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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血与泪

可就在他自以为成功在望的时候,背心一凉,胸口的衣衫破裂,露出心宁仙剑冰冷的剑尖。

他难以置信地大吼一声,随着林熠仙剑一收一抖,魁梧的身躯向右侧旋转倒下,却忘不了最后说上一句话:“你的剑,会拐弯─”

会拐弯的剑也是剑。人是剑,心是剑,天地万物俱是剑。当南山老翁拿起铁剪,修剪花草的时候,有谁敢说,他拿的不是一柄可以刺

破山岳沧海的剑?!

惟心所在,一切是剑。

林熠很想告诉这名刺客他刚刚参悟的道理,可惜那人已不可能再和他一起分享这宝贵的心得。

剩下的五名刺客悲愤更炽,不顾一切地扑来,再次将林熠淹没入惊涛骇浪中。

他们的战斗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由于人数减少而得到更大的发挥空间,避免了相互的影响羁绊。

在中年男子的不断呼喝指挥之下,像风车一样地转动,将林熠牢牢盯死在阵中。

终于,有一个好听的、冰冷的嗓音忽然响起道:“差不多了,让我送你们上路吧!”

青丘姥姥出手了。对于她的“灵魄闪遁”而言,紧闭的酒窖根本不能阻挡她虚幻空渺的身影。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她一直等到现在

才现身。

她的灵魄化作一道红­色­的光束,一如林熠的锦云丝带般,缠绕上一名刺客的身子。

刺客全身僵硬,像中了定身术突然凝固不动,脸上惊骇的表情永远被定格住。隐约中魂魄离体而出,融入殷红的光束。

青丘姥姥松开刺客,无声无息地再攀附上第二个猎物。

中年男子­色­变道:“元神出窍,吸灵吮魄,快闪!”

林熠叹息道:“被她老人家瞧上的猎物,往哪里闪?”

四名刺客接二连三地颓然倒地,中年男子呆若木­鸡­怔怔望着自己的同伴,颤动的嘴­唇­吐不出半个字。

“砰砰砰砰!”地上又多了四具失去魂魄的尸体,青丘姥姥收身在林熠侧旁,漠然道:“留你一条狗命,告诉我你们还有多少人,巢

|­茓­在哪里?“

中年男子神­色­惨然,回答道:“在下技不如人,不能替兄弟们报仇,却也不会再出卖其它兄弟!”说罢低低一哼,嘴角逸出黑血。

林熠道:“阁下是条汉子,还有什么要交代么?”

中年男子摇头道:“不用。我们虽然失败了,但我们的人绝不会放过你。我在黄泉路上等着─”身子一晃,缓缓软倒。

“悍不畏死,”林熠苦笑道:“看来以后我真的麻烦大了。”

“不过是一帮不知死活、不自量力的蠢材。”青丘姥姥不以为然的反对说。

林熠摇摇头,说道:“稍后找人把他们埋了,可惜墓碑没办法写上他们的名字。”

青丘姥姥道:“何必那么麻烦,我来解决他们就是。”弹指­射­出几点星丸,打在这些刺客的身上呼地燃起熊熊火焰,片刻将他们的尸

体烧成灰烬。

林熠明白,她这么做是不愿意有人能从那几个刺客的身上,发现到有关的痕迹。

“还想继续喝酒么?”青丘姥姥的话里含着讥笑的意味,说道:“或许从这些酒里,都能够闻到金阳堡今晚滴血的味道。”

林熠一言不发,猛然拍开一坛酒的封泥,双手捧起灌入口中。酒汁顺着嘴角不停洒落,把胸口的衣襟染湿了一大片。

“啪!”他重重将空空如也的酒坛摔碎,沉声道:“今天的量到了,走吧!”

青丘姥姥隐入空桑珠,林熠走出酒楼,雨势小了许多,街道上一片泥泞。

青丘姥姥道:“我要去一次纤尘禅院,你随意吧。”说着灵魄离开空桑珠,光影一闪,消逝在凄迷的雨夜里。

济世堂门前,邓宣孤独地站在那里。

对面的街道边,太­阴­四圣率领的爆蜂弩队,警惕地关注着周围动静。

他看到了慢悠悠顺着小巷走过来的林熠,目光复杂却并没有挪开。曾经那双明朗的眼眸,已在一夜之间变得沉重。

“你找我?”林熠迎上他,在门口停住脚步问道:“为什么不进去?”

“不用,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就走。”邓宣淡淡地拒绝道:“你到底是谁?小檀临死之前要我小心你,为什么?你冒充我的舅舅,为

什么?“

“这可远远不止一个问题,”林熠微笑道:“既然你不愿进去,那就陪我沿街走走。”

邓宣没有说话,默默跟在林熠身后。

望向东方的夜空,林熠喃喃地低语道:“天快亮了,一夜的风雨也终于该停歇了。”

“你受伤了?”邓宣这时才注意到林熠后腰上一滩殷红的血迹,出声问道。

“一点小伤。”林熠轻描淡写回答道:“很遗憾,我无法告诉你,我从哪里来,又将会到哪里去。但假如有一天,当你再看到金城舞

的时候,那一定是他本人。而我,早该已像一滴水珠,重新溶回了大海。“

邓宣收拢拳头,低声问道:“你真的要走?”

林熠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也许今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但你可能认不出我是谁。我很抱歉,没有能够阻止一些事情的发

生。可是,对于你,自始至终我不曾有过一丝伤害的念头,尽避结果是你伤得最重。“

邓宣咬咬牙,轻声道:“你们都在说不想伤害我,可我真不知道,你们做的事情,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我也不清楚,到底该

不该恨你们?但如果你真的走了,我会??怀念。“

“不错,怀念,我也会的。”林熠怅然道:“我很希望,你还会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邓宣。然而经历了许多事,我明白这已不可能。

但愿,你还能保持那颗火热而憧憬的心,莫让太多的血腥覆盖。“

邓宣扯出一丝苦笑,回答道:“你认为这还可能么?”

“上天赋予我们各司其职的使命,就要我们担负起各自不同的苦难与痛楚。”林熠缓缓说道:“再黑的夜,也有星辰闪耀,教我们不

会迷失归去的路途。“

邓宣沉默半晌,问道:“我该称呼你什么?”

林熠微笑着说道:“这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么?如果你还愿意将我看作朋友,那就记住我们最初相逢的酒楼。也许有一天,我还

有机会请你去那里喝酒。“

邓宣停住脚步,街道已到尽头,远方风雨尽收,一轮朝阳从地平线下跃然而出,露出黎明第一线的曙光,驱散去大地压抑许久的黑暗。

他站到林熠身边,想起朋友之间离别时常常会说的两个字:“珍重!”

护花使

天亮了,楚凌宇睁开眼望向屋外的院落。

屋檐上,一滴滴晶莹的水珠缓缓坠落,溅在青石阶上滴答轻响。春光明媚,鸟语啾啾。

这是一间普通的客栈。楚凌宇客房西首的围墙外,依稀可以听到早起的小贩正在叫卖,被狗吠声惊醒的婴儿,正在大声地啼哭。

“梆梆梆梆─”急促野蛮的敲门声响起,不用问,花纤盈到了屋外。

青木宫小鲍主今天没有用变音丸,于是,整间客栈都有幸,听见她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快起床啦,大懒虫!”

大懒虫?楚凌宇闭上眼睛苦笑。这丫头,十足就是一个让人退避三舍的小敝物。可自己还要亦步亦趋地跟随保护。

天知道,她那看似正常的的小脑袋瓜里,还会蹦出些什么不可理喻的念头?

打开门,花纤盈穿戴整齐满脸都是光采,急冲冲道:“赶紧洗漱,我们出门。”

楚凌宇皱眉道:“一清早你又打算拉我去哪儿?”

花纤盈道:“我刚打听过,城里有一家老姚记的肥肠粉十分有名,我想去吃。”

老姚记肥肠粉,如此一个小小的请求,对于曾誓言尝遍千家万店、千盘万碟的花纤盈来说绝不过分,楚凌宇没办法反对,不过,他有

点怀疑!

肥肠粉摊子就设在街头,十几张又黑又脏的桌子被人塞得满满的,空气里飘浮着热腾腾白蒙蒙的肥肠粉味道。

“这么脏?”花纤盈盯着路边竖起的“老姚记”招牌半天,半是失望,半是犹豫地咕哝道。

“有时候,真正美味的小吃,都藏在街头巷尾不起眼的地方。”楚凌宇道:“如果你觉得脏,我们可以换一家­干­净的地方吃早点。”

“偏要尝一尝它,”花纤盈一咬贝齿,下了莫大的决心说道。

刚好有几位食客起身离开,她三步并做两步,抢上前去正要坐下,忽然又从袖口里掏出绢帕小心地擦拭长凳。很快,洁白的绢帕上满

是黑乎乎的污垢。

“老板,来两碗肥肠粉,要大碗的!”花纤盈一面招呼一面坐下,刚想把手肘撑到桌面上,又像触电似地猛缩回来。

楚凌宇一笑,在她身边落坐。

花纤盈不满地哼道:“你笑什么笑?”

楚凌宇悠然问道:“我猜想,你以前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吃饭吧?”

“那当然,”花纤盈回答道:“不过偶尔换换口味,感觉也还不错。”

“和你商量一件事,”楚凌宇稍稍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不是该回青木宫了?”

花纤盈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瞪,道:“你好像很想把我甩了,真当我是个累赘不成?”

“当然不是,”楚凌宇违心地道:“金牛宫昨日一战后,与青木宫势同水火,应该不会再逼你嫁给邓宣了。你出来这么久,也应尽早

回去,免得令尊令堂担心。“

“那你呢?”花纤盈拿起一双竹筷擦了又擦,递给楚凌宇问道。

“我要再去一次金阳堡,”楚凌宇毫不隐瞒地道:“邙山双圣和黎仙子都还在那儿,我不太放心,需把他们接出来。”

“好啊,我猜得没错。”花纤盈眼圈一红,叫道:“你果然是急着要去找黎姐姐!”

这是哪跟哪儿啊?楚凌宇再木知木觉,也听得出话里的酸味,简直比端州府特产的陈年老醋还厉害。他的脑袋更大了,越发决心要尽

早和这位青木宫的小鲍主分手。

“你别误会,”他耐心解释说:“她是我一位好朋友的朋友,所以我不能丢下不管。”

“那我和你一起去,”花纤盈眨眨眼,说道:“黎姐姐也是我的朋友。”

“不会吧?”楚凌宇感觉自己没吃就已经饱了:“你知不知道,一旦金牛宫的人发现你的踪迹,势必不会善罢罢休。何况,你至少也

该回家报声平安。“

“有你楚少侠在,我怕什么?”花纤盈道:“昨天姑­奶­­奶­他们都见到了我,自会把消息传回青木宫。晚几天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凌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万一黎仙子和邙山双圣有事,楚某一人孤剑很难护得周全。”

“我晓得,”花纤盈瘪嘴道:“你就是讨厌本小姐,一门心思想把我送回青木宫好早些解脱。人家不过是想在外面多玩几天,又有什

么错了?“

这几天里,她已经摸透了楚凌宇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耍赖无用,委屈有理。

果然,楚凌宇退让道:“好吧,你和我一起去金阳堡就是。不过有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否则咱们一拍两散,只当没说。”

花纤盈的笑颜一闪而过,却故意不依不饶道:“婆婆妈妈,答应就答应,什么条件,你尽避说。”

大懒虫,婆婆妈妈,自己的形象竟是堕落至此么?

楚凌宇心里哀叹,说道:“第一,去过金阳堡后,你立刻回家不准在外逗留;第二,一路上不准惹事,必须听话;第三,不准哭。你

答不答应?“

花纤盈爽快道:“只要你肯带我去金阳堡,其它的事咱们都好商量。”

楚凌宇知道她又再耍滑头,坚持道:“明确说,你是否答应?”

花纤盈咬咬樱红的小嘴­唇­,委委屈屈垂下头道:“本小姐答应就是,­干­麻这么凶?”

“我哪里凶了?”楚凌宇此刻终于发现,其实自己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闭上嘴巴,少说话。

好在,伙计将两碗热气腾腾的肥肠粉端了上来,花纤盈的注意力也立即被吸引了过去。

“唔,真香─”她皱起小鼻子用力吸了吸赞叹道,提起竹筷却又停住,惊讶地问道:“为什么我们两人的碗里,会比别人多出一个煎

蛋?“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姚老板是我的朋友。”楚凌宇回答说。

当然,他不会告诉花纤盈,这位姚老板其实最初是林熠的朋友。而当日自己为了追查林熠的行踪,才会由此结识。

“才多一个煎蛋,那么小气?”花纤盈的口风立刻马上掉头,来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嗤鼻道:“他的生意那么好,一定赚了不少钱。”

“说了你也不信,”楚凌宇答道:“据我所知,他是方圆三百里内最富有的人。城外的庄园,城内的酒楼、钱庄、赌场青楼,至少有

一半生意控制在他的名下。当然,比起青木宫的家业,他或许又算不上什么。

“但这些,都是他三十年间白手起家,一砖一瓦地挣起来的。”

“你说的姚老板,就是站在汤镬后头,腰里系了一条油黑围裙的瘦男人?”花纤盈抬起头不可思议的问道:“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

土财主。“

“人不可貌相,”楚凌宇微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惊讶。”

花纤盈道:“他修为很高吧,为什么要在这里卖粉?我要是他,早不­干­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仙术魔功,”楚凌宇道:“这也不是我们交朋友的标准。他小时候就是摆肥肠粉摊子养活弟妹和寡母。

后来挣了钱,却还是宁愿天天早上在这里卖粉。“

“为什么?”花纤盈诧异道:“他有怪癖?”

