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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血与泪

枭雄迟暮,只要那一颗坚硬冰冷的心还在铿锵跃动,纵然是战无不胜的金褐四雁,不能也不敢有一点的放松!

邓不为已经从巨大的一惊一喜中恢复了冷静,反而不急于发动。

如果金褐四雁真能代劳,替他拔出眼中最后一个,也是最让他畏惧的一颗钉子,剩下的于恒和郝城等人,不过是大餐后的一锅醒酒汤而已。

金阳堡中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埋伏的青木宫高手和他的手下,正在全速向这里聚集而来。

中午,在那张高高的霸主之座上坐着的人,就该是他。

烈阳怒红犹在囊中,金裂寒不动,金褐四雁也不动。苍老得写满皱纹与沧桑的脸上,波澜不惊,静静的目光锁住了金裂寒那双紧握的拳。

没有人知道,在这之后,五个人中有谁能够活下来。金裂寒不知道,金褐四雁也不知道!

花纤盈的小手冰凉,无意识地紧紧抓住木仙子。她的小脑袋瓜里还没想明白,为何在自己说出一句话之后,事情居然会按这样奇怪的轨迹发展。

半晌,金胜雁叹了口气,怅然说道:“我们四个看着你从小长大,却没想到,会有一天要拼个你死我活。”

金裂寒道:“当年从逆天宫将你们救出来,我也没有想到会是今天的结局。”

金胜雁摇摇头,无奈地道:“我们对不起你,但也只能对不起了。”

“吭─”他的手上蓦然响起悠长的金石之音,苍白的指尖缓缓泛起眩目的金光,向着掌心与手腕蔓延,很快整只手掌都化作金­色­,宛如佛祖的金手。

“喀喇、喀喇!”身边的金无雁默不作声,从袖口里取出九截赤红­色­的短竿,专心致志地一节节拧上,最后装上了一支细长盘曲的枪头。

金不雁的动静要小许多,只取出一双紫­色­的丝绵手套戴上,然后放在眼前打量。

金战雁什么也没拿,竖起一根指头立在眉心间,遥遥指向天宇。

“焚金掌、赤莲枪、紫酥手、点石成金指!”金裂寒如数家珍,徐徐报出一堆名字,冷冷笑道:“这些,都是当年你们教给我的!”

金战雁道:“你早已青出于蓝了。只是我们很想试试,究竟你参悟了多少?”

“我敢打赌,等你们知道了结果,一定会很后悔。”大厅里,突然又有一个人轻轻笑着道:“所以不妨先找我买几瓶后悔药,很快就能用得上。”

金褐四雁枯槁的脸上,齐齐爆出一蓬淡金光彩,望向正对着金裂寒的六丈外。

光华一闪,他们的视野里多出了一个年轻人,轻松的笑意,悠闲的表情,苍白的面庞,在这座杀机狂舞、人人面红耳赤的大厅里,简直就是一个异类。

“金城舞!你不是昨晚就已经走了么?”提问的是邓不为,而同样的疑问,也存在于许多人的心里。

“我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林熠叹气道:“走到半路上,不巧遇见一帮气势汹汹、直奔金阳堡的青木宫高手,领头的那个,还是三木七花之一的花千树。莫名其妙和他们打了一架,直到早上才脱身。”

木仙子一震。这次为了和邓不为联手向金裂寒逼宫,青木宫暗中出动了三百余位高手,为避免打草惊蛇,兵分五路分别由三木七花统率,潜伏至龙首山中。

其实,单单替邓不为助阵,青木宫完全不必下这么大的血本。但既然邓不为打开大门发出邀请,他们当然也乐得趁火打劫,将金牛宫顺势吞并。

邓不为知道的,仅仅是其中的两路伏兵,这个金城舞,又怎么会截杀到花千树的那一支奇兵?

“花千树呢?”她问道。

“还剩一口气滚回青木宫了吧。”林熠回答道:“本公子还是很仁慈的,赶尽杀绝的事情从来不做。”

“我不信!”木仙子冷笑道:“就凭你,能解决花千树他们四十多名敝宫的高手?”

“如果我再告诉你,花千放那一路也被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你就更加不信了。”

林熠摇头道:“就像我不相信,只是为了区区一卷《云篆天策》,青木宫会如此好心地出动三百高手,千里奔袭金阳堡为邓不为助阵一般。可这些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又有什么法子?”

“什么,三百高手?”邓不为惊愕地望向木仙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吧,你会不明白?”林熠笑道:“你们为了宫主宝座打得热火朝天,人家不甘寂寞也想凑凑热闹。邓总管开门揖盗,花千叠岂会辜负盛情?”

“胡说八道!”木仙子冷然道:“我们只是不相信邓不为的实力,为了以防万一才留了后手。邓总管,大敌当前,休要听这小子挑拨离间!”

邓不为不是傻瓜,但他已是骑虎难下,一咬牙道:“好,就请木仙子与邓某联手,先解决了这小子再说!”

“都成这样了,你们还打算和金裂寒火拼么?”林熠悠然望向金褐四雁道。

稍一迟疑,金胜雁道:“有些事,我们不管。”

“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想管的是哪些事?”林熠问道:“金牛宫瓶瓶罐罐全被人砸烂摔碎了,你们四个能得什么好处?”

金战雁道:“你知道了也没用。”

林熠微笑道:“但至少我能猜一猜,对不对?譬如说,你们背后还有什么人;譬如说,你们四个在幕后待的太久,也想坐一坐金裂寒身后的位子。”

金褐四雁默然。活了两百来年,若连言多必失的道理都不懂,他们就不是战无不胜了。

“你回来­干­什么?”金裂寒忽然开口道:“想看我笑话,还是要帮我?”

“眼睁睁看你受人算计,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林熠回答道:“不如让我先算计算计别人,可能会更有趣一些。”

“你走吧,在这里只是多余。”金裂寒徐徐道:“我不想你娘死后,还要为这件事情痛恨老夫。”

“你以为我会傻到回来送死么?”林熠笑道:“你是我娘亲的,别的人,不管是谁,都没有权利把你带走!”

金裂石沉默着,凝视林熠的笑容,竟也笑了,说道:“好!如果老夫要死,也一定要留给你来杀。别人,都不行!”

“我知道你是谁了─”一声清脆惊诧的呼喊穿透大厅,花纤盈错愕地叫道:“你、你居然会是金城舞!”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除了她自己,就只有林熠听得懂。但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发出疑问,“轰隆”一响,厅门已被震飞,一群人缠斗着,呼喝着涌了进来。

混乱里就听见白老九大呼小叫道:“他­奶­­奶­的,到底谁是自己人,谁是该杀的?”

白老七兴高采烈地答道:“不管他,看谁不顺眼,咱们兄弟就­干­他姥姥的!”

在他们身边,既有青木宫的高手,也有金牛宫的部属,乱战一团,谁也不知道在和谁打,只晓得拼命地厮杀。

楚凌宇保护着黎仙子,紧随在邙山双圣的身后也踏入厅中,这场仗,是他有生以来打得最没名堂的一次,稀里糊涂就被卷进战团,偏偏身边还有邙山双圣这两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黎仙子也仿佛失去了理智,所以,他想不打都不行。

看援兵赶到,邓不为­精­神一振,招呼道:“木仙子,先杀金城舞!”

他真的不笨,很明白金城舞在金裂寒心里的分量,只要杀了这个小子,金裂寒必然心神大震,难以冷静,接下来就会好办多了。

果然,金裂寒的眼中,爆出一簇银白­色­的­精­光,有如实质刺向邓不为,滚雷般的声音喝斥道:“你动他试试!”

在他心神一晃间,金褐四雁生出感应,同时出手。

焚金掌、赤莲枪、紫酥手、点石成金指,不用看,金裂寒闭起眼睛,都能晓得它们的路线和变化。但晓得是一回事,能不能挡住却是另一回事!

宽阔厚实的肩膀微微一耸,背后响起“叮─”的长鸣,烈阳怒红终于出手了!

“吭!”枪尖点中焚金神掌,枪杆扫开紫酥手。闪过身,赤莲枪从肋下走空。而金胜雁的点石成金指却已无声无息地点到后脑。

“呼─”银白­色­的卷发冲天飞舞,像一蓬大旗西风漫卷。

金胜雁细长的手指戳中乱发,宛如将手探入柔波,却有一股灼热难当的魔气顺指反噬,令他扬声吐气,飞身卸力!

转瞬间,漫天攻势尽消。光澜罡风里,重露出金裂寒伟岸的身躯,横枪傲立、面­色­冷峻,吐了口浊气低喝道:“再来!”

“呜─”烈阳怒红发出怪兽般的低吼,平腰横扫席卷方圆三丈。空中舞动出一团金­色­枪影,裹起雄浑霸道的气流,形成一柱乱云崩裂蔓延。

他面对金褐四雁,竟用一招“荡枪式”以一攻四,睥睨群伦!

“砰砰砰砰─”几乎同一时刻,金褐四雁各接一招,却谁也不能止住烈阳怒红汹涌澎湃的攻势。

抽枪一转,烈阳怒红“啪啦啦”怒吼,“幻枪式”颤动出四道光飙分袭而至,取的,仍是金褐四雁的胸膛!

宾服十七枪,招招为攻生死立判,把杀意和气势发挥到最烈的顶峰。

金褐四雁的眼里,不约而同闪过惊讶与凝重,他们预料到金裂寒会很强,却没有想到,二十年沉寂不出的金裂寒,竟能一强至此!

好在时间很公平,也给了他们不多不少二十年的工夫,让他们有底气再接下这一招“幻枪式”。当金胜雁用点石成金指激开枪头,重新稳住阵脚的时候,竟发现,他们四个人已不知不觉向后退出三丈,把金裂寒围在正中。

三个回合里,除了第一招,是他们趁着金裂寒心神微分抢先出手之外,后面的两次,居然都是金裂寒在攻,他们在守!

“这个小子,确实了不起!”金褐四雁的心底,生出一声由衷而矛盾的赞叹。

“吭!”金裂寒长枪拄地,银­色­卷发飞舞,燃起火焰的眼睛,更像另一柄可怕的烈阳怒红扫视四人,平缓语气道:“很好,你们也没辜负这二十年的光­阴­。”

金战雁的心头涌起一丝气馁,初始的气势,已被金裂寒纵横跌宕的枪势一扫而空。这个小子的修为,还全都是拜他们四人所赐。

金胜雁却在冷笑,缓缓道:“你的宾服十七枪威猛无俦,确实厉害。可惜太耗真元,十七枪尽发之后,看你还有什么资本站在此处!”

金裂寒蔑然一笑,道:“杀人的枪法,有一式就已足够。十七枪,实在太多了些。早在十年前,宾服枪法就只剩下十二式,如今更只有七式!”

七式!金胜雁的心一沉,深吸一口气道:“恭喜。”

金裂寒傲然道:“不必,请你们再接我这一招”横枪式“!”

话落枪出,团团光澜再次将五个人的身影淹没吞噬。

“天啊,怎么会是这样?”那边的林熠哀叹道:“不单要和人斗,还要跟畜生打,我的命真是苦啊─”

邓不为和木仙子很看得起他,双双出动夹击狂攻不说,那头千年血狸上窜下跳,在周边游走不时偷袭,弄得林熠头大十分。

该死的青丘姥姥,今天不晓得是放假了,还是存心要看戏,声息全无。

幸好,他也不是以前的林熠,不然,是否能接下邓不为和木仙子的联手十招也是问题。

心宁仙剑对着邓不为的长枪、木仙子的冷剑回风舞柳,风雨不透,利用奇遁身法不断闪展腾挪,全力周旋。

他终是有失算的地方,没有料到金裂寒会被凭空多出的金褐四雁羁绊住。这场搏弈,已经很难说最后的赢家会是谁。

血狸觑到机会,再次扑上。林熠挥手打出一支璇光斗姆梭,将这畜生迫退,但木仙子和邓不为又双双杀到,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正伤脑筋的时候,头顶传来“吱吱”的猿啼。

大厅里金裂寒的部属、邓不为的心腹、再加上青木宫的人马,和金裂石的残部,早已混战一团不可开交,没有人注意到,被邓不为轰碎的屋顶上,探出一颗金毛魁猿的小脑袋。

但这一声听在林熠耳朵里,比百灵鸟的叫声更悦耳,他无暇抬头,欣喜道:“小青,替我把这只黑猫赶跑!”

小青没理他,懒洋洋地坐在横梁上,伸手在浓密的绒毛里捉虱子。

林熠讨好道:“咱们也算老朋友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等打完这仗,我请你喝酒好不好?”

可惜小青是母猿,似乎对酒并不感兴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啦,小姑­奶­­奶­,别摆架子啦。”林熠口不择言道:“回头我给你找个公猿作伴,这总行了吧?”

小青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仰着小脑袋“咕噜噜”发出一阵清亮的长啸,飞扑向血狸。

血狸一向在陆上称王,从没到冥海混过,对这么一头小小的金猿并不怎么看上眼。

它嘶吼一声,锐利的前爪抓向小青,一心要将这只不识好歹的小家伙撕成碎片。

可刚触及小青光滑柔顺的绒毛,却顿时滑开,反有一道强劲的魔气震得它手爪生疼。

小青身躯一扭,迅捷无比地一抓,在血狸的后背上拉出三道长长的血槽。

血狸负痛狂吼,向前激窜,就听见木仙子叫道:“小心,这好像是冥海金猿!”

