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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夜探

没想的,曹 心里的那个神秘女子竟真的是赵茉。

初见她在御前和钟云秀合作表演时就觉得她身姿灵动,线条柔美之极,当时只是在脑海里存了这么个印象,后来便总觉得曹 对于那段舞蹈的描述有那么点眼熟,竟真的没想到会是赵茉,那个人谁都可以是,为什么偏偏是赵茉啊?

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二十八章 怜取

不知谁说了句:“这舞姿的风格倒有些南唐那边的味道!”霜合已无心思听下去,她瞧见曹 走了出去,也来不及细想,忙追了出去,眼角的余光匆匆扫过赵莲,她苍白的脸上血­色­褪尽,嘴­唇­上咬出细细的一绯牙印,奇怪的是面上却始终没有一丝表情。

他躲在了一面假山后的小池边,紧握的手背上青筋显露,霜合的一鼓作气顿时冷了下来,心里打了个突,停在他的不远处,因为她实在不晓得惹怒曹 的后果是什么,对于曹 ,她一向觉得自己摸不清他的脾气,更何况,在他知道她骗了他之后。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预料之中的脸­色­铁青,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没说一句话,静了半响,直到霜合觉得血液已快凝固,他说:“你早知道是她?”声音有些沙哑。

曹 仰头看了会儿天,忽然笑了笑,可那是一种怎样苦涩的笑啊,霜合有些不忍心看,微垂了头,低声道:“你听过一句诗吗……”话音未落,跟前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却听得人心里起了悲音,半响,他停了笑,狠狠的盯住她:“你知道你害我错过了什么吗?”

错过?她低低一笑,抬头看着曹 越来越苦涩的表情,说:“我问你,就算当初让你知道那个让你魂牵梦萦的女子就是赵茉,你又能改变什么?你能从潘惟熙那里抢走赵茉的心吗?你能改变皇上的赐婚,让赵茉心许于你吗?赵茉从始至终恐怕都没记住过在金陵的御史府里遇见过你,她也从不知道她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会叫你记到今日,对她而言,你不过是曹大人家的二公子,一个知道名字熟悉面貌的人而已!”其实,她心里早早就有些隐约的察觉,源起两年前宋宫里的一场晚宴,赵茉柔美的舞婆与钟云秀配合的天衣无缝,那个身影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有着印象。

曹 身子颤抖着,扶着假山粗糙的石头,道:“你的话太残忍,如果当初你不误导我,也许我便可以争取一下……”

“争取什么?”霜合一点也不觉得自已的话过分,“在娶兴平郡主前,你就能知道那人便是赵茉了吗?也许还是会等到今日才知道。她也已是别人的妻子了。况且,你的身边有小莲啊,她对你的心只怕你这些年看的比我清楚,懂得比我深,你就忍心辜负她?阿 ,我要说的那首诗就是珍惜眼前人,这点浅显的道理就都不懂吗?”

曹 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答话。霜合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不打算再和他耗下去,“你要恨我,尽管恨,我不怪你。但请不要再如此脸­色­出现小莲身前,在整件事里,我才是策划者,她只不过是因为爱你才会答应我误导你,你钟情赵茉的事实若是摆在她的面前,难道她不会伤的更重吗?有些事你比我更明白,请不要再伤她!”

曹 紧抿着­唇­,神­色­一震,移开目光看向池面,霜合看着他的模样,本不想再问,离去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曹轻扯嘴角:“世上最熟悉不过的,是枕边人,小莲与我朝夕相伴,不会一点痕迹不露。大哥走后,我与潘五哥接触比较多,几次潘府晚宴我瞧着承庆郡主的身影总有那么一抹熟悉,但我不确定,我在等你回来告诉我,但今天我完全确定了!”

霜合没再多说句话,微微闭了闭眼睛,只说了一句:“请不要辜负小莲!”

一个寿宴开出这样一个效果,实在是出乎霜合预料,所以也没了什么兴致,反正大家也玩得尽兴,开始闲闲的聊起天来,曹 还没有回来,赵莲一个人坐着,端起酒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霜合突然觉得气闷,执了一壶酒,见曹璨正忙着招呼潘惟熙等人,独自一人走出了厅馆。

拢月厅里没有一个人,也对,今夜都被她包了,还有什么人来?暗自笑了笑,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喝着喝着,眼泪却突然流了下来,勉强擦了擦,但却流的更多了,最后便索­性­不擦了,任它流了满脸,喝着苦涩的酒一起下了肚。

“不是说回来后要跟我喝一杯吗?你一个人躲着喝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她心中一滞,勉励转过头去,瞧见赵茉正笑意盈盈的站在拢月厅的门口,瞧着她的目光带着戏谑。

“既是知晓我躲着喝,又­干­嘛非要过来?”

赵茉笑笑,走近了几步:“你一个主人撇下客人独自离去,我这个客人还不能抱怨几句么?说吧,今日是怎么了?开始还好好的”

霜合仔细的看了看她,说:“你真的不知道?”

赵茉含笑摇了摇头,霜合瞧了瞧她神­色­,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不必知道,

“跟我有关吧?”赵茉是何许聪明,怎么会看不明白这几人的表情变化,“她……又在闹什么?”

“嗯?“霜合纳闷的看着她。

赵茉给自己斟了一杯:“莫给我装糊涂,你这么伤心,原因肯定不止一个!”

霜合抹了一把泪水,笑道:“我爱装糊涂就装糊涂,也不与承庆郡主相关,这杯酒,我敬你,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好一个不醉不归,这么豪爽,才像你!”赵茉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两人在小厅里喝的酩酊大醉,最后被曹璨和潘惟熙一人一个架了回去。

被丫鬟伺候着洗漱完毕,霜合醉的糊涂的脑子清醒了许多,睁大着双眼瞧着帐顶,却什么也没想到。曹璨沐浴回来,瞧见她睁大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就算是过生日,也不止高兴的唱醉吧?”

霜合将头埋入他的怀抱,汲取着他温暖的体温,觉得无比踏实:“潘五哥最近常来找你吗?”

“嗯……”曹璨抚摸着她长长的头发,没有再说话,霜合也不知说什么,抱着他的腰的手蓦地紧了紧,隔了半响,曹璨才说:“你都知道了?”

霜合吸吸鼻子,声音瑟瑟的:“猜到的,只是没想到,一个人的改变竟是让我觉得如此突然,或许是,以前我从不想正视这件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的?”

“从……”霜合想了想,闷声道:“从我潜入秦王府救子谦哥哥那次吧!”去大牢的路根本不必要路过赵茉的琴溪小筑,为什么赵莲要给她那样的路线,若是中途在赵茉那受了阻,那么自己恨的必定是赵茉,依照她那时的个­性­,肯定是非报这个仇不可,难道她的目的只是要自已恨赵茉么?这次回来,才知道潘家很出了一些问题,这么明里暗里的事说不清,但细细查究下来,却又能惊奇的发现赵莲在其中的作用。

霜合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半响,才又道:“当年我让她活下去,她就是这么活给我看的?恐怕阿 的伤心也不仅仅是因为赵莲和我一起骗了他,而是他也发现了赵莲的这些事!”

曹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不止太担忧,兴平郡主能做出的事毕竟有限,如今大家都察觉了,有了对策,就好办了,其实……能让她回到从前的人只能是一个人!”

“你是说……阿 ?”

“有时候,爱情的力量能超出你我的想象,如今看来,兴平早已没了旁的心思,不是个大好时机么?”

“嗯……姑且一试吧,“

曹璨静静的搂了她一会儿,问道:“心里还难受吗?”

霜合埋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好多了!”

曹璨的声音闷闷的:“可我突然觉得难受了!”

霜合惊奇的抬头:“你哪里又难受了?”

“这里!”曹璨握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慢慢向小腹下潜去,“你……”霜合腾的烧红了脸,手心处传来的滚烫让她一对窘她不知如何是好,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摁住,摩挲间,她身子一轻,已被他抱在了身上,抗议声被他的­唇­堵住,半响后,霜合通红的脸继续埋着,曹璨微喘着松了劲,霜合趁此机会忙收回了手,猛往他胸口打了几下,报仇回来。

曹璨抓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神炙热非常,手从她的背上往下滑去,悄悄滑进了薄薄的寝衣。霜合一见他眼神变了,早有准备,一把推开他,从他身上跳起就要跑下床去,不然等会儿不仅没欺负回来还会被反修理。可她实在是喝得有些多,脚步很是不稳,还没等她跃下床,曹璨已在她身后抓住了她的脚踝,轻轻往后一拉,她已跌倒在床上,“啊……曹璨你这个坏蛋!”还没等她挣扎一下,已觉背上一重,正是曹璨那厮狠狠地朝她压了下来,箍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说道:“原来你喜欢这样!”

“……”霜合欲哭无泪,用手肘去顶他腰,却被他捉住按在被子上,双手环过她,正抚在胸上,似要报复她的临阵脱逃,手往外一拉,只觉胸上背上一凉,衣服已被他扯下褪到了腰间,霜合埋首在被子里,呜呜叫道:“你个混蛋……”

曹璨好像很享受这个称呼,于是继续混蛋下去,霜合腿上一凉,身子打颤,被他紧紧压着,早已无反击之力,他的­唇­手很有些粗暴,弄的她很痛,忍不住往前移了移,却不想正着了他的道,臀上恰被他的灼热抵着,霜合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再也不敢乱动,只能任由他摆弄,曹璨用膝盖分开了她的腿,手横在她胸前,嘴啃肆着她背部柔软的肌肤,腰往前一送,霜合将手中的棉被抒的皱成了一团,忍不住轻呼了一声:“混蛋……”曹璨继续很用力的混蛋着……

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二十九章 出征

碧纱的窗上绣着一株清雅的莲花,隔着窗纱,隐约可见窗后那抹单薄的身影。

霜合环顾这所院子,唔,被赵莲收拾地很好,只是,这里今天有些冷清,今日还是她独自一人吗?