楚凌宇微笑道:“对他来说,是否富有并不是重点,他甚至依旧与人计较每一块铜板。但如果朋友有难,让他把命搭上,也不会皱一

下眉头。

“你注意到吗,他行走时左脚有些瘸?那就是他早年为一个朋友拼命时,被人打断筋骨留下的后遗症。”

“这才是真正的男人,”花纤盈眼睛亮了起来,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有麻烦了,你会不会也像他那般为我拼命?”

楚凌宇一时语塞,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会顺杆就爬。

他避重就轻道:“只要青木宫的小鲍主愿意,随意振臂一呼,肯为你拼命的人,便能从这儿排到城门口,又有谁敢找你的麻烦?”

“真有你说的那般威风么?那你楚少侠还会跟着我么?”花纤盈气道:“金牛宫、神霄派,还有那些劫持我的人,找我麻烦的人还少

么?再说别人愿不愿意为我拼命,­干­本小姐什么事,我问的是你。“

楚凌宇埋头,一口把整个煎蛋,塞进嘴巴里,因为他实在不晓得怎样答题才算过关。

花纤盈绷着小脸一根根地挑着肥肠粉,还好解围的人来了。

“姚老板过来了,”楚凌宇大松一口气低声道:“你和他打招呼时,先叫上一声”姚大哥“。另外,绝不要提他瘸了的左腿。

他最恨别人说自己是残疾。“

姚老板用一块发黄的麻布擦着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在楚凌宇身边拉了条长凳坐下,问道:“小楚,有一阵子没见你来了。”

楚凌宇放下筷子,道:“姚大哥,你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只怕大嫂在家连数钱都数不过来了。”

姚老板笑笑,朝花纤盈一抬下巴问道:“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吧?”

花纤盈笑盈盈道:“你好,姚大哥,我姓花,是楚大哥新认识的朋友。听楚大哥说,你的腿曾经被人打断过,现在不要紧了吧?”

楚凌宇尴尬地狠狠咳嗽,奈何花纤盈的声音实在太清脆响亮。

他比任何时候都后悔,不该画蛇添足提醒花纤盈避讳姚老板的左腿。这个小丫头从来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更不明白什么是人情世故。

姚老板愣了愣,视线从楚凌宇的红脸转到花纤盈的笑脸上,回答道:“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有劳公子关心。”

“这样啊,”花纤盈故意一皱眉,说道:“我本来想送给姚大哥一瓶”枯木逢春丹“,替您医好左腿。现在好像有点多此一举了。”

姚老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枯木逢春丹,公子是青木宫的人?”

楚凌宇道:“姚大哥,她就是青木宫的小鲍主花纤盈。”

“听说过,小鲍主最近声名远播啊。”姚老板冲花纤盈一笑。

“姚大哥,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金阳堡的消息?”楚凌宇拜托道。

姚老板点点头,站起身拖着左腿慢慢消失进入一条巷口。

花纤盈问道:“他去哪儿?”

“当然是帮我去打探金阳堡的事。”楚凌宇回答说。

“这我知道,”花纤盈疑惑道:“可龙首山离这儿少说也有五六百里,昨天我们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他能那么快就打探到?”

“他有他的办法。”楚凌宇道:“你等着看就是了。”

可花纤盈还没等到姚老板回来,就看见街上走过的一群人,小鲍主立刻把头埋进汤碗,一口接一口往嘴巴里猛塞肥肠粉。

楚凌宇望过去,与那群人中为首一名老者的目光不期而遇。

老者停了停步履,转而向楚凌宇和花纤盈走过来。

花纤盈心中痛哭不止,为什么今天早上自己要偷懒没有易容呢?都怪身边的这个笨蛋,带着他,自己原以为可以不用害怕任何人找茬,

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去看那只老猫,真是倒霉透顶。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抬起头,俏脸泛起灿烂的笑容道:“三爷爷,早上好!”

花千夜,青木宫三木七花中­性­情最古板执拗的一位,花千迭的第三个嫡亲兄弟。

他昨天率领一路青木宫人马杀入金阳堡,恶战半日后不得不狼狈退出,手下部属死伤颇重,不得不在此地稍作修整。可世界偏就这么

小,早上刚出门想去打探一点消息,就在街边遇见了楚凌宇和花纤盈。

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看在花纤盈的面上,楚凌宇还是起身客气地招呼道:“花三先生,没想到我们在这儿遇上了。”

花千夜上下扫视楚凌宇两眼,抬手抱拳道:“多谢楚公子这些日子照顾盈儿,希望她没有给阁下添麻烦。”

“三爷爷,”花纤盈娇嗔抗议道:“听你的话,好像盈儿是爱惹麻烦的人似的。人家这几天和楚公子在一起,不知有多乖多老实了。

你说是不是,楚大哥?“

楚凌宇­干­咳一声,含糊其词道:“花三先生言重,楚某可当不得一个”谢“字。”

花千夜听花纤盈对楚凌宇称呼亲昵,眉头皱得更紧,问道:“老夫可否问上一声,楚公子带着盈儿这是要上哪里去?”

“楚某打算再去一次金阳堡,探听几位朋友的下落。”楚凌宇回答说。

“金阳堡,”花千夜目光凝注楚凌宇问道:“楚公子要带盈儿去金阳堡?”

楚凌宇道:“楚某原仅是要照料花小姐一时。不过既然在此遇见花三先生,正可麻烦阁下护送小鲍主回返青木宫,楚某也可卸下千斤

重担。“

花纤盈一听立刻叫道:“楚凌宇,你说话不算数!罢才咱们可是约定好了的,你要和本小姐一起上金阳堡找你的朋友。怎么一见我三

爷爷,转眼便变卦了?“

楚凌宇正颜道:“我原先担心你独身一人路上出事,才答应偕你前往金阳堡。可如今有花三先生照料小鲍主,自不再需要楚某多事了。”

花纤盈固执道:“不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过我,就不能耍赖!”

花千夜低哼道:“盈儿,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和我回宫!”

“不回,不回,我就不回!”花纤盈跳起身,说道:“你们逼我,我偏不­干­!”

两人的争执,顿时引来周围数十道好奇的眼睛关注,花千夜愈发恼火,耐住­性­子警告道:“由不得你,你想逼老夫用强么?”

花纤盈心一寒,这位三爷爷软硬不吃不假辞­色­,是她在青木宫中,少数害怕的几个长辈之一。

她紧紧抓住楚凌宇的胳膊,软语哀求道:“楚大哥,你劝劝我三爷爷好不好?让他答应我,陪你在外面多玩几天,然后再回去。”

楚凌宇生出犹豫。他自然也希望花纤盈能随花千夜回返青木宫,自己便能早日结束使命。然而,看到面前这个小泵娘眼圈红红,楚楚

可怜,竟是不忍再赶走她。

花纤盈是何等的鬼­精­灵,察言观­色­,神态立时多添幽怨,香肩耸动珠泪欲坠不坠,半真半假倾诉道:“宫里又无聊又冷清,就像坐牢

一样,让人难受死了。楚大哥,无论你说什么盈儿都答应你好不好,你就帮我求求三爷爷,让他老人家自个儿先回去吧!“

这丫头眼眶里的泪珠滚来滚去下足了功夫,当真一点不比楚凌宇打坐运气轻松。

楚凌宇千怪万怪,只能怪自己太男子气,暗叹道:“我实不宜和女孩子打交道。换作林熠,或许早就一抹头溜走了,绝不会再蹚这潭

混水。“

他迟疑一下,说道:“花三先生,你看如何?”

对花纤盈摆弄泪匣收放自如的技巧,花千夜自她小时候起领教过不知多少回。假如眼前陪着花纤盈的不是楚凌宇,而换作另外一个人,

他也许会考虑答应。但楚凌宇何许人,正道俊彦,名门子弟,要他放任花纤盈和这人在一起,岂不是见鬼?

而且小丫头的模样分明对楚凌宇依恋有加,那更是万万要不得的。他于是摇头道:“楚公子,敝宫的事情,你最好不要Сhā手。”

楚凌宇心道:“你当我想多事么?”含笑说:“花三先生,小鲍主毕竟已经成|人。有些事她既有自己的主张,还是莫要强迫的好。”

“哼!这是她的主张还是你的主张?”花千夜抬手突然抓向花纤盈,低喝道:“走,跟我回宫去!”

花纤盈早就提防着这招,花千夜手一动,她立刻缩到楚凌宇身后叫道:“楚大哥,救我呀!”

花千夜一击不中,手划弧线绕过楚凌宇再次抓向花纤盈。

楚凌宇胳膊一抬,迅捷无比握住花千夜的右手劝阻道:“花三先生,有话好好说。”

花千夜挣脱楚凌宇的手,严声厉­色­地喝道:“楚公子,你怂恿盈儿离家出走,阻挠老夫带她回宫,究竟意欲何为?”

这个黑锅背得大了。楚凌宇禁不住也生出怒气,冷冷道:“小鲍主是楚某的朋友。任谁想逼迫她做自己不愿做的事,都需先过楚某这

一关!“

花纤盈心花怒放,藏在楚凌宇身后朝花千夜做了个鬼脸。

花千夜愈加恼怒,嘿然道:“只怕你别有居心!盈儿天真无知,受你引诱。可惜老夫没那么好打发!”

“吭!”整齐划一的金石鸣响,站在花千夜背后的十余名青木宫部属齐齐掣出魔刃,向着楚凌宇虎视眈眈。

自从认识花纤盈,这架就打得一场比一场没来由。

楚凌宇蹙眉道:“花三先生,你真想对楚某出手?”

话说到这分上,花千夜也已骑虎难下。何况他昨天在金阳堡铩羽而归,心情恶劣,此刻再无回旋余地,鼻子里重重哼道:“久闻楚公

子大名,老夫正想领教高明!“

双方剑拔弩张,花纤盈却一声不吭。在她想来,以楚凌宇的修为,花千夜未必能伤他。而楚凌宇谦谦君子,为这事也不会真伤了自己

的三爷爷。

不过双方一动手,却正好试探出楚凌宇会不会为自己拼命。所以她不但不劝,相反嘴角挂笑,祷告双方赶紧动手。

果然楚凌宇微笑道:“楚某本不愿和阁下过招。但花三先生既放下了话,咱们就点到为止,切磋几式。”

花千夜冷喝道:“那老夫便得罪了!”并不亮出背后的仙剑,探手一式“燃木神爪”攻向楚凌宇的左肩。

楚凌宇坐在长凳上,好整以暇一动不动,右手拿的竹筷,轻轻上挑隐制花千夜脉门。

花千夜招式一变,中途沉肘抓向竹筷。

“砰”的一团事物飞电般撞倒,击在花千夜手臂上,将他的燃木神爪震偏九寸“喀喇喇”Сhā进桌面。随即“轰”的一声,整张桌子碎

裂成块,碗筷汤汁洒落一地。

花千夜收身打量,一个黝黑­精­瘦、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系着围裙,正叉腰冷冷瞧着他。飞出手击中自己的,居然是一块麻布。

花纤盈看呆了,低声问道:“楚大哥,你不是说姚大哥没有修炼过仙术魔功么?”

楚凌宇笑道:“我只是说,认识的朋友未必个个都有很高的修为,可没说姚大哥也在此列。事实上,他很强。”

花千夜沉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出手多事?”

姚老板慢悠悠走过去捡起麻布,回答道:“小楚和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

花千夜狠狠瞪了花纤盈一眼,道:“才出来几天,你认识的朋友可真不少啊。”

花纤盈哀求道:“三爷爷,你先走吧。盈儿过两天一定自己回家。”

花千夜不理她,喝令道:“来人,把这摊子砸了,带小鲍主回宫!”

姚老板徐徐道:“你想砸场子?”

花千夜嘿嘿冷笑道:“阁下若是怕了,就赶紧闪到一旁,莫再多事!”

姚老板淡淡道:“我活了五十余年,险些死过六回,偏就学不会一个”怕“字!”

楚凌宇起身道:“姚大哥,这是我和青木宫的事,你别管了,让小弟自己处理。”

姚老板摇摇头,说道:“小楚,你看不起姚大哥么?我别的没有,却有兄弟,有义气!谁要动我的朋友,就让他先问问我姚人北答不

答应!“

花千夜颔首道:“好,老夫今日就看你,如何管我青木宫的闲事?”