提醒得也稍晚了一点吧?血狸忍疼抱怨,一双小眼恨恨瞪着小青,发出呼呼低吼。

小青一点也不在乎对方­色­厉内荏的威胁,向血狸招招小手,鼓励它再来。

血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它暴啸变身,瞬间幻化出庞大的身躯,相比小青,宛如一座巨大的山峰,雷霆万钧般压来。

小青的身上似乎又痒起来了,慢悠悠从额头拔下一根淡青­色­绒毛,“啪”地弹出。

这算什么打法?血狸听说过洒豆成兵,但不晓得拔下一根毛会变出什么?

那根青­色­绒毛在空中绽开,化作数百道绚丽的光刃,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射­向血狸。

血狸大吃一惊,它左躲右闪、上窜下跳。可是依旧摆脱不了遍体鳞伤的厄运。漂亮的皮毛上,被光刃无情地割开一道道血口,魔血泉涌,血­肉­模糊。

它连叫冤的力量也没了,颓然坠落,重重摔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还在挣扎。

木仙子见爱兽重伤,睚眦欲裂,竟舍下林熠仗剑杀向小青,厉喝道:“畜生,找死!”

林熠压力骤减,他并不担心小青。这头金猿的厉害,尚超过小金,除非来的是三圣五帝这样的人物,否则谁都很难拾掇下它。

调匀气息,林熠微笑道:“邓总管,你也忒笨了。咱们拼得你死我活,最后却要为青木宫做嫁衣,究竟值不值得?”

邓不为面­色­铁青,低哼一声没有回答,手上长枪舞动更急。

楚凌宇护在黎仙子身旁,从容挥洒。

众人尝到了这位正道年轻一代翘楚的苦头,亦不敢再过分紧迫。

毕竟楚凌宇他们只是外人,若非邙山双圣和黎仙子率先动手,他们又何必去招惹这一堆刺头。

忽然花纤盈从楚凌宇身后冒出来,低声道:“别打了,快跟我走!”

楚凌宇一怔,问道:“去哪儿?”

花纤盈道:“你别管,跟我跑就是了。”

“你不管木仙子他们了么?”楚凌宇问道。

“就是她在我才要跑,”花纤盈振振有辞道:“难道等着留下来嫁人么?”

楚凌宇还未来得及回答,两名金裂寒的部属发现花纤盈,呼啸拥来。

楚凌宇不愿伤人,只招架闪躲,不让对方伤到花纤盈,可一转头,黎仙子已冲到前面了。

他急忙叫道:“七兄、九兄,照应黎仙子!”

邙山双圣杀得兴起,哈哈笑道:“没问题,包在咱们兄弟身上!”

花纤盈藏在楚凌宇身后叫道:“楚大哥,你到底走不走?”

楚凌宇苦笑道:“你叫我大哥,我就立刻头皮发麻!你当我想蹚混水么?但我一走,他们怎么办?”

花纤盈道:“邙山双圣那么厉害,有谁伤得了他们?你不走,我一个人先逃了!”一转身,掠出大厅,竟真的跑了。

楚凌宇一惊,青木宫与金裂寒的人马水火不容,花纤盈万一落到这些人手里,有死无生。他看了眼黎仙子与邙山双圣,见这三人足以自保,才苦笑着追了出去。

楚凌宇前脚刚离开,邓宣后脚踏入大厅。谁也没在意他什么时候离去过,也不在乎他是否又回来,除了邓不为亲子的身分外,邓宣在众人的眼里并没有多大价值。

但在邓宣身后,还站着十六个人,十六个手持弓弩的新招部下。

他冲近邓不为大声叫道:“爹爹,你真要和外公死拼到底么?外公完了,金牛宫一样也要完蛋。快收手吧,宣儿求你了!”

邓不为已落下风,暴躁叱喝道:“滚开,添什么乱!”

邓宣一颤,终忍不住眼中的热泪,哽咽道:“爹─”

邓不为烦透了这个窝囊儿子,不耐道:“哭什么,回你娘身边去!”

邓宣默默退开,阎九走到身后低声问道:“孙少爷,我们该怎么办?”

邓宣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上百个熟悉的身影,在舍生忘死的自相火拼,看到外公在金褐四雁的围攻中苦苦支撑,也看到林熠和父亲上下翻飞的身影。

他擦­干­泪水,目光突然变得坚强冷静,徐徐道:“对准青木宫的人,­射­!”

命令一下,十六张蓄势待发的爆蜂弩齐齐激­射­。

只是,这次弩匣里装的不再是普通的钢箭,而是经过灵符加持的索命魔弩!

黑云卷涌,每支爆蜂弩中分别­射­出三支弩箭,合在一起就是四十八支,分别向着激战中的不同目标掠去。

弩手以意念驱动爆蜂弩,锁定目标,根本不担心混乱中可能的误伤。每一支弩箭也果然像生出眼睛一般,­精­确地寻找到猎物,用近乎­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爆发出致命一击。

有人用掌风劈荡,却发现掌落时箭已在胸;有人轻灵的闪躲,却不料弩箭随之折转如影随形。

当箭头接触身体的一刹,亮起耀眼的红光,轰然巨响中弩箭爆裂,在体内炸开。

顿时大厅里血光四溅,十六名青木宫高手立毙当场。残断的碎肢漫天飞舞,地上未­干­的血泊又被溅上新一层的热血。

木仙子骇然而望,凄厉大笑道:“邓不为,你生的好儿子啊!”

邓不为惊怒交集,喝骂道:“小畜生!你在作什么?”

血雾弥漫,一滴热热的血珠飞溅到邓宣脸上。

他没有回答,眼眶却再次湿润。

这一天,充满血与泪,交织起的恩怨已让他无力承受,却又不得不面对。

猛一咬牙,再次命令道:“­射­!”

请继续期待 剑谍 第二部 续集

下集预告:

大厅之内火拼连连,金裂石父子相残,邓不为翁婿争锋,最后连多年没有消息的金褐四雁也齐齐出动了。

青木宫与邓不为联起手来,欲置金裂寒于死地,危急时刻林熠终于现身。

大战之后,金牛宫满目疮痍。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终于能够稍稍喘一口气的时候,林熠惊讶地发现,­阴­谋的背后还有­阴­谋,自己正面临前所未有的险恶处境─

※※※※※※《剑谍》第二部 第三集 血动雾炽(全文字) 作者:牛语者

裂寒

“砰砰砰砰─”大厅里炸开一蓬蓬血雾,大理石的地面发出瑟缩颤栗。

这次青木宫的高手已经有了防备,但弩箭依旧钻入九个被锁定的倒霉蛋体内,爆裂开血­肉­腑脏,碎骨炸筋。

爆雷符强大到近乎恐怖的轰击,令这些青木宫高手一旦中箭,连重伤不死都成为奢望。

率领部下杀入大厅的青木宫总管花千重,痛怒交集,厉喝道:“跟我来!”振剑凌空飞扑邓宣。

十六名爆蜂弩手列成环阵,将邓宣保护在中心,看到花千重与四名手下,不顾一切地杀到,齐齐发­射­。

“嗤嗤”密箭如雨,花千重耳朵里听到身边接连发出的轰然巨响,知道四名手下已经凶多吉少。他磕开三支弩箭,冲破爆蜂弩织起的

第一道防御网,掩袭而至。

邓宣双手一翻,多了一把银光闪烁的爆蜂弩,“咔吧”扣动机关,心神锁定花千重,七支弩箭雷霆呼啸,化作黑­色­的光束宛如流星经

天,飞­射­向花千重。

花千重大吃一惊,暴声呼喝,挥剑扬袖,在身前激荡出一道耀眼光采。

“砰”的爆响,一支弩箭将花千重的大袖炸得碎裂成粉,露出血­肉­模糊的赤­祼­左臂。以他百年­精­纯魔功护体,也没挡住爆雷符石破天

惊的凌厉轰击。

邓宣眼中露出罕有的冷静与镇定,第二次扣动机关。他的爆蜂弩匣中装有四十九支短箭,这一次又激­射­出其中七支。

花千重的气势已临近枯竭,再也无法抵挡第二波的爆蜂弩轰击。他大喝一声不得不冲天飞起,闪躲开向自己激­射­而来的九抹金光。

然而,爆蜂弩也尾随他向上飞掠。花千重“草木一秋”的身法虽然炉火纯青,迅捷空灵,可论速度到底拼不过身后的九支短箭。

不管他怎样改变方向,左右腾挪,弩箭依旧越追越近。万般无奈,他只好咬牙回身,誓死一搏。

“砰!”的一声,花千重的半截左臂炸飞而出,被气浪高高抛到空中,洒溅下一道殷红热血。

花千重面惨如金,全身浴血,左肩血淋淋的断肢吊在身上无力震颤,“哇─”喷出一口箭血。

众人目睹此景,无不骇然惊呼。

身为青木宫三木七花十大顶尖高手之一的花千重,在爆蜂弩的两轮轰击之下,狼狈如此,谁还敢直撄其锋,谁还敢小觑邓宣!

邓不为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知道怒骂道:“小畜生,还不快住手!”

邓宣像是换了一个人,立在爆蜂弩队的中心,铿然道:“爹爹不停手,孩儿也不会停,就将这大厅里的青木宫高手全部杀光!”

邓不为没有料到一向听话懦弱的儿子,会突然变得强硬,居然敢和自己顶嘴。他又惊又怒,心神大乱,被林熠的心宁仙剑杀得步步后

退,难以招架,再没有闲暇去教训自己的宝贝儿子。

他血红的双眼恨恨紧盯林熠,咬牙切齿道:“金城舞,都是你­干­得好事!”

林熠笑吟吟道:“我要是你,看到自己的儿子脱胎换骨,一鸣惊人,心里不知该有多开心。阁下不喜反怒,实在有些奇怪。”

邓不为心知肚明,经此一战,邓宣和青木宫的血仇是彻底结上了。

而他作为邓宣的老子,恐怕也让花千迭、木仙子等人一并恨上。纵然今天能杀死金裂寒,夺得金牛宫宫主之位,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

过。

此刻再被林熠冷嘲热讽的一通讥笑,他胸口气血汹涌,猛然低哼从嘴角溢出一缕紫红­色­的淤血。面前银光一闪,清冷如月的心宁仙剑

已经抵到咽喉。

邓宣惊呼道:“舅舅,别杀我爹!”

邓不为怒骂道:“小畜生,你现在想起我是你老子了么?”可在林熠剑锋的紧迫之下,身躯紧绷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林熠左手凌空飞弹,制住邓不为经脉,微笑道:“好姐夫,还不命令你的手下住手?”

邓不为把头一偏,不屑哼道:“有种杀了我,想教邓某听你的话,等下辈子吧。”

林熠也不生气,说道:“我原本指望你能聪明些,谁晓得,到头来还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胡涂虫。青木宫三百余名高手,真是来帮你争

夺宫主宝座的么?一卷《云篆天策》便能让他们不惜血本的替你卖命?甚至不怕你成功后反悔抵赖?“

邓不为还是一哼,紧闭双­唇­不吐一字,脸上神­色­看不出多大变化。

林熠叹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吧,让我抓个人来替你问个清楚!”抓起邓不为掷向邓宣道:“看住你爹,别让他气得咬

舌根自杀了!“

一纵身,林熠迎上花千重笑嘻嘻道:“花总管,咱们好好聊聊。”

花千重刚把断臂包扎停当,一腔郁闷的怒火正愁没地方发泄。看见林熠主动凑上来,狞笑道:“好啊,老子用”夜林剑“

和你好好聊!“

他捏动剑诀,脸上青光乍现念动真言,夜林剑光华暴涨,铿然镝鸣,竟然是要发动“万木参合诀”。

林熠睁大眼睛道:“不会吧,一见面就要和我拼命?唉,我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都招谁惹谁了,犯得着花总管念起万木参合诀么?”

你苦命?老子的胳膊才苦命呢!花千重无比郁闷地咒骂道,口中低喝一声:“咄!”身剑合一青雾萦绕,幻化出千百束锐利弧扁,势

若奔雷直­射­林熠。

林熠既不挥剑招架,也不抽身闪躲,扬手­射­出一道五彩光澜道:“下来!”

花千重还真听话,矮墩墩的身躯,从空中骤然坠落,结结实实摔回地面。

漫天的剑光瞬间消失,花千重身上被锦云丝带牢牢捆住,如同情人的臂腕缠绵缭绕,无法动弹。

林熠笑嘻嘻道:“咦,你也太老实了。我随口一说,花总管还真的下来。只是也不用这么心急往下跳嘛。那么高摔疼了没有,要不要

找个大夫看看?“

花千重气得要吐血。对方趁他的剑势将展未展之际突然出手,形同偷袭般­射­出一条稀奇古怪、偏又厉害无比的丝带,击破他的御剑诀

捆绑上身,令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身子已莫名其妙地从高空摔落。

两个青木宫的高手看到花千重被擒,怒声扬剑冲了过来。

林熠对他们可就没对花千重那么客气了,挥手打出一道释青衍炼制的“天罡震雷符”,“轰隆”震响,将对方炸得粉碎,着实称得上

杀人于弹指无形间。

其它青木宫部众见状,哪敢再来送死,纷纷往周边躲闪。

林熠提起花千重,走入爆蜂弩队围起的圆阵中,将他在邓不为身前一放,微笑道:“花总管,麻烦你对邓总管好好介绍一下,贵宫这

次突袭金阳堡的大计。“

花千重冷笑道:“老夫知道的,邓总管也都清楚,有什么好介绍的?”

