿臣听清楚了。”
康师傅“嗯”了一声,对胤禛吩咐道:“你回去吧,好好温习功课。”
胤禛“嗻”了一声,行了礼,不放心地望了我一眼,我给了他一个“安啦”的眼神,他才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厅堂里只剩下了垂着脑袋的我,和对我怒目而视的康师傅,谁也没说话,厅堂里安静得很,院子里的知了却一声比一声叫得高,搅得我的心也越来越烦躁不安。
“梁九功!”盯了我半晌的康师傅忽然朝外头喊了一声,梁九功应声入内,康师傅朝他伸出手去,梁九功犹豫了半晌,将一件东西交到了康师傅手中,而后转身离去,关上了厅堂的门。
我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赫然发现康师傅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戒尺”!
好嘛,这是有备而来!自从尝过了“鸡毛掸子”的滋味,晨曦阁里的鸡毛掸子早就被我全部清理,一把不留,若他们要打扫卫生全部使用“抹布”。看来康师傅很了解这种情况,竟然自备了“凶器”!虽然“戒尺”跟“家法”的小板子差了好几个级别,可打在手掌心也着实疼得紧,想到这儿,我心中不觉一阵瑟缩,下意识地把两只手往背后藏了藏。
“藏什么藏?伸出来!”康师双眉紧蹙,沉声命令,显然他心里压了很大一团火。
我紧紧地把两只手藏在身后,带着哭腔告饶:“皇阿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吃了,真的,再也不吃了!”
康师傅不为所动,拿着戒尺继续命令道:“伸出来,快点儿!”
“不要,”我连连摇头,流泪恳求,“皇阿玛,禧儿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吃冰的了,您饶了我这回,饶了我这回吧,呜……”
“饶了你?朕都饶了你多少回了?你有改过吗?朕看你就是欠教训!”康师傅再次怒目命令,“伸出来!快!”
“呜——”在康师傅的瞪视下,我怯怯地伸出了左手,同时也放开了“水龙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康师傅道,“皇阿玛,求求您,打轻……轻一点儿,好疼……好疼的……”
康师傅左手抓着我的手掌,右手握着戒尺指着我的鼻子数落道,“疼?你也知道疼?”
我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的。”
“朕看你是不知道!”康师傅拔高了音调,“就是不知道,才会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朕的话,乱吃东西!今儿朕非让你好好记住这疼!”说着就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戒尺。”
“不不,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就在那戒尺快要落下来的时候,我迅速伸出右手挡住了,泪眼朦胧中望着康师傅道,“皇阿玛,我知道,戒尺虽然打在我身上,我会疼,可其实您心里比我还要疼。”康师傅的眼神闪了一下,似乎被我这句话触动了一下,我赶紧继续追击,“还记得,那回您用鸡毛掸子狠揍了我一顿,我在床上呆了三天,可您每天半夜都过来给我擦药,还默默地陪我坐到天明。我知道您最心疼我,舍不得打我,是我不好,总抵不住各种诱惑!我对不起您,更对不起老祖宗,”说到这里我特意盯了一眼手腕上的“法宝”手串,“老祖宗临走前曾叮嘱过我,让我不要总惹您生气,可我……我……脑子一冲动就总也做不到。呜……”我放开了挡在戒尺前的右手,满带愧疚道,“是禧儿不好,禧儿该打,呜……”
康师傅脸上现出一抹动容的神色,望着我腕子上的手串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后,戒尺垂下了,我左手的手掌也“解放”了,在我“呜呜”的忏悔式啼哭声中,康师傅的声音再次响起:“看在你主动认错的份上,今儿这顿打暂免。”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抹了把泪,就要“谢恩”,岂料康师傅又道:“不过,罚不能免。你起来吧。”康师傅说着也站起身来,领我进了小书房,坐到了书案前,扔给我一本《孝经》,吩咐道,“大声地念《第一章》,不许停,什么时候朕觉着满意了,你才能停下来。听懂了?”
读书?还不能停?想累死我,还是渴死我呀?康师傅真能想得出来!
见我没吭声,康师傅瞥了我一眼,微皱了眉威胁道:“怎么?不想读书?想挨打?”
“不不,我读,我这就读。”我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花,翻开了《孝经》,开始大声地朗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周而复始,始而复周,都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了,奏事处的太监们新送来的奏折都在我的书案上累了好几摞了,康师傅还没有让我停的意思,不但如此,我稍稍一停顿就会招来他老人家的“凝眸而视”,我只好打消了偷懒的念头,认命地继续读。
唉,早知道是这种马拉松式的惩罚,也许还不如挨几下戒尺呢?这种读书法可比挨打还让人印象深刻!就在我读得口干舌燥,外加腮帮子酸疼之时,忽听得梁九功报说班第来了,且有紧急军务禀报!
班第急匆匆进入书房,康师傅动一动嘴就免了他的礼,趁着他们交谈的当口,我放低了声音,想小歇一下,谁知立马惹来了康师傅的“瞪眼”,我只得又扯开嗓子继续经。班第亲手将一封信呈给了康师傅,康师傅打开迅速浏览了一遍,渐渐地脸色越来越沉,眉头越皱越紧,看完后,稍一沉吟,便果断地吩咐班第道:“即 ...
(刻派人快马加鞭将索额图,佟国维,马齐他们追回来!”
班第答了一句“嗻”,利落地地行了一个礼,瞟了我一眼,几不可闻轻叹了一声后,匆匆离去。
苦命的我一面继续念着,一面悄悄观察康师傅的神色,只见他坐在案前,又重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封信,神色又立刻变得异常凝重,眉间的“川”字愈发地深了。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康师傅的心理素质可算是超一流,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他的神情一般只只有一种——泰然自若。今儿是什么事儿居然能让他表现得如此心事重重呢?
260塞外出巡(一)
( “唉!”胤禛托着腮帮子第一百零二次叹气。
我瞟了他一眼,停了手中的临帖,道:“有完没完呐?快叹了八百遍了,你要不高兴呆在这儿,就再去骑骑马,射射箭都行嘛!”
“没意思!”胤禛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道:“来来去去就我一个人,没劲透了!”
“不是有哈哈珠子陪你玩儿吗?”
“他们?”胤禛不屑地道,“他们的技术臭不可闻,没一次赢过我的!跟他们玩儿没意思!”
“那……要不,你再帮我写几张临帖?”康师傅说我的楷书已经练得相当不错了,最近开始让我练行书,每天二十张描红,二十张临帖,要不是胤禛每天帮我分担几张,我的手可不得酸疼酸疼的,倘若他能再帮我写一些,那就更好了!
“还写?!”胤禛不满地瞥了我一眼,却又顿住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儿,带点儿小兴奋,起身走进我道,“皇姐,是不是我再帮你写几张临帖,你就跟我一块儿出去?”
出去,开什么玩笑?这行宫周围到处是侍卫,护军,里三层外三层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次出来,我可是跟康师傅约法三章的——呆在行宫里好好学习,一步都不出去,若有违背,家法从事。我的信用度在康师傅那里已经够低了,来之前我曾暗暗下过决心,这回一定要好好表现,提高一点信用度,可不能为所欲为了。再说了,帮我写几张临帖就想让我背弃前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若能帮我全写了,兴许我还能考虑下!想到这儿,我拍了拍胤禛的脸颊,笑道:“我不去,你也不能去,这临帖呀,我还是自己写,你接着叹气哈。”
“皇姐!” 胤禛一把抢了我的笔,带着几分恼怒道,“你难道都不觉得不公平吗?凭什么大哥和三哥可以跟着皇阿玛去巡边,我们就只能呆在行宫里?”
“小四,你不要得寸进尺好不好?难道你不知道,这回为了能让你跟着来,我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吗?”想起这茬儿我心里就止不住地叹气,这“姐姐”可真不好当啊,代价太大了!
胤禛一怔,郁郁地道:“知道!你主动提出要跟我额娘继续学《内则》,又跟皇阿玛说我额娘与我呣子情深,分开时间太久会思念我,皇阿玛才勉为其难让我跟着来的。”
“知道就好,小八想来都没机会,这阵子在宫里还不知道有多郁闷呢,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说着朝胤禛一伸手道,“快把笔还给我,我今儿的量还没完成呢!”
“皇姐,”胤禛把笔往身后一藏,后退了几步,道,“你平常不是最讲求公平,最不喜欢被禁锢在一处读书写字的吗?这回怎么突然一改常态,难道真的改了性子要当淑女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哪根筋不对?怎么一门心思想出去,怎么劝都劝不住呢?我皱了眉头,一手叉腰,一手摊开伸到了胤禛的鼻子前,没好生气地道:“是啊,我是想当淑女了!你别啰嗦,要么帮我写字,要么快把笔还我,一边玩儿去。”
跟我对峙了几秒钟,胤禛最终敌不过我的瞪视,将笔还给了我,坐回到椅子上,悻悻地望着我。我也不去管他,只低头继续临帖。岂料,还没安静几分钟,胤禛又卷土重来了,蹿到我身边,小声地说:“皇姐,你不去也没关系,这样吧,我自个儿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来,要是我额娘问起,你就说我在房里睡觉呢!”
“你别做梦了!”我用笔敲了一下这小鬼的头,直接泼冷水,“那么多大内高手,你当你会隐形,还是会上天遁地啊?”
胤禛小心翼翼地四下望了望,凑近了我的耳畔,神神秘秘地道:“皇姐,你不知道吧?这个行宫有个密道!”
“密道?”这孩子小说看多了,越说越玄乎了,我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我看你是想出去想疯了,老实呆着吧你,不然被皇阿玛知道了,没你的好果子吃!”
“我说的是真的!”胤禛急道,“我都进去过了!”
“什么?”我闻言一愣,搁了笔,仔细打量了一下胤禛,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并不像在打诳语,便道,“你都进去过了?在哪儿呢?”
“就在皇阿玛的书房里!”胤禛一抓我的手臂,道,“皇姐,你跟我来。”
康师傅带着胤褆、胤祉和众多的心腹大臣离开行宫去巡边快一个月了,这个行宫的书房里除了一书橱的书以外并无重要的东西,也无侍卫守着,因此,我和胤禛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关上了房门。
我拿眼扫了一圈:书房不大,论面积也就跟晨曦阁里我的小书房差不多,室内的陈设一目了然:一书橱,一书桌,一椅,一鱼缸。按照常识,一半密道之类的触发机关都安装在书架上,于是,我直奔书橱,可东摸西敲了一阵,却并没发现任何密道的痕迹。
“皇姐,不在哪里,”胤禛指了指那只瓷质桌式鱼缸,小声道,“在这里!”
鱼缸?真是个出人意料的设计!听说这个行宫先前是前明一个总兵的宅邸,后来睿亲王多尔衮见这里依山傍水,风水甚好,就拿来改了行在,后来也是在这里去世的,这里是去围场的必经之地,康熙十六年时,康师傅让人把这里修葺一新,后来每次去围猎总要在这里驻跸。这个密道究竟是谁设计的?前明总兵?睿亲王多尔衮?还是康师傅?是用来干什么的?逃命吗?
我正陷在一连串的疑问中,胤禛就卯足了劲儿移动了鱼缸,就听“吱呀呀,轰隆隆”一阵响动,书桌往旁边移了半个身位,一块地板渐渐滑向一侧,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刚好够一个人的身量。我蹲□子,伸长了脖子往洞口内探了探,只见有一架梯子从洞口笔直地往下伸开去,可惜下面黑黢黢的,无半丝亮光,无从判断这洞究竟有多深。
“皇姐,”胤禛不无兴奋地悄声道,“我已经下去走过一趟啦,这个密道的尽头是座庙,出了庙门就是个集市,可热闹啦!”
热闹的集市?难道是康师傅设立的?他老人家曾利用这个密道到集市上转悠,暗访民情?
“皇姐,”见我没吱声,胤禛又继续新一轮的诱惑,“密道不是很长,要是我们快一点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完,咱们现在下去,到集市里逛半个时辰再悄悄地回来,肯定能赶得上晚膳,谁都不会发现的!”
“是吗?”我有点儿犹豫。这个计划听上去没什么破绽,在这小小的行宫里呆了那么长时间,每天机械地重复那么几件事是相当地枯燥,若能出去放放风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是,“呆在在行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我跟康师傅再三保证过的,这会儿康师傅远在几百里外,被发现倒是不太可能,可又要言而无信,食言而肥,心里头还是有点儿负疚感。
“皇姐,”胤禛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决,又游说道,“皇阿玛离我们那么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肯定不会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我望了了一眼洞口,抬头道,“只是 ...
(觉着这么做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毕竟我亲口跟皇阿玛保证过,绝不出宫的,我总不能又说话不算话吧……”
“得了,你又不是头一回……”
“你说什么?”我狠狠地瞪了一眼胤禛。
“嘿嘿,嘿嘿嘿……”胤禛一阵奸笑,腆着脸道:“我的意思是说,咱们速去速回,在旁人看来咱们压根儿就没出去过,在皇阿玛那儿,你说过的话还是算话滴!”
“不成,我还是觉着不妥,咱们还是别去了吧。”说着,我站起身来,准备把鱼缸移回原位,关上密道。
“等一下,等一下,”胤禛挡在我身前,一脸讨好地道,“皇姐,你不去也行,我的银子都在额娘那儿,你先借我点儿,再帮我打个掩护就行!”
“没门儿!”我毫不犹豫地拒绝,这小子头一次出去就把格尔芬打得头破血流的,让他一个人出去我可不放心。
“皇姐,好皇姐……”胤禛做出一副出出可怜的模样,抓着我的袖子开始撒娇。
“唉呀,你让开啦!”我将胤禛拨到一旁,就要去移动那个鱼缸,胤禛忽然“哼”了一声,道:“等皇阿玛回来,我就跟他坦白,你这些天的临帖都是我替你写的!”
“你……”我气结,停止移动鱼缸,指着胤禛的鼻子骂道,“你居然威胁我?小四,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嘿嘿嘿,皇姐息怒,息怒!”胤禛蹭回到我身旁,满脸堆笑地,道,“其实,小弟的本意就是想让皇姐你陪我出去放放风,在这个行宫里待了这么久,我都快憋死了!走一趟不用多久的,很快就回来……”说到这儿,胤禛顿了顿,望了我一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拍了拍胸脯,豪气地道,“喏,这样吧。要是皇姐你同意陪我出去放风的话,从明儿起,你的临帖,小弟我全包了,怎么样?”
把我的临帖全包了?那就是说,以后我至少可以腾出一半儿枯燥的练字时间去干自己爱干的事儿啦!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有做生意的天赋嘛,居然提出了这么诱人的条件!
“皇姐,怎么样?”胤禛望着我的脸,眼中满是焦急的期盼。
这会儿天高皇帝远,如果行动快一点儿,溜达一下就回来,的确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答应了下来好像对我也没什么坏处,这么想着,我便回头对胤禛道:“好吧,这回我陪你,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皇姐,你真好!”胤禛兴奋地给我来了一个大熊抱!
“行了行了,别肉麻了!”我揶揄道,“不知道刚才是谁说要跟皇阿玛告我的状呢。”
胤禛“嘿嘿”了一声,道:“我那是吓唬你的!咱俩谁跟谁呀?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儿呢?不管什么时候,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决不会出卖皇姐你的!”
“得了吧你!”我敲了一下胤禛的脑壳,道,“别废话了!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换身儿衣服就回来。”
胤禛打量了我一番,边将我推向门口边嘱咐:“快去快去,时间不多!你可千万别磨蹭,对了,别忘了带银子!”
我匆匆忙忙跑回到寝殿,让小穗找来胤禛的贴身太监苏培盛,跟他们交代好各种打掩护的事项,换好了男装,带好了荷包,想了想又在裤腿里加藏了把匕首就急急赶回了书房。一进门,却发现书房里并没有胤禛的人,趴到洞口一看,却发现胤禛早已举着个火把站在底下跟我招手:“皇姐,你快下来,下来!”
借着火把的光亮,我目测了一下,发现洞口距离洞底大约有十多米,挂在洞口的梯子是还是把直上之下的软梯!一看这情形,我这心里就有点儿打鼓了,小腿肚子也有点儿打颤:万一没踩稳掉下去,极有可能变残废!
“皇姐,你快点儿,快下来啊!”胤禛在下面一个今儿地催促。
“我……我有点儿害怕!”我的声音都有点儿颤抖了。
“别害怕,”胤禛道,“你抓紧梯子,一脚一脚踩稳了就没事儿,有我呢!”
我切了一声,道:“有你顶什么用?你能接住我?”
胤禛举起火把,往软梯脚下照了一照,仰头道:“看到没,这儿有张超级厚超级大的草垫子,万一你没踩稳,掉下来也没事儿!”
我探着脑袋定睛一瞧,胤禛果然没说错,是有一张看上去依稀是黄色的东西铺在软梯的底下,我的心这才安了许多,回转身子,朝洞口探出了第一脚,胤禛的声音随即传了上来:“再往下点踩点儿,往下,对了,对了,踩稳了!”
就这样,在胤禛的指挥下,我紧握着梯绳,终于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洞底,刚踏上草垫子,全身就像虚脱了一样忽然没了力气,一ρi股坐了下去。
“怎么样,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吧?”胤禛说着殷勤地递过了帕子,“给,快擦擦吧,坐一会儿咱们可得赶紧走了。”
听胤禛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全身上下已是汗涔涔的,于是接过了帕子擦了擦脸,擦了擦脖子,胤禛则往旁边的墙上按了一下,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轰隆隆”声响,我抬头一瞧,只见头顶的洞口渐渐地盖住了,那把软梯也收了上去。
263塞外出巡(四)
( 这位壮士是谁呀?听说话的口气很像某位正陪着康师傅远在几百里外巡边的人,可是,这“虎背熊腰,铁塔凌云”般的身姿——往我跟胤禛身前一站,完全遮住了我们俩——又的确是陌生。ww从那一身金黄色的甲胄来看,此人该是一名来自正黄旗的护军。
胤禛也跟我一样很好奇,探出脑袋去打量了一下,可缩回来望向我时,也是迷茫地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两位巡街的衙役拨开人群,又一次姗姗来迟。那骄横的小丫头一看到“靠山”来了,几步上前,指着我所在的方,眼含热泪,满腔委屈地道:“两位差大哥,他们……他们给我家小姐下了药,想拐走我们家小姐。刚刚还动手打我,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岂有此理?!”两个衙役义愤填膺,神情严肃地往我们这边瞥了一眼,看到我身前那位壮士的装束时,却明显地一怔。
那位壮士朝两个衙役一抱拳,自报家门:“在下正黄旗护军参领多格!”
多格?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小的参见多大人!” 刚刚还威风凛凛,豪气干云的两位衙役一下子没了气焰,仿佛矮了半截。
“免礼!”多格抬了抬手让两位衙役起身后,开始一本正经地诉说缘由,“在下执行公务路经此地,见这位姑娘气势汹汹地要打这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实在看不过眼,就多管了一下闲事,两位不会介意吧?”
“哪里哪里!”两位衙役打着哈哈,互望了一眼,衙役甲讪笑道,“街面上的纠纷本是小的们职责所在,大人出手相助,小的们该感谢大人才对。”
“是啊是啊!”衙役乙附和了一声,望了一眼多格,满脸堆笑道,“不过,这个……拐子拐人终究是件大案,能否请大人让一让,小的得向您所说的那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问几句话。”
“哦!那是当然!”那多格说着往右迈了一步,那衙役乙一抬头,一见是我和胤禛显然又愣了一愣,“怎们……怎么是你们二位?”
“两位差爷,”我叹了口气,抱怨道,“唉,这年头好人真是好人做不得!救了人还被人又打骂的,我真是有冤无处诉啊!”
“这……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两个衙役面面相觑。
“两位差爷,”我朝两个衙役一抱拳,道,“事情是这样的,回家路上,我跟我弟弟碰到一个穿蓝布衣的中年妇女带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娃觉得很可疑,忽然想起二位差爷说过今儿费扬古大人家走失了一位小姐,便意识到那个女的是拐子,于是我拼了老命把女娃给追了回来……”说到这儿,我特地低下头,温柔的看了一眼还在我身边的石榴。
衙役乙指着石榴,疑问道:“这位就是……?”
“对,她就是……”还没说完,那骄横的丫头一阵风似地旋到我身边,一把将石榴抱走了,我盯了她一眼,继续对两个衙役抱怨,“可惜,我这好人是做错了,那位姑娘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一口咬定我跟我弟弟是拐子,对我们俩是又打又骂,若不是刚才这位壮士仗义相助,恐怕我这会儿早已破相了。”
“你还狡辩!”那丫头尖着嗓子控诉道,两位差大哥,刚才我明明听到他宣称我家小姐是他‘妹子’,想要把她拐走!”
“退敌之策,你懂不懂啊?”我提高了音量吼道,“我要不这样么说,能吓跑那个拐子吗?你家小姐能回来吗?”
那丫头一手指着我,咄咄逼人道:“你明明就是贼喊捉贼……”
“都别吵了!”沉默多时的多格忽然一声大喝,声如洪钟,直撞耳膜,众人皆吃了一惊,现场顿时安静下来。ww多格朝那两位衙役一拱手道:“二位,方才在城外,在下见一些人在追一名蓝衣妇女,打探之下说是‘拐子’,便让手下的兄弟帮着抓了,不知道与这位公子所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说着,多格朝身后围观的人群外高喊了一声,“带进来!”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个缺口,两个护军押着一个穿蓝粗布衣的中年妇女出现在视野中,然,就在他们身后五六米远的地方,我一眼瞥见了一个牵着马的身影,同样是一身戎装,不过,头盔上那高高的尖顶和迎风招展的红缨子显得拉风多了,再定睛一瞧——那欣长的身形很是熟悉,可不是班第那家伙吗?怪不得……我心中顿时恍然:多格可不就他的随从?那回去盛京时见过的,只是他不能进宫,我很少见到他,所以不熟,可是,班第这家伙不是应该陪着康师傅吗?如果他回来了?那岂不是说明康师傅也回来了?我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慌忙拿眼四处搜寻却并没看见康师傅的车驾和身影。
“公子,公子?” 衙役乙的大脸忽然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吓了一条,回过神来,“嗯?啊?什么?”
“公子,”衙役乙指了指那位被两个护军押着的女人,问道,“这位是否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拐子?”
“正是,就是她。”我朝衙役甲一抱拳道,“两位差爷,既然真相已经大白,人没事,拐子也抓到了,我和我弟弟该告辞了。”说完,我不顾那两个衙役的反应,拉着胤禛就要往人群里钻。
“公子请稍等,”衙役乙挡住了我的去路,满脸堆笑道,“恐怕还要劳烦公子一同去趟衙门,当个人证,做个笔录。”
“不成不成,”居然还要去衙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管这闲事呢,我苦着脸连连推脱,“天色已晚,我现在回家已是晚了,要是再让我爹娘知道我惹上了官司,一定会骂死我的!”
“二位差大哥,”多格闪身隔在了我和衙役乙之间,替我解围,“依我看,那位姑娘怀中的女娃是最有力的人证,我和我手下的兄弟也可作为旁证与二位同去衙门一趟,至于,这两位公子似乎真有难处,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吧。”
两个衙役犹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衙役甲堆笑道,“如此甚好,甚好,那就有劳多大人和各位大人了!”
“拐带案”的相关人员尽数离去,一场街头闹剧落幕了,人群一哄而散。我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胤禛的肩膀,道:“走吧。”
“往哪儿走?那边!”胤禛指了指前方。
我哀怨道: “你转身瞧瞧,谁来了。”
胤禛满脸疑问地望了我一眼,转过身一瞧,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姐……姐夫?!”又转头望着我,满眼惊惧,磕磕巴巴道,“他……他他怎么在这儿?”旋即,耷拉着脑袋,连声哀叹,“完了,完了,完了!”
“走吧,是祸躲不过!”我偕同胤禛,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朝班第走去。岂料,班第居然将马一拴,转身进了附近的一家客栈。我和胤禛都觉着有点儿奇怪,也尾随他进了客栈,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客房,才关上房门,班第就阴着脸,皱着眉,压低了声音数落道:“你们两个吃了豹子胆?居然敢私自跑出行宫闲逛,还公然在街上跟人吵架?幸亏碰上的是我,万一 ...
(碰上的是皇阿玛,你们要怎么办?”
一听这话,我暗暗舒了口气,跟胤禛交换了一下眼神,跟班第确认,“皇阿玛他没回来?”
“还没,”班第道,“你们运气好,皇阿玛要过两天才回来。”
这下彻底地放心了!我抚了抚胸口,大喇喇地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口水喝了一口,压了压惊,才道:“你当我们愿意吵?是那丫头太没教养,我帮她救回了她家小姐,她居然攀诬我是拐子!换你,你不生气?”
“就是,”胤禛也附和道,“就因为那丫头,害我买的东西全没了,今儿算白出来一趟。”
“你们,唉……”班第无奈地摇了摇头,打量了我们几眼,问道,“皇阿玛就是担心你们两个不安分,所以这回特地加派了行宫的人手,没想到……你们俩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嗯?”
这个秘密怎么能说?万一他告诉了康师傅,那以后就是Сhā翅也飞不出来了。我和胤禛心照不宣地互望一眼,“嘿嘿”一笑,调开了话题道:“你不是应该跟着皇阿玛的吗?怎么皇阿玛没来,你倒先回来了?”
“你这丫头,少顾左右而言他,”班第居然没上当,一语戳穿我的企图,“你们两个要是不想挨家法,就赶快交代!”
“好啊,”我逼到了班第面前,戳着他的胸膛开始耍赖:“你去跟皇阿玛说啊,说啊,说啊!”
“你……你……你……”班第被我逼得节节后退,一把拢住我的手,无奈地轻声叹息,“你这丫头,真拿你没办法。”
“姐夫,”胤禛在呵呵笑着开解道,“就你这两下子,差得远了!这世上也就只有皇阿玛能镇得住皇姐,我看你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事儿就彻底帮我们保密得了。今儿我们俩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们俩,怎么样?”
“对!就这么办。”我将手从班第的控制中抽出来,朝他拱了拱手,笑道,“班大人,今儿多谢你仗义相助,此恩此情,小女子铭记在心。告辞!” 说着朝胤禛一递眼色,示意他去开门。
“等等,”班第按住门闩,“你们怎么回去?”
我斜了班第一眼,问:“你有办法让我们从行宫大门口混进去?”
“这个……”班第为难地摇了摇头,“说实话,很难……”
“姐夫,”胤禛胸有成竹地道,“我们既然能出来,自然能回去!你也不用担心皇姐,有我呢。”
“不成,”班第忧心忡忡道,“我得跟你们一道,要不,我不放心。”
“别,”我一口回绝,“你穿这么一身跟着我们,我们才会有麻烦!回去的路离这儿不远,你放心吧。咱们回宫里见!”说完,我开了房门跟胤禛一溜烟跑了,为防止被跟踪,我们还是反方向跑的,跑出去老远回头瞧了瞧,班第那家伙居然很听话地没跟过来,我们这才折了回去,往万寿寺进发,可惜,到了寺门前,迎接我们的居然是两道紧闭的寺门!我抬头看了看西边,太阳已完全不见踪影,只有几缕鲜红的晚霞在做最后的留守,我又掏出怀表看了看——天啊,都过了酉时了!不知道小穗和苏培盛能不能扛得住!
“怎么办?”胤禛问我。
我看了看黑漆漆大门,道:“敲门呗,还能怎么办?要不然怎么回去?”
胤禛迟疑道:“那片林子白天都有点儿阴森森的,你不害怕?要不,还是回去找姐夫想想办法吧?”
“回去?”我回头看了一下空无一人的胡同,心里也有点儿小懊悔,想了想,道,“算了吧,恐怕这会儿他都已经到宫里了,咱们还是靠自己吧。没事儿,就这么个小树林,一下子就过去了,我不怕。再说,不是有你在吗?你不总说会保护我的吗?”
“嗯!”胤禛郑重的点点头,抓住我的手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不管什么牛鬼蛇神,胆敢冒犯你的,一律杀无赦!”
“好,”我摸了摸胤禛的额头,道,“那就看你的了!去敲门吧。”
胤禛应了一声,上前去敲门,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小沙弥前来应门,我们借口说今天来进香时落了东西便进了门,可是,比较可恶的是,我们走到哪,这个小沙弥就跟到哪,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而且,死都不让我们接近那片小树林,说那里是寺里的禁区,谁都不能进。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只好跟胤禛密切配合了一把,把小沙弥打晕了,我们才进了林子。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树林里的气氛果然比白天更阴森,还时不时的有各种奇怪的声音,幸亏胤禛带着火折子,有那么一束亮光。我和胤禛紧握着双手,竖着耳朵,小心谨慎地,向那座小院子快速进发。还好,是小树林不是大森林,不久,我们就看到了那座小院子的院门,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与胤禛相视一笑,上前想要推开院门,不想院门却“吱呀”一声自动开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两柄刚刀就架到了我和胤禛的脖子上!我正想喊救命,去又听见“哐当,哐当”两声,那两柄钢刀全都掉到了地上,随即,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意识过来时,发觉我和胤禛都被某“黑衣大侠”一边一个夹在了胳膊下,可惜的是,大侠夹着我们左冲右突,左一腿,右一脚地踢啊,踹的,还是没能带我们跑路成功,更多手持钢刀之人——大概有五六个——将我们包围了,我抬头一瞧,好嘛,这些人包围我们的人居然全是和尚!我明明记得我进的是万寿寺,不是少林寺吧?
我再一看院门,只见那儿立着一位头发花白,一身素白,蒙着白色面纱的妇人,她正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这一切,在她的左侧,一位与她年龄相若的婢女正提着灯笼为她照明。
“什么人,竟敢擅闯禁地,快快报上名来!” 一位脸上留有刀疤的和尚向我们大声呼喝。
“我们……”我刚说了两个字,那黑衣大侠却“哼”了一声,抢断了我的话,讽刺道,“佛门净地居然以钢刀待客,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266诡异之梦
( “禧儿,禧儿……”,正在临帖的我忽然听见有人在呼唤,我循声望去,只见房门外站着一位素衣妇人正含笑向我招手,“禧儿,来,到姑婆这儿来,姑婆带你去出玩儿!”
“姑婆?”什么时候又跑出一位姑婆来?我有点儿发愣。ww
“你忘啦?”那素衣妇人朝我缓缓走来,柔声道,“就在万寿寺,咱们刚刚见过面呢。”
“哦!”我放下了手中的笔,恍然道,“您是睿亲王多尔衮的东莪格格!”
“对,就是我!”东莪格格朝我伸出手来,柔声道,“来,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我有点儿小兴奋地把手伸出去,可略略一想,又缩了回来,摇了摇头,沮丧地道:“不行啊,皇阿玛不让我出去,况且,有那么多的侍卫,咱们出不去的。”
“放心,”东莪格格主动牵过我的手,慈祥地笑道“跟我来,肯定能出去。”
我将信将疑地跟着东莪格格走了,一路上虽然都有侍卫,但那些侍卫都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都对我们视而不见,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行宫。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一面回头望着着身后的行宫大门由衷赞叹:“姑婆,您真有办法!您是怎么办到的?”
东莪格格笑而不答,我回过头来,却赫然发现眼前居然换了景致——一片茫茫的大草原,无边无际,空无一人!这也太神奇了吧!我再回头往身后一看,哪还有行宫的踪影,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无际沙漠!这,这怎么回事?
“姑婆?”我唤了一声,却没有回音,转脸一看,身旁哪还有东莪格格的身影,倒是有一匹狼在不远处正对我虎视眈眈,我与它的视线一触碰,它立即弓起了脊背朝我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我的咽喉,我拼命地挣扎,呼救,可一个字都呼不出来,只觉得很疼……
“禧儿,禧儿?”急促的呼唤,急速的晃动,我蓦地睁开眼,心头狂跳!有一只手拿着毛巾在我的额头、脸颊上轻轻擦拭,阵阵凉意使我意识过来,刚刚只是一场梦!我收拢了目光循着那只拿毛巾的手望去,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康师傅略的笑脸!
“皇……”才呼了一个字,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像锯子锯木头一般“嘎嘎”直响,完全不像人类,而且喉咙非常地疼。
“别说话,好好躺着。”康师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同时,另一条凉凉的毛巾轻轻地覆在我的额头上。
“皇……咳咳咳……”我还是想唤一声,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昏昏沉沉中,感觉康师傅将我扶了起来拍着我的背,小穗忙不迭地捧过一个痰盂来,我咳了半天,“吭”地一声终于咳出一口浓痰来吐了,才感觉胸口没那么憋闷了。随即又有一杯水递到唇边,我张开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就喝完了,终于感觉不那么渴了。
“皇……皇阿玛……”我虚着嗓子轻唤了一声。
“哎,我在呢,”康师傅轻柔地回应着,轻掩着被角安慰道,“禧儿乖,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病就好了,皇阿玛就在这儿陪你,啊。”
“嗯!”我虚虚地应着,望着康师傅那格外柔和的笑脸,心里觉得特别踏实。
“睡吧,睡吧……”康师傅隔着被子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我,哄着我,我的眼皮渐渐地又发沉了……
“……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我们不能不防,”影影绰绰的声音传入耳内,拨动着我的听觉神经,“京城的兵不能撤回,应该继续派往张家口,归化城。”——这声音怎么这么像胤褆的?
“班第,依你之见呢?”咦?这声音听上去像康师傅?
“儿臣同意大阿哥的看法,”班第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听得出来他在刻意地压低音量,但他的声音本身很具有穿透力,因此声音虽小但字字句句仍然得很清晰,“噶尔丹野心昭昭,他的目标绝不只是喀尔喀,他遣使进贡乞求继续贸易,只是因为他觉着他目前尚未具备与大清进行正面冲突的实力,而采取的远交近攻之策而已。”
噶尔丹?喀尔喀?迷迷糊糊的睡意忽然远去,脑海里掠过了先前模模糊糊的一些影像——康师傅哄我吃药、喂我喝水,康师傅哼着歌哄我睡觉……原来都不是做梦,都是真的!康师傅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按理说他回来,在行宫留守的人士全体都要出去迎接才是啊,可是我怎么没有这个印象呢?我努力将思绪往前搜了搜,却只记得素来体弱的佟妃因我和胤禛擅自出宫又怒又恼引发旧疾导致昏厥,几个太医过来忙乎了半天把人给救回来了,可病情不是很稳定,我和胤禛不放心便轮流在佟妃的床前守着,然后……然后好像我撑不住了,就睡着了,再然后……再然后就看见康师傅在对着我笑了……
“不错,”胤褆略带兴奋的声音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皇阿玛,噶尔丹刚刚与喀尔喀大战了一场,人马俱疲,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发兵,一举将他歼灭,永绝后患!”
康师傅似乎没搭理胤褆,却道:“班第,你继续说。”
“嗻,”班第应了一声道,“大阿哥,灭噶尔丹是迟早的事,但绝不是现在。”
“为什么?”胤褆的声音充满了不解,“他那大队人马千里奔袭至此,必定人困马乏,正是难得的良机啊!”
“非也,”班第道,“他那三万铁骑虽历经长途跋涉,但刚刚打了打胜仗,全军上下士气正高,不能不避其锋芒,此其一,其二,噶尔丹暗地里与罗刹国有勾结,我们与罗刹国之间尚未了结边境勘界事宜,倘若在我们与噶尔丹大战之时,罗刹国在背后Сhā上一刀,那我们便是腹背守敌,这一点不可不虑,其三,因我们先前经历了八年的‘三番之乱’,而后又收复了台湾,接着又打败了罗刹,国库本就不是很充盈,这几年虽有补充,但每年单单治河都得几百万两银子,此外还要赈灾,救济等等,倘若现在就开战,军饷这块恐怕是捉襟见肘,而反观噶尔丹那边,他以科布多为大本营,在准葛尔经营多年,军需充足。所以,依目前的形势,咱们只能暂时一面安抚一面备战,待到时机成熟,再与他一决高下。”
一阵短暂的静默,连躺在床上的我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令人郁闷的压抑,这是我头一次这么真切地听到康师傅他们在谈论军国大事,却没想到,他们目前面临的形势竟然这么严峻。
“胤褆,你都听见了?”康师傅沉沉地开口教训起胤褆来,“你呀,跟班第多学学,遇事多动动脑子,为将者最忌逞匹夫之勇!”
“是,”胤褆的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语气有点儿发蔫,“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起来吧,”康师傅道,“一会儿你替朕去接见噶尔丹派来的特使时少说话,多听听阿喇尼和班第是怎么说的。”胤褆应了一声“嗻”,康师傅又吩咐道,“好了,你们去吧,我禧儿。”
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另一阵脚步声悄悄地移到了我床前,床帘被拨开了一角,康师傅充满关切,又略带疲惫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
(。
“皇阿玛!”我唤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沙的,很难听,而且喉咙很干。
“你这丫头,醒了怎么也不叫一声?”康师傅说着伸手在我的额头上探了探,似乎仍有怀疑,又俯□来,用嘴唇在我的额上探了片刻,而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好了,终于不发烧了。”
“皇阿玛,”我扯着沙沙的嗓子笑道,“原来你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我一直在做梦呢。”
“傻丫头”,康师傅嗔了一句,捋了捋我额头上的碎发,叹道,“是不是我不准你出行宫溜达,所以就故意让自己生病吓唬我啊?”
“我哪……咳咳……”才开了个头,我就感觉喉咙里一阵呛得难受,便咳嗽起来,康师傅见状急忙扶起我帮我拍着背,可我咳了半天,却没有咳出任何东西来,喉咙倒咳得生疼。康师傅想安置我躺下,可我觉着躺着浑身发酸,便坚持要坐着,于是康师傅帮我摆好了枕头让我靠着,又倒了一杯水来喂我喝了。我觉着嗓子舒服许多,刚要开口继续辩解,康师傅却制止道:“好啦,皇阿玛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刚刚在跟你开玩笑。你病还没好,多休息,少说话。”
“皇阿玛,”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我记得我明明好好儿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病了呢?而且,我明明记得是佟额娘病了呀!”
“你还说!你佟额娘病了,自有太医和下人们照料,你跟胤禛去凑什么热闹?连自个儿都照料不好的人还想去照料别人。要不是我那天一早赶回来,你还不得烧成个傻子?你呀,就是不让我省心!”康师傅说着戳了一下我的前额,那眼神中既有责备又有心疼。
“皇阿玛,”我趁机抱住了康师傅的胳膊,把头靠了上去,带着几分歉疚道,“让您担心,对不起,可是,佟额娘病得那么严重,人家很担心嘛。”
“唉,我知道,我都明白,” 康师傅抽出胳膊来,将我搂在怀里,叹息道,“佟妃对你一直不错,所以,你跟她亲厚,不过,就算这样,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骨啊。这儿早晚的温差那么大,你也不注意适时地加减衣服!你这孩子,我一不在你身边儿你就出状况,我该拿你怎么办呐!”
“皇阿玛……”我扯着沙沙的嗓子撒娇道,“这次只是一时失误,以后都不会了。”
“唉,”康师傅轻轻拍着我的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半呢喃道,“冒冒失失的丫头,你可知道,你一失误就这么痛苦,皇阿玛看着得有多心疼啊!”
“皇阿玛……”我唤了一声,更紧地贴向康师傅,只觉着心头暖暖的,好像有千言万语在心口上奔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眶却不觉湿润起来。
“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又哭了?”康师傅望着我的脸,关切道,“是不是哪儿又不舒服?”
“没有,没有啦,”我笑着擦了擦眼角,一把抱住康师傅的脖子道,“皇阿玛,我没事儿,就是想你了。”
康师傅“呵呵”笑道,“我还以为我不在,没人管你,你正乐得逍遥自在呢!”
要是每天不用读四书五经,不用跟着佟妃学《内则》,更不用练字临帖,想干嘛就干嘛,那还算有那么几分逍遥自在,可是他临行前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哪给我留什么逍遥自在了?我嘟着嘴道:“哪有!我倒想跟着您去巡边,可是您非不准我去嘛!”
“就你这身子骨还跟着去巡边?”康师傅无奈的摇了摇头,“幸亏没带你去。”
“皇阿玛,”我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康师傅,“您知道我的身子骨为什么会这么弱吗?”
康师傅略略一愣,道:“你说为什么?”
“都是闷出来的呗……”我郁郁道,“您每天就知道让人家读书写字,哪儿都不让我去。”
“你这孩子,”康师傅轻轻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才刚刚退烧,又开始不安分啦?”
“哎哟,”我摸着被敲的脑袋,万分委屈地抗议道,“人家哪有不安分,您说不许出行宫,我就在行宫里呆了一个月,老老实实地读书写字,我还要怎么样才算安分嘛!”
康师傅“嗯”了一声,点头道:“听佟妃说……”
“佟额娘醒了?”我忍不住抬头Сhā话。对佟妃的记忆还停留在她昏迷的时候,想不到康师傅都已经跟她说过话了,我和胤禛可都还没跟她沟通好呢!不知道康师傅现在知不知道我跟胤禛擅自出宫的事儿,若是知道了,那我跟胤禛接下来的日子可难过了!不过,现在看着康师傅的神情还有说话的口气,似乎都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不过,也说不定,康师傅的心里向来很能藏事儿,他干的那些秋后算账的事儿也不少了。
“是啊,醒了,”康师傅笑道,“你睡着的时候她还过来看过你呢,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调理几天就没事儿了。”
我“哦”了一声,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急问:“您刚才说佟额娘说什么了?”