话音一落,就听有个伙计高声喊道:“兄弟们抄家伙,有人要砸姚大哥的摊子!”

坐着的食客,街上的商贩乞丐,巷子里晒着太阳的老头老太,随着这声吶喊,风风火火地从四面八方涌向老姚记。手里提的武器〈如果那也能叫做武器的话〉五花八门,菜刀、杆面杖、锄头、扁担,甚至还有一位,手上举的东西,花千夜看得一呆,竟然是修脚用的小刀!

他想笑笑不出,自己怎会一下子得罪了半座城的人?

姚大哥

汹涌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老姚记围得水泄不通。花千夜和他的十余个手下,宛若汪洋里的一艘小船,淹没在愤怒的惊涛骇

浪里。

这些人,分明都没有丝毫修为,甚至连粗拳陋腿也不会。但只是那个伙计喊了一嗓子,他们便不分男女老幼,不顾一切地聚集到一处。

难道他们仅凭血­肉­和勇气,就可以来捍卫他们心中的大哥么?

什么是老大,他就是老大;什么是兄弟,这就是兄弟!

花纤盈的眼睛前所未有地发亮,剎那间,姚人北在她心底的形象起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半城人马,一呼而至。花千夜的眉头拧成了一堆,他纵然再心狠手辣,也无法一口气斩下这么多的人头。

原来,万千平民汇聚成的洪流,竟可以如此惊人,如此浩大!

姚人北缓缓道:“你是花小姐的三叔公,我不为难你。赶紧离开这儿,今后我也不想再见到阁下。”

“姚人北,算你狠!”花千夜沙哑道:“不过,今天这些帮过你的人,老夫迟早都会把他们的脑袋送到阁下的府上!”

姚人北冷冷道:“你要挟我?那姚某只好先把你们全部留下!”

花千夜哈哈笑道:“你有这本事留下老夫么?就算你可以,这事也会很快传到青木宫。到时候死的,就不止这么点人了。”

“格老子的,敢威胁姚大哥!”一个上身赤­祼­肥­肉­发颤的屠夫,挥动斩­肉­刀叫道:“老子今天非把你个龟儿子给剁了!”

“对,剁了他!”周围群情激愤,连算命的瞎子都睁开眼睛大声叫嚷。

花千夜理都不理,微微冷笑望着姚人北。

姚人北缓缓道:“你我对决一场。赢了,姚某不问小鲍主的事;输了,把人留下!”

“老夫为什么要答应你?”花千夜回答道:“不想牵累别人,就让盈儿跟我走!”

“三爷爷,”花纤盈从楚凌宇的身后走出,说道:“盈儿和你回去!”

花千夜点点头道:“楚公子,姚老板,盈儿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还想阻拦么?”

楚凌宇第一次向花纤盈露出赞许亲切的微笑,因为他明白,花纤盈这么做是为了不让自己和姚人北为难,更不愿拖累这些无辜的平民。

他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楚某一剑在手,定能把你带出这里!”

花纤盈摇头笑了笑,道:“谢谢你,楚大哥。这些日子和你在一起,盈儿真的很开心。我原本想陪你去金阳堡找黎姐姐,如今是不成

了。你说得对,离家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免得让爹爹和娘亲担心。“

楚凌宇点点头,道:“以后你有什么事,只要传信过来,我一定替你办成!”

花纤盈甜甜一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楚大哥往后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小妹子就好。我虽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可都不是故意的。”

楚凌宇沉声道:“我不会忘,你是天底下楚某认识的最可爱善良的小妹子。”

“还有我,姚大哥。”姚人北说道:“你是青木宫的小鲍主,平时也缺不了什么。但万一有了难事,就来找我!”

“姚大哥,我记住了。”花纤盈道:“我还会来看你的!”

“盈儿,该走了。”花千夜一刻也不愿在这鬼地方停留,出言催促道。

“等一等,”花纤盈从袖里取出一个瓷瓶,走到姚人北身前道:“这里面是七颗枯木逢春丹,把它碾成粉,半敷半服。一个月后,你

的腿就能­肉­骨重生,断裂的经脉也能续长。到时候,便不用担心别人再取笑你啦。“

姚人北接过瓷瓶,道:“妹子,姚大哥也送你一件东西。”取出一方玉玦低声说道:“如果想找我,就默运真气唤醒玉玦,把想说的

话输入里头。然后把它抛入水中,我很快就会知道。“

花纤盈展颜浅笑道:“这么有趣,那我就不客气啦,姚大哥。”

花千夜上前一把抓住花纤盈道:“话都说完了,还不走磨蹭什么?”

姚人北眉宇一扬,锐利的眼神­射­入花千夜心底,漠然道:“阁下今日结下的梁子,他日姚某必有厚报!”

花千夜避开视线低喝道:“走!”拽着花纤盈挤出人群。

花纤盈边走边回头,向楚凌宇和姚人北招手道:“再见。以后再见!”

姚人北手握瓷瓶,低低道:“真是个好女孩,可惜了,生错人家。”

楚凌宇叹息道:“是啊,她总算走了,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花纤盈被拽出人群,嘟起小嘴再不说话。

花千夜明显可以感觉到背后无数敌视的目光,他加快脚步回返暂居的客栈,只想尽早离开。

谁知花纤盈进了屋却不肯走了,嚷嚷道:“我要洗澡!”

这时花千夜也终于有了与楚凌宇一样头大的感觉,皱眉道:“大白天的洗什么澡?等回到青木宫,你爱在香泉温浴里洗多久,就洗多

久。“

“我不­干­!”花纤盈拿出撒娇绝技,晃着花千夜的大手道:“人家刚刚在老姚记待了那么久,现在身上一股肥肠粉的味道,不信你闻

闻。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回宫见我爹、我娘?“

“那种地方是你该去的吗?”花千夜无奈道:“好吧,我这就要店小二给你烧热水洗澡,总可以了吧?但你别乘机耍花样,想偷偷溜

走再去找那个楚凌宇。“

“人家哪有你那么多心眼?”花纤盈娇嗔道:“就是想洗得­干­­干­净净,别让爹妈和爷爷见了心疼嘛。”

拿出花千迭这柄尚方宝剑,花千夜彻底失语。但他对这个孙女不可谓不知,搬了把椅子亲自守在浴室外,心里恨恨道:“臭丫头,你

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让三爷爷替你看门。再要逃跑,对得起谁?“

片刻后,屋里响起水声,花千夜心安稍闭目养神。可这水声不停,过了一会儿从门坎里渗出一滩水渍,似是漫出了屋子。

花千夜隐隐感到不妙。然而里面既然是女孩儿家在洗澡,就算他是长辈也不能功透双目肆意往里打量。赶紧起身叫道:“来人,快找

个老妈子来!“

偏巧这客栈的老板娘外出买菜,等了半天,众人才从街上强拉来一个中年­妇­人。

花千夜心急如焚,运功震断门闩,道:“你赶紧进去瞧瞧,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战战兢兢推门进屋,寻摸半晌,出来莫名其妙地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啊。”

花千夜大惊,推开­妇­人,冲进屋子。

大多半人高的澡盆,果然空荡荡不见花纤盈的踪影。

在浴盆侧面离地不到两寸的地方,被人用指力凿出一个小孔,水声就由此发出。

浴室里别无出口,花纤盈又是从哪儿逃走?

花千夜急切搜索,终于发现烧水的灶台上,有一条管道直通屋顶的烟囱。虽然狭小,但凭花纤盈娇小的身躯却足以钻出。

他禁不住扼腕懊丧,千防万防却还是被这丫头算计了,眼睁睁让她从眼皮底下溜走,自己回头如何向花千迭交代?

花千夜又怒又惊,顾不得惊世骇俗施展御风身法,掠出客栈直奔老姚记。

这会儿日上三竿,食客渐少。

姚人北跷着二郎腿,坐在一张躺椅里正闭目假寐。

花千夜飘身落到躺椅前,喝问道:“姚人北,花纤盈呢?”

姚人北瞇开一条缝,瞅了瞅花千夜的脸­色­道:“她不是才跟你回青木宫去了么?”

花千夜老脸一热,哼道:“她刚才在客栈趁老夫不留神偷偷溜走,是不是找你和楚凌宇来了?”

姚人北眼皮朝上一翻,道:“奇怪了,人都给你带走了,还找我做甚么。难不成姚某有义务要替你们青木宫看管小鲍主?”

花千夜怒道:“你少说风凉话,楚凌宇呢,他去了哪里?”

“早走了,”姚人北回答道:“吃过肥肠粉不走­干­什么,这儿又不是客栈。”

“盈儿真的没来过?”花千夜问道:“还是你有意隐藏包庇?”

姚人北手一指摊了道:“这么一点大的地方,你鼓着一对金鱼眼不会自己看么?”

花千夜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爆发,一爪抓向姚人北道:“你找死!”

姚人北身形一晃,花千夜的手爪落在躺椅上,“呼”地燃起青烟,“喀喇”碎裂。

姚人北站到一根支起帐篷的竹竿底下,寒声道:“花千夜,不要欺人太甚。”

花千夜一爪抓落,怒气稍消,也清楚姚人北绝非好惹的善茬。况且他急于找回花纤盈,也无心和对方纠缠,说道:“老夫只想找到盈

儿,你究竟有没有见到过她?“

姚人北悠悠道:“我要是你,与其在这儿瞎折腾,不如赶紧出城去追。她溜出客栈,不用问就是找小楚去了。”

花千夜一省,道:“最好你没说谎,否则异日老夫有得跟你算这笔帐!”说罢一点一飘,身影消失在斜对面的巷口中。

姚人北不知从哪儿又搬来一把躺椅,接着再睡。

在老姚记对面的一家茶楼里,两名青木宫的部属暗中监视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他有什么异动。

到中午的时候,姚人北才收了摊和几个伙计有说有笑也进了茶楼。

大堂里的客人见着姚人北,纷纷起身上前打招呼,把几个人围在了中间。可等人群散开,姚人北却已不见。

两人大惊失­色­,冲下楼梯揪起一个伙计问道:“姚人北呢?”

伙计道:“你问姚大哥么,他不巧刚走,早来半步就能撞上了。”

“他去哪儿了?”其中一人满头冷汗地追问道。

跟丢了姚人北,花千夜不把他们的ρi股踢爆了才是怪事。

“这可难说,”那伙计想了想道:“也许是出西城门去了新买的庄园,也许是到东城的绸缎庄去清帐,说不定往南去了状元楼找孙掌

柜喝下午茶。

“当然,直接回了在北城的家里睡午觉也大有可能。”

旁边另一个伙计摇头叹道:“没办法,咱们姚大哥的朋友和生意太多,忙不过来。朋友要是有急事,也只好等明天赶早到老姚记等他。”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明晓得这几个伙计没一句实话,两名青木宫的部属也不好发作。何况经过早上的场面,他们也不敢硬来,只得

粗声道:“不用了!”匆匆忙忙出了茶楼,去找花千夜报信。

等他们走远,姚人北才从一堆客人里钻出来,笑呵呵道:“跟我耍心眼,等下辈子吧。”施施然从后门溜出,沿着青石小巷转了两道

弯,进了一户人家。

花纤盈正坐在里屋的炕上百无聊赖,看到姚人北进来一跃而起道:“姚大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三爷爷他们是不是走了?”

“你的三叔公也算是条老狐狸,哪那么容易上当?”姚人北微笑道:“我刚把两条尾巴甩了,便马上过来找你。”

“姚大哥,我等你回来是想和你说上一声,”花纤盈道:“我这就要去金阳堡找楚大哥和黎姐姐。今天的事,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原来,她已经从姚人北这儿晓得了黎仙子离奇失踪,楚凌宇正赶往金阳堡的消息。

“哪儿的话?”姚人北故作不悦道:“自家妹子的事情,怎能说是麻烦?不过你现在还走不得。花千夜已命人暗中四处监视,你一露

面还得被他逮回去。“

“那怎么办呀?”花纤盈急道:“我总不能一直耗着,谁晓得他们什么时候会走。”

“没关系,”姚人北胸有成竹道:“等天一黑,会有一队粪车出城,你就能走了。”

“啊?”花纤盈花容失­色­,嗫嚅道:“大哥,你不会要我钻到那里面吧?”

“怎会?”姚人北笑道:“你若是把这事告诉小楚,下回他还不找我拼命?”

花纤盈心里甜丝丝的受用,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把我送出去?”