林熠耐心道:“没关系,你再好好想想,有什么是当时忘记了向邓总管交代的?”

花千重把眼闭上,不发一言。

林熠摇头道:“你一定是记­性­不好,看样子需要在下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花千重的身躯猛然一颤,满脸血红肌­肉­牵动不止,腰腿蜷曲显得痛楚无比,口中竟然禁不住发出低声的呻吟。

邓不为大感奇怪,花千重是个硬挺冷酷、胳膊断了都不皱眉头的人物。一条丝带捆缚在身,居然会让他痛楚失态成这样,不由让人惊

骇。

林熠这些日子以来结交熟识的,从龙头到青丘姥姥,从云怒尘到岩和尚,无一不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大师级人物。

所谓近墨者黑,他原本就是一个不拘常理、玩世不恭的人,此刻动手逼供自然也是毫不手软。

锦云丝带中的“夏虫冬冰蛊”一点一滴地渗入花千重体内,那种痛苦绝非常人可以想象,让他恨不能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部挖出来扯

碎撕烂。

林熠满是同情道:“你想起什么来了么?邓总管似乎等得有些着急了。”

邓不为心中暗骂道:“臭小子,是你心急了才对吧?”

花千重双手深深Сhā入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拉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印痕,嘶声低吼道:“小兔崽子,有种你就杀了老子!”

林熠摇摇头,道:“我要是杀了你,不免还要费一番手脚去抓木仙子。好男不和女斗,你也不想让她品尝这种酷刑滋味吧?”

花千重不寒而栗,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额头冷汗不断地滴落着道:“我说!”

林熠俯下身,侧耳问道:“你在说什么,这厅里好吵,我听不清楚!”

花千重对准林熠耳朵,提起音量用最高的嗓门吼道:“我说!这回青木宫兵分五路,潜伏在龙首山中,就是想趁邓不为和金裂寒拼得

两败俱伤后发动突袭,一举摧毁金牛宫。这一下,你听清楚吧?“

他的声音犹如炸雷,在大厅里嗡嗡回荡。不仅林熠和周围的人听见了,那些邓不为的心腹和金裂石的残部也听到了。

这些人不由自主地放缓动作,彼此面面相觑,无声地进行着交流。

如果邓不为的势力还在,或许能镇住局势。可惜现在群魔无首,连裘一展也深深为花千重所说的话惊骇不已,更遑论别人。

毕竟,无论如何内讧,牵涉的只是金牛宫一家之事。而青木宫的外侮,却让这些人感觉到同仇敌忾。

林熠揉着耳朵抬起身子,喃喃道:“好大的嗓门,差点把我耳朵给震聋。”转首向邓不为微微笑道:“邓总管,你怎么说?”

邓不为望见裘一展等人脸上的震惊与愤怒,明白大势已去。这个时候,即使他再下令要求手下顽抗,那些人心中亦必定会生出更加强

烈的反感和不屑。

他长叹一声,苦笑道:“金城舞,我不得不向金裂寒认输。因为他有一个争气的好儿子,而我却没有!”

林熠轻笑道:“你又错了。邓宣远远比你想象中的出­色­,可惜你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也太小看他了。现在,麻烦你下令倒戈吧。”

邓不为犹豫片刻,说道:“我知道,我已经完了。但要我下令,你必须答应邓某最后一桩事。保护好宣儿呣子,我的事与他们无关,

不要再牵扯到他们头上。“

邓宣激动地叫道:“爹,您不会有事的。咱们父子齐心协力,把青木宫的人赶出金阳堡,外公一定会原谅你的!”

邓不为摇头道:“他连嫡亲的弟弟都逼死了,又怎么会放过我?”

林熠深吸一口气,肃容道:“你放心,即使你不提这个要求,我也会做到。”

邓不为宽慰一笑,运功出声道:“裘老,让大伙儿都住手吧,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裘一展接令高声叫道:“都住手,不要再打了!”

大厅里顿时安静了许多,除去二十余名青木宫的部属,其它的人都已停止打斗。

木仙子被小青耍得狼狈不堪,披头散发“仙子”风韵荡然无存,怒不可遏地喝问道:“邓不为,你这是什么意思?”

邓不为明白,自己已经彻底把青木宫得罪到家了。他把心一横,冷冷道:“花千重的话是什么意思,邓某现在就是什么意思!”

木仙子心里一虚,突然发觉自己身边的人其实不多。大厅里无数道轻蔑与仇视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而青木宫仅存的部属已不到二十

人。

正在这时,厅门外有人哈哈笑道:“好吧,既然大家撕破了脸,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名花衣老者率着四十余人走了进来,正是

三木七花中的木真君。

木仙子见强援赶至,底气又足,叫道:“来得好!”

林熠发现裘一展等人面现踌躇,晓得他们在担心什么,朗声说道:“在下代金宫主在此立誓,凡此刻改过自新,效忠金牛宫者既往不

咎,绝不食言!“

木仙子咯咯笑道:“你是谁,他们凭什么要听你的话?要杀他们的是金裂寒,你又凭什么说不?”

邓宣蓦然跨前一步扬声道:“裘爷爷,金四叔,别听这妖­妇­蛊惑!咱们自己人拼得还不够么,难道一定要让青木宫来捡便宜?就算外

公将来不容大伙儿,大不了我和爹带着你们远走高飞,另闯天地。总好过被人利用,自毁家园!“

邓不为的眼里闪过神采,大声道:“说的好,宣儿!”

木真君嘿嘿冷笑道:“臭小子,老夫先折了你的翅膀,看你还能高飞到哪儿去!”飞身腾空,如一头硕大的苍鹰扑向邓宣。

木仙子急忙叫道:“三哥,小心他们手里的魔弩!”

不等木真君回过神来,面前乌芒闪动,数十支弩箭厉声呼啸,铺天盖地地­射­来,速度快到极点。

“砰─”血雾迸散,他的双腿先是钻入一阵巨痛,随后一轻,已经被硬生生轰碎,惨叫一声几乎疼昏过去。

他身后的四十多名部下见状,暴起黑云般压向爆蜂弩队。

邓宣振声喊道:“外辱当头,就当同仇敌忾!裘爷爷,金四叔,你们还等什么?”

裘一展纵声喝道:“杀─”率先冲出,直奔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木真君。

厅中混战再起,却再没人搭理邙山双圣与黎仙子。白老九问道:“小狐狸,你说我们该帮哪边?”

黎仙子不假思索道:“忘了玉茗妹子的百花园是毁在谁手里了么?今日便杀了那妖­妇­,为死难的姐妹讨回一半的血债!”

邙山双圣在昆吾山时,受玉茗仙子照顾颇多,对这位温柔善良的少女十分喜爱,闻言双双叫道:“正是,老子要活劈了那妖­妇­!”齐

齐向木仙子掠去。

而不论周围局势如何跌宕起伏,惊心动魄,金褐四雁的心神始终紧紧专注在金裂寒身上。

面对金裂寒,任何一点疏忽与分神,都将招致万劫不复的厄运。这一点,许多已死的人,已用生命作为代价验证过了。

金褐四雁当然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尤其是在顶过金裂寒数轮暴风骤雨般的攻势,逐渐占据了上风的时候。

烈阳怒红还在飞舞,金裂寒还在战斗,他们不敢也不该有丝毫的放松。

更令金褐四雁苦恼的地方却在于,其实他们内心并不想真的杀死金裂寒。然而对方的强横,使得他们已经没有把握控制住战局,甚至

连自己的生命也无法把握。

他们有十足的理由,放弃这场玉石俱焚的惨烈搏杀,却只有一个理由必须绝望地坚持下去。而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选择后者,打

起十二分的­精­神,围攻不止。

烈阳怒红,已出六式,只剩下最后一击“裂枪式”未曾现身。金裂寒枪势笼罩的空间,不断地被金褐四雁蚕食,逐渐压缩到三丈方圆

之内,金枪的光芒愈发炽烈。

“砰!”金不雁的紫酥手扫中金裂寒背心,衣衫碎裂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淤紫­色­手印,由浓而淡向四周扩散。

金裂寒的身躯晃了晃,仰天喷出一口热血,顺势振枪挑出,刺穿金无雁的肩头。

金无雁闷哼撤身,赤莲枪交到单手,与另外三老并肩伫立,漠然道:“好枪法!”

金战雁摇头道:“可惜,已是强弩之末。你的经脉已遭紫酥手重创,何苦再强撑不退?金阳堡大局将定,跟我们走吧!”

金裂寒急促的呼吸已无法掩饰,银­色­的卷发中蒸腾起淡淡水雾,烈阳怒红斜背身后道:“我还没倒下!”

他的肌肤上缓缓泛起一片奇异的金­色­光晕,全身就像镀了一层金漆,汩汩流动染亮金枪银发,双目迸­射­出强烈而诡异的光簇,罩定金

褐四雁。

背脊上的紫­色­伤痕迅速退淡,被金芒覆盖,光洁紧绷的肌肤,就像从没受过伤一样。头顶的水雾更浓更密,却也闪烁起一道金­色­的耀

眼光华,犹如怒云澎湃,惊涛拍岸,向上空升腾盘旋。

一股若有若无的魔意磅@汹涌,恍惚里有千军万马的金戈沸腾,有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魔神低吼,像一道风,更像百雷轰鸣,冲击着金

褐四雁的灵台。

气机牵引,金褐四雁齐齐­色­变。不约而同地,低低长吟从嘴­唇­里迸出金铁般铿锵凝重的呼啸,身形向后一退再退,竟似不能抵挡金裂

寒那双魔光迸­射­的眼睛。

“哼─”金褐四雁不分先后地从嘴角逸出一缕淤血,晃动的身躯终于在距离金裂寒五丈远的地方站定。苍白的额头,首次出现了一滴

滴细小的冷汗,面颊上泛起一层妖艳的红晕。

“金典梵章!”金胜雁的语气里不知是震骇还是嫉妒,缓缓迫出胸口的浊气,全力抵抗着金裂寒魔意的冲击,沉声说道:“竟然真的

让你练成了!“

金裂寒的表情桀骜而自负,目光倏忽从金褐四雁的身上移开,­射­向屋顶洞口现出的无尽蔚蓝天空。

这一刻,他深深体悟到,自己的心魔终于超越了自身,攀升向另一个崭新的境界。

“这都是拜四位所赐,教我从千钧一发的空明心境中,参悟到金典梵章最后一篇的奥义。”金裂寒微笑道。

在他脸上展现笑容的一瞬,所有的桀骜与自负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空逸与自在之情。

紧迫的魔意随之消退,但更恐怖的气势与压力接踵而来,将金褐四雁的身躯牢牢锁定在原地。

彷佛只要他们一抬手,一眨眼,全身上下就会遭受到烈阳怒红无孔不入的惊天一击。在对方强大得近乎不可思议压迫中,千疮百孔,

碎为粉尘!

金战雁的神­色­里忽然涌出一丝惋惜,叹息道:“可惜,你的修为进展太快,已无法控制泛滥的魔意。如果立刻闭关静修,由我们四人

襄助逐步消解,十年之内必定能跨越过心魔,晋升为堪与三圣五帝并驾齐驱的一代宗师!“

金胜雁道:“但如果你与我们死战不退,纵使赢了,也难逃魔意噬心、功散形销的结局。你─是否可以重新考虑我们的建议?”

金裂寒一笑,悠悠道:“朝闻道,夕死无憾!我既已参透金典梵章最后的一步,此生无憾,死又何妨?”

金褐四雁互相对视,终于下定最后的决心。

金战雁颔首道:“你该清楚,刚才我们四个人为避免两败俱伤,并没有用尽全力。”

金无雁接着道:“但现在,你的修为已超出我们能够掌控的范围太多。我们只有毫不留手的竭力一搏,以求自保。”

金不雁摇头道:“这是何苦来哉?你,多加小心吧!”

金胜雁最后一个说道:“我们,要出手了!”

话音落地,金褐四雁同时动了。

这次,他们不再施展各自浸­淫­苦修了将近三个甲子的绝学,而是发出同样的一招“金阙沉意”拳!

虚空中幻舞出上千的金­色­拳影,剎那宛如天崩地陷,日月齐暗,所有的光采都失去颜­色­。人们的眼睛里只存在这虚迷朦胧的光澜,十

丈之内的身躯不约而同飞跌出去,在半空中轰然爆裂。

声音、气流、光亮、意念─一切的一切彷佛都被金澜吸收吞噬,再无其它。

绝响

“轰─”在漫天的金澜里,猛然亮起一团夺目的光采。像是彩霞中烘托而出的旭日,一任周围绚烂的华采,却依旧无法遮掩住它的万

丈光芒。

烈阳怒红应声寸断,裂碎成数百片指甲般的光斑,从金裂寒的身后爆­射­出来。

“裂枪式”,原来是这样一记恐怖杀招,与敌偕亡。它把金裂寒所有的真元抽之一空,完全倾泄进他的枪中、他的心中,只为这石破

天惊的最后一击!