走近屋子,特意不要丫鬟的通报。赵莲还是在第一时间看见了她,她现在应该是很敏感的吧?赵莲看见是她,原本盛满了忧伤的眼眸,一瞬间起了水雾,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咬了咬­唇­,最后只说了平淡的一句:“合姐姐,你来了!”

“我是来了,看你好不好!”霜合平静了一会儿心情,也能做到与她一样平静的声音。

“姐姐请坐!”

两人落座,都静默了一会儿,赵莲才轻轻出声:“对不起,白费了姐姐的心思,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让我死了­干­净!”

霜合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怵时,才缓缓说道:“是啊,我是白费了心思,也不知当初救你­干­什么?”

“合姐……”她惊得睁着大大的眼眸看着霜合,微微开阖的眼眸有些颤抖,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你答应过我什么?好好的活下去,你就是这样活给我看的?”

面对霜合的质问,她却忽然笑了,有些自嘲又有些苦涩:“是你告诉我的,活着就有希望,而我的希望就是看着他们怎么栽在我的手里!”

虽然来时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她狠戾的表情震住了,猛吸了一口气,才有力气让自己继续说下去:“秦王欠你的已经在一点一点的补偿了,我不信你就感觉不出来,再大的仇恨也比不过血缘的亲密,对承庆郡主,你也该放手了!”

赵蓬雪白的手指握着茶杯,微微的颤抖着,低垂的眼眸上睫毛轻颤,也不知她心里是做了怎样的挣扎,半响,才抬起头来,苍白的一笑:“你现在讨厌我了吧?”

霜合无力的摇了摇头,静静的说:“我能劝的都说了,怎么做都看你,我不后悔帮过你,也不后悔喜欢过以前那个良善的小莲,但我不会再管你的任何事了。皇上计划攻克南唐,阿璨要随父出征,还有半年的准备时间,我希望在此期间,曹府不会出任何事。你知道的,我们有这样的本事让你做不出任何事!”她没有再等待赵莲的任何回答,径自掀帘走了出去。

赵莲应该是惧怕的,她最惧怕的应该是她与赵茉联手吧,虽然她不会和赵茉联手,但还是故意向赵莲透露这样的信息,希望她能够回头。

曹璨忙着练兵,霜合便抽空和赵茉吃了几顿饭,平日了在府里也总是只有吃饭时才看得见赵莲,霜合面上总是淡淡的,再不多说一句,谈及和赵茉的会面也总是不避忌她。曹 终日不见人影,派人去找时,又总是回说在军营里和曹璨在一块,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赵莲似乎也不以为意,仿佛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

就这样过了几月,在曹府终日诡异的气氛里,久不露面的曹 终于心急火燎的赶回了曹府。

霜合正从赵莲房里出来,站在门外有些出神,只在曹 心急问来时淡淡回了一句:“不太好,但无大碍!”曹 未等她说完已冲进了房中。

房中的事她已无心去看,只清晰的记得沾满鲜血的床畔,那张信中所写:“失去你,我便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不若一切回到最开始,希望我的离去能减轻你痛苦。”寥寥数句,却已足够让曹 追悔莫及。

没想到赵莲会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寸许长的口子割在手腕上,鲜血染了满床满地,即使曹 心有铜墙铁壁也不能忽视她这样震撼的爱。赵莲,她果然是极聪明的,也是最了解曹 的,最重要的是,她是对自己最狠的人,要么,她就要赌赢,要么,就输的一无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从初始她时的轻生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就是赵莲。霜合在这一刻才觉得自己真正认识了她。

赵莲修养的日子里,宫里数一数二的太医在曹府里进进出出,曹 也终日陪着她,霜合想想,这样也算是他们自己的解决办法,也就由得这样下去吧。

匆匆冬月将至,霜合忙着为曹璨收拾行装,第一次要与他分开,竟然是这么舍不得。

曹璨不许她跟去的原因,她大概也晓得,不过是觉得这样历史重演的事,在她心里肯定是会想起往昔,他不过是不想她再伤心难过,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已经经历了许多生死离别,但是对于那一块还是难以释怀,可正是由于难以释怀,她心里却又有了偏执的想法,非去不可。

曹璨进屋后,看她整理衣物慢慢吞吞的,心知她心情不好,放下佩剑走了过去:“你担心一个人在家里呆着?”霜合转身看向他,摇了摇头,虽然家里的很多人依然漠视她这个大少­奶­­奶­,但是军中战士却对她无比拥戴,考虑到这一层面,她们虽然不满意却也并不敢为难她。

曹璨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将她拥入怀中,道:“其实你跟着一起去未必是好,如今有机会呆在家里,也可与母亲她们多些时间相处,也可以做些别的没有机会做的事!”

霜合点点头,道:“这一次看来大局已定,并没有什么凶险,爹又以仁德着称,金陵城里的百姓也不会被扰。你此次出去,我很放心!”

曹璨道:“可你依然愁眉不展!”

霜合道:“你不用担忧我,我不过是平白无故的想起一些事,又平白无故的伤春悲秋了一番。很快就好了!”

曹璨伸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忽一声叹息道:“霜儿,我这次要离开你很久!”

“嗯!”霜合轻声答应着,伸臂紧紧的环住他的腰。

“霜儿,我会想你,你呢?”

“嗯,我也会!”明日他就要出发了,她其实真的很舍不得,留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她方,没有他的她方,哪里是家?

“我会很长时间看不到你的!”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霜合纳闷的仰头看向他,却见他目光灼灼,正紧紧的盯着自己,脸上忽的一红,扭着身子想避开他,却被他更加紧的箍在胸前。

霜合推他道:“你­干­什么啊?现在是大白天,被雅虎们撞见多尴尬啊?”

曹璨低头吻了吻她的­唇­,道:“我早将门上了锁,今日只是你我独处的时间。更何况……白天又不是没有过!”霜合的脸越加的红,还没等她开口,已被他灼热的吻封住,大手隔着衣衫已经侵袭在了她的胸前。

霜合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曹璨却蓦地停下,头抵在她额头,道:“我明日便走了,你也不肯吗?”霜合扭头瞪了他一眼,下一刻却钻进了他的怀中,伸手悄悄解开了他的衣带,曹璨忽的一笑,拥着她倒在了床上。

床上正整理了一半的衣服被扯得凌乱,曹璨挥手打落纱帐,遮住了眼前的旖旎风光。

大军出发,全城欢送,一场送别过后,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相貌不凡的男子正是她的夫君,心里没来由的喜悦。

待众人各自散去,她悄悄回屋捉了早已准备好的衣物用具,溜到后门的马厩里,对雪龙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它牵了出来。

雪龙仿佛了解她的心意似的,一路向着大军的方向狂奔,不过二里她已追上了

大军,霜合觉得它真不愧是万中无一的好马。

答答的马蹄声猝然响起,还是惊扰了众人,有人策马回头查看,一见走是她,愣了一会儿,待要去回,却被霜合叫着:“我来,只是想告诉他,不管是一里千里,只要我出发了,就不会回去!”

半响后,那人回来,请她过去。

霜合扬首笑了笑,骑着雪龙走了过去,一眼就瞧见曹璨一脸戏谑的瞧着她走来

,看来他是一早就料到她会跟过来的吧,那他昨天还那么卖力的……不觉又气又恼的瞪了他一眼。可一瞥眼,却瞧见曹彬也站在曹璨身边含笑看着她,一时间却有些脸红,呐呐的叫了一声:“父亲!”曹彬半含笑的看着她:“走吧!”

这算是默许了吧?霜合左右看看,见大家都默默的转身继续前进,于是也默默的蹭到曹璨身边,暗暗吐了吐舌头,曹璨含笑看了她一眼,继续带军前进,他要做一军表率,自然也不能和她随意说话。

随着大军的前进,霜合觉得,这才是她的生活嘛。

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三十章 落难

经过一番战役,军营终于驻扎在了金陵城外,一切成败已成定数。曹彬已没了攻城之心,他们只需要等一个投降的文书,仅此而已。

眼前擂鼓阵阵,景物萧索,霜合却起了后退的心。她的心终究还是不那么硬,可以再次直面这样的场景。这几日也不知怎么,总觉得很是疲惫,心里也一阵阵的发闷,料想她也不如自已想象般的坚强,既然已成定局,她是否就该离去了呢?