269汤泉散心(二)
( 太近?也是,其其格经常在我这边出入,在他人看来,她与我之间可不是标准的“过从甚密”?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跟她之间的真实关系——她再怎么往我这边凑,我也不可能与她成为交心的朋友,直觉上我就是对她有种排斥感。ww我本想澄清一下,可看到班第那煞有介事的严肃表情,又忍不住想逗他一逗,便故意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人挺好的。”
“你……唉……”班第纠着眉毛,一脸的焦急,“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当然啦,”我眨巴着眼睛道,“她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的掌上明珠,皇阿玛的贵客。”
“那只是是表明上的一层。”
“表面上的?”我故作不解,“难道还有地底下的一层?”
“是啊,”班第压低声音道,“她是皇阿玛用来钳制察珲多尔济的人质!”
这个答案我早就心知肚明,康师傅才不会闲着没事儿,帮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养女儿,拨了一堆人过去服侍她,表面上看那是优待,戳穿了,其实那都是派去的耳目,是用来看管她的。每每想到此,我倒还挺可怜其其格的,孤身一人,寄人篱下,肯定孤单寂寞。她总跑过来找我说话,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可是,同情归同情,我对她就是有一层隔膜,没办法把她当成真正的姐妹。班第处事向来不温不火,这会儿却如此着急上火,着实有趣得紧,这小子平常总变着法儿逗弄我,这回我也逗逗他。想到这里,我忍住笑意,先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愣了愣,而后感叹:“哦?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其其格真是可怜。”
“可怜?”班第牵了牵嘴角,“你先别着急可怜,我还没说完呢。”
“啊?还没说完?”这小子的大喘气也喘得太大了,又耍我呢!
班第附在我耳畔道:“她也是察珲多尔济留在皇阿玛身边的耳目。”
“什么?……不会吧?”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看来,察珲多尔济现在国亡家破,投奔大清是他唯一的出路,将女儿留在这里当人质也是他对大清表示忠顺的一个象征,但万万没想到,这个人质同时也是耳目!
“当然会,”班第答得十分笃定,“土谢图汗为人如何,你也略知一二,他并非正人君子,行事反复。你以为当前投奔大清是他唯一的选择?”
“难道不是吗?”我却想不起来察珲多尔济还有别的出路。
“别忘了,还有噶尔丹。”
“噶尔丹?”我瞪大了眼打量着班第,“你没发烧吧?就是因为察浑多尔济杀了噶尔丹的弟弟,厄鲁特才举部攻打土谢图汗部的,他们两家有血仇,察珲多尔济怎么可能会去投奔仇家呢?”
“你错了,”班第肯定地道,“即便察珲多尔济没有杀噶尔丹的弟弟,噶尔丹依然会挥师东进,他的最终目的是一统蒙古各部,甚至入主中原。禧儿,你要知道,国与国之间本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喀尔喀蒙古正处在大清与噶尔丹所辖领土之间,恰似一道屏障,当前大清与厄鲁特之间的关系微妙,察珲多尔济也深知这一点,若我们给出的招降条件不如若噶尔丹的丰厚,说不定将来他就成了我们的敌人。”
“想不到……竟会这样?!”班第的这番话让我深深地觉得我太“单细胞”了!原先我只知道政治是复杂的,却没想到复杂到这种程度!若不是今日班第向我言明,我是做梦也想不出来,原来“盟友”和“敌人”的关系居然可以这么般“千变万化”!先前想要逗逗班第的意图在这震惊下顿时烟消云散。
“好了,快把嘴巴合上吧,”班第笑了笑揽住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的,可是,你与那其其格走得太近,我心里又实在担心。你这傻丫头向来心善,看谁都是好人,若有人在你跟前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你又该对人家掏心掏肺的了……”
班第在我头顶唠唠叨叨的,我靠在他怀中一面寻思一面远眺,恰巧望见另一队人马中领头的其其格正边走边抬头望向我们这边,我与她的目光轻轻一碰,她却调了开去,转头与身后的小穗说起话来。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跳出小穗这阵子跟我念叨了好几遍的那句话——“依奴婢看,她就是想勾引大额驸!”,我就这样鬼使神差般地抬头问了一句:“班第,其其格是不是喜欢你?”
班第的唠叨成功地被我这句问话阻断了,他很显然呆了一呆,但随即却望着我笑得眉眼弯弯的,很显然那笑容是打心眼里开出来的,不知为什么,我一看他这副神情,一股无名火顿时从脚底冒到了头顶,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恼道:“笑什么笑?很开心是不是?”
“哈哈哈……”我这么一说,班第居然笑出声来了。
“笑个屁啊!”我怒火中烧,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想要推开他,他却紧紧地环我边挣扎边骂道,“放开,快放开我,你个死班第,别碰我……”
“禧儿,”班第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忽然在我头顶响起,“五年了,整整五年,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
“你……哭什么呀?”这家伙,自三姑婆去世那次后,我就再没见他流过一滴眼泪,今儿是怎么回事?他武功这么高,向来是铜皮铁骨的,就算我又骂又踢,对他而言就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不用这么伤心吧?
班第抹了把泪珠,红着眼眶,却露出了极灿烂的微笑,深深地望着我。我忍不住伸出右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奇道:“没发烧啊,干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神经出毛病了?”
“禧儿,”班第握住我的右手贴在他的心口上,问,“你听见了吗?”
“听见?听见……什么?”这家伙莫不是真的神经错乱了吧?让我用手感受他的心跳,却问我听见了没有?一点儿逻辑都没有!
“你听……”班第神秘兮兮地道,“它反反复复地说——禧儿,我的心里只有你!我的心里只有你!”
听着这句表白,我脑海中瞬间划过一个念头——刚刚我恼他,其实是我在吃他的醋啊!我的脸颊瞬间燃烧起来,急急地想要将手抽离,他却轻轻一拉,又将我圈进了他的怀中,而后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凝望着我的眼睛道:“禧儿,打从八岁起,我这心里就只能装得下你,再没有多余的地儿了,你知道吗?”
那两道深情诚挚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让我的心头荡漾着丝丝甜意,心跳前所未有的分明,脸颊也烧得越发厉害,班第那温暖的气息越靠越近,就在他那鼻息一阵阵在我的脸颊拂过时,忽然一阵惊呼传入耳内:“格格,你没事儿吧?”
我和班第同时回头,发现那其其格正呈“五体投地”状趴在地上,小穗和几个侍卫正七手八脚地将她搀扶起来,坐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我赶忙跑过去,急急询问:“其其格,你怎么样?没事儿吧?有没有摔着?”
“没,没什么?”其其格脸上挂着笑,但显然笑得很勉强,我拉过她的手一看,只 ...
(见右手手掌上拉了一道挺长的血口子,显然是刚才摔倒时被地上的尖锐物给划伤了,我二话不说掏出帕子将她的手掌包上,又拉高了她的裤腿查看了一下,还好,只是膝盖处有些淤青,却没有出血。
我帮她揉了揉膝盖,问道:“疼吗?”
“不疼,”其其格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班第,笑道,“这点小伤没什么的,先前在喀尔喀……”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眼眶一红,垂了眼帘,但片刻后便又带着笑脸,道,“大公主姐姐,班大人,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
“话虽如此,但格格你重伤痊愈未久,还是小心为好,”班第说完吩咐那四个侍卫,“你们几个赶快把格格送回去……”
“不用不用,就是手上擦破点皮没什么的,不用回去的,”其其格说着站起身来转了几个圈儿,道,“大公主姐姐,班大人,你们看,我的腿好好的,一点儿没伤着,能跑能跳,跟着你们爬到山顶绝对没问题!”
“别逞强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班第蹙着眉毛,似乎有点儿不悦。
“大公主姐姐,”其其格抓着我的手,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我,“求求您,别让他们送我回去。”
“其其格,”我轻握着她那只受伤的手,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处理包扎一下比较好,万一伤口没处理好有点什么症状可就麻烦了。”
“没事的,”其其格将那只伤手藏到了背后,“大公主姐姐你不用这么紧张。你想,那一箭扎进我的胸口那么深,我都挺过来了,擦破点皮有什么呀。你就别撵我走了!我保证我不会再摔倒,不会再妨碍你跟班大人的!”
“什么……什么妨碍,你说什么呀?”我嗔了一句,脸一下子又烧了起来,班第走过来揽住我的肩头,呵呵笑道,“其其格格格,你这个大公主姐姐脸皮极薄,你就是看到了什么也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嘛!”班第话音刚落,一阵善意的哄笑便从侍卫群中传了出来。
我又羞又恼,狠狠地踩了班第一脚,他“嗷嗷”叫了一声,却立马眉开眼笑地揽住我,腆着脸道:“‘打是亲’,再打我一下吧!”
周围的人全都抿着嘴低笑,我心中羞恼,狠狠地瞪了班第一眼,骂道:“你发神经啦?”
班第这厮似乎真的脑筋搭错线了,居然恬不知耻地望着我道:“‘骂是爱’,再骂再骂!”
“其其格,我送你回去!”我再次狠瞪了班第一眼,拉着其其格就走。这步是没法再散了,班第这家伙到底是哪根筋不对,那么多人呐,居然……居然当众……当众调情?!丢人丢大发啦!再这么下去,我看我得变成一只“红烧虾”!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我们一行人快马加鞭就回到了行宫,才叫来了太医帮其其格处理伤口,又说了两句安慰的话,班第就紧攥着我的手,火急火燎地拉着我离开了,直到进了我屋里才放开。
“抓这么紧干嘛啊,你当我的手是铁做的呢?真是!”我一面揉着手腕儿,一面抱怨。
“抓疼了?我瞧瞧?”班第抬起我的手腕儿,见上面有一道明显的红印,立马殷勤地帮我揉了起来,边揉边抱怨道,“你在那里磨唧什么呀?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哪儿来那么多话可以说啊?她是什么人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还是连一点提防之心都没有?”
“说两句安慰的话又怎么了?”我猛地把手抽回来,“不要你揉了,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吧,我的按摩功夫可是宫里秘传的,”班第说着硬把我的手抓回去,轻轻揉捏着,对我道,“刚刚我有点儿心急,口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啊。”
这小子道歉了,又看在他不辞辛苦为我按摩的份上,我的心头火消了下去,他回头望了我一眼,我朝他咧了咧嘴,他也翘起了嘴角,绽开了笑颜。我将手抽回来道:“行了,别揉了,已经不疼了。”
“禧儿,”班第换了我一声,扳过我的肩让我面对着他,凝望了我半天,却什么也没说。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下午回行宫前疯疯癫癫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什么话都敢说,这会儿却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了?
“你是不是中邪了?”
“中邪?”班第一愣,“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没有?”我数落道,“没有你下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疯言疯语的,也不害臊!”
“傻丫头,真是傻丫头啊!”班第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声,又立刻带点儿小严肃道,“禧儿,在山上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其其格是不是喜欢我?”
“啊?”我是问过,当时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大概是小穗常常在耳边咕哝,潜意识里多多少少有点儿印象了。不过,这事儿想想又有点儿像无稽之谈,其实,我也暗暗观察过其其格的言行举止,都挺正常,每次在我这里请教《论语》时,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停留在书本上,并不像端静看郑家声时,眼神中尽是爱恋和炽热。在山上的时候,班第没有回答我,却又一次向我表白了,这会儿他干嘛又提起这事儿?
“其其格她确实说过她喜欢我,”班第这话立时把我击懵了,没想到答案是这样的!小穗提醒的都是对的!其其格那丫头的演技真好,我居然被她骗了!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别开了目光,用发干的声音回了句,“是……是吗?那,那不是挺好?”
“傻瓜,好什么好?”班第捧住我的脸,温柔地望着我道,“我已经跟她说明白了,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个女人——那就是你啊!”
听到这句话,我那下沉的心又回归了原位,清了清嗓子,掰开班第的双手,故作大方道:“说清楚了,不就行了吗?你不用跟我说这个的。”
“禧儿,”班第握住我的手道,“我们是夫妻嘛……”
我“呸”了他一下,嗔道:“谁跟你是夫妻了?”
“未婚夫妻也是夫妻嘛,”班第说着又强行扳过我的肩,望着我道,“禧儿,夫妻间当坦诚相待,从今往后,凡是有关我自己的事儿,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绝不欺瞒你。”
我垂了眼帘,抿着嘴,点了点头。
“所以,还有一件事儿,我得告诉你。”班第这厮又开始大喘气了,我抬眼望着他,只听他道,“虽然我说清楚了,可其其格却说她不会就此放弃,我对此很是头疼,所以今儿下午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你……你明白了吧?”
我眨巴了下眼睛,堆着笑望着班第调侃道:“其实,仔细想想,其其格也不错滴,人漂亮,身材好,骑射功夫一流,她爹本是喀尔喀的汗,若是降了大清,最起码也能捞个王爷当地,你若做了他家的女婿,嘿嘿,不吃亏。”
“哦?这么大方?”班第思忖了片刻,面带微笑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娥皇女英,齐人之福,想不到我班第也有机会享受哈!”说着,作势转身要走,我忙叫住他,“你干嘛去?”
班第一脸无辜地道:“不是你说其其格不错嘛,所以我 ...
(去找皇阿玛,让他老人家赐婚啊!”
“不许去,”我双手叉腰就骂开了,“你现在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我立马就休了你!”
“哈哈哈……”班第一阵爆笑,几步上前抱住我,喘着气道,“你……你这丫头,真是个醋坛子。不过,我喜欢!”
好嘛,原本想要逗人的,现在又反被逗了,真是气煞我也!我紧握双拳照着班第的胸膛不停地捶打:“死班第,死班第,让你耍我,让你耍我!”
“主子,梁公公求见。”门外小穗的一声禀报让我暂停了攻击,我整了整仪容,白了班第一眼,吩咐小穗,“快快有请。”
我和班第到了外堂,梁九功也正从院子里进来,他与我们见过礼后,笑呵呵地道:“大公主,大额驸,淑慧长公主到了,皇上请二位即刻过去一趟。”
272赌气冷战
( “今日能结识晨曦你这个朋友,是我陈潢三生有幸,来,我先干为净!”陈璜说着一仰头,“咕咚”一声,将手中的杯子喝了个底朝天。ww见此情形,我也心情大好,学着他的样子,一口气饮尽了杯中酒,喝完望向对面,却发现人不见了,再放眼一望,只见不远处的一片浓雾中,有道蓝色人影正蹒跚而行。我忙起身追赶,连声呼唤:“陈潢兄,陈潢兄,你去哪儿啊?等等我!等等我……”
“主子,主子……”一阵熟悉轻柔的呼唤外加不停的晃动,我睁开了眼,眼前是小穗一张焦急的脸,低头一望,却见身上披了条毯子,再环视一下四周,明明是在我自己的院儿里,哪有陈潢?自从得知他离世的消息,我时常想起与他在宿迁一品楼初次相见的情形!多有才华的一个人啊,却因为政治斗争而枉死!想到这儿我这心就忍不住一阵发寒……
“主子,”小穗一声轻唤打断了我的思绪,“您回屋睡吧,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不用,”我轻叹一声,抬头望了一眼金灿灿的太阳,“我不睡,就坐这儿晒晒太阳,不然,我这心里寒的受不了。”
“主子,其实……奴婢觉着……”小穗期期艾艾地还没说完,秦忠却进了院子,几步上前禀报道,“启禀大公主,大额驸在门外求见。”
“不见!”自那天因陈潢的事儿,我跟班第大吵了一架,已一连几天让他吃闭门羹了。想起这事儿我就来气。虽然陈潢入狱是因党争而起,但当初若不是班第拒绝了我的托付,也许潢不会这么快屈死狱中。我心中觉着对不起陈潢,可班第却说,倘若这事儿从头再来一遍,他还是会坚持当初的选择,他绝不能眼看着我被别人拉去趟这趟浑水!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铁石心肠了?
“呵呵,主子,奴才觉着……”秦忠腆着笑脸刚想张口,我怒瞪了他一眼,他立马讪讪地住了口,低头道了句“嗻”,退出了院子。
“主子,”小穗略略弯腰,将毯子往我胸口拉了拉,“您跟大额驸怄气怄了这么些天,大额驸也得到教训了,奴婢斗胆替大额驸求个情,您就别再生他的气了,让他进来吧。”小穗顿了顿,见我没吭声,又接着道,“主子,奴婢知道您虽然嘴上不说,可其实心里也惦记大额驸的……”
“谁说的?”我闭着眼睛道,“我可没惦记他。”
“没有吗?”小穗笑嘻嘻地道,“刚才您做梦的时候可喊着‘等等我,’‘等等我’,难道喊的不是大额驸?”
这一提刚才,陈潢的那张脸又浮现在脑海里,心底的恼恨又爬到了胸口,我猛地睁开眼,对小穗怒目而斥:“你能不能闭上嘴,让我耳根子清静会儿?”
“嗻!”小穗怯怯地答了一句,安静地侍立在一旁。还没安静一会儿,秦忠又进来了,双手捧了一个纸袋子道:“主子,大额驸让奴才将这个呈给您。”
小穗将袋子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又呱噪开了:“主子,今儿是您最爱吃的糖炒栗子,瞧,还热乎乎的呢。”
糖炒栗子、烤白薯、冰糖葫芦、糖火烧、驴打滚……这些天他送进来的小吃就没有重样的,算用尽心思了。
“主子,给。”小穗剥了一颗栗子递到我面前,一股栗子的甜香直往我鼻子里钻,我接过来,咬了一口,粉粉甜甜的口感,让我想起了那天我和他“你一颗,我一颗”,互相喂着栗子,一路从乾清宫回到了这儿,心底又有一丝柔情爬升上来……
“主子,”小穗又剥了一颗递过来,“您别怪奴婢多嘴,大额驸对您的好真的没话说,奴婢在一旁看着不知道有多羡慕呢!像大额驸这样的男人世间少有!您可千万别因为怄气真把他给怄跑了呀。您别忘了,那个蒙古格格可还惦着大额驸呢……”
其其格?这丫头现在被安排住在咸福宫,跟蓉玥,端静住一起,她惦着班第不假,可班第亲口跟我说,他心里没她……
“主子,”小穗一面剥着栗子,一面继续唠叨,“奴婢知道,大额驸现在心里是只有您一个,可是,您要一直都这么把大额驸关在门外,说不定就真被那个蒙古格格勾走了,她现在住咸福宫,还跟二公主处得特别好,二公主是什么脾性您也知道,万一帮着那蒙古格格出个什么坏点子……”听到这儿,我的心莫名地“突突”一跳,抬眼望了一眼小穗,小穗以为我又恼她了,慌忙跪地自责,“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多嘴。”
“你这是干嘛,我又没怪你,快起来,”我伸手将小穗搀起,犹豫了片刻道,“你去,让班第进来吧。”
“嗻!”小穗欢天喜地应了一声,穿过二门,往前院去了,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我奇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再往她身后一瞧,居然没有班第的身影,便又问,“怎么只有你?班第呢?”
“主……主子,”小穗迅速喘了两口气道,“不……不好了……”
“不好了?”我一下子被这三个字揪住了心,“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大……大额驸……他……”小穗平抑了一下呼吸,总算把话说完整了,“大额驸被太子爷拉进毓庆宫了。”
“怎么回事?”我有点儿懵了:班第不是在门口候着吗?怎么会被胤礽给拉走?
“回主子,”小穗火急火燎地道,“奴婢到了门口,大额驸却已经走啦,奴婢就赶紧追了出去,好不容易在毓庆宫门口追上了大额驸,太子却出来把大额驸拉走啦。”
“你就什么话也没说?”我皱眉望着小穗。
“说啦,奴婢说主子要见大额驸,可太子爷却说他有事儿要请教大额驸,回头再让他回来见您,奴婢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既然这样,过会儿你家大额驸就会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躺在躺椅上数落小穗,“你呀,咋咋呼呼的,害我白紧张一场!”
“唉呀,我的好主子!”小穗急切道,“奴婢可绝对不是咋咋呼呼,二公主还有那个劳什子蒙古格格也在毓庆宫!”
“什么?其其格和蓉玥也在?”我才轻松起来的心绪又沉了下去。这两个诡计多端且一直对班第存有觊觎之心的丫头凑在一起,再加上一个太子,还真说不定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主子,”小穗将我拉起来,麻利地帮我披上了斗篷,道, “您还是赶快去一趟,把大额驸带回来吧,奴婢总觉着心里不安。”
“好吧,咱们走。” 我一点头,带着小穗急急赶往毓庆宫。
“主子,”小穗边走边在我耳边嘀咕,“依奴婢看,那太子跟二公主肯定想撮合蒙古格格和大额驸呢,奴婢知道您心肠好,可在这件事儿上您可千万不能软啊!那蒙古……”
已经心烦意乱的我被这丫头这么一嘀咕,心里立刻纠了一团乱麻,有一点点后悔,有一点点担心,还有一点但愤怒……我忍无可忍,顿住脚步,没好生气地斥了一句:“闭嘴!”
小穗似乎被吓了一跳,惊恐地望了我 ...
(片刻后,低下了头,唯唯诺诺地跟在我身后再也没吭声。走了几步,我放眼望去:前面就是乾清宫的大门,毓庆宫的宫门就在不远处,几个侍卫和太监正把守着宫门。望着那宫门,我有点犹豫:虽然在陈潢那件事上,班第这小子的态度强硬的很,让我非常生气,但这些天他一直变着法儿地给我送好吃的,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不过,班第现在进去没多久我就这么巴巴地赶过来,会不会显得我太过紧张他了,在别人看来会怎么想?这样也太没面子了吧!不行,不能就这么进去,得另想个办法!
恰在这时,从内左门出来一人,我定睛一瞧,原来是目前康师傅面前第二得宠的太监魏珠,心内一动,便换上笑脸唤了一声:“魏公公。”
那魏珠回头一瞧,立马满脸堆笑,一溜小跑到得我面前施礼道:“奴才叩见大公主。”
“快起来吧,”我朝他抬了抬手,笑问道,“魏公公,您这是去哪儿呢?”
“回大公主,”魏珠躬身道,“皇上要传几个翰林来问话,奴才这是去传旨。”
我“哦”了一声,将魏珠拉到一旁小声道:“魏公公,我有件小事儿请您帮个忙。”
魏珠殷勤地道:“请大公主吩咐,只要是奴才能做的定万死不辞。”
“放心,不用你万死!”我“呵呵”一笑,望了一眼毓庆宫的大门,小声吩咐道,“您能不能先去趟毓庆宫,就说‘皇上传大额驸有急事商议’,帮我把班第给叫出来?”
“这……”魏珠一愣,随即堆笑道,“大公主,要找大额驸只要传您的口谕就成啦。”
“我的口谕有用的话,还让你用皇上的名义传旨?”我依然带着笑望着魏珠。
“这个……”魏珠紧张地抹了一把额头,“可这个……”
“放心,”我拍了拍魏珠的肩膀,“你先去传旨,我这就去乾清宫找皇上要旨意,不会让你人头落地的。”
魏珠貌似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嗻,奴才这就去!”
看魏珠转身往毓庆宫去了,我也赶紧掉头进了乾清门去找康师傅。我相信,只要跟他说清原委,康师傅是不会怪我“矫旨”的。
想了可两全其美的方法,我心情大好,进了宫门,忽然玩儿心大起,决定逗逗康师傅,便跟梁九功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地从弘德殿潜入西暖阁,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只见康师傅果然端坐在龙椅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东西,于是便蹑手蹑脚地到了椅子背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但还没来得及装腔作势地让他“猜猜我是谁”,就听康师傅含笑道:“行啦,禧儿,别闹了。”
游戏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这也太让人扫兴了。我放开了双手,不无沮丧地道:“您怎么知道是我,难道您后脑勺上也长眼睛不成?”
“呵呵,这宫里上上下下,除了你,还有谁敢从后门溜进来作弄我的?”康师傅将手中的东西往案上一扣,望了我两眼道,笑道,“说吧,今儿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瞧您说的,”我挽住了康师傅的手臂,腻声儿道,“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您吗?”
“看看我?当然行,我求之不得啊。不过……”康师傅呵呵笑着调侃道,“你不是最烦我唠叨你吗?怎么,今儿不烦了?”
“谁说的!您那些唠叨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烦呢?”我一个劲儿地否认。
“不烦就好,不烦就好啊!”康师傅拍着我的手背一阵爽朗的大笑,看来今天他老人家的心情很不错,我也附和着“嘿嘿”地笑了一阵,刚随他笑完,又见他望了我两眼后,带着几分严肃道,“禧儿,皇阿玛不知你跟班第究竟为什么闹别扭,不过,凡事总有个度,不可太过分,你这一连四五天都把人家拒之门外,万一人真跑了,皇阿玛可没办法再帮你找一个班第回来啊。”
亲爹就是亲爹!康师傅日理万机,居然还有空关注我和班第闹别扭的事儿!正好,我趁着这个机会说下“矫旨”的事儿,便道:“皇阿玛,您说的我明白,其实现在我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可是……可是……让我就这么开口跟他说,我总觉得很没面子,要不,您给帮帮忙呗?”
“行!”康师傅宠溺地拍了拍我的脸庞,笑呵呵道,“我这就传班第进宫。”说着,就要叫梁九功进来。
“不用了,”我急忙阻止,回头讪笑着对康师傅道,“皇阿玛,班第被胤礽、蓉玥还有其其格,给请到毓庆宫去了,刚刚我在路上碰到魏珠,就先让他以您的名义把班第召到这儿来,呵呵呵……我知道,擅做主张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一时心急,您不会怪我吧?”
康师傅闻言,脸色骤变,拍了一下书案,横眉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矫旨?!”
晕!这变脸变得够快的!当然是您给的胆子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
275荒漠奇遇(一)
( “这女人真漂亮,您真的要把她献给……” 朦胧中,一阵蒙语钻入耳内。
“收起你那肮脏的念头,” 另一阵蒙语带了几分义正词严Сhā话进来,“这女人就是为大汗而生的,警告你们,谁都不许碰她,若是被我看见,左手碰了砍左手,右手碰了砍右手。”
“是!”一阵整齐而恭敬的回应,随即就闻得“吱呀”一声,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耳根清静了,混沌的脑子也逐渐清朗,一个清晰的概念猛地跳将出来——我、被、绑、架、了!顿时,无助和恐慌袭上心头,我拼尽全力冲破疲乏睁开双眼,却对上了两道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冷酷中透着贪婪与狠绝,这是草原上饥寒已久的孤狼才有的眼神,这会儿却出现在人类身上——就是眼前这个阴婺高瘦的男子和他的手下绑架了我!可我却不知道他们的来路,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连日来,除了在饭馆吃饭叫菜时这个男人会说几句以外,其他人只字未语——至少在我面前没有,以至于我曾一度还以为他们都是哑巴!
“醒了,傻姑?”一句嘲讽从那男人的口中逸出,将我的另一个记忆唤醒了,心内恨意顿起!
昨日,我好不容易借着看守的疏忽,趁着上茅厕的机会跑了出来,去县衙的途中却被这家伙给截住了,当时围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我大声呼救,说自己被绑架了,求围观的人替我去县衙报案,可这家伙却一边作亲昵状使劲儿搂着我,一边跟围观群众胡诌:“这是我妹子,小名叫‘傻姑’,小时候受过惊吓,脑子不大清楚,此次带她出来就是四处求访名医治病的,没想到一不留神她就跑了出来,可把我吓坏了,谢谢各位的关心,谢谢!”
被他这么一描述,我竟成了传说中的“傻姑”!人群原有的激愤瞬间变成了对他的“同情”,有好事者居然还好心地向他劝告:“兄弟,你可得把你这妹子看好咯,别再让她乱跑啦,这年头坏人多,你这妹子这么漂亮,万一被拐到窑子里去就糟啦!”这家伙道了句“多谢”,就要拉我回去,人群也有散去的迹象,我忙大声疾呼:“骗子,骗子,他是骗子,他胡说,他骗你们的,我不是他妹子,我是大清公主,我被绑架了,你们不要听他胡说,快去衙门报案!”可惜任凭我喊破了喉咙,围观群众只纷纷朝我投来一个怜悯的目光,摇了摇头,三两下就散了个精光。挣扎中,一阵异香扑鼻而来,我便又不省人事,直到现在才又清醒过来。
我霍然起身,劈手往那人的脸上扫去,却被紧紧地钳住了腕子,我“呸”了一声,往他脸上狠狠吐了一口,高声叫骂:“你这个恶魔,强盗,人渣!下流,卑鄙,无耻!我要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那恶魔居高临下地逼到我的眼前,右手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脸上挂了一抹残忍,讥笑道,“说反了吧?这会儿我把你碎尸万段,千刀万剐那是易如反掌!”
“你敢?!”我咬着后槽牙恨声道。
“当然敢!”那恶魔接得飞快,一丝犹豫都无,从上到下一面瞄着我,一面道:“一会儿就把你剥个精光,绑在床上,然后用你那把削铁如泥的刀子,从你那漂亮又不听话的双腿剐起,一片一片地慢慢剐,一直剐到你求我杀了你为止。”
“大变态!”阴森的描述加上狠戾的神色,听得我后背直冒凉气,我大吼着,以掩盖心内惊骇,“我警告你,赶快放了我!否则,我皇阿玛抓住了你们,一定会诛你们九族!”
“诛九族?在那之前,你早就成了一架白骨,哦,不对,这脸蛋还算漂亮,我会考虑留着欣赏的。”恶魔说着还用手指在我的脸上摩挲了几下,我嫌恶地偏过头去,又被他强制扳了回来。
避无可避,我便双目圆睁,怒瞪着他。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虽然心内惊惧万分,但理智告诉我,这时不能露出一丝惧意,反而要显出比对手更强大的气势来。虽然这恶魔的目光森冷,但我愣是撑着紧瞪着他的眼睛,一丝闪躲也无。也许是我强撑出来的无惧,让这恶魔很没有成就感,他先开口了:“怎么,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我冷哼了一声,回敬了一句蒙语:“真剐了我,你拿什么献给你的大汗?”
人类的脑子就是这么神奇,有时候越危急越能爆发出卓越的潜能。就在刚才打眼仗的当口,在朦胧中听到的那几句蒙语忽然很清晰地在耳畔响起,我的脑子迅速运转,基本判断出眼前这个人的来路了,瞬间我便平静了不少。
果然,那恶魔脸上的神色略略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仍用汉语跟我装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了,即便再装,你这厄鲁特人也永远成不了‘庄子’!”我戳穿了他的底细。
“什么厄鲁特?”恶魔仍试图掩饰。
“难道你口中的大汗不是准噶尔的博硕克图汗噶尔丹?”我兜了他的底,他果然又愣了,大概没想到我居然能猜的这么准。我趁机将我的下巴和右手解放了出来。不过,这个恶魔貌似智商不低,很快他便醒悟过来,明白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不再掩饰,承认道:“不错,我们是厄鲁特人,看来你还不算太笨,也不枉……”那恶魔话说了一半,忽然话锋一转,恶狠狠地警告我道:“就算你知道我们的来历又怎样?你最好放明白一点,别再想着逃跑,别逼我用‘失魂香’,那玩意儿用多了,你真成了‘傻姑’可别怪我!”
“失魂香”?就是我先后被迷倒两次的异香?让人变傻子?!靠!这帮人太狠了!我刚想对他破口大骂,却见他掏出块帕子晃了一下,盯着我道:“我很讨厌不听话和呱噪的女人。”
出于保护智力的考虑,我不得不生生地咽下到嘴的一大摞骂人的话,换了话题:“你们蒙古人行事不是一向信奉光明磊落的吗?你们这回干嘛要鬼鬼祟祟地绑架我,还一路上装成汉人的模样?”
恶魔没有回答我,却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托盘,命令道:“把这个吃了。”
我伸长脖子瞄了一眼,是碗面条,闻着那味儿似乎还是一碗牛肉面。肚子是有点饿了,可在这个恶魔的命令之下,我就是再饿,也坚决不吃“嗟来之食”,于是我别开了头,倔强道:“不吃!”
“不吃?”那“恶魔”盯了我一眼,冷笑,“难道你想让我把这些面条塞进你的喉咙里?”
“我不饿,我不想吃!” 我怒火冲天地瞪着他。
“你现在是我的囚犯,由不得你想不想,”那恶魔再次恶声恶气地命令,“吃!”
“我不吃,不吃,不吃!”我吼了一大嗓子,指着门道,“你给我出去,出去,出去—”
恰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随从进得门来,在恶魔耳畔耳语了几句,只见那恶魔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低声吩咐了一句那个随从,便出了房门。
只剩下我和那碗面条了,牛肉汤面的味道不时地擦过我的鼻尖,勾引得我肚子的“歌唱” ...
(一声高过一声!我咽了口唾沫,挪到桌子旁看了一眼,发现桌子上是一碗正宗的牛肉刀削面!
“咕——”肚子又高唱了一声,一阵饥饿感从前胸贯穿了后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不能这么饿死,我得吃饭,我得保存体力!我一定要找机会逃回去!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后,我拿起筷子,向牛肉刀削面发起了进攻。
不知是不是饿得太久的缘故,我只觉得这碗刀削面异常美味,还没好好地体会面的劲道呢,碗就空了!吃完了,饥饿感消失了,身子也暖和多了,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我起身推开窗子一瞧,大吃一惊:满眼的黄沙,三三两两的灌木丛,完全是一片荒漠景象。这让我不禁联想起了一坐非常有名的客栈——龙门客栈,特地瞄了一眼那迎着荒漠风沙在空中飘扬的客栈的旗子,再次吃了一惊——上头居然真的写了四个大字——“龙门客栈”!
太神奇了!惊得我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记得昨日还在叫一个大靖堡的县城,今儿怎么就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连夜赶的路?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失魂香”的药力也太强劲了吧?那恶魔对我用了那么多次,该不会真对我的脑细胞有什么损害吧?想到这儿,我觉得我的脑袋似乎真在隐隐作疼,便伸手揉了揉,正揉着,忽听得身后又“吱呀”一声,回头一望,却见到了—个老熟人——在恶魔身后进来的,居然是策旺阿拉布坦!好吧,看见他,我倒不怎么惊讶,也许那恶魔是他派来的也说不定,可是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俩人的长相,发现他们眉眼间居然有几分相似,难不成他们是兄弟?是吧?应该是,不然怎么都不太正常,有点变态呢?
“你……”我刚想说话,策旺却似乎不认识我一般,抢先跟那个恶魔道,“你肯定记错了,依我看这女人跟那画像没有一点像的地方。”
“是吗?”恶魔打量了我两眼,皮笑肉不笑地对策旺道,“不像也没关系,这么漂亮的女人,到时候我们只要把她献上去,叔叔一定会对我们大加赞赏的。”
“你说得对!”策旺拍了拍恶魔的肩头,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这个女人咱们可要好好地看住咯。”
“嗯!”恶魔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有我在,她就是Сhā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好兄弟!”策旺阿拉布坦一把揽住那恶魔的肩头,兴高采烈道,“走,喝酒去。哥哥我要好好地敬你一杯!”
两个脑子有点不太正常的人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言论后,就从房里又出去了,留下了目瞪口呆,一头雾水的我。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策旺阿拉布坦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他先前不是一直都想抓我的吗?太奇怪了。
在房里踱来踱去,踱了好多遍,我还是想不出来这其中的原因,坐到床上继续想,头绪没理出来,眼皮倒是不停地耷拉下来,耷拉下来,最后黏到了一起……
“雪莲,雪莲……”一阵轻唤在耳畔响起,朦胧中我只觉着很吵,是谁叫错人了还非要在我耳边一遍遍地叫啊?我决定不理他,转个身继续睡。
“雪莲,雪莲,快起来!”那轻唤声真是锲而不舍,居然还动手拉我起来了!我闭着眼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别——”还没吼完,嘴巴被人捂住了,我猛地睁开眼,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又黑了,我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因为他一身玄衣,只得手脚并用地试图攻击他,不想来人却按住我,一手拉下面罩,小声道:“别吵,我是策旺,快起来,跟我走,我救你出去。”
我仔细地辨认着来人的面容,没错,这人是策旺阿拉布坦,可是,他刚刚说什么?他来救我走?他在说梦话?难道他跟绑架我的那伙儿人不是一路的?
278骨感现实
( “晨曦,晨曦!”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我便被拥入了一个怀抱,浓重鼻音在耳畔回响,“不是在做梦吧!真不敢相信,还能这么真切地抱着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担心你吗?晨曦!”
原本,这样的久别重逢,我该是多激动;原本,倚在厚实的怀抱中,我该有多踏实,原本,听着这一声声的轻唤,我的心该有多柔软!可是,现在,却只觉一阵阵寒意不由自主地从心里往外冒,往外冒……
记忆中的王和均是一个有点儿痞却俊逸洒脱,志在五湖,欲畅游天下的商人;是陪着我到处吃喝玩乐,肚子里装满典故,路遇不平立马拔刀相助的侠客;是对我一往情深,曾想带我一起私奔的热血青年……
可是,现在抱着我的这个人,外形与心目中的“王和均”毫无二致,但内里呢?
虽然我对前明的历史所知不多,但对于崇祯帝朱由检家还是略知一二。他家“朱三太子”的名号实在太响亮,总有人打着这个名号“反清复明”,康师傅对此头疼得很,我在一旁听着也了解了一些。
崇祯,这位前明史上最勤勉最倒霉的皇帝,活下来的儿子一共有四位——老大即太子朱慈烺,老三朱慈炯,老四朱慈灿,老五朱慈焕。他们家取名很有规律,先按照“高瞻祁见礻右,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促,简靖迪先猷”排辈分,再结合“火土金水木”的五行顺序取第三个字。“朱和均”这三个字清楚地告诉我,他十有八九就是崇祯帝嫡嫡亲的孙子、康师傅找了十几年未果的“朱三太子”的后人!按史实来说,我跟这个人算是不折不扣的仇人!那血海深仇岂是“比天高、比海深”所能形容的?
“怎么了?”许是我的无动于衷让王和均,哦,不对,是朱和均觉出了些许异样,他松开了我,拨了拨我的额发,细细地端详着我,“哪儿不舒服吗?”
“没。”我本能地微笑掩饰,摇了摇头。此刻,心中再怎么翻江倒海,也要镇定下来。面前这个人是“四明会总舵主”,结合他的身份便可推知,这个组织的宗旨定是“反清复明”,此刻,若出半点纰漏,也许后果将不堪设想。好吧,也许是我多想了,但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诡异多端的事儿,我不得不存“防人之心”。
不动声色地拨开那两只握着我肩膀的手,我边穿外衣边道:“我也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你,半天没回过神来呢!哎呀,你瞧我这蓬头垢面的样子,不行,你快出去啦!出去,出去!”
朱和均双手捧住我的脸,笑道:“哪有?你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当真可爱得紧!”
我推开他的手,娇嗔:“讨厌!出去出去!”
“好好好,”朱和均一阵轻笑,起身道,“那你先洗漱,我去给你准备好吃的!”
“好!”我点点头,朝他挥挥手,“一会儿见!”
朱和均满面春风地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几个手捧洗漱用品、鲜亮女装和漂亮首饰的小丫头就进了屋,这阵势一点儿都不比宫里的小。洗漱完毕,我原本不想戴那些首饰,也不想穿这些稍嫌华丽的衣服,可转念一想,这是在“贼窝”里,还是先顺着他的意,不让他察觉我心中有所提防为好。于是,便由着这些丫头们替我装扮。刚穿戴整齐,朱和均和一小厮,一人手里捧着个托盘,出现在门口,呆愣愣地望着我。
我“嗯哼”了一声,道:“干嘛呢?快进来啊,我快饿死了!”
“哦!”朱和均回过神来,抬腿进了屋,待小厮摆好了桌子推出后,立马抓着我的手,赞道,“晨曦,你真漂亮!”
“什么呀?!”我做羞赧状瞟了他一眼,低头挣开他的手,一ρi股坐到凳子上,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吃食,兴奋地大叫,“哇!白粥,油条,豆浆,包子,腌萝卜,咸鸭蛋,哎呀,还有皮蛋瘦肉粥!”
朱和均在我身旁坐下来,将皮蛋瘦肉粥推到我面前,笑呵呵道:“喜欢就多吃点儿,有的是。”
我闻了闻皮蛋瘦肉粥,感慨道:“好香啊!这些天总是吃馒头啊,馍馍,面条什么的,吃得我都快吐了!”
“晨曦,你受苦了!”朱和均一脸疼惜地望着我,握着我的手信誓旦旦,“伤害你的那些人,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我没答话,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将手抽出来把面前的皮蛋瘦肉粥推到他面前,呵呵笑道:“一鸣,热腾腾的粥,你也吃,吃完了,你才有力气帮我报仇啊!”说完,我又立马另端了一碗皮蛋粥给自己。
“好,咱们一起吃!”朱和均眉眼弯弯地望着我,我拿起调羹,做淑女装,舀了半勺放进嘴里,夸张地赞了一句,“味道好极了!一鸣,是你做的吗?”