两团浓烈的光澜轰然激撞,庞大惊人的罡风“咔咔”割裂轰碎周围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

地面,像经历了陨石的撞击,陷入一个方圆十丈、深过三尺的凹坑;屋顶的瓦片与横木摧枯拉朽地坍塌崩裂,簌簌抖落。

金褐四雁的身躯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弹­射­飞退,上下翻飞旋转,竟似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

一溜血线在他们掠过的地面上洒落,殷红恐怖。

金裂寒稳稳的立在原地,双脚深深陷入大理石中。他身上连一丝衣衫的破损都没有,彷佛未曾在这场旷古烁今的对决里受到丝毫伤害。

只是,双手已空,烈阳怒红没有了,从此成为传说中的回忆。

金战雁重重撞上一根朱红立柱,“哇”地吐出一大口淤血,滑落回地面。

他遍体鳞伤,每一道伤口内都镶嵌着一枚烈阳怒红的碎片,不断切割着他痛楚的神经。他缓慢而无比艰难地吐了口气,站直身子望向

金裂寒,脸上闪现出一抹欣喜与满足,喘息道:“原来,这就是裂枪式!”

金裂寒的嗓音里终于透出疲倦的意味,轻点着头回答道:“谢谢你们!”

金战雁苦涩一笑,道:“不谢!我们能够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到裂枪式的终极一击,同样不枉此生!”

“可惜,烈阳怒红不在了。”金无雁徐徐道:“裂枪式惊鸿一现,从此绝响!”

金裂寒淡然微笑道:“我已不再需要它,真正的烈阳怒红已在我心中!”

“无枪式!”金胜雁颤巍着从地上站起,失态地低呼道:“从此宾服七枪只剩一式!”

“但这一式,却再也没有人能够看到了。”金胜雁的话里隐露忧伤,接口道:“成为绝响的,不止是一把烈阳怒红!”

金裂寒依旧笑道:“那又如何,就这样不是已经足够,已经很好?”

金战雁剧烈咳嗽着,呛出一滩血沫,畅快地长笑道:“不错,的确已经很好了!”

金胜雁叹道:“我们二十年苦修,终究还是杀不了你。曲终人散,也该走了!”

金裂寒颔首道:“四位走好,恕我不能远送。”笑谈之间,没有半分的敌意与冤仇,满是依依不舍的别情与珍重。

金战雁摇摇头,道:“将来,让你的选定的那个人来找我们。但愿,他能有你五分的天赋资质,不会令我们失望。”

金裂寒郑重其事地颔首道:“多谢。不久之后,一定会有人代我来拜访四老!”

金胜雁哈哈一笑,纵声道:“痛快、痛快,痛快极了─”笑声中身影从人们的视线里一晃而逝。

金战雁苦笑道:“这个老四,每回开溜总是他走在最前头。”慢悠悠走向侧门。

金无雁注视金裂寒,沉声道:“你真的不怨恨我们?”

金裂寒大笑道:“为什么要怨恨?这样的结局,不是比我原先预料的更好?”

金无雁无语点头,跟在金战雁身后隐入后厅。

金不雁唏嘘道:“人间二十年,恍如一梦中,不如归去,还我天心!”蹒跚着,消失踪影。

厅内大局已定,青木宫入侵的高手或死或擒,不到三成在木仙子拼死抵抗下退,走到厅外,已不足为患。

然而金裂寒与金褐四雁一战,这样戏剧化的收尾,却是所有人都未曾料想到。金褐四雁究竟为什么要背叛金裂寒,更成为一个谜题。

邓不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目睹了金裂寒和金褐四雁对决的全过程,内心充满惊骇与敬畏。假如不是金褐四雁临阵倒戈,假如不是自己被金城舞早一步擒下,

面对金裂寒烈阳怒红的无筹一击,他根本不敢存有任何的生望。

一抹冷汗生出,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金裂寒目送金褐四雁走远,依然一动不动站着,双手负在背后,身上的金­色­光晕慢慢消隐,背脊上又露出那道紫­色­的手印。

“哼!”他的身躯猛烈震颤,好似随时要摔倒,把一口涌到喉咙的热血吞了回去。

“外公!”邓宣惊叫道,冲上去伸手想扶住金裂寒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用!”金裂寒推开他,重新挺直身躯傲然道:“我还不至于这就样倒下去!”

留守大厅的于恒恭声道:“宫主,这些叛逆和青木宫的余孽如何处置?”

邓宣心一紧,望向金裂寒。

金裂寒摇摇头,缓缓地道:“这些已经不是老夫的事了。稍后,会有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城舞,你过来。”

林熠走到金裂寒身前,小青坐在他肩头,眼里居然也充满对后者的景仰与推崇。

金裂寒再吞咽下一口血,缓声道:“你仍不肯叫我一声”爹“么?”

林熠沉默片刻,回答道:“你该明白,这次我来金阳堡,是为了什么。”

金裂寒放声笑道:“好,好!不愧是我金裂寒的儿子!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拘泥于一声称呼,一夕恩怨?只要我认定你,你就是我

的儿子!“

林熠一震,金裂寒的手中已多了一支洁白晶莹的玉筒,微笑着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金牛宫之主。这卷《云篆天策》,也算有

了一个归宿!“

不等林熠说什么,于恒率先拜倒,高声道:“恭喜老宫主,属下必定竭尽所能辅佐少宫主,中兴金牛宫,重振雄威!”

金裂寒目光转向邓宣,和声道:“宣儿,刚才你冲过来,是想扶住老夫,对么?”

在金裂寒的注视下,邓宣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金裂寒宏声道:“好,就冲着你这片心意!宣儿,你过来!”

邓宣不知所措地望望林熠和邓不为,走到金裂寒面前。

金裂寒握起他的双手,上下仔细打量,叹息道:“假如没有城舞,我险些错过了你!”

邓宣听得更加迷惑,就听金裂寒用他不怒自威、无可拒绝的声音命令道:“闭上眼睛,全身松弛,用心守住灵台!”

“轰”的脑海一震,两股沛然莫御的灼热魔气,从他的左右双手奔腾涌入,宣泄经脉,游走全身。巨大的震撼感觉瞬间把他的神志吞

没,眼前金煌煌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晓得自己彷佛成为了一个气囊,从金裂寒手中不停涌进的雄浑热流充填。

周围寂静无声,邓不为错愕地凝视金裂寒和自己的儿子。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岳父大人,居然会在临去前,把一身的魔功毫不吝

啬地转授给邓宣。

纵然,邓宣只能转化吸收其中的一二,也堪堪能与于恒这样的金牛宫护法分庭抗礼,比肩不逊。

只有林熠,对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意外,静静关注金裂寒释放真元,泰然散功。

“嗤嗤”的金雾渐渐淡去,又重露出金裂寒和邓宣的身影。

一道道皱纹在金裂寒脸上显露,银白­色­的卷发也变得枯­干­萎缩。他收回手,用仅余不多的真气向邓宣传音入秘说了几句。

邓宣顿时露出惊异与悲伤的神情,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拒绝什么。

金裂寒厉声喝道:“这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必须照做!”

邓宣垂下头,压制着浓重的悲伤,眼角噙泪道:“是,外公,宣儿一定不辜负您老人家对我的最后期望。”

金裂寒欣慰而笑,松开邓宣环顾四周,无限寂寥地低吟道:“梦幻空华,人世百年;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谒语念罢,笑容凝固在脸。一代枭雄,就这样笔直立着,为自己画上人生最后一个句点。

静静地,在他掌心里有一团碧­色­光亮闪烁如星。他紧紧握的,正是那柄玉如意。

“外公,外公─”邓宣向着金裂寒涣散去光采的眼睛,低声唤道。

林熠低沉的声音徐徐道:“他已经走了,也许下一世我们还能有幸相逢。”

“不可能!”邓宣像是突然爆发,歇斯底里地大叫,伸手紧紧抱住金裂寒的遗体,感觉那身子兀自是火热的,那眼睛依旧在看着自己。

厅中沉闷无比,林熠的心绪不知怎地也受到感染,惆怅地站在邓宣身边,没有一点成功后的喜悦。

“启禀宫主,青木宫余孽已被逐出龙首山!”郝城兴奋激动的声音从大厅外传来,但他后面的半截话却再也说不出。

于恒悄然将他拉到一旁,低声交代刚才发生的事情。

邓不为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切,奇怪地感觉到,自己曾经伟大的梦想,此刻已经全部化为一堆白­色­的泡沫。

金裂寒死了,金裂石死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并非是担心自己今后的命运,只是他郁闷得想喊想叫。

良久之后,于恒和郝城走到林熠身边,躬身道:“宫主,那些叛逆和青木宫的俘虏如何处置,请您示下。”

林熠慵懒的感觉遍布全身,只想找个地方蒙头睡觉,忘掉这一切。他徐徐道:“我既然答应过邓不为和裘一展既往不咎,便不会食言。

但邓不为总管之职,暂时是不能做了,交由邓宣暂代。他本人回府自省,其它人原职任用。“

“是,”于恒应道:“那花千重和上百青木宫的俘虏该怎么办?”

“先关起来,等局势稍稳后,再来考虑他们的事情。”林熠回答道,目光无意飘落处,却看见了卢不邪背脊朝上的尸体。

他的身上,被人从背后用不同的掌法与魔刃重击,却无一不是来自金牛宫的绝学。

林熠的心里更感倦意,吩咐道:“郝护法,这里的事情便交给你和于护法处理。我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于恒犹豫了一下,说道:“宫主,和花纤盈同来的那个年轻公子,受了木仙子慑心镯的暗算,身负重伤被我们救下。他和那两个来历

不明的怪物又该如何打发?“

林熠心一沉,尽力不动声­色­道:“立刻找人救治。今次平乱,他们也算帮了我们不小的忙,不可怠慢了人家。”

于恒道:“明白了。请宫主放心,属下一定尽全力救治。”

林熠心中稍安,向着邓宣说道:“你和令尊先回府休息,老宫主的遗体也该入殓。”

邓宣道:“舅舅,这件事情交给宣儿来做罢!”

林熠颔首道:“好。不过,待会儿你也应该回府去探望令堂,别让她悬心。”

相信经过今天,邓宣会真的长大许多。但这成长的代价,对他而言是否太过沉重?

连番的血战终于告一段落,金阳堡内的喊杀声逐渐平息。洒满鲜血的街道与毁损的建筑上,人们忙碌地冲洗收拾。

入夜后,金阳堡万点灯火亮起。由于金裂寒的逝世,劫后余生的幸存者无心大肆庆祝,毕竟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要做。

因为林熠的一句话,邙山双圣成了金牛宫炙手可热的贵客,这两个活宝胸无城府,修为又高,很快和于恒等人称兄道弟起来,跟在人

家身后,于金阳堡内到处乱窜。

黎仙子半昏半醒地躺在软榻上,用过药后她的伤情已经稳定,心里却在懊丧自己­操­之过急,没能留下木仙子的­性­命。

风过窗栏,有一道人影依稀映­射­在窗纸上。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为什么始终不出声,只是默默的望着屋里的人。

从寒冬里复苏的小虫在低语,从清空洒下的月光在盘桓,似谁也不愿惊动这夜­色­里的静谧与凄清。

伤好后,自己该去向何处?遥远的雾灵山,熟悉的一草一木正在默默召唤着她归去;可内心深处,燃烧的一团火,一份渴望,却将她

的脚步引向天涯海角。

“小混蛋,本姑娘就不信找不到你!”她恨恨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呻吟,心里有个声音喊道:“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要把

你从坟里刨出来带回雾灵山,埋在瑶邪石府前的花树下,教你永永远远也离不开我!“

她的樱­唇­,不经意中逸出一缕自信而憧憬的微笑,恨不能这就踏遍千山万水,去找那个不守信用的家伙好好算帐。

“呜─”起风了,今夜或许有一场大雨将临。“啪啦”一响,夜风吹动窗户,微微的颤动。一股寒意从缝隙透入屋内,晃动桌上昏黄

的烛火。

“谁?”被风声惊动的她睁开双眼,立刻发现在窗外伫立的那道黑­色­身影。

人影一晃,来人已走。窗外黑漆漆一片,只有树影摇曳,冷风呜咽。

“林熠?”黎仙子昏沉沉的神志猛然清醒,眼里闪烁起异彩,不晓得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撑手坐起。

那道身影,那道身影就是化烧灰,碾成粉,她也能毫不犹豫地辨出。这一回,绝不是梦,也绝不能再让他这般轻易溜走。

她奋力起身,冲下床打开门,向着冷清的院落,投入热切的目光。

但是空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是她眼花了么,是她看错了么?黎仙子蓦然向着虚渺的夜空叫道:“小混蛋,本姑娘知道是你

来了!你鬼鬼祟祟做什么?是不是又想戏弄本姑娘?你给我滚出来─“

她的喊声把自己的耳朵都震聋了,居然没人探头。连服侍她的丫鬟,守在院外的护卫,也都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她不肯罢休,急促地喘息着,双颊一片晕红,让玉容显得更憔悴苍白。

她不顾一切走到小院中,再次叫道:“你不是叫我仙子师父么?如今本姑娘命令你立刻滚出来,你敢抗令不遵?”

还是没有人回答。

黎仙子气得一掌拍在树­干­上,簌簌的叶子飘落,坠在她白玉似的莲足周围。

“就差一点便抓到这小混蛋了,”她咬牙切齿地暗想道:“看来那签,果然灵验,他真的就在金阳堡中。哼,躲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有种不要再抛头露面,不然本姑娘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忽然眼珠一转,嘤咛一声,娇躯无力地扶着树­干­缓缓滑落,摔倒在泥地里。

一呼,一吸;再是一呼,一吸─她紧闭起双目,痛楚地呻吟着,苍白的额头渗出冷汗。

不晓得有多久,周围寂静无声,没有反应。她暗暗地发狠道:“我不信你真的走了。只要你不现身,本姑娘就一辈子躺在这儿不起来!”