走出帐蓬,发现曹璨正在主营里,不想打扰到她,而她的决定又是这么突然,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是城破之日,她扭头进了马厩,只留下口信,便匆匆骑马离去。料想他回去后,会嘲笑她的临阵脱逃,可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一路骑马往前不管不顾的奔去,路过许多她方都是荒芜的青草城池,忽然腹中

一痛,她忙勒住了马,吃痛的按住腹部,腹里一阵绞疼,向来是奔走的急了,伤了内气,她忙缓缓的拉着马向前行去,渐渐的才感觉舒服了一些,行走到一处,忽然

眼前鲜花满园,虽然只剩颓院,但是难掩丽­色­。

她心情倒是因这美景放松了下来,一路慢慢欣赏着,慢慢思考自己如何行这长远的路回去。

有盈盈的笑声带着喜悦之感从前方传来,她颇有些惊讶,这时出现在离城不远的地方的人会是宋人还是南唐的人呢?这一路只会有少量的流民经过,但是任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出如此欢快的笑声。

马往前行走了几步,她在前方矮墙后看到了发出笑声的人,一­色­青衣垂第,青丝如瀑,虽只是瞧见一个背影,亦觉得其美丽如新月,曼妙难言,莫非在这荒凉之地,她竟会遇上鬼魅不成?想到这里,腹中猛然又痛了一下,她吃痛的呻吟出声。

那青影听见响动,似被惊吓了一下,瞬间转过了身来,瞧见了骑在马背上,痛苦弯住身子的霜合。霜合额上冷汗直冒,也吃惊的盯着她惊人的美貌,脑中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眼前这人与她竟是惊人的相似,如冰雕玉琢的脸上不乏妩媚鲜丽,一双亮丽的双眸探究的盯着霜合,她身边走出一个婢女也瞧见了霜合,道:“主子,这位姑娘好像病了!”那美人点了点头,踏出断桓,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霜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再也不敢呆在马上,小心翼翼的翻身下马,吃力的牵着马走过去,头却忽然有些晕,手立即被人扶住,却是那美人不知何时走近扶住了她,手指扣在了她的手腕上,霜合疑惑的看向她,她轻轻一笑道:“小时我娘就常教我爱惜自己的身体,身为女子更要懂得保养自己的容颜和身体,所以略学了一点医术,其实一点不­精­通口。姑娘……”“她微有些惊的看向霜合,霜合也紧张的看向她,却见她皱眉把了一会儿脉,脸上神­色­渐渐放松,笑道:“这位妹妹,你的身体有些虚弱,加上赶了远路,更是疲惫不堪,我先扶你进去歇息一会儿再慢慢细说见!”

霜合听她如此说,神­色­才渐渐缓和下来,她的婢女也扶着霜合一起走进了荒废的园子里,幸好一间屋子尚可遮蔽雨日,霜合坐在一张软垫上,背靠着柱子,探寻的看向女子。

那美人担忧的说:“你现在怎是孤身一人?你的丈夫呢?”

霜合皱了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我……成了亲?”

美人脸上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目光在她腹部扫过,笑道:“是他告诉我的啊!”

“他?”霜合下意识的按住腹部,心里有些惊有些喜又有些慌乱。

那美人笑看着她,点点头道:“你有了孩子,你不知道吗?你要注意休息不能太劳累了!”

“我有了孩子?”霜合梦呓一般轻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依旧平但如昔,没有一点变化,可是,那里面竟然已有些了一个生命?

那美人细看着她的神­色­,似松了一口气,笑道:“看来你是高兴的,为什么孩子的父亲不在你们身边呢?”

“他……”霜合有些失神,但难掩喜悦,“我是一个人跑出来的,早知如此,我也不会跑掉了!”

站在一侧的婢女开口道:“主子,出来许久了……”

霜合这时才看到那美人眼中正捧着一盏玉杯,杯成犀角妆,青碧通透,小巧­精­致,虽然亮丽如新,但感觉似是旧物。那美人见她盯着看,便道:“这是我夫君用过的旧物,我来这里便是想寻回,如今已经找到,不能再陪妹妹了。你如坚持继续走,到下个城镇一定要去看大夫,安胎的药一定好喝,最好等着你的夫君来接你!”

霜合点点头,感激的看了她一会儿,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快要下雨了,姐姐你的事若不急,就等着雨过了再走吧?”

那美人脸上露了焦急之­色­,起身回头看了看天空,道:“我不得不走,再晚,就来不及了,樱儿,我们走!”

霜合挣扎着起来送她,却在这时,门外忽然窜了进来,一人骂道:“什么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妈的,前方又打仗,又没行人经过,岂不是要饿死老子们!”另一人也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什么倒霉事都遇上了!”一起冲进来了五六个人,皆是高大粗壮之人,略一抬头,似被那美人的容光所摄,各个呆若木­鸡­,那美人嫌恶的一瞥眼向走出门去,却被醒过来的一人拦住,也­色­之恶鬼般盯着她,“没想我的巴二过了半辈子,还会遇上这么个美人!”另一人已坏笑道:“嘿嘿,老大,没想到今天运气不是坏是这么的好啊!”

霜合惊愕的盯着眼前的几人,没想到逃离那座死亡之城,她竟会在这里遇上流寇。

那位美丽的小姐显然也和她的丫鬟吓了一跳,虽面­色­惊慌,但还不至于哭啼呐喊失措。美人向后了几步,避开了那人的魔爪,显是在思考如何是好,

这时才有人注意到了后面面容苍白的霜合,显然也有人对她产生了兴趣,一人搓着手掌就欲向霜合抓来,霜合拔出靴中短剑,横挥了一下阻挡了那人的前进,那人见是个会武的,顿时也有些防范不敢贸然靠近,怎么腹中又一阵绞疼,霜合苍白着脸,手也软了下来,那人见状笑道:“看来姑娘身子娇弱,这些舞刀弄枪的还是不适合姑娘,老三,看来我们收获颇丰!”

“姑娘你切不可再用力!”那美人已退至霜合身边,和侍女樱儿一边一个扶住她,而那美人另一只手中仍旧紧紧握着那玉盏。她一双美目冷冷的扫过众人,手在轻颤着,声音却仍旧保持着镇定,冷冷道:“你们胆敢碰我分毫,必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她!”

那被喊老三的人此时才往前走了几步,虽也粗壮但面相却较文雅,打量了那美人一眼,道:“敢问夫人是哪家贵人,我们好送夫人回府,到时得了赏钱,必不会为难夫人!”霜合打仔细看了这人一眼,看来是个会盘算放长线的人,必不会为了眼前利益而有所轻举妄动。

而那美人银牙轻咬,却是不肯再答话,早先唤老三那人不甘道:“不行,老子不同意,钱哪里都可以抢,这两个美人却是千载难得,老子前几个月抢的那些个女子看到就倒胃口,呸!”

“老四”、老三才叫了一声,还未来得极答话,只听他身边一人道:“老三,老四说的没错,这次你别再做什么善心事了!”

“老二,你终于说了句人话啊!”老三不由得心花怒放。其他的三人也符合着老二。

侍女樱儿显然也是个胆大不怕死的,忽然说道:“听见我家夫人的话没有,快放我们出去,否则等我们家官人来了,你们一个个都跑不掉!”

老四道:“呵,口气倒不小,你家官人是谁?报上名来,这位夫人我暂时不敢动,还不敢动你这个丫鬟么!”

主仆两人却都没报上官人姓名,即使在这边田地下,不由得让霜合也生了疑,那美人赶紧将丫鬟护于身后,情势又是一变,不少悍匪已无耐心。霜合伸手抚在肚子上,心中一片平静,似乎有了肚子里的小人儿,她也会变得无比勇敢,她相信,她孩子不会希望她是个怯弱的母亲,于是她已身护住了身后的两名女子,横剑当胸,扬首道:“那我是大宋都尉夫人这个头衔又能给你们带来什么?”

面前众人皆吃了一惊,打量着她通身的气质,不敢擅自轻举妄动,霜合见那粗鄙的几人都面有难­色­,刚松了一口气,却听那有些文雅的老三闲闲的说了一句:“带回去交由老大处理!”

鼻中忽然闻到几股甜香,霜合身子本就虚弱,很快体力不支,先软倒下去,随即主仆二人也倒了下去。

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三十一章 获救

当醒来时,三人却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霜合低头见周身整齐并无异状方松了口气,抬眼见到那美人与侍女正坐在身边也无异常神­色­方又神­色­缓和了些,问:“我们是在哪儿?”

青衣女子低头看了看她,将她扶起,声音轻颤道:“应是进了匪窝,你身子虚弱,一定要先为自己着想,先前的做法很不明智!”

霜合笑道:“我相信我的苦难已经过去,老天会眷顾我的!”

“天?我早已不信天!”青衣女子幽幽说道,低头看着霜合虽处囹圄却仍闪亮的眸子,眼神有些复杂,忽问:“你说,你是都尉大人的夫人,这位大人是否姓曹?”

霜合诧异于她的神­色­,点头道:“是,是曹彬之子曹璨!”

见霜合看着自己,她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是宋朝大将的夫人,看来我们获救有望了!”

霜合看了看她怀里妁玉盏居然还在她的身上,那些盗匪居然都没有抢走,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她看到霜合正在瞧玉盏,不由得道:“我许了他们更多的钱财!”

霜合道:“看你高雅出尘的气质,应该也是富贵中人,怎么会孤身一人出来?”

青衣女子道:“玉盏之于我和夫君有特殊的意义,我前些年不懂事,一时发脾气,将它丢弃在了刚刚的宅院里,如今出来便走为了寻找它!”她神­色­忽然变得凄凄,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门开了,那个唤作老三的人走了进来,看起来他像是读了些书,待人也算是有礼,他先是瞟了一眼青衣女子,神­色­有些复杂,又转头看向霜合,道:“曹夫人,书信我们已经派人送去军营,想必钱财很快就到,到时自会放了夫人。不过,这位小姐不知是夫人的什么人,我们虽答应放了夫人,可她却不能走!”

青衣女子神­色­一动,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老三,令人不寒而栗,那老三虽然感到一些寒意,但却打算孤注一掷:“我已经求老大见你赐给我了!”

青衣女子冷哼一声,神­色­颇不屑:“赐给你?只怕你无福消受,我的夫君就算不能是王孙贵重,也不会是你这种草莽流寇!”

老三脸­色­已极其难看,但强忍着怒气道:“听你口音是南唐人罢,如今南唐城即将被宋军攻破,就算你是个贵族女子,你也将会沦落成洗衣女,还不如在我这来的自在!”

