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蹲*整理着花畦里被摧残的花枝,一边和丘天解说起来。
「朝颜,夕颜……听起来好奇怪的名字!那个,被踩伤了,不要紧吗?」
会不会很贵?丘天也赶紧蹲下来和那女生一起检查花圃的损坏情况。
「噗,不要紧的啦,只是很平常的花,啊,通常大家会叫它们牵牛花,不过其实还是有差别的。」那女生扶起被压倒的一小株,把它牵引到竹篱笆那边,让它柔细如触角一样的须攀爬上去。
「什么嘛……」原来是牵牛花啊!干什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又是朝,又是夕的。
丘天松了一口气。
「什么嘛!你瞧不起牵牛花吗?就算它只是感觉很平民化的花,它们的颜色也很漂亮啊。更何况就算它很普通没有张扬的气质,一如它的外观,但那种绚丽如宝石一样的令人心碎的清丽和易逝,也无心地成就了它另类的高傲。
「给它起了这名字的日本人,在他们的古典文籍《源氏物语》里面,就写有个美丽的女子名叫『夕颜』。形容她的诗是『夕颜凝露容光艳,定是伊人驻马来。』」
也不管丘天是不是愿意听,她一口气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堆,一副誓要为牵牛花伸张正义的样子。圆圆的脸涨红了,鼻尖还在冒汗,看得丘天倒忍不住为她这急公好义的样子有点感动。
「呃……」似乎也注意到了丘天根本没有说话,只是任凭自己一口气数落下去,那女生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道:「啊,我太激动了。我朋友曾经说我,很容易就激动起来,又爱卖弄。」
这臭毛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糗!想到这里,她的脸更红了。
「不会啊,我觉得你懂得好多喔。我以前都没注意过。」丘天真诚地说,他觉得这个女生满有意思的。
「我懂得多?我可没我小舅舅懂得多咧!他才真的是博学多闻的才子,我就是太爱卖弄了。」那女生吐了吐舌头,粉红的舌尖配合着她绯红的脸,倒是说不出的俏丽可爱。
「丘天。你的名字?」丘天觉得两次的偶然见面,他们已经可以做个朋友了,于是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打算跟她交个朋友。
「岑灵韵。其实我知道你哦!二年一班的丘天,今年年初校际联赛,最后一脚弧线射门的那个。」
提起丘天唯一一次的光辉成绩,那女生了解得比他自己还清楚似的,面上放光的样子倒叫丘天不好意思了。
「那可是我们学校十年来第一次赢了鹰展,校长高兴得要命,还说要特别举办庆功宴!」那小女生的鼻子皱了起来,微白的雀斑在鼻翼两端也分外明显,说不出的可爱。
「岑同学……其实,那……」
在她兴奋的叽叽喳喳声中,想要加入其它意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她又自顾自说了一串后,不好意思地回过神来,「对不起,我又罗嗦了。因为我实在太爱说话,朋友们都叫我小雀子。」
「是吗?」丘天倒觉得,这个外号也满适合她的。
「不过你不准这么叫!」嘟了嘟嘴,安静下来的小雀子,不,岑灵韵同学蹲低了身子,继续细心地做好花圃整理工作,把被踩伤的小苗剪去,把歪斜的竹枝扶正。
她做完这一切后,再取了旁边的小桶,向着傻站在一旁的丘天道:「喏,你向它们赔罪的时候到了,到那边去打半桶水回来吧。」
「喔。」丘天在她的催促下,提着桶子向旁边的水龙头走去,注视着清冽的水静静注满了后,他站了起来,单手就把小女生双手拎都吃力的水提起。
可是这一站起来,他却突然看到那个保健室的小窗边上,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这一紧张之下,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大步,想追寻他离去的方向,可是却不小心,手上沉重的水桶撞掉了本来就没拧紧的龙头,喷涌的水「哗──」一下向天空喷洒,白亮的水柱到了一定高度后被风吹折,纷洒下来,倒好像在山坡上下了一场雨。
「哇,你干什么啦!」连带受他所累的女生也被洒了一头一脸的水,衣服也湿了。
夏季的轻薄上衣令得她春光外泄,粉红色的小可爱若隐若现。
她羞红了脸,不敢看他也同样在水中开始展露出微有男子汉气概的胸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概是他立刻转开视线,并连连赔罪的样子多少有些说服力,小雀子相信这是一场意外,但……这个样子要怎么回去呢?她撇了撇嘴,道:「没办法了,只好去小舅舅那边拿件衣服先换上。喂,你走在我前面挡一下啦!」
双手紧紧抱着胸部,她小心翼翼地躲到丘天身后,指向的方向,竟然是……山坡下,路尽头那间小小的保健室!