好在她感觉到有人走近,于是不必真的在这脏兮兮的泥地上躺足一辈子。她的心骤然提起,努力控制住呼吸,等待来人走到身前。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昏过去。”金城舞的嗓音轻轻说道:“你这么做,很没有淑女风范,也不会有任何男人欣赏。”

“赏你的大头鬼!”黎仙子睁开眼,面前出现的果然是金城舞。

他站在树下,漠然注视着自己,从相貌到神态,没有一点与林熠相似的地方。

“你─是金城舞?”黎仙子问道,却迅速摇头道:“不可能,一定是你故意装成那小子的模样,来哄骗本姑娘。”

林熠微微皱眉,道:“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或许你是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了。”

“刚才是不是你在窗外?”黎仙子置若罔闻,问道:“如果你真的是金城舞,为什么要偷偷地躲在外面窥觑本姑娘,却不敢进来?”

“上午你襄助敝宫逐退木仙子,不慎受伤。我来探望你,也是应该。”林熠从容回答道:“既然你没有事了,金某自当离去。

免得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同处暗室,授人口实,有损黎仙子的清誉。“

“狗屁!”黎仙子怒骂道:“你少拿鬼话来骗我!”

林熠哼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不想在这儿躺上整晚,最好先回屋里。”

黎仙子又气又羞道:“你不长眼睛么,没瞧见本姑娘身上没一点力气,怎么回屋?”

林熠迟疑了一下,俯身道:“好吧,我扶你进去。”

他的身子刚弯下,冷不防黎仙子闪电般地探手在脸上一抓,娇哼道:“还装,看我如何撕下你的假面具!”

触手所及,指甲在林熠的面颊上拉出三道白痕,她的心却随之沉入谷底,失声道:“你、你真的不是他!”

林熠侧过脸颊,暗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再让黎仙子的手指深入半分,这张人皮面具的玄机,就将无所遁形。

他冷笑道:“我早告诉你了,你这可以死心了!”

“别碰我!”黎仙子一把推开林熠,失望与愤怒挂在脸上,挣扎着站起身道:“我自己会走。”趔趄着走向屋门,更不再看林熠一眼。

林熠望着她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远,“仙子师父”的喊声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变成:“你是否需要我帮忙?”

“不用,本姑娘死不了。”黎仙子木然回答道,“砰”地重重把门关起。

林熠摸摸自己的面颊,那三道痕印说不得要劳驾青丘姥姥修复了,这一回,不晓得她会如何敲诈教训自己。不过,也许自己很快就再

也用不着它了。

“对不起了,仙子师父。”悄立院中,林熠默默念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认识我,是一个错,我??无力弥补。”

晃动身形,从院中离去,一个黑衣人由角落的­阴­影里缓步走出,目光遥送林熠,用低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冤孽─既然

你不忍心,就只好让我代劳了。“

他走到屋前,推开门,带入一阵风。就听黎仙子的声音冷冷道:“不是请你离开了么,还进来做什么─咦,你是谁?”

黑衣人透过幽暗的月­色­,看见黎仙子正坐在乱七八糟的床榻上。被单、枕巾,统统被她撕扯得七零八落,双目满怀戒备地盯着自己。

他轻轻一笑,走进屋道:“这回,你是真的认错人了。”

黎仙子一怔,眼里光芒闪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没什么意思,”黑衣人截断她的话,说道:“不要自作聪明,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你也不可能从我的嘴里得到什么。”

“你是谁?”黎仙子的手悄然握到床角的多情仙剑上,沉声问道。

黑衣人的脸被斗笠的黑影深深遮挡,黎仙子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他一步步慢悠悠地走近,回答道:“一个保护金城舞不受伤害的人。”

黎仙子脑海中灵光乍闪,失声道:“我没错,他、他真的是─”

黑衣人冷冷道:“你终于给了我下手的理由,只好这样了!”

不等黎仙子发出任何声音,一条鞭影劈面掠到,快得让她来不及拔剑。

猛然眼前一黑,所有的景物都从脑海里消失沉沦─

雨夜

邓宣从金裂寒的灵堂回转,到佛堂看望过母亲,已是心神俱疲。夜空中,一团云采遮掩住月光,暴雨将至。

他的心,始终无法从白天那场暴风骤雨的血腥杀戮中清醒脱离。金裂寒临终的遗嘱,更如一块千钧的巨石,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头。

红三娘从身后追了上来,低声道:“孙少爷,小檀姑娘已经接来,正在暖春阁休息。她不停向属下问起孙少爷的行踪,您是不是要过

去看一看?“

邓宣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想起小檀,他顿时生出一缕温馨。现在,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他抛弃她了。

收拾情怀,他踏入暖春阁。明亮的火烛稍稍驱散满身的­阴­霾,温暖的空气洋溢着柔情,让他能暂时抛开外面的寒冷。

小檀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怔怔望着烛火出神,清秀的眉宇之间,似乎永远都有一抹摆脱不了的忧愁,令邓宣胸口生出无限的爱怜。

她似乎没有听到邓宣走入屋里的脚步声,直到他在她身后低声唤道:“小檀!”

小檀缓缓侧过面庞,明眸落在邓宣的身上,彷佛是倦了累了,勉强从嘴角露出一缕笑容,回应道:“宣哥,你回来了?”

邓宣没有说话,默默俯下身,从背后搂住小檀的香肩,将自己的脸紧贴在她的面颊上,轻轻的摩擦。

少女沁人心脾的幽香悄悄钻入他的鼻孔,每深吸一口,都会让埋藏的悒郁和悲伤从脑海中退淡。

小檀回过身,把俏脸埋入邓宣的胸膛,轻声道:“你不要紧吧,别太难过了。”

邓宣点点头,紧拥着她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后再没有人能够拆散我们了。等外公的守丧期满,我就用八抬大轿把你迎娶过

门。小檀,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永远地爱着你。“

他的嗓音宛如梦呓,日后美好的生活在向他微笑,胸前的小檀神情却起了奇怪的变化,低低的声音道:“宣哥,小檀不值得你对她那

么好。“

“傻话,”邓宣微笑道:“你是我这辈子除了娘亲以外最爱的女人。我不对你好,难不成要对那个青木宫的小鲍主好么?”

小檀默不作声,邓宣道:“忙了一天,真有点口­干­舌燥了。小檀,帮我倒杯水吧。”

小檀低声道:“好。”慢慢站起身,伸手握住桌上的紫砂茶壶。

邓宣静静凝望着她姣好的背影,看她像个小妻子似的为自己斟茶倒水,心里一时充盈幸福的感觉。

小檀转过身,并没有直接把杯子递给邓宣,而是先浅浅地喝了一口,试了试水温说道:“这是我刚沏的茶,小心喝!别烫着舌头。”

邓宣微笑道:“你也忒心细了。”接过杯子,轻吹冒出的腾腾蒸气,接着笑道:“真想你今后能一辈子这么泡茶给我喝。”

小檀一颤,道:“这水还是太烫,要不我让人送壶凉茶来。”

邓宣摇头道:“不用,这是你替我沏的香茶,再烫我也要喝下去。”他说着抬手将杯盏送到嘴边,猛听小檀的叫声:“宣哥!”

邓宣一怔,笑问道:“又怎么了?你今天魂不守舍,古古怪怪的,是不是刚来这里有些不习惯?”

小檀轻咬红­唇­,踌躇片刻回答道:“也许吧,就是觉得有点透不过气,今晚好像要下场大雨吧。”

邓宣道:“那算什么事啊?对了,晚上你睡觉前别忘记把窗户关紧,免得雨水吹进来夜里受凉。你的身子太弱,回头我找人弄些人参、

何首乌什么来的,替你好好补补。“

小檀摇头道:“我用不着这些,你也不要为我费心了。”

邓宣道:“怎么用不着,我说用得着那就是用得着。我要你无病无灾快快乐乐地活上一百岁、两百岁,绝不准一个人抛下我先走。”

他低头将茶盏送到嘴边,刚要啜上一口,旁边那只熟悉的纤手竟势比闪电,迅捷无伦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凄然叫道:“别喝!”

邓宣的手一晃,杯中的热茶洒溅到地上,变成蓝汪汪的一滩渗入地毯。

邓宣一凛,困惑道:“小檀,这是怎么回事?”

小檀一言不发,苍白的脸上浮现诀绝的凄楚,探手夺过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邓宣想把杯子抢回来,却哪里还来得及。

小檀“啪”地摔碎杯盏,望向他含泪微笑道:“这茶你喝不得,我要你无病无灾地活上一百年、两百年─却不要恨我,不要怪我。最

好有一天,能够忘记了我─“

邓宣一把搂住小檀急切问道:“快告诉我,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檀痴痴地注视着邓宣,面颊上升起妖艳的玫瑰­色­,樱­唇­却一点点地在变紫变青,轻声道:“对不起,这茶里我放毒了。

从一开始认识你,我就是受人差遣,别有用心。如今他们要除去你,可我到底也不忍心!“

邓宣震撼至极,手脚冰凉道:“你说什么,有人指使你,你一直以来都是在骗我?”

小檀的泪悄然从脸颊滑落,低声回答道:“是,我对你本是不安好心的。可事到临头,我没对你下手。我是骗了你,你恨我么?”

邓宣咬着牙,从嘴­唇­间渗出一缕缕血丝,道:“你用的是什么毒,解药呢?”

小檀欣慰地一笑,摇头道:“这毒,是特制的,我不可能有解药。会很快的,好冷啊─”

一丝丝蓝­色­的毒血从小檀的耳鼻樱­唇­中溢出,邓宣紧搂小檀的娇躯,感受到她的体温一丁一点地冷却,悲声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为什么要你来害我?他们在哪儿,我这就去找那些人要解药!“

小檀灰暗的眼眸里透出一抹恐惧,牢牢抓住邓宣的衣襟叫道:“别去!他们的实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就算你能发动整座金牛宫的力

量,在他们面前也不值一提。你去找他们,只能是送死。“

“小檀,你怎么那么傻!”邓宣热泪盈眶道:“你为什么要喝下毒茶,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小檀急促地娇喘道:“我没能杀死你,他们不会放过我。你不清楚他们报复惩戒的手段,这样的死,其实反而是一种轻松的解脱。”

“王八蛋!”邓宣悲愤交集,仰天吼道:“你们这群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们!”

小檀的身躯抽搐着,牙齿打着冷颤吃力地道:“我走了,你多保重。小心金城舞,他或许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邓宣心神剧震,问道:“你说什么,我舅舅?难道是他指使你来杀我的?”

小檀拼足最后一口气道:“你别问了,知道越多,他们就越不会放过你??”话音突然断落,她的纤手无力垂下,一切都定格在失­色­

的樱­唇­边。

“小檀?”邓宣摇晃着她,低低呼唤道:“小檀,你别这样,你说话啊,小檀!”

无论他怎样叫喊,怎样晃动小檀冰冷的身躯,她都无法再作出响应。

邓宣泪流满面,疯狂地喊,疯狂地摇动,可一切都无可挽回。

小檀的身躯徐徐产生了变化,从她的肌肤上泛起一层光波,慢慢扩散到全身,逐渐幻化成一株三尺多长的香檀树,枯萎碎落。

邓宣手足无措地用衣衫接住零落下的枝叶,把香檀树小心翼翼地贴到胸前。没有惊恐,没有诧异,心如死去。

“哗─”倾盆大雨伴风而至,浓浓的雨雾,渗入夜­色­,茫茫一片天地漆黑不见万物。“下雨了,”他心里麻木地道:“好久,没见到

这样的瓢泼大雨了。“

他一生最挚爱的少女走了;他尊敬仰慕的外公也离去了。这个世界上,在他的身边,他还能够信任谁?依赖谁?

蓦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只紧紧地、紧紧地拥着那株凋零的香檀树。

一名风卫走进暖春阁,悄然站在邓宣身后。过了许久,邓宣才转过身漠然地问道:“你进来做甚么,出去!我要一个人待着。”

“孙少爷,”风卫迟疑着道:“邓爷在书斋里被人暗杀了,夫人请您立刻过去。”

邓宣的眼里骤然迸­射­出­精­光,吓得风卫身躯一震,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两步。

“今天,难道还不算结束?”邓宣出乎意料之外,喃喃说道:“凶手是谁,你们查出来了么?”

风卫看了眼邓宣怀中的枯木,回答道:“属下无能,尚没有查到凶手的线索。现下金阳堡全线戒严,于护法正率人挨家盘查。”

“那有什么用?”邓宣冷笑道:“凶手脸上又不会写字,他这么查要能有什么结果呢?”

回身将小檀的遗体抱入内屋,放在软榻上用被褥小心地盖上,好似她只是熟睡了一般,邓宣柔声道:“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走出暖春阁,来到邓不为的书斋。在门外数十名金衣卫和银衣卫,将周围封锁得水泄不通,邓宣看也不看大步走进书斋。

邓不为的尸体端坐在桌案前,没有人动过。他满脸的惊骇与诧异,胸口Сhā着一柄金锥,一双手扶在椅把上,显然是没有丝毫的准备,

连闪躲都不及就让人刺入心脏,气绝身亡。

从窗外飘入的雨点,打湿桌上的书卷,红烛在风中摇晃。

邓夫人站在椅边,目光投向儿子,静静道:“宣儿,你来了。”

邓宣走近邓不为的遗体,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我爹的尸体?”