青衣女子斜看了他一眼,一股傲岸之气从她微括的下巴处流露,“亡国奴又如何?我依然是我!”说到此处,她声音已有些打颤,眼中隐隐有泪光闪速,可倨傲漠然的仿佛亡国与她无关。

可霜合知道,她如今的哀痛大于任何一个人。忽然想起了小时的记忆,那时内外交困,我也如同现在一般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她,那种深切的哀痛此时也是历久弥新,她对于青衣女子的哀痛感同身受,缓缓握住了她的手,朝她淡淡一笑。

女子眼中有一丝触动,看着霜合的眼睛越加深遽,那老三也不再说什么,碰了一鼻子灰很快退了出去,女子听到门已重新关上,瞧着霜合道:“瞧你也只比我小上几岁,既然能嫁给宋朝大将也必是出生富贵人家。怎么却让我感觉你已历经沧桑呢?若非这一年来的事,我也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心境!”

霜合并非与任何一个陌生人都能交心,她的戒心也比较重,但不知为何,从见这个青衣女子第一面起,面觉得莫名的熟悉,却也并非一见如故,但如今她也面临亡国,倒是与她有诸多相似之处,想着想着也感伤起来,如今命运已将想同,她也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叹道:“我确是出生富贵人家,却不是出生在大宋,而是西蜀。儿时的旖旎繁华如今想起,也觉得是做梦一般,很快这个梦就被另一个噩梦取代,若非遇见阿璨……也就是如今我的夫君,也许我还在西蜀之地流离半生!”

女子也紧紧握住了霜合的手,似乎同病相怜的人更容易亲密起来,她问:“你是个公主?”

霜合笑了笑,摇头道:“连个郡主也不是呢,不过是个出生将门的野丫头!”

女子缓缓点了点头,道:“是该如此,昨天见你如此勇猛,一点也不娇揉造作,确实比养在深闺的女子好的太多。”她忽的低下了头去,愣愣瞧着手中的玉盏,手指渐渐的收紧,凄惨一笑道:“以前,我是最爱惜容颜的,就算额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印也会急的跳脚。我总自负的想,我这样的容貌才情,嫁的人也必定是要一等一的好,这才堪配我的容颜。现在想来,却是恨极了我的容貌,如果我普通一点,也许如今也不会如此痛苦,刚刚那个匪徒也不会因我容颜而生歹意。”

“砰!”她一声,只见玉盏被她整个捏碎,满手都是鲜血,霜合惊愕之下赶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侍女樱儿也一时着了慌,赶紧取出手帕来替她止血,一面劝道:“夫人何苦如此作践自己?这样的绝世容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夫人要爱惜自己啊!”

霜合看着她满手的鲜血,心里生出一股寒意,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劲竟将玉盏也捏碎了?刚刚她表情还那么宁静,是霜合看过的女子中少有的处变不惊,可突然间竟发生了这样的巨变,她的­性­情当真是难以琢磨。

当樱儿正为她包扎时,她忽然拾起一块尖利的碎玉往自已脸上刺去,霜合感觉抓紧她的手,可她仍不管不顾往脸上划去,霜合和樱儿都渐渐感到有些吃力。霜合看着她如冰魄玉髓般通透冷静的容颜,说道:“你仔细想想,美丽带给你的东西是好的多还是坏的多?要不是因为你的美丽,刚刚那些悍匪也许早已夺财杀人,还会留你到如今吗?如果你没有美丽,你还会得到如今的一切吗?想来你与你夫君感情深厚,你的全部既属于你自己,也同时属于他了,你不爱惜自己的容颜他会不会同意呢?如果你没有了美丽,今后的你又如何去与命运相抗?”

青衣女子的手已经渐渐的缓和了一下来,任由樱儿给她包扎,樱儿松了口气,朝霜合投去感激的一常,青衣女子愣愣的出了一会神,终于目光中重新看到了光彩,她朝霜合看去,问道:“曹夫人……不,我不想这样唤你。你叫什么名字?”

霜合眼睛忽闪忽闪,笑道:“高霜合。高人一等的高,万里舒霜合的霜合,你呢?”

“霜合?!”青衣女手道:“你叫我嘉敏即可!”

“嗯,嘉敏!”霜合见她手已包扎绥当,随将被她捏碎的玉盏重新用帕子包好,交到她的手上,“这些是你珍视的,如今虽已破碎了,我相信就算它已不复当初模样,可它的意义还在。你的容颜也是有人珍视的,至少,我就不愿看到这么­精­美的容颜会有一丝一毫的破损。”

青衣女子瞧着她不由得笑了,“霜合,得到你的男子必定是极其幸福的!”

霜合笑道:“我可不这么觉得,他总是会被我折磨!”

嘉敏道:“可他一定甘之如饴!”

怎么话到了她的嘴里总是换了一种味道呢?霜合打算换个说法,“我也总是被他折磨!”

嘉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可你还是对他不离不弃!”

霜合一瞥嘴,道:“谁说的?我这不是离开他了吗?”

嘉敏瞟了一眼她的肚子,含笑不语,霜合脸上一红,又轻叹了口气,有了这个束缚,这辈子果然是再难离开他的身边了。霜合仰头看了看这个贼窝,道:“这个贼窝就快被铲平了,你再懒着­性­子等等,不可再做刚才那般刚烈的行径,我有信心我们一定会出去!”

“可我怕等不到!”嘉敏脸上淡然一笑,又是没有任何预兆的,她手中已拿着一块尖利的玉条刺进了肚子……

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三十二章 投降

曹 骑马走在前头,不时回头看上一眼身后的马车,摇了摇头,眼中隐隐有着忧郁、

嘉敏靠在霜合肩头,樱儿正为她清理腹部的伤口,伤口不深,可她硬是撑着让其流了许多血,直到脸­色­苍白,奄奄一息,老三几次来看她,自然不敢对她做什么,直到曹 带了几百人破了匪窝,将她三人救出。

对于嘉敏的刚烈狠厉手段,霜合只能淡然处之,不能说什么,如今,也是她主动要求跟随一起前往金陵,霜合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想到了军营再做打算,如今人人都想逃离金陵,她为何出来了还要回去?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曹璨,可以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她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甜美的微笑。

嘉敏侧头看着她的笑,有一时间的愣神,黯然的回过头来,忽然道:“霜合……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霜合心中一跳,问:“什么忙?”

嘉敏道:“可不可以不要问我为什么,放我进城?”

霜合想了想道:“若论这一两日以来的交情,我必是要劝你放弃入城,但是这是你的决定,我会选择尊重……”她心中一酸,有些不想说下去,也许有些情形是她至今不愿去面对的。

嘉敏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我俩不过萍水相逢,你既肯替我出头,如今又为我担忧,这份情我嘉敏永记心中!”

霜合淡淡一笑,眼中却忧思弥漫,只道:“我父亲是死在城楼上的,他将火引到自己身上,以死殉国!”

闻言,嘉敏眼中的光也暗淡下来,沉默的低下了头,良久,她抬起头,眼中浮起一丝水雾,幽幽道:“也许我们没那份傲骨,可既是他选的,亦是我选的!”她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明明是有些悲痛,却偏让人在她眼中看到一丝笑意。

前方,军营,依日是一片肃杀之气,由于霜合的归来平添了几分紧张之外的喜乐。

没有直接攻城,南唐国主李煜已经写了投降书,可却迟迟没有出城,也不知是在等些什么,得知这一投降消息,霜合蓦然愣住,也忘了告知曹璨怀孕的喜事,只是一味的想:怎么又是投降?为什么又是投降?纵使是以卯击石,他们就不可为自己拼一下吗?这样软弱的投降,没有一丝男子汉大丈夫的豪气,又是投降……

“夫人!”身边樱儿忽然高呼一声,一个软软的身子向霜合倒来,霜合再无暇多想,连忙扶住嘉敏,这个一出现便欲昏厥的美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曹璨倒还罢了,曹彬一双锐利的目光已紧紧锁住那美人,眼中浮现疑惑之­色­。

霜合忙道:“父亲,这是我在路上结识的朋友,与我一道被抓人匪窝,如今伤未痊愈!”曹彬点了点头,命人帮忙将她扶进去。

霜合和樱儿替她换了药,又擦了脸,依旧没有醒来。霜合见她一张脸惨白的吓人,连一丝生气也无。霜合担忧的说:“怎么回事?伤口不深,且又好了大半,怎么会突然昏厥!”

樱儿眼泪婆娑的,支支吾吾的终究不知在说些什么。

很快军医来了,诊视了一番,道:“不妨事,只是受了些刺激,修养一下吃些安心补气的药便可!”霜合点点头,嘱咐樱儿好生照看,她要去见曹璨,已有了些迫不及待。

走出营帐,得知曹璨正回自己营帐休息,忙回营帐去,才踏进帐蓬,就瞧见了一张板着的脸,搁下兵书,冷声道:“你跑得可算顺当?”

几年夫妻,她当然已经知道如何应付他的责怪,苦着脸说:“不就是不顺当才回来的么?怎么?你还生我气啊?”她走过去搂住他的脖子,顺势坐上了他的腿,他习惯的环住了她的腰,鼻子里“哼”了一声:“早知道自己无法面对,当初还巴巴的跟来­干­什么?”

霜合往他脸上亲了一下,笑道:“我这不是受了罪了么?你还这么说我?我这样算不算是补偿!”

曹璨偏还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摇头说:“这点诚意,还是免除不了我打你板子!”

霜合笑笑,吻上了他的­唇­,将他撩拨的无法自以时,才缓缓松开了他,笑问:“打我板子?你要打我哪里?”尝了便宜有些不满足的他往她臀上轻打了下:“当然是这里,还能打你哪里?”

霜合仰头得意一笑:“那我现在可是有了免死金牌,你哪里都动不得!”

曹璨吻在她耳侧,将她的耳珠含在嘴里,一点点慢吮着,一只手悄悄滑入她挣扎时微敞的衣襟,口中喃喃道:“你还觉得,我哪里也动不了你吗?”

霜合被他惹得浑身轻颤,仍旧很坚定的点了点头,抓住他的手轻轻的放在腹部,在他耳畔轻声道:“因为,他不同意!”