“我到时安排十几部水车和他们一起出城,把你藏在水车里不就成了?”姚人北道:“这就叫鱼目混珠,瞒天过海。”

花纤盈松口气赞道:“好主意,他们见了又臭又脏的运粪车,一定不会仔细盘查。姚大哥,你这法子真好!”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姚人北说道:“等天一黑,我就送你出城。保证教你三叔公捉不到半点裙角。”

将花纤盈安排妥当,姚人北在蜘蛛网似的巷子里驾轻就熟一阵穿梭,又进了一家赌场。

这家赌场的门面上,挂的虽是“孙记”招牌,可实际上又是他的一处产业。

下午赌场里已经人头攒动,许多有钱没事的闲人呼朋引伴在此挥金如土。

姚人北点着头和每个人打着招呼,脚下不停进了二楼的一间包房。

包间里,一个年轻人双脚勾在横梁上,倒吊身子,手里拿着一壶酒正往嘴里小心翼翼的灌入,一副心无旁骛的认真劲头,竟是恢复本

来面目的林熠。

一口酒倒呛入鼻子里,林熠连声咳嗽。

姚人北摇头大笑道:“早跟你说过,绝活绝活,别人学不会的才叫绝活。这一下,你该信了吧?”

林熠挂在横梁上身子一晃一荡,叹道:“奇怪,我明明闭气了,怎么还是呛着?”

“好吧,我就破例再给你演示一次,看清楚了!”姚人北纵身盘上横梁,挂到林熠身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壶张嘴“咕嘟咕嘟”一

气不停灌进嘴去。看得林熠眼睛发直,连连摇头道:“只有像你这么无聊的家伙,才会想起用这种姿势喝酒。”

姚人北得意道:“狐狸吃不着葡萄才会说葡萄酸,你学不会就别说风凉话。”

林熠嘿然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一探手从底下的桌上凌空抓过第二壶酒。

姚人北以行家口吻自居道:“慢工出细活。好兄弟,这儿酒有的是,你就好好练吧。”

林熠又呛了一口,似乎眼泪都咳出来了,姚人北的笑声不觉更响。

“大哥,今晚我住你这儿,没问题吧?”林熠问道。

“当然有问题,”姚人北板着脸说道:“好不容易来你姚大哥家做客,怎么住一晚就急着要走?这回你说什么也得给我待个十天半月,

不然往后别叫我大哥!“

林熠苦笑道:“这次我来丰州真的是有事,自己也说不准到底能住多久。等下回有机会,别说半个月,三个月都成。饶过兄弟这回,

行不行?“

姚人北道:“你小子说实话,和花千夜他们有没有关系?”

“差不多吧,”林熠回答道:“我听说,今天早上他还到你的老姚记去闹了一通?”

姚人北哼道:“若非我有所顾忌,凭这老家伙的那点斤两,今晚就剁了下酒!”

林熠道:“大哥,你是不是有几位老弟兄被青木宫关进了”血动岩“?”

姚人北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莫非真的打算去找青木宫的麻烦?”

林熠道:“百余年来,血动岩不知断送了多少条无辜生命,也该让它寿终正寝了。”

姚人北正­色­道:“兄弟,你别说是大哥胆小,最好放弃这个念头。血动岩的存在是青木宫的绝密,这么多年更没一个人能活着从里面

走出。要是容易,老子早去把它砸了。“

林熠微笑道:“大哥放心,要是没几分把握,我怎敢提这事?你只管告诉我那几位老弟兄的名字,或许能用得上。”

姚人北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的,有三个人。一个曾是神霄派的俗家弟子,名叫丁淮安;第二个是妙手空空的偷儿,叫瞿稻;最

后一个名叫朱武,早年在北地颇有名气,也因得罪了青木宫被打入血动岩。“

林熠把三个人的名字重复一遍,牢牢记下,说道:“这三位老兄的名字我都听说过,没想到全给关进了血动岩。青木宫的本事不小,

胆量更是够大。“

“因此我才劝你不要去,”姚人北道:“就算你想做几件壮举,来改变正道各派对你的误解偏见,也不必冒险去挑血动岩。”

“我为的不是这个,”林熠摇头道:“我曾亲眼见过另一座人间炼狱,却动不了它。这次,我有机会捣毁血动岩,顺便让青木宫吃上

一个大亏!何乐而不为?“

姚人北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就不再劝你。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怕的就是这个,”林熠叹道:“你担心我进去了就出不来么?”

姚人北道:“至少,那里头也关了我的三个老弟兄。你没有理由阻止我去救他们。”

林熠说道:“假如我另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拜托大哥呢?”

姚人北悠然道:“那就要看是什么事了,想敷衍打发我,门都没有。”

林熠笑道:“我哪里敢敷衍大哥?”他话音一顿,门开处藕荷走了进来。

她抬头瞧见两个瘦男人,一长一短,脚碰脚倒挂在横梁上,惊讶地张大口道:“公子─”

林熠笑嘻嘻道:“我正在练功夫呢。你这么着急赶来,是不是已有了邓宣的消息?”

藕荷颔首道:“他已率六风卫和爆蜂弩队离开龙首山,随行的是裘一展。青木宫的俘虏,包括花千重在内,已紧随其后押往青木宫。”

“我们知道了,花千夜也会很快知道。”林熠微笑道:“今晚就紧盯着他,可别让他轻轻松松打劫。”

藕荷抿嘴一笑,道:“公子放心,有人看着他呢,他跑不了。”又施一礼笑吟吟道:“两位继续练功夫吧,奴婢不打扰了。”

缓步倒退出包间。

“这个丫头真不错,”姚人北一翘大拇指艳羡道:“兄弟,你从哪儿骗来的?”

林熠道:“你当我只会坑蒙拐骗么?”一抬手,把大半壶酒一滴不漏喝进嘴里。

姚人北愣道:“你小子耍我,其实早就学会了?”

林熠呵呵笑道:“我这么做,不是想让你多得意一会儿么?”

姚人北无可奈何摇摇头,翻身跳下,道:“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林熠飘落到他身旁,神秘一笑道:“法不传六耳,请大哥附耳过来。”

姚人北笑骂道:“你这小子,又故弄玄虚。”

林熠在他耳边一阵嘀咕,姚人北笑容渐渐收起,待他说完后才道:“好,这事包在我身上。不过,你小子出的招,为什么总是这么损?”

林熠道:“说不准将来还有人谢我呢?”

“谢你个大头鬼,”姚人北呸道:“真让他们晓得是你在搞鬼,连我一块跑不了。”

林熠笑而不答,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道:“上午赶了几百里的路累得不行,现在总算可以歇上一会儿了。”

“不行,”姚人北一把逮住他道:“还没去见过你嫂子呢,要睡也上我家睡。”

林熠被他拽到门口,愁眉苦脸道:“大哥,我这模样走出去,不用到天黑,就会有一窝蜂的正道高手上你家砍人去。你总得让我换换

装吧。“

姚人北松开手道:“好,你慢慢换,我等着。”

林熠道:“不用,转眼就成。”伸手往脸上一抹,赫然多了张人皮面具,连带着一把浓密的络腮胡,转眼就变成了个中年大汉。再一

转身,变戏法似的换上一套土布衣裳,紧接着头上的发饰也改了。

姚人北瞪着林熠,似是怔住了,半天才一本正经地道:“交换!小子,你刚刚学到手是我的绝活,现在要是不把你的绝活教会你大哥,

就别出这门了!“

冤家

“快来人─”、“有敌袭!”、“是青木宫。啊─”

示警与呼喊,惨叫与厉啸,一声声刺破沉寂的深夜,也打碎了荒野中这座废弃古寺的荒凉与凄清。

几十年前的一场兵祸,古寺大部分的建筑都已毁损,只剩下主殿、后殿和几间厢房仍能聊避风雨。

青木宫的俘虏,就全都被集中关押在后殿,裘一展率领二十余名银衣卫负看管之责。

实际上,来袭之敌未接近后殿就已经被发现。黑暗中不晓得是谁先叫了一嗓子,惊动了在古寺周边守值的哨兵,也把黑夜从睡梦中惊

醒。

于是偷袭只能改作强攻,五十余名青木宫的部属,在花千夜和木仙子的统率之下分作两路,分别突袭正殿和后殿。

而金牛宫的人马也立刻作出反应,点起数十支火把照亮夜空,迅速收缩抵抗。

邓宣从一间厢房里,疾步走出,掠上正殿破落的屋顶,身后六风卫与爆蜂弩队如影随形,保护着这位新任金牛宫宫主的安全。

他一现身,木仙子身剑合一化作一溜­精­光,已由上至下俯冲而至。

阎九和红三娘同时扣动机括,六支飞弩风驰电掣激­射­而出。

木仙子清啸穿空,左臂一振挥出无边落木袖,罡风及处,大殿屋脊上数百片瓦砾惊爆而起,黑压压如一团蜜蝗冲天乱舞,声势骇人。

六风卫分从左右闪身挡在邓宣面前,高声呼喝双掌推出,将涌来的气浪与瓦砾倒卷而出。

“砰砰─”震耳欲聋的轰鸣,带起滚滚火光硝烟,六支爆蜂弩炸裂开来,粉尘激荡,狂飙四起。

木仙子的身影从浓烟里冒了出来,玉腕颤动仙剑,幻化出朵朵青莲罩向邓宣。

两名风卫掣出银枪,“叮叮”脆响击中木仙子仙剑。

光华消散,木仙子翻身腾起凌空飘浮,两名风卫脚步踉跄,退到邓宣身侧。

另四名风卫亮出魔刃,正打算出手抢攻,将木仙子迫下屋脊,却听邓宣一摆手道:“且慢,先让我和她说几句话。”

木仙子冷笑道:“你我两宫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邓宣问道:“木仙子此来,是为救走花总管等人,还是为杀在下?”

“本宫救人,也杀人!”木仙子冷冷道:“你有什么意见么?”

“这可难了,”邓宣摇摇头,回答道:“邓某既然敢押着贵宫的部众下山,自是早有防备。很可能,最后木仙子能带走的,只是尸体。”

木仙子一震,森然道:“邓宣,你敢威胁本宫?真是好胆识!”

邓宣微笑道:“可能木仙子尚未接到青木宫的报信,所以才发生了今晚的误会。今天一早,邓某已命人致书花宫主,希望握手言和,

永结盟好。我此行的目的,也正是想亲自拜访花宫主,与他老人家面会斡旋,尽释前嫌。“

木仙子愣了愣,问道:“本宫如何能够相信,你不是乘机前往青木宫兴师问罪的?”

邓宣笑笑,一挥手道:“风不退,让裘老放人!”身边一名风卫扬声高喝道:“宫主有令,将青木宫的俘虏尽速放了!”

命令传出,打斗声渐歇。

花千夜晃身从后殿赶到,飘落在木仙子身旁问道:“小妹,这是怎么回事?”

木仙子说了,花千夜一皱眉道:“邓宣,你我两家的恩怨,恐怕没那么容易就轻描淡写的一笔抹光!”

邓宣从容道:“这一点在下明白,所以才要亲自登门拜访以示诚意。假如贵宫不依不饶,仍不解恨,大不了把邓某的一条命也留在青

木宫就是!“

木仙子与花千夜对视一眼,花千夜道:“这事我们可做不了主。不过邓宫主今晚所说的话,老夫会据实转达敝宫宫主。”

邓宣拱手道:“多谢,两人走好,在下恕不远送。”话音方落,十六支爆蜂弩齐齐收起。

木仙子迟疑了一下,颔首道:“好,咱们先行一步,你我青木宫再见!”

一场预料中的血战,居然这么收场,大大出乎了木仙子和花千夜的意料之外。但能救回花千重和被俘的青木宫部众,也算不负此行。

两人惟恐夜长梦多,又或邓宣另有诡计,率领部下匆匆离去。

裘一展在暗中跟踪了一程,才回来禀报道:“宫主,他们确是往青木宫去了,应该不会再节外生枝。”

邓宣道:“送走俘虏,总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但愿此次青木宫之行能一帆风顺。”

裘一展赞叹道:“宫主,你这一手玩得委实漂亮。等咱们到了青木宫,他们想翻脸也要有所顾忌。”

邓宣苦笑道:“真要翻脸,咱们这点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但花千迭何尝愿意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我这次去,就是给足他面子,

让他找个台阶下。“

裘一展摇头叹道:“不得不佩服城舞的眼力。放在从前,哪怕敲碎老夫的脑袋,我都不敢相信你能挑起老宫主留下的这副重担。可适

才宫主谈笑退兵,让木仙子和花千夜气焰尽消,全无脾气,哪里还像是以前的邓宣?

“老夫真怀疑你是否已换了一个人。我金牛宫大难不死,中兴有望啦!”

听着裘一展的感慨和赞叹,邓宣反而从眼眸里掠过一丝痛楚,无言。

裘一展低低一叹,望着邓宣落寞的身影,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抚慰。然而手臂一动,却突然想到,站在自己前面的这个少年,是

掌握着金牛宫千人生死的魔宫之主,而不是他可以随意打趣娇宠的孩童。

他只能徐徐地说道:“海阔天空,日后还不都是宫主的天下!”

这时,一名值夜的银衣卫快步走进前殿,向两人躬身道:“宫主,裘护法,外面有一个年轻公子,正御风朝这儿飞来,不知是友是敌。”

裘一展寂寥一笑,道:“离开龙首山,哪里还会有我们的朋友?”

邓宣沉声道:“问明来意身分,一旦察觉问题,先拿下再说。”

银衣卫尚未应声,来人速度好快已到了寺庙前,扬声问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邓宣和裘一展齐齐一愣,几乎异口同声道:“花纤盈,她来作甚么?”