“是属下!”一名风卫从人群里走出,躬身道:“今晚是属下负责书斋守值,邓爷一个人坐在屋里看书。下雨时,属下想替邓爷把窗

户关上,却看到邓爷倒在椅子里,已经遭人刺杀,这才赶紧通知了夫人和于护法、郝护法。“

“你该死!”邓宣的声音蕴含着冰冷,缓缓说道:“我爹爹人在书斋里被杀死了。你守在外头,居然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活着还

有什么用?“

风卫惊悸地跪地,垂首道:“属下该死,请夫人、孙少爷责罚!”

“宣儿,追究失职的事情稍后再说。”邓夫人道:“当务之急,是追查杀死你父亲的凶手。没想到,他到底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夫人,孙少爷!”人群里的郝城出声道:“以老朽的经验判断,来人应是金裂石的死党余孽。或者,是青木宫的高手前来报复。只

要从这两点入手,一定能稽查到真凶的下落!“

“胡涂,”邓宣整个人宛若变了,冷冷道:“二叔公的手下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又有人在暗中监视,如何下得了手?青木宫有上百的

俘虏,关押在金阳堡里,他们想报复我爹,也要等到先救出这些人再说。

“否则,不怕我们一怒之下,把花千重等人统统处决,以命抵命么?”

郝城脸露惊异之­色­,恭声道:“孙少爷说的极是,老朽考虑欠妥,竟没想到这些问题。”

邓夫人问道:“宣儿,那依你说凶手又会是谁,为何要杀害你爹爹?”

邓宣冷静道:“风卫守在书斋外,却没察觉里面的一点异常,说明凶手修为极高。而我爹死时,竟不及作出反应,正面中刀,无疑他

认识来人,却没想到对方会对他突然下手。

“我爹虽被解去重权,闭门思过。可只要他活着,如裘老等人就仍会马首是瞻,对金牛宫的影响,依旧举足轻重。那人暗害他,恐怕

忌惮的正是这点。“

裘一展目光闪烁,惊讶道:“孙少爷,你是在说─”

邓宣一摆手,道:“这事由我来处理,你们将我爹的遗体入殓。等着我取回那人的首级,替他老人家送行!”说罢阔步走出书斋,站

在大雨中叫道:“阎九,召集爆蜂弩队,跟我来!”

一行人冲出邓府,直奔济世堂。邓宣破门而入,闯进林熠的厢房。

林熠正盘膝在榻上打坐,看到邓宣全身湿透,好似一头发怒的豹子般冲进来,微微奇怪道:“有什么事这么晚来找我?”

“这话该是我来问你!”邓宣站在门前,盯着林熠回答道:“小檀死了,我爹也死了。你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

害死他们?“

林熠默然片刻,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你能否坐下来慢慢说?”

“别装了,”邓宣轻蔑地冷笑道:“小檀不忍毒死我,宁愿自尽。她临死前叮嘱我千万要小心你。没有料到,这句话刚说完不久,我

爹爹也遭了你的毒手!“

“你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林熠起身道:“我怎么会杀害令尊?更不可能指使小檀姑娘来毒害你。要想害你,我早就有太多机会。”

“不要过来!”邓宣厉喝道,手上亮出爆蜂弩对准林熠,说道:“从一开始你的出现,就是在蓄谋利用我。如今你如愿以偿坐上了金

牛宫宫主的宝座,就把我们父子视作眼中钉,迫不及待地要拔除,我有说错么?“

“错了,而且错得厉害。”林熠摇头道:“小檀姑娘的事,暂时我无法向你解释。但令尊之死,另有其人,绝非我下的手。”

“舅舅,我再最后叫你一声!你还当我是从前的邓宣么?会对你言听计从,无比信赖?”邓宣冷笑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不相信

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林熠注视他手中的爆蜂弩,悠然道:“这东西还是我替你设计的,你打算用它来杀我,为令尊和小檀姑娘报仇?”

“我知道你修为很高,一支爆蜂弩根本对付不了。”邓宣回答道:“所以,我把整个爆蜂弩队都带来了。就算­射­光所有的弩箭,我也

要让你万箭穿心!“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林熠气定神闲地微笑道:“你带来的人呢,为什么不让他们一起进来?”

“阎九!”邓宣不回头,扬声喝道。但屋外没有人响应,他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回答。

邓宣微微变­色­,林熠叹息道:“邓宣,套用老宫主的一句话,你还是太­嫩­了。这么简单的嫁祸诡计,你却因为冲动而失去理智,没能

看出一点的破绽?这样,将来如何统领金牛宫,在风雨里屹立不倒?“

邓宣好像真的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咬牙道:“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即便你杀了我,也难逃公道。金城舞,只怪我看错了

你。“

林熠叹了口气,感慨道:“你看错的,又何止是一个我?”

邓宣的身体忽然软软倒下,在他背后现出青丘姥姥的身影。

“这个傻瓜!”青丘姥姥望着昏迷的邓宣问道:“你还想容忍他多久?”

“小檀也是组织里的成员,是你指使她暗杀邓宣的?”林熠凝视她,沉声问道:“谁给你擅作主张的权力,去杀邓宣?”

“哼─”青丘姥姥不屑道:“如果是我,刚才那一掌,就不会只是让他睡过去罢了。”

“你是九间堂掌管情报系统的首脑,敢说一点也不知情?”林熠问道。

“我说过,九间堂所有成员的名单,只有龙头一个人掌握。许多受过我训练被派遣出去的卧底与杀手,我并不清楚最终目标。譬如小

檀,她应该是老峦一支的部属。但老峦这么做,很可能也是龙头的授意。“

林熠道:“一个邓宣无足轻重,龙头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龙头从不做徒劳无益的事情。”青丘姥姥答道:“我想,他是不愿意你将金牛宫宫主再传给邓宣,所以­干­脆杀了他断绝你的念头。”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所做的一切事情,早已在龙头的掌控之中。”林熠缓缓道:“包括小檀这枚棋子,他也暗中替我安排妥当,

而我竟茫然不觉。若非她不忍心杀死邓宣,龙头的计划已然大功告成。“

青丘姥姥问道:“你真的不稀罕当这金牛宫宫主?”

林熠道:“金裂寒、金裂石、邓不为,他们三个人的下场你都看到了。我已经拿到云篆天策,何苦再去蹚这潭混水?”

青丘姥姥用脚尖一点邓宣,道:“可这个傻瓜一心认定你杀了他爹,你不杀他,又打算如何让他清醒过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熠淡淡道:“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青丘姥姥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林熠笑了笑道:“把邓宣救醒。邓不为遇害,我身为金牛宫的宫主,又是他的小舅子,也总该到邓府去吊唁探望。”

须臾之后,林熠独自离开济世堂,冒着大雨走向金阳堡。

邓不为的灵堂搭建在邓府的前厅,金不坚等人俱都闻讯赶来,无论是否出自真心,尽皆一脸沉痛悲愤在棺木前下拜祭奠。

三炷香敬过,邓夫人以家属的身分答礼。林熠低声道:“大姐,节哀顺变。”

邓夫人手里机械地转动念珠,摇摇头道:“谢谢。宣儿呢,你到底还有没有遇见过他?”

“他刚才找过我,”林熠回答道:“现在已没事了,我让他在济世堂里休息一会儿了。”

“这孩子,”邓夫人叹息道:“年轻气盛,太冲动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林熠一笑道:“接连遇上这样的变故,谁都会乱了方寸。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

“你并不比他大多少,却成熟得太多。”邓夫人道:“苦难,真是磨砺人的最好方式。”

短暂的沉默后,她说道:“你有工夫么,陪我到禅堂小坐片刻。有些话,这儿不方便和你说。”

林熠应了声好,随着邓夫人从侧门离开,进了她往日修行的禅堂。

关上门,风雨劈啪敲击在窗户上。邓夫人在佛像前燃起三炷檀香,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跪坐在蒲团上说道:“小弟,你也坐下来说

话吧。“

林熠在她身旁落坐。邓夫人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哭?”

林熠理解道:“或许你早已经预料到,迟早会有这样一天。所以当它真的发生,你的心里已然无泪可流。”

“无泪可流,你说得真好。”邓夫人­唇­角绽现一丝奇异的笑意,说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值得我心伤落泪?”

“好在,你还有宣儿。”林熠安慰说:“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孩子。”

“也还有你,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不是么?”邓夫人微笑道:“可惜,你并不是真的金城舞。虽然我不清楚你的真实身分,但这已无

关紧要。“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林熠眨眨眼道:“为什么不揭穿我?”

“为什么要揭穿你?”邓夫人反问道:“你的存在,不是刚好为我扫清了所有的障碍么?最后,还能替我背上杀死邓不为的黑锅,我

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你。这样,不是更好?“

毒手

林熠­色­变道:“邓不为果然是你杀的,你竟能对自己的丈夫下这样的毒手!”

“丈夫?”邓夫人嗤之以鼻道:“他可曾有一天把我当作妻子?我不杀他,难道就眼看你安安稳稳地在金牛宫宫主的宝座上,一天天

地坐下去,我十多年来苦心筹谋的胜利果实,就被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冒牌货窃为己有?“

林熠讶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退避禅堂密谋十数年竟是为了这?”

邓夫人道:“你这时才醒悟过来,是否稍嫌迟了一点。”

林熠苦笑道:“我真没想到,居然会是你。那天长街上刺杀我的三名黑衣刺客,幕后主使其实是你,对不对?”

“还有那坛酒,也是我送的。”邓夫人回答道:“不过是想给你提个醒,让你对金裂石和邓不为生出敌意。看来,我没有白费这番工

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熠喃喃道:“邓不为实在死不瞑目。”

“放心,我会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

邓夫人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容,嘴­唇­却吐出世上最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道:“毕竟,你为我出力不少。很快,你就会去找他们作伴了,

别忘记告诉邓不为,我为什么要杀他。你是聪明人,就不需要我再向你浪费­唇­舌作出解释了。“

“我这聪明人,却还是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回冤大头。”林熠叹道:“被人卖了,可还在替你数钱。不过,你想杀我,也未必有那么容

易。“

“如果我没有杀死你的把握,岂能把真相全部告诉给你?”邓夫人温柔说道:“抬起你的右手看看,指甲的颜­色­是否正在慢慢变黑。”

林熠低喝道:“你在檀香里下了什么毒?”奋身欲起,猛烈一晃又重新无力地跪坐在蒲团上。一股黑­色­的毒气从肌肤内泛出,迅速遍

布全身。

“这毒只是消融你的丹田真气,暂时你还死不了。”邓夫人道:“我要当众宣布你杀害不为的罪状,再揭破你假冒的身分。

到时候,每一个人都会相信我所说的都是真的。动手杀你的也不必是我,宣儿一定会很乐意亲手为他父亲报仇。“

林熠用双手撑地,竭力阻止毒气的蔓延,喘息道:“你有没有想过,日后邓宣要是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杀害了他的亲生父亲,又会多

么的痛苦?届时你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

“他永远不可能知道。”邓夫人悠然说道:“禅堂已被我用灵符封闭,根本不可能有人听到我们的说话。等你死了,这个秘密也将永

远埋入黄土。“

林熠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事到如今,你也可以替我解开最后一个谜团了吧。金褐四雁是不是受了你的撺掇,才临阵倒戈,出手

对付金裂寒?“

“是又如何?”邓夫人道:“其实我并没有想杀死他。只希望金褐四雁能将他带走。谁知道,他那副臭脾气硬是逼着自己与金褐四雁

拼得两败俱伤,散功而亡。“

林熠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该听说过,它的后面还有两句话。”

“复有弹弓,厕身树下?”邓夫人笑盈盈地说道:“不要告诉我,你的身上还带了这么一把弹弓。这未免太让人惊奇了一点。”

“我的身上当然没有弹弓,”林熠微笑道:“但在你的身后,却有一把。”

邓夫人笑容消失,却没有立刻回头,依然那么温柔道:“你想诈我?”

林熠从容道:“我若是诈你,你会上当么?你为什么就不敢回头看一看,也许真的会有惊喜发现。”

邓夫人迟疑一下,徐徐回头。禅堂门前光华一闪,有人收起秘虚袈裟,显露出两道身影,冷冷凝望着她。

“宣儿?”邓夫人身躯猛颤,失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都是你­干­的??”邓宣颤声问道:“娘亲,为什么会是你?”

邓夫人无言以对,转脸向着林熠道:“原来,你果真准备得很好。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破绽,怀疑到我?”

“第一个怀疑你的,并不是我,而是金老宫主。”林熠回答道:“他已猜想到,只有你清楚金褐四雁没有死的秘密,也只有你能驱使

他们反戈一击。所以,他才拼尽全力重创金褐四雁,造成今晚你一个人面对邓宣与我的情势。“

这时邓宣身边的青丘姥姥解开他的禁制,走到林熠身边取出一枚丹丸。

林熠接过服下,继续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人在最接近成功的一刻,往往会过早的得意忘形露出破绽。你也未能例外。

你不该这么着急杀死邓不为,这让我很快想到以前种种难以解释的现象,也联想到,金老宫主临去前对邓宣说的话。“

“什么话?”邓夫人问道。

林熠摇头道:“可惜我当时没能听到,否则邓不为也就不必死了。”

邓宣涩声道:“外公让我注意你。他告诉我,舅舅很可能会要我接替宫主之位,但我绝不可再将它推让给你。”

邓夫人真的呆住了,半晌才道:“那么刚才你去找他,也是做给我看的?”