曹璨的身子僵住,扶正她的身子,看着她时眼中有火花绽放,激动她都有些口齿不清:“你是说……我要当父亲了?”

霜合扭过头强忍着笑:“看你这个样子,可知你以前跟我说的那些没有孩子也可以的话都做不得真!”

曹璨哈哈一笑,扳过她的身子,忍不住在她­唇­上吻了又吻:“没有我也不在乎,有当然是更加高兴。因为,这是我们俩的孩子,有着我俩骨血的孩子,女孩子要如你一般机灵爽朗,男孩子我就要亲自教他行军打仗!”

“好啦!”霜合笑着推了推他,“还箍地这么紧,孩子和我都呼吸不过来啦!”

“啊是是是!”他松开她,认真她问:“现在怎么样?”

霜合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我累啦,要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吃饭了叫我起来!”

曹璨点点头,看她睡下了,才掀帘走出去。霜合实在没睡着,因为曹璨的笑声已经传进来了,也许第一次当父亲的人都是这样子吧,果不其然,不消一会儿工夫,她怀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

本是肃杀的军营,因为这个消息竟都有些喜­色­,连带着刚醒来的嘉敏看着她脸上都带着一丝羡慕的笑意,霜合扶她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头一次当母亲,他也头一次当父亲,有些得意忘形之处,你可千万别见笑!”

嘉敏了然的点点头,神情有些恍然,霜合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隔了一会儿,她才道:“我说的那事儿,你可有办法?”

霜合瞅着她,说:“我见你突然昏厥,不易于行走,所以暂且还没说,你若急着走,我这就去与你安排,父亲最是仁善,已下令手下将士不可伤害城里的一兵一率,待南唐国主投降出来,你也可安全进去!”

嘉敏摇了摇头,意态坚决:“我等不到,请你务必早些送我进城!”

霜合不好再说什么,嘱咐她好生休息,走出了营帐,其实想要安排她进去不难,只是有些困惑,虽是萍水相逢,但见她举手投足自有一股贵气,她对她自那日相遇再经过患难,已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如今可以帮她,霜合又岂会推迟。

知道曹彬正在营帐里休息,端了一杯参茶去侍奉,曹彬神情舒展的坐在书桌后研读兵书,如今大局已定,他只需­操­心安顿问题即可。见霜合进来,他慈爱的笑了笑,他不像一般的公公见此情形会说一句,交给下人即可,而是很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笑着抿了一口茶,问道:“近日身子可好?”

霜合笑道:“除了觉得身子犯懒不若以前爱动,嘴巴变馋外也没什么不同!”

曹彬朗声笑了笑:“你这爱动的­性­子这几个月可要遭罪了,说吧,你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平时总与阿璨腻在一起,今日又是为了什么事?”

霜合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就是昏倒的那位嘉敏姑娘啊,她的丈夫在途中被强盗杀了,就剩下一个孤苦女子回家,她担心她的家人,所以现在想进城去。我知道这有很多不便,但是我又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有好处的。虽然爹爹你下令将士不许伤害城里的百姓,可毕竟亡国了,百姓在这样的气氛下多有不信,若此时放了他们的亲人进去,便可证实爹爹的承诺不假,这样又可起到安顿人心的作用,岂不是好?”

曹彬敛笑沉吟片刻道:“也罢,谅这个小女子也做不出什么事。我答应你可以放她进去。我这一生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虽然都是敌人但好歹也是无数人命,这件事就算是我为未出世的孙子积点功德吧,好了,你去吧,这件事我会安排!”

霜合福身谢过,含笑退了出去,先去了嘉敏处将这消息告诉她,她只淡淡笑了笑,并没多大惊喜,却忽然朝霜合跪了下来,霜合惊了一跳,忙扶住她:“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嘉敏摇头拂开她的手,固执的跪了下去,抬头道:“霜合,这对我来说已是大恩,这辈子,我是先甜口苦,你是先苦后甜,看来,我这辈子也没多少机会可以报恩了,但你的情我嘉敏记在心里,我们恐怕后会无期!”

霜合扶起她,轻叹口气:“姐姐这话说严重了,我与你算是一见如故,这样的机会多难得啊,你只须记得我这个人就行了,我也会时时念着姐姐你这几日的照顾之情!”

嘉敏柔柔的笑了笑,美若芝兰,“我这些天算是想明白了,我夫君……他想必是故意支开我的,以为我就算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可我终究还是要回去的,无论如何,我还是回去了,回到……他的身边!”

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三十三章 降生

嘉敏走得时候,霜合只记得天空的月亮格外皎洁,分明是亡国时分,却偏偏没有显出一丝该有的­阴­郁气氛。伫立在厚厚的城墙前,她突然想通了很多,不久前才得知,她离去的那段时间,曹彬称病不理军务,除非皇上、将士答应他不损害城中一草一木,不滋扰百姓,当年,成都城破之日,是否也是如此。

虽然一直觉得自己不介意亡国之恨,但到底心中有一根刺,在无意时就会刺痛自己,方到此时才觉得心中完全通畅,就如今夜天空的这轮明月,照见的不是亡国的愁云惨雾,而是雨散初雾。如今,她的腹中有了个小人儿,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从未觉得,心里是如此安详。

“在想什么?”曹璨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看着她­唇­边漾着的一抹笑,心里也莫名的觉得喜悦。

霜合笑了笑,环紧了他的腰,脸颊正贴着他的胸膛,有咚咚的心跳声清晰而有力,她轻声说:“突然想到,如果蜀国不灭,夔州不破,也许我就不会认识你,这到底是个什么因果关系呢?我是希望遇见你还是不希望遇见你,连我也糊涂了!”

“傻瓜!”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你遇见了我,已是事实,成为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已是此生再不会改变的事!”

“是啊,再不会改变了!”她甜甜的笑了笑,目光幽幽的看着嘉敏马车消失的方向,“其实,当时在匪窝时,嘉敏刺向自已的那一刀真的把我吓到了,一个如此娇媚柔弱的姑娘居然有这样的勇气,如今她要回去我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忽然就想起了如姐,外表清新如兰,内心却刚烈得很,好在子谦哥哥没有辜负她,他们现在这样,我很高兴,现在也不知道又去哪里游山玩水了。”

“那么你呢?”

“嗯?”

曹璨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外表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心里却很柔弱,害怕失去一切你爱的!”

“是吗?”她仰起头看着他笑:“所以,我会失去你吗?”

曹璨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不会,永远不会!”

这一夜好像有星星坠落,周围都是璀璨的星辉,霜合觉得,这一生从未如此圆满过。

曹璨没有留到最后,带领一部分大军先行离去,恰好也照顾了霜合不愿面对的心理,虽然舟车劳顿,但一想到可以让霜合回家安心休养,曹璨便高兴地每天都笑口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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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时,霜合的身形已臃肿地不适合四处活动,虽然在别人看起来她只有肚子长大了而已,但她实在还是有些受不了长胖成这样的自己,除了必要的活动,她都敛去了不少­性­子安心呆在屋子里。

曹璨回来,见她又窝在凉榻上便拉她起来,“我看你成日睡成只猪可怎么得了,以后再给我生只小猪就更不得了了。”霜合被他拉起又顺势倒下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吧,这一天还长着呢!”

曹璨无奈的看着她,瞧着榻边有一把团扇,便取来给她轻轻扇着风,见一旁桌上又盛着许多时鲜瓜果和一碗汤药,显然与昨日的已不同,仍旧原封不动的放着一点也没动过的迹象,于是问:“怎么又送来了?你真不打算去看看她?”

霜合微眯着眼睛道:“去­干­什么?给她希望吗?她能用自己的生命威胁阿 ,就不许阿 用自己来威胁她么?我把她一直晾在一旁,是想彻底断了她不该有的念头。我觉得,阿 这一招用得很对!”

“嗯!”曹璨见她热得睡着不安稳,便将她的头抱在自已膝上,手里的风也好扇些,“也不找承庆郡主?”

“得了吧,赵茉现在那身子,大门不出二门不敢迈的,才三个月紧张她不得了,我也不便于行动,两人就大眼瞪小眼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曹璨低声笑了笑:“于是你就整天的睡?”

霜合听出了他话里的戏谑,一咕噜爬起来,脸­色­严肃的说:“以后我身下孩子要是还……这么胖,你可不许嫌弃我,不然,我就不给你生了!”

曹璨笑搂着她,不许她挣扎,说:“你现在哪里胖了?现在才说不生也由不得你了!”

霜合怒瞪了他一眼,也找不到话反驳,被曹璨强拉起来出去走了一圈,吃了晚饭又坐了一会儿下了一盘棋,睡意终于来了,睡到半夜却被一阵奇怪嘈杂的声音惊醒,霜合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曹璨好像起身了,外面有嘈杂的说话声,霜合隐约间听得几个字,睡意醒了大半,披上衣服坐起来,仔细一听,忽听到“皇上驾崩”几字,霜合觉得腹内一阵绞痛,曹璨已掀帘进来了,见她起来,皱眉道:“你听到了?”“嗯”其实这些天来皇上都缠绵病榻,外间传闻甚多,没想到却这么突然。

看曹璨已穿好衣服,霜合忽然拉住他,问:“会传给谁?会是燕王吗?还是……”曹璨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好生睡吧,这些事你不要­操­心,我与父亲是要准备一番的,现在起都不能睡了,无论是谁登记,与我们都没什么大碍。”他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已仔细想过,虽然京兆尹赵光义即位已是没有悬疑,但目前他一定不会动燕王,毕竟皇上从未说过要传位与燕王的事!”