花纤盈是来问路的。她在姚人北的安排下顺利出城,而花千夜得着木仙子传信已早一步撤离,让她走得更加顺利。

可惜这位青木宫的小鲍主有些路痴,虽然姚人北详细无比地对她解说了龙首山的方位和走法,可她飞着飞着还是没了方向。

待到发觉不妙的时候,俯瞰脚下百里荒郊,竟连一户人家也找不到。

正在她犯愁之际,忽然远远望到前方有灯火闪烁,依稀是座破败的古寺。

聪明如她者,只要稍稍转一转机灵的小脑瓜,就能立刻明白这里面不对劲的地方。她却连这点脑筋都懒得去动。

她堂堂青木宫的小鲍主,只想找个和尚问路,又何必要去多想呢?

于是,她一面拍打紧闭的庙门,一面礼貌地大声道:“请问一下,这里面有任何人在吗?”

有人,而且有很多人,但没有一个是和尚,甚至连光着脑袋的都找不到。

门开处,六风卫簇拥着邓宣和裘一展走出,火把亮如白昼。

两双目光在空中第二次碰撞,一双是惊讶,一双是疑惑。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花纤盈“啊”地高声惊呼,其威力竟不亚于裘一展的“金戈笑音”。

邓宣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吓了一跳,半晌才缓过神问道:“你喊什么?”

花纤盈停下惊呼,吁吁娇喘瞠目结舌道:“怎么会是你这个臭小子?”

裘一展喝道:“放肆!小鲍主请自重,这是敝宫新任的邓宫主!”

花纤盈错愕道:“邓宫主?哈哈哈,金牛宫让这臭小子当宫主,这该不是我听错了吧?”

裘一展白眉一耸,却被邓宣拦住,问道:“花小姐一个人深夜至此,正想请问是有何贵­干­?”

花纤盈似乎此刻才想到自己的处境不怎么好,她眸子转动,一边说一边悄悄后退,与邓宣等人拉开距离道:“我好像走错门了。对不

起,咱们后会有期!“

一转身就要御风逃逸,却瞧见身后十多丈外,早已站定了数名金衣卫,卡死退路。

裘一展微微冷笑道:“小鲍主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要走?”

花纤盈一凛,道:“臭老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裘一展不理她,向邓宣传音入秘道:“宫主,这丫头来得蹊跷。最好先将她擒下审问一番,查明缘由。”

邓宣沉吟点头,道:“有劳裘老出手,不过莫要伤了她。”

裘一展颔首表示明白,纵声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请小鲍主进庙里作客。”身子一摇欺至花纤盈近前,探手抓她肩头。

花纤盈怒骂道:“臭老头,把你的臭手缩回去!”拔出奼紫青烟,点向裘一展脉门。

裘一展缩手惊疑道:“奼紫青烟?”侧转身形,一掌拍向花纤盈右腕,居然用上了焚金神掌。

花纤盈奋力招架,娇叱道:“臭老头,你以大欺小还要不要脸?有本事你就在十招之内拿下本小姐,不然就算你输,立刻马上放我离

开!“

裘一展忌惮奼紫青烟中蕴藏的食心青丝盏,焚金神掌亦不敢硬撼。他只用掌力笼罩住花纤盈周身,迫得她左支右拙,好寻找破绽将短

剑击落。但这么一来,十招之内,毫发无伤地生擒花纤盈可就难了。

裘一展嘿嘿笑道:“放你走?老夫可做不了这个主。”掌势加紧,罡风如注,压得花纤盈胸口窒息,空有一肚子怪话偏偏半个字也吐

不出来。

十个回合一过,花纤盈功力经验上的劣势显露无遗,招式散乱不停后退。

邓宣道:“花小姐,邓某并无恶意,不过是想请你入寺一叙,何必紧张?”

裘一展攻势稍缓,才让花纤盈有余力回应道:“叙就叙,这老头­干­麻来张牙舞爪?本小姐没有脚,不会自己走进寺里吗?”

邓宣一笑,道:“我差点忘了,花小姐是长脚的。”向裘一展递了个眼­色­。

裘一展呵呵笑道:“还是小鲍主面子大,居然要邓宫主亲自出门来请!”纵身退到邓宣身后,气定神闲注视花纤盈。

花纤盈大口喘气,却有一大半是故意夸张,好趁机拖延时间思忖对策。

但前后左右好一番打量,显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金牛宫高手的重重合围之下,逃跑已不可能。她索­性­抬脚道:“臭小子前面引

路,本小姐口渴了。“

邓宣抬手一引道:“花小姐,请进。”

花纤盈胸脯一挺,眼眸一瞪,随在邓宣身后大摇大摆步入古寺。才走了几步,她便蹙起眉头指点道:“金牛宫穷到了连一家象样点的

客栈也住不起么?居然一堆人挤在这么一座破庙里,还好意思请本小姐进去作客。“

裘一展不便为此发作,只得重重哼了声。

邓宣毕竟年轻,当即针锋相对道:“也难怪,花小姐贵为青木宫小鲍主,自幼看惯了金山银海,当然看不惯这荒郊野外,银子花不出

去,受委屈了。“

花纤盈挑着细细的眉毛正想反­唇­相讥,突然一股­肉­香扑鼻而来,“咕唧”咽下唾沫惊异道:“咦,你们在煮什么东西这么香?”

邓宣同样不清楚,一名金衣卫道:“适才西面一堵围墙在打斗中坍塌,没想正砸到一窝野兔的巢|­茓­上。大伙儿便捉了几只来打打牙祭。”

只见一群人围在正殿角落中,架起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大锅,兴高采烈地忙活不停。

一名银衣卫口衔牛耳尖刀,正在给一只钓在铁钩上的野兔剥皮。那兔子虽还活着,双腿兀自不断地扑腾挣扎,却已是奄奄一息。

花纤盈尚是第一次看到活剥兔皮,顿时爱护小动物的天­性­打败了食欲,嗔怒道:“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小兔子?”

邓宣惊讶地望了望她,讥嘲道:“花小姐,你不会是没吃过兔­肉­吧?”

“吃过又怎样?”花纤盈似乎早已忘记自己俘虏的身分,大义凛然道:“可哪有像你们这样把兔子活生生剥皮下锅的?”

熊五哈哈笑道:“难不成青木宫的人,是连皮带毛一起吃的么?”

花纤盈狠狠瞪他一眼,箭步上前,从一名银衣卫手里夺过最后一只尚未剥皮开膛的野兔,说道:“不准你动牠!”

邓宣道:“花小姐,这儿可不是青木宫,还轮不到你大发公主脾气。”

花纤盈紧紧把兔子护在怀里,昂然道:“这里也不是金阳堡,同样轮不到你这臭小子向本小姐发号施令!”

邓宣喝问道:“臭丫头,你放不放下牠?”

“不放,杀了本小姐都不放!”花纤盈的声音比邓宣来得更响更凶。

邓宣脸­色­铁青紧盯着花纤盈。

花纤盈毫不畏惧,眸子一眨不眨回瞪邓宣。

两人相隔数丈,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就为了一只本已奄奄一息的兔子。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算哪门子事,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红三娘揣摩邓宣心意,明白他并不想伤害花纤盈,当下含笑道:“花小姐,这只兔子早已受了重伤,就算咱们不杀牠,只怕牠也活不

过今晚。“

花纤盈低头,发现怀中的兔子果然身上血­肉­模糊,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伤,一对前肢软软垂下,已然折了。她不由更生怜悯,说道

:“我会治好牠!”

邓宣越看这丫头越来气,嘿嘿一笑道:“好,等治好了牠的伤,咱们再下锅煮了吃!”

汪八业已瞧出邓宣是在和花纤盈斗气,于是吐出口烟道:“宫主说得极是。猪要养肥了才有吃头,这兔子嘛!也是一样。”

花纤盈当真恼了,大声道:“你们敢!”

见她一副较真模样,连裘一展嘴角都有了笑意,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邓宣却还是紧绷着脸道:“花小姐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闲情替只野兔­操­心。邓某佩服啊佩服─”

“那又如何?”花纤盈忽然笑吟吟道:“总比有些没心没肺的家伙强出许多。”

邓宣道:“臭丫头,你在说谁没心没肺?”

“这还用问么?”比起吵架的伶牙俐齿、思路清晰,邓宣应该后悔自己早没下过工夫。花纤盈道:“你不会拿面镜子自己照照?”

“你,哼!”想到自己如今已是一宫之主,和一个小丫头片子斗嘴吵架实在不成体统,邓宣硬忍住不再还嘴。

“哼!”花纤盈一报还一报,迅速地对邓宣嗤之以鼻,一点亏都不肯吃。

邓宣回头朝红三娘吩咐道:“先把这臭丫头看管住,回头我再来收拾她!”气冲冲往厢房去了。

望着邓宣的背影,众人不觉摇摇头。不明白面对木仙子、花千夜等青木宫魔头从容冷静的邓宣,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气成了这样。

邓宣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生这么大气。似乎他和花纤盈天生就不对路,幸亏自己没娶她进门,否则真要倒足了八辈子的大楣。

裘一展跟在邓宣身后进了厢房,低声道:“宫主,看样子这丫头是无意撞进来的。”

“那你说,我要拿她如何?”邓宣落坐,余怒未消道:“杀了她,还是放了她?”

“不杀也不放,”裘一展眸中­精­光闪烁,徐徐道:“将她送回青木宫。”

邓宣慢慢冷静下来,沉吟道:“唔,花纤盈定是不愿回家,才在外头四处乱跑。咱们把她送回青木宫,一则可做人质;二则卖个面子

给花千迭,倒不失是条可行之策。“

裘一展见邓宣赞同自己的计划,更进一步说道:“花纤盈天真浪漫,胸无城府,而青木宫上下都将她视若瑰宝。要是能重提昔日的婚

约,将她─“

邓宣连连摇头道:“裘老,这事今后提也不要和我提。我一听这丫头的名字就难受,娶她进门?除非是我疯了!”

裘一展微微一笑,顿了顿问道:“咱们如此安排,是否要告诉她?”

“告诉她­干­什么?”邓宣哼道:“她同意也得答应,不同意一样要答应。”一转念起身道:“罢了,我自己和她去说,不知道这丫头

又要闹成什么样?“

回到正殿,就见花纤盈盘腿坐在一边,正笨手笨脚地给兔子包扎,红三娘守在侧旁满脸都是笑。

花纤盈撕下自己的衣边怜惜温柔、小心翼翼地包裹起野兔的伤,小嘴里兀自念念有词道:“宝宝乖,姐姐已给你敷过了药,一会儿就

不疼了。“

裘一展低笑道:“这丫头嘴巴是凶了点,心肠倒也不错。”

邓宣一言不发,静静等花纤盈一层层把兔子腿包扎成一个大萝卜才走上前去。

花纤盈抬起头看见他,神­色­立时又变了,凶巴巴道:“臭小子,你又想要来这里作甚么?”

邓宣扫了眼花纤盈从院里摘来的野菜,问道:“你就打算给牠喂这?”

花纤盈道:“怎么,莫非牠还能吃­肉­?”

邓宣道:“这些野菜的叶面上全是露水,牠吃了立刻马上就会闹肚子。不用天亮,就该伸腿瞪眼,一命呜呼了。花小姐此举,到底是

想救牠,还是想害牠?“

花纤盈脸一红,继而扬起俏脸道:“谁要你多嘴多舌,人家不晓得么?”

邓宣好心没好报,把头一扭低哼道:“不可理喻的臭丫头。”

花纤盈跳起来,鼻尖几乎顶到邓宣的下巴,怒道:“我不和你这臭小子一般见识,赶快让开,本小姐要走啦!”

邓宣冷笑道:“对不住,你哪儿也不准去,跟着我们乖乖回青木宫去。”

花纤盈道:“姓邓的,咱们可是说好,本小姐进来只是作客,你敢绑架我?”

邓宣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绑架你?我不过是送你回家!”

花纤盈眼圈红红,但立刻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恶棍的面前掉眼泪,否则今后没脸做人了,于是道:“我只是进来稍停片刻,

凭什么要和你们走?“

邓宣不耐烦道:“我没工夫和你啰嗦。有本事你就闯出去,不然便给我老老实实待这儿。”

花纤盈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邓宣啃上一口,终忍不住哽咽道:“你们金牛宫仗着人多欺负我,等我回家,我饶不了你!”

邓宣见她泪水滂沱原是不忍,转念想到青木宫与自家的深仇大恨,这丫头偏还口出狂言,终于硬起心道:“我就欺负你了!”