邓宣道:“你是我的娘亲,我本不该怀疑你。况且,我怎能相信,你真的会亲手杀死爹爹,直到你亲口说出。”

“好啊,你真是长大了。”邓夫人道:“居然会耍起心机把我也给骗了。可是这个人─”她用手指向林熠道:“也绝非你的舅舅,我

要做的就是揭穿他的假面具,把他从金阳堡赶出去。“

“不必再用这些天花乱坠的谎言,来遮掩你真正的­阴­谋了,邓夫人。”林熠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发现我身分真相的,也并不止你

一个人。金老宫主临逝前,早已对我作出了暗示。而我,也并没打算一直在金阳堡待下去。“

“他知道?”邓夫人愕然道:“那他为什么还要传位给你?”

林熠回答道:“因为我用传音入秘答应他,替他拔除潜藏在金牛宫里最后的毒刺,帮助邓宣成为下一任的金牛宫之主!”

“这根毒刺,说的就是我吧?”邓夫人淡淡一笑道:“所以你不惜以身犯险,故意作出中毒的模样,诱骗我把所有的真相和全盘托出。”

“假装中毒又怎么瞒得过你的眼睛?”林熠道:“我刚才是真的中毒了。好在,我带来了一位解毒的大行家。当你点燃檀香的时候,

她已悄悄告诉我,这是“涣神粉”,所以我才放心大胆地吸入。“

邓夫人眼神凝注青丘姥姥,问道:“阁下竟是灵魄之体,可否将真名相告?”

青丘姥姥漠然道:“你不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邓夫人展颜一笑,道:“你用的是什么毒,居然让我不知不觉中真气涣散,手脚无力?要知道,对于毒药我的研究并不算少。”

青丘姥姥回答道:“的确不算少,这么快就察觉到了。我用的是”龙涎香“,利用你燃起的檀香气息遮掩了它的味道。在你回到蒲团

落坐之前,弹­射­在布面上。“

“原来如此,”邓夫人望向林熠道:“我彻底输了。你说得不错,一个人在接近成功的时候,最容易得意忘形。假如我能多留神些,

未必不能发现端倪。“

林熠脸上的毒气已经退尽,起身道:“我想,你一定不喜欢我继续留在这里。”

邓夫人惊愕道:“你─不打算杀我?”

“要是我想杀你,就不会带邓宣来。”林熠回答说:“我相信,没有一个母亲会忍心害死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一个儿子,能够容忍别

人杀死他的母亲,对么?“

“你答应过我父亲,会让宣儿成为金牛宫之主。这句话,算不算数?”她问道。

“明天我就会宣布此事,”林熠道:“邓宣会是个合格继任者的。”

邓夫人颔首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目送林熠和青丘姥姥走出禅堂,她把目光重新凝视在爱子的身上,低声道:“宣儿,你心里

是不是很恨我?“

邓宣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失魂落魄地,只懂得木立在门口。

邓夫人站起身,走到邓宣面前,伸手抱住儿子逐渐坚强结实的肩膀,说道:“可你必须相信,就算我伤害了所有的人,也绝不会让人

碰你半根手指头。我毕竟是你的娘亲,怀胎十月生下你,一年又一年的看着你长大成|人。“

邓宣一动不动,任由邓夫人抱着他,眼里两行泪水悄无声息地滚滚滑落。

邓夫人微笑着用袖口替他抹去泪痕,温柔道:“傻孩子,你哭什么?过了明天,只要他不食言,你就是金牛宫的新任宫主了。男儿铁

骨铮铮,流血不流泪,你须像你外公那般才好。“

邓宣终于忍不住叫道:“娘亲─为什么,为什么会让我生在这个家里?我的母亲,难道不是一直都很温柔善良么,我的父亲­干­练有为,

我还有一位霸气凌人的外公。

“可为什么,一天一夜,全都没有了,这些美好的东西统统颠覆了,统统失去了。今后,你教我怎么办?”

邓夫人温柔地拍拍儿子的脸道:“就当作了一场梦吧。一觉醒来,一切都会过去。”

“不可能的,”邓宣麻木地摇着头道:“我现在闭上眼,就全是外公和爹爹死时的景象。睁开眼,看见杀死他们的却是我最爱的娘亲,

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呀?“

邓夫人的嘴­唇­一阵颤动,僵硬的手凝滞在邓宣面颊上,徐徐地说道:“你一定要忘了它,忘了这一切!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我要这

么做。但你该明白,我所有努力的最终结果,必定都是为了你。“

“我什么也不想要!”邓宣跳了起来,道:“我只想要爹爹和你都陪着我,只想外公没有死,只想过回从前的日子!”

“别再说傻话了,”邓夫人柔声道:“答应我,用心去做好金牛宫的宫主,不要让娘亲和外公失望,不要让你的爹爹白白牺牲。”

邓宣沉默地注视眼前自己曾经最亲的人,蓦然失态地放声笑道:“是啊,我明天就会成为一宫之主。可我能坐上这个位子,居然是用

我外公和爹爹还有二叔公他们上百条的­性­命换来的。这把椅子,浸满鲜血,人人想争,最后却莫名其妙地砸到了我的头上!“

“所以,你更有责任把它做好!”邓夫人庄重地说道:“金牛宫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我的手里。你懂吗?”她的身躯猛然剧烈一晃,

从嘴角溢出深墨­色­的血丝,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这样,我的死才有价值─”

“娘亲!”邓宣惊呆了,紧紧搂住邓夫人,右掌拼命地向她体内输入真气。

“傻孩子,娘亲不能让你难做,”邓夫人摇头道:“我早就为自己预备下最后一条路。现在,你还会恨我么?”

邓宣不晓得自己摇了多少下头,嘶声道:“我不恨你,我从来就没恨过你!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邓夫人含笑道:“我死了,这笔帐就会落到你那位冒牌舅舅的身上,这样你才能好好活着,将金牛宫发扬光大。你一定会成为比你外

公更加出­色­的金牛宫之主,可惜娘亲看不到那一天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缓缓合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禅堂外,林熠的手按在门上顿了顿又颓然收回,低声道:“她死了,我让邓宣看到真相,是否太过残忍?”

“这不是你的错,”隐藏在空桑珠里的青丘姥姥说道:“你已放过她了,是她无法面对自己的儿子才选择自尽。邓宣现在必须做的,

就是摆脱­阴­影,慢慢独立成熟起来。“

“他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一天之内,竟要承受那么多成|人也难以接受的打击。”林熠叹息道:“我真担心,他今后如何去淡忘

化解这一切。“

“你还真当自己是他的舅舅了?”青丘姥姥嘲笑道:“何况,该发生的都已发生,难道你能让一切重新开始吗?”

“逃下昆吾山的时候,我从一个名门弟子突然变成弒师叛逆。”林熠轻声道:“本以为世上再不会有人的遭遇比我更凄惨、更离奇。

但看到金城舞、邓宣,我却明白,其实,我很幸运。“

“轰隆隆─”滚滚春雷在低垂的夜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拖曳着长长的回声向无尽天际飘游。

林熠萧索的走出邓府,门外却遇见迎面而来的于恒。

他看到林熠,停步施礼道:“宫主,属下正在找你。那位在长生堂养伤的年轻公子突然失踪,派出寻找他的人至今没有回音。”

林熠心一沉,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是他偷偷离开了金阳堡?”

“没多久,”于恒回答说:“但不像自己离开的样子。他伤势颇重,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走不了多远,外面的守卫也应当会有所察觉。”

林熠心乱如麻,一挥手说:“我知道了,你再加派人手在龙首山附近搜寻。另外,邙山双圣在哪里?”

“他们还在金阳堡中,尚不晓得同伴失踪的事。”于恒问道:“要不要通知他们?”

林熠摇头道:“暂时不必,等天亮后再说。”

于恒领命去了,林熠沿着宵禁的街道,向长生堂的方向疾步而行。

的确,黎仙子重伤后,没有可能独自一人悄然无声的离开金阳堡,尤其今夜宵禁,堡内戒备森严,没有令牌根本出不去。

那么又会是谁带走了她?林熠想到楚凌宇,心里稍稍一宽。但愿是他,因着黎仙子与仙盟的关系,特意回身施救将她带走。

他在长生堂查找了一转,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夜雨茫茫,黎仙子的身影渺然无踪,令他踏遍金阳堡内外每个角落依旧一无所获。

豆大的雨点劈啪劈啪打在林熠脸上,推开济世堂的大门已是深夜。

他走进屋里,却发现有一个黑衣人正静静的坐在桌边。

老峦。他的面容被头顶的斗笠遮挡,语气还是那么冷,问道:“你回来了?”

林熠运功蒸­干­衣衫上的水渍,回答道:“是龙头让你来找我?”

老峦点头,道:“坐。”

林熠在他对面坐下,光华一闪青丘姥姥的灵魄显形,冷冷道:“你来得刚好,这小子正在到处找你算帐。”

老峦道:“是为了小檀?那就不必了。没能杀死邓宣,饮毒自尽已是便宜她了。”

“不是这事,”青丘姥姥道:“黎仙子失踪了,是不是你的杰作?”

老峦道:“没错,是我­干­的。她对林熠紧盯不舍,迟早会对我们造成麻烦,所以我­干­脆把她解决了。”

林熠耐着­性­子听完两人的对答,转头逼视老峦沉声问道:“你杀了她?”

老峦悠然道:“既然你不忍心下手,这事就由我替你办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很对,你做得很好。”林熠平静地回答道:“就因为她险些识破了我的身分,你便杀了她。不愧是九间堂的首脑人物,龙头的心腹

­干­将。“

“你要明白,龙头希望你能继任金裂寒的位子,统治金牛宫。所以,金城舞的秘密,如今绝不能让人识破。”老峦说道:“因此,我

才要杀邓宣,杀黎仙子。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你和龙头待我这么好,费尽心机的扫除一切障碍,扶持我坐上金牛宫的宝座,我实在该感激你们。”林熠没有愤怒,笑了笑说道:

“你们,真把我当木偶?”

他的右手挥出一枚璇光斗姆梭,毫无征兆的激­射­向老峦的咽喉。

老峦却彷佛早有防备,在林熠出手的一剎,身形凭空从他对面消失。

林熠看也不看,掣出心宁仙剑手腕一振,幻化九点寒星,借助仙剑的特质,将昆吾派的一招九星,连珠发挥得淋漓尽致,径直攻向窗

子的虚空处。

老峦身影一闪,出现在窗口。他并不急于从腰间拔出那条软鞭,赤手空拳面对林熠冷笑道:“不自量力,愚不可及!”左手双指并立,

在九道耀眼的银白星光里,寻找到仙剑真身,“叮”地一弹。

一股强大的魔气顺着仙剑,攻入林熠右臂。

林熠低哼撤步,左手以“无往不利”抓向老峦头顶斗笠。

老峦腾身竟从林熠上方飞掠而过,右掌下按,拍向林熠后脑。

林熠仙剑朝后一挑,点向老峦掌心,身形随之转动如旋风飞舞,左手抓向对方小腿。

老峦左腿飞踢林熠仙剑,顺势躲过对方的左手攻招。

青丘姥姥双手抱胸站在门口漠然观战,既不阻止也不相帮,好似这两人拼得鱼死网破、血洒当场,也与她毫无关系。

林熠的修为纵然今非昔比,奈何与老峦仍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他凭着胸头一口怒愤招招抢攻,式式夺命,剑光掌影布满斗室。

可老峦宛如闲庭漫步,在狭小的空间里游走周旋,连衣角都没让林熠碰到。

两人各有所忌,不愿惊动别人,劲气内敛,每次出手都不带丝毫风声。尽避打得天翻地覆,屋里的家具,桌上的杯盏,居然没有发出

一点震颤响动。

青丘姥姥道:“老峦,你明知这小子把黎仙子看作宝贝,却还下手杀了她,未免太笨了。这一下,我看你怎么收场。”

老峦寒声道:“若非你多事,林熠又怎会知道?你想借他的手收拾我,只怕没那么容易。”他在激斗中话声平稳,吐字清晰,显然是

游刃有余未尽全力。

林熠对他们的交谈充耳不闻,太炎心诀逐渐提升到“忘物还情”的境界,灵台空明一片,脸上的杀意与愤怒也荡然无存,目光牢牢锁

定老峦鬼魅般飘舞的身影,换作一套“抱残二十四式”配合左手的“手舞足蹈小八式”,如影随形紧盯对方,毫不畏惧老峦高深莫测的魔

功修为。

老峦冷笑道:“你的进境确实堪称一日千里,但想杀我至少还要等三十年!”

林熠哪管他是否在奚落自己,应声回答道:“就算再过三百年,你这条命也是我的!”

老峦悠然道:“很好,我托你吉言,一定会活着等到那一天,看你如何杀我!龙头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希望你再接再厉,乘势解决

了青木宫。“

林熠道:“然后再让你跟在身后去暗杀花千迭、花纤盈又或是其它什么人?”

老峦嘿然笑道:“那就要看,到时你是否又玩心慈手软的游戏,逼人代劳了。再说,我要是你,怎也不会蠢到和一个修为远胜自己的

人拼命。大可仿效处置玄冷的办法,向龙头讨要我的人头。“

林熠道:“承蒙提醒,但你的人头我必须自己来取,不消麻烦别人代劳!”