“嗯!”霜合松口气躺了下来,心里有些烦闷,不知走不是刚刚肚子里的孩子剧烈的动了一下,曹璨替她盖好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院子里已经点上灯了,一直有人走动,霜合醒了也就睡不着了,到了早上丫鬟进来伺候洗漱,见她已愣楞的坐在床边,脸­色­煞白,忙跑了过去,霜合抚着肚子,痛苦的倚在床上,气喘道:“孩子……孩子要生了……”

霜合有些气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出来,这个时辰,曹璨怕已进了宫,身边的鬟手忙脚乱的赶着去找大夫,家里的妯娌都闻言超来,阔别已久,她看到了赵莲,苍白着脸上看起来比她还不好,她朝她笑笑,可连挤出一丝笑的力气也没有了,赵莲握住了她的手,她大叫出声,这个孩子折磨了她很久,几次三番痛晕过去又被人叫醒,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仿佛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又过了一会儿感觉有人握住她的手,很温暖,身上带着铠甲的冰冷气息,她睁开眼来,看着他,他眼睛里有她熟悉的光芒,一下子就觉得有了些气力,曹璨在她耳边清晰有力的说道:“霜合,再用一会儿力,为我生下这个孩子……霜合……我一直在你身边…孩子也渴望见到你……”

“孩子……“她低低喃喃着,“啊…………只用尽全力,身上连最后一丝气力也没了,她瘫软在床上,耳边仿佛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很响亮的哭声,她含笑睡去,都没力去看孩子一眼。

不知睡到何时醒来,听到外面很热闹,丫鬟见她醒了,忙笑着说:“大少­奶­­奶­,是个大胖小子呢!”霜合挣扎着起来要看孩子,丫鬟忙扶着她,赵莲从帘外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红布包裹着的小婴儿,霜合一看到他,立即目不转睛,赵莲将孩子交到她手中,她欣喜的低头看着,白­嫩­­嫩­的一个小孩,看见她竟然笑了,赵莲道:“还没起名字呢,大哥见你睡着了,又匆匆的进宫了,恐怕晚上才能回来!”

“嗯!”霜合点了点头,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她不敢想象这么个小东西真的是她生的,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依偎在父母身边,一转眼,自己也当了母亲。

“霜合……霜合……”赵莲低声说道:“你能原谅我么?看在孩子的份上!”

霜合想起昨夜她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又想起以前的许多事儿,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从没怪过你!”

赵莲脸上浮现了一丝笑,低头逗弄着孩子。

曹璨晚上很晚才回来,可还是立刻马上回到了屋子里,霜合几乎走立刻就醒了,笑看向他,道:“孩子还没有名字!”

曹璨拉住她的手,坐在她身边,笑道:“这个我已想了许久了,就取‘仪’字,进退得仪的仪!”

“曹仪……曹仪……”霜合低头看着怀中正睡得香甜的孩子,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她的家似乎越来越完整了。

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三十四章 回眸

突如其来的小家伙分散了霜合的许多心,甚至还不及问问燕王如何,如今新帝登基是先皇之弟赵光义,是为太宗皇帝,燕王被封武功郡王,从此与王位无缘。

很久没有与他再见过一面,一是身份的差别,二是出于避险,她已是曹璨的妻,他更害怕让新皇觉得他勾结朝臣,所以与曹璨也越发疏远。

如今要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了。

听闻新皇即将亲征太原,赵德昭也随侍军中,霜合听到消息,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难安,可一战却打得出奇的顺利,赵德昭也立有大功,霜合才放下心,却听说皇上回京论功行赏后却发了脾气,并没有对赵德昭论功行赏,尤为一句太宗说的“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令她大惑不解。

待曹璨回来,她一问,才知道原来早在太原军中发生过一事,有天夜晚,太宗突然失踪,众将士遍寻不着,最后众人提议立赵德昭为帝,后被太宗回来时知晓,看来赵德昭始终是他眼中的一根刺。想到此处,她忽叫一声“不好”便往外冲去,曹璨忙拉住她,“这个时候你去哪儿?看他吗?你还要不要自己的命了?”

霜合愣住,转身扑进曹璨怀中,身子打颤,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的,他……他会怎么样?”

曹璨温柔的拍着她的背:“这件事都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外,如今皇上什么样的­性­格和处事相信你也很清楚!”

“是……我当年听母亲说,就是他亲手杀死了阿 姨娘的!他太狠了!”

“如今,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睡到半夜被敲门声吵醒,曹璨去开了门,耳语几句后,又忙叫霜合起来,脸­色­无比的沉重,“他不行了!想见你一面!”

霜合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来不及思考别的,就赶忙穿衣起来,出门时,曹璨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神­色­凝重道:“郡王府里还瞒着,你这次去务必小心,不要多呆,好吗?我会在外面守着!”

霜合看着他的脸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只愣楞的点了点头,就被曹璨用力拉着出了门,上了马上,她才忽然觉得这都是真的,眼睛唰地一下掉了下来。

曹璨在一旁低声道:“管家说是自刎的,但被府里的大夫救得及时,脖子里还一直冒着血,撑不了半个时辰了!他死是必然的!”

霜合周身感觉到一阵恐惧,只能紧紧的依偎着曹璨,曹璨的马车留在远处的黑暗小巷子里,她跟着管家偷偷从后门进了郡王府。院子里静悄俏的,好像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她却觉得自己一步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只心里痛的发憷。

他苍白的脸面朝着床外,眼睛一直睁着看着门口,等到霜合蓝­色­的衣衫出现,他的眼睛终于亮了亮,好像此处还是华蓉山上的麦田,有小女孩清越的歌声,她的容貌变了许多,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变得更加­精­致美丽,脚步也那时沉稳了许多,以前是上个楼梯也要三步并作两步的。

他朝她笑了笑,瞧见她眼底忽然涌起的泪花,“霜合,你终于来看我了!”

霜合含着泪跪坐在他榻边,点头笑道:“是啊,我来看你了,你……”她哽咽著,说不下去了。

他道:“再为我唱首歌吧,就是我听你唱的第一首歌!”

“嗯!”她吸了吸鼻子,仰头静了下,缓缓唱道:“谷子发芽慢慢青,人要相交才知心,不怪小妹儿情义浅,浅水淘沙慢慢儿深,幺妹儿是天上一颗星,哥哥儿是河头水清清,不要说是隔得远,太阳落坡就相亲……”

他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眼角滑下的晶莹泪水,他觉得这辈子好像都做错了,他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此生最后悔的事是没有放手去爱一次,舍弃了所有,还是没有保住这条命,没有登上那帝位。如果可以,我愿用万里江山、至尊帝位换你的回眸一笑,而不是无助的放开你的手,那比割下我的心头­肉­还痛,这些我已再也做不到了,霜和……我赵德昭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是你从麦田里站起的那一刹那,微扬的脸,明亮的笑…还有最美的歌声……”

霜合无声的低泣着,当初她那样狠心决绝的离开他,从来不敢仔细想过他当时的伤心,今日这番话,让她的心痛万分,一时间忍不住泪如雨下,“贺大哥!霜合也是个没有勇气的人,最初,不是你放弃了我,而是我选择了放弃你,霜合此生也从不后悔遇见过你,得到过你给过的温暖!”

“真的吗?”赵德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动容的笑意,可那笑意在霜合眼里又是何其的惨淡?他努力伸出手来想触摸她的脸,“在我短暂的二十几年里,所有一切都是虚无的,只有你是真实的……”他的手从她的脸上缝缓的垂了下来,霜合眼中的泪珠无声的滑落滴打在他的手背上,他无力的头倒在了她的肩上。

“贺大哥……”她低头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低声饮泣。花藤茶树间,红亭青烟里,他已将他的默默守护,细腻温存一点点镌刻进了她的心中,对他,她除了心疼还曾经有些若有若无的心动,虽然不及白头偕老的缘分,可人生在世有这么一个默默喜欢自己的人也是一种幸福。他的隐忍痛苦还是换不回平安一生,到底值不值得,“到底值不值得?”霜合仰天哭道,想起在青城山上的相遇,想起他在如虎狼一般的亲叔叔眼皮子底下所作出的隐忍和自保,换来的却还是这样的结局。

究竟,值不值得?

曹璨仍旧守在巷子里,见到她哭红的双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让她可以在自己怀里肆无忌惮的哭泣。

本以为这一次的探望已经足够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曹璨和霜合两人同时被召入宫,如今是谁也不愿和赵德昭三个字沾染在一起,可他们竟然敢去见他最后一面。

赵光义­阴­沉着脸­色­坐在上方,霜合面无表情的跪着与曹璨十指相扣与,赵光义看了看他们,道:“曹卿家,听闻你素来和德昭走得近,可有此事?”

曹璨沉稳答道:“儿时走得近,一起上过学堂,如今已有数年不曾聚了,素来二字说的便过了!”

“哦?”赵光义沉吟着,说:“曹家军一向是大宋军队主力,这几年曹聊家也战功卓越!朕正想着可有什么赏赐给你!”

曹璨立即答道:“臣不敢有赏赐,而且要求皇上饶恕臣,臣恐怕不能再为大宋效命!”

“说来听听?”

“臣早年在关隘时曾因剿匪一战脚受了伤,如今日疾复发,走路也不利索了,以后如何带兵打仗?”

“朕见你今日走得挺利索!”

曹璨淡淡笑了笑,“现在就不利索了!”他忽然伸手拔下了霜合头上的一根金钗,用力刺进了右脚踝里,因进宫不许带有兵刃,他只好拔下了霜合的金钗。

霜合一直沉默着,看着曹璨血流如注的脚身子在剧烈的发着抖,却强忍着眼泪没有留下来,长长的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掌心的­肉­里。

赵光义看了他们半响,道:“曹卿家严重了,脚有伤病一样可以带兵打仗,先退下吧!对于你的官职,朕不日另有安排!”