“好吃吧?是石头叔特地为你做的!”朱和均呵呵笑着,拿起了调羹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石头叔?”我稍稍一愣,“你说的是救了我的那位石舵主吗?”
“嗯?啊,是他。皮蛋瘦肉粥是他的拿手好戏,我特别喜欢。快吃吧,凉了味道就差远了,快吃快吃!” 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看样子,朱和均似乎不想在“石舵主”的话题上多停留,很快把注意力转到了“粥”上。不知他是否怕在这上面多纠缠,我会挖出他背后“四明会”这个组织的“真面目”?对我来说,我心里是真有冲动想试着挖掘看看,看他会不会跟我明明白白地交代清楚他那错综复杂的身份背景。从他接到飞鸽传书就能这么马不停蹄地跑来一探究竟,说明他是在乎我的;可转念一想,我还是将这个念头生生地压了下去:还是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博!先前那单纯小商人的心我了解,但眼前这位前明皇孙,我没把握!
“好,你也吃啊!”我微笑着招呼着,亲眼看到朱和均大口大口地消灭着桌子上的食物,我也跟着放心大胆地享受起来。这是被绑架的这段日子以来吃的最合口味的早餐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碗白粥,一根油条下肚后,我以一个饱嗝结束了这一餐。
餐毕,上了茶,朱和均一面喝茶,一面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则装模做样地喝着茶,心里则斟酌着话题和用词。待小厮们收拾好桌子,掩上房门后,我与朱和均同时开口:“一鸣……”
“晨曦……”
相视一笑,朱和均道:“你说,你说,你先说。”
方才斟酌了半日,我觉得这会儿纠缠过往或者挖掘他对我隐瞒身份这事儿皆非上策,现在对我来说,安全才是重要的,因此,我望着朱和均的眼睛,淡定地开口:“一鸣,我想家了,你能送我回京……?”
“嘘!”朱和均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开了房门对外面候着的侍从吩咐了一句“我与夫人暂时不需人伺候,你们先下去”,目送着他们离开后,才关上房门,回身抿着嘴怔了片刻,郑重地对我道:“晨曦,有几件要紧的事,我必须跟你说明白。”
“嗯,你说。”我正襟危坐,作洗耳恭听状。
“你听好,”朱 ...
(和均神情严肃地道,“第一,我会设法送你去你爹那儿,但不能送你回京。”我“啊”了一声,表示不解,朱和均反问道:“你身边常年有六个高手护卫,长公主府的守卫也森严……”
我讶然,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在长公主府里被绑架的,是吗?”他才反问完,我心内已然猜到他的情报来源,但我仍假装不知,做迷茫状点了点头。
“晨曦,”朱和均握住了我的手,朝我温暖地一笑,“时至今日,我还是要跟你说,我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即便我勉为其难接了这个总舵主的位置,也只是为了能多看你一眼,能时不时得到你的消息,你明白吗?”
陡然间,我觉得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忐忑,这时候他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他已经察觉到我对他的提防了吗?
“一鸣……”我讷讷地唤了一声,想把手抽出来,但反而被朱和均握得更紧,他直勾勾地望着我的眼睛道:“晨曦,你仔细想想,倘若我真想杀你,你是不是早已死过千百遍了?”
闻听此言,我心内一震,方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已觉察到了我的提防,这人也太敏感了吧!
朱和均回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那幅《雪中玉兰图》,轻叹了声,道:“晨曦,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可以,我宁愿我真的姓王,你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儿,那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说到这儿,朱和均松开了我,低头用右手捂了捂眼睛,似乎沉浸在伤感中。他的这番话勾起了以往的种种,惹得我的鼻子也一阵发酸。
281浑水摸鱼
( “好,好,唱得不错,不错!”杭州将军府后衙花园里,身着猞猁皮翻毛坎肩,满脸络腮胡子的杭州将军郭丕带头鼓掌叫好,他身后的几个随从也纷纷鼓掌,戏台上一溜参与彩排的人员躬身致谢,郭丕又转头对在一旁哈腰候着的班主道,“明日皇上就将抵达杭州府,明晚的演出若像方才这般精彩,本将军重重有赏!”
班主立马狗腿地道:“将军请放心,这几出戏是敝班最拿手的,杭州府一带的梨园行里尚无人能及,到时定能让圣上和将军您称心如意。ww”
“如此甚好,本官还有要事,你们继续。”郭丕起身,掸了掸袍角,率团离去,整个戏班子全部肃立恭送,直到最后一个人影在拐角处消失,班主才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开始训话:“你们都听到了?明晚我们就要在圣驾前演出,若演的好,将军说了,有重赏,往后咱们‘四喜班’在江湖上的地位啊,那就不用说了,但倘若演砸了,那就得……”班主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眼神非常犀利地扫了众人一圈儿,抬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道,“嗯?人头落地!明白吗?”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肃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惶然,这气氛简直是压力山大,藏在乐队中的我瞄了一圈儿,却觉得有些滑稽:至于嘛,表演而已,这就要人头落地了?唉,康师傅做人也太失败了,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就是个“杀人魔王”啊,回头我要是跟他说,不晓得他老人家会是什么表情!脱离群众真是要不得啊,瞧瞧,成天被一群侍卫、护军、官员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回连我想接近他都困难重重,只好麻烦朱和均是又花钱又托关系的,才让我混进了这戏班当了一名临时替补琵琶演奏员。想到此,按摩了下发酸的手指,心中又暗叹一声:昆曲班真是不好混!我擅长二胡,偏偏昆曲的伴奏里没有这个,幸亏先前有阵子,我心血来潮跟端静学过几天,算有点基础,加上朱和均这个“乐器通”连日来的突击指导,我的琵琶演奏才能勉强在大乐队中“摸摸鱼”。
“不过……”,班主又大约是对方才这番话的震慑效果很满意,扫视了一圈众人又面带微笑地开始打气:“大家也不用太紧张,啊?咱们‘四喜班’即便不能说是天下第一,至少也是浙江第一,啊,只要大家伙儿用点儿心,明晚正常发挥,那往后就都有好日子过咯!”
“班主,”我身前的一个小伙子怯怯地试探,“要是演好了,将军说的重赏能有多少?”
“你小子还惦着凑彩礼钱的事儿吧?”班主呵呵一笑道,“跟你说白了吧,要是演好了,那赏钱别说是娶一个老婆,就是娶十个老婆都绰绰有余!”
“真的啊!”小伙子兴奋得两眼直放光,脸上一片向往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十个老婆齐刷刷地站在他面前,等着他临幸。
“这我还能诓你?”班主望了那小伙子一眼,脸上带了几分严肃道,“不过,你小子得给我用点心,听到没有,刚才有一张琵琶弹错了两个音,是不是你啊?”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表决心:“班主,您放心,我,我绝不会再出错了!”
“好!大伙儿做好准备,我们再做今儿的最后一次排练!”班主的动员令成效斐然,戏班的其他人员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分外抖擞,都仿佛看见金元宝和美女在前头向他们招手,当然,我琵琶也弹的非常尽心,不是因为那赏钱,而是觉得有点儿小愧疚——明晚的演出肯定得闹乱子,不然,我怎么见康师傅?
排练完毕,坐着马车回到朱和均在杭州府的宅第,已是华灯初上时,像往常一样,堂屋里早备好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朱和均接过琵琶,朝我暖暖一笑,道:“饿了吧,吃饭吧。”
“你也吃吧。”我回给他一个甜甜的笑,落座,拿起筷子低头吃饭,避开了那抹温暖。从边塞之城到江南秀地,这温暖一直包围着我,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感觉,甚至有点儿依赖上了,可我也有些害怕。ww我觉着心里的防线正一点点变脆弱,等到完全溃败之时,那后果我要如何承担?幸亏明天就要离开。
“今儿备的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儿。”朱和均唠叨了一句,也开动了。
饭桌上一时寂静,不似以往几日时常有玩笑话飘过。我刻意装出一副专注于饭菜的姿态,但仍时时感觉到有两道温柔的目光往这边飘来。饭毕,像往常一样,朱和均主动收拾碗筷去洗碗,我则抱着琵琶回了自己的房间。
放下琵琶,歪在床头,全身一放松,一股酸疼感立刻弥漫全身,累!戏班子真不好混!我不禁又感叹一声!都怪康师傅,太脱离群众了,搞的我想见他都那么难!
当日抵达杭州府时,我曾想直接找去浙江巡抚衙门或者杭州将军府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完事儿了,可朱和均反对,他分析说时下时局复杂,在守卫森严的公主府我都能人被劫走,这小小的地方府衙更非安全之所,最妥帖的办法是直接出现在康师傅面前,只有他老人家才能真正保我平安。想想他这话也不无道理,可要接近重重包围的康师傅谈何容易,除了康师傅身边的贴身侍卫和近臣,其他人根本就不认识我,若混在迎驾的群众队伍中接近他老人家,只怕还没到他老人家跟前就挨了地方上负责保卫人员的胖揍,这些守卫、胥吏们对老百姓可从不手软,纵然朱和均的武功再高,也没法以一敌百护我周全,到时我若没一命呜呼那便是我的大造化!
亏了康师傅有昆曲这个雅好,沿路各州府为了迎合他老人家的癖好,纷纷招募当地最好的戏班子准备御前表演,听说他老人家此次南下,就是这么一路听过来的。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中不知多难受。女儿都被人劫走了,音信全无,他倒还有闲情逸致听戏!先前有多么疼我都是假的么?!朱和均却不这么看,他认为康师傅这是故作姿态,越假装不在意我,我在绑匪那儿的价值就越小,也就越安全,康师傅听戏是为了我好!听朱和均这么一说,再想想在京时,康师傅对我的那些好却是实实在在的,我心里顿时舒服多了,对于混进戏班的事儿也变得积极起来。我决心不管多难,一定要回到京城去!胤礽那家伙,还有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内鬼,不都巴不得我消失吗?我偏不!我非要天天在他们眼前晃荡,我要亲眼看到他们的下场!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朱和均来了。这些日子,我每日天蒙蒙亮出发去杭州将军府参加排练,夕阳西下才回到这宅子,吃过晚饭,休息片刻,他就过来给我上“琵琶课”,否则以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早被班主赶出来了。
“进来吧,门没锁!”我起身拿好琵琶坐到桌子旁,调好音转头望向在我对面落座的朱和均时,却见他左手拎了把二胡,右手却手心朝上,似在问我讨要东西。我一愣,他却笑道:“琵琶的技巧我已倾囊相授,现下已没什么可教的了,你的悟性比常人好太多,以你现在的水平,在戏班里伴奏是绰绰有余,不需再练了。这几天我新写了一个曲子,现在弹给你听听好么?”
...
( “你?新写的曲子?!”这朱和均不愧是朱家后人,居然还精通作曲,我惊讶之余也不禁暗生敬佩,忙将琵琶递过去,接过二胡来,“快弹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如此,小生便献丑了,还请小姐雅正。” 朱和均说完,款款落座,调了几下琴弦,抬头对我温润一笑,便开始拨弦。因为宫中有个擅长琵琶的端静,所以琵琶曲我也听过不少,多少也能鉴赏些。朱和均的琵琶风格与端静的完全不同,多了许多江南的清秀与雅致。这琴声时而淙淙,时而叮咚,时而柔缓,时而跳跃,闭上眼听,仿佛能见到一片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似置身于明媚的春光之中,让人心中不觉就滋生出一股淡淡的欢喜。
“睡着了吗?”朱和均一声不确定的询问把我从陶醉中拉了出来,我睁眼以望,惊问:“啊?这就弹完了吗?没有了?”
“是啊,弹完了。”朱和均微笑点头。
“太好听了!太好听了!”我回过神来,大力地鼓掌,连声赞叹,“一鸣,你真是个天才,连曲子都写得这么好听,你究竟还有什么不会的呀?”
朱和均淡淡笑问:“你喜欢吗?”
我连连地点头,道:“喜欢,太喜欢了!这曲子叫什么名儿?”
“《欢喜》。”朱和均淡定道。
“《欢喜》?”我咀嚼着曲名,赞叹道,“刚才听曲时,就只觉着一片春光明媚,心底荡漾着淡淡的欢喜!这名儿好!”
“这些日子,有你在身边,我只觉着日日都如阳春三月一般,心里欢畅异常,便想着要写首曲子,送给你。”朱和均淡淡说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来交给我,“给,这是这首曲子的曲谱。明日一别,你我大概就不大可能再见了。宫中生活不易,倘若碰到什么不如意,你便弹弹这首曲子,或可稍减烦恼。”
“谢谢。”我接过曲谱,朝他感激地一笑,朱和均也绽开大大的笑容,轻松道:“刚才小生我献了一曲,不知在下是否有这荣幸,能亲耳聆听小姐拉一曲呢?”
“行,没问题!”我拿过二胡,边调弦边打趣道,“不知公子想要听什么曲子,但凡奴家会的,定当尽心。”
朱和均起身,走到窗边,默了半晌,才道:“还记金陵的将军署吗?”
“将军署?!”我闻言心中不觉一颤。五年前的将军署,眼前这人为了我九死一生,怎能忘记?只是这些我都深埋心底,不愿将它翻出来,想着有一天带进棺材里去的。
“是啊,将军署。”朱和均微微叹息一声,道,“那天晚上我在黑暗中听你拉的那首曲子,令人难以忘怀,这些年仍时常想起,你今日能否再为我奏一遍呢?”
原来朱和均想听《送君》。这首曲子我久已不奏,因这旋律一响起,就让我忆起当年的种种,这犹如一块大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当日一别,我总以为与这人再不会相见,却不想,之后又发生了那多纠葛,这回更是与他在这杭州城的宅邸里,犹如家人一般相依为命地生活了旬余。当年将军署的一曲《送君》并没有完全送走,今日再奏一遍,未知这一段纠葛可否真成为历史。
不是不感激他的照应,不是感受不到他的柔情,只是今日今时我与他的身份立场皆已挑明,再有纠葛实为不智。不管什么样的感情,参杂了政治都不会纯净。像他设计并暗中资助策旺阿拉布坦起兵反叛噶尔丹,削弱了噶尔丹的势力,的确对康师傅有利,但也难说这其中包含了他的一点私心——若康师傅有一日真灭了噶尔丹,难保会腾出手来收拾“四明会”,若策旺阿拉布坦有朝一日能坐大,就能牵制住康师傅的精力,那“四明会”就能继续生存下去。即便没有这些,他现在是已婚之人,对妻子儿女都要有一份责任感,若再纠葛在过去的感情上,那就真的是糊涂。其实,这些道理,现在的我跟他都心知肚明,只是彼此心照不宣,不曾点破,他更试图继续挽住罩在“残酷”外面的那一件叫做“柔情”的外衣。今日,他想听这曲子,正好借着它让彼此的脑子再清醒一次。
“好,我就为你再奏一遍。”我咧嘴一笑,起势拉弦,《送君》的旋律一如五年前从我手底下倾泻而出,如泣如诉,中途,朱和均怀抱琵琶与我相和,二胡的忧郁与琵琶的纤柔相依相织,天衣无缝,道尽了“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冤屈和悲戚。曲罢,我与他皆沉浸在乐曲声中不能自已,良久,朱和均才问了一声:“这曲子叫什么”
“《送君》。”我望着他的眼睛,平静地答道。
“《送君》……”朱和均重复了一句,又抬头仔细地将我端详了一番,嘴角带了微笑带了几分解嘲道,“是啊,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古有赵匡胤千里送京娘,今有一鸣千里送晨曦,也算是一段佳话哈!”
“呵呵,”我顺着他的话,调侃着赞了一句,“宋太祖赵匡胤是我最欣赏的帝王之一,你与他相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朱和均放声大笑,一副开心满足的样子,笑完了,仰着头顿了一会儿,重又望向我,却微红了眼眶,略暗哑了嗓子唤了一声:“晨曦……”
“嗯?”我应了一声,望向他,却见他又默了良久,才挤出一抹笑容来,道,“明儿还有大事要办,你早点儿洗漱歇着吧,我去帮你打水。”说完就站起身来,大步走出门去。
我望着那略显忧郁的背影,很有冲动想要过去拉住他,可终究还是死死地忍住了。看得出来他忍得很辛苦,但他已知道“忍”了,这便省却了很多麻烦,我更不能去招惹。这世上哪有迈不过去的坎儿呢?
洗漱过后,上床安歇,却思绪万千,直到后半夜才迷糊过去,若非朱和均来叫,我恐怕要睡到日上三竿。坐上马车一路奔驰,到了将军府仍然迟了,众目睽睽之下受了班主一番训斥才灰溜溜地钻到队伍中继续“摸鱼”。因是晚上便要献艺,排练只进行了半日,下午便放了我们在指定的院落里休息,好养足了精神在康师傅面前一显身手。
其他人都在院子里掷骰子,打马吊,我便搬了把椅子,从房子里找来一条毯子裹在身上,在太阳底下好好地打了个盹儿,等到有人将我摇醒,已是戏班吃饭的时间。吃饱喝足了,我也完全清醒了,看看窗外,天色还没有完全暗沉,不知这康师傅什么时候能到将军府,正想着,忽见戏班里的“包打听”从门外跑进来,兴奋地一叠声道:“来了,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有人不解地问。
“皇上来啦!”“包打听”带着小喘道。
“真的吗,真的吗?”人群一下子围拢过来。
“真的。”“包打听”很严肃地道,“将军已经去路口迎接皇上了,过会儿就到,将军府的管家跟咱们班主关照说让咱们不要在府里乱窜,万一惊了圣驾,谁也保不了。”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又散了开去,三三两两地坐着开始议论,有人拍着今晚主演杜丽娘当当的花旦的肩笑道:“今儿你可得好好唱啊,唱好了,保不齐就被皇上看中进宫当了娘娘呢,那可真真是飞 ...
(上枝头变凤凰啦!”
那花旦嗤笑道:“姐姐,今儿晚上演的可是《牡丹亭》,不是《梅龙镇》,您快醒醒吧啊,别到时候配错了戏,唱错了词儿!”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那挑起这话题的人却一脸严肃地道:“你们笑什么呀?笑什么呀?我说的可是认真的。唉,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回皇上经过苏州的时候,就看上了一名女子,还临幸了呢,就要带回宫去做娘娘了。”
“有这事儿?”有人提出异议。
“嗯……”另有人思索了片刻道,“我好像也听谁提过似乎是有这么一出!”
“什么好像,千真万确!” 挑起这话题的人斩钉截铁道,“我舅舅刚跟着他东家从苏州回来,说是那女子姓……姓王,对,没错,姓王,年方二八,也就是一清秀佳人,并非什么倾国之姿。依我看,咱们戏班里几个花旦的容貌可都担得起‘秀丽’二字,若真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那《梅龙镇》也不是不可能在咱们杭州府再演一回的嘛!”
这番忽悠有鼻子有眼的,再无人表示怀疑,几个花旦还真认真地去吊嗓子,背台词,做演出前的准备了,我看了却忍不住莞尔。这些人都不知道规矩,宫里的嫔妃可都是从上三旗秀女中甄选出来,外面的女子怎么可能随便带进宫去?更何况是江南的汉人女子?除非康师傅发高烧烧糊涂了,否则,以他这种万事以祖宗规矩为圭臬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自个儿破坏规矩?
不再理会那些无聊的八卦,趁着还没开演,我靠着墙闭上眼睛一面养精蓄锐,一面在心中演练了一番待会儿要大闹舞台的步骤。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一拍我肩膀道:“晨曦,快醒醒,咱们该去戏台准备啦。”
284陪同寻宝
( “快看快看,城墙,城墙,城墙啊!”我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城垛,高声欢呼,若不是与班第共乘一骑,此刻我只怕要兴奋地跳起来。太不容易了,从绍兴府出发至今已是第三天,成天在山岭间穿梭。
先前就知道,江浙一带属丘陵地带,但那时对点并无深刻的体认,不是有“隧道”嘛,从山肚子里“刷”地一下就穿过去了,可现在,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越岭”!传说中的“隧道”还没诞生!虽然跟五台山相比,这些只能称为“山丘”,可是也架不住“翻完一座又一座”啊!即便心中暗暗叫苦,即便ρi股被颠得生疼,我也得咬牙坚持下来,因为这回的台州府之行是我联合班第争取来的。
在杭时,戏单之谜被康师傅和班第破解,得到了一句话——“天坛二东九,金殿南四西五”,经过一番查证,康师傅得知,元末时方国珍起义曾定都台州府,在那里建有祭天的天坛和所谓的“皇宫”,他认为这里蕴藏着真正的藏宝地点。到了绍兴祭奠过大禹陵后,他要将我跟胤褆留在绍兴,他自己则带着班第和一拨侍卫悄悄去台州府挖宝。说来还多亏了上次被绑架的经历,这回在班第的劝说下,康师傅想了又想,最终同意带我一同前往,将我置于他自己的看护之下。
“怎么样,累了吧?”一身平民打扮的康师傅勒住马头,关切地问我。
“不累,一点儿都不累,”我指了指身后的班第,故作轻松,“这棵大树结实得很,靠着不知多舒服呢。”
“你呀!”康师傅呵呵笑了一声,远望了一眼城墙,道,“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府衙好好休息。”
“好啊!”我带点小兴奋点头道,“听说那儿的小吃很美味,我要吃好多好多!”
“行!”康师傅面带微笑道,“爱吃多少都随便你。”
看来,康师傅的心情不错嘛,答应得如此之快!虽说答应过,到了台州府会乖乖待在府衙里不乱跑,但成天在那儿宅着也太闷了吧,就算有重重护卫看护着,能出去放放风也是好的,不然我辛苦地颠簸这一趟岂不枉费?想到此,我又试探了一下:“我还听说那儿有好多京城见不到的小玩意儿,我要买好多好多带回去。”
“成。”康师傅答应得很爽快,“只要你这回乖乖的,等办完了事儿,我就带你出去好好逛逛,你爱买多少买多少,行了吧?”
“真的?真的吗?”我兴奋不已,又怕康师傅只是一时兴起,忙往他的话上扣保险,“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要遵守诺言啊!”又回头对班第道,“班第,你也听到了吧,到时候万一我爹忘了,你可得帮着提醒提醒。”
“爹向来言出必行,”班第沉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倒是你,可得遵守来之前向爹许下的诺言呀。”
切,这家伙又抱康师傅的大腿!我虽然心中鄙视着班第的“抱大腿”行为,但嘴上还是得信誓旦旦地应着:“知道啦,知道啦。爹,您这回看着吧,我保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一名真正的淑女。”
“淑女?”康师傅轻轻摇头调侃道:“我没指望过,你呀,乖一点就行了。”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嘛?”虽然明知康师傅的话非常地有道理,但是,我还是非常没底气地质疑了一下,以示我的不满,不然也太没面子了。
“爹,您放心,”康师傅没答话,班第却开口了,“经过上次的事儿,禧儿也知道形势严峻,她知道该怎么做的,况且,还有关大管家和弟兄们在呢。”
康师傅望了一眼班第,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瞧瞧,康师傅完全是个偏心眼,班第的话在他那儿的份量比我的重,有时候我都迷糊,究竟谁才是他老人家亲生的娃啊?羡慕嫉妒恨中……
在东张西望中,我们进了城,不久就到了府衙门前,知府吴立本和先期抵达安排一切的御前红人之一、侍卫关保早已立在阶下迎接。为了掩人耳目,此次前来,我们是打着探亲的名号,这个“亲”就是年届三十的台州府知府吴立本,康师傅是他的“姨父”,我自然就是他“表妹”了,班第则是他的“表妹夫”,关保是我们家的“大管家”。
因事先打好了招呼,在大门口,吴立本并未用君臣之礼迎接,到了后堂,见过君臣之礼后,康师傅再三告诫他“不可漏一丝口风”后就打发他离开了。 之后,康师傅也不停歇,叮嘱关保好好护卫我,就和班第一同出府寻宝去了,真够雷厉风行的。宝藏的魅力无穷啊!
看着他们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有几分惆怅是肯定的,近在眼前却不能参与,实为憾事,不过,我“保证”已经放出去了,屡次食言也太有损自个儿的“淑女形象”了,尽管十分想跟上他们的脚步,但还是使劲儿压住了冲动。在关保的引导下,乖乖地进了给我安排的房间。
翻了两天半的山岭,一躺下来确是腰酸腿痛,赶忙让人找来俩小丫头替我做做“马杀鸡”,这才觉得舒适许多,舒适一到,瞌睡虫自然随之而来,再次清醒时,已是掌灯时分,在我周围转悠的是关保和他手下的一堆侍卫。等我独自用了晚膳,在小院子里来来去去地兜圈子,还是关保和那些侍卫在我身边亦步亦趋。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康师傅和班第他们还不回来?那句话上说的地点很清楚了,难道他们没找到地方?他们不会那么笨吧?
“站住!”正当我边踱步边犯嘀咕时,忽听院门处传来一声呼喝。我回头一瞧,原来是知府吴立本,只见他手里提着个篮子,正陪着笑与侍卫解释道:“各位大人,这是今年本地产的蜜橘,小的特地拿来给……给……”
“回去。”侍卫尽责,回绝得毫不留情。
“让他进来吧。”我吩咐侍卫。听班第略说过,这吴立本原是武进士出身,正常途径该当个低等侍卫、守备、防御之类的,可不知他走了什么门路,居然改了文职,现下居然当上了实缺的知府!想想张孟球和蒋雨亭,那可是正宗的翰林,外放也只当了小小的县令。先前看这吴立本似乎也没什么过人之处,现在这么一看,他似乎跟我想象中的“武夫”不太一样,挺会来事儿。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关保他们尽忠职守,不跟我打马吊,也不跟我下棋,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不如就跟他聊聊,也好趁机打听打听现下台州府的情形,为逛街做好准备。
入得客厅,一番见礼后,我反客为主,招呼吴立本落座,吴立本口中称谢,却再次跪地,双手奉上篮子,恭谨道:“这是微臣自家种的橘子,是本地特产的上好蜜橘,无核无渣,肉汁清甜细腻,香味浓郁,请大公主品尝。”
“你家自己种的?”真没想到能收到dIy的产品,我拿了一个,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些橙红色的橘子,只跟我的拳头一般大,表面细滑,色泽鲜艳;剥开之后,入口一品,果然皮薄肉多,入口清甜,最绝的是一个核儿也没有!咽下了甜甜的橘子汁儿,我不禁由衷道:“真甜!”
“大公主喜欢,是微臣的荣幸。”吴立本将篮子交 ...
(给了关保,又道,“其实,这橘子是舍妹种的。”
“是吗?你妹妹?”我更惊讶了,吴立本的妹妹种田的手艺不错嘛。
“微臣斗胆,请大公主救救微臣的妹妹!”吴立本忽然“咚咚咚”给我磕了三个响头。事出突然,我还没跟他打听我想打听的事儿呢,他倒先发制人了。
“拉下去!”我还没回过神来,关保已指示侍卫将吴立本架出去,吴立本失声大喊,“杭州将军郭丕强娶微臣的妹妹,微臣实在走投无路,求大公主救命——”
什么?杭州将军郭丕?!那个老头子?强娶吴立本的妹妹?超老牛吃嫩草啊!
“等等!”我挥手示意侍卫把人带回来。
“大公主……”关保刚要开口,我低声按住了他的话头,“关大人,皇阿玛只说让我待在府衙里别乱跑,我没乱跑吧?你看,吴大人哭得这么凄惨,咱们就姑且听听呗,反正这会儿没事干,又睡不着。”
“可是……”,关保还要劝说,我不理他了,对着跪在地上小声抽泣的吴立本道:“吴大人,既然刚刚吃了你妹妹一个橘子,那就听一听你妹妹的故事,故事听完,咱们两不相欠。”
吴立本听完我的话,愣了一愣,大概我的淡然理智很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我冷血,只是我很讨厌这样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更重要的是,细想想,这事儿我不一定管得了。
杭州将军郭丕的背景我多少有些了解,他背后有索额图这座大靠山,平三藩时又确曾立下战功无数,从督捕、通政使、左都御史、刑部侍郎、兵部侍郎到杭州将军,可谓是平步青云,深得康师傅的赏识和信任。况且,如今形势严峻,西北有噶尔丹虎视眈眈,东南还有“四明会”这个康师傅心中的“大患”,杭州将军手下节制兵马三千,担负着弹压东南的重任,康师傅正要倚重他呢!别说是小小的知府,就连巡抚也奈何不了郭丕,这不,前几天在杭州时,康师傅才刚刚流放了原浙江巡抚金鋐去了黑龙江,究其原委是金鋐弹劾郭丕放纵手下驻兵扰民,康师傅派人调查的结果却说是“子虚乌有”,金鋐落了个“诬告反坐”,郭丕还是稳坐东南。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
“吴大人?你还要不要说故事?”我提醒了一下还在愣神的吴立本,并示意他起身说话。
“微臣要说。”吴立本回过神,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拖着鼻腔道,“微臣父母在八年年前去世,一直与妹妹相依为命,妹妹年方十四,早已许配人家,只待来年成亲。可在年前,杭州将军郭丕巡视至此,看上了舍妹,强迫男方退了婚,强娶舍妹为妾,舍妹抵死不从,当时是被五花大绑硬扛上了轿子啊!微臣上告无门,幸而此次皇上与大公主微服至此,微臣斗胆求大公主救救舍妹。”
头一次听到有人被五花大绑着上花轿的,惊得我好半天才回过神道:“你不是武举出身吗?他们抢了你妹子,你就任他们抢?”
吴立本抹了把眼泪,道:“微臣虽有些微末功夫,可双拳难敌四手啊……”。
我想了想,又问:“事情发生多久了?”
吴立本道:“两个月。”
看来就在康师傅决定南下之前发,明知康师傅要来巡查,郭丕还敢抢人,一定是做了周密的安排了,不然,我在将军府待了那长时间,怎么从没听那里的下人说过纳妾之事?如果真要帮吴立本,先得知道他妹子的行踪,便又问:“你可知道你妹子现在人在哪儿?”
“被郭丕关在杭州城外的别院里。”吴立本看上去很是焦虑,“我妹子自小性子刚烈,我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那些人是白天来抢的?”
“是的,”吴立本道,“当时周遭有很多街坊都看到了。”
“那不正好是人证?你该去上告啊!”
“没用,没用的!”吴立本摇头,神情怆然,“那些御史都劝我息事宁人。郭丕也递话过来,说我若就此罢休,今后他可保我青云直上,若我坚持上告,浙江巡抚金鋐金大人就是我的前车之鉴!”
“岂有此理!”我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耳边却忽然传来康师傅的声音:“什么事岂有此理啊?”糟糕,太关注吴立本妹妹的案子,忘了观察外面的动静了。若是让康师傅知道吴立本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找我告状,估计明儿台州知府就要换人了。
转眼间,康师傅和班第便一前一后进了客厅,我忙调整了情绪,挽住康师傅的胳膊,一副惊喜的样子,道:“皇阿玛,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吴大人给我讲了个故事,我听得入迷了,都没注意到。”
“哦?是吗?”康师傅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吴立本,问我道,“什么故事,让你这么激动?”
我不敢坦言相告,只好胡诌:“我让他给我讲他平日办的一些案子啦,像什么恶霸欺男霸女啦,强抢民女之类的,听着当然要激动了。”
康师傅嗤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吩咐吴立本:“明日你派人去趟龙兴寺,通知那儿的主持,就说你要做三天三夜的法事,为你的父母超度。”
吴立本道了一声“遵旨”,望了我一眼,对着康师傅行完大礼便离开了。康师傅一回头,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篮子,问了一句:“这橘子是吴立本拿来的?”
“对,说是他家自个儿种的,我吃了一个,很甜,您尝尝!”说着话,我殷勤地剥开一个,掰了一瓣塞到康师傅嘴里,很快就看到康师傅赞同地点头,“比贡橘都还甜几分,果然不错。”说完,只见他拿了一个抛给班第,“给,班第,你也尝尝。”
班第接住橘子,谢了一声,剥开放进了嘴里,也伸出了大拇指赞道:“嗯,甜!”
观察这两个人的表情,动作,貌似事情进行得应该很不错,可碍于有侍卫在身旁,又不好明问,只好含糊道:“皇阿玛,事儿都办好了吗?”
“嗯,”康师傅乐呵呵道,“一切顺利。天儿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明儿随我一同去趟龙兴寺。”
龙兴寺?那就是说,明天我不用被禁锢在这个府衙里了?
我还沉浸在欢愉的心绪里,班第就牵着我的手将我送回了房间,关房门前还像做贼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而后,拉着我走到里间,语气沉重地在我耳畔小声道:“禧儿,有件事儿十分紧急,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
“啊?什么事儿?”我很是不解班第为何摆出这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
班第望着我的眼睛,满眼忧心道:“今儿在龙兴寺,我看到一个和尚很像你哥哥。”
“什么?!你是说你见到了永……”震惊之下,那个属于禁忌的名字差点儿从我口中呼叫而出,幸而被班第捂住了。欢愉瞬间而逝,一块巨石压上了心头“怎么办?”我紧紧抓住班第的手,紧盯着他的眼睛,心脏跳动特别剧烈。此刻,我深切地体会到,我与他真的是“拴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
287得偿所愿
( “啊?受伤了?要不要紧?!”我往关保所在方向摸去,摸到了一只手臂,可惜这儿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受伤程度究竟如何。ww
“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小姐不用担心。大小姐……”黑暗中,我的手里塞进了什么东西,捏了捏,似乎是个竹筒,判断应是火折子,果不其然,只听关保继续道,“小的胳膊不方便,得劳烦大小姐开了盖子点燃了它,咱们可以瞧清楚咱们在什么地方。”
“好嘞。”我摸索着开了盖子晃了晃,宫里专用的火折子质量一流,晃了晃就亮起了一道微光,借着这道光,我四处看了看,发现原来我们是在一个地道中,刚才滚落下来的是一条长长的坡道,而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道墙角边居然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火把,似有人有意为之,作为地道照明之用。关保过去拾起来一个,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右胳膊似乎不只是受了一点点伤那么简单,他的整条胳膊已完全下垂,动都不能动了,捡火把也换了左手。
“管家,我来拿吧。”火把已燃,我伸手欲接,毕竟关保的手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再让伤员为我持火把,心里很有点过意不去。
“大小姐放心,不碍事。”关保避让一旁,坚持自己拿着火把,又四处张望了一眼道,“大小姐,当务之急,咱们得设法走出这里才是。”
“嗯嗯。”我非常配合地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心内是不大愿意,但是,想到康师傅已下过“恐吓令”,我若不积极表态,回头出去了,关保一汇报,“严惩不贷”四个字真落实下来,我可承受不起,再者,关保的确受了伤,伤情拖久也不好了,若一等一的大内高手落了个残疾,想起来还蛮有罪恶感的。
我们沿着坡道往上走,跌进来的石门找到了,就在头顶上,细寻了一番,控制石门的机关也发现了——是矗立在坡道尽头左边的那一尊那迦犀那尊者佛像。这尊佛像与底下的莲花座之间有空隙,推他一下,转一下位置,就能让石门打开。可惜,关保的左手之力和我的九牛二虎之力叠加在一起也只能撼动一点点,石门只开了一条只够一只苍蝇飞过的小缝隙。
尽力了,却出不去!这正中我下怀,心内有效雀跃,却不能表现出来,反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冲着关保自责:“都怪我贪玩,要是早点跟你回去,咱俩就不会困在这儿了。现在怎么办,不知道我爹该气成什么样儿了!”
“大小姐莫急,这是意外,谁也没料到。等小的回去禀明了老爷,老爷不会生大小姐的气的。”关保真懂我的心,他这一句宽慰,还真让我安心了。看来他这御前大红人红的很有道理——会揣摩主子的心意。这算歪打正着吗?本来挺烦康师傅让关保负责盯着我的,没想到,他这会儿反倒成了人证。现在,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寻宝了。我心里暗暗地有些兴奋,但面上得压抑着。
“管家,”我望了望关保的右手,“你的伤拖久了不好,我爹迟迟不见我回去也会担心。庙里的法事要做三天三夜,这地方肯定没人来。不如我们沿着地道往前走走,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这么圆满的话说出口,我都禁不住佩服起我自己来了。是啊,我是想去寻宝,但我只能从关保的伤势出发做文章,一来显得我关心他,二来更说明我在很积极地想方设法遵守康师傅的“圣谕”,若真让我寻到宝藏,那也是在寻找出口时的“副产品”。
关保思忖片刻,赞同我的想法,手持火把,在前头替我照明,给我引路,我们一起开始探寻另一个出口。
地道里黑乎乎的,蟑螂,老鼠时有窜过,隔一段路还冷不丁冒出两尊佛像来。
其实,严格说来,我们现在正走在“墓道”中,只是这墓主人是出家的“和尚”罢了。虽然竭力压制了,但脑海中总翻腾起“摸金校尉”、“粽子”之类的专业词汇——唉,先前中盗墓小说之毒太深!若不是身旁陪着一个关保,我的小心脏恐怕早就被自己吓得跳出胸腔好几次了。
宝还未寻到,就这暗黑之路探寻了一段下来,我心底已滋生出一点点懊悔来了,觉着先前确实有点儿冲动,单单想着着寻宝的刺激,却忘了其中的危险,对此亦无充分的准备。此番若真自己只身前来,恐怕要“挂彩”回去。如此想来,我的性子是有点儿冲动啊……
虽然关保在身旁一声未吭,但因想着心事,一直赶路我也不觉着枯燥。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透出些许亮光,还传来了“哐当哐当”的响声!我心头一喜,估计班第和宝藏就在前面,便想加快脚步,关保却警惕地挡住了我,示意我稍等,他将火把交给了我,自己先抹黑过去打探一番,以确保我的安全。
我本想跟他说是“是自己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不能说。此次出行,除了康师傅、班第和我知道内情意外,其他无关人员都只以为这次只是康师傅下江南微服私访,就算是关保也不知情,因此,他也不会知道我从法事会场溜掉的真正原因,还以为我只是像平常一样贪玩,掉进这里也真的只是个意外。
不出所料,等了没多久,单枪匹马前去探路的关保回来再次接过我手中的火把时,身后就出现了班第和他的跟班——多格。
“班第哥哥,”我一个箭步蹿出去,亲亲热热地搂住班第,嗲得不能再嗲地娇嗔,“你怎么在这儿?让禧儿好找啊!”
如此肉麻的言语,我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可是,没办法,为了掩盖今日此行的目的,让关保以为我是好玩儿,追寻班第而来,我得豁出去,先发制人,防止班第那家伙说错话漏了我的底。
“你……你……”也许是我的表现过于“温柔”,班第惊讶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愣了一愣,借着火光将我从头到脚好好地检视了一番,见我毫发无损,似乎松了口气,而后一副公事公办口气地吩咐多格,“即刻送大公主和关大人回大雄宝殿,不得有误。”
多格“嗻”了一声,朝我和关保做个请的手势。
“不要,”我抱住了班第,使出“顶级撒娇功”,“我不走,班第哥哥,人家找了好久才找到你,念经好无聊哦,我不要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撒娇显然起了作用,班第紧紧拥了我一下,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他投降了,自作主张地对多格道:“多格,你先送关大人回去……”
“你也回去。”班第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低头望着我的眼睛道,轻柔地哄道,“禧儿乖,你也先回去,我办完了事儿就回去陪你玩儿。”
“我不,我不嘛,我要跟你在一起。”我紧紧抱住班第不撒手。为了赖在这儿,今天本公主的牺牲大了去了,便宜班第这小子了!
“禧儿,听话,先回去,哦!”班第温言劝说着,“你看这里阴森森,黑乎乎的,没什么好玩儿的,我办完了事儿就陪你到街上好好逛逛,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现在就要跟你一起,你办你的事儿,我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不吵你,也不闹你,别让我回去……”我紧抱着班第继续撒娇, ...
(铁了心跟他胡搅蛮缠到底。
“禧儿,”班第忽然提高了音量,将我推到多格身边,训斥道,“不许胡闹,马上回去!”
眼看撒娇功就要奏效,可关键时刻班第又清醒过来了!要忽悠这小子还真费我的脑细胞啊!这都到宝库门口了,宝藏愣是没看到一眼,凭什么呀?细论起来,这宝藏一半的所有权可是属于我的!这要在往日,我准跟他对峙,可今时不同往日,我这会儿的去留全在他一句话,他若松口,康师傅那边估计也不会有大意见。
“识时务者为俊杰”,目前的情形,只好上哭功了。我揉着眼睛,委屈万分地哭诉:“哇……你……凶我,你……你……居然凶我……哇……”
“禧儿,我的好禧儿!”班第果然乖乖就范,立马把我拥入怀里,带点儿懊悔的口吻连声安慰,“刚刚……刚刚是我口气太重,是我不对,你别哭了,别哭了……”
“我……我……只不过是想……想跟……你呆……呆你在一起,你……你发那么大脾……脾气……”我“哭”得更来劲儿了,边哭边说,上气不接下气,班第忙不迭地轻拍着我的后背,不停地跟我道歉。
“班大人,”也许是我哭的太惨,连关保也听不下去了,他居然替我说话了,“依奴才看,就让大公主留下吧,有您照看着大公主,皇上必然放心,等奴才回去禀告皇上一声就是了。”
“也只好如此。”班第拥着我,略带无奈地对关保道,“那就请关大人回去禀告一声皇阿玛,就说大公主在我这儿,请他放心,等办完了事儿,我便与大公主一同回去。”
“奴才告退。”关保应了一声,我拿眼角瞟了一眼,只见他与多格一前一后随着原路返回,眼见这俩人在弯道处消失时,头顶上忽然传来班第的调侃:“人都走远了,甭再装哭了!”