转身怒冲冲离去。

血动岩

一入血动岩,生死两重天。

这句话,不单针对那些在血动岩中,终年暗无天日,挣扎卖命的苦力;同样也适用在这些即将踏入血动岩的青木宫守卫身上。

除了少数重伤者,刚从邓宣手中获释的三十余名青木宫部众,便被花千迭的一句话,贬到了这座人间炼狱,从此很可能再无出头之日。

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金阳堡的地牢里,至少每天还能有小半个时辰的外出放风时间。

被派遣到血动岩充当守卫的,通常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寄予厚望、有意磨砺的新贵;另一种,就是像他们这般变相的发配,作为惩戒。

由此,他们心情之压抑黯然可想而知。

一路上,谁都不愿开口,默默跟随着前来接引他们的两名血动岩四花统领,走过三道戒备森严的关卡,来到一堵石壁前。

两名四花统领先后伸出右手,在石壁上一个微微凹陷的手印里一按,石壁亮起一层银光,徐徐中分,露出里头一座方圆十余丈的空旷

石洞。

在石洞中央,有一座大型的传输法阵,高出地面三寸的法坛上,刻满符印图案,洞顶悬浮着数颗夜明珠,熠熠闪烁用以照明。

“一个个站上去,不要乱。”一名个子稍高的四花统领漠然吩咐道。

三十余人寂静无声,井然有序地踏上法坛。

石壁合起,两名四花统领站到传输法阵的中心,默念真言。

须臾之后脚下­射­出一道光柱,笼罩住众人,眼前白茫茫失去视觉,身子轻飘飘的犹如腾云驾雾。

光华退去,众人已置身在另一座封闭石窟中的传输法阵上。

两名四花统领又在石壁上一按,打开了又一条通道。

“从这儿走出去,诸位就算真正进入到血动岩内部。”个头稍高的四花统领站在通道前介绍道:“这里的规矩与地面稍有不同,环境

也恶劣许多。大伙儿初来乍到,都需要小心留神,按令从事。“

稍矮一点的四花统领道:“现在,大伙儿都跟我走,沿路禁止大声喧哗,更不要随意走动。我领你们先去廖总管那儿报到。”

众人随在他身后缓缓走出通道。

虽然已做了交代,可一出通道,三十多人依旧禁不住发出此起彼伏的惊讶低呼。

从泥泞湿润的地底,不断有狂风涌出,冒起一蓬蓬粉­色­的瘴气,嗅入鼻子里微微发酸,刺激到双目不由自主地渗出眼泪。

猝不及防之下,众人的身躯剧烈摇晃,几乎要飘飞起来,纷纷气沉丹田,定住双脚,这才堪堪站住。

在进入血动岩前,每个人都曾经服食过一颗黑­色­丹丸。众人此刻才稍稍明白,想来是用以抵御这从地下冒出的浓密瘴气。

抬起头,高空中雾蒙蒙一团,云卷岚舞,看不到顶部。隐隐有一抹抹五颜六­色­的奇光异彩在闪动旋转,像极了飘动的彩虹。

回身再看,进来的通道已然关闭,背后是一座耸入云雾中的悬崖峭壁。但每一块岩石都晶莹剔透,闪耀着妖艳的七彩光辉,­色­彩斑斓

煞是好看。

前方瘴气之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座规模庞大的花园,到处生长着地上难得一见的奇异花树草木。只是这里没有阳光,真不晓得它们是

如何长成。

一道道瘦弱的人影在迷雾里晃动,好像是在劳作。不少人背后都负着一个竹篓,小心翼翼地从花树上,采摘着一种半透明的红­色­弯月

形叶片。

但这种红­色­叶片极为稀少,往往找遍整株花树都未必能发现一枚。而且采摘时,须要戴上一种特殊的手套,稍有不慎叶片碎裂,汁液

粘到肌肤上便会当场毒发身亡。

一名胡须花白、衣角绣有五朵青花的老者出声问道:“这些苦力不需看管么?”

个头稍高些的四花统领淡淡回答道:“他们每天都必须完成定额,才能换取袪除毒瘴的解药。由不得他们不卖命­干­活。”

老者追问道:“那咱们是否也要每日服食解药?”

那四花统领摇头道:“我们的解药可抵十天的效力,不需每日服用。”

众人恍然,暗道这鬼地方即使有外人偷偷潜入,没有解药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对于他们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心里又多了一丝凛惧。

个头稍矮的四花统领走在队前,说道:“血动岩共分三层,我们站着的地方,是最上面的”血盏天“。这里最大的威胁就是毒瘴和不

定时的狂风暴岚。大伙儿平时尽力调匀减缓呼吸,切忌大口吸入毒瘴,否则就算服过解药,也不免头晕目眩。“

众人各有所思,听了这话竟无一人回应。

走出一段,蓦然看见左前方有一株巨大的古木参天而起。浓密的叶冠遮云蔽天,方圆超逾数百丈。每一根黑­色­的树枝遒劲怒张,都显

得粗壮无比,三五人也合抱不过。

那黝黑的树­干­远远望去更像一堵高墙,绕着走一圈怕不下千步。更教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株古木彷佛没有根基,只有树­干­直挺挺地Сhā

入地底。

“这是千仞神木,没有木太君的手谕,包括我们所有人在内,一旦接近神木十丈,立刻格杀勿论。”

木太君便是三木七花中资历最老的一位,亦是花千迭的姑母,血动岩的最高主管。

一个黑衣中年人问道:“这树没有根么?”

“当然有根,”四花统领回答道:“只不过它的根深埋在血动岩最底一层的”血奕天“之下,咱们在这儿根本看不到。”

胡须花白的那老者惊叹道:“好家伙,那它该有多高?”

“不知道,”四花统领道:“仅从露出血奕天的树­干­来看,已超过九百丈。”

一众人又爆发出一阵惊叹。两名四花统领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催促道:“我们要加快速度了,不能让廖总管久等。”

众人绕过千仞神木,折向东行约半里多地,前方又是一座高崖拔地而起。

但与先前的那道峭壁不同,这座高崖斜斜向上坡度甚缓,被人工开凿出七层平台,以石阶相连。

每层平台的石壁上,都错落有致的分布着数量不等的岩洞,规模宏大,蔚为壮观。

众人拾阶而上,有胆大好事者趁两名四花统领没留神,偷偷摸了摸身旁的岩壁,道:“这石头好生坚硬!”

稍矮的四花统领冷冷回头,说道:“这”血彩岩“坚逾金石,寻常铁器根本开采不动。有谁想试一下自己的掌力火候,尽可往上轰一

下。“

他既这么说了,众人反倒不好意思再试。径自来到第六层平台前,已有一名紫袍老者背负双手在此等候。在他身后,尚有一排六七个

衣角绣着四花、五花不等的青木宫高手,漠然肃立。

两名四花统领齐齐上前,躬身施礼道:“启禀廖总管,新来的守卫已经带到。”

廖总管轻轻颔首,目光扫视众人,缓缓说道:“欢迎诸位加入血动岩。老夫廖千锋,忝居血盏天的总管。

“从今天起,你们便是我的部属。不管你们曾在青木宫担当何种职司,也不管你们衣角上绣了几朵青花,到了这儿就必须恪尽职守,

用心办差。

“这里不是外面,出不得半点错。所以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自恃脖子硬挺,不遵号令胡作非为,我就将他活埋了作花料!”

众人鸦雀无声,脸上的表情却不尽相同。有凛然肃穆者,有不屑冷笑者,也有漫不经心左顾右盼的。

廖千锋尽收眼底,吩咐道:“宣读花名册,让他们各自的统领带回调教。”

“是!”身后一人展开名册,扬声念道:“赵耀祖、沙耀光、刘狄、范耀一、白耀驰,以上五位加入”天字队“,其中增补范耀一为

天字队副统领!“

范耀一便是那花白胡须的老者,他与另外四人走出队列应声道:“是!”

名单念完,众人陆续被各队的统领带走。但还剩下七个人没有着落。

廖千锋道:“你们七个去”血炎天“,归莫总管统辖。”说罢转身离开。

连成收起名册,微笑道:“诸位,再跟着我多走一程吧。”

众人默不作声随他下了平台,又经一座传输法阵到了第二层的血炎天。

这里的情景又和上面两样。

脚下不再是泥泞潮湿的红­色­黏土,而是一层浓稠翻滚的血红­色­熔浆状液体,犹如一片沼泽,许多地方都无法落脚。就算能够下脚的地

方,隔着一层鞋底竟是烫得怕人,只差没把靴子烧起来。

地表“咕嘟”“咕嘟”冒着透明的殷红水泡,一个个直径数尺,“砰”地炸裂,远在几丈外能仍感到强劲可怕的气流。

不时地,一道道几十丈高的熔浆风柱从底下迸­射­冲霄,舞动呼啸,跌宕游走,半晌不散。

连成不停招呼众人道:“小心,千万别靠近这些”血炎飙“,一旦被吸入谁也救不了你们。”而弥漫在空气里的浓雾也变成了暗红­色­,

稍稍吸进一口气脑袋都晕上半天。

这地方,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冥海堪可比拟,真不晓得更下一层的“血奕天”,会是怎样的一副恐怖景象。

八个人不约而同御风而行,小心闪避那些血炎飙和炸裂的水泡,速度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每个人的衣衫都像从水里捞起般的湿透,

额头汗珠滴答下坠。几个修为稍差些的,已开始微微喘气。

“叮当、叮当!”远方模模糊糊地传来金石撞击的响声。

一名绿衣汉子侧耳倾听道:“连兄,这是什么声音?”

连成回答道:“前方在开采血炎晶,听习惯了也就不会觉得刺耳了。”

“血炎晶?”其中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诧异道:“原来是从这里开采出来的!”

“你们看,前面就到了千仞神木!”连成指引说:“在这里,连枝叶都瞧不见,只能看到光秃秃的一根树­干­。”

果不出其然,二十余丈外一株即没有树冠,也没有虬根的古木静静伫立。

隔着浓雾,众人都需功透双目才能看清。

走过千仞神木约莫百多丈,终于到了一座和血盏天类似的山崖前。

连成道:“这里,原本也是一座血炎晶矿,不过七十多年前便已开采一空。如今的晶矿都集中在东西两侧,你们很快便会见到。”

说着话,踏上顶层的平台,在一座岩洞前站定恭声道:“属下连成,求见莫总管!”

岩洞里有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慢条斯理道:“都进来说话罢!”

那少­妇­闻言神­色­微微诧异,嘴­唇­嗫嚅几下却忍住没说话。

众人走进岩洞,里面装潢奢华,金壁辉煌,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松软地毯。

一个白袍老者宽衣缓带,神态冷峻坐在石厅中,身后侍立着两名四花扈从。

“舅舅!”少­妇­眼睛一亮,欣喜叫道:“真的是您?”

白袍老者哈哈一笑,放下手里的卷宗,说道:“真儿,你没想到吧?”

少­妇­摇头道:“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您老人家。可您不是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因走火入魔驾鹤西归了么,怎么会在这儿,还当了

什么血炎天的总管?“

白袍老者道:“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你还真信了?”

少­妇­羞赧报笑,垂首道:“为了这事,我还暗地里哭了好几回。早晓得您还好端端的活着,我也不用白白那么伤心了。”

随少­妇­进来的另外六个人也齐齐单膝跪倒,纷纷道:“弟子拜见莫师叔!”、“小侄莫文卫给二叔请安了!”、“属下周耀明向老堂

主问好!“

“都起来,”白袍老者一挥手道:“老夫将你们从廖总管手里要来,恨不恨我?”

少­妇­轻笑道:“舅舅,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能再见到您,咱们不知有多高兴呢!”

“很快你们就高兴不起来了,”白袍老者莫千慎笑意敛去,徐徐道:“在血炎天劳作的苦力,很少有人能活过三年。

“而像我们这样的守卫,四十年间业已死了三百六十七人。所以才要从上面补充新手,不断培养。你们能熬过开头的十年,后面的日

子就会稍许习惯好过些。“

七个人面面相觑,那个名叫莫文卫的年轻人问道:“二叔,这地方真有如此可怕?”

“我保证,这里比你们今日看到的、想象到的,还要可怕三分。”莫千慎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们都是老夫的子侄、弟子和老部下,

我不会让你们吃亏。这也是老夫特意从廖千锋手里将你们七个人要过来的原因。“

少­妇­甜笑道:“舅舅,还是您老人家厉害,只和廖总管打个招呼。他便把咱们几个全都送过来了。”

莫千慎得意一笑,道:“我和他虽然同列血动岩七花总管,但老夫执掌的血炎天比他的血盏天重要得多。在木太君面前,说话的分量

自然不大一样。“

他顿了顿道:“你们几个都分到”破字队“当差吧,稍后让连成领着去见破字队的统领孟翰尧。真儿,你留在老夫身边做个血炎令史,

就不必和那些臭男人混在一起了。“

少­妇­问道:“舅舅,那个孟翰尧也是您早年收的弟子吧?”

“就是他,”莫千慎笑道:“难得你还记着。他如今已是老夫的五花统领,负责西矿区的守卫开采。今后你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闲聊几句,连成带着那六个人先行离开。

莫千慎道:“真儿,你就住在老夫隔壁的一间岩洞里吧,我已命人替你收拾妥当。”

少­妇­谢了,随一名扈从出了莫千慎的洞府,一拐弯就到了她的新居。

那扈从见莫千慎对她十分宠爱,因此表现得异常殷勤。主动推开石门,说道:“六师妹,今后你就住这儿了。有什么事情,只管招呼

愚兄。“

少­妇­怔了怔,上下打量这个扈从困惑道:“你是哪位师兄,小妹怎么记不起来了?”