老峦道:“《云篆天策》就收在你身上。你不愿做金牛宫宫主也就罢了,邓宣我替你留下,但青木宫的人会不会杀他,就不­干­我的事

了。“

林熠冷冷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袖口蓦然掠出一束五采绚光,正是南帝萧照痕赠送的那条锦云丝带。

老峦哈哈笑道:“想用老南的束腰带留下我?”身躯一翻到了窗前,挥手打出软鞭,“啪”地击在锦云丝带上,爆出一团异采。

锦云丝带一阵飞荡,老峦从窗口飞掠而出,“啪”的再将窗户合上,遥遥传音入秘道:“具体的计划稍后我派人送来,想必你现在是

没心思听的,再会!“

林熠收回锦云丝带,如泥塑般默立良久。

青丘姥姥这时才问道:“他已走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林熠长吁一口气,徐徐道:“我要去砸酒楼的门,你请自便。”

日出

雨还在下。

一串串水珠从屋檐如珠帘般垂落,昏黄的火烛在包间里轻轻摇曳,四周静谧无声,只有林熠一口一口灌着酒。

伙计已被他赶去睡了,桌上除了酒,没有菜。

青丘姥姥坐在一旁,悠悠道:“你是在借酒浇愁,还是在庆祝自己大功告成,如愿取得了《云篆天策》?”

林熠回答道:“我请你自便,并没有叫你跟着来酒楼。”

青丘姥姥淡淡道:“要是你想不开,待会儿又跟个傻瓜似的做出什么事来添乱,我岂不是很麻烦。”

林熠翻翻眼睛,一口喝­干­酒道:“你放心,我是个男人,做傻事还不致于要去连累你。”

青丘姥姥冷笑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胡涂。咱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你出了问题,我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林熠嘿嘿笑道:“不劳你关照,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这条小命有多宝贵。”

“所以,为了一个女人和老峦拼命,实在是再愚蠢不过的事。”青丘姥姥道:“他虽然碍于龙头不会杀你,但未必那么容易放过你。”

林熠笑了笑,回答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会不会放过他?”

“不放过又能怎样?”青丘姥姥冷冷道:“老峦是我们这群人中最深藏不露的一个。他十分低调,很少出手,即便是云怒尘也不愿轻

易得罪他。我劝你尽早死心。“

林熠问道:“老峦是什么时候加入九间堂的,你清不清楚他的来历?”

“至少二十多年前,老峦就已经是龙头的心腹了。”青丘姥姥道:“你想知道他的来历,那只有直接去问龙头。但别忘记,我们的规

矩。“

“正因我没忘记,才会问你而不是龙头。”林熠道:“可惜你对老峦的了解也少得可怜。我很想扯下他的斗笠,看清楚那张脸到底为

什么不可示人!“

“我不会帮你的。”青丘姥姥道:“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意透露给别人的隐私和过去。我没兴趣,你最好也不要有兴趣。”

“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况且也没打算请你帮忙。”林熠站起身说道:“想必,你心里也埋藏着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所以才会深有

感触的这么说吧?“

青丘姥姥不为所动,目光注视着林熠问道:“你去哪儿?”

“去酒窖,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搜出一坛够劲道的好酒。”林熠回答说。

青丘姥姥徐徐道:“你答应过我,每天最多只能喝一斤酒。刚才那坛已经够量,你想食言毁约么?”

林熠叹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对不对?我刚刚喝的,是昨天的那一斤酒。如今去酒窖拿的,才是今天的量。”

青丘姥姥哑口无言,半晌方才冷哼道:“看来你还很清醒,我是白替你担心了。”

林熠走到门口,回头微笑道:“原来姥姥也会替在下担心,委实令人意外。”

青丘姥姥道:“你最好不要自作多情,别忘了替我也带一坛上来。”

林熠哈哈一笑,心头压抑的悲愤与郁闷稍解,说道:“你若喝醉了,我可背不了。”

不理青丘姥姥的脸­色­有多难看,他轻轻走下楼梯。那名守夜伺候他的店小二伏在桌上,恶形恶相地打着呼噜,没有察觉到林熠从身后

走过。

外面的雨没有停,地上泛起浓重的湿气,连酒窖大门的铜把手上,也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林熠打开门,举着从楼上带下来的油灯,

走进酒窖。

“砰!”酒窖的门蓦然关闭。酒楼的门窗都锁得严紧,从缝隙中透入的风,根本没有力量能合起这样一扇厚重的木门。因此,只有一

个解释!

“啵!”手中的油灯,被一股突然涌到的庞大杀气激得爆裂点点火星,瞬间熄灭。

酒窖里顿时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里,从地下、屋顶、堆积的酒坛后、关闭的木门前激­射­出十数道炫目的寒光,无一例外地袭取林熠周身要害。

剎那里,彷佛在他的身周编织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光网,兜头绕脚将他笼罩进去。

就在油灯熄灭的一剎,林熠已判断出偷袭自己的一共有九个人。四人持枪,两人握刀,还有一柄长戟、一对铁笔和一支火焰叉。

这些人显然对他进门后可能经过的线路,进行了­精­确的计算,一出手就将他所有能够闪躲的空间封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的只

是凌厉森寒的杀机罡风。

猝不及防之下,孤身一人不及拔剑的林熠,无疑会被扎成一个蜂窝,这也正是那些刺客所期望与预料的!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厉害。

林熠的左手很随意地一扬,爆出一道紫­色­的光团,保护住整个修长的身躯。

“喀喇喇─”光团如崩散的烟火,释放出无数条细长耀眼的触须。九名刺客的魔刃不约而同击中光球,巨大的反弹力量将魔刃又高高

震起,手臂生出难忍的麻木感觉,好像是双手被雷电击中了一样。

而那些突击而出的触须扫到这些人身上,震破护体真气攻入体内,更令他们胸口发闷踉跄而退,衣衫上冒起缕缕黑烟。

­精­心设计的绝杀,旦夕之间土崩瓦解。

东帝释青衍的“须弥芥子”符,又岂是他们可以击碎得了的!

林熠抛开灯座,换剑在手,血光迸现连伤两人。对方埋伏的刺客,每一个人都是身手不凡,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自己的确有些托大了,以为如今的金阳堡里,已聚集不起对付自己的大规模力量。却忘记邓夫人虽死,但她苦心培养多年的那些部属,

兀自潜藏在幕后。

这样也好,借这个机会索­性­一并拔除,免得将来留下不必要的麻烦。林熠心里这么想着,微微笑道:“这么晚了大伙儿不去睡觉,都

跑来这儿找酒喝么?“

那名手持火焰叉的中年男子,似是这群人的首脑,怨毒的双目紧盯林熠森然说道:“金城舞,你的死期到了!”

“我还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林熠摇头叹息道:“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想要我的命。你能否告诉我,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阁下心知肚明,何必我多言?”中年男子道:“没有人会拿着灵符走路,你是怎么发现我们埋伏在这间酒窖里的?”

“外面的雨下好大啊,”林熠答非所问道:“你们出门的时候都忘记带伞吧?”

中年男子愣了愣,皱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熠差点笑出声来,乐于充当一回教官道:“诸位显然还不是够格的刺客,忘记先处理掉大堂地面的水渍,和酒窖木门上的指印。偏

巧那位店小二睡得很死,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起过身了。“

他慢条斯理回答,慢洋洋拖延着时间。对方看上去还不知道青丘姥姥的存在,等这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上古巫女到了,今晚阎王爷

发的帖子上,就该另写上九个人的姓名。

中年男子冷冷道:“好在,这已没关系了。这间酒窖已被我用符印封闭,你已成为瓮中之鳖,Сhā翅难逃!”

“我为什么要逃呢?稍后死的未必就会是我。”林熠不着痕迹地吸引住话题,说道:“不过我建议咱们换个地方,这儿好酒不少,万

一打碎了太可惜。“

中年男子狞笑道:“就算有再多的好酒,今晚之后你也无福享用!”

话音未落,率先发动第二波攻势,火焰叉吞吐闪烁,三根犀利森寒的锋刃上亮起绿­色­­阴­火,化作弹丸“呼呼呼”向林熠身前飙­射­而至。

林熠仙剑挥洒,激飞­阴­火,左手已换成一把爆蜂弩。扣动扳机,“嗤嗤”连响,­射­出九支弩箭。

那中年男子的火焰叉刚要攻到林熠胸口,蓦然疾风掠动一束乌光铺面而至,发觉招架不及,他急忙翻身向后上方闪躲,弩箭自动拐弯,

划了道弧线又追击上来。

中年男子口中呼喝,左手抛出一团黑球击在弩箭箭头上轰然炸响,这才躲过一劫。但看到自己苦心修炼的黑球,化作片片碎屑,飘风

散落,心里不禁又疼又惊。

身旁轰鸣声爆响,两名刺客终究躲不过爆蜂弩的索命掩杀,血­肉­横飞。

林熠暗叫一声可惜,他的灵元仍不够强大,只能专注灵觉选择修为相对最弱的几个人下手。否则这一轮爆蜂弩后,倒下的就该不止两

人。

中年男子见识过爆蜂弩的威力,厉声喝道:“攻他左手!”飞袖拂出一道金砂,再不给林熠第二次发动爆蜂弩的机会。

顿时,各种暗器毒砂幕天席地涌向林熠,剩下的七名刺客同仇敌忾,一拥而上。

一旦短兵相接,爆蜂弩便失去发挥的空间。林熠腾身避开漫天的暗器毒砂,右手仙剑纵横,“吭”地劈断一柄长枪,左手以“手舞足

蹈小八式“探向火焰叉,同时施展奇遁身法,闪躲去身侧挑至的铁笔。

“嘿!”中年男子低哼,他的火焰叉居然被林熠握住,借力打力荡开同伴的残月刀。怒意涌现,火焰叉的锋刃之上激­射­出三束惨绿­色­

­阴­火,犹如三条碧­色­毒蛇噬向林熠。

林熠松开火焰叉,身形在中年男子的视线里一晃而没。三束­阴­火去势不止,飞速­射­向从身后掩袭林熠的一名同伴面门。

那人大吃一惊,叫道:“三哥,是我!”挥刀招架,“啵啵”劈碎两束­阴­火。但第三束­阴­火已攻到眉心。

他情急下,上身朝后仰倒,后背几乎贴到了双腿上。那束­阴­火呼呼厉啸从眼前掠过,皮肤“嗤嗤”冒起一个个豆粒大小的血泡,头发

紧接着烧了起来。

中年男子惊怒交加,飞快取出解药,抹在掌心往同伴的头上一按,熄灭­阴­火。

此刻林熠已陷入另三名刺客的围攻中。

这些刺客似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每一招都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死拼林熠。

他利用奇遁身法,始终努力绕转到七名刺客的侧端,这样实际上需要面对的敌人,通常只会是一到两个。但他的身法尽避空灵迅捷,

酒窖的空间却实在狭小了些,只要身形略一停顿,其它刺客就会在第一时间蜂拥而至,再次将他围困。

这时林熠才是面临最危险的境地,而他犹如一羽海鸟乘风破浪。他扑向席卷过来的一道巨浪,然后一飘身迅速脱离,再迎接下一道巨

浪无情的洗礼。

双方的血战几乎没有一瞬是在静止中度过,每次交手都是生与死,在一线之间的亲吻。

林熠却渐渐忘却了生死,甚至忘记了随时可能会赶来的青丘姥姥。

天地中只有他和他的剑,面迎着七名强敌。

“吭!”心宁仙剑将一名刺客连人带枪,劈裂成两半,对手又减少了一人。

但他的这一剑,也几乎凝聚了全部的心神和功力,不可避免地露出了身侧的破绽,一柄长戟的残月刀刃划过腰际,拉开一条三寸长的

血漕。

受伤了。从腰部传来的火辣辣痛楚感觉,让林熠更加清醒。

六名刺客的身影,清晰地映­射­在自己清澄如镜的灵台上,每个动作都彷佛徐徐的回放在脑海里。

他忽然想起无涯山庄的那座花树林,还有怀里珍藏的两截断枝。

天道自然,真正强大永恒的不是他的人,也不是手中的剑,而是一颗能够融于自然的心!

东海的波涛在他脑海里沸腾浮现,日没月升,何其壮观,却从无执着,与世无争。就像那位修剪花树的老翁,当他心中没有了敌人,

他便是无敌的!

放下执着,顺应自然。林熠的心头蓦然欣喜地涌起一缕奇妙的感悟,明白到南帝萧照痕那句话中的真谛─“你的心中有太多的敌,你

的剑也太凌厉了些。“

原来如此,林熠的嘴角绽露出一丝欢愉飘逸的笑意。

耳边响起中年男子怒声的低喝:“死到临头你居然还能笑出来!”

为什么不能笑呢?

林熠剎那间宛如换了一个人,全身强劲犀利的杀气骤消。在他眼里,不再有敌人的影子,而只有天上的云,海中的月,还有那座花树

林─从这刻起,他的仙心修炼也终于踏上了散仙之境。强的不止是剑与身,更是仙心与元神。

也许这种体悟暂时无法显露出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当他捅破这层窗户纸后,从窗外透入的光芒已足以令他炫目。

只是,他是否还有机会推开这扇窗,悠然地打量外面那崭新的世界,直至有一天能走出禁锢他的屋子,迈向更广阔无垠的缥缈虚空?

“唰!”他一剑挑向一名执枪刺客的肩头。那人侧身避让,仙剑贴着胳膊走空。

林熠身前顿时门户大开,在这名刺客的眼中形同一马平川的沃土。

那名男子大喜过望,挥动长枪Сhā向林熠的胸膛。

然而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而他的枪又太长,于是不免需要一点收枪调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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