一听这话,我暗暗心惊,收了“哭”声,也放开了班第,拿眼打量着他,暗暗寻思:这小子难不成装上越火眼金睛了?自认方才的表演可算浑然天成,连关保都骗过了,他却是如何看出来的?
“来,”班第脸上含笑,强拉起我的手,绕在他自个儿的腰上:“用刚才软软甜甜的声音再叫一声给我听听。”
哇靠,这小子想得寸进尺!我甩了两下,甩不开他钳子般的大手,便不做无用功,昂起头,横眉冷对着一双“桃花眼”,咬牙切齿道:“听你个头!刚才已经便宜你了,你忽悠我,害我找了大半天地道机关,这账还没跟你算呢!”
班第一点都不恼,笑嘻嘻地低头在我耳畔道,“哦,要算账?行啊!现在我们就一起到皇阿玛那儿好好算算。走吧。”说着,拉起我就要走。
“班第哥哥,班第哥哥!”我急急拉住他,娇声喊了两句。这死班第,专会捏我的软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账看来只好留着以后再算了。
“哎——”班第转回身来,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拥着我笑道,“瞧瞧,多温柔的禧儿妹妹。你可知那一声哥哥,直叫的我心都化啦,明知道你这小丫头在演戏,我也甘愿冒陪着你演,就算回去被皇阿玛责罚,我也认了。”
倚在班第的怀里,听了这一番明知是甜言蜜语的话后,原来的满腔怒火居然莫名其妙地发不出来了,反倒觉得心里某一处地方有种说不出来的甜甜柔柔的感觉。唉,这账还怎么算呀?算了算了,看宝藏要紧。我轻推开他,啐了他一口,嗔道:“你个大坏蛋,少花言巧语!快带我去看宝藏。”说着,就迫不及待地要往里头走。
“等会儿,等会儿。”班第又拉住了我。
“你又想干嘛?”我警惕地打量着他,这家伙又想占我什么便宜?
“刚才是逗你玩儿的,”班第说着敛了一半儿的笑容,半严肃道,“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可不再是玩笑了。你可得听好了,记住咯,否则我马上亲自把你送回去。”
“行,你说。”
“进去以后,一切都得听我的,不许乱跑,让你呆哪那儿就呆哪儿,能做到吗?”班第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神情相当严肃。自从他不当“夫子”,教我骑马蒙语之后,我很少看见他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能。”我先答应下来,也没什么损失。
“走吧。”班第一手举火把,一手拉着我,领着我进了宝藏的藏身之地——千佛塔下的地宫。迈过三道石门,我才真正置身于地宫之中。
这地宫呈长方形,大概就一间卧室十几平米大小,北面南向安放着一尊释迦摩尼像,佛像顶部的左侧燃着一盏长明灯,像前的供桌上安放着一个小型七层宝塔,上面镶满了珍宝水晶,十分夺目。我刚想上前仔细看看,班第却拉着我跪在释迦牟尼像前的蒲团上,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头,而后起身,认真地对我道:“这里金棺银椁里安放的是龙兴寺里前代高僧的舍利,我们今日前来已打扰了高僧的清静,你切不可对高僧不敬,不可上前乱摸乱动,记住了?”
我连连点头,往班第身后缩了一缩。想不到那么漂亮的宝塔里放着的居然是“骨灰”!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走。”班第带领着我往转身往南面而去,我这才发现,原来南面有一道门,在那门里还有一室,“哐当”声也是从那里传出。
跨过高高的门槛,放眼一望,这里比外面那间大了一倍,地上堆满了樟木箱子。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藏宝之处。近前开箱一看,除了五六个箱子里放的是佛经、袈裟,珠宝外,其余的箱子装的是清一色的金条,金元宝,银元宝!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上。先前曾像过吴三桂的财产必然不少,但未曾想过有如此之巨!这么多的金银,别说是打噶尔丹的军费开支,就是再买一个大清估计也够了。难怪吴三桂想要整个天下,钱多了,心自然就大了!
“砰——哗啦——”还未从金银的闪耀中回过神来,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好似屋倒墙坍的巨响。
290紧急启程
( “二位大师请回吧,就此告辞!”龙兴寺山门外,吴立本和康师傅双手合十,领着众人向方丈、超格禅师、及众僧人一鞠躬告别。
“阿弥佗佛,”龙兴寺方丈领着僧众回礼,“众位施主多多保重!”
“各位师傅保重!”回完礼,吴立本殷勤地引着康师傅前往山门外的轿子,岂料,走了一半儿,康师傅却顿下脚步对吴立本道:“菽原啊,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我与你表妹他们逛一逛再回去。”
“还是……”吴立刚开口,康师傅就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去吧。”
看着吴立本钻入轿子带着衙役们离去,康师傅向我伸出臂弯来,兴奋道:“走,闺女儿,爹说话算话,咱们逛街去。”
“好啊!”我兴高采烈地应着,暗地里却不免忧心。
昨晚法事结束,塔底的宝藏也已经水6和6路分头送往京城,大事办成,康师傅在龙兴寺的禅房中休整了一晚,现在是精神大振,喜不自胜,这不,连我在做法事期间偷溜的事儿也不追究了,竟要陪我逛街去。这表现,任谁见了都得夸他是天下一等一的“慈父”!可我却担心,等逛完了街回府衙见到胤禛,他那脸色会难看成什么样!
回想那日在茶楼“密谋”,胤禛曾提出他先行一步,偷偷回宫,因当日他离宫时曾留书一封给佟妃,说他出宫乃是为寻访我的踪迹,寻到便回,让佟妃设法保密。趁康师傅尚不知情,他先行回宫或许此事可永成秘密。该“幼稚”想法一经提出即遭我与班第的否决。孩子就是孩子,想问题太过简单。也不想想,自他出宫到至今,算算日子已愈两月。以佟妃的身份地位,短时间内替他遮掩尚无问题,可时间一长,这纸怎能包住火?就算胤礽天天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没空去找茬,可胤禛长时间未现身上书房,顾师傅也该察觉了,回头跟康师傅一汇报,追究起来后果那是相当严重,还会连累佟妃。
唉,怪只怪摊上了那么一个精明的爹,想在他面前玩儿瞒天过海的把戏,难如上九天揽月!后来,我们仨讨论来,讨论去,实在无他法,只能赌一把,委屈胤禛去“负荆请罪”,但愿胤禛的“坦白”,加上我的“陈情”能让康师傅心有所动,手下留情。
“密谋”之后,我和班第将胤禛偷偷地带回府衙,藏在我房里,这会儿,这孩子指不定多煎熬呢。
“禧儿,要不要尝尝这个?”正想着胤禛的事儿,康师傅忽然对我说起说来。
“啊?啊!好啊。”我随口了一声,忙收拾心神,定睛一瞧,原来到了一个饼店门口,只见柜台上摆着一溜各式糕点酥饼,康师傅正指着一种叫“马蹄酥”的饼让老板包起来。
这“马蹄酥”是当地特有的糕点,跟月饼一般大,圆圆的,用油酥揉成面饼后,放在特制的烘炉里烤制而成,饼面上有一圈凸出的深褐色斜波浪纹,吃起来酥松香甜。那天送胤禛回府衙途中,给他买了一大堆各式糕点用来充饥,其中就有这“马蹄酥”。
“这位老板,看样子您是外地来的吧?”饼店老板指着另一种羊蹄形状的糕饼向康师傅热情推荐,“则(这个叫‘羊脚蹄’,又甜又酥脆很好吃的,子(只)有我们这里才有,您买点藏(尝)个新鲜吧。”
“‘羊脚蹄’?”康师傅仔细看了看,接过饼店老板递过来的试吃品,“嘎嘣”咬了一口,连声赞道,“嗯,这个不错不错,包起来!”
“则(这位老板,一看就是呲(吃)的行家!”饼店老板拍着康师傅的马屁,手脚麻利地将马蹄酥和羊脚蹄各包了好大一袋交给班第,接过了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走出老远了,还听见他在后面热情地“恭送”,“老板,您走好,有空再来啊!”
拿了一个马蹄酥咬着,我跟着康师傅继续逛街。这条通往台州府府府衙的街道是城内最繁华的,一路晃悠过去,康师傅又见识了其他本地特色小吃,什么麦饼、麦油脂、麦虾、麻糍、漾糕、酒盏糕、扁食、类圆、蛋清羊尾等,凡是没见过的,他都要驻足片刻,观赏这些吃食的做法,尤其是“蛋清羊尾”,特别激起了他老人家的好奇心。ww
其实,这“蛋清羊尾”跟羊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就是用蛋清裹着豆沙馅儿一起放在油锅里炸,炸成嫩金色出锅时,外层蛋清膨起犹如羊尾,因此得名。吃的时候,蘸点儿白糖,咬在嘴里,外层酥脆,内层滑软香甜,甚是美妙。
可这吃着好吃,看上去也简单的东西,要将它做成,却要费一番功夫,蛋清的处理尤其关键——必须用筷子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打,直到将蛋清搅打成雪花状,筷子立着不倒,或者反拿着盆蛋清不落才成。康师傅一时兴起,自告奋勇要帮人家打蛋清。大概因为他平日拉弓射箭的功夫就是与侍卫相比也毫不逊色,因此他自认为臂力了得,打点蛋清能有多难?岂料,打了半晌,估计他老人家的胳膊已经酸疼,蛋清却仍立不住筷子,那蛋清自然也不能用了。
“韩愈说过‘术业有专攻’,您打蛋清技不如人才正常啊。”班第一句调侃,轻松化解了康师傅的尴尬。
“是啊是啊,”小吃店老板也是个拍马高手,立马就着班第的杆儿往上爬,“这位老板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您要是连噶(这)种微末粗活都会了,我们可就没饭碗可捧啦。”
这话说得体面又动听,康师傅心情大爽,当即要了两大盘的蛋清羊尾,又要了其他一些吃食,招呼大伙儿一起品尝,付钱时还多给了小费。小吃店老板发了一笔小财,一高兴就又额外奉送了几个蛋清羊尾。
出了小吃店,康师傅又将沿路其他的店铺都逛过去,当然除了“观光”,更重要的是顺便问问“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以及当地老百姓对府县两级官员的风评。直到他老人家了解得心满意足了才打道回府。
“闺女,逛得还尽兴吗?”一只脚跨进府衙门槛,康师傅居然对我做起了“满意度调查”。我正琢磨着待会儿要怎么说胤禛的事儿,心思早不在逛街上了,答得便有些有口无心:“嗯,是啊。”
“是啊?”康师傅低头看了看我,口气里带点疑惑道,“我怎么觉着你今儿逛街有点心儿不在焉的?也不像往常挨叽叽喳喳,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啊,”康师傅的感觉太敏锐了,我忙打起精神找借口掩饰,“只是前几天,我已经跟着班第偷偷逛过一回了,所以少了许多新鲜感罢了。”
“果真如此?”康师傅习惯性地刮了一下我的鼻梁, 半真半假地调侃,“别是你又在外面给我惹什么事儿了吧?”
“没有的事儿,”我忙捂着我可怜的鼻梁抗议,“我可是遵照您的旨意,事事都听班大人的安排,绝不敢越雷池半步!不信,你问他好了!”说着,我一指身后的班第。
“行了行了,信你。”说话间,已到了康师傅的房门口,康师傅笑呵呵地跟我道,“我跟班第还有事儿要谈,你呀,带着你的小吃回房歇息去吧,谈完了事儿,我 ...
(让班第去找你。”
“知道,国家大事嘛!你们俩好好谈啊,小女子恕不奉陪了!”说着,我朝康师傅拱了拱手,而后豪气冲天地朝关保等侍卫们一挥手,道“兄弟们,咱们走!”
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侍卫们将糕点搁在前厅后,我立马关上房门,溜到后面的卧室,小声召唤:“小四,你在哪儿呢?出来吧!”
“姐,”胤禛的小脑袋先从床底下伸了出来,小声询问,“都走了?”
我指了指门外:“在院子里呢,你快出来吧。”
胤禛放心地从床底下钻出,一望我身后,问:“姐夫呢?”
我帮着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皇阿玛找他有事儿,还没来。”
胤禛“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一ρi股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歪着脑袋,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知道他在担心面见康师傅的事儿,说实话我也担心。虽然今天康师傅心情很好,但他的心意就像六月的天气一样,善变得很,我们的温情政策能否奏效,不到最后一刻是见不到谜底的。不过,既然结果我们无法掌控,过度忧虑也毫无意义,这么想着,我便岔开了话题:“怎么样,糕点都吃完了吗?这两天没饿着自己吧?”
“哪儿能呢?”胤禛勉强咧了咧嘴,道,“那么多的糕点啊!这两天我是饿了就吃,累了就睡,可算是过上了‘猪’一样的生活!
“‘猪’一样的生活才真幸福呢!”我略带羡慕嫉妒恨道,“我才惨呐,跪在那儿听念经,跪啊拜啊,跪啊拜啊,整整折腾了两天两夜!可折磨死我了!”
“为了我的事儿,让皇姐你受苦啦!”胤禛说得万分抱歉。得,又绕回去了。
“说的什么话!”我给了胤禛一个“爆栗子”,“若不是因为我失踪,迟迟没有音讯,你怎会冒险出宫寻我,说来说去,其实是因为我。你不用太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和班第一定会替你说话的!”
胤禛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道:“可万一皇阿玛不听呢?”
“万一……”这个万一还真是难住我了。还别说,这个可能性是相当大的,在康师傅那儿“规矩”比天大,甭管你的理由有多正当,多充足,踩着“规矩”的尾巴,就得被“规矩”咬一口,想了想,若真有万一,也唯有破釜沉舟了,于是我正色道,“若真有万一,我便自请与你一道受罚。总之,姐姐我与你共进退。”
“别,千万别!”胤禛连连摇手,“姐,若真有万一,你可千万别傻傻地留着跟我一起挨打,板子打人可比戒尺疼多了,哪是你受得了的!”
没错,光想想那家法板子,我那小心肝儿就一颤一颤的。共同退,说的容易,做起来是真难。胤禛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这种时刻还想着维护我,怎能让人不感动。
“好啦,咱们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了!对了,” 我话锋一转,再次将话题岔往别处,“那天在紫阳庵求的签呢?”
“这儿呢。”胤禛从怀中掏出一张签文来递给我,“你还真信这个?”
“信,当然信,”这会儿我不信也得装信,如此才能让胤禛这小子少一分忧虑,“没听那道士说吗?‘紫阳真人’张伯端就是在这里得道成仙的!在他家求的签有仙气,肯定准!”我接过签文,诵了一遍这签文上的七言绝句——“今朝佳景乐熙熙,回忆读书与诵诗,数载寒窗和笃志,春风缓步上丹樨”,而后抬头游说道:“你看,这可是上上签,说明今日必可化险为夷,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
“得了吧,你还真信这鬼话?”胤禛瞄了一眼签文,不屑道,“那解签的道士还说,将来我必贵不可言,会‘福泽万民’呢。姐,你说,我贵不可言,那胤礽呢?他可是太子,他才是真正的贵不可言!‘福泽万民’这活儿将来也是他的,跟我有啥关系?这狗屁不通的签文能信?”
这傻弟弟,经过康师傅多年的“君君臣臣”教育,‘胤礽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这个概念算是深深扎根在他心头了,可胤礽若有朝一日真的上位,咱们俩的苦日子,呃,不,应该是广大人民的苦日子可就来咯!我望着胤禛,心中暗道:你可一定要贵过胤礽,坐上那把龙椅!虽然过程是艰难的,便是当上皇帝之后的路也是难走的,但你一定要坚持到底,姐姐我会从精神上坚定不移地支持你的!
心中这么想,可嘴上我可不能说得太明白,目前在康师傅心里,胤礽的份量无可匹敌,胤禛若现在就显出争储的意愿,与前途只有百害,因此,我只能含糊道:“信不信都随你,可是姐姐相信,不管你将来当什么,就算是个贝子、贝勒也一定是个能为百姓造福的人。”
“什么?贝子?贝勒?姐,你可真看得起小弟啊!”胤禛一脸的不服气,好像在埋怨我把他看扁了。看来这小子心气还挺高,我暗暗高兴,嘴上却道:“怎么了?贝勒已就不错了,你还想当什么啊?”
“怎么的……”胤禛略想了想,道,“怎么的也得是个郡王吧!”
晕,胤禛,你的志气还真高,一个郡王就满足了。我心内嘀咕,嘴上却得赞赏鼓励:“嗯,不错不错,年纪不大,志气挺高!那姐姐我就等着你封郡王的那天咯!真等到了那天,你可别忘了封个大红包给我,让我也沾沾喜气哈!”
“大红包?”胤禛初时对我翻白眼,貌似很不忿我的“贪财”,随即却喜上眉梢,嘻皮笑脸道,“不就是大红包嘛,没问题!不过,你被封固伦公主之时,可别忘了先给我个大红包哈!”
哟,这小猴儿精在这儿等着我呢!怪不得刚才表情变得这么快。我回赠了胤禛一个白眼,嗔骂:“小财迷!”
“女财迷!”胤禛立马回敬。
“守财奴!”
“女守财奴!”
“比严监生还抠门儿!”
“哈哈,承让承让,只怕严监生见了您还得尊称一声‘师傅’!” 胤禛习惯性跟我抬杠,方才的忧郁已荡然无存。
“你……”我气结,词穷,作势要动手。
“慢着,”胤禛早跳开一步,巧舌如簧,“君子动口不动手,姐,我知道你不是君子,可却是公主啊,公主可是淑女中的淑女,你这样动手是大大地不妥啊!”
“狗屁,”我从床上抄了软枕,刚要往胤禛扔过去,忽然听见前面传来敲门声。胤禛愣了一愣,一反应过来,立马条件反射式的往床底下冲过去,我忙拉住他:“别慌,是班第。”果然,门外传来班第的声音:“禧儿,是我,快开门。”
我到前厅开了门,班第背着个包袱就进来了,一进门就急急道:“禧儿,快收拾收拾,咱们即刻就要启程。”
“啊?”我有些吃惊,刚办完事,没来得及歇会儿就要走?还没跟康师傅说胤禛的事儿呢。
“刚刚收到大阿哥传来的消息,说安亲王病危……”班第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我生怕自个儿听错了,使劲儿抓住他的胳膊连声追问:“什么什么?你刚才说…… ...
(说是安王叔公?安王叔公病危?!”
“禧儿,你别激动,”班第急忙安慰,“皇阿玛已指示给安亲王派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也许等我们回京时,安亲王的病就好了呢!”
真的是安亲王病危!我只觉着心口隐隐作疼,脑子里乱哄哄的,耳畔一直回响着安亲王临去戍边时对我说的话:“禧儿啊,你在宫里好好调养,养得白白胖胖的,等着叔公回来,好吗?”
“叔公……”我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禧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班第轻轻擦去我的泪,牵起我的手往卧室边走边道,“来,咱们快一点收拾好行李就可以早一点回京。”
“嗯!”班第的话有道理,这儿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哭也无济于事,我擦了擦泪,跟上班第的脚步。
“姐,姐夫,”一进卧室,胤禛迎了上来,望了我一眼,讶异道,“姐,你这是怎么了?”
一听这话,我又忍不住伤心,哽得说不出来,班第替我答道:“刚刚大阿哥传来消息说安亲王病危。皇阿玛让咱们收拾行李,即刻启程。”
“啊?!”听到这消息,胤禛也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句,“怎么会这样?”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对我道,“姐,咱们赶快收拾,快点赶回去兴许……啊,不,是一定能见到叔公的。”
三个人齐动手,很快行李就收拾好了,刚想到前厅去,班第忽又拉住了我和胤禛,急道:“等会儿,等会儿。”
“怎么了?”我和胤禛回转身去,只见班第从他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套护卫的服饰来,我与胤禛面面相觑,班第解释道:“皇阿玛这会儿心情郁闷,若现在把四阿哥带过去,只怕凶多吉少,方才我有了一个新想法,你们听听行不行。好在现在四阿哥的个头不算小,就让他委屈一下,暂时混在我手下那帮兄弟中,等到了京城,再谋后动,如何?”
也是,刚刚我光顾着自个儿伤心,却没想到这一层。若这时候把胤禛带到康师傅面前,可不是相当于让他往枪口上撞吗?
“你觉着呢?”我望向胤禛,询问他自己的看法。
“行,”胤禛想了想,点头道,“就听姐夫的安排吧。”
293促膝长谈
( “额娘……额娘——”睡梦中的胤禛一声大喊,肯定又梦见了去世的佟妃——哦,不,该称“佟皇后”了。ww
在佟妃过世的前一天,她终于得偿所愿,坐上了后宫的最高位置。临走前,她让春梅帮她化了最漂亮的妆,穿上了皇后的华服,而后,她带着像往常一样的那种贤良淑德,华贵庄重的浅笑,离开了这座让她无限眷恋又耗尽了她毕生心力的华美宫殿。
佟皇后离世,真正伤心彻骨的唯有胤禛。入殓时,胤禛是死死扑在佟皇后的尸身上,坚称他额娘只是“睡着”了,不许任何人触碰,谁过去,他都张牙舞爪地又抓又咬,连康师傅也未能幸免,后来,还是班第出手点了他的茓道,让他昏睡了过去。可他醒来时仍无法接受他额娘去世的事实,一路狂奔到承乾宫正殿,谁都以为他一眼望见黑漆漆的灵柩时,会嚎啕大哭,不料,他却只是虚脱一般地跪倒在灵前,一声未吭,两眼发直紧盯着灵位,一滴泪未流,浑身上下了无生气,给人的感觉像是他的三魂七魄早已出窍,追随佟皇后而去,跪着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在场的人都被这异象吓住了,忙将他搀到一旁叫来太医。万幸的是,一番手忙脚乱的诊治后,他终于哭了出来,抱着佟皇后的棺木哭得肝肠寸断,淤积的伤痛终于宣泄而出。哀伤之余,我也长出了一口气——若胤禛因悲痛之情淤积于五内而伤及性命,我可怎么向临终托孤的佟皇后交代?
胤禛的悲痛,康师傅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老人家大概认为德妃是胤禛的亲额娘,从她那里胤禛也许能得到些许母爱来减轻一些痛苦,便将胤禛送到长春宫,让德妃代为照顾,岂料,不到三天,德妃就到康师傅那里说她那两岁的宝贝儿子胤祯病了,怕胤禛在那里过了病气,又将胤禛踢还给了康师傅。
我侧面一打听,得知胤祯确实是病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喝了点药茶便痊愈了,德妃之所以将胤禛送回来,主要还是因为她相信宫中暗地里流传的“胤禛与胤祯八字犯冲”,怕胤禛的到来会影响十四弟的健康成长。在长春宫那几天,胤禛压根儿没得到什么“母爱”,倒像一只没了主人的小狗,形单影只,没人搭理。他一个人躲到承乾宫去发呆还是我去找回来的!听苏培盛说,回去的那天晚上,胤禛做了噩梦喊“额娘”,还被德妃数落了一顿,说影响了十四弟和七妹的睡眠。
德妃的这一举动等于昭告天下,她不要胤禛这个儿子了。聪明如胤禛,又怎会不明白这层意思?胤禛心里最亲的自然是自小将他带大的佟皇后,对于德妃这个亲额娘,他虽没多深的感情,但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康师傅将他送回长春宫时,他没有异议,进门时,康师傅让他喊“额娘”,他也喊了,可是,这个“额娘”显然没将他放在心上,还要抛弃他,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当时,看到胤禛愈发忧郁的神情,我几乎都有了去找德妃评理的冲动。可转念一想,送回来也好。宫中向有“子以母贵”的传统,时间一长,胤禛若真归还到德妃名下,地位就会跟其他阿哥一样,可送了回来,胤禛就还是佟皇后的养子,这对他的将来有好处,这也是当日我同意康师傅立佟妃为后所考虑的因素之一。再者,目前除了我之外,只太子胤礽是康师傅亲自照看的,因此,康师傅对我与胤礽的感情也相对亲厚,倘若今后胤禛也由康师傅亲自照顾,那他与康师傅的情分自然也会比其他兄弟更厚一些,这对将来的大业也至关重要。ww
基于这些考虑,我说服了康师傅不要再费脑筋将胤禛送到其他妃嫔那里,主动将晨曦阁的偏殿收拾出来给胤禛暂住,帮着康师傅一起照料胤禛。在我、康师傅和班第的劝导和照料下,胤禛的精神比佟妃刚去世那会儿大有好转,但性子却有了极大的变化,即便在我面前,他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活泼好动,喜欢开玩笑,爱跟我抬杠了,大多数时候,他总是沉默寡言,一个人坐在那儿神情肃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晚上也不像刚开始那阵总做噩梦,像现在这样,泪流满面喊“额娘”的情形也少多了。不过,今晚上他这个样子倒在我意料之中。
今儿下午回来以后,胤禛的闷闷不乐就比往更常胜一筹,跟听苏培盛一打听,知道今儿下了书房,胤禛是胤禩一道走的,半道上巧遇胤禩的生母卫贵人,卫贵人就主动邀请胤禛跟胤禩一起去她那儿小坐片刻,回来之后,他就成这副样子了,连晚膳也就只吃了几口。虽然,我不在现场,但我敢肯定,他是被卫贵人和胤禩之间的呣子情深深深地刺激到了。这孩子如今的心重,晚上十有八九得重演“梦魇”,我不放心,便坐在这儿守株待兔,果然不出所料。
“小四,醒醒,醒醒……”我轻摇着胤禛,试图将他从梦魇中拽出来。
“额娘,额娘,禛儿都听你的,你别走,别走……”胤禛仍沉浸在梦境中不可自拔,双泪横流。
“小四,快醒醒,醒醒……”我加重了手上了力道,边唤边摇,胤禛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盯了我片刻,唤了一声“皇姐”,忽地坐起一把抱住我大哭:“皇姐……我……我想额娘,呜…”
“我知道,我知道……”我轻拍着胤禛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姐也和你一样想她啊。”
“皇姐……”胤禛哭道,“是我不孝,总不听额娘的话,是我害了额娘,呜……”
“唉,”我轻叹了一声,原想说“别胡说,你明知你额娘是因病去世,你别瞎想”,可又一想,类似的话已跟他说过多次,可他始终无法释怀,毕竟先前他三番两次离宫,佟妃因担心他的安危而整日提心吊胆,这对病情多多少少也有点影响,于是,我决意换个策略,干脆让他好好哭一阵,宣泄一下,再跟他好好谈谈,兴许会有些作用,便不再言语,只静静地抱着他任他尽情哭泣。
胤禛紧抱着我嚎啕大哭,似要将这半年多以来掩藏的悲伤、委屈、想念、忧郁、担心、害怕等情绪全部倾泻殆尽,哭完之后,我都能感觉到我的背上已是湿漉漉地一片!
洗过脸,用过一点宵夜以后,胤禛的终于回复正常,满眼感激地望着我道:“皇姐,又让你为我受累了。”
“说什么呢?”我白了他一眼,嗔道,“再说这样的话,我可就不理你啦!”
“皇姐,”胤禛拉住我的手,眼眶又开始发红,“辛亏还有你,要不然我……。”
“傻瓜,”我伸手抹去他脸颊上滚落的一颗泪珠,笑道,“只要你需要,皇姐会永远在你身边,别再哭了。你听我说,你若真觉着对你额娘有愧疚,你就振作起来,好好地吃饭、睡觉,锻炼出一副好身板,好好地念书,将来能有所作为。这才是你额娘想要看到的,知道吗?”
“嗯,嗯。”胤禛擦干了泪,连连点头道,“皇姐,你放心,刚刚我跟额娘保证过,从今以后,我会振作,不会再哭,做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就对了嘛,”我笑着夸赞,“这才是姐心目中的胤禛啊!”
“皇姐,”胤 ...
(禛真挚地望着我的眼睛,仿佛下着某种决心,“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姐姐,我再不会像先前那样让你担心了。记得额娘临走前曾叮嘱我们俩要互相扶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将来定要有所作为,不会让额娘和你失望的。”
“小四,”我给了胤禛一个大大的拥抱,道:“姐相信你,你一定能说到做到,姐一定能看到你大放异彩的那天。”
“皇姐!”胤禛也拥住了我,用了很大的劲儿,拥得紧紧的。默了片刻,却又有点闷闷地道,“皇姐,你出嫁后,可得常回来看我呀。”
晕,又来了,这家伙的思维一向跳跃性够强,才正畅想未来中,他居然就扯到了我出嫁后,真够未雨绸缪的。不过,算算日子,的确也不太远了,满打满算,已不足一个月。我也曾想过出嫁后的日子,想象中似乎还蛮不错的,嫁了出去,意味着我不用整天被拘在这紫禁城中了,那时候,紫禁城就变成了“娘家”,娘家嘛,还不是想回就回,想走就走?想到这儿,我对出嫁这事儿还是有点儿期待的,便夸口道:“那还用说,我当然会常回来看看。还有哇,到时候,我专门给你留个房间,你要是喜欢,可随时跟我到我的府里去住一阵,怎样?”
听到我如此肯定的回答,胤禛放心地点了点头,情绪也不似方才那样激动了,我又与他聊了片刻,便服侍他躺下歇息,看他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才长舒了一口气,正打算回寝殿,忽又听见胤禛唤了一声“皇姐”。
“嗯?”我重又落座,惊讶道,“你怎么还没睡呀?怎么了?”
“皇姐……”胤禛又唤了一声,似乎要跟我说什么,可踌躇了半晌,又摇了摇头,“呃……没什么。”
这算什么嘛?他这样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反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便问:“你这欲言又止的,到底想说什么呀?”
“没什么,”胤禛闭着眼睛道,“我没事了。皇姐,你也快回去睡吧。”
“你没事,我有事!”我拍了拍胤禛的脸,硬让他睁开眼睛,正色道,“你刚才究竟想跟我说啥,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可睡不着了!”
“其实也没啥,”胤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说,其实姐夫还是不错的,以后你嫁了他,对他好点儿,别让别的女人抢了去。”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我有点儿意外,没想到这小子要跟我说的居然是这样的话。
“啊,是啊,”胤禛一本正经道,“皇姐,其实姐夫真的很不错,你平日里对他要温柔一些,别老对他横鼻子竖脸,大呼小叫的,等你嫁了他若还这样,说不定就会被别人抢走的。”
“抢走?”听到这儿,我有点儿哭笑不得,这小子今儿晚上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真的,真的!我可是跟你说正经的。你得紧紧抓住姐夫的心才行。我不想看到有一天你跟额娘一样,常常一个人偷偷地掉眼泪。”说到这儿,胤禛的脸色又暗了下去,提到了额娘,他的伤心劲儿又上来了。
“好,姐知道了,姐以后对班第一定超温柔的,把他的心紧紧攥在手心儿里,你尽管放心好了。” 为了安抚胤禛,我只好先顺着他的话说,可是,与此同事,一个问号开始在我心头盘旋:胤禛通常不会说没头没脑的话,他跟我说这些,这背后肯定有些什么,若不挖出这个原因,我岂能安心,我虽然有点儿“二”,但绝对不是“傻瓜”。想到这儿,我话锋一转,试探道,“小四,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了?若是有,你可千万别瞒我呀!”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胤禛一叠声地否认,可这反应在我听来,却像极了欲盖弥彰。我没有说话,只是用疑问的眼神望着他,胤禛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有些心虚地道,“皇姐,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姐夫在京城挺受欢迎的,甚至有日日拿着点心在姐夫家门口堵着他的……”
“什么?!”班第一向受欢迎我是有所耳闻,但有花痴日日堵他,却是头一次听到,我愤然道,“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哪家花痴?不知道班第已有婚约在身了?”
“皇姐,你别激动……”
“怎么这事儿班第从没跟我提过?”
“都过去了,姐夫都已经处理好了。”
“不行,明儿我得问问他去……”我满心气愤,这事连胤禛都知道了,我却还蒙在鼓里,我果然当了“傻瓜”。
“皇姐,皇姐,你先听我说,”胤禛拉住我的手,使劲儿晃了晃,我暂时压住心中的怒火,望向胤禛,“你说,我听着呢。”
“其实这事儿我已经跟姐夫求证过了,姐夫承认确有其事,但已经处理好了,那女子不会再来了。”
“是吗?”我有些怀疑。在明知班第有婚约的情况下,还这么明目张胆地追求,会那么容易就放弃?
“姐夫说这阵子事儿太多,想过阵子再亲口告诉你这事儿的,你就干脆当作不知道吧。”
“装不知道?”我这会儿心里翻腾得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跑到班第面前去问个彻底,要装不知道?怎么装得下去?
“对。”胤禛点点头道,“你就装作不知道,若姐夫亲口告诉你,那便是真的没什么,若是一直瞒着,那……”
我恨恨道:“那我便休了他!”
“别啊!”胤禛道,“找个好人可不容易呢。”
“一直瞒着我的话,还算哪门子好人?”
“你放心,若他一直瞒着你,我一定帮你惩治他。”
“惩治了又怎么样?对不起我的人,我还能要?”
胤禛愣了一下,想了想,反问:“休了他,能保证下一个更好?”
“……”我语塞,这个的确无法保证。
“好了,皇姐,你别一直往坏的方面想。过一阵只要姐夫跟你坦白了一切,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296幸福时光
( 好饿!怎么会这么饿呢?什么时辰了?我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怀表,借着微弱的亮光仔细一瞧——十二点?!不是吧?
我忙将帐子拉开一点,让光亮充足一些又看了一看,没错!真是十二点!
我居然一觉睡到大中午!
糟了!昨儿跟胤禛说好,今儿一早我进宫给孝惠请过安后,就去书房给他加油的,康师傅今儿要测试他们的学业和武功。ww这下可好,都到这时候了,恐怕都测完了!
“小穗——,小穗——”我忙将被子一掀,坐了起来,小穗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床前,一面勾帐子,一面道:“主子,您饿了吧?膳食都备好啦……”
“你怎么搞的嘛?”我瞪着她,埋怨道,“不是让你今儿一早叫我吗?我要去给四阿哥加油打气的。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嘛!”
“是大额驸特别吩咐过不让叫的,”小穗低着头,有点儿委屈,“他说您昨儿晚上太辛苦,今儿一定要补觉才行。”
一听小穗这话,昨儿晚上的颠鸾倒凤立马特清晰地在脑海中一幕一幕地蹭过去,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自从大婚后九日回门,班第的“婚假”也算结束了。不晓得是朝中实在无人,还是班第的能力太突出,总之,康师傅又给他加了一个头衔——右翼前锋统领,掌前锋营下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事务,康师傅等于把他老人家一半的身家性命都交在了班第手里。
因为最近北边的局势越来越紧,部队都在加紧训练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作为其中精锐的前锋营更是一马当先,班第为了表示自己要跟将士们同甘共苦,以激励他们好好训练,干脆就住在营房里了,五六天才回来一趟。
按理说,他在那儿训练也够辛苦的了,可是,奇了怪了,每次回来他还都精力特别旺盛,一到床上,那个生龙活虎,孜孜不倦,令人叹为观止!我每回被他这么一折腾,第二天总要睡到日上三竿。
“到底谁是你主子啊?你到底听谁的呀,啊?”我假装生气地骂了几句小穗,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穗“嘿嘿”一笑,一面麻利地伺候我穿衣洗漱,一面道:“今儿的燕窝粥可又是大额驸亲手准备的,还叮嘱一定要让您多喝点。依奴婢看,这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像大额驸这么体贴的丈夫啦,每次回来都会亲手为您准备膳食。”
虽然在心里,我很赞同小穗说的话,也知道,大战在即,班第的工作很重要,可是,我这还在新婚蜜月就里就独守空房,满腹幽怨跟谁诉啊?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抱怨:“体贴?是啊,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丈夫了,大婚不到一个月就自个儿跑到军营里去,把妻子一个人扔家里独守空房,真是体贴到家了?”
小穗很是同情地“唉”了一声,劝道:“大额驸这也是不得已,您就别怪他了。”
“怪他?”我不屑地“切”了一声道,“我才没那个闲功夫!他不回来更好,我高兴了就陪皇阿奶说说笑话,去上书房探探四阿哥他们,去御花园赏赏花,不高兴了,就窝在家里闷头大睡,不知道多自在!”
小穗抿嘴笑道:“得啦,您就别口不应心啦,才抱怨过大额驸让你独守空房呢!”
“小蹄子!”被小穗抓住了破绽,我羞恼地打了她一下,小穗躲了一下,转身去端了一粥和小菜来,笑呵呵道:“好啦,主子,快用膳吧。”
不得不说,班第做饭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有一天他不领兵打仗了,还可以当厨子,到时候开个小饭店,他掌勺,我迎客,小日子也能过得乐乐呵呵的。
“主子,”小穗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嗯?啊,没什么,”我回过神来,脸上一热,将已经吃空的碗交给她,“再给盛一碗,太饿了。”
小穗又将一碗燕窝粥端到我面前,笑呵呵道:“大额驸的手艺快赶上宫里御膳房的师傅了,主子,您可真有福气。”
“切,娶了我才是他的福气好不好?”我白了一眼这个“胳膊肘总往外拐”的小穗,“我肯吃他做的膳食,他得感谢我让他有成就感才是!”
“呃……”小穗估计是找不着词儿来反驳我这套“歪理”了,无奈地笑了笑,默默站在一旁伺候我用膳。
吃饱喝足,小憩了片刻,小穗问:“主子,都这会儿了,您还进宫吗?”
“当然要去,好多人会惦记我的。”我起身套了外套,上了轿子,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向着紫禁城进发。
这阵子,班第老不在家,他的大哥毕里克图和福晋也已返回科尔沁,偌大个公主府空空荡荡的,忒没劲儿。我原想申请去福全,常宁,和玛尔浑那儿去串串门儿,结果,被康师傅数落了一通,原话是这样的:“都成了亲的人了,还不知道收收心,成天儿想着往外跑。你二伯他们这阵子忙得很,你呀,就别过去添乱了!喏,这些书都是修身养性的,你拿去好好读读,以后每过五日写篇心得来给朕看。”
得,申请没批准,反而被套上个 “紧箍咒”。不过,好在这个“紧箍咒”也并非无解。说我“成天想着我外跑”,不让往外,我“往内跑”总行了吧。于是,这阵子我天天去宫里报到,天天儿陪着孝惠说话,逗她开心,孝惠乏了,我就在宫里到处溜达。读书体会自然是因为“尽孝道”而一拖再拖了。康师傅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我知道,他也巴不得我像从前一样,成天儿在他跟前儿晃悠。不过,天儿一晚,他仍不得不敦促我回公主府去。毕竟我已为人妇,算是科尔沁的媳妇儿,原本我不去科尔沁的公主府住着,却只召了额驸在京居住,就已逾了常规,若再成天在娘家待着不去公主府,在旁人看来,会觉得康师傅这女儿嫁得很没诚意。若传回科尔沁去,那儿的人对康师傅会产生负面看法。大战在即,科尔沁的铁骑不可或缺。
“主子,宁寿门到了。”小穗的一声提醒,让我从成亲以来那杂七杂八的事务中回过神来。下了轿,进了宁寿宫一瞧,孝惠已经午休。听她的贴身嬷嬷说,孝惠叨念了我一上午,我若再不来,她得派人去公主府看看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孝惠既已安歇,我也不用花心思说笑话了,让嬷嬷转告一声我来过了,就转出了宁寿宫,准备去乾清宫露下小脸儿。于是出了蹈和门,一进了东筒子长街。望着那长长的秘道,我心内又开始忍不住哀叹,好好的苍震门不让走,又得绕好长一段到景运门去!
可一抬头,却发现斜对门儿平日里紧闭的苍震门大开,祭神房的太监们正往里头搬祭品!我心中大喜,正要往苍震门里扎,小穗却拉住我道:“主子,这个门儿平日里只准阿木孙章和祭神房太监走的……”
“偶尔一次嘛,有什么关系!”说罢,我大摇大摆地跨过了门槛儿。成天儿在宁寿宫和乾清宫一带进进出出的,守门的侍卫都知道我是谁,非但未加阻拦,反而齐齐朝我躬身敬礼。
抄 ...
