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刘书记、史可平、康明禹、李万长,夏茗五人各自沉默着思考,都在等着有人打破这压抑难捱的沉默。最终,还是刘书记先开了口:“史总,我们都是久经风雨的人了!我这人跌了半生的跟头,也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现在才混了个县处级,大不了党内警告处分或者调离别处任职,所以,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史总,你也是历经坎坷的人,因此,我们没有必要在藏着掖着,话可以明讲,并且要讲透。你放心,我在这个位子上,能担当的我绝对一力担当。话说回来,既然我在这个位子上,我就得干这个位子该干的事。”
史可平听着这虽然亲和知心却有着最后表态意味的话,没有任何表示。
刘书记继续说:“史总,你现在给我个实话,井下的人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
史可平平静的近乎漠然,淡淡地说:“几乎没有。”
刘书记心头轰隆一震,吴征这样说时,他还半信半疑,但这样的结论从史可平口里讲出,不由得他不信.沉默一会,刘书记继续保持平稳的口气:“这么说,我们真要考虑善后问题的处理了?”
史可平:“是的。”
刘书记仰天悲怆长吸一口气,半天悠悠说道:“我多想听到‘救人还是有希望的’这句话呀。”
史可平痛苦地摇头:“刘书记,这是现实。我已经做好了面对现实的准备。”
刘书记:“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史可平:“我们除了继续抽水救人,没有别的选择。”
刘书记思索了半天,点头说:“也只有这样了。”说完陷入了沉思。大半天,刘书记才对大家说:“抽水一刻也不要停,不能有丝毫松懈,要继续全力以赴。对外,要继续说,救人的希望是很大的。这样干扰就会少些。至于别的事,史总,就让我来考虑吧。你放心,还是那句话,该担当的我会担当的!”说完,起身独自走了,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许久,史可平也起身,淡淡说道:“抽水不要出现半点失误,能抽时间休息就休息一会,多少大事在后头等着呢。”说完,踌伫而去。
三人呆呆看着史可平远去。夏茗突然一巴掌抽了过去,李万长猝不及防被打愣了,满怀不解地盯了夏茗看。夏茗狂暴的抓住李万长又撕又打:“你不是要负责吗,你负责呀。28条人命,你拿什么负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死呢,你害了这么多人。你死有余辜,你就等着进监狱,被枪毙吧!”
李万长被夏茗撕打摇晃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其实,他是这六天来唯一没有睡觉的人。在被夏茗摇来晃去时,就感觉大脑嗡的一响,轰然倒了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康明禹见李万长晕了过去,而夏茗依然不依不饶的撕扯着,便喊了一声:“算了,他晕倒了。”夏茗这才停了下来,脸上挂着泪水,帮助康明禹抢救李万长。等李万长苏醒过来,康明禹叫田保义扶着去休息。
在刘书记不容置疑的命令下,中午十二点,三号矿全线恢复了电力供应。等到忙完了电力转换之后,康明禹估算,按照目前速度,可以在明天中午达到矿井底部平井。那样,用不着把平行巷道的水全部抽完,只要稳住水势,抢险人员就可以进入事故发生区域。到时,被困矿工是死是活,也就一目了然。
刘书记和白县长以及吴征已经在着手研究事故的善后了,当然,史可平被必然的排除在外。随着抽水工作即将完成,刘书记和白县长的心情愈来愈沉重。无形的压力让两位县级官员内心近乎发疯,却都克制着性子讨论着下一步的安排部署。吴征心情是激动而又忐忑不安的,几年梦寐以求的结果即将出现,史可平和康明禹将要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报复的快感几乎让吴征有一种仰天狂笑的欲望。但他没有笑,在事故定性没有决定之前,他没有笑,而是心平气和的帮助刘书记和白县长这两位最终把握事故定性的官员分析形势。不着痕迹的把个人意愿灌输给两位领导,瓜熟蒂落般的让史可平和康明禹跌入百身莫赎的罪恶深渊。
吴征说:“刘书记,白县长,两位领导的决策我认为完全正确。这是一起典型的责任事故,由于管理人员忽视安全规程,违章指挥,造成这起严重的特大责任事故。这与县委、县政府利用资源发展经济的宗旨没有关系,而作为矿管委来讲,也只是监管不力的责任。但我们凡事要从根本上找问题,这就要问一问,康明禹他一个民工,他是通过什么渠道担任了三号矿的矿长的?他凭什么担任三号矿的矿长?我想,这与本起特大事故责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刘书记和白县长当然听的清楚:第一,这是一起典型的违章指挥造成的特大责任事故;第二,发生这样的特大责任事故,是因为任命了一个没有文化不懂管理的民工矿长;第三,任命一个不懂管理的民工矿长,发生今天的特大事故是必然的;第四,这是史可平任人唯亲的结果,县委、县政府以及矿管委不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刘书记和白县长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却都明白:只有这样定性这次事故,在场三人才不至于在事故善后中太被动。但这样一来,史可平无疑要承担更大的政治代价,确确实实要万劫不复了。两位县级官员内心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但在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关键时刻自保毕竟是重要的,所以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刘书记若有所思地说:“也只有这样了,按政策,依法办理吧。老白,你看呢?”
白县长颌首:“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