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几个猕猴桃么,不就是一件衣服几句话么,不就是一双眼睛一抹笑么,不就是偶尔的语气和眼神么,不就是已经逐渐呈麦色的肤色么,不就是越来越象的面容么,我怎么就开始害怕起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人精来?
不要,不要,千万不能想不开。
“叶姑娘在吗?”门外有人找。
整理了一下仪容,开门一看,正是村头王大妈,“王大妈可有事?”
“噢,叶姑娘啊,”王大妈看着笑得灿烂,露出天包地的两颗大门牙,“叶姑娘这些年可幸苦了,不过恁地水灵一个姑娘可真会保养,看着还跟来时一般模样,整个就是一未出阁的大姑娘……”
“王大妈来找我到底何事?”忍不住打断她。
“哦呵呵呵,是这样的,叶姑娘你也知道,东边村上的赵屠夫家的新近害痨病没了,那赵屠夫正想找人续弦,可巧就看上了姑娘,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
“她很介意!”柱子突然一开门从屋里冲出来,虽然不背光,脸上看来仍然很黑,“姑姑要跟我在一起!”
“噢,柱子啊,哈哈哈,”王大妈干笑了两声,“那我先回去啦!”也是我耳聪目明,还能看见她临转身时不自在地笑,还能听到她带些鄙夷地话语:“真是的,可不糟蹋了大好少年?!”
“王大妈慢走,改天再来聊聊!”闲言闲语这两年也听得不少,我挑挑眉,跟在她转身后客套了一句,毕竟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噢,呵呵呵呵,那好,那好!”王大妈闻言又回头一笑。
柱子哼了一声,又大步走了回去,嘭地一下把门摔上。
我苦笑,看来是该给他说门好亲事了。
折腾了大半个月,把村里几位爱好管这闲事的婆婆家都跑了个遍。比较来比较去,就寻思着东边村上的兰花花还挺好,小模小样,据说人也勤快,脾性也够温和,家里做着小买卖日子还算殷实。
其实我家柱子也不错,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板有身板,要本事也有本事,这几座山上的柴都给他砍了个遍,还怕女方不乐意?
于是便找个时间趁着柱子在屋前劈材,非常开心地端了个簸箕过去,边往地上洒着鸡食,边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我说柱子呀,看看你早就不小了,还没有想过要成个家?”
劈柴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挺满意他的反应,又接着说:“我看东边村上兰花花挺好,去年赶圩时你大概也见过一面,不错吧?赶明儿姑姑托王大妈去说个媒就把事情定下来,你觉得怎样?”
原本蹲在地上的人倏然抬起头来,那两道目光甩得我心头一颤,手上动作缓了缓,地上的芦花母鸡便咕咕地催了起来。
“你觉得怎样?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哟!”为了镇住场子,我又紧追了一句。怎么说他也是我看大的,难道我还压不住他?
少年缓缓起身,堪堪高出我一个头,语气颇为奇怪地问我:“是姑姑想这样的吗?”
“是啊,不然还怎样?早几年你一直说没有中意的,拖来拖去拖到现在都快成老小伙了,总也得娶媳妇的不是?告诉你,这个主我是做定了!”
他看着我良久,满脸的忿然慢慢就换作无奈,然后轻轻说道:“只要是你想的,怎样都可以。”
心头又是狠狠地一紧。不行不行,我活恁大岁数了,哪能被这个人精摆一道,当即做出非常欣慰的模样,说:“那就成了,我这就找王大妈去!”
转身就要走,却又被他唤住:“姑姑,那你怎么办?”
“呵呵,我嘛,”我脚下差点绊住,没有回头,在脑中迅速盘算了下,“还不就这样过,这么多年都已过来,少了你陪也是一样。你放心就是,姑姑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过。”
“那你还有多少年?”那声调,那声调……悠悠地,清寂揪心又酸涩。
一个控制不住,我回头就看过去。凤目中,幽潭清澈,一汪碧水看似平静,其下已掩着汹涌澎湃的波涛。
“这个我也不知道。”将头别向一边,我仍旧实话实说。
“姑姑,我要修仙!”就在别头的瞬间,他突然这么坚决地来了一句,逼得我立刻转回头,冲着他就吼了起来:“不可以!不许!”
“为什么?从小我就想跟你一样,就想……,就想学这些,为什么你一直不让我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教我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仙法。我为什么不可以学?!”他的火气也不小。
“因为你不是那块料!”我恶狠狠地说,可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就软了下来,不由自主又将声音放柔,“柱子,你听姑姑说,好好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姑姑就很满足了。人这一辈子就这样,别去想那些虚妄的事。”
“那你为什么可以?”真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你真以为象姑姑这样就很好么?”说完这句,浑身力气便似被抽干。我咽下一口唾液,已没有再继续谈或者出去的欲望,留下他站在原地,自己拖着步子回了房。
良久,屋前又响起了阵阵劈柴声,一下重过一下。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