(了捷径,省了好多力气,我心情大爽,喜滋滋地直扑乾清宫而去。不想,刚过昭华门,却看见惠妃正把蓉玥从延禧宫送出来,还客客气气跟她说:“有空多过来玩儿”,蓉玥那家伙却只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
乍一看这情形,我有点儿纳闷,惠妃干嘛这么巴结蓉玥。可稍一思索,便了然了几分。惠妃这人一向八面玲珑,表面上对谁都热情,实际上做事儿有很明确的目的性。她这是在通过蓉玥巴结荣妃,为自己留后路呐。因为,她哥哥明珠已经没落,现在朝中是索额图的天下,荣妃马佳氏虽没有显赫的背景,这却也正是她的优势,加之她资历最老,又跟太子的关系最好,极有可能得到索额图的支持,越过贵妃钮祜禄氏,染指后位。
想想后宫的女人也真是悲哀,就为了那么一个位子机关算尽。可是,她们中又有谁知晓,康师傅早已决心不再立后。就连佟妃临终,康师傅还在为封后之事犹豫再三,直到我洞悉他的想法,打消了他的顾虑,佟妃才得偿所愿!
“诶,禧儿,你来啦!”惠妃眼尖,看到我,马上热情地打起了招呼,高贵的二公主一扭头才发现了我。狭路相逢,避无可避,我干脆大大方方地上前,笑容满面地回应荣妃,并面带笑容地跟蓉玥打了声招呼,蓉玥却面无表情地望了我一眼,不言不语。热脸贴个冷ρi股,气氛顿显尴尬。惠妃不露声色地握住我的手,笑盈盈道:“禧儿啊,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晚,太后都念叨你一早上咯!”
“昨儿睡得晚,今儿起不来了,所以就……” 我越说越小声,这晚到的理由想想都让人脸红。
惠妃凑近我,一脸八卦道:“是不是昨儿班第回来啦?”
“啊?……嗯!”我点点头,脸颊开始发烫。
惠妃拍着我的手背,暧昧道:“少年夫妻嘛,难免难免,呵呵呵!”
“哎呀,惠额娘!”我跺着脚嗔了一句,脸上立时发起烧来。惠妃却“咯咯”地笑得更开心了。
“大姐,你从苍震门进来的?”蓉玥冷不丁发问,将我的羞涩赶得一点儿都不剩。
“是啊,怎么了?”我心道:从哪个门儿进来,碍着你了?多事。
蓉玥昂着头,神情严肃地道:“皇阿玛说过,那个门儿只许阿木孙章和祭神房太监走的,其他人一律不得从此门通过,你这是抗旨不遵。”
“抗旨不遵?”我冷笑一声,道,“二妹,你可真会给人扣帽子。皇阿玛只是说过而已,又没有正式下过旨,我这算哪门子的抗旨,啊?”
蓉玥被我的话噎住了,怒目圆睁却说不出话来。我狠狠地瞪了回去,悠悠道:“我说错了吗?抄个近路碍着你什么事儿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
“你……”蓉玥气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却反驳不了我的话。我狠狠地盯着她,看她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都少说一句,”惠妃把蓉玥的手压了下去,摆出长辈的姿态打起圆场,“别吵了,若传到你们皇阿玛那儿去,可有你们受的。”
蓉玥朝我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嘟囔道:“嫁出去的人了,还天天往宫里跑,像什么样子。”
我逼近她反问:“我就喜欢,你管得着吗?”
“哼,到时候丈夫被人抢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蓉玥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昂着高贵的头颅,一扭身走了。
“什么?”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朝她大吼,“你给我回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禧儿——”惠妃拦住了我,硬将我拉到她宫里去,“来来来,到惠额娘宫里坐坐,喝口茶!咱们好久没唠嗑了!”
喝着热茶,我脑子里仍转着蓉玥的话,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惠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开解道:“禧儿,刚刚蓉玥说的都是气话而已,你可别当真!”
记得胤禛曾跟我提过,有“花痴”曾经恋上了班第,还总在衙门口堵他,这事儿好多人都知道。只我一人蒙在鼓里。好在,大婚前,班第曾亲口跟我交代过这事儿,而且保证过,这事儿他已经处理得妥妥的了,不会有任何后遗症,这才解开了我心中的芥蒂,我才能安心地下嫁与他。
“禧儿,你别想多了,”见我不答话,惠妃似乎有些担心,进一步开导,“班第对你的好,宫里上上下下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他若非对你一心一意,你皇阿玛也不会放心地将你嫁给他啊!再说了,你们俩现在才刚刚大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会有二心呢?蓉玥那丫头你也知道,刀子嘴,她就是想气气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是啊,蓉玥这丫头一直就看我不顺眼,什么最能刺激我,她就说什么,我确实不应该拿她的话当回事。我跟班第这一路走来确实也不易,好不容易结成夫妻,我应该信任他才对。想到这里,我朝惠妃笑了笑,道:“惠额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把她的话当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惠妃似乎放下了心,紧握着我的手,望着我的眼睛,真挚道,“禧儿啊,惠额娘今儿就倚老卖老一回。你听我说呀,夫妻之道,‘信任’二字最为紧要。你与班第那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千万不要因为旁人的一句话而胡乱猜疑呀。唯有如此,才能美满长久啊!”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惠额娘,我会记住您的话的。”
惠妃欣慰地朝我一笑,将点心推到了我面前,我吃了几块,又跟她闲聊了片刻,便告辞出来,去找康师傅。来到乾清宫门口,恰好碰到班第跟着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理藩院尚书阿喇尼等从里头鱼贯而出,看样子议事刚刚结束。
“二伯,五叔!”我一上来就先给了他俩一人一个熊抱。从身旁经过的那些天子近臣们早习惯了我的风格,见怪不怪,会心一笑,便自顾自走了。倒是福全又跟我开起了玩笑:“哎呀呀,还以为你这丫头当了新娘子,终于可以变淑女了,没成想,你居然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你让你皇阿玛和五叔情何以堪呐?哈哈哈!”
好嘛,练嘴皮子的机会又来了!待福全笑完,我一本正经地还击:“二伯,您刚才说的完全不对。其实吧,我这个不叫咋咋呼呼,而是活泼大方,直率可爱!这么好的性子,怎么可以说变就变呢?皇阿玛和五叔向来可是以我为荣的,是不是,五叔?”我摇着常宁的胳膊,期望得到他的肯定回答,以支撑我刚才的论调。常宁不负我望,咧着嘴,点了点头。
“你呀,这是活泼过头,该收收骨头了!”康师傅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我虽然被小惊吓了一下,但听这口气却是戏谑的,便转过身去,给康师傅施了一礼,康师傅望了我一眼,和颜悦色地对福全和常宁道:“你们俩别听这丫头在这胡搅蛮缠了,快忙去吧。”
福全和常宁告辞离去,我则跟着康师傅进了西暖阁。一进去就看见炕桌上摆了许多时令水果,有草莓,桑葚,水蜜桃,李子等,康师傅似乎心情很不错,主动招呼道:“吃吧,都是刚刚贡进 ...
(的,甜着呢!”
我拿起一颗又大又黑的桑葚塞进嘴里,几乎是入口即化,释放出来的味道甜甜的却不腻人。这勾起了我的食欲,我立刻对着那盘桑葚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而康师傅似乎心情特别地好,笑呵呵地跟我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我一面吃,一面含混不清地问道。
“噶尔丹那恶贼遭报应了。”
“报应?”我停了一停,道,“他死了?”
“那倒还没有!”康师傅脸色显出憎恶的神色,恨声道,“不过,离死也不远了。他的侄子策旺阿拉布坦带着五千人马去了吐鲁番自立门户,令他元气大伤。这次只要他还敢来,我必叫他有来无回!”
怪不得康师傅心情大好,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利好消息。策旺阿拉布坦居然背叛了他的亲叔叔噶尔丹?这个消息太具有爆炸性!不过,在我听来,这爆炸点却并不在策旺或者噶尔丹身上,而是在另外一个人——王和均,哦,不,应该是朱和均身上。记得当初他曾经胸有成竹地对我说,他非但要让策旺心甘情愿地出面赶走罗刹国派来与噶尔丹接头的人,还要让他带走噶尔丹手底下的一部分势力,让康师傅能真正有时间去备战。当时听了他的话,我是满腹狐疑。可今天康师傅亲口跟我说的这个消息,却充分地印证了,他说得到做到!这个朱和均还真有两把刷子,不愧是前明皇族。倘若他真有心要领导“四明会”去“反清复明”的话,恐怕真的会让康师傅头疼不已。
“禧儿?禧儿?”康师傅连叫了我两声,我才回头神来,这才发现自个儿刚刚想得太入神,抓了一颗桑葚半天没塞进嘴里。
“啊,”我把桑葚塞了进去,边吃边道,“这个消息太好了!我都不敢相信!哼,竟然敢绑架我!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收他了吧!皇阿玛,您这回要是抓到了他,千万别留情!一定要替我出掉心中的那口恶气!”
“那是一定!”康师傅说到此,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曾跟我说过,上次是策旺阿拉布坦救了你。是吗?”
“是啊。”我应着声儿,假装对桑葚很入迷,低头又抓了一颗,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康师傅的视线。当初诉说绑架事件始末时,为了掩饰与朱和均之间的瓜葛,我干脆把救人的事儿全推到了策旺阿拉布坦身上,便宜了他,让他做了一回“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康师傅又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还有印象否?”
印象?当然有!太深刻了。跟这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跟他叔叔有差吗?他早就想把我带走,只是一直没能如愿而已。他弟弟绑架我,他之所以出手,估计是不愿意我落入他叔叔之手,要不是“四明会”的人中途杀出,我这会儿还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可是,好多事儿康师傅都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了,相关人员也不会过得这么太平不是?就连上回我交代的时候,也只是说,策旺阿拉布坦救了我以后,就托了他生意上的一个朋友,将我送到了杭州,所以我跟他之间是没打过什么交道的,自然也没什么印象了。今儿问起,我自然也得这么说。于是,我皱着眉头,假装思索了片刻,摇头道:“当时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实在没什么印象了。皇阿玛,您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康师傅拿出帕子,帮我擦了擦嘴角,笑道,“吃得跟花猫似的。”随后,看了眼桑葚盘子,开始数落我,“你看看,一不留神,你就吃了大半了。吃什么都没个节制。”
我“嘿嘿”一笑,接过帕子,使劲儿擦了擦道,“谁让桑葚这么好吃呢?让人爱不释口啊!”
“桑葚性寒,尤其是你,不可多吃。”康师傅说着就让人把盘子撤了下去。我别无他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美味水果从我眼前溜走。康师傅语重心长道:“不是不让你吃,是不能多吃。这些刚贡进的时令水果,一会儿你回府的时,每样都给你挑一筐带回去。”
“谢皇阿玛!”我下了座儿施了一礼!
“行了,起来吧,”
“皇阿玛最好了!” 我挽住康师傅撒了个小娇。
“傻丫头!”康师傅呵呵笑了笑,轻拍着我的手背,半严肃道,“我可警告你啊,回去了也不许无节制地胡吃。吃出哪儿疼来,到时候我就让你更疼!听到没?”
“听到了!” 我应了一声儿,思绪不知怎的就拐到了班第身上,便对康师傅道,“哦对了,皇阿玛,班第老在军营里待着,五六天才回家一次,到时候,这些水果可都吃不了啦。您开个金口,让我去给他送些水果吧。”
“送水果是假,想见班第是真吧?昨儿晚上你们不是才刚见过,又想他了?”康师傅一脸的戏谑,看来心情大好。
“哎呀,”我脸上微微发起烧来,嘟嘴嗔道,“皇阿玛,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却取笑人家!”
“哈哈哈”康师傅一阵朗笑,似乎十分开心,“不错,不错,会疼丈夫了,总算有点儿为人妇的样子了。”
“皇阿玛!”我瞪着他,羞恼地追问,“您痛快说句话,到底让不让送嘛!”
康师傅终于收起了戏谑的态度,正经地说话了:“禧儿,那儿是军营,全是大老爷们儿,你去不方便。”
“我又不在那儿长待,水果送达到了,我就回来了!”我又晃康师傅的胳膊,开始撒娇,“哎呀,皇阿玛,您就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好好好,别晃了,别晃了,依你!”康师傅再次屈服与我的“撒娇功”,开了金口,“这样吧,我下道谕旨,命你为钦差,明儿一早替朕将水果送到前锋营去,犒赏官兵。满意了吧?”
“嘿嘿嘿,满意!”我抱住康师傅,激动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夸道,“皇阿玛,你是世上最好的阿玛!”
299番外——蓉玥篇
( 我叫爱新觉罗蓉玥,人人都叫我二公主!可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大公主!他们口中称呼的“大公主”——纯禧,充其量只是王府的格格而已,且并非嫡福晋所出,而在皇家玉蝶上,她的名字仍挂在五叔恭亲王常宁的名下,可偏偏皇阿玛视她如珍如宝,对她比对我这个亲闺女还好,我真是闹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会这样?
听老人们说,当年纯禧那家伙之所以会进宫,是因为在那之前,皇阿玛生的孩子全都莫名其妙地夭折了,萨满大师说是宫里缺福气,最好抱个孩子来添添福,算了生辰八字后,据说是五叔家的大格格跟宫里的气数最合,所以,她就被抱了进来。那丫头的名字——纯禧,也是她进宫以后,皇阿玛给改的。听那名字,我就特讨厌。这俩字是从常说的吉祥话“天降纯禧”中而来,那意思是,皇阿玛认为那丫头是老天赐给他的“天大的福气”!
哼,什么“福气”,在我看来,她就是一“妖气”!
看她长的那样儿,一股子南蛮子气,跟她亲额娘一样儿一样儿的。听说她亲额娘原本就是恭王府一丫头,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妖术,把五叔迷得五迷三道的,一生下纯禧,就被封了侧福晋,上了玉蝶。狐狸精生的女儿,本事自然也不小了,要不,皇阿玛怎么会那么偏心眼儿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全都先紧着她,她挑剩下的才轮到我;她念书,皇阿玛就格外上心,三天两头地督促,我呢,只有皇阿玛想到了才会偶尔问一下;她闯祸,皇阿玛会特生气,有时候还会亲自用家法责罚她,我有时候故意闹出点事儿来,皇阿玛却推说事务繁忙,总让额娘把我带回去教训就算了,唯一一次对我发脾气动家法,是因为我大晚上把端静那个“叛徒”关在咸福宫门外,可是,就连那一次,他也不是亲自动手,而是把我扔给了“敬事房”。ww
从小到大,就是纯禧这个“不正宗”的“大公主”,抢了我这个“正宗大公主的”一切。最让我气愤难平的是,她抢了我的班第哥哥!
班第!一提起这个名字,我就心痛得要发狂!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喜欢得不得了,他虽然只是科尔沁的台吉,但容貌俊秀,文武兼备,还谦和有礼,假以时日,必是人中之龙。对他,我早已芳心暗许,决定这辈子非他不嫁。可是,纯禧这家伙一出现,班第哥哥的魂又被她勾走了,就算纯禧那家伙其实并不喜欢他,他还是像飞蛾扑火一般,不计后果地扑过去,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而我,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他还是像皇阿玛一样,仿佛瞎了,聋了一般,再也看不见,听不见我蓉玥的存在了。我真恨啊……
乌尔衮与班第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只会打仗、使蛮力的野蛮蒙古鞑子,可偏偏皇阿玛要把我嫁给他!我明白,他这么做,只是拿我当筹码,想拉拢巴林蒙古而已。思及此,我心中对纯禧那家伙的恨就更多了一层!凭什么,她成亲以后,可以逍遥自在地在京城住着,而我,偏就要为了大清的利益,远嫁贫瘠的巴林蒙古?为什么?这不公平!
纯禧那家伙被人绑架失踪那一阵,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太子还装模作样发密文让各地州府帮助寻找那家伙的下落,可我打心眼儿里希望,最好她从今往后再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可惜,天不遂人愿,纯禧那家伙居然在几个月后跟着皇阿玛一起回来了,看上去瘦了些,兴许在外吃了些苦头,可是,皇阿玛对她却越发心疼了。连她明明想要跟她的贴身使女小穗一起谋划出宫的事儿也不了了之。非但如此,倒是太子受了一番斥责,说他在监国期间监管不力,居然在守卫森严的长公主府发生绑架事件,还命令他务必彻查此事。可这事儿怎么查?除了现场留下的“四明会”的令牌以外,别的什么线索都没有,亏了最近边境不太平,处罚了那天值班的几个侍卫后,这事儿就暂时按下了,不然,且有太子头疼的。
“蠢禧”!她就是我命中的“扫把星”啊!只要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最近添的堵更大!这家伙出嫁了,听到她只封了个“和硕”公主,我还暗地里高兴呢,心道再怎么着,也是抱来的,终究是有区别。可是,那天去宫门口看送嫁妆,看到那长长的队伍,那琳琅满目的陪嫁,仍是固伦公主的规制,我忍不住气血上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皇阿玛居然为了她专门设立了护卫制度,她的公主府跟王府似的,一、二、三等侍卫、长史、典仪、护军一应俱全,在这之前,从未有哪个出嫁的公主有这般待遇。婚礼更不用说了,“空前盛大”这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更出格的是,皇阿玛居然在男方摆婚宴的那天晚上,微服去了公主府。这皇阿玛的心真真是偏的,在他心里,“蠢禧”那野丫头比什么都金贵!我们这些他亲生的女儿,倒像是从外头抱来的!
对,我羡慕,我嫉妒,我更恨她!她幸福,快乐,我就不快乐,不幸福!她的幸福快乐,都是从我这儿抢去,夺去的!
苍天呐,你听到我的祈祷了吗?什么时候能让这个碍眼的家伙完完全全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呢?
302祈福讲经
( “姐!”随着一声高呼,正全身心专注地绣着鸳鸯荷包的我,肩头被猛拍了一下,小心脏吓得漏跳了一拍,手一抖,从下往上戳的针头一下扎进手指,我“啊”了一声,一小滩血红立时蔓延在绣品上!
“皇姐,你没事吧!”胤禛拉起我的手检视起来,声色俱厉地责备在一旁已吓傻的胤禩,“说了让你别吓皇姐,就是不听,看吧,害皇姐受伤了!”
“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胤禩泪眼婆娑,满脸的愧疚。ww
“没事儿!”我抽回受伤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一下,笑道,“只是扎了一下而已,不碍事儿的。”
胤禩捧住我受伤的左手,仔细检视了下伤口,正好看见一小颗血珠冒了上来,小脸儿煞白,微微颤声道:“姐,流血了,快请太医来看一下吧。”
“请什么太医啊!”我掏出帕子,按压住伤口道,“别大惊小怪的,为了学刺绣,你姐姐我手上被扎的针眼儿多了去了,压一会儿就好了。你们俩别杵着了,都坐吧。”
在我的招呼下,胤禛和胤禩都找地儿坐了下来,待盈春上好了茶点和果品后,胤禛呷了一口茶道:“姐,我们刚刚去给太子请安,帮你打听过了,据说五叔已遇上了噶尔丹,双方正在激战,至于战况如何尚不清楚。”
自从班第跟着康师傅出征后,为了能及时得知前方的消息,我就在孝惠宁寿宫的偏殿里暂时安顿下来。现在每日一下学,胤禛和胤禩就往宁寿宫跑,表面上是给孝惠请安,实际上是来为我送信。目前太子监国,胤礽和蓉玥这两只“猴子”猖狂得忘乎所以,按着我自己的性子是很想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可想起班第出征前的再三嘱咐——“老婆,这阵子你一定要乖乖的,别叫我担心。千万别跟太子、二公主他们正面冲突,就算是为了我,好吗?”——我只好将涌上来的光火全部强压下去,尽量不出这宁寿宫,每天耐着性子学女红,等着胤禛和胤禩给我通风报信。
“真的?!已经打起来了?!”一听这消息,我的心都揪了起来。
常宁为了我的事儿跟康师傅大吵了一架,现在这兄弟俩只为了公事才说话,我低声下气地劝了许久也无法弥补这兄弟情的裂痕。他出征那天,康师傅亲自去送他了,但只是以皇帝的身份去送钦点的大将出征。我在公主府待着,没敢去,怕康师傅知道了又生气,只偷偷托了班第将一个平安符送给常宁。可是,真到了战场上,一个平安符哪里真能保得了平安?
“皇姐,你不用担心,五叔的兵法厉害着呢,打噶尔丹应该没问题。何况还有……”胤禛掰着指头数着,“简亲王、信郡王、佟国纲等一大堆人参赞军务帮着他,肯定能赢。”
“那可不一定,”胤禩很有异议,“人多,主意多,难办事。不说别人,就单那佟国纲会听五叔的调遣吗?他可是在皇阿玛面前都敢呛声的人!”
“小八!”胤禛皱眉瞪着胤禩。
“怎么啦?我没说错呀!”胤禩很是委屈
胤禛似乎有些气结,回头对我道:“皇姐,你别听小八瞎扯,大敌当前,自当以大局为重。误了军机,谁担待得起?”
“四哥,你想多了!”胤禩道,“论起来,佟国纲可是咱们的舅公,就算是有什么事儿,皇阿玛未必会……”
“小八,你给我闭嘴!”胤禛一声呼喝,胤禩乖乖闭上了嘴,却是满眼的委屈。
“你们俩啊都别吵了……”我端起茶盏,忽觉着胸口一阵憋闷,脑袋一阵晕眩,手上一抖,只听“哐当”一声,茶盏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茶水湿了一地。
“皇姐(姐)!你怎么了?”胤禛和胤禩同时上前扶住了我。
“没,没事儿……”我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笑道,“大概是绣了一整天,有点儿憋闷罢了。”
“皇姐,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还是找太医来瞧瞧吧。”胤禛看上去很是担心。
“没事儿的,”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是我坐了一天,没出去走走的缘故。一会儿去花园逛逛就好了。”
胤禛拿起绣架,看了看,道:“皇姐,依照你的性子,能绣出这些姐夫已经很高兴了。剩下的让针线上人替你绣得了。你要是累病了,可不止是姐夫心疼!”
“我又不是纸糊的,怎么可能绣绣花就累病了呢?”我从胤禛手里接过绣架,满意地抚了抚那上面的两只鸳鸯,放在一旁,站起身来,对胤禛和胤禩道,“走吧,你们俩陪姐姐去花园走走。咱们边走边唠吧。”
在绿树成荫的宁寿宫小花园里转了两圈,又听说班第现在跟着康师傅还在博洛何屯尚属安全,不知是因为氧气量增加还是心下稍宽的缘故,我感觉好多了,不像方才在屋子里那么憋闷了。ww找了阴凉处的石桌石凳子坐下,与小四、小八才说笑了一会儿,孝惠的使女就出来寻我,说太后找我有事相商,我只好带了胤禛和胤禩前往宁寿宫。
到了宁寿宫正殿,却发现五姑婆淑慧长公主、蓉玥、还有胤礽居然都在!淑慧和蓉玥的出现尚属正常,她们俩还会隔三差五地到宁寿宫来请安,可胤礽绝对是稀客了。
自康师傅把监国重任交给了胤礽,他可真是以“天子”自居了,孝惠这儿的晨昏定省,他总是借口国事繁忙,能省则省,孝惠是个恬淡人,对此也不计较。可其实,他哪里是国事繁忙,忙着夜夜笙歌,风流快活倒是真的,而且,他的快活方式还创造出了新花样!
犹记前几日,我到慈宁宫苏麻喇姑那儿去探望小穗回来,途径御花园时,偶然听见一阵女子凄惨的哭嚎声,循着声儿找过去,却在浮碧亭里意外发现有两个小丫头被剥光了衣物,四脚朝天地被吊在半空惨遭鞭打,胤礽和他的两个跟班——格尔芬、阿尔吉善则兴致盎然地在一旁观赏。我与盈春皆惊得目瞪口呆,胤礽则说是那俩小丫头犯了事儿正在严惩,可我在宫中这许久,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惨烈却又散发着糜烂□气息的惩罚方式。但作为监国太子的胤礽这么说,那俩丫头又是太子宮里的人,我只好闭上了眼,塞上了耳,转身便走。自那以后,我再没去过御花园,生怕又见到了什么不该见,不想见的场面。
与众人见礼落座后,淑慧道:“禧儿,达/赖/喇嘛坐下的高徒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正在白塔寺内传经,我与你皇阿奶商量了一下,明日去白塔寺听经祈福,你去吗?”
“这事儿跟皇阿玛说过了吗?”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康师傅临行前曾留话给我,他出征的这段日子,我要么待在宫里,要么待在公主府里,就是不许出去乱晃。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当时我可是当着康师傅的面选择了待在宫里,而待在宁寿宫则是康师傅钦定的,有孝惠看着我,他会相对放心。可是,孝惠是个出了名的没主意太后,耳根子软得很,这回他们要去白塔寺听经祈福,若是已上过折子得到允许了,那没问题,否则,搞不好康师傅还以为是我想出去,撺掇的孝惠!
...
(“这不过是小事,回头我给皇阿玛写份折子说一下就行。”胤礽很不以为然。
“这怎么可以?”胤禛当即提出异议,“应当先给皇阿玛递折子,等皇阿玛的批示下来再去。”
“你懂什么?”胤礽很不悦地瞪了胤禛一眼,“皇阿玛既委任我为监国,京城之内的大小事务皆由我决断,这点小事,就算不递折子皇阿玛也不会怪罪。更何况,时间不等人,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只在白塔寺传经七日,不日就要离京,等折子递到皇阿玛那儿,再等皇阿玛批示送回来,人家早就走了,还去听什么经祈什么福?”
“此次机会着实难得,”淑惠接着胤礽的话茬补充道,“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是达/赖/喇嘛坐下的得意弟子,佛法高深,若有他护持,咱们的祈福必然灵验。”说到这里,淑慧又叹了一口气,“唉,听说这次噶尔丹带了五万大军南下,太后与我本都不赞成你们皇阿玛御驾亲征,可他执意如此,我们也无他法,只有帮他祈福,请佛祖保佑他早日平安凯旋!”
“祈福是好事,我是赞成的,不过,护卫方面可一定要安排好啊!像那次禧儿去你府上玩儿了两天却被匪徒劫走的事儿可不能再出了。”整日跟孝惠待在一起,虽然要忍受蒙古大餐,但也还是有好处的,她一开口就是为我着想啊!真比亲奶奶还亲!
“上回的事儿可不能怪额涅,说不定就是某些人想要离家出走设计的一场闹剧也未可知。” 蓉玥一开口就冲着我来了。
“什么闹剧,二姐,说话可要有凭据!”胤禛立马替我回敬过去。
“凭据?呵呵,凭据再多又怎样?还不是视而不见?某些人依旧逍遥自在!”蓉玥说着盯了我一眼,眼神中尽是“嫉妒恨”。她自然不知道,上回我被康师傅修理,旧账也一并算进去了。在我看来,逍遥自在的其实是她!荣妃教女都只是口头管教,可康师傅管教我呢?唉,说起来都是泪啊!
“二姐,你说话放尊重点!”胤禛有些气愤地警告。
蓉玥白了胤禛一眼,不屑道:“你在这儿耍什么威风?”
“都给我闭嘴!那件事皇阿玛已有圣裁,都别再提了。” 胤礽摆出了太子的架势斥责了一句,回头对孝惠道,“皇阿奶,您尽管就放心,此次的护卫我已亲自安排妥当,只要不是有人存心要甩开侍卫,断然不会出任何岔子。”
“太……”胤禛满怀不忿地吐了一字,我赶紧拉了他一下加以阻止,胤禩却在那边嚷嚷开了,“皇阿奶,明儿我也要去!”
“你又添什么乱?不许去!”胤礽虎着脸斥责胤禩,“皇阿玛临行前可交代过,让我盯着你们几个好好用功!兄弟几个中就数你最懒,明儿我去检查,你要是再背不出来,可别怪我替皇阿玛执行家法了!”
胤礽的话音刚落,胤禩的眼中就噙满了泪水,苦着个脸一副要哭的样子,孝惠朝胤禩招招手,将他招到身边去安慰了一下,数落了一句胤礽:“太子,八阿哥还小,有话好好说便是,凶他干什么?”
胤礽略显尴尬地解释:“皇阿奶,您是没看到,他再这么下去,等皇阿玛回来了,我都没法交代了!”
听这话,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这个当兄长的有多尽心尽责呢?幸亏我已嫁了人,不用再去上书房,不然,这阵子在上书房的日子可比康师傅在的时候更难挨。就单单这个月,胤禩已被胤礽罚了好几回 ,罚站,罚抄,罚背书,那都是轻的,有一回那小手还被戒尺打得通红,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看着都很心疼,可除了安慰安慰,也没办法。现在的胤礽大权在握,目中无人,连太后孝惠他都可以轻慢,我又算什么呢?
“好啦,”淑慧冒出来打圆场,“八阿哥别哭了,太子哥哥也是为了你好嘛。”
“皇阿奶!”胤禩委屈万分地唤了一声,一头扎在孝惠怀里“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禧儿,”淑慧又把目标对准了我,“你怎么说?明儿去吗?”
“明儿祈福都有谁去?”说到现在我还没搞清楚,参与的人员究竟有哪些。
淑慧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你皇阿奶,我,蓉玥,润玉,琪琪格,你若是去的话,再加上你!”
“琪琪格也去?”我有些诧异。不是不知道琪琪格跟蓉玥来往密切,最近更是毓庆宫和咸福宫的常客,可这回去祈福怎么说都是自家人,琪琪格Сhā一脚进来算是怎么回事?
“琪琪格的公公和丈夫都在前方,她也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祈求平安。再者,她学过藏话,明儿带上她也方便些。”淑慧的理由这么充足,我对琪琪格再有意见,也只能隐忍不发了。许是见我没出声,淑慧又追问:“禧儿,你去吗?”
祈福是好事,我也希望康师傅、班第、常宁、福全他们个个平安,不过,依照目前他们所说,我总觉着这事儿不是那么妥当。最大的不妥就是他们没告知康师傅。润玉现在怀有身孕,太后孝惠年事已高,出宫去白塔寺,若平安无事则罢,万一出点什么岔子,谁来担当责任?没错,胤礽是监国,他肯定跑不脱,但他到时候要拉我当垫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是我想太多,而是有了前车之鉴,我不得不防。听说我偷溜出宫去前锋营那次,是胤礽突然提议康师傅说出宫去微服私访的。虽然,我暂时没找出这两件事的必然联系,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两件事之间是有瓜葛的。当前,胤礽“权倾京城”,我更不得不多想一些,以求自保。
可是,淑慧这么热心,平日里待我也挺不错,我若直接拒绝说不去,也太不给她面子了。思忖了片刻,我想到了一个两头都能兼顾的法子,便道:“五姑婆,我也想为皇阿玛,二伯、五叔、班第他们祈福的……”
“那就一起去吧!”淑慧兴奋地提议。
“您先听我说完,”我望了一眼孝惠,回头对淑慧微笑道,“现下天气也热了,皇阿奶年事已高,润玉又身怀六甲,我担心他们俩会吃不消。您看这样好不好?不如请太子殿下出面,将大师请到宫里来祈福说法如何?”
“这个法子不错!”孝惠首先赞同了我的说法,“润玉身子重,的确不方便。淑慧,不如就按禧儿所说,请大师入宫一趟,也省得再费神安排护卫的事了。”
“的确是我想的不周!”淑慧也表示赞同,回头对胤礽道,“太子啊,那就烦请你下道谕旨,请大师入宫吧!”
胤礽怔了一怔,与蓉玥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也好,如此办理,是更妥帖些。那我这就回去安排各项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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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这回是在宫里,若真去了白塔寺,躲都没处躲。祈福什么的还行,后面的传经布道是真受不了。那位□喇嘛的高徒精通梵语,会说一点点蒙语,满语和汉语全然不会,全程藏语讲经,琪琪格充当翻译,当得不亦乐乎,我却听得十分心烦,昨儿个我就推说身体不适,提早离场,宁可回宁寿宫偏殿做我的女红去。可孝惠和淑慧是虔诚的佛教徒,听了一天还不够,今儿居然还让大师 ...
(继续进宫讲经,这不,一上午又过去了,他们还在孜孜不倦地跟大师探讨佛经大义,我却只觉着心浮气躁,心烦意乱的,瞅准时机跟孝惠告了个假,逃也似的出了钦安殿。
御花园里草木葱茏,参天大树遮天盖地,穿行在满园碧绿中,我那上浮的肝火似乎降下了一些,忽想起那天在浮碧亭里撞见的景象,一阵恶心猛地泛上心头,竟干呕起来。盈春慌忙扶住我,急道:“大公主,您怎么了?”
“我……”刚张口,一阵恶心又涌了上来,我忙低下头,却只是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盈春一面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一面吩咐跟着的侍女:“快传太医!”
“不……不用!”我急忙阻止,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我没事儿,可能是天儿有点热,又在钦安殿里闷了这大半日,大概中了点儿暑气,回去喝点儿藿香正气水就是了。”
“可是……”盈春一脸的担忧,还想坚持。
“可是什么?”我皱眉瞪了她一眼,抢白道,“动不动就请太医,皇阿玛知道了还以为我得了什么大病,还怎么安心指挥战事?为了点小事误了军国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盈春刚张口想辩解,我拍了拍她的肩头,换了副柔和的语调抢先道:“盈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看,我真没事。你不知道,往年夏天,我也经常这样,吃点药就好了,你就别担心了。”
这么一吓唬外加一安抚,盈春也没话说了,一路乖乖跟我回了宁寿宫,伺候我吃了点药后,陪着我在偏殿继续绣荷包。
我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爱情的力量,先前看见小穗成天坐在那里替塞图做这个,做那个,我会觉得很烦,同时会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坐那么久呢?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心里惦着那么一个人,想要为他做件事的时候,时间啊,累啊,统统都不是问题!这只荷包是我的第一件绣品,虽然针脚不好,又有点小瑕疵,但我相信,班第收到的时候,肯定会很高兴。
正当我沉浸在遐想中,忽听院子里传来一串“给太子请安”!
胤礽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还未从惊愕中醒过神来,请安声已到了偏殿门口,我赶紧放下绣品,出了卧房去客厅恭迎,胤礽大喇喇地受了我一礼,才假惺惺笑着说免礼,而后高居上座,神秘兮兮地道:“纯禧,你猜我今儿给你带来一件什么好东西?”
这么和蔼可亲的嘴脸,真是少见!可我现在一看到这张脸,我就忍不住想起那天在浮碧亭中所见,心中的反感一阵阵地涌上心头。我强忍着干呕的冲动,勉强笑道:“太子您也知道,纯禧向来愚钝,不善猜测,还请太子明示。”
“喏!”胤礽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呵呵笑道,“班第来信了,知道你等得急,我一收到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
我接过信来一瞧,上面写的“纯禧公主亲启”几个字端庄有力,果然是班第的手笔,心下一喜,便给了胤礽一个笑脸,福了一福道:“纯禧谢过太子殿下!”
“起来起来,”胤礽装腔作势抬了抬手,“都是一家人嘛,客气什么?”
“话虽如此,君臣之礼还是必不可少的!”我支着假笑,回应地冠冕堂皇。
“好,信送到了,你慢慢看吧,我先走了。”胤礽说着话,站起身来。正好盈春从外头端了茶水进来,我便敷衍着挽留了一下:“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胤礽摆了摆手,“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呢,改日吧。”
“如此,纯禧恭送太子殿下!”我福了福身,目送胤礽迈着四方步出了房门。那假惺惺的身影一消失,我立马拿着班第的信进卧房,靠在床头拆开来看。
信纸厚厚的,有四张之多,也许是路上被雨水淋湿过,信纸有点儿皱巴巴的,上头的蝇头小楷却依旧密密麻麻,写满了对我的思念、关心和叮嘱,细细地闻一闻,这信居然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个班第身在军营还有心思搞花样,居然想到在信纸上洒香水!不知这是什么香料调出来的香味,还挺好闻的呢!呵呵,照这个趋势,等他回来以后,咱们可以考虑开一家香水店了!
正满心欢喜地胡思乱想中,却忽觉得脑子一阵晕眩,随即全身无力,脑子里只来得急飘过一句话——不好,是迷香……
305逃出生天
( 披头散发的乌尤紧紧拉着我的手哭诉:“姐,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
“乌尤,”我抚着乌尤身上那一道道交叠的鞭痕,满心的愧疚,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对不起,姐对不起你!你恨我吧!你恨我吧!”
“姐,我好疼,好疼,啊!姐,救救我,救救我……”乌尤泪流满面,鞭痕处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渗着,滴滴血珠汇成血流滴到了地上形成血海不停上升,渐渐没过了我的脚背、膝盖、腰身、胸口……我一动也不能动,又是惊惧,又是伤悲,想要放声大哭,却只觉胸口被什么堵上了,一口气怎么也出不来……
“晨曦,晨曦……”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连声呼唤,将我从那无边的血海和悲伤中拽出来。ww
我睁开了双眼,怔怔望着帐顶……是,刚刚那个是梦,可在外面,在噶尔丹大帐前矗立的那根柱子上被绑着的,满身鞭痕的却真的是乌尤!几天前她就被抓回来了,噶尔丹和阿奴没有立即杀她,却整日虐打她,让她生不如死。那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听得我遍体生寒,心口像刀扎一样疼,可我除了紧紧攥住毯子,将头埋在里头抑住哭声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噶尔丹这只老狐狸,封锁了在这一带所有的出入口,只进不出,做了地毯式搜索只搜到走投无路的乌尤。连日的毒打下,噶尔丹未能从乌尤口问出什么,心中却已对朱和均的商队起了疑心,只是,朱和均的手中握有沙皇的所谓委托书,他不敢轻举妄动断了后援,只在商队营帐的周围加派了人手加强了监视。
“晨曦,”朱和均温柔地望住我,替我拭去眼泪,“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咱们那是没办法。你再如此伤心,只怕真要伤及腹中胎儿了。”
一听这话,我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想要止住伤悲。连日来心中大恸,导致有些见红,幸而朱和均懂得医术,用针灸替我止住了,但同时也告诫我万不可再如此伤心,一定要卧榻静养,否则胎儿不保。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想到在外面满身伤痕还要遭受日晒雨淋的乌尤,那伤悲就止不住从心里往外冒,眼泪也越擦越多。
“别哭了,晨曦!不要哭!”朱和均紧握住我的手,安慰我,“若一切顺利,近日班第和策旺阿拉布坦就都会有所行动,到时候,乌尤的仇我们一并都给报了!”
我抽噎着点了点头,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乌珠穆沁一战,常宁竟落败,大清的军队后撤,一直撤到了乌兰布通,噶尔丹趁胜追击,在乌兰布通山布下了骆驼城要与大清的主力一较高下,存放辎重粮食的后营也搬到了此处离乌兰布通不到十里的地方。
上回一场大火烧掉了一大半的军粮储备,以目前的储存量,噶尔丹的大军最多能再坚持十日,可噶尔丹不愧是战场上的老手,虽然他手中并未切实握着我这张筹码,可他也敢放出风去,说我在他手中。两军对垒已有数日,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大清那边始终按兵不动,噶尔丹则躲在驼城后老神在在,只等科布多那边的补给一到,便向大清的军队发起总攻,直取北京城。
幸而,朱和均已派了两人携了我的亲笔书信,半夜潜出噶尔丹大营,一人向西前往联络策旺阿拉布坦,希望他能带人袭击科布多,捣毁噶尔丹的大本营,彻底断了噶尔丹的后勤补给线;另一人去联络班第,希望他能设法带人突破乌兰布通山的北面进来,与我们里应外合,搞乱噶尔丹的阵脚,瓦解噶尔丹大军的斗志。
派出去的两个人目前都没有消息,但我们也没有看到血红色的烟花——这是他们万一被抓自裁的信号。如今我们只能暗暗祈祷,这两个信使一切平安,若能听到红衣大炮的轰鸣声,至少能说明班第已经收到了我的书信,里应外合便可以进行了。
朱和均将我小心地扶着坐起,端起放在身侧的一碗小米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我嘴边,小米粥的香味在鼻尖流窜,引得肚子咕噜了一阵。我张口吞了几小勺下去,但过了片刻就忍不住全吐了出来,朱和均轻拍着我的后背,拿过毛巾替我擦了擦嘴角的残余,柔声道:“吃不下就算了吧,好好歇歇。”
“不,我要吃。”我轻抚着小腹,抬头迎上满是心疼的眸光,绽了一个笑容道,“没事,就一小碗,我能吃完。”
朱和均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细细舀起一勺,吹了吹,抬眸望向我,勾起唇角,道:“来,张嘴。”
小碗见底,可我终究敌不过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很快乏了,在朱和均的守护下,再次沉进梦乡。醒来时,耳内满是隆隆炮声和“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我心内一动,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被圈在一个怀抱里,转过头去,却发现朱和均睁着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刚想张嘴,朱和均却快我一步道:“跟我走,好不好?”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微笑道:“别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朱和均紧搂着我,那一双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小小的我和帐外透过来的熊熊火光,“就当你真被‘四明会’的劫了,我们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一鸣,”我伸手抚着他发黑的眼眶,缓缓道:“在我心里,你是亲人,你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会记得,可班第是……”话未说完,忽听得帐外传来连声呼唤:“禧儿,禧儿,你在哪儿?禧儿——”
是班第!班第来接我了!我的心无法抑制地雀跃起来,使劲儿脱开朱和均的怀抱,一下子站了起来,可似乎有些用力过猛,立刻眼冒金星,脑子一阵晕眩,踉跄着就要倒下去,好在一双臂膀在背后撑住了我,随即为我披上了一件斗篷,打横抱起我。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我挣扎着要下地,这样子被班第看见了只怕他心里会不好受。
“别逞强了,”朱和均说着反倒抱紧了我,“你若爱他,就要先护好自己,放心,出去了我就把你交给他。”
营帐外早已是火光冲天,火药味,血腥味,还有各种皮肉烧焦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扑鼻而来,惹得我的胃不住地翻腾。
“禧儿,禧儿——”班第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入我耳内,我想回应,一阵阵呕吐感却让我发不出声来,朱和均替我回应了一声,转瞬间,班第就奔到了我面前,满是惊喜地从朱和均手中接过我去,可望了我一眼后,惊喜的神色立马就变成了担心:“禧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一波该死的呕吐感暂时平息,我舒了一口气,抱住班第的脖子,将喜讯告诉他,“你就快当爹了!”