「程医生,是你的小舅舅?」这下,丘天彻底呆住了。
经历过昨晚之后,他还没有立刻与他面对面的心理准备。
「对啊!啊,前天你去过保健室了?」
奇怪他会有这么一问,那女生倒想起之前见他在树荫下,极其苍白的脸色。
「我……那个……」
「走啦走啦,不然叫本姑娘怎么见人!」身后的小女生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他的后背,催促道。
「也对……」丘天犹豫着,还是向那边迈开了步子。
摇摇晃晃的,像是在接近努力抗拒,却拒绝不了的*。
「小舅舅,小舅舅!」聒噪的女生可没能体会他那种微妙的矛盾情绪,才刚刚接近那幢小小的白屋,就四下张望着叫喊起来。从旁边的车库里应声走出来的人,似乎有点不适应从阴暗的车库走到阳光下的感觉,一手挡在眼前,向这边微微地笑。
白皙的手背,举起时挡住了直射的阳光,阴影下的眼睛湿湿润润的,很安静地看着这一对少年男女,目光落在丘天身上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瞥,就过去了,一副君子如玉的淡漠。
他……不记得自己?丘天却因为他的反应而自心底蓦地窜过一抹刺痛,他忍不住在想,这男人在自己之前,到底经历过多少次像那天晚上的事?
他浑不在意,不动声色。
狡猾的大人!
「灵韵,吵吵嚷嚷的,这像什么样子?」
没好气地打量两人的一身狼狈,从车库又走回保健室的程飞雨开了门,从柜子里翻出一件T恤丢给岑灵韵,让她进厕所更换,再找出一条大毛巾丢给丘天──
大约是他今天觉得丘天身上的只是水而已,这个年纪的男生,衣服头发湿了擦一擦就好,用不着更换。
丘天也只好接过来用力擦抹自己湿淋淋的头发,发现衣服已经湿透了的时候,他干脆地脱下来拧干上面的水。
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两道窥探的视线,投注在自己的后背,搔得自己背上痒痒的,但一回头,程飞雨的目光早移开了,好像刚刚那个在欣赏男性身体的人并不是他。
「小舅舅小舅舅,你今天偷懒喔,这么早就准备回去,还好被我逮到了。」
在室内更换衣服的小雀子还不肯安静,不过她制造出的噪音,倒解决了两个大男生静默无言的尴尬处境。
程飞雨清了清嗓子,笑骂道:「要你这小丫头多事。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
丘天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昨天还哭得这么伤心的人,今天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么?还是说,大人了,连表情都可以自由控制?
只是那笑也显得虚浮,很快就敛了起来。
三个人出了保健室,坐上车,他沉默地发动引擎,一路上只有小雀子的声音在叽叽喳喳。两个男人都不禁感激她的存在。
一段不算短的车程,就在她的聒噪中和丘天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声中过去了,她快乐的挥挥手,走进自己掩映在绿荫丛中的家园后,程飞雨也静默了下来,只问了一句「你住哪?」然后按着丘天指示的地点一路开过去,直到他下车,也没再说一句话。
丘天站在自己家楼下看着他白色的车子一溜烟开走,在这拥挤不堪的破旧楼房群中,那一辆车子分外显眼。
想起他下车前看了一眼自己指着说就住在上面的阁楼,丘天突然又有点自惭形秽起来,觉得自己蠢笨的样子,就和这大而破旧的楼房t样,在他面前没个摆放的地方。
回到家,看母亲瘦小的、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丘天轻轻地走回自己的阁楼,抱着那件从保健室拿回来的T恤发呆。
那个人,很伤心吧?
虽然今天他还能有说有笑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就连笑也是在哭?
为什么这样的自己能体察到根本不同的另一个人的情绪?
他……就连哭,也不能大方地哭出来么?
真可邻!
却拒绝别人的同情。
很久之后,直到母亲叫自己吃饭,丘天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哭了,无声流下的泪水,沾湿了衣服的心口部位,心底像是漏了个洞,有着无穷的空虚与悲伤。
他想,自己或者是被一种叫「程飞雨」的病毒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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