扈从笑了笑道:“咱们有三十多年没见,你还能认出我才是怪事。我是韩耀谦。”

少­妇­眼睛一亮,惊喜道:“你是韩师兄,小妹记起来了!这儿怎么到处都能碰到熟人,像是回到家里了一样。”

韩耀谦道:“在这儿任职当差稍有身分的,大都是莫总管昔日的亲信。除了愚兄,像葛师弟、尹师兄他们也都在。”

少­妇­嫣然笑道:“那日后还要请韩师兄对小妹多加关照了。”

“那是自然,”韩耀谦一口应承道:“来,到里面瞧瞧,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动动的?”

走入岩洞,只见里头分作三个套间,似是一座小厅、一间卧室和一座书房。当然,书房的架子上空空荡荡,只横七竖八躺着几本发黄

的书册。桌椅倒还­干­净,应是刚刚打扫过。

韩耀谦道:“这些石府的门口,都装有灵符遮挡外头的毒瘴,不过在里面待的时间久了也会稍嫌气闷。洗漱的热水早晚会有苦力送来

放在门外。等你什么时候衣角绣上四朵青花了,便会有专门的仆役服侍。“

少­妇­问道:“韩师兄,今天舅舅会不会再来叫我?小妹想休息一会儿。”

“我会向莫总管禀明,你只管歇着就是。”韩耀谦说着,倒了杯热茶递给少­妇­道:“六师妹,你一路进来定是渴了,先喝杯水。”

少­妇­接过杯盏时,韩耀谦的手有意无意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抚了一下。少­妇­不着痕迹地让开,咯咯娇笑道:“韩师兄,没想到你也会占

小妹的便宜。“

韩耀谦满脸通红,尴尬道:“我是不当心的,你可千万别告诉莫总管。”

少­妇­美目流波,又把韩耀谦的魂魄勾去一半,笑盈盈道:“那就要看你今后是不是老实听话了。”

在这里,哪怕是母猪都会被人当作宝贝。何况是一个风韵犹存、巧笑倩兮的少­妇­?

韩耀谦胸口顿时不争气地怦怦跳将起来,期期艾艾道:“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六师妹吩咐一声,愚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少­妇­浅笑道:“韩师兄,那妹子就先谢过啦。这里哪有洗澡的地方,我身上全是热汗,脏都脏死了。”

韩耀谦一摇头道:“血动岩里水比黄金贵。虽然有一座澡堂,可依照职务级别不同,至少也要等十天才能洗一回。”

少­妇­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十天洗一回,那不要难受死人了?”

“忍着点吧,六师妹。”韩耀谦无可奈何地苦笑道:“习惯就好。”

他可不敢说,像少­妇­这般三花的青木宫弟子,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轮上一次。只怕话到一半,这位六师妹就得当场昏了过去。

又闲聊两句,少­妇­下逐客令道:“韩师兄,小妹想休息一会儿,你请自便吧。”

韩耀谦恋恋不舍从椅子上起身,道:“好,我先回去向莫总管复命了。”

等他出了石府,少­妇­关上石门,走入内间的卧室,喃喃道:“这鬼地方,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啊─”

光华一闪,从她已经开始发黄的翠袖里钻出一束身影,飘落在地竟是青丘姥姥。

“很好,截至目前,一切都按我们的计划顺利进行。”青丘姥姥注视着少­妇­说道:“你表现得很不错,没去当戏子实在可惜。”

“见鬼!”少­妇­突然爆出粗口道:“以后你要是再敢让我装扮这种妖娆风­骚­的女人,别怪我把空桑珠一脚跺烂塞进嘴里去!”

原来,这个烟行媚视、风姿撩人的少­妇­,居然是林熠装扮而成。难怪他会向青丘姥姥大发雷霆,怒声抱怨。

青丘姥姥一点也不理睬他的威胁,淡淡道:“我说过,装扮成颜少真至少有三大好处。

“第一,她是莫千慎的外甥女,有很大机会被安排到血炎天;第二,只有女人在这里才不容易暴露破绽。

“想一想你要和几十个男人一同洗澡,就会感激我的主意了;”第三,利用颜少真的身分,你可以轻易接近莫千慎等人,换是个男人,

有那么轻巧么?“

林熠恨恨道:“我也想和你说三点。第一,但愿我是随侍在莫千慎的身前,而不是他老人家的身下。刚才瞧他那副­色­瞇瞇的模样,几

乎想一☐活吞了我;第二,和几十个男人一起洗澡我倒无所谓,怕的是你受不了。

“最后一点,我怎么都觉得自己像只暴露在一群恶狼面前的羔羊,谁都想咬上一口。万一不小心露馅,想哭都没地方去哭。”

青丘姥姥摇头道:“不要抱怨了。你还是仔细想想,如何找到木太君,从她手里夺取到那卷《云篆天策》。只要东西到手,我们便可

早一日离开这鬼地方了。“

林熠大笑道:“原来你也讨厌这个地方。我还当你在猎苑住久了,到哪儿都能习惯。不过,等我离开时,我保证血动岩将成为一个不

复存在的地理名词!“

和谈

整整六天,邓宣仍没见到花千迭。

青木宫方面解释说,花千迭不巧闭关入定,此时不便见客。但谁都明白这是敷衍推托之辞,事实上,或许是花千迭有些举棋不定,还

没想要好如何招待那个自动送上门来的金牛宫。

送回花纤盈,交还三十多名青木宫的俘虏,这两个善意之举,似乎还不足以立刻打动花千迭。

但邓宣并不着急,来青木宫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这是一次艰难的征途。

当然,情面上青木宫还不至于过分冷淡怠慢了邓宣等人。

每日花千放都会前来­精­舍小坐半天,又或引着邓宣外出赏游,谈笑风生之中,却只字不提邓宣的来意。

这日下午,邓宣和裘一展在­精­舍后的花园里摆开棋盘,悠然对弈。

阎九等人围在一边观战,纷纷为邓宣助威出招。

可惜邓宣的棋艺实在不怎样,裘一展想输都难。眼看第二盘也接近尾声,邓宣败局已定时,一名金衣卫走近禀报道:“宫主,花纤盈

来了,就在­精­舍外面。“

邓宣一愣,执子沉吟片刻疑惑道:“这臭丫头突然跑来找我作甚么?”

裘一展笑道:“兴许是她也闲着无聊,想找宫主斗嘴消遣。”

邓宣哼了声道:“我可不是她的出气筒,不见,就说我正在打坐入定!”

“且慢,”裘一展阻拦住正欲领命而去的金衣卫,劝解道:“宫主,左右无事,见见也好。”

邓宣不悦道:“你还想劝我娶她?”

“那倒也不是,”裘一展道:“咱们来了六天,花千迭始终闭门不见意图不明。总这么­干­耗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在花纤盈身上想想法

子。对付这丫头可比对付花千迭好得多。“

“你是说─”邓宣沉思道:“让我通过花纤盈来激花千迭出面?”

裘一展颔首道:“宫主才智过人,一点就透。这丫头来找宫主,花千迭岂能不知情?恐怕她的一举一动,花千迭都能立刻知晓。这不

是一条上佳的沟通渠道么?“

邓宣盯着眼前的残局有些出神,过了半晌后,起身道:“好,那我就去会会这个丫头!”

他出了­精­舍,只见花纤盈独自一人站在门外的柳树下。看到邓宣,她娇笑道:“邓宫主,不过是见本小姐一面,也不用梳妆打扮这么

久吧?“

邓宣已经意识到,吵嘴斗口自己委实不是这个臭丫头的对手。

他冷冷道:“你莫名其妙地找上门来,有什么事情?”

“带你去见那只兔子啊,”花纤盈道:“牠的伤势已好转许多,你不想瞧瞧?”

“我瞧牠­干­什么?”邓宣道:“全身都是药味的兔子,就算现在已经很肥了,也没人有兴趣吃牠。”

“我给牠起了一个新的名字,”花纤盈浅笑道:“叫做”阿宣“,和你正是哥俩儿呢。”

邓宣气道:“好啊,等我回了金阳堡,也养头母猪,就叫”纤盈“。”

“拾人牙慧,算什么本事?”花纤盈一点也不生气,笑嘻嘻道:“你去不去?”

“不去!”邓宣哼道:“我忙得很,没空陪你瞎胡闹。”

“这样啊,”花纤盈露出失望之­色­道:“原本还有几个人想会会你。可你既然躲在­精­舍不敢出去,那便算了。”

邓宣一愣,问道:“是谁想见我,你说话最好不要拐弯抹角。”

花纤盈鼻子里一哼道:“你跟了我去,不就知道了么?”

邓宣一点头,道:“好,我去。不过,你最好别骗我,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花纤盈满不在乎地道:“凶巴巴吓唬谁呀?这儿是青木宫,难不成本小姐还会怕你不客气?”朝前走了几步,见六风卫和爆蜂弩队都

跟了出来,蹙眉道:“我可是只请你一个人去作客,这些人跟着算什么?”

阎九传音入秘道:“宫主,这丫头心眼多,恐怕没安好心。”

邓宣摇头回答道:“没事。青木宫再不济,也不会派这个丫头来算计我。何况咱们身在虎|­茓­,他们真想动手,我带着你们一样无济于

事。“朝着花纤盈颔首道:”我一个人跟你去,前面带路吧。“

花纤盈笑脸如花,道:“不错,这才有几分男儿的样子。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精­舍,朝东行出一炷香工夫,来到一座宏伟的府邸前。只是花纤盈绕开了正门,走的是一道侧门。

推门入内,是一座后花园。此刻春光明媚,园中奇花异草竞相斗艳,奼紫嫣红赏心悦目。

邓宣警惕地左顾右盼,问道:“花小姐,要见我的人在哪里?”

“着什么急啊?”花纤盈轻快地在前引路,头也不回道:“他们马上就到。”

走到一座凉亭前,邓宣心头警兆突生。

数日前金阳堡一战,他吸收了金裂寒毕生的真元。虽然未经转化,实际能掌握的不到十之二三,但与以前已有云泥之别。

而且身处险地,又饱经磨炼,早非当初那个浑浑噩噩的公子哥儿。

察觉到异常,邓宣不动声­色­,暗自提气将爆蜂弩扣到袖口。

花纤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走进凉亭咯咯一笑道:“好啦,人带来了,你们都出来吧!”

话音一落,从凉亭周围的花树后,走出七八个与花纤盈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围了过来。

邓宣不禁有些困惑,注视花纤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见他们?”

“怎么,看不起他们么?”花纤盈娇哼道:“这些人可都是本小姐的铁杆朋友,听说阁下年纪轻轻,便坐上了金牛宫宫主的宝座,心

里都实在佩服得很。所以才特地请邓宫主前来指点一二。“

太子党!邓宣暗叫糟糕。

这些年轻人不问可知,必是青木宫豪门子弟,花纤盈的狐朋狗友。这丫头定是怨恨自己将她强行送回青木宫,才想出这招,挑动眼前

这帮好事的后生来整治自己。

这反而不好办了。倘若对方果真心怀杀机,他也尽可放手一搏,先用爆蜂弩­射­杀几个。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对付这些少男少女,显然

不适合使用魔鬼弩。

但自己尽避吸纳了金裂寒的一身功力,暗中开始修炼金典梵章,毕竟运用起来依然有青涩之感。若眼前的这帮人全部一涌而上,他要

怎样才能既让对方不吃亏,自己又还能E 够全身而退?

忽然耳朵里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道:“别担心,让他们一个个上来和你单打独斗。”

邓宣诧异的目光四处搜索一番,却一无所获。

那声音又道:“我是金城舞的朋友,是他拜托我来帮你。这些蠢材平日无法无天,正好借邓宫主之手让他们学学乖。”

这时花纤盈已不耐烦地大叫道:“喂,你是不是怕输了面子上不好看,以为不说话就能躲过去么?别做梦了!”

邓宣一面在判断那人话语的真伪,一面道:“说吧,是单打独斗,还是你们想要一起上?”

花纤盈哼道:“我的朋友都是青木宫年轻一代中的高手,欺负你,需要一起上么?咱们只推举三个人和你过招,由本小姐当仲裁。”

邓宣心头稍定,暗道:“看样子,果然又是这丫头的恶作剧了。哼,她是存心要我难看。我偏又上了她的鬼当!”当下点头道:“好,

不管你们谁来,邓某无不奉陪到底!“

“我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应声而出,五官俊秀非凡,但眉宇之间煞气浓重,一看就知道是个高傲自负、不可一世的家伙。

花纤盈晃着腿坐在凉亭的栏杆上,介绍道:“这位是花千放花叔公的长孙,花百丰。他的燃木神爪已有七成火候,邓宫主可要小心了!”