“什……什么?!”班第果然显出了意料之中的狂喜,也不管旁边有多格、塞图等人在,一低头就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兴奋道,“禧儿,谢谢你!”
“行了!”一直冷眼旁观外加戒备的朱和均冷冷开口道,“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出去了再亲热也来得及!”
“王兄说的是。”班第朝朱和均感激地一笑,回身朝多格和塞图下达了撤退的 ...
(指令,朱和均也跟守在一旁的一个伙计吩咐了一声,两股人马便合在了一起。我窝在班第的怀里,紧勾住他的脖子,看着周围手持刀剑的朱和均、多格、塞图等人,心内忍不住感慨起来——我何其不幸,被亲兄弟姐妹害得陷入如此境地,我又何其有幸,有这些爱我、护我的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深入险境来救我。ww
还未从感慨中将情绪收回,忽发觉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转头一瞧,却见正前方一排熊熊燃烧的火把亮的直刺人眼,火把下,一排弓箭手正手持弓箭严阵以待,站在在那排弓箭手后正中的,被那闪闪铠甲勾勒得曲线尽显的正是阿奴哈敦。我又往四周看了看,皆是弓箭手密布,显然,我们被包围了。怪不得方才一路奔过来这么顺畅,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人数已不足原来的防卫的三分之一了,”朱和均低声对班第道,“一会儿看准时机你带着晨……纯禧尽管走,我来对付阿奴。”
“那你呢?”我望向朱和均,却见他对我灿然一笑道,“放心吧,就这些人还奈何不了我。”
“公主——”阿奴居然先唤了我一声,我循声望去,只见阿奴双手Сhā腰,高昂着头颅,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一旦大汗入主中原,你至少能身居妃位,比当个什么台吉福晋好多了,你就这么走了,太辜负大汗对你的一番心意了。”
“阿奴,你想太多了!”我冷冷瞥了阿奴一眼,回头对班第绽开笑颜,缓慢又清晰地道,“别说你们入主中原只是黄粱美梦,就算有那侥幸,我也不稀罕什么妃位。我的丈夫虽只是小小的台吉,可他对我一心一意,绝不像你家噶尔丹,有你这个美人在怀还不够,还要强娶你妹妹,隔三差五看上了哪个美人还要强抢。你除了有哈敦这个位置,你丈夫何曾对你留有半分情意。这么对你的一个男人,你何苦还要为他卖命呢?”
片刻的沉默,不看也知道方才我那番话直戳到了阿奴的心肝儿里。如今我已完全能够体会一个屡遭丈夫背叛女人的心境。就算地位再显赫,人人见了你都点头哈腰地恭维,可那一个你心心念念牵着挂着的人眼中却没有你,这可算是全天下最折磨人的滋味了。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仅仅片刻后,阿奴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那语气中多了几分冷冽:“公主只顾着自己,难道忘了日日与你相伴的好姐妹乌尤了吗?”说着话,奄奄一息的乌尤被人拖到了阿奴的身侧,阿奴又带着几分讥诮继续道,“当初你与乌尤不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吗?却原来也只是想利用她而已。这些天日日听着她的惨叫,你却不闻不问,大汗还常说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对你念念不忘,依我看你也不过如此!”阿奴说完斜睨了乌尤一眼,一个随从立刻挥起皮鞭劈头盖脸地抽向乌尤,乌尤嘶哑的惨叫声立刻响彻夜空,伤痕累累的身躯一受疼本能地想要弯曲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揪住,被迫挺着承受一下又一下的鞭笞。
“禧儿,别着了她的道,她是为了刺激你,”班第在我耳畔小声劝慰道,“此刻,你的一举一动可牵动着整个战局的走向。别哭。”
我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点点头,将头埋在班第的肩窝里,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也不再去听。
“阿奴哈敦,”朱和均这时开口道,“听说你也有个女儿吧,而且你的女儿也正是豆蔻之年,你这么对待一个与你女儿年纪相若的女娃,就不怕遭报应吗?”
阿奴冷声道:“把公主留下,我便放了她。”
“就算公主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你们的败局已定。”朱和均气定神闲地道,“这时候,恐怕你妹妹阿海已经投入她的心上人策旺阿拉布坦的怀抱了,科布多的储备也已尽数收入策旺阿拉布坦的囊中,你跟噶尔丹期盼中的补给已化为泡影,你还是别做的太绝,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你少胡言乱语!”阿奴出言反击,“你这条沙皇的狗竟敢背叛沙皇,今日我便要替沙皇杀了你。”
朱和均一阵朗声大笑,道:“不劳您费心,那条沙皇的狗我早剁了扔进松花江喂鱼了!那种东西根本不配当炎黄子孙!你也劝劝你丈夫,趁早收手吧。居然跟沙皇联手坑害中国,成吉思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你……”阿奴似乎被刺激得有些发怒了,但只说了一个“你”却不见下文,我回头瞅了一眼,却见一个随从正在阿奴耳畔说着些什么,言毕就见阿奴忽然发狠,“仓啷”一声抽出刀来,架在乌尤的脖子上,厉声道:“公主,你看好了,你若留下,我便饶这小贱人不死,你若执意不肯,那便是你杀了这个小贱人,你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
朱和均似乎一点儿都没把阿奴的威胁放在心上,仍气定神闲地调侃着:“怎么,你手下给你带喜讯来了?策旺阿拉布坦救你妹妹出火坑了,是不是?你也别玩儿了,赶快收拾收拾,也投奔他去吧。跟着噶尔丹只怕没什么好下场啊!”
“住口!”阿奴似乎怒极,大喝一声,“公主,我数三下,倘若你不答应,乌尤立刻身首异处!”
“姐——”一直神思涣散的乌尤,竟唤了我一声,含含糊糊道,“姐,我疼,我冷,姐,带我走,我要回科尔沁,回科尔沁……”
阿奴恶狠狠地盯着我,开始数数:“讷格(一)……”
“做好准备!”朱和均沉声吩咐手下,“那女人数到三,我们就动手!”
“好要日(二)……”阿奴的刀往乌尤的脖子逼近了一些,我搂着班第脖子的手不觉收紧了,班第察出我的异样,搂紧了我,用他的脸蹭了蹭我的脸颊道:“禧儿,倘若这时候你着了阿奴的道,便会有千千万万的人要死于厄鲁特人的刀下。乖乖的,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听。”
班第所说并非虚言,在千千万万人与乌尤之间,我只能听从班第的话,忍着愧疚和伤痛闭目塞听。
“果日兀(三)!”阿奴的话音刚落,我除了感觉到班第抱着我在快速移动外,还听见在箭矢划破空气的声响中夹杂着一连串“啊啊”的惨叫声,实在忍不住好奇,便睁开眼睛瞧了一瞧,只见好些厄鲁特士兵的脸上都沾了一层白白的东西,一面痛苦地哇哇乱,一面挥着手上的兵器,像个瞎子一般毫无目标地乱砍乱舞。朱和均、塞图、多格等人挥着手中的刀剑隔开飞过来的箭矢,保护着班第和我从好不容易撕裂开的一个缺口中迅速逃离。可追兵紧追不舍,阿奴的功夫也不可小觑,多格与她过了几招竟渐渐落了下风,
朱和均一剑刺死了一个厄鲁特小头目后,替了多格,可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竟飞过几支冷箭直向朱和均胸口和班第的后背扑来。
“当心!”我惊恐地喊了一声,班第身形一晃避了过去,可朱和均被阿奴缠着正在打斗中,身形虽也有晃动,但一支冷箭还是直直地扎进了他的肩头!
“一鸣?!”我大骇,惊声尖叫,朱和均挡住阿奴劈过来的一刀,回身朝我和班第高喊了一句,“我没事,你们快走!”
“多格,” ...
(一直跟在班第左右护卫的塞图忽然开口道,“你带你的人护送大公主和大额驸先走,我和弟兄们留下帮帮王公子,随后就到。”
多格点点头,吹了一声口哨,四五名护卫立时聚到了班第身侧,塞图则回身杀入了那群追兵中。
不知跑了多久,班第终于抱着我进了一处营房,迎接我们的居然是乌尔滚,原来已到了巴林兵的驻防地界。班第将我托给乌尔滚,带了他的亲卫和一些巴林兵,骑上快马,原路返回去接应朱和均和塞图他们。
在营房里焦急地等了大半天,终于听到回转的马蹄声,我怀着忐忑和兴奋奔出去迎接,却发现朱和均已有些神志不清,塞图更是脸色惨白,胸口渗了一大滩血,只剩了一口气。
一番急救后,郎中对塞图是束手无策,垂头丧气地让我们进去作最后的告别,我瞬间觉得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急急奔进房内,握住塞图满是鲜血的手,连声呼唤。半晌,塞图才吃力地睁开紧闭的眼睛,涣散的眼神聚了半天才望向我,朝我绽开一个惨白的笑容,断断续续道:“大……公主,您……您别哭,每回您,您一哭,奴才……奴才这心里就……就特难受!奴才……奴才没……用,没能保护好您,让您受……受苦了。下……辈子,奴才一定跟……师傅好好把功夫学精了,再……来给您……当侍卫。”
“不,塞图,”我擦了把泪水簌簌而下的泪水,给他打气,“我不要什么下辈子,你一定要撑住,这辈子还没过完呢!小穗,小穗还在等着你回去,跟她成亲,生好多好多娃娃呢!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啊,塞图!”
“小穗……是个好姑娘……”塞图说到这儿,突然咳嗽起来,直咳得吐了一口血才稍稍平复下来,我忙接过帕子替他擦去血迹,塞图却抓住我的手,吃力地道,“小穗……奴……奴才配不上她,您……给她另寻个好人家吧,找个……真喜欢她的,不让……她伤心流……流泪的……”塞图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即将要睡过去一般,我心中大痛,急喊:“塞图,塞图!”
“大……公主!”塞图又缓缓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我,“别哭……您一哭,您的小格格也要哭了。不要哭……不要……”塞图说着,举着手似乎要替我抹去泪水,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我的脸颊时,忽然毫无生气地垂了下去,头也歪向了一边!
“塞图,塞图?!”我连唤几声,可塞图再也没有回应我,泪眼朦胧中,眼前浮现出这么些年,塞图与我之间的点点滴滴来,顿觉心如刀绞,忽然下腹一阵坠痛,胸口闷得厉害,眼前一黑,耳畔只闻听连声的“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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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塞图能当您的侍卫是奴才的福分,奴才学艺不精,这就回去再好好学学,回头再来给您当侍卫,奴才不在这阵子,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啊!奴才就此别过了!”塞图说着“咚咚咚”给我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我在后面拼命地追赶,可怎么也追不上他,心急之下失声大喊:“塞图,你去哪,快回来!塞图!”
一睁眼,哪有塞图的影子,只有一个眼睛红红、胡子拉碴的班第,和一个如释重负的郎中。
想起方才梦中所见,有关于塞图的一切又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我望向班第,眼中一阵酸涩,颤声问道:“塞……塞图呢?”
班第伸手拂去我眼角的泪水,道:“塞图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我……我要去看他……”我说着动手掀被子,班第却紧紧按住了我,道:“塞图已经走了,你这样只会让他走得不安心!”
我挣扎着要脱开班第的桎梏,哭道:“我……我要去看他最后一眼,你放开我!”
“禧儿!”班第紧紧压制着我,吼了一句,我受了一惊,望着他泪眼婆娑,班第满眼心疼地连着被子拥住我,低头吻去我眼角的泪水,哑着嗓子道:“禧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是所有军中好男儿的志愿,塞图这是得偿夙愿了。你要是一直这样哭哭啼啼,塞图在天有灵会不安的。你不记得了吗?临走前,他曾说他最不愿看到你哭,只要你一哭,他心里就特难受。你这样一直流泪,塞图的心里会一直难受的啊!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不要哭了!”
是啊,塞图临走前是跟我这么说来着,可是,怎么做得到呢?有一把钝钝的锯子一直在不停地锯着我的胸口,生疼生疼的,每锯一下,我的眼泪自然而然地就落下来了,止都止不住啊!
“可不能再哭了!”一旁的郎中忧心忡忡地道,“再这样哭下去,会落下病根儿的!”
听郎中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朱和均也曾经叮嘱过我不能再伤心哭泣,否则会伤到胎儿,便生生抑制住不断上涌的伤悲,对班第道:“好,我听你的话,我不哭了,不哭了。”
“这才乖!”班第放开我,将我安置好,拧了一把热毛巾,帮我擦了把脸,微笑道,“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了吧?给你备了荔枝红枣汤,喝一点吧?”
腹中一阵咕噜,早替我回应了班第,郎中自告奋勇地帮忙端了一小碗递给了班第,而后退了出去。我连喝了几小勺甜甜的荔枝红枣汤,顿觉一股暖流盘桓在心头,胃里也不似往日那般翻腾,呕吐感居然一点儿都没有了。这孩子今日怎的这么乖?难道他也知道我身子不舒服便乖乖地不折腾我了吗?我伸手抚上了小腹,却意外地发现我的下半身居然寸缕未着,再一摸,底下好像还垫着厚厚的几层纱布。
我心内“咯噔”了一下,隔开递过来的勺子问班第道:“我的裤子呢?”
班第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嘴角强扯出一抹笑道:“脏了,扔了。已派人去取新的了,但要过几天才到呢。来,乖,张嘴,把汤喝了。”说着班第又将勺子递到了我嘴边,我推开勺子,紧盯着班第的眼睛逼问:“身下的纱布是什么意思?”
班第的眼神明显地躲闪了一下,低头敛目握着汤匙在小碗里搅了片刻,抬头唤了我一声:“禧儿……”
我的眼皮忽然突突直跳,艰难地张嘴:“是不是……是不是……”下面的话我不敢再问,只要一说出来,我觉得我的心便会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班第放下了小碗,俯□子,捧住我的脸,吻了吻我的脸颊,道:“禧儿,你现在身子这么虚,这个孩子又这么会折腾你,走了也好……”
一股冰冷瞬间从心底透出,传遍四肢百骸,我双手紧捂着小腹,泪水再次决堤而出:“不——”
“禧儿,禧儿,你听我说,听我说,”班第紧紧抱着我,安慰道,“我们还年轻,只要你把身子养好了,孩子会回来的!会回来的,你听见了吗?”
“孩子——”我拼尽全力哭嘶喊了一声,“额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禧儿,禧儿?!”班第在耳畔急唤,可我只觉着心中惊痛莫名,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只想闭着眼睛,永远沉入这无垠的黑暗之中,那里没有那么多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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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禧,你这傻丫头,快点醒来,你要是再睡,我就当你答应跟我走咯!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总惹你哭的笨班第咯!你真的还要睡啊?那我真的抱你走了哦!”耳畔总有人聒噪,让人想睡也睡不好,我无奈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弯弯的细长桃花眼,凝神认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易容后的朱和均。
“傻丫头,你终于舍得醒来啦?好吧,那我就暂且不带你走了。”朱和均说完转过头,不无妒忌地对同样守在床头的班第道,“好了,傻丫头醒了。看来她还是最舍不得你,看吧,一听我要带她走,她就醒了。”
“表兄,谢谢你!”班第满怀感激地对朱和均说,“你自己伤着却还要替禧儿诊治,日夜看护,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行了,表弟,”朱和均一拍班第的肩膀,大方地道,“自家兄弟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班第和朱和均这么一团和气,让我听得一头雾水,这两个一个是“四明会”的总舵主,一个是誓要剿灭“四明会”的兵部侍郎,怎么就互相称了“表兄,表弟”了?
“傻丫头,”朱和均握着我的手,凝望着我的眼睛道,“你怎么这么傻啊?孩子的事不是你的错,都是噶尔丹和阿奴害的,要怪你也得怪他们,怎么能怪到你自己身上去呢?他俩现在遭报应了,在乌兰布通被打得屁滚尿流的,这会儿正跟你爹求和呢!!”
“真的吗?”我擦擦眼角的泪,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班第。
“真的,”班第拧了把毛巾,边替我擦了擦脸,边道,“噶尔丹派了使者去找二伯了,要和谈。”
洗了把脸,我感觉精神是好多了,便问道:“二伯答应了吗?”
“还不知道,”班第道:“正在谈,还没结果。”
“别管什么结果了,”朱和均Сhā话道,“班第,人我给你救回来了,可别再丢了!再有下一次的话,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表弟,直接带她走。”
“不会的,你放心。今后,我将寸步不离。”班第说着,怜爱地抚了抚我的脸庞。
“傻丫头,”朱和均俯身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可得赶快把身子养好了,只要身子好了,什么都会回来的。还有,你不是跟我说过,这次若能平安回去,一定要让陷害你的人好看吗?你这样日日啼哭,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些坏人看了可不知有多高兴呢?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坐牢时,你怎么说的吗?笑总比哭好!你都忘了吗?振作起来,我认识的傻丫头可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是啊,笑总比哭好,这是我亲口说过的话,我自己怎么可以忘呢?噶尔丹和阿奴虽得了教训,可是,这次害我差点儿没命的胤礽、蓉玥、琪琪格他们还都在京城里逍遥呢!塞图的死,孩子的离去、朱和均受伤这些帐,等回去了也得好好的跟他们算算!我不能这样一蹶不振!想到此,我朝朱和均会意地点点头,又望向班第道:“班第哥哥,我饿了,红枣汤还有吗?”
“有,有,”班第连连点头,欣喜道,“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一碗红枣汤下肚,我的精神头回来了,班第和朱和均则都是一副“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的表情。看着他俩,我忽然想起方才他们互称“表兄表弟”之事,便忍不住好奇问了一问。没成想,这俩人居然各自从领口掏出一件挂坠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瞧,目瞪口呆——两件小号金镶玉挂坠,一模一样。
“这……这怎么回事?”我完全糊涂了!班第手里有一件我是知道的,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与班第冥冥中注定结为夫妻的明证,可怎么朱和均手里也有一块!
“这是家传的。”朱和均轻叹了一声道,“听我娘说,当年躲避兵乱时,我小姨与家人走散了,小姨手里的就是班第这一块。”
“啊?!”没想到这两个“死对头”搞了半天居然是表兄弟!天呐,这造化也太弄人了!我瞪大了眼睛,轮流盯着朱和均和班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唾沫,试探道:“那……那班第要不要跟你回去认亲?”
“晚些时候再说吧,”朱和均拿回玉坠挂回脖子上,拍了拍班第的肩膀,一径笑着对我道,“你还病着,班第得照顾你啊,我也得先回去禀告了我爹娘才行。这件事暂时只我们仨知道,先不要声张,你也不要多想,安心养病吧。”
朱和均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那最后一句是在告诉我,他不会让班第回去认亲。我暗暗松了口气。这门亲也太凶险复杂了,我想想都脑袋疼。
“好了,”班第也拿回了玉坠,扶着我的肩膀郑重其事正告我,“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心静养,不能费心费力,赶快躺下,乖乖闭上眼睛睡一觉。”
朱和均“嗯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道:“守了两天,可累死我了!我也回去睡觉了!”
班第道了声“好”却头也不回,只朝朱和均挥了挥手。朱和均的身影才从门口消失,门才“吱呀”一声关上,就见班第这家伙快手快脚地脱了自个儿的外衣,一掀被角“哧溜”一下钻了进来,吻了吻我的额头,紧紧地拥住我道:“老婆,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那以后打仗也带着我吗?”我仰头望住他的眼睛。
班第一愣,咬着后槽牙道:“带!”
我搂住他的腰身,把头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安心的感觉又回来了。
“老婆,”隔了半晌,班第唤了我一声。
“嗯?”半梦半醒中,我应了一声。
“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班第的声音异常地平静却透着股狠劲,“但是,这次我们要应付的人非同一般,你得做好准备,要沉得住气才行。”
“嗯?”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抬头望向班第,只见他脸上尽是狠厉之色,我伸手抚向他皱紧的眉头,问道,“你相信我这回不是擅自出宫了吗?”
“我信,”班第握着我的手吻了一下,贴在他的心口上,“知道吗?皇阿玛拨给你的宫女盈春染了瘟疫暴毙了。”
“盈春……暴毙?”我又一次目瞪口呆,又是一条人命!胤礽他们怎会如此歹毒?
“盈春一死,你擅自出宫的事便成铁案了,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你这么一病,皇阿玛心疼你还来不及,一定不会再罚你了。”
“老公,”我望着班第的眼睛,正色道,“你觉着将来皇阿玛把江山交到胤礽手里会变成什么样?”
班第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挑眉道:“皇阿玛正值盛年,那一天还早着呢,期间会发生些什么,谁又会知道?”
“老公!”我略略激动地唤了一声。口风终于变了,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嘘!”班第用食指覆住我的嘴唇,压低声音道:“不过,今后你见到太子,还得像先前一样恭敬,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能做到吗?”
“能!都听你的!”我搂住班第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主动啄了一下。
“老婆, ...
(”班第又搂住我,回啄了我一下道,在我耳旁轻声道,“你等着看好了,有一天我会让胤礽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终身。他在你身上造的孽,我要在他身上千百倍地讨回来!”
“我信你!”我往班第的怀里贴了贴道,“不过,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满足我一个要求?”
“你说吧,别说是一个,便是一千个,一万个,只要你说,我一定都答应你。”
“我睡不着,你给我唱《波如来》哄我睡吧!”
“好!”班第轻笑着侧过身,调整了下姿势,一下一下轻拍着我的后背,用我想念了许久的醇美嗓音唱起了熟悉的旋律。我窝在专为我一个人搭建的天堂里,心里格外的宁静。这歌声只为我而起,这胸膛只为我遮风避雨,无论前路有多诡谲,我都不会再害怕了!
……………………………………无力修改的省略号…….......
308事急从权
( 我睨了胤禛一眼,不满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怎么连你也吞吞吐吐的了?
胤禛润了一口茶,斟酌了片刻才又开口:“二伯跟五叔班师回朝的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我点头,“应该过几天就能回京了吧。”
“姐,二伯跟五叔已经到京城了!”胤禩忍不住搭腔,“这会儿人都在朝阳门外了。”
“真的啊!”想不到他们回来的这么快,我原本以为要明后天才到呢!我喜滋滋道,“那应该很快就到宫里了吧,好久没见到二伯和五叔了!这回打了胜仗,皇阿玛今晚是不是要大摆宴席,好好款待他们呀?”
“怕是恰恰相反……”胤禛踌躇了片刻道,“听说二伯和五叔被勒令跪在朝阳门外不准进城,这会儿乾清宫那儿正开会呢,皇阿玛和一班大臣正在商议要如何处置二伯和五叔,姐夫应该也去了吧?”
“怎么……怎么会这样?不是打了胜仗吗?”我被胤禛的话搞糊涂了。
“唉,”胤禩叹了一声道,“我早就说过了嘛,人多口杂,这仗不好打!虽是胜了,可佟国纲挂了,噶尔丹也跑了,皇阿玛本来就不高兴,若有人在这档口告二伯和五叔一个贻误军机,那……!”
“小八,你别过早地下断语,”胤禛打断了胤禩,略显烦恼地摸了摸前额,“或许没那么糟糕呢!唉,待会儿等姐夫回来就知道了!”
等班第回来?等班第回来一切成定局了!若没事则罢,万一真要处罚,可怎么办
还记得打仗前因为我的事情,常宁曾跑去找康师傅大吵过一架,这回打了胜仗回来,还被处置的话,这兄弟俩恐怕要变成陌路!不可以,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想到这儿,我急急起身,拔腿就往门外跑!
“皇姐(姐),你去哪儿?”胤禛和胤禩在身后齐声高呼!
“主子——”小穗惊慌地声音也从身后传了古来,“您这么出去着了凉,奴婢又要挨板子了呀!”
我顿住步子,转身回去从小穗手中接过斗篷边走边穿,胤禛和胤禩在前头拦住去路道:“皇姐,你是要去乾清宫吗?不能去啊,你这么贸然前去,皇阿玛会不高兴的!”
“是啊是啊,”胤禩不住地点头,拉住我,“姐,这是国事,不是家事!搞不好会挨家法的!咱们还是在这儿等消息吧。”
“万一是坏消息呢?”我停住脚步,盯着胤禛和胤禩。
“……”胤禛和胤禩面面相觑,答不出来。
“你们瞧,班第都去了大半天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说明这事儿还没定下来。万一真是坏消息,我现在去找皇阿玛说一说,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去晚了,二伯和五叔真的受了重罚,那就真糟糕了!”说完,我拍了拍胤禛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皇姐,”胤禛仍执意挡在路中间,对我道:“话虽如此,可是,你去了要怎么说?小八说得没错,这是军国大事,你就这么过去对皇阿玛指手画脚的,万一惹得龙颜大怒,这家法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胤禛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说得我愣了一愣,不觉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摸到那串光滑无比的菩提手串,今儿午睡时做的梦忽然蹿出了脑海,瞬间有了把握,便对胤禛和胤禩道:“你们尽管放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挨板子的。”
也许是我的自信心感染了胤禛和胤禩,他们俩给我让了道,默默地当起了“小跟班”。
到了月华门,正看到一众官员从乾清宫正殿的大门6续出来,看样子商议已经结束,不知道结果是好还是坏!我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皇姐,”胤禛悄悄拉了拉我的袖子,“看来皇阿玛已经有旨意了,你去了也是白去,还是回去吧。”
“是啊,”胤禩也悄声劝着我,“四哥说得对,圣意已下,咱们还是回去静观其变吧。”
我知道胤禛和胤禩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可人都已经到这儿了,却连结果都不知道就回去了,我这心里是不甘也不安的。即使康师傅已经下了旨意,可那圣旨也得派人去传,这会才刚结束,估计圣旨也没这么快传出去,我得设法看一眼,若是好的便罢,若是不好,那我只好事急从权了!
正在这时候,我一眼看见康师傅身边另一个得宠的太监李玉正双手捧着一副卷轴样的东西,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从乾清宫正殿出来,经过月台往乾清门而去!
圣旨果然还没送出去!我急忙奔向乾清门,在那儿截住了李玉,挂上笑脸明知故问:“李公公,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回大公主,”李玉躬身道,“奴才奉旨去宣旨!”
我“哦”了一声,瞄着他手中的圣旨道:“很急吗?是下给谁的?”
“回大公主,是下给裕亲王和恭亲王的。ww”李玉腆着笑脸恭谨道,“请大公主稍稍让一下,好让奴才过去。”
“李公公啊,”我将李玉往旁侧拉了拉,在他耳畔道,“圣旨借我看一下吧,看完了我就放你过去。”
“不成……”李玉护着圣旨,一开口就是拒绝。
“有什么不成的?”我蹙着眉头,怒视着李玉,“皇阿玛还说过在宫里聚众赌博是万万不能的呢!有人顶风作案……”
“大公主,呵呵,”李玉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哈着腰把圣旨递了过来,“其实您看一眼也不妨事儿的,不妨事儿。”
“多谢李公公!”我换了笑脸,接过圣旨拉开一瞧,脑袋里顿时“轰隆隆”一声响——康师傅居然要削了福全和常宁的王爵!幸亏我眼疾手快拦下了,不然,这一道圣旨下去,兄弟情荡然无存!
“大公主,看完了吧,快把圣旨还给奴才吧!”李玉在一旁轻声催促。我卷起圣旨,猛然伸手将李玉推了一个趔趄,从他身侧的空当中拔腿就往乾清宫正殿跑。
李玉“哎哟”了一声,随即大嚷:“大公主,大公主,快把圣旨还给奴才啊!大公主——”
李玉在身后叫得欢,我的步子迈得更快,冲到正殿门口,却被从里头出来的班第抱了个满怀:“禧儿,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找皇阿玛有点事儿。”我说着挣扎着要脱开班第的怀抱。
班第死死箍住我,轻声道:“皇阿玛今儿心绪不佳,你还在这儿胡闹,想讨打吗?”
“大……大公主,您快把圣旨还给我吧!”李玉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哭丧着脸求道。
“皇姐(姐),”胤禛和胤禩也赶了上来,“快还给他吧,皇阿玛知道了可不得了啊!”
班第也沉声道:“快把圣旨还给人家。”。
“不行!现在不行!我不能!”我死死护住圣旨,断然回绝。
“你想干嘛?”班第似乎有些气急,“皇阿玛已有圣断,你这么鲁莽行事,除了徒然让皮肉受苦外,能改变什么?”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 ...
(急急吼道,“我只知道这道旨意无论如何不能出这个乾清宫!否则,老祖宗的在天之灵会不安的!”
“禧儿!”班第无奈地吼了我一声,“你冷静些!”
“纯禧,”身后忽传来胤礽的声音。我和班第双双转身回头,只见胤礽似笑非笑道,“皇阿玛说让你进去。”
“听到了吧?皇阿玛让我进去呢,快放开我。”我说着横了一眼班第圈住我腰肢的手,班第不情愿地松了开来,我朝胤礽扬了一个笑脸,从他身侧擦过去,抬脚迈进正殿的门槛。
西暖阁门前,梁九功痛心疾首地拉住道:“大公主诶,小祖宗,您这整的又是哪一出哟,皇上这会儿可正生气呢!您进去了,甭管皇上骂您什么,您可千万得忍着,别顶嘴啊!”
“梁公公,我知道了。”我解下披风交给梁九功,朝他感激地一笑,深吸一口气,钻进了掀开的门帘。一入西暖阁,气温果然直线下降,端坐于书桌后的康师傅又是面色黑如锅底,两道锐利的目光冷飕飕地盯在我身上,让我陡然间觉得后脊背直发凉。
怕什么,今儿这么做是对的!要是不拦着这道圣旨,康师傅可就绝了兄弟情谊,真成孤家寡人了!这么想着,我的胆子又大了些,暗吸了一口气,自觉地将圣旨送到书桌上去,而后退到有软垫的地方,跪了下去,迎上康师傅的目光,鼓起勇气开口道:“皇阿玛,禧儿抢了圣旨坏了宫规,禧儿情愿受罚。可是,在您罚我之前,能先听听我这么做的理由吗?”
康师傅狠狠盯了我一眼道:“说!”
我低头望了一眼手腕上的手串,斟酌着开了口:“皇阿玛,我今儿午睡的时候梦到老祖宗了!老祖宗说,她放心不下咱们父女,所以特地来看看。她知道这阵子咱俩的身子骨都不太好,特地嘱咐我要好好吃药,别让您担心,她还特地让我跟您转告一句话——‘遇事要耐心,凡事欲速则不达’……”说到这儿,我顿了一顿,抬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却见他面无表情地冷盯着我,淡淡道:“继续,朕这儿给你算着时辰,一分钟责打一下,你能瞎编多久,就责打多少下,你尽管编。”
晕死,自从跟洋人学了西方计算时间的方法,康师傅也学会用分秒计时了。一分钟一下,若是康师傅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今儿我的小命得交代在这儿了!想到此,我赶忙声明:“皇阿玛,是真的,我真的梦到了老祖宗!那些话可都不是我编的,真是老祖宗说的,您要不信,班第可以为我作证!他就在门外,他不会骗您的,您把他叫进来一问便知!”
我这么一说,康师傅还果真把班第宣了进来,询问之下,班第承认确实听见我的梦话中有提到孝庄老太太。班第在康师傅那儿的信用度极高,他都那样说了,康师傅自然采信。好险,这“一分钟一下”的危机算是过去!正当我暗自松口气之时,却听康师傅又道:“好,你梦见老祖宗,朕便信了。但,你梦见老祖宗与你抢夺圣旨有何关联?难不成老祖宗还在梦中教唆你抢圣旨?”
“没有没有!”我急忙摇手,“抢夺圣旨是我自己的主意,不过,那也是情急之下没有办法啊!皇阿玛,女儿跟您一样,也盼望着这回能一次性灭了噶尔丹,为我的……我的……”说到这儿,我的鼻尖一阵发酸,眼前也罩上了一层雾气,喉头发紧,擦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为我的孩儿,为塞图他们报仇雪恨!可是,您也知道噶尔丹素来狡诈,战场上的形势又瞬息万变,二伯和五叔虽是您钦封的大将军,有指挥权,可他们历来忠于您,凡事不敢擅专,桩桩件件必要向您禀报后才能做出决断,这一来一往在路上肯定耽搁了不少,等您的命令送到前方时,早就落后于形势了。皇阿玛,您这样治二伯和五叔贻误军机之罪,还要削去他们的王爵,若是老祖宗在世,也绝不会赞成的!否则,她老人家也不会托梦给我!老祖宗说的对,‘欲速则不达’,噶尔丹现下虽跑了,但他在漠西一带的地盘已被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所占,失去了后援,他若想生存,必会再次东侵,经过此次一役,他已元气大伤,下回再来,咱们要消灭他更容易了!皇阿玛,女儿恳求您,不要削了二伯和五叔的王爵,这样太伤他们的心了!皇阿玛——”
“皇阿玛,”班第也跪了下来,帮我当起了说客,“禧儿的话也不无道理,儿臣也斗胆恳求您对二伯和五叔从轻发落,不管怎样,乌兰布通一战总是打胜了,禧儿也救出来了,二伯和五叔若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我用期盼和恳求的眼神望着康师傅,康师傅的脸色已不似先前那般黑似锅底,眼神也不似先前那样怒火中夹着冰冷,似乎闪过一些沉思和动容,等了半晌,只见他摊开桌子上的圣旨看了看,又卷起来放到一边,另拿出一张来,执起朱笔在上头写了一会儿,而后放下笔,检视了一番,高声宣了李玉进来,带走了新的圣旨。
虽然没看到新圣旨上都写了些什么,但观察康师傅的神色,肯定要比先前的那张好得多,我高悬的心悄悄放了下来,悄悄拉了拉班第的手,示意他赶快出声跟康师傅告辞,带我走。
康师傅、福全和常宁间的“兄弟情危机”是化解了,可我自个儿的危机才刚开始!虽然抢夺圣旨事出无奈,但就那个举动来说却是对康师傅的大不敬,刚进门时说的什么“情愿受罚”都是顺口说说,想让康师傅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而已,我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情愿受罚”!所以,趁现在,能溜赶快溜。
班第也明白我的意思,刚想开口,却听康师傅先吩咐了一声:“班第,你过来!”
班第愣了一愣,谢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康师傅的面前去,却只见康师傅从书桌下拿出一把两指宽的紫檀木戒尺交给他道:“朕今日有些不适,你替朕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无法无天,胆敢抢夺圣旨的丫头!”
“皇阿玛——”我一声惊呼,怎么也想不到,康师傅居然会授权班第来教训我!
班第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手捧着戒尺,有些为难道:“皇阿玛,禧儿今日的确鲁莽,但请您念在她身子才刚好,饶过她这回吧。”
“是啊,皇阿玛,其实我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我顺着班第的话,可怜兮兮地望着康师傅为自己求情。
“一回?上次你又擅自出宫的事儿这回一并算!”康师傅朝我一瞪眼,指了指对面的炕床,“去,自个儿趴到那边儿去。”
“不要……”我跪着没动,白了班第一眼!都是他,干嘛提救我一事!虽然他了解那次我是被陷害的,可康师傅不知道啊!他老人家可是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了!胤礽他们该偷笑了!
“还不快去?”康师傅疾言厉色地催促,“再不动,朕就让敬事房请家法来好好惩治你!”
“我去……我去……”迫不得已,我起身挪到了炕床边,摆好了挨打的姿势。唉,跟家法比起来,还是选戒尺吧!这都是什么破选择题啊!唉!
“快过去,”康师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显然是在催促班第,“她身子骨如何,朕 ...
(心中有数。这丫头不听朕言,擅自出宫,今日有胆敢公然抢夺圣旨,原本该传敬事房用家法严厉惩戒一番,朕现在用戒尺已然宽宥了,你去替朕结结实实教训她二十下,看她今后还敢不敢这么无法无天。”
“我再不敢了,不敢了”,我赶紧大叫着求饶:“皇阿玛,您开开恩,二十太多了啊,我身子才刚好,要是打坏了,心疼的还是您啊!”
康师傅高声骂道:“还敢讨价还价,三十!”
天哪,求饶还给自己多招徕了十下,什么世道啊?为防止再次祸从口出,我只得咬紧了下唇,一声不吭。
“禧儿,”班第来到了我身旁,一手圈住我的腰身,一手掀开我外袍的下摆,轻声道,“要开始了啊,叫大声点儿。”
这什么情况,居然提醒我“叫大声点”?还没寻思过来,“啪”一声,身后就挨了一下,我一声尖叫蹿出口,却发现这一下比起先前康师傅下手的轻多了,尖叫了一半儿声量也不觉降了下来。
“大声点儿,被皇阿玛发现了,你可真得又趴床上了!”班第轻声提醒后再次动手,这回我憋足了劲儿拉起了警报:“啊——呜——啊——皇阿玛,我错了,我不敢了啊,疼啊——疼——啊——”
“疼,你还知道疼?” 康师傅高声责骂着,“知道疼就不会为所欲为了!给朕狠狠地打,让这丫头好好记住这次教训!”
“啊!”随着“啪”地一声,我扯着嗓子又一声“惨”呼,继续拉警报,“……呜……我记住了,记住了啦!呜——老祖宗,皇阿奶,救命啊……呜…………”
不知道过了多久,班第终于停止了击打,我则已经“痛哭”得口干舌燥,浑身是汗了!从来不知道,原来装哭也是这么累人的! 为了表示我“伤情”严重,班第一路上是抱着我回去的,我刚好把头埋在他的胸膛,省去许多尴尬。
进了寝殿,打发走了闲杂人等,我一下子从班第的怀里跳了下来,气呼呼地给我自己倒了一杯水,正想“咕咚”一番,却被班第一下夺了过去:“凉的,不许喝!”
“管的真宽!我就要喝!”我伸手就想把杯子夺回来,班第握住我的手腕,陪笑道:“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乖,我让人给你换杯热的再喝。”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坐到了床上。班第唤来了小穗换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亲自端到我面前道:“老婆大人,您可不知道,方才为夫夹在中间也很是为难啊!老丈人是一言九鼎的皇上,他的话可是圣旨,不得不遵,老婆是身娇肉贵的公主,更不能伤着。打你这三十下,还得打得逼真,可比我练什么功都累得多了!看在为夫这么辛苦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
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那——要不这样,”班第放下茶杯,趴在床沿上,“我让你打回去,好不好?只要你能消气,怎么样都行!”
我起身转到了他身后,思忖了半晌,终只是轻轻踢了一脚,算是扯平。
其实,我生气的对象压根儿就不是班第。诚如班第所说,要打我的是康师傅,他也是被逼的,也幸亏今天康师傅授权给他,否则说不定我这会儿又得趴床上疗伤了。而康师傅之所以要打我,一半是因为我的确犯了错,另一半则是为了给众人,尤其是胤礽那帮人一个交代。刚才班第抱我出乾清宫时,我就亲眼看到有一个小太监疾步奔往毓庆宫,估计是向胤礽报告我被康师傅打得“鬼哭狼嚎”,“不能下地”的喜讯去了。
“老婆,”班第伸手一捞,将我抱在怀中,坐在他的腿上,“其实,皇阿玛还是偏私了,知道吗?当众抢夺圣旨是对皇阿玛的大不敬,换了一般人都得入死牢了。皇阿玛只借我的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罚了你三十下戒尺,是想在不伤你的前提下,给他人一个交代。皇阿玛为了护你那可是费尽了心思,连我这个做女婿的都不能不动容,你就别再生气了,嗯?”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望了班第一眼,“我的确犯了错,皇阿玛罚我,我不生气。我气的是某些小人,就是见不得我好,巴不得我天天受罚,他们才开心顺畅!”
“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班第呵呵一笑,“你都说他们是小人了,就更不用计较了,否则,不是白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我咬牙道:“可问题是,有些小人却偏偏身居高位,那是要祸国殃民的啊!”
“嘘——”班第小声道,“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的,只是这需要时间。你难道不信我吗?”