“谢皇上!”

两人从大殿中退出,背心皆被冷汗打湿,霜合紧紧挽着他的手臂,紧抿着­唇­,一步步缓缓的远离着身后的大殿,曹璨低声道:“别担心,这伤影响不了走路!”

“嗯!”霜合低低的应了一声,嗓子哑的可怕,曹璨低头看了看她,终究是不放心,拍了拍她的手。

由于曹璨脚有伤,宫里派了软轿送他们出宫,走了一会儿,曹璨忽然掀开帘子,问:“这是往哪个宫殿去?”

“谨妃娘娘要见你们!”

“谨妃?”霜合与曹璨对视一眼,心里又生出一股凉意。面对赵光义难测的君威,终究还是有应对的办法,可是面对女人心海底针的谨妃,霜合觉得那才是真的可怕。

走近了谨妃的宫殿,看着缓缓转身的谨妃,霜合暗吸了一口气,果然是她,曾经在太祖身边的谨嫔,没想到她这么有本事,竟然躲过了后妃的殉葬制度,转眼间还升了一级。

谨妃冷笑着看着他们俩,道:“真是有本事,就这样,皇上还不杀你们!

霜合厉声道:“是你告的密?”

谨妃呵呵一笑,“当然是我,在这宫里,只有我知道你和赵德昭曾经有过一段,只是我没想到他那么没本事,最后还是得靠我自己保住我这条命!”

曹璨也冷笑道:“你以为凭你这一点点告发就能要了我们的命吗?我曹家在朝中势力皇上不会不考虑!”

谨妃道:“是,我是忽略了这一点,不过让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错!”

霜合冷眼看着她,道:“你以为你又能得意多久?伴在那样一个君王身边,你会不会是下个燕王呢?”

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三十五章 故国

“你……”谨妃一贯冷清的神­色­难得现了几分愠怒,“就是你这张脸,让我瞧着讨厌,不知道先皇的书房里为何会有你的画像,分明我才该是他眷恋的那人模样!”

霜合打断她:“一辈子做别人的替身,你过得有意思吗?你还知道原来那个你什么样子吗?”

谨妃却忽然笑了笑,“我早忘了,也不想想起,你说你们今日要是出不了这个宫门,会不会有人知晓你们是在这里死的呢?高霜合,我真的很讨厌看到你幸福的样子,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最好就是杀了你们俩!”

曹璨知道整个殿中暗藏杀机,暗中握紧了霜合的手,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跑进来一个宫女,对着谨妃急切道:“娘娘,探听到一个事,那郑国夫人果然被皇上接进宫里好几日了,如今正好送出去!”

谨妃整个脸瞬间变得煞白,身子也晃了几晃,口中喃喃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替身也会被很像的替身替代……”

曹璨趁着这个机会拉着霜合往外跑去,那些侍卫没有得到命令并不敢真的动手,而谨妃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人痴魔的站在原她,摇摇欲坠。

一路奔逃出来,想起出宫的令牌被抬轿之人拿去,正不知从何处离去才不会被谨妃的发觉,走走停停间,进了一处宫苑,院中停了一个软轿,看样子是正有人要坐轿出去,曹璨看了看轿子地步,拉住霜合的手道:“赌一把吧!”霜合点了点头,对于坐轿子也会做到谨妃那里去,霜合简直觉得身上一股寒意,谨妃虽然可以偷梁换柱,但在赵光义眼皮子底下,也许赵光义默许的也说不准。

两人藏在轿子底下,霜合担心曹璨脚上的伤,曹璨向她摇摇头,让她放心,脚上已简单处理过,如今已不会滴血。很快,果然有人进了轿子,轿子出去的方向也正是宫门。

轿子出了宫,由于一直被宫里的人抬着,为了不多生事端,两人一直没下来,想等着停在哪家的院落里,等没人时,再偷偷跑出来离去。

一路颠簸,轿子终于停了,抬轿子的人都走了,一个细碎无力的脚步声在轿子前响起,像是个女子的脚步,开门进了屋。

见周围没了动静,两人才小心的爬了出来。眼看是个寻常院落,便要寻路偷溜出去,正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哭减,惊心动魄,霜合停住了脚步,探头到回廊下,俏俏将头顶的窗户推开了一丝缝,曹璨停下来不解的问:“你­干­什么?”

“嘘!你听……”其实她已经不是在听了,而是已经趴在窗户外偷看。

屋里的陈设很简陋,而且看起来是多年失修,这样的景在她的脑子里闪过几丝熟悉的感觉,但很快就捕捉不到了。

床上面朝下趴着一个女子,她一边大力拍打着床板,一边痛哭,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痛哭,不带一丝矫揉造作,也不是什么梨花泪雨,而是从心灵深处发出的哀嚎,是绝望之下的大声哭喊。

她的身边坐着一个男子,背脊微弯,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穿着,他的头发蓬松散乱,瘦削的下巴上全是胡渣,低垂的眼眸空洞而无神,从哪个角度上都像是个窝囊的男人,他默默的坐着,像是想安慰女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霜合看到他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女子哭得累了,突然坐起身子,脸容憔悴不堪,并无半点人­色­,朝着身边的男人就是一通臭骂,“你这个懦夫!你的妻子被人带走了,你也不敢去问一声吗?你的妻子被人糟蹋你也不敢说一声吗?大不了就是个死字,你就不敢为我去拼一下吗?懦夫,活该你做个亡国奴!”

屈辱、愤恨之光在男人眼中乍现,他却依然不发一言,任由女子在他身上又打又踢又骂。

“是她!”霜合心里惊呼,这个面容憔悴,苍白不已的女子居然就是以前在金陵邂逅的嘉敏,她为何在此?那个活泼娇美的女子怎会变成了这样一个泼­妇­?

“如果猜的不错,这个女子就是郑国夫人,那个人应该就是南唐后主李煜,这里是关押他们的府邸!”曹璨观察着四周,外面一定是重兵把守,要逃出去谈何容易?

周后?她就是名闻天下的南唐小周后周嘉敏?

霜合细细看去,只见她一身绿衣,眉眼间带着一股清冷气质,虽面容憔悴,却难言倾国倾城之­色­,这模样像极了一个人,“阿 姨娘!”她一直觉得她很熟悉,今日这样一瞧,竟然与徐阿 有几分相似,终于明白当初一眼见到她时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

“你说什么?”曹璨有些疑惑的问道。

霜合没有回答他,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房内的周嘉敏身上,她大约比她大三四岁,长得像极了花蕊夫人,一样的国­色­,一样的绿衣青衫。难怪谨妃一听到郑国夫人的名字脸­色­惨淡成那样,原来是一个替代取代了她这个替代的位置。

离开成都时,她虽然年幼,却也记得牡丹苑里徐阿 的巧笑嫣然,夔州失陷,她跟随母亲被带到关押孟昶的府邸时,徐阿 虽也憔悴,眼晴里却充满了力量,她紧紧将自己楼在怀里,说道:“霜合,好孩子,姨娘会保护你们的!”

周嘉敏忽然停止了咒骂,凄惶的说:“既然如此痛苦的活着,我不如死了­干­净!”只见她手腕轻翻,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就往颈中刺去,李煜像是呆住了,竟然没有出手阻止,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最后转为凄然的绝望。

“不要!”霜合疾呼出声,从窗台上跳了下去,她这是情急之下想去阻止,可根本来不及,曹璨从她上捡起一颗石子朝周嘉敏手腕打去,她手上一麻,拿不稳簪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周嘉敏悲痛之下,只为寻死,却在陡然间被人打落了簪子,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见面前站了一个端丽的女子,明媚的眼眸里盛满了泪水,深深的凝视着她,面上焦急无比。

霜合问:“为何要死?”曹璨也随即从窗外跳了进来。

月嘉敏见屋里多了两个陌生人,本自惊愧,忽然认出了霜合,“是你……”转念又想自己已是亡国之人,还受屈辱至此,虽然霜合出现地突然,却对此时万念俱灰的她来说,是谁都不重要了,继而说道:“生无可恋,唯死方能解脱!”

霜合摇头:“生并不是无可恋,刚刚你已死过一次,可曾想到什么?”

周嘉敏的神情一震,眼睛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李煜,嘴­唇­颤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霜合看她神情已经知道她想通了,不会再寻死,缓缓的走上前去,凝视着她的双眼,“既是不舍,何不珍念仅有的时光,死了就什么都失去了!”她拉起了她的手,一片冰冷,从掌心传进了心里,“我以前见过一个女子,与你一样的姿容,与你一样的巧心兰质,与你一样陷入如今这般境她,她却是在她的丈夫死后报仇无望的情况下凄然死去,你的挚爱之人并没有死去,为何你不能如她一样呢?”

那个怯弱地不堪一击的男子终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用他瘦弱的手臂将周嘉敏揽入怀中:“嘉敏,是我对不起你……”周嘉敏的身子一颤,伏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像是要把自己所有受过的委屈通通哭出来。

曹璨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拉过霜合退到了一边,好半响,她才止住眼泪,面颊一片濡湿,水汪汪的眼睛痴痴的瞧着李煜,“既然嫁给了你,便是你在天上我便在天上,你在人间我便在人间,你下地狱我便下地狱,世人皆说,我们对不起姐姐,又可知我俩生死相随的心!”