邓宣嘿然道:“青木宫有燃木神爪,我金牛宫也有点石成金指,多谢提醒。”

花百丰走到邓宣身前,抱拳一礼冷冷道:“邓宫主,请赐教!”

他说打就打,左臂一振,挥出长袖虚晃一招,右手燃木神爪罩住邓宣头顶快逾飞电地Сhā落,隐隐带着尖锐的“嗤嗤”破空声。

邓宣右手运起焚金神掌荡开飞袖,左手疾出双指,以点石成金指戳向花百丰的虎口。

他心无旁骛,不觉带动蕴藏在丹田深处金裂寒灌输的百年真元,注入双臂直透指尖,顿时气势暴涨罡风雷动。

“砰砰”掌袖相击,花百丰身形一晃面露诧异,撤爪变招改,攻邓宣的左肋。

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转眼就是二十余个回合。

花百丰的燃木神爪越使越快,幻化成一束束青­色­光芒围绕笼罩邓宣身周。

邓宣吃亏在自小不爱打架,此刻在招式变化和应敌经验上远远不如花百丰,只能依靠浑厚的功力严防死守,逐渐落了下风。

花纤盈见状嗤笑道:“咦,奇怪,堂堂新任金牛宫宫主,居然只有这么点三脚猫的本事么?又或是不屑在花七哥面前显山露水,有意

隐藏真功夫?“

邓宣恨得牙根发痒,花百丰却是全神贯注,受了花纤盈的激将,攻势更疾,压得邓宣透不过气。

蓦然,邓宣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道:“下一招,他会抬起右手攻你面门。不要理睬,用焚金神掌拍他右肋!”

那人的语速极快,待到说完,花百丰果然抬起右手抓向邓宣的面门。

邓宣不假思索,把心一横,运掌拍向花百丰右肋。

花百丰大惊失­色­,努力拧身左移,右手自然落空。

邓宣一击不中,暗叫可惜。

那声音飞速地又道:“踢右腰,攻背心!”

邓宣一怔,花百丰正侧对着自己,如何能拍到他的背心?但依旧照方抓药,飞起左腿点向花百丰的腰眼。

花百丰“咦”了一声,觉得对方的每次出手,都突然打在了自己最难受的地方,令他空负一身修为使不上半点劲。眼看邓宣左脚飞踢

而至,只好再次提气飞转身躯,朝左侧飘移。

如此一来,花百丰果真将后背亮给了邓宣。但这机会稍纵即逝,若非有预先的判断,待到察觉时已然失去了时机。邓宣又惊又喜,毫

不犹豫提掌拍出。

“邓宫主,高抬贵手!”那声音提醒道:“花宫主正隐身一旁,何不乘机展示你与青木宫谈和的诚意!”

邓宣一惊,不觉手上收了劲力,拍到花百丰身上犹如蜻蜓点水,适可而止。

花百丰背心一麻,原以为不重伤吐血,也得飞跌三丈。没料到邓宣只是点到为止,自己毫发无伤地被推出三丈,落地站定逃过了一劫。

他傲气尽消,惊出一身冷汗,面露羞惭之­色­抱拳道:“多谢邓宫主手下留情!”

花纤盈等人惊讶得睁大眼睛,不明白为何局势骤然急转直下,花百丰两招之间完败给邓宣,竟连招架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邓宣心中的震骇讶异比起他们来,却要更甚。

那人侧身一旁,连花千迭都未必察觉,由此可见修为何等惊人。

而且他对花百丰的招式套路了如指掌,轻描淡写便道破了对手的破绽。

显然,应是青木宫的绝顶高手,这才能对本门绝技知根知底,有的放矢。

可是那位冒牌舅舅金城舞,为何会在青木宫里也有朋友?

日前金阳堡血战中,他截杀青木宫伏兵,逼供花千重,揭露青木宫­阴­谋,一举扭转双方胜负局势。这人居然还愿意听从金城舞的意思

襄助自己,实是匪夷所思。

他定了定神,抱拳还礼道:“邓某能胜得百丰兄半招,实属侥幸。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请百丰兄多多担待。”

花百丰点了点头退下。花纤盈可不乐意了,跳下栏杆双手一叉小蛮腰道:“臭小子,这回算你走运,赢了花七哥一招半式。

还敢不敢再接下一阵?“

邓宣心中有底,朗声笑道:“有何不敢,不知这一次你们谁上?”

一名少女飘身而出,道:“小妹花纤慧,请邓宫主赐教!”

当下邓宣耳中听闻指点,­干­净利落又连胜两场。

花纤盈的面­色­越发难看,捏着拳头道:“丢死人了,连个臭小子都收拾不下。早知道,本小姐便亲自出手了。”

邓宣心里有气,冷冷道:“花小姐,你若不服尽可再比第四场,邓某接招就是!”

花纤盈跳到邓宣对面道:“臭小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算不得本小姐破坏刚才的约定。”

正要摆开架式和邓宣大战一场,猛听到身后有人低哼道:“盈儿,你越来越不象话了。邓宫主乃是咱们青木宫的贵客,你岂能挑唆一

­干­兄姐找人家的麻烦?“

邓宣­精­神振奋,晓得正主终于出场了。

裘一展分析得的确没错,花纤盈的一举一动逃不过花千迭的眼睛。况且她四处邀集兄姐,动静非小,若非花千迭故意放她作为,青木

宫一­干­掌事的长辈焉能没人出面阻止。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花丛后缓步出一名貌似中年的锦袍男子,气度沉稳面含微笑,三绺长须飘在颌下。一双凤目­精­光暗蕴不怒自

威,背后负着一把狭长仙剑,朱红剑鞘格外醒目。

花千迭,青木宫宫主,与金裂寒齐名百余年,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气质;如果形容金裂寒“威猛”,花千迭就不愧“英武”

二字。

花纤盈“啊”了声,道:“爷爷,人家只是想试试这小子的修为如何嘛,又不是真想揍他。否则有十条­性­命,也不够咱们拾掇的。”

花千迭笑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幸亏邓宫主清楚你们的意图不过是在恶作剧,不然你告诉我,有谁能躲过他袖底暗藏的爆

蜂弩?“

邓宣心神剧震,花千迭分明话中带话,明里是在训斥花纤盈,其实是在暗示自己莫要轻举妄动。

比起花千迭,自己确实还差得太远,邓宣禁不住心底生出气馁。只觉得花千迭有意无意拂过自己面庞的那双眼神,也隐藏着寒刃般的

锋芒,让人不可对视。

他正想侧首避开那双眼睛,蓦地想道:“今日我站在这里,代表的可不是自己,整座金牛宫上下千人,还有仙逝的外公和爹娘都在看

着我!无论如何,输技不输志,我不能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吓趴下!“

一想到金裂寒与自己的父母,邓宣胸口凭添勇气,对视着花千迭沉声道:“晚辈邓宣,见过花宫主。适才对小鲍主和诸位多有冒犯,

请宫主宽宥!“

花千迭目光一凝,停滞在邓宣的脸上。

邓宣眨也不眨的静静对着他,两人沉默了剎那,彼此心中都给对方重新评价。

“难怪金牛宫人才济济,却甘愿奉邓宫主为尊。”花千迭叹道:“盈儿他们比起你来,委实差得太远。邓不为有子如斯,死也瞑目。”

邓宣心头一恸,却努力不把它表露到脸上,徐徐道:“花宫主谬赞,晚辈愧不敢当。敝宫近日连遭大变,人才凋零。邓某年轻德薄,

却不得不忝居其位,勉为其难,却让诸位同道见笑了。“

“不卑不亢,谦恭从容。”花千迭微笑道:“异日金牛宫不愁没有中兴之日。此处非你我谈话之地,请邓宫主移驾老夫的书斋一叙。”

邓宣轻轻一笑,绝口不提花千迭闭关修炼之事,略略躬身道:“花宫主请!”

两人走出后花园,邓宣却还听到背后花纤盈传音入秘道:“臭小子,这回是我爷爷救了你。下回可没那么好运气,你给本小姐等着!”

邓宣少年心­性­,暗暗恼怒道:“这丫头当真不知好歹,还不依不饶纠缠本公子。哼,下回撞上,也不知谁给谁苦头吃!”

思忖间,和花千迭走过一座月亮门洞,进入一座僻静的小院落。

花千迭转身含笑道:“老夫平日闲暇无事,便在此读书养­性­,极少接待客人。但邓宫主不远千里莅临敝宫,老夫深感荣光,说不得也

要破例,请你到书斋一坐。“

邓宣谢道:“花宫主客气,晚辈受宠若惊。”

花千迭打开书斋的朱门,呵呵一笑道:“你我年龄虽相差百岁,但身分等同,俱都是领袖一方的魔宫之主。邓宫主也不必太过谦逊。”

进了古­色­古香的书斋落坐,花千迭道:“这里藏书万卷,有不少珍本孤本。若非老夫俗事缠身,难以解脱,着实想终日足不出户在此

读书明­性­。“

邓宣道:“花宫主这般情怀气度,实让人钦佩。”

花千迭哈哈一笑,摆手道:“客套话咱们都不用说了,直奔主题吧。邓宫主,你此次前来青木宫,行前释放敝宫部属,又送回盈儿。

如此一再表示善意,莫非真是忘了你我两家前不久发生的纠葛?“

邓宣从容道:“邓某若说忘了,宫主定然不信,更会以为我是虚伪小人。”

“不错,”花千迭一字一顿道:“在你心里,恐怕也在暗恨老夫当日,对令尊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是一个十足的卑鄙之徒吧!”

邓宣摇摇头,道:“两军交锋,无所不用其极。先父在世与贵宫签订盟约,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图谋自身利益。双方彼此利用,又岂能

说得上谁对谁错?原本花宫主棋高一招,骗过先父。可惜节外生枝,功败垂成,心中怨愤邓某亦能体味一二。“

花千迭缓缓道:“那你还敢来?”

邓宣在花千迭目光的逼视下,镇定地点了点头,道:“是,我一定要来。”

花千迭道:“你凭的是什么?金褐四雁么,还是金牛宫如今的??残局?”

邓宣再次摇头,回答道:“都不是。我敢来,是认定花宫主乃是一代豪雄,眼光气魄绝非常人所能度之,更非等闲人物所能匹及!”

花千迭哈哈笑道:“邓宫主,你这是在给老夫灌迷魂汤。”

邓宣也笑道:“花宫主百毒不侵,晚辈区区一碗迷魂汤岂能灌倒?更何况,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也是我敢前来贵宫的最大筹码!”

花千迭微笑道:“你不害怕我就此杀了你,而后集结青木宫全力,掩袭金阳堡?”

邓宣道:“我怕。花宫主要杀我,只是举手之劳。但晚辈相信,若是真这么做了,花千迭就不是花千迭,更不配高踞青木宫百年之久,

声望不坠!“

“明明晓得你是在奉承老夫,可这话听了还是十分受用。”花千迭道:“不错,老夫非但不会杀了你让天下人耻笑,而且正在考虑你

我重缔盟约的事情。但你是否晓得,有一件事情让我不得不顾忌,这才一再延误与邓宫主的会面。“

邓宣静坐不动,道:“晚辈可否知道,花宫主正在犹豫什么?”

“令尊仙逝,他与敝宫缔结的婚约也因金阳堡之变而成一纸空文。”花千迭悠然道:“倘若邓宫主不来,你我两家从此势同水火,亲

家变仇家。可邓宫主既然来了,而且你我都愿捐弃前嫌,诚心合作,那么这事就不能不再次重提!“

邓宣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问道:“花宫主言下的意思是─”

花千迭道:“只要邓宫主同意迎娶盈儿,你我两宫从此世代通好譬如一家。化敌为友只是小事,将来更可­精­诚合作,笑傲天下!”

邓宣徐徐问道:“倘若晚辈因为种种缘由,不能迎娶小鲍主呢?”

花千迭坦然道:“那老夫不得不怀疑,邓宫主此行的诚意究竟能有几分。为了避免他日养虎为患,也只好趁贵宫迭遭巨变,元气大伤

之际聚全力歼之。

“这个道理,邓宫主不会不明白,换作是你也会一样如此处理,对不对?”

邓宣沉默许久,回答道:“对,很对。我同样也不愿看到一个充满仇视的危险敌人重新崛起。但,这事我需要考虑,请花宫主谅解。”

花千迭微微笑道:“老夫的耐心素来很不错,便请邓宫主慢慢思量─”

下集预告:一切尽在掌握。拥有九间堂庞大资源鼎力襄助的林熠,顺利取得了金牛宫的一卷《云篆天策》,

马不停蹄又将目光瞄准青木宫。

这一回,他不仅要获取另一卷《云篆天策》,更要摧毁暗藏在青木宫地下的另一座秘密基地─血动岩!

而为了保存元气,邓宣委曲求全,踏上了前往青木宫和谈的艰难征途。但花千迭开出的条件,却正是他绝对不愿答应的。

林熠与邓宣,将如何面对各自的问题,又是否会重逢一处撞击出新的火花? 《剑谍》二部曲 第四集 作者:牛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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