“我信你,”我勾住班第的脖子,“只是,也许,这时间要很长很长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班第抬起我的下巴,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望着我的眼睛道,“你放心,即便穷尽一生,我也会兑现对你的这个承诺。
311疑问重重
( 哪儿都有人成亲,但“成亲”与“成亲”还是有区别的。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要了解一个地方的风俗民情,婚礼是绝佳的场合,作为钦差,代天巡狩,这种良机怎能错过,——多么强大,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以至于我理直气壮、慷慨激昂地陈述完毕后,连正宗“钦差”胤祥都忍不住为我鼓掌叫好,可两尊门神——班第和胤禛却不为所动,非但如此,一个又搬出康师傅来压我,另一个则当场摆出了严父的权威,脸一沉,眼一瞪,扬言要用家法“当场惩治”某不乖的小孩儿,碧莲那丫头一见形势不妙,收起了撒泼大哭的劲头,躲在我身后一声不敢吱了。
凑热闹的梦想被无情地打碎了,可怜我和碧莲以史上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而今,却只能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楼下欢天喜地、热闹非凡的队伍缓缓朝着客栈门前行进。
“大姑姑,”碧莲无比艳羡地指着楼下的围观人群,“您看您看,好多人,还有好多小孩儿啊,他们都可以去捡鞭炮,看新娘子,为什么就我不行”
孩子啊,不单是你,这回就连你大姑姑我也不行了。临行前,康师傅当着我的面将我的管束权全交给了班第,这还不算,就连我手底下侍卫们的指挥权也交给了他,也就是说,只要班第不点头,这客栈我一步也休想迈出去!唉,说到底,妇女儿童是受压迫一族!更可怜的是,还没法子反抗!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心内无奈地暗叹一声,向碧莲投去同情的一瞥,没来得及开口抱怨,与胤祥一道站在另一个窗口前看热闹的胤禛,带着几分严肃又开口教训起碧莲来:“没看见天色渐渐暗了吗?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这个点儿还往外跑,还有没有规矩?”
“大姑姑!”碧莲可怜兮兮地唤了我一声,缩到了我怀里。
“莲儿乖,不怕不怕!”我轻拍着碧莲的肩头安慰了一句,转头怒视着胤禛,刚想讽刺他几句出出气,站在身侧的班第却揽住了我的肩头,在我耳畔低声数落起我来,“好歹是当姑姑的人了,该守的规矩也该守一守,给孩子树个好榜样。”
我斜了他一眼,不满地嘀咕:“看看迎亲怎么了?犯了哪条王法了?再说,我也没不让你们跟着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么多高手跟着,能出什么事儿?你们的胆子也忒小了!”
“你以为现在天下真太平了?”班第低头望着楼下拥挤的人群,微微颦眉道,“说不定这人群里就有亡命之徒呢。”
我“切”了一声,鄙夷道:“人都说你是‘英雄虎胆’,我看你就是个‘鼠胆’。”
“傻丫头,”班第轻拍了拍我的脸颊,叹道,“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莫名其妙地被绑走的!。”
“当年?”我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当年那是噶尔丹搞的鬼好不好,他现在连骨头都化成灰了!”
班第正色道:“噶尔丹是化灰了,可四明会还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ww”
又是四明会!现在除了对付胤礽和索额图,班第其余的精力都放在查访四明会上,这是康师傅交托给他的任务,近几年来,他和一干手下查到了一些四明会的外围组织和人员,但始终查不出四明会的总舵所在地,四明会的总舵主是何方神圣更是连根毛都没查到。对此,他心内很是焦虑,我在一旁看着,虽有同情,但更多的是担忧。以我对班第的了解,他绝无可能因为所谓的表亲关系而放过“乱党”。因此,每每涉及到这个话题,我都三缄其口。一星半点的泄露都将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
随着大炮仗“呯——嘭——”的声响,喜乐队引导下的大红轿子一颠一颠地在我眼皮底下挪过去,这时,只见碧莲指着那顶大红轿子惊讶地问:“大姑姑,娶亲不都用八抬大轿吗?这怎么只有两个人抬呀?”
我定睛一瞧,还真是两人抬的轿子。小丫头还小,仅见过的几次迎亲都是正经的娶妻仪式,用的是八抬大轿,她自然不知道用二人小轿的一般都是妾。不过,通常娶妾只需用普通轿子从偏门抬进去就完事儿了,从没见过这么隆重的堪比娶妻的迎亲队伍。难道这儿的风俗还真是与众不同,娶个妾也这么大排场?才想跟碧莲解释缘由,门口却传来侍卫的通报,说是客栈的小二领着店里的几个伙计端饭菜来了。
店小二显然是个爱管闲事儿的主,进了屋见我们几个都在窗口看热闹,便趁着摆饭菜的档口,热心地向我们推荐:“今儿陈家办喜事儿,按惯例会摆流水席,全城的男女老少只要愿意去的都有份,这可是泰安城里难得的热闹景象,几位爷、太太和小姐们若是有兴致,吃过晚饭,溜达过去瞧瞧热闹也是不错的。”
“大姑姑,什么是流水席呀?”听到了新鲜玩意儿,碧莲这丫头又把轿子的问题忘到了脑后,习惯性地偏头来问我这个她眼里的“百科全书”。可“流水席”我压根儿没见过,胡诌也诌不出来,只好“不知为不知”,虚心地请教小二哥。
“太太是大户人家的,平日里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这个也是常事儿,”小二哥真会说话,一张口先用客观条件解除了我“见识短”的尴尬,而后笑呵呵地对着碧莲解释,“这流水席呀就是……就是像流水一样的席面,各种汤水菜品源源不断地上来,只要您不下桌就永远有地吃。”
“这么好?!”碧莲这个小吃货,一听“有得吃”,眼睛立马就亮了,“那……都有什么好吃的?”
“呃……”小二哥掰了掰手指,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有各色甜品,总之婚宴上该有的都有。”
“有德州扒鸡吗?”碧莲又追问,小家伙自到了山东地界吃到了德州扒鸡,心心念念全是这个。
“呃……”小二哥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小的不是很清楚,小的自个儿没去吃过,也是听人说的,呵呵。。”
“德州扒鸡的大肥腿,要不要?” 端坐在餐桌旁的胤祥朝碧莲晃了晃手中的一只鸡腿。
“哇,我要!我要!”美食当前,小吃货碧莲果断舍弃了窗外的热闹,直冲大鸡腿而去。我和班第互望了一眼,摇着头笑了一笑,从窗口处撤离,也坐到了餐桌旁。小二哥有礼貌地招呼了一声“各位爷慢慢吃”就要告退,胤禛忽然叫住了他问道:“你刚方才说,每回陈家办喜事都会置办流水席?”
“是啊,”小二哥点头补充道,“每次都像过节一样热闹。全城的男女老幼,包括那些乞丐都奔着陈府而去,只要能吃,一定管够,所以大家都管陈老爷为‘活菩萨’。”
胤禛“哦”了一声,又追问:“那陈家老爷是不是叫陈世安?”
“正是正是!”小二哥满脸堆笑道,“这位爷您认识陈老爷?”
“不认识,只听过几次‘活菩萨’的威名,尚无缘得见。”胤禛淡淡一笑,回了一句就拿起筷子,再不言语,屋里鸦雀无声。小二哥也不好意思再磨叽,讪笑着离场。
我听了胤禛的话却回想起了中午邻 ...
(桌那三个男人的谈话,脑海中浮现起一抹柔弱无助却仍在挣扎的大红身影,登时明白窗外经过的二人小轿抬的是谁。
小二哥口中的“活菩萨”和那抹惊慌失措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究竟异样在何处,我却一时来不及想明白了,因为,我抬眼一瞧,“小吃货”碧莲和三位大爷都津津有味地开吃了,我再不动筷子,那只德州扒鸡就剩一“骷髅架”了。于是,我赶紧把“活菩萨”和“落跑新娘”先放一旁,伸长了筷子去夹鸡翅膀。才刚咬了一口翅尖儿,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呼天抢地:“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今天你们不把我女儿还回来,轿子就别想走!”
什么情况?难道是“落跑新娘”的娘家来要人?这热闹可非同一般呐。
刚刚才围坐下来的一桌子人“呼啦啦”又回到了窗口前,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亏了是在二楼,也幸亏那迎亲的队伍走过去没多远,底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整个队伍完全停下来了,大红花轿前有个妇人坐在当街,捶胸顿足地向四周的围观人群痛诉:“我的女儿,嫁到陈家才三个月就没了啊!他们说她得了重病死了,可我女儿身子骨一向不弱,怎么可能就病死了呢?我要开棺验尸,他们坚决不肯,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棺材里根本就没有尸体!”说到这儿,那妇人又大哭起来:“我的女儿啊!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在哪里啊?我的女儿啊——”
底下的围观人群闻言发出一阵惊叹后,开始交头接耳,“嗡嗡”的响声不绝于耳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不过,听了这名老妇的话,我倒是明白过来,那老妇不是“落跑新娘”的娘家人,而应该是据说已被折腾死的两房小妾其中之一的娘家人。这热闹是越看越离奇啊,居然还出现了空棺,“活菩萨”陈世安是在玩儿“大变死人”吗?
“大姑姑,是不是老婆婆的闺女不见了?”碧莲抱着我的胳膊,满是同情的语气。看来小家伙也听懂了。我抚了抚她的脸庞,叹息道:“是啊,老婆婆的闺女找不到了。”
碧莲仰头望着我的眼睛,一脸的认真道:“大姑姑,老婆婆哭得好伤心,好可怜啊,咱们去帮她找找吧,只要她闺女回来了,她就不哭了。”
我哄着碧莲道:“去哪儿找呢?咱们都不知道她女儿去哪儿了呀?”
碧莲想了两秒,立马转向班第,抓着他的胳膊不停地晃着:“大姑父,大姑父,您帮老婆婆找找闺女吧。我的‘雪球儿’就是您找回来的,老婆婆的闺女您也一定能找回来!”
“雪球儿”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是碧莲五岁时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去年那“雪球儿”误食了鼠药暴毙,为了不让碧莲伤心,我们都瞒着她说是走失了,后来班第设法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代替品给蒙混了过去,从此以后,班第就成了碧莲心目中的“寻物专家”了。
“饭菜都凉了,先吃饭吧。”胤禛说着话,率先从窗口处离开,回到了餐桌旁。
“是啊,吃饭,吃饭!”胤祥响应着胤禛的号召,也坐了回去,还招呼着碧莲,“莲儿,快来,不然十三叔就把扒鸡吃完了!”
“大姑父……”碧莲这次没受到诱惑,而是用恳求的目光望着班第,希望班第能点头答应。
“莲儿乖,先吃饭!”班第说着像往常一样微笑着抱起碧莲,抱到餐桌旁将她安置在椅子上,碧莲这丫头有时候还是挺执着的,依然揪着班第的袖子追问:“大姑父,您还没答应我呢!”
“莲儿,别胡闹!”胤禛沉着脸呵斥了一声,碧莲嘟着小嘴,泪水立马在眼眶中打转,班第搂着碧莲柔声哄道:“莲儿乖,先吃饭,吃完饭大姑父再告诉你,好不好?”
眼看外头那位老妇被人半劝半拉地拽走,迎亲的队伍继续前行,热闹结束了,我也回到了座位上。抬眼看看面无表情,默默吃饭的三位大爷,心中却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三个平日里不都是嫉恶如仇,急公好义的主吗?怎么今儿遇到这么一件明显透着蹊跷的事件,竟都无动于衷?难道是因为那位什么“活菩萨”陈世安跟索额图有交情,他们不敢动?不合逻辑啊!记得有一回,胤礽身边一个得宠的小太监搞对食,恰巧被胤禛和胤祥撞破,当场被打了六十大板,发到辛者库去了。连胤礽身边的红人都有胆子处理,这个据说只是跟索额图有交情的,他们会不敢动?有问题,这里面绝对有问题!可是,现在碧莲也在,我不能当着小家伙的面质问个中缘由,只好先按捺下一肚子的疑问,等吃完饭,哄碧莲睡着了再说。
314作客济南
( “海佑此古亭,历下名士多!”康师傅刚刚摇头晃脑地念完“历下亭”上的一副对联,碧莲就迫不及待地掉起了书袋,“我知道,我知道,这是‘诗圣’杜甫的诗,是称赞济南府人才辈出,高士齐集的,”
碧莲的话音刚落,李光地热乎乎的“马屁”便贴了上来,“唉呀,想不到小小姐小小年纪就有此学识,实令在下等汗颜,这都是老爷您教导有方啊,”
“不是爷爷,是大姑姑教我的!”碧莲很认真地纠正着李光地的“谬误”,李光地显未料到碧莲会如此较真,害他想拍马屁却没拍准,眼看就要拍到马腿上了,面上的讪笑一时僵住。ww
我心中暗笑,但李光地是康师傅面前的“新宠”,不好让人家太下不来台。于是轻拍了拍碧莲的小脸蛋,笑嗔道:“你当大姑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还不都是跟着你爷爷学的?”
“哦”碧莲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一脸天真道,“那就是说,爷爷才是最博学,最厉害的人,对吗”
“当然了!”我点点头,用余光瞟了一眼已端坐在亭子里石凳上的康师傅,只见他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深地凹进去三道,显然,我刚才的“马屁”拍得他老人家通体舒泰了。
“来来来,莲儿到爷爷这儿来,”康师傅朝碧莲招招手,碧莲脱开我的手,小跑了几步到了康师傅的面前,甜甜地叫了声“爷爷!”康师傅慈爱地将她搂在怀里,笑呵呵道:“来,跟爷爷说说,你大姑姑平日里都教过你些什么?”
“呃……唐诗,”碧莲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有李白、杜甫、白居易的,哦,还有韩愈,柳宗元……”
“嗯,唐诗,不错,”康师傅笑吟吟地点头,“还有吗?”
“还有……还有宋词,”碧莲颇有底气地向康师傅一番历数,“有南唐后主李煜的,秦观的,李清照的婉约派,还有苏东坡的豪放派!”
“呵呵,知道的不少嘛?”康师傅夸着碧莲,抬头望了我一眼,我朝他咧嘴一笑,他那眼神我是看明白了,里头有表扬,更有欣慰。碧莲总跟着我是他老人家默许的,但他也知道我向来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看的书也极杂,又不免有些担心我会把碧莲带“坏”了,今儿这一查验,他不单是放心了,而且觉得脸上有光。我心内正有些小得意,只听康师傅又问碧莲:“除了唐诗,宋词,大姑姑还给你讲过别的吗?”
“有啊!好多好多!”碧莲答得不假思索。
“哦?”康师傅饶有兴趣地追问,“给爷爷和李爷爷讲讲!”
“大姑姑肚子里有好多好多的故事呢!”碧莲说得眉飞色舞,“有田螺姑娘、白雪公主、齐天大圣孙悟空、一代女皇武则天,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还有张生和……”说到这儿,碧莲猛地止住了话头,怯生生地望了我一眼,吐了吐舌头,不安地抠起手指来。康师傅脸上仍挂着笑,但掠过我脸上的眼风却已带着一丝不悦。
苍天可鉴,我压根儿就没想跟莲儿这家伙说《西厢记》,这本书在我心目中是佳作,可在康师傅眼中却是十足的淫词艳曲,比《西游记》那种闲书“十恶不赦”多了,我自不会笨到没事儿去踩雷。可是,这“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莲儿那家伙会翻”啊!我秘密收藏的《西厢记》可是包了书皮搁在梳妆台的抽屉底下下,她居然都能给我翻出来,发现的时候,小丫头正看得不亦乐乎,我将书没收后,她就一天到晚地纠缠,要求我要么把书给她看,要么给她讲,不然,她就把我私藏禁书的事儿抖露给康师傅。ww威胁人这方面,小丫头还真有乃父之风!为了息事宁人,我只好给她讲了下精简版的《西厢记》,讲完之后是千叮咛万嘱咐,再三告诫她万不可在人前把这故事宣扬出去。可惜,孩子就是孩子,忘性大啊!康师傅刚刚一表扬,她就乐得屁颠屁颠儿的,把什么都抖落出来了。
我暗叹一口气,开始搜肠刮肚,试图刮出些理由来把这一节应付过去,可搜来搜去,时搜出四个字——“理屈词穷”。正担心要挨骂时,却听李光地呵呵笑道:“尝听人说,大小姐素喜博览群书,古今中外无不涉猎,今日闻得一二,确实名不虚传啊!”
李光地还是挺有觉悟的嘛,刚刚我替他解了尴尬,这会儿他就投桃报李,为我解困了。他这一招也似乎起了些作用,康师傅看向我的眼光不像方才那般严厉了,话语虽有嗔怪,却也浸润着一惯的宠溺:“晋卿,你快别夸她了,她呀,自小就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这哪里是夸,是有感而发啊!”李光地一脸诚恳地继续“拍马”,“在下还曾听说大小姐仅用了三个月就学会了法兰西语,还无师自通了英吉利语,翻书房有些书翻不出来,都还要请教大小姐定夺。大小姐的聪颖和才学,即便是男子也鲜有人可匹敌,在下确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康师傅脸上笑意满盈,但嘴上仍道:“她只是有点小聪明而已,哪有什么才学。要说真正的才学,她哪里及得上你跟何焯的万分之一!”
“哪里哪里,”李光地连声自谦,“老爷谬赞,晋卿不敢愧领,不过,何焯确实担得起‘才学’二字,他的学问人品俱佳,世间少有。”
康师傅闻言点头道:“何焯如此才学,若不进庙堂确是朝廷之憾。待回京后,就先让他留在南书房,待明年大比时,让他谋个正式的出身,再另委他职。”
“如此,光地替何焯谢老爷厚恩。” 李光地激动地跪地磕头,康师傅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康师傅和李光地推崇备至的“何焯”,那天晚宴时我见过。他可算是把“其貌不扬”这四个字诠释地淋漓尽致了——原本就是个五短身材,偏偏还留着半尺长的胡子,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完全是个老头儿,大概小时候出天花时没料理好,还留有一脸的大麻子,除此以外,他还是个近视眼,鼻梁上架着一副粗笨的眼睛,这个形象,总让我不时地想起一种动物——“鼹鼠”。他的品格如何,不得而知,但从他呈献给康师傅的两首诗来看,此人的才学还是有一些的,特别是那一笔字,颇有康师傅最喜欢的书法家董其昌的风格。康师傅这次半道折回济南府没让他跟来,而是让他跟着胤祥带领的回鸾队伍先行回京了。算算行程,这会儿,他应该跟着胤祥到达直隶的河间府了。
不知道康师傅这是第几次搞这种声东击西的把戏了,我是已经习以为常,碧莲这丫头可高兴坏了。原本她以为就要回京被关进书房念书了,小嘴撅得老高,一听说要杀回济南府,立马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今儿一路逛到这大明湖畔,一直蹦蹦跳跳的,嘴里还哼着自编的小曲儿。
当然了,也不是人人都欢乐的。譬如说,现在立在我身侧的胤禛,一路过来,那两道眉毛就一直蹙着,一直拿眼死盯着碧莲,我知道,他那是想提醒他闺女,在康师傅面前要保持淑女风范,可惜他的信号,他闺女儿一点儿都没接收到,该咋蹦咋蹦,该咋跳咋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辈的缘 ...
(故,康师傅对碧莲不像对我那么严,对碧莲的活泼好动,他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看着那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时常会发出会心的微笑。
“爷爷,爷爷,”碧莲揪着康师傅的袖子娇声请求,“莲儿饿了,咱们去吃东西吧。”
“哦,饿啦?好,咱们这就去吃东西!”康师傅说着站起身来,牵了碧莲的小手,抬头问李光地,“晋卿啊,这济南府你来的数次多,可有什么好去处可推荐?”
“老爷请看,”李光地往东北方向一指,“既可品尝济南府的美味佳肴,又可欣赏这大明湖的湖光山色,非汇波楼莫属。”
康师傅极目远眺了一阵,拍板道:“好,咱们就去汇波楼!”
李光地所推荐的汇波楼确实名不虚传,称得上是济南府美景美食的聚集地,坐在临湖的包间,一面大快朵颐,一面欣赏美景,实是人间一大享受。
“爷爷,我能不能再要一个‘甜沫’?”小吃货碧莲好不容易抬了一次头,一开口又是要吃的。这道名叫“五香甜沫”的点心,实际上就是用小米面熬的咸粥而已,不知是不是因为平时吃多了精细的珍馐美食,自上回路过济南府回德州行宫时,初尝这道当年难民逃难时所创的粗粮点心,小家伙就对它青睐有加。这会儿,我手上还剩下半碗,她那里已经连碗底都舔得一干二净了。
小家伙要求“再来一碗”,平时总告诫我们“吃东西要有节制”的康师傅居然没反对,还让胤禛去叫店小二过来。不过,胤禛还未起身,包间门就被敲响,店小二不请自来,一脸歉意地对众人道:“各位爷,实在对不住,烦请各位挪到底楼大堂,屏风隔间都已备好,掌柜说了,这一顿不收钱,就当掌柜的请各位爷,呵呵!”
席间难得的热络气氛被店小二的这番话一扫而空。吃个饭居然横生出这么个枝节来,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康师傅这会儿子也敛了笑容,胤禛的脸色更有些发沉,冷声问小二:“这是为何?”
“呵呵,是这样的,”店小二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讪笑着解释,“掌柜的说,本地的父母官及几个乡绅要宴请一个大人物,咱们得罪不起,所以只好委屈各位爷……”
“大人物?”胤禛嘴角微牵,打断了店小二,“什么样的大人物?”
“掌柜的说是专门替皇上办差的,府台大人和道台大人见了他,都得磕头请安的!”
听了店小二的陈述,我暗吃一惊,先疑心是班第。前些日子他把我们几个送到德州行宫后就立马掉头回了泰安,因为当时先我们离开的车驾卤簿在离泰安不远的青阳寨遭到了袭击,幸而早有防范,没有人员伤亡,还当场抓到几个歹徒就近关押在泰安府,康师傅认为此事乃四明会所为,便让班第回泰安严加审讯。今儿刚到济南时,康师傅曾跟我提过一句,说班第今日会到济南来与我们会合。刚才店小二所说的——“替皇上办差”、“府台、道台见了他都要磕头”这两点,跟班第的身份倒十分契合。可是,班第这人素来低调,不喜张扬,进饭店吃饭把别人都赶走显然不是他的作风,想到此,我又打消了方才的疑心。可是,既然不是班第,那来者又是何人?近日也没见康师傅派其他人出去办差啊!
我不觉抬眼望向康师傅,只见他老人家居然微微弯了唇角,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对众人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别难为店家了,给那位大人物腾地儿去大堂吧。”言罢,他竟率先起身,牵起小碧莲,缓步走向包厢大门,我、胤禛、李光地从错愕中醒过神来,也赶紧跟上了康师傅的步伐。
底层大堂是人声鼎沸,似乎二楼所有包间的客人都被搬到了这儿,隔着屏风,周围传来好几拨忿忿不平的声音,矛头齐齐指向那个所谓的“大人物”,但最后都以无可奈何、唉声叹气告终。康师傅面带微笑地喝茶听声儿,不发一言,眼睛却一直盯着屏风外面的楼梯口——咱们这个隔间的位置还挺好,坐在康师傅的座位,刚好可以将上下楼的各色人等看个一清二楚。
“楼上雅间备好了吗?”一个略显苍老又充满了傲慢的声音忽然从店门方向传来,大堂内的喧嚣立时减下去一半。
“回陈老爷,”掌柜的声音狗腿而恭敬,“早就备好了,备就等着您和几位大人到了以后开席了!”
那个陈老爷又问:“孟大人他们还没来么?”
“回陈老爷,还没。您是先到楼上候着,还是……”掌柜的话未说完,陈老爷立刻打断了他,“我就在门口候着吧。”
掌柜与那陈老爷的对话刚一落下,四周的窃窃私语就犹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有声音道:“这个孟大人是济南府知府孟光宗,候在门口的陈老爷却是何方神圣?”
“你不知道?”另一个声音立马解答,“他便是泰安首富陈世安,当过京官的,人送外号‘活菩萨’!”
一个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哼”了一声,用不轻不重却沉沉敲击着耳膜的音量清晰道:“强买民女,草菅人命之徒算什么‘菩萨’,我看是‘活阎王’才对!”
“嘘,小声点儿,别让他听见!”负责解答的声音竭力劝解,话音中透着畏惧。
“听见了又如何,”那嘲讽的声音中听上去怒气冲冲,非但没有把音量压低,反而还把音量拔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哎哟,求求你,别说了,快别说了!”负责解答的声音似乎受了惊吓,颤着声儿道,“那陈世安可是靠上了索额图,听说现下索大人就在德州陪着太子,要咱们的小命可是易如反掌啊!不要再说了,喝酒,喝酒!”
这段对话隐没下去后,大堂里霎时喧嚣起来,吆五喝六招呼着喝酒吃菜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都在争先恐后地向他人宣告,他们很忙,没空管那些有可能让他们丢掉性命的闲事。
我们这一桌却彻底的沉默了,除了小吃货碧莲仍埋头跟美味佳肴“苦战”外,其他人的神情皆有几分凝重,尤其是康师傅,他老人家眉间的“川”字愈发深刻,默默啜饮着掬花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盏茶都下肚了,济南知府孟光宗和那位“大人物”居然还没现身,可我的“人生三急”却不期而至了,没法子,我只得匆匆离了大堂,在小二的指引下直奔茅房,先解决“人生大事”。
捂着鼻子,忍了片刻熏天臭气后,我终于得到了“解脱”。怕错过前头的精彩戏码,我脚步匆匆地赶回大堂,一掀门帘儿往里钻,不想竟与从大堂出来的人装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哎哟”了一声,后面一声呵斥乍起:“哪儿来的刁妇,竟敢冲撞江老爷!”
317除夕之夜
( 年关将近,瑞雪纷飞,我的公主府到处银装素裹,院子里的腊梅开得绚烂而热烈,阵阵暗香不时飘送至鼻尖,惹得我忍不住跑下台阶去摘了几枝,喜滋滋地抱着一大把嫩黄色的腊梅回房,刚想把它们Сhā到梅瓶里,却忽然听到一声稚嫩的呼唤:“额娘!”
我一愣,低头一瞧,却赫然发现手中抱着的竟不是腊梅,而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穿着一身嫩黄色的小衣服,正对着我笑得很是开心。我的心瞬间变得十分弱软,小心翼翼地抱着软乎乎的小身子,轻轻地摇动安抚,小家伙却忽然躁动起来,两只小手不停地扒拉着我的前襟,嘴里不停地嘟囔:“额娘,额娘,奶奶,奶奶……”也不知怎么回的,前襟居然就那么敞开了,小家伙的头立刻凑了过来,我瞬时觉着前胸一阵刺痛,忍不住叫了一声,睁眼低头一瞧,哪有什么小娃娃,又是班第这只“大色狼”!
“弄疼你了?”班第用一直胳膊肘撑起身子,另一只手仍放在我胸前,一面轻轻打着圈儿揉搓,一面邪邪地笑道,“这样,舒服了吧?”
成亲十二年,都老夫老妻了,可班第对我的兴趣似乎从未减少,只要一抱上就没完没了。自南巡回来后,我基本处于“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状态。他好像要把在外出巡不方便的时间全都补回来似的,三天两头地折腾,折腾一晚上总还不够,第二天清晨,我还在迷迷糊糊时,还得被他偷袭一次。之后,他小憩片刻就精神百倍地上朝坐班去,我则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带着满身的“印章”去宫里给孝惠、康师傅请安,碰到小四、小八、小九、小十、小十三那帮无良的家伙总免不了要被取笑一番。
今儿是大年三十,晚上有家宴,按往年的惯例,府邸都连在一块儿的小四、小八、小九那仨“连体婴”,还有小九的编外跟班儿——胤俄,都会先到我这儿来集合。要是又被他们看到这满身“印章”,不定要被那帮家伙儿取笑成什么样儿,我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啊!不行,决不能那样儿!想到这儿,我忍着又被勾出来的那股j□j,急急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道:“不要!”
“不要?”班第奸诈地“嘿嘿”一笑,一手制住我,另一手迅速往下,我察觉了他的意图,却为时已晚,他早将一条腿置于其间,我欲并拢双腿已不可得,被他直捣要害。他一面在那儿轻揉慢捻,一面在我耳畔轻轻吹气挑衅:“说,要不要?要不要?”
我只觉着心脏随着他的一揉一捻突突地跳得格外激烈,那一丝理智早被体内燃得越来越旺的j□j焚烧殆尽,全身瘫软地如一团软泥,哪还有精力去回答他,可他却依旧不疾不徐、不依不饶地继续挑逗:“乖禧儿,乖老婆,快说,要不要?要不要,嗯?”
臭班第!超级大色狼!可恶的家伙儿!看我有机会怎么整你!我心中暗暗咒骂,可身体上的反应却让我不得不说出了另外一个字:“要……”
“禧儿乖,我这就来!”带着得意和满足,班第这家伙儿又带着我登上了云霄,我随着他经过一番精疲力竭后,又陷入了黑色的香甜。再醒来时,班第已经起来了,穿戴整齐的“大色狼”捏了捏我的脸颊,笑吟吟道:“起床啦,小懒猪!”
我“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愤然道:“大色狼!”
“好吧,”班第捋了捋我的鬓发,依旧笑吟吟道,“那你是母色狼,咱俩是绝配。”
我气结,抗议:“我才不是!”
“不是吗?”班第调笑道,“不是你干嘛哭着喊着说‘要’?”
“谁哭着喊着了?”我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紧握双拳雨点般往班第的身上锤去,“大色狼,大坏蛋,就会欺负我,讨厌!”
任我锤打了一会儿,班第j□j地瞄着我笑道:“你看你看,还说我是色狼,这j□j满园的,分明就是在勾引我再来一次嘛!”
班第这一戏谑,让我惊觉,这会儿我可还是“赤子”状态,慌忙低头想将被子拉上挡住,却发现胸前又到处是青青紫紫的吻痕,不用说,脖子上和耳后铁定难以幸免!天哪,没法见人了!
“讨厌!”我抛了一个大大的“卫生球”给班第后,“哧溜”一下滑回到被窝里,用被子将自个儿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
“母色狼,”班第隔着被子轻拍着我的ρi股催促,“一会儿你兄弟们该来了!快起来,起来!”
“不起,不起!”我扭着身子,隔着被子大吼,“都是你,我没脸见人了!晚上你自个儿去赴宴吧!”
“怎么了啊?”班第强拉下被子,将我的头露了出来,嘿嘿笑道,“今儿这起床气还挺大,难不成是欲求不满?”
整一个精虫上脑,就惦记着那点事儿!我“哼”了一声,不搭理他。ww
“怎么了?老婆,”班第从背后整个儿抱住了我,柔声道,“大过年的,莫名其妙地又生什么气呢?嗯?”
你还知道是大过年的啊,大过年的你在我身上盖那么多“印章”!
我心中正愤愤然,冷不丁一双爪子突袭了我的咯吱窝,我忍不住扭动身子,一阵爆笑,待喘过气平静下来,已然与班第面对面了。对着他满目的柔情,我方才的愤然消掉了大半,脸上也挂不住冰霜了,只好嘟着嘴,指着身上的印痕抱怨:“你看你看,这让我出去怎么见人?被小四、小八、小九看见了,肯定又是一阵哄笑!今儿的晚宴我不去了!你替我跟皇阿奶和皇阿玛告个假,就说我身子不适,改天再去给他们请安赔罪。”
“就为这个?真是个傻丫头,”班第拥着我,轻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你四弟、八弟、九弟哪个没有干过这事儿?比起我来,怕是只多不少!再说,今晚在座的不是有专爱造你谣的人吗?这标记正好表明你我夫妻鹣鲽情深,刚好堵住他们的嘴!”
虽没指名道姓,但我知道班第所说就是我的好妹妹二公主荣玥?虽然她平日住在巴林蒙古,可每逢年节,还是要回来。这家伙仗着自己生了一儿一女,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话里话外地讽刺我生性好妒,到处宣扬班第与我是相敬如“冰”,所以我一直生不出来。今儿这身上的印记虽说是破这种谣言的利器没错,可那样展现人前,总让我觉着尴尬,尤其是在碧莲等那些小辈面前,怎么解释?
“好了,起床气过了吧?嗯?”班第宠溺地捏了捏我的脸庞,笑道,“快起来吧,傻丫头,我伺候你穿衣洗漱好不好?”
我带着否定的尾音“嗯”了一声,把脑袋埋进班第的怀里撒着娇耍赖:“我不要起,我就不起。你脸皮厚没关系,我不行,要不你给我挖好地道,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宫里去!”
“好了,别闹了,哦,”班第轻拍着我的后背温声道,“你要实在觉着不好意思,一会儿多擦点儿粉,淡肯定就看不出来了!”
“骗人!”我立马揭穿班第这个大忽悠,“前阵子就是上了你的当,结果还是被胤禟那家伙儿看出来了,给我取了个外号叫什么 ...
(‘草莓公主’ !”
“‘草莓公主’?嗯,香香甜甜的,贴切,贴切!九阿哥就是有才,这外号也就他能想得出来,哈哈哈……”班第一阵开怀大笑,我则郁闷至极。趁他笑得忘乎所以之际,我手脚并用使劲儿推了一把,就听“吧嗒”一声,“大忽悠”掉地上摔了个屁墩儿。
总算扳回一城,我心情大好,忍不住抚掌大笑,班第揉着ρi股起身,一个饿虎扑羊将我俯按在床上,粗声粗气地威胁:“好大的胆子,敢暗算夫君!太久没挨家法,想它了是不是?好,为夫这就如你所愿!”他话音刚落,我就觉着背后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角,扭头一瞧,“铁掌”已然高高举起,我不禁全身一僵,脱口大叫:“不要啊,我……我那是跟你开玩笑的,开玩笑——”饶是拼了命地大叫,那“铁掌”还是带着疾风就从半空落下,正当我颤着小心肝儿,满心哀愁地准备承受“痛击”时,头顶却传来一声嗤笑:“傻丫头,为夫才不像你那么小心眼儿,就是想替你按摩按摩,慰劳慰劳而已,瞎叫什么呀!”说着还在我臀上促狭地捏了两下。
又被这“大忽悠”戏弄了一回!我暗地已出离愤怒,转过身子,一脸媚笑地伸出手臂勾住班第的脖子,正预备在他后背拧两把回来,房门外却传来小穗的通禀:“启禀主子、大额驸,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来了,现正在客厅候着呢。”
没想到“连体婴”组合和“小尾巴”来的这么快,我只好暂时搁置了“报仇”计划,将班第推出去先应付着,自个儿在小穗等一干侍女的服侍下,赶紧洗漱、用膳、打扮。为了掩饰那些个印记,特地对着镜子在脖子、耳后扑了好几层粉,可还是盖不住,没办法,最终拿了一条紫貂皮围脖围了好几圈儿,这才跨出了房门去跟“连体婴”组合和“小尾巴”会合。
一脚踏进客厅,抬眼扫了一圈,只见胤俄这家伙儿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正优哉游哉地品茶吃糕点,那三个“连体婴”和班第则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见我进来,全都止住了话头。班第率先起身,上前几步拥住我,打趣道:“哎呀呀,磨蹭大王可算磨蹭完了。”又回头对“连体婴组合”道:“不早了,该动身了,还得赶着给皇阿奶和皇阿玛他们拜年呢!”
众人道了声“好”,纷纷起身响应。趁着他们在套貂皮大氅,我假装不经意思地问:“你们几个刚才凑在一道在嘀咕些什么?为什么一见我进来就不说了?”
“没什么!”班第、胤禛和胤禩“三口一词”。
“我们刚才在说……” 胤禟说了一半,胤禛和胤禩不约而同瞪眼喝止:“胤禟!”胤禟却似乎丝毫没受影响,笑嘻嘻地继续道:“……在说‘草莓公主’的奇闻异事!”
“臭小九!”我咆哮着,冲着胤禟就飞起一脚,胤禟夸张地躲到了胤禩的身后大喊:“哇,草莓派无影腿!八哥,救命!”
胤禩摇了摇头道:“你呀,嘴欠!”一闪身挪开了位置,我立马追杀过去,胤禟又躲到了胤禛身后,胤禛也用“你很无聊”的眼神盯了胤禟一眼,自顾自地走开了。
“十弟!”胤禟把希望寄托在胤俄身上,胤俄却比他快一步出了客厅,还边走边道:“九哥,你肉多,被踢一脚就当按摩了,我肉少,可经不起啊,小弟我先行一步,帮你去牵马啊!”
“小九,你给我过来!”我叉着腰堵在大门口向胤禟下最后通牒,“过来让我踢一脚便罢,否则,我就告诉宜额娘,她最心爱的那只皇阿玛送的极品和田玉手镯是你打碎的,我看你今儿晚上还能安安生生地过年,哼!”
“别,别,您可千万别,”胤禟可怜兮兮道,“就我额娘那手劲儿,今儿晚上我的耳朵还能在吗?”
“那你还不给我过来!” 我瞪了他一眼,凶巴巴道,“让我踢一脚,出了这口气,我就不说。”
“不成,”胤禟远远地跟我还价,“让你踢一脚,你得保证永远都不告诉我额娘才行!”
我“哼”了一声,不屑道:“不让踢就算了!我这就进宫告诉宜额娘去!”
“行,去吧,”胤禟的痞痞的声音飘了过来,“在你告诉我额娘之前,整个宫里的人就都知道你那貂皮围脖下种的全是‘草莓’!”
我霎时气血上涌,拼尽全力大吼一声:“胤禟!”
“行了,”班第揽住我,在我耳畔轻声劝道,“九阿哥在讨价还价方面可是出了名的‘鬼难缠’,你跟他比这个可占不了便宜。大过年的,别较劲儿了啊!”说完,抬头跟胤禟招了招手招呼,“九弟,你大姐跟你开玩笑呢。出来吧,再不走,天儿可都黑了!”
班第的话说得有理,别看胤禟这家伙年龄不大,做生意讨价还价的水平可是一流的,近几年我出去逛街买东西总要拎着他一道去,把那些摊贩们被他砍价砍得是“痛不欲生”,我则抱着“战利品”开心得眉开眼笑!好吧,看在他平日对我荷包的贡献不小,今儿就暂且放他一码!
我们一行抵达宁寿宫时,人已到得不少了,宁寿宫正殿闹哄哄的,胤禛的嫡福晋带着弘晖立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碧莲跟胤禩的嫡福晋锦瑟玩儿“拳头剪刀布”。胤禛一出现,弘晖脸上的笑颜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请安问好后,就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一声都不敢吭了,碧莲也赶忙把挥在半空中的小手收了回去,怯生生地向一众的长辈请安问好后,唤了一声“大姑姑”就扑进了我怀里。锦瑟与我们见过礼后,则打趣了一句胤禛:“我说四哥,你是属马吗?”
胤禛“罩着扑克脸”,面无表情道:“弟妹有何高见?”
锦瑟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阵胤禛,口中啧啧有声道:“瞧瞧弘晖和碧莲,见了你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所以你应该属猫才对!”
众人一听这话皆掩口暗笑,胤禛的脸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眼底却闪过一丝恼怒,胤禩虎着脸带着几分肃然道:“瑟儿,怎么跟四哥说话呢?还不快道歉?”
“我又没说错,干嘛道歉?”锦瑟挽上我的臂弯,开始跟我撒娇,“禧儿姐姐,你评评理,我有没有说错?”
我作为长姐,从小跟胤禛一块儿长大,数落数落他,他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可锦瑟就不一样了,虽然现在是一家人,但怎么说身份也是“弟妹”,这么说胤禛,就有点儿没大没小的意味,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可是让胤禛当众下不来台,胤禛自然不高兴。可是这评判的话我也不好说,别看胤禩这会儿这么严肃地批评锦瑟,这丫头可是他的心头宝,他自己可以骂几句,别人是说不得的。因此,这会儿我无论说什么,都是两头不落好,还是沉默是金吧。
“锦瑟,你给我闭嘴!”胤禩沉着脸十分严厉地瞪了一眼锦瑟,锦瑟朝胤禩翻了一个白眼,嘟着嘴,委屈地缩在我身边不吭声,胤禩这才陪着笑脸带着歉意对胤禛道:“四哥,你也知道,瑟尔这丫头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谁跟她一般见识!”胤禛借着胤禩的梯子下来了,但仍 ...
(不甘愿地向胤禩抱怨了一句,“不过,小八,我说你这夫纲是得好好振振了,要不然真要上房揭瓦了啊!”
“行,这回回去一定振!”胤禩不停地点头敷衍着胤禛,外头忽传来一声高呼“裕亲王到,恭亲王到!”胤禩立马换了话题,招呼我和胤禛道,“瞧,二伯和五叔到了,咱们一道去请个安吧!”
我们一行陪着福全和常宁说了一会儿话后,二公主荣玥携同乌尔衮领着一双儿女也到了,没过多久,康师傅和太子胤礽的大驾也光临了宁寿宫。
按照惯例,一拨拨人磕了头,说完吉祥话、收完红包后,年夜饭正式开席。坐定后,看了一大圈儿,我才发现,连出嫁到喀尔喀的小肥靖都回来了,三妹端静却还没到!借着敬酒的由头转到孝惠那桌向康师傅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端静派来的贴身侍卫下午抵达京城,报说端静身子有些不适,除夕家宴无法出席,等到三月康师傅万寿时再来觐见。
康师傅说完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听完这消息,心头却泛起阵阵担忧。在已出嫁的这一干姐妹中,端静的婚姻怕是最不如意的,丈夫不爱不疼也就算了,有时候还要挨打,且都打在羞于见人的地方。若不是有一回我跟端静一起泡温泉时看见那些伤痕,我也不会了解这些内情。我当时就想带人过去把噶尔臧暴打一顿,可端静哭着求我不要张扬,让我替她保密,因为她额娘身子骨不好,知道了这些会受不了的。现在端静说身子不适,多半又是因为噶尔臧!