霜合默默的转过头去,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轻轻用手擦去,早在攻城之日,她便已知道他们会有今日,只是那时她不知道会是“他们”,而今天知道了是“他们”,怎能不触景生情,想起数年前的七天七夜,她也是在这样凄凉的宅邸里度过。

“霜合!”背后响起周嘉敏无力的低唤,她擦净眼泪,转过头来,含笑道:“我在!”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又救了我一命!”周嘉敏倚在李煜怀里,笑容淡淡的,眼睛里却是一片冰霜,甚至是绝望的空洞。

李煜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他此时却很警惕她盯着他们,周嘉敏按了按他的手:“这位高姑娘,我认识的!”李煜望向她,眼神很柔和,充满了歉疚和怜惜,她眼中的泪却像是又涌了上来,转头看向霜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可以说说你和他的事吗?”她看着他们,眼中终于有了些暖­色­,这该是让人羡慕的一对才是。

霜合和曹璨对视一眼,故国从那个大大的牢笼里逃出来,两人都明白了相守不易,又见周嘉敏与李煜爱地如此辛苦,倍加感伤,眼中都充满了对对方的珍惜,霜合向周嘉敏笑笑,手情不自禁与曹璨相连,“我们……说来也是话长……”

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三十六章 璀璨(大结局)

周嘉敏与李煜相视一笑,示意他们慢慢说,既然现在无法逃出去,曹璨见此处目前很是安全,只是无法出去,外面也是很多监视的人,霜合担心他的伤势,嘉敏取了伤药来,霜合给他处理了伤口才松了口气,期间曹璨已简略的将原委说了。

简陋的关押府邸里两对恋人,两种心境,却在回首往事中慢慢交织相融,慢慢她他们不再局限于爱恨情仇,将交谈扩大到诗词歌赋,打猎骑­射­,歌舞乐曲,谈到兴之所至,霜合拍节而歌,周嘉敏起身翩舞,两个男子望着他们生命中挚爱的女子,眼中盛着盈盈的笑意。

这她狱一般的简陋屋舍里,俨然被他们当做了人间天堂。入夜,四人犹不尽兴,府邸里唯有酒多,一杯杯灌下去,竟是忘了身在何处。

周嘉敏让他们暂时住在这里,再想办法出去,那些监守的人认为这里是无法逃出去的,所以一般都在外面守着,除了送饭无人进来,周围都是空屋子,曹璨和霜合拣了间离得近的住下,日见晚归,竟是变作了最亲厚的邻居,曹璨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出去。

第三天夜里,周嘉敏意外的要了一袋面粉,在厨房里做起了面,虽然都有些惨不忍睹,但是总算有一碗成型,她兴致勃勃的端去了房里,霜合和曹璨识相的退了出来,李煜站在书桌前,蹙着眉,仍在凝神细思着什么,霜合走至门外,听到他说:“难为你了,竟还想得到!”

“你的生辰,我几时忘记过?快趁热吃吧!”周嘉敏柔声说着,不一会儿传来了一阵吃面的声音,却又突然顿住了。

曹璨见她立在窗前不走了,便也站立住,倒是偷听壁角让他很不自在,里面似乎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继而是笔力在纸上哗哗作响,忽听周嘉敏叫了一声:“呀,你写这个­干­嘛?万万不能写的!”

李煜却苦笑了一声,“已经是阶下之囚,还怕他做什么?”当即朗声念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他的声音含着无限的悲痛,念到最后竟然是哽咽不能言语。

霜合幽幽的听得痴了,想必房里的周嘉敏也走一样,良久都没有其他的响动,过了一会儿,响起了周嘉敏的低声清唱:“春花秋月何时了……”早就知道她是一个这样好的谱曲人,可这首词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竟也被她唱出了无限凄凉,忽然手臂上一紧,霜合已经被曹璨拉入了房中,他一脸警惕的拉开门缝看着外面。

“怎么了?”

曹璨道:“屋墙外有些细微的响动,很像是脚步声,今日这首词恐怕是被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霜合一惊,待要想办法,却醒悟到此时自己也自身难保,怎么还能帮他们?

曹璨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问道:“想仪儿了吗?”

“嗯!”霜合重重的点头,“只是不知道他想不想我,小莲一定将他照顾的很好!”

“当然会想你的,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看到他们,我只想能和你共同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

“嗯!”她的鼻子有些酸涩,其实在南唐国破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想通了很多事,与他的再次相遇,不是命运的捉弄,而是命运的恩赐,她注定要是他曹家的人,她的儿子注定也要是他曹家的人,其实十一岁那年是上天见她可怜将她送至了她未来夫君的身边,好让他们早些相识,可是偏偏又在那样的一个背景下弄巧成拙,好在惊涛骇浪已经过去,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被捆绑在了一起,此生此世再不能被分开。

他低头深深的看着她,“仪儿一人也太寂寞了!”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深深吻住,手也不安分的滑入她的衣衫,他一把将她抱起往床畔走去,罗帐滑落,将沉沦的两人重重掩住。

因为那首词,赵光义的毒酒还是来了,它叫千机引,李煜喝下去前,只能让人感觉到绝望的恐惧,直到他死去的那刻,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的恐怖,他被生生折磨了四五个时辰,直到首尾相连,全身扭曲变形的不可认出才断了气,周嘉敏紧紧的抱着他的头,双眼通红,里面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出,也许下一滴便是红红的鲜血,“啊……”她嘶声的叫喊,却已经没人能救她的丈夫了。

霜合紧闭着双眼,无力的依偎在曹璨的怀里,他们躲在房间里,一动也不敢动,等到外面的人走人了,却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这个才华横溢的多情君王就这样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也许他早已料到了这一夜,没有那首催命的词,他也必是逃不过的。

他们慢慢走出了房间,屋里已经没有了李煜的尸休,而此时没有了眼泪的周嘉敏冷静的可怕,她坐在窗前慢慢她梳理着她的长发,像是一个没有了灵魂的美丽躯壳,幽幽的开口,“你们不是要走吗?我送你们走!”

霜合看着她的背影,鼻头发酸,想要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几天后,赵光义借故让人接周嘉敏进宫,周嘉敏接到旨意,嘴角却是一片冷笑,幽幽的说:“时候到了!”宦官没有听懂,笑着邀请她上桥,轿子抬入院中,她叫人先出去,只说回房整理一下。

霜合与周嘉敏目光相对,“嘉敏!”她已经猜到要发生什么了,可是现在她已经无法阻止她了,周嘉敏了解她的意思,轻笑道:“霜合,很高兴你们陪我们度过这最后的时光,很快乐!”

霜合想起了初次和她相遇在小石河畔,那时的少女虽焦虑却不绝望,眸子里还闪着光芒,而此时的她,眼中已经是一片死寂,霜合的眼睛了蒙上了一层雾气:“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周嘉敏柔柔一笑,黯然的眼中似有泪珠滚动。

曹璨仰头看天,眼底带着一抹哀叹与惆怅,“他会在那里等着你的,无论多久!”

周嘉敏低着头钻进了轿子里,霜合和曹璨如法炮制,钻进了桥子的底座下,周嘉敏开口叫人,桥夫进来抬起了软轿,桥子摇摇晃晃的走出了这个牢笼。

血,一滴一滴的打在她的额头,顺着额角慢慢滑下,她的心中一阵绞痛,一股热热的东西流过了她的眼角,曹璨臂力奇大,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她的呜咽哽在了喉咙里。

终于,骄子停在了宫门外,周嘉敏走出桥子,鲜血染红了她胸前雪白的衣襟,他们在桥底看着她踉跄的的脚步渐去渐远,泪朦眨了她的双眼,也不知是怎么被曹璨扶出轿子的。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她一步一个踉跄,慢慢地往前走,口中唱着的正是那日李煜填的词,带他走进鬼门关的词,一首绝美的亡国悲音。

“你疯了吗?这还在宫墙脚下!”曹璨一把拉过她的身子,将她拖进了街角。

“不,我就要唱,我大声的唱!”她大力她推开他,却推不动,又用更大的力去推开,见没有效果,索­性­又扯开嗓子大唱,“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唔……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你­干­什么?你就知道捂我的嘴吗?让我唱完,你放开!”

曹璨叹了口气,心中也不无伤痛,虽只是短短十几天的相处,他的心中已经升起了同情之心,何况是从小经历,感同身受的高霜合,他慢慢她松开了她,却已经拽着她的手,打算一有状况就拉着她逃跑,无论天涯海角,

她的眼角里居然出现了难得的感激之情,让他心中莫名的安慰。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唱到伤心处,她眼中的珠泪滚滚而落,蜀宫的雕栏玉砌早已化作一培尘土,而如花朱颜也不过是黑土里的一堆枯骨了。

“春花……唔……”曹璨见她又要唱一遍,可没那么多胆子去赌了,一低头吻住了她,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对于曹璨的突然袭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瞪大了眼角看着他,心中却突然一暖,想到故国他是那么维护自己的大胆妄为,自己也很是感动,在他深深吻住她之际,张开了嘴,让他的舌顺利的滑了进来,热切她回应着他。

曹璨深情缱绻的抚慰着她,这个吻渐渐变得炙热,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三口,也许以后还会是四口、五口之家,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安然的度过下半辈子,他拥紧了他此生的全部。

本来被歌声引过来的士兵瞧见这一幕,却是以为两对小夫妻打打闹闹,相互打趣着笑了笑,走了开去。

她的目光望向天际,月亮露出了它圆圆的脑袋,清霜洒满天际。就像是那首诗,万里舒霜合。而她要找的人一直在那里,在灯火最璀璨的她方。

——全文(完)

另:曹璨是历史上有的真实人物,结局肯定是好的,的确是我在文中提过的寿终,宋史原文是“入为东京旧城都巡检使,连拜彰国、保静、武宁、忠武等军节度使。在禁卫十余年,未尝忤旨。天禧三年春,以足疾授河阳节度使、同平章事。卒,年七十,赠中书令,谧武懿。”至于赵德昭的死,是我提前了,他本该死在李煜后面的,但为了小说的完整­性­,于是做了改动,好在我这本只能算个“野史杜撰”,无伤大雅,大家看的好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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