“禧儿,禧儿,”班第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胤褆又端着酒杯向我敬酒了。这家伙今儿晚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到这会儿估计都喝了两小坛了。我们都知道,他这是又想他媳妇润玉了,这是借酒消愁,便都不忍心劝阻,反而还陪着他喝。我才端起茶碗,胤褆就一口闷了下去,许是喝得太猛,坐下的时候居然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还带倒了面前的一堆杯子、盘子,顿时“哗啦啦”碎了一地。幸而,康师傅恰好出去了,不然看到他这种醉态,脸色不定怎么难看呢。
“大哥!”胤禛和胤禩快步上前想将胤褆扶起,胤褆却一挥手将俩人推了个趔趄,嚷嚷道,“我……我没醉,我……我不用你们扶,我自个儿能……能起来……”说着挣扎着撑起了身子,可挣扎了半天也没起来,胤禛、胤禩和班第都想上前再去搀扶,可胤褆张牙舞爪地就是不让他们近身。
“胤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吼了一声,“你这么发疯,润玉就能活过来吗?”
胤褆的身子一僵,怔怔地望着我,忽然捂住脸庞,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心头一酸,眼前也聚起了一层雾气,仰头深深舒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蹲□子,拍了拍胤褆的肩膀,胤褆抬头望着我,满脸的泪痕道:“润玉……润玉说她要跟我白头到老的,她……”说到这儿,胤褆顿了一下,目光划过我的脸庞移向了我身后,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忽然发出璀璨的光芒,扶着我的手臂才颤颤巍巍地站起,就踉踉跄跄地朝我身后扑去,一下子紧紧抱住站在我身后的素琴,激动地万分地喊道:“润玉……我的润玉,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舍不得我!润玉……”
我被胤褆的举动吓了一跳,素琴更是吓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王……王爷……我……我不是……”
320二月二,龙抬头
( “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ww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提笔写完这首应景应时的唐诗,我扔了狼毫笔,仰腰叠肚地瘫坐在椅子上,郁郁地望着那四行字发呆。
往年这时候,我多半儿跟班第一块儿外出踏青放风筝了,在京郊的青山绿水间,仰望蔚蓝天中迎风高翔的五彩风筝,我的心也仿佛飞到了九霄天外特别自在,心情也格外舒畅,可今年,我却只能窝在这紫禁城里遵照康师傅临行前的指示——安心养胎,哪儿也去不了!
自从在上元节那天意外地被升级成“准额娘”,我就被列为重点“保护对象”和重点“看护对象”,享受“超国宝”级待遇的同时,也被层出不穷的各种奇葩禁忌捆得死死的——什么“剪刀不能握,针线不能拿”,就连爬个凳子上书架拿书都能引起一帮子人大呼小叫,去御花园登登堆秀山坐坐御景亭就纯属“痴人说梦”了。
其实,太医说我目前虽然孕吐比较厉害,但胎相还比较平稳,是有些人神经过分紧张,特别是康师傅和班第,恨不得我能像“猪”一样,成天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直到临盆。
是,我是猪年出生的,可不代表我非得有“猪性”吧?让我天天在床上躺着,成天在屋里闷着,不如拿《女四书》来烦死我得了!
好在,上元节的第二天,康师傅就领着胤礽、胤禛、胤祥、荣玥以及荣玥的两个“霸王二代”一道离开了四九城,计划是先去泰山祭拜还愿,而后向南,继续去岁因胤礽突患重病而中断的南巡。没了康师傅的唠叨,也没了胤礽和荣玥的碍眼,这半个月在紫禁城虽过得有些单调沉闷,但也好歹没那么闹心……
“大姑姑,大姑姑……”正在心中回顾这半月来的得失,碧莲脆生生地呼唤传入了耳内,一抬眼,就见这小家伙儿一蹦三跳地进了书房,腻到了我身边,喜滋滋地向我报告,“大姑姑,今儿徐师傅表扬我啦!夸我书背得好呢!”
碧莲口中的徐师傅是目前上书房的总师傅徐元梦,满洲正白旗,姓舒穆禄,康熙十二年的进士,人品方正,学识渊博,更重要的是个大孝子。
因上元节的打架事件,这丫头和弘晖原本都难逃“竹笋炒肉”待遇,幸而我腹中的孩儿及时到来,趁着康师傅非要我留在宫里待产的机会,我就顺便把这丫头和弘晖留在这里陪我,康师傅居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如此一来,胤禛也不好说什么,他们这才逃过一劫。这阵子,他们和小十六胤禑及小十七胤礼等人一道在宫里的上书房念书。也许是出于“将功补过”的心理,原本非要胤禛拿着戒尺威逼才心不甘、情不愿念两句书的小丫头这阵子倒念得挺卖力,隔三差五地往回带喜讯,加上今儿这次,徐元梦都已夸了她五回了。
“咱们莲儿真厉害!” 我拍了拍那粉嫩的小脸表示赞赏,方才略微有些阴郁的心情也因着这丫头的兴高采烈而烟消云散。亏了将这丫头留了下来,沉闷的日子还是能找到点乐趣的。
“大姑姑,您看!”碧莲变戏法似从身后递了两件东西到我眼前。我定睛一瞧,居然是一对铜钱狮子——全身皆由铜钱穿成,一只公,一只母,母的头上有一撮毛茸茸的小红球,煞是可爱。这对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康师傅几年前西巡时带回来的,后来分别赐给了小十六胤禑和小十七胤礼,那俩小子一直当宝贝藏着,谁都碰不得的,这会儿怎么会一对都出现在碧莲的手上?我接过那只母狮子端详了一阵,问道:“这可是你十六叔和十七叔的宝贝,不让人碰的,你怎么给拿来了?”
碧莲“嘿嘿”一笑道:“从现在起,他们归我了!”
“归你了?”我瞥了一眼碧莲,只见这丫头的笑容里透着几分得意,直觉肯定是那俩小子被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抓住了什么小辫子,便试探着打趣道,“哦,是不是封口费啊?来,跟大姑姑说说,你抓住他俩什么把柄了?”
小丫头闻言,微微一愣笑道:“大姑姑,你好聪明哦!不过,我不能告诉您。我答应过他俩,要保密的!”
还保密?看来被抓住的辫子还不小!这更勾起了我探究的心思,便诱惑道:“你放心,大姑姑不会说出去的,你小声地告诉大姑姑好不好”
“不行!”小丫头意志还挺坚定,连连摇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不能言而无信。”
“哦……”我点点头,把小狮子递还给她,云淡风轻道,“那好吧,等你阿玛回来了,大姑姑肯定不会告诉你阿玛,你那罚抄的五十遍《女诫》其中一半儿是我……”
“大姑姑!”碧莲高声唤了我一句,满脸堆笑,讨好地望着我道,“我知道大姑姑最疼莲儿了,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所以,告诉您也不算言而无信!”
孺子可教也!我点点头,将耳朵附了过去道:“说吧。”
碧莲咬了咬下唇,貌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附在我耳畔,轻声道:“十六叔和十七叔偷偷地在抽烟……”
“什么?抽烟?”我吃惊不小。康师傅自己不抽烟,规定宫里也一律不许抽,儿女们更是碰都不许碰这东西的,若有发现定是严惩不贷,记得胤禟十岁那年,因为好奇,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支水烟,跟胤俄一道,俩人躲在茅房里兴致勃勃地学人家吞云吐雾,不知怎的就被胤礽“人赃俱获”,捅到了康师傅那里,结果,非但这对难兄难弟被揍得ρi股开花,跟着他们的太监也全被杖责六十罚去做了苦役,就连他们的额娘——宜妃和贵妃也受了连累,被康师傅好生斥责了一番。
虽然这事儿发生的时候,小十六和小十七都还没出生,但禁止抽烟、酗酒、赌博这事儿,宫里是三令五申绝对禁止的,他们俩肯定心知肚明。康师傅出去这才几天哪,他们俩居然也学人家抽烟了!胆儿真肥!以为他老人家远在千里之外,宫里的事儿就不知道了啊?天真!那遍布全国的驿站是干吃饭的?那八百里加急的书信是摆设?这事儿要真有人有心传到康师傅那儿,这哥俩可有哭的时候!
“嘘嘘……”碧莲将食指放在唇上,小声央求,“大姑姑,他们说他们这是头一回,而且,他们保证再也不抽了!您可千万别将这事儿告诉皇爷爷,好不好?”
“头一回?”我哂笑。被抓到就总说自个儿是头一回!平时看着闷声不响的小十六和小十七小心眼儿也挺多的嘛!
“哎呀,大姑姑……”碧莲抓着我的袖子晃着,半撒娇半央求,“求求您了,您要是告诉了皇爷爷,那以后十六叔和十七叔就都不跟我玩儿了,大姑姑……”
“哟,莲儿回来啦!”我尚未来得及回应,班第满含笑意的话语就传了进来,一抬头,就见他又端着个放着一个砂锅的托盘进了书房,那股子腥臭味儿刚掠过我的鼻尖,胃里就一阵翻腾,我忙不迭地用帕子捂住嘴巴和鼻子,碧莲甜甜地唤了一声“大姑父”,张望着班第手里的托盘,咽着口水道:“好香啊,又是鲫鱼姜仁汤吗?”
“是呀!”班第边说 ...
(边将托盘放在了桌面上,揭开了砂锅盖子,用汤勺盛了一碗放在了我面前,我立马将头扭向了一侧,碧莲却凑过头来,深深地吸了下鼻子,闻了闻,巴咂着小嘴道:“好香好香,闻着就好好吃的样子!大姑姑,您快喝呀,喝下去,您肚子里的小弟弟才会快快长大,他长大了,碧莲才能带他出去玩儿呀!”
“莲儿真乖!”班第揉了揉碧莲的头顶,抬头吩咐门外的小穗,“饭房里还有一些,你将那些盛了,带碧莲去她自个儿房里喝吧。”
小穗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朝碧莲招了招手,碧莲开心得不得了,一蹦三跳地就朝小穗蹦过去了,蹦到书房门口忽又停下,回过头来,用一副小大人的口气对我道:“大姑姑,要乖乖地喝汤哟!莲儿一会儿再过来陪你玩儿啊!”
我已被那一波波如巨浪般呼啸而来的呕吐感撞击得头昏脑胀,没力气应声儿了,只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朝她挥了挥,让那小吃货赶紧走,少在这儿给我添堵!
“瞧瞧,莲儿多懂事,你这当姑姑的可不能输给侄女儿呀!”班第说着端起了小碗,用小汤匙起一勺来送到我面前,哄道,“来,赶快趁热将这鲫鱼汤喝了,喝完了肚子就舒服了,也不会再吐了。”
我别开脸,死死掩住口鼻,坚决不就范。
原以为这次怀孕跟上回不同,没曾想刚开始那阵是还没开始发作而已,近半个月来,我是吃啥吐啥,吃进去的东西在半个时辰内定会全数奉献给“土地公”,为此,太医给开了安胎的药膳,让我每日喝这道“鲫鱼姜仁汤”,说是有“安胎,止吐,醒胃”的功效,已经喝了十天了,可我觉得呕吐的症状一点儿都没改善,倒是鲫鱼汤的那股子腥味儿我是再也受不了了,只要一闻见,那往外呕的感觉挡都挡不住,此时我要是放开了捂着的帕子,只怕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班第倒是耐心无限,孜孜不倦地劝导:“老婆乖,来,赶快喝了,别让莲儿一会儿回来笑话你呀!快……”说着,他将碗和勺子都往我这边儿送了送,我避无可避,只好用空着的那只手推开,皱着眉头瓮声瓮气道:“笑话就笑话吧,我不要喝这个,你快拿走,拿走!”
“禧儿,”班第还是没有放弃,带了点儿语重心长继续劝说,“你不是说过,要生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孩子吗?这是安胎的药膳,只要你喝下去,七个月后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乖,快别任性了,赶快喝了,不然凉了可真不好喝了。”
“谁任性了?”我回头瞪了班第一眼,不满道:“都喝了那么久了,哪有一点效果,我就是不喝这个,也……呃……”本想说“也能生下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孩子”,可谁知一股子腥臭味儿忽然钻入鼻孔,酸水立刻冒到了嗓子眼儿,我也顾不上较劲儿了,低下头去就是一阵狂呕,幸而胃里早就空了,也没吐出什么来。
班第慌忙放下了小碗,拍着我的后背,继续耐心地道:“那是药膳,见效自然没那么快的,得再喝一阵子才能有效果,你看你现在吐得这么厉害,若不喝这个,怎么能熬到临盆的那一天?还有七个月要熬啊,这样下去,你的身子骨怎么扛得住?”
“没事……”我直起身子,擦了擦嘴道,“我……我能扛得住!”
“你拿什么扛?”班第微皱了眉头,有些痛心疾首,“你嫌安胎药苦,好,那咱们就不吃苦药,吃药膳,那总不苦了吧,可你又嫌它腥,也不要吃。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只怕熬不过两个月,你自个儿的身子就先垮了,还说什么孩子?”
“不会的啦……”我朝班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班第却弯下腰来,捧着我的脸,望着我的眼睛,满眼忧心道:“禧儿,在孩子与你之间,我更在乎你。倘若因为孩子而让你有什么闪失,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说什么傻话!”我急急打断了班第,“咱们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将这孩子盼回来,这孩子无论如何我要将他生下来。”
班第摇头道:“可你吃啥吐啥,又不要吃药膳,撑不到那时候的!”
我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砂锅和小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壮山河地道了一声:“我喝!”
“你确定?”班第似乎特别地善解人意,“别勉强,要真不想喝,咱就不喝。其实,说实在的,单你一个就够我操心的了。这孩子才两个月就这么会折腾人,将来肯定是个淘气包……”
“要真是淘气包,那也是你的亲骨肉!” 我抢白了一句,却发现班第的脸上闪过一道狡黠的笑容,这才意识到我又掉进这个家伙设的“甜蜜陷阱”里了!唉,成亲这么多年,不知道掉进去多少次了,不过,这感觉却还不错,有点甜又有点暖。
“就知道我老婆最勇敢,是大清第一女巴图鲁。”班第紧跟着给我戴上了高帽子,我向他抛了一个大白眼,嗔道:“啰嗦啥,还不快拿过来喂我喝?有这‘戴高帽’的功夫,说不定都喝完一碗了!”
“好,这就来!”班第说着话,动手换了一碗热的端到了我面前,舀起一汤匙送到我嘴边,我捏住了鼻子,吞了一口,班第的马屁声立马响起:“好样的!我老婆最了不起。”
我强忍住往外吐的冲动,在马屁声中将那一口鲫鱼汤吞下咽喉。就这样,在一声接一声的鼓励性马屁中,我磨磨唧唧地吞下了两小碗鲫鱼汤,末了,按惯例,班第往我嘴巴里塞了一块儿蜜枣,道:“今儿我老婆表现不错,为夫得好好奖励奖励。”
“奖励?”我朝他翻了翻白眼,嘲笑道,“诶,班大人,您也太抠门儿了吧,一颗蜜枣就算好好奖励了啊?”
“哪儿能呐?”班第一手将我从椅子上了起来,“走,跟我去换件衣服,这‘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大好春光岂可辜负,为夫带你出去逛逛。”
“真的?!”一听要出去,我立刻来了精神,边随着他的脚步走向卧室边追问,“是不是去放风筝?带莲儿一块儿去吧。”
“不放风筝,也不带莲儿,”班第神秘兮兮地道,“今儿带你去的地儿要发生一件大事,我带你去凑凑热闹。”
“什么地方?什么大事?”我边穿衣服边问,心中似有猫爪在挠,恨不得班第早点儿揭晓谜底,可那家伙儿却很沉得住气,只微微一笑道:“等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321稀世之珍
( 以往出行,班第总嫌弃轿内空间逼仄、视野不好,喜欢骑马护在轿旁,可今儿却一反常态。ww我上轿之前,他先一猫腰钻了进去,而后将我紧揽在怀,准确地说,是“紧箍在怀”,丝毫不肯放松,轿子稍有晃动,他就神情紧张地瞄着我的腹部,生怕腹中的孩儿被“晃”跑了。
本来“人肉沙发”的舒适度是可以打五星的,但说起自由度,却半颗星都打不上!我想掀开轿帘子看看到哪儿了都不让,我自然撅嘴皱眉老大的不高兴,班第见状殷勤地劝哄说,今儿要去的地方非但风景秀丽,且有热闹可凑,只路程有些远,让我先安心地睡一觉,等到了地方,他自然会叫我。看在有热闹可凑的份上,我也就暂且听从与他,可这听从也是有条件的,既然他想让我睡觉,“摇篮曲”自是必不可少。我提出这要求时,他先还有些为难,说什么在大街上,让人听到不好意思,可我一个白眼抛过去,他立马乖乖就范。
窝在温暖舒适的“人肉沙发”里,听着醇厚轻柔的摇篮曲,伴着轿子的轻摇,不一会儿,我的眼皮还真耷拉下来了……
好高的一座山呀,顺着台阶往上看,这台阶的尽头在哪儿呢?最讨厌爬山了,还是这么高的山!死班第,居然敢骗我!还说什么凑热闹,哪里有热闹可凑?!哼!看我怎么用“无影脚”踹他!一转头,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刚刚还在身边的班第忽然不见了!
“这家伙跑哪儿去了?”正四下环顾,忽听一声“禧儿——”顺着声音的来处,我抬眼一瞧,只见班第那家伙在山顶上朝我边挥手边呼喊:“禧儿,禧儿,上来!”
上去?说得轻巧!我的腿又酸又麻,这会儿让我爬,恐怕都爬不上去了! 可班第那家伙儿好像打了鸡血一样,还在不停地唤着我,我只觉得心中一阵烦躁,叉着腰,扯着脖子怒喊:“不去!!”
“禧儿——”山顶的班第仍在连声呼唤,我暴吼了一声“别烦我,讨厌!”同时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不料,大概这一跺的力量太大,台阶居然塌陷下去,我心中一阵惊恐,狂喊:“班第——”
“禧儿,禧儿?”熟悉的呼唤在耳畔回荡,某人那只略显粗糙的“爪子”又在我柔嫩的脸颊上摩挲来摩挲去,我撑开了眼皮,怔忡了几秒回过神来——原来刚刚做了个“白日梦”,根本没有什么山,此刻,我仍窝在某人的怀里。稍稍动了一动,发现腿倒真有些发麻了。
“怎么,腿麻了?”感觉向来敏锐的班第边说边伸手替我捏起了腿肚子。由于经常“勤加练习,为我服务”,如今班某人的按摩功功夫已属“一流”,捏了几下后,我的腿麻迅速得到了缓解,这时,轿子也停了下来,班第终于松开了箍得紧紧的怀抱,我伸了个懒腰,含混问道:“到了?”
“嗯,到了!”班第替我理了理衣服,打趣道,“要不,您再接着睡,我一个人过去凑热闹?”
我脱口而出一个“好呀”,而后勾着他脖子巧笑倩兮道:“就这么办吧,你去凑热闹,我去找帅锅。”
不愧是经过我多年“挫折教育”的,听了这话,班第居然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双手揽住我的腰身,弯了眉眼,带着三分邪魅道:“都挺着个大肚子了,除了我,还有哪个帅哥肯收你,嗯?”
“是吗?”我瞄了一眼肚子,重新对上他的目光,布上自认为很是春光旖旎的媚笑道,“要不我现在就出去试试?”
“你这丫头,” 班第揪了一下我的鼻尖,笑嗔道,“牙尖嘴利,吃不得一点亏呀!”
我“嘿嘿”一笑,用食指勾住他的下巴,做调戏状回敬:“彼此彼此哈!”
“得嘞,公主殿下,刚刚是小的说错了,小的这就带您凑热闹去,将功补过!”班第说着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出了轿子。ww刚站稳,才一掠眼就吃了一惊,只见眼前跪了一地手执长矛的兵丁,这是干嘛呢?再一看他们身后——一扇十分气派的朱红色广亮大门,门前矗立着一对威风凛凛,活灵活现的的石狮子,门楣上则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乐性园”三字——这显然是一处别院,看样子规模还不小。这是什么地方?班第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我刚要转首问相问,却听见一声十分热情的招呼:“姐,姐夫,你们来啦!”回头一瞧,只见胤禩、胤禟和胤誐从朱门里迎了出来。
“你们怎么在这儿?”我打量了一眼那扇气派的园门,瞄了一眼胤禟道,“小九,这园子是你小子新买的?”
“大姐,您可真看得起我啊!” 胤禟呵呵一笑,“这园子可是前明的九千岁魏忠贤建的,别看门面不大,里头可不比畅春园小多少,而且修得富丽堂皇的,就我那仨瓜俩枣的可买不起啊!”
“那是……”我正疑惑,胤禟指着那块匾额招呼道,“你来看看这题字落款就心中有数啦!”
我来到了门前,仰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块匾额,辨认了一下落款——那上面居然写着“保成题”!
保成?这不是胤礽先前的乳名?这园子是太子的?!傻帽班第,没事儿带我来这儿干嘛?那“一巴掌之仇”还真当我不在意呀?我愤愤然回头扫了一眼站在我身后吃饱了撑的,面上含着莫名其妙傻笑的三个呆头阿哥和班第,拔腿就要离开。
“诶,干嘛去?这边儿!”班第抓住我的手,指了指园门里。
“我不去,我要回宫!”任何与胤礽沾染了丁点儿关系的东西,我看着都不舒服,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个园子。
“姐,你误会了!”胤禩笑着开腔道,“这园子是江潢名下的。今儿咱几个是奉了皇阿玛的旨意前来监督刑部的人查抄的。皇阿玛还带了口谕来,说大公主要是在宫里待闷了,今儿也可以过来一道查看查看。姐夫这才敢带你过来呀!”
我说今儿班第胆子怎么这么大,胆敢公然违背康师傅的旨意大喇喇地带我出宫,原来这一切都是康师傅的安排!看来,我受的委屈他老人家是记在心里的!
“傻丫头,”班第轻轻捏了捏我的下巴,笑吟吟道,“这下开心了吧?”
开心?岂止!简直是心花怒放!
江潢是江南四大行会之首,有钱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园子里肯定藏着好多奇珍异宝,他又是胤礽和索额图的心腹红人,说不定在这园子的某个角落里还藏着本朝太子的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呢!既然康师傅让我来查看查看,那我可得仔仔细细地查查,不然可有辱君命哈!
“嘿嘿,”我朝班第露齿一笑,兴冲冲地往门里冲,“快走吧!”
“慢点儿,慢点儿!”班第紧攥着我的手,婆婆妈妈地叮嘱,“着什么急呀,园子就在那儿又不会跑,当心兴奋过头动了胎气!”
“怎么可能?我的娃才没这么娇弱!”我嘴上虽然强硬,但也稍稍顿了顿步子,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小腹。
“姐啊,”圆滚滚的胤禟又挤到了我身侧,一脸揶揄道,“您可是女中豪杰,咱外甥肯定不娇弱!不过,此时此刻, ...
(咱兄弟几个的小心脏可是娇弱得很呐!您可还记得,皇阿玛此次临行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吩咐咱几个千万要把您照顾好!所以,您今儿得多加小心,倘若出了半点岔子,老爷子回来非把咱几个活剐了不可啊!”
“就你话多!”我伸手给了胤禟一个“爆栗子”,胤禩笑吟吟地接了口:“小九的嘴是贫了些,此番话却说得在理。姐,此刻园子里人多嘈杂,您是得多注意着点儿。进去后,您就跟姐夫在正堂歇着,园子里所有搜出来的东西都会集中在正堂前的院子里,您在那儿能看得一清二楚!等这儿的事儿一了,大伙儿就去我的别院里暂歇,我已吩咐他们备好了酒席,今儿咱们得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个儿!”
进了园子,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几个先陪我四处略略瞧了瞧,果如胤禩所言,嘈杂得很。兵丁们在园子里四处翻找,各个房间、院落皆是一片狼藉,原居住在园子里的人全都集中在后院的房子里,瞄了一眼,除了一间房里是男的,其他几间关着的居然都是女的,且大多正值妙龄,在那些凶神恶煞似的兵丁看守下,那些女子大都神情紧张,紧挨着挤在一处,胆子小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嘤嘤而哭,有胆子稍大一点的,则警惕地看着门外的我们。
“怎么有这么多的女孩子?”去正堂的路上,我不觉感叹了一句。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胤禟在我耳畔低语,“这都是江潢给他主子备下的,瞧瞧,个顶个的水灵。那老小子的眼光倒是挺不错!”
我瞟了胤禟一眼,将帕子递了过去,胤禟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楞道:“干啥?我不热。”
“不是给你擦汗的,是给你擦口水的!”我话音刚落,班第,胤禩,胤誐皆低笑出声。胤禟这小子别看他今年才刚满二十,女人可已祸害了不少,虽然还未娶嫡福晋,但已有两名妾室,其他通房丫头什么的,单我知道名字的就有四五个了!在好色这方面,在一众兄弟中,他算是“个中翘楚”,对此,他还颇不以为意,经常用孔老夫子的“食色性也”来标榜他那“收集美女”的爱好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的。
“笑什么,笑什么嘛?”胤禟果然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十分坦然地接过帕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嘴角,而后摇头晃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像我这等君子,自然是将口水留在明面上!不像某些人……”胤禟说着,用手拍了拍胤誐的胸口,“就是有口水也只敢往肚子里咽,不敢正大光明地往外流,怕回到府里跪搓板儿呀!”
胤禟这一说,很成功地将众人的低笑转移到了胤誐身上。
胤誐娶了八福晋锦瑟的堂妹锦绣为侧室,这个小姑娘的性子活泼外向,又很是泼辣天真,几年前选秀时,胤誐在胤禩的府上偶一遇见便一见钟情,在几个兄弟的帮助下使尽了手段,用尽了方法,终于“抱得美人归”,但从此也落下了“妻管严”,胤禟更时常拿这事儿来取笑他。
胤誐的口舌不像胤禟这般利落,此刻,他像往常一样,涨红了脸,攒着眉头,气鼓鼓地反击胤禟:“ 九……九哥,你别胡说,谁……谁回去跪搓板儿了?”
“嘿嘿,那也差不离了!”胤禟嗤嗤笑道,“你说,是不是每次只要锦绣妹子一瞪眼,你小子就两腿发软,心慌气短呀?”
胤誐结巴道:“才……才没有!”
“没有?没有你心虚啥呀?”胤禟继续挑衅。
“谁……谁心虚了?”胤誐翻了个大白眼。
“你没心虚?”胤禟嘿嘿一笑道,“没心虚你结巴什么呀?”
“我……我哪有……”
在胤禟和胤誐的斗嘴声中,我们抵达了悬挂着“福荫堂”匾额的正堂,耳听得胤禟和胤誐还在那儿喋喋不休,胤禩终于出声制止:“你们俩行了啊,今儿来干嘛的?来斗嘴呀?都给我消停点儿!”
胤禩的话在胤禟和胤誐那儿还是挺管用的,这两只“唠叨虫”闻声立马休战,侍立一旁,胤禩转而对我和班第道:“姐,姐夫,你们和胤誐就在这儿休息休息,顺便帮着看着点儿,我和胤禟再去其他地方转转,看看有什么遗漏。”
胤禩和胤禟一同巡查去了,我和班第以及胤誐便在正堂里一面喝茶,一面欣赏在各处搜出来的成箱的金银细软,奇珍异宝,名人字画,传世古董,直看得我眼花缭乱。有些珍宝连宫里都难得一见,比如那半截《富春山居图》,我都不敢相信居然能有幸一睹真迹!
正当我跟班第以及胤誐捧着《富春山居图》连连赞叹时,却见胤禩和胤禟急匆匆地回来了,有几个兵丁押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跟在他们身后。我们正讶异之时,却听胤禟一脸肃然地吩咐那中年男子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将密室机关指出来?”
那中年男子诺声连连,先让我们几个移步到大堂的门口处,然后,他行至大堂左边侧墙的墙根处,手握拳头在几块砖头上敲了敲,而后使劲儿推了推其中的一块砖头,就见砖头凹陷之时,就听到一阵隆隆之声,再一看,只见大堂正中的地砖上居然出现了一人大小的洞口,凑近了一瞧,里头还装有一架木梯子方便出入。
若非身子不便,我倒很想下去一探究竟,可这回,只能眼看着胤禟、胤誐他们带着一队兵丁下去探险,我则跟着班第和胤禩在上面干等着。
大概那密室比较大,胤禟和胤誐过了好半天才又爬出来,随行的兵丁爬出是还抬了几个紫檀木箱子出来。
胤禟神情兴奋地指着箱子跟我们几个卖起了关子:“你们猜,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与班第以及胤禩交换了一下眼神,开玩笑似的猜了一下:“武林秘籍?”
“不是,不是!”胤誐抹了一下额头,又有些结巴了,“这……这里头的东西,只怕是咱……咱们做梦都梦不到的!”
“哦?!”有这么神秘?胤誐的陈述充分地调动起了我们的好奇心,我催促着胤禟:“行了,快打开吧,让咱们瞧瞧到底是什么稀世珍宝得藏着这么严密!”
“好吧!”胤禟作势要开箱子,可刚打开了一条缝,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待会儿看到了,你们可千万别惊吓过度啊!”
“啰嗦!”我拍了一下胤禟的脑袋催道,“快打开!”
“行!这就开,这就开!”胤禟缓缓地打开了箱盖,一抹明黄色逐渐显露在我们面前!我心内不觉一惊。胤禩几步上前将那明黄色拿在手里展了开来——九条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差点儿让我们的小心脏跳出了腔子——天哪,这是一件不折不扣的龙袍啊!江潢居然敢私藏龙袍,他是想找死么?
322白日做梦 冷月清光
( “六月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这话一点儿没错。ww片刻前,我跟三妹端静还坐在廊下饶有趣味地看着碧莲这丫头在树底下指挥着几个小太监舞者套着纱笼的竹竿子手忙脚乱地抓知了,这会儿,已搬进了屋里,听着雷声隆隆,望着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儿密密匝匝地砸将下来,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砸得纷纷弯下了“小蛮腰”。
“不知道喀喇沁有没有下雷雨,娜仁和纳木塞可都怕打雷呢!”一听这夹着几分忧心的话语,我知道端静在想她的一双儿女了。娜仁——蒙语的全名叫“娜仁托娅”,汉语意思就是“霞光”,乃是端静的长女,今年九岁,纳木塞是她的儿子,今年八岁。
此次,康师傅要主持一年一度的围猎,我因身子不便无法跟随,便借着“想念三妹”的由头,央求康师傅下了三道圣旨,将端静召进京来陪伴我,可她的一双儿女却没跟来,据说是孩子们嫌京城太热,不愿意来,可我知道,实际原因恐怕是喀喇沁郡王扎什夫妇,还有噶尔臧不愿意让孩子们进京。
自康熙三十二年出嫁至今,端静在喀喇沁也待了十年了,担着喀喇沁世子福晋的名头,在外人看来是风光无限,连她的亲额娘——贵人兆佳氏在人前说话的口气都硬了许多,可端静为此所受的苦楚,却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犹记当年端静出嫁时,考虑到端静的特殊情况,康师傅将我与班第都列在送嫁的队伍中。为了端静能顺利渡过“洞房”这一关,我与班第绞尽脑汁不说,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婚宴当晚,班第负责纠集人马将噶尔臧灌醉并拽回洞房,我则负责在洞房布置他与端静已成“周公之礼”的假象。
一切似乎都天衣无缝,甚至在第二天,新人双双出来见礼时,我们似乎还在噶尔臧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柔情,可当天晚上却风云突变。
夜半三更,睡意正浓时,前来送嫁的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我和班第全被叫到了喀喇沁公主府的正厅,噶尔臧拽着满脸泪痕、一脸惊恐的端静,气势汹汹地指责我们居然给他“戴绿帽子”,这是“对喀喇沁的侮辱”。不用了解原委,我也能推测出,八成是噶尔臧求欢之时,端静抛不开心中阻碍坚拒,慌乱之下吐露了实情才掀起这轩然大波。暴脾气的胤禔不知内里,面对这种“肆意污蔑”自是怒发冲冠,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是噶尔臧“血口喷人”,“喀喇沁公然挑衅大清”,眼看一场联姻就要发展成“兵戎相见”,胤礽出面向端静“了解原委”,打起了圆场,此时,端静似乎也清醒了,在我的提示和鼓励下,承认那些是自己因害怕想要逃避而编出来的瞎话。尽管噶尔臧还是将信将疑,可一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喀喇沁郡王扎什却笑称“这是小儿女缺乏经验造成的误会”,一手将这事压了下来。
一场兵灾消弭于无形,可端静的灾难却自此开始。
虽然她现在有儿有女,在外人看来儿女双全是多么幸运,足见噶尔臧对她有多么宠爱,可她身上的伤痕,还有她贴身侍女的几度哽咽却让我知道,这双儿女是当年端静受了极大的苦楚落下的结果,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双儿女的心完全向着喀喇沁。端静虽然对他们极度宠爱,却仍敌不过扎什夫妇成天在孩子们耳边吹“耳旁风”的影响力。现在,端静在京里对他们牵肠挂肚,只怕那对儿女却未必惦念着他们的额娘。
“三姑姑,这只给你,你来陪莲儿玩儿吧!”碧莲将一只已经栓好了绳子的知了塞到端静手中,一脸期待的望着端静。端静抬头望向碧莲,那一瞬间似乎抛却了忧心,轻轻拍了拍碧莲的脸颊,拽着知了的绳子,起身道:“好,三姑姑来陪莲儿溜知了!”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拽着时而飞翔,时而爬行的两只知了在殿内满场跑,“咯咯咯”的开怀大笑塞满了大殿里的每个角落,这笑声听着能让人抛却一切烦恼,只是,若那小身影是娜仁,端静定会更快乐!
望着大殿里追逐的身影,阵阵倦意渐渐地袭涌上来,我的眼皮渐渐地沉了……
“禧儿,禧儿……”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有人在唤我,我迷迷瞪瞪睁开双眼,却看见常宁和福全一身戎服,齐刷刷站在床前望着我微笑,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也动不了,想张口却感觉喉咙发紧,一点儿声也发不出来,就在这时,却见却常宁拿出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塞到我手上,带着几分遗憾道:“禧儿,这个给乖孙子,五叔要出征去了,你乖乖在家待着,别乱跑啊!”
“禧儿,”福全也慈祥地望着我叮嘱,“我跟你五叔要走了,你即将为人母,今后事事可都得三思而行,别冲动,知道吗?”
说完,他们俩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好似完成了某件大事,一副一满意足的样子,双双转身离去!
什么,出征?噶尔丹早就被打败了,现如今四海升平,哪儿还有仗可打?他们这是往哪儿出征?我着急,挣扎着想起来,可是身子沉重得很,胸口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让我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眼看福全和常宁肩并肩越走越远,我心急如焚,拼尽全力,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吼:“五叔,二伯,你们去哪儿?!”
“禧儿,禧儿!”班第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望着他,怔了片刻道,“五叔和二伯呢?”
“瞧瞧,睡糊涂了吧?”班第一面用帕子替我试着额头上的汗,一面笑着唠叨,“五叔和二伯自然在他们的王府里啊!你放心,有太医看着呢,五叔和二伯还是老样子,没事儿!我今儿去他们府里探望的时候,五叔和二伯还叮嘱我,说你现在身子越来越重了,要好好照看你才是,他们还让我转告你,让你别担心他们,要好好安心养胎,生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班第一面絮叨,一面扶我坐了起来。我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已然在寝殿里,而不是在前殿,端静和碧莲亦无踪影,想必是回他们自己的地盘了,床边有小穗侍立,便渐渐醒过神来,搞清楚了状况——原来,刚才看见福全和常宁是在做梦!
今年入夏之后,常宁和福全就双双病倒了,上个月福全曾出现一次病危,当时康师傅都亲临府邸探视了,之后福全的病情有所好转,常宁那边则一直不好不坏,没出现过危急的状况,但也似乎没什么起色。我虽然心里一直记挂着,但因身子不便,一直未曾亲临府邸去看望,只好让班第每日前去探视,回来跟我汇报。
“瞧这个!”絮叨的班第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黄澄澄的长命锁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方才梦中的场景,心头猛然一跳,急问,“这……这哪儿来的?”
“五叔给咱们孩子准备的,他说算算日子,你也快临盆了,他说自个儿病着,到时候怕不能亲来贺喜,就先把这个给我了!”说着话,班第把长命锁放到了我的手里,“你把它收好,等孩子满月的时候,咱们将它挂在孩子的脖子上,抱给五叔瞧瞧!到时候,他老人家肯定会很高兴的!”
这也太巧了!我将手里的长命锁看了又看,跟梦里见到的简直一模一样! ...
(怎么想,我都觉得这个梦做得有些蹊跷!
“禧儿?你怎么了?怎么望着这锁发呆呀?”许是见我良久不发话,班第有些纳闷。
“班第,”我抬头望着他,“你跟我说实话,五叔和二伯他们真的没事吗?”
“是实话啊,五叔和二伯当然没事了!”班第不假思索地接得飞快。我紧紧望着他的眼睛,观察着他的眼神,只见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慌乱,我有些紧张的心情才放松下来——看来是我自己想多了。梦,还是个白日梦,我怎会这么迷信呢?
“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班第有些气恼地轻敲了一下我的前额,“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胡思乱想的吗?你再不听话,为夫可要……”
“哎呀……”腹中一阵异动让我夸张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班第立马紧张兮兮地握住我的手,上下检视。
我冲他一笑,道:“没事儿,是你家娃又踢了我一下!”
班第紧张的脸色舒缓下来,抚着我高高隆起的腹部,“嘿嘿”笑道:“我儿子现在就这么好动,将来肯定是练武的好材料!”
“你儿子?!”我鄙夷地瞪了班第一眼——还老宣称他自己“儿子女儿一样对待,绝不重男轻女”,瞧瞧,一脱口就现出“原形”了吧?他心里其实还是盼望儿子。
“呃……”班第“见风使舵”的本领也是驾轻就熟的,一见我脸色也立马拐了个弯儿,“……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咱俩的孩子将来肯定都是‘文韬武略,天下第三’”!
“第三?”这下我纳闷了,“为什么是第三?第一和第二呢?”
班第又“嘿嘿”一笑,朝北方抱了抱拳,才道:“咱们皇阿玛的‘文韬武略’才是‘天下第一’,老婆大人您自然是第二咯!”
“哦,是吗?”我忍住笑问,“那你呢,排第几呀?”
“我嘛……”班第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勉勉强强第五……哦,不对,第七!”
“啊?!”没想到这个向来自恋的家伙给自个儿的排名居然这么低,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难道还有谁比你聪明的?”
“当然有啊!”班第眨了眨眼睛,半戏谑道,“你的那几个兄弟们呐!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可不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所以,我只能排第七咯!”
班第这半戏谑的话倒是带着几分真。胤禛,胤禩,胤禟的聪明劲儿的确不在班第之下。上个月福全病危,康师傅过府探视之后,却立马锁拿了索额图关进了宗人府,这其中恐怕有他们几个的作用。
还记得当时在江潢府里搜出了龙袍之后,他们几个和班第曾一起商议过好几回,虽然未曾列席,但我估摸着他们是在商量如何将这火引到索额图那边,甚至烧到胤礽身上。但讨论了几回,貌似他们都未曾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法,。虽未曾亲耳听闻,但从当时班第时常沉思走神的表情中还是能猜出一二。我理智地想想,这事儿也是不好办。毕竟对康师傅来说,索额图是有功之臣,胤礽是太子,是国基稳固的根本,再者,康师傅又是重情之人,这俩人不论动谁,他心里肯定都不好过。
没想到,事情在福全病危时出现了转机,索额图居然真的在“一夕之间”倒台!非但如此,康师傅还丝毫不念旧情,宣称索额图为“天下第一罪人”!
福全跟康师傅说了些什么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单凭福全的一面之词,以康师傅那冷静智慧的头脑,也不会贸然下令锁拿索额图,这其中肯定另外有些什么触动了他老人家下了杀心。我估计这“另外的东西”便是小四,小八他们做的“好事”了。
班第不愿意让我牵涉进这些是非,所以我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我也懒得去探究。虽然这次仍然没有烧到胤礽,但是,胤礽最大的后台索额图倒台了,终究也是个不小的成果。再者,有这么多的聪明脑袋在与胤礽斗智斗勇,我这“文韬武略,天下第二”的,享受成果就好,不用这么早出手啦!
“说得好哈!”我勾住班第的脖子,嘻笑道,“那以后,我就叫你‘班七七’好不好!”
“行!”班第点了点我的鼻尖,大方地笑道,“只要你高兴,叫我什么都行,‘外号大王’”!
清穿之旅(熙朝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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