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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菡笑-妾本庶出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庄郡王府的观荷水榭建在人工湖心,有曲桥与岸边相通。

此时,赫云连城与明子恒靠在水榭的栏杆边,轻声商议着案情。隔着一道月亮门和琉璃珠帘,郁心兰与唐宁坐在亭子内的小圆桌边,边嗑着瓜子,边聊闲天。

唐宁笑吟吟地问郁心兰,“听说你的店铺门前天天有人闹腾,你倒是悠闲,还陪着连城四处玩耍,也不怕她们把你的生意给弄垮了。”

郁心兰笑了笑道:“有本事只管弄垮,恐怕连城还会暗自拍手称快。”

唐宁噗就笑了,扬声道:“连城,你媳­妇­说你不喜欢她开香粉铺子呢。”

赫云连城听到喊话,回头笑了笑,明子恒也笑着打趣,“这么赚钱的生意你竟不许你媳­妇­做?”

赫云连城一本正经地道:“我没说过,你别妄想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

唐宁俏脸一红,压低了声音对郁心兰道:“这冷面家伙乘机向你表白呢。”

郁心兰咯咯直笑,其实连城之前跟她说过,等她生完孩子,随便她想开多少家铺子都成,只是现在不喜欢她总往外跑。

不过外人面前,他是很注意维护她的颜面的,纵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告诉外人知晓,就是长公主和侯爷,他也不会说。

唐宁忍不住啐她一口,“你肯定是知道他会这么说的吧?”

郁心兰点了点头,“我肯定是不知道,你会想离间我们的夫妻感情呐。”

唐宁终于绷不住脸红了,轻啐了一口,“就没见过你们俩这样的,总拿旁人取笑。”

郁心兰咯咯地笑了起来,“难道你刚才不是想拿我们取笑?这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明子恒听到此话,不由得弯起了­唇­角,朝赫云连城道:“这也能说到天理上去。”

郁心兰闲着没事,便开始磨牙练嘴,“可不是,天理这东西,是绝对存在的,要不然,七年前一点头绪都没有的案子,怎么事隔七年,反倒开始有了头绪了?这说明啊,有人的好运要到头了。”

明子恒轻叹一声,“但愿如你所言。”

说完,他和赫云连城都沉默了。

郁心兰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说了一个不大好的话题,身为皇子,被冷置了七年,这份失落和打击,不是她这个局外人能想象的。记得清史里面说过,当年的十三爷被老康关了十几年,雍正将他放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象只惊弓之鸟……

唐宁也察觉了气氛的低迷,忙笑道:“过几日是我的生辰,请几个闺中蜜友过来聚一聚,不会大宴宾客,就是谈得来的几位夫人,你一定要来。”

郁心兰接话道:“当然好,既然不是正式宴客,那礼品我就随意准备了。”

唐宁轻笑,“你不准备都没事儿。”

郁心兰抿了抿­唇­,恰到好处地微笑。此时再看唐宁,就觉得她真是个伟大的妻子,她也是王府中的郡主,金枝玉叶,却在庄郡王最落魄的时候嫁过来,不但不嫌弃他,反而还用自己的温柔温暖着他,能娶到这样的妻子,不得不说是庄郡王的福气。

唐宁是真的关心郁心兰的店铺,担心她的生意会受影响,主动提出,“要不要我帮你想想法子?明日唤上几府的夫人,多去你店里订些货。”

这样一来,围观的群众看到唯美坊仍是生意兴隆,应当就不会相信那几位姑娘的说辞了。

她想了想又道:“或者让京兆尹夫人出面做个保,退了她们的货品了事。”

郁心兰淡淡一笑,“多谢了。不过,我确信不是我的货品有问题,而是她们有问题,所以不论是退货还是赔偿,我都不会接受。若是退了货,或者赔了银子,她们反倒有了理了。”

本以为幕后之人前天就会发作的,没想到这人还真沉得住气。那日没等到宫中派人来传唤,郁心兰就觉得不太对劲,思量了许久,想来想去,对手应该就是在等她坐出一般­性­的赔偿行为了。

换成了一般的商户,肯定不愿意自家店铺的门前,总有那么几个人在吵闹着说货品不好,为了息事宁人,多半是选择花钱消灾。可这样一来,就等于是在承认,自己的货品有问题。她们都已经告到京兆尹衙门去了,正愁没实质­性­的证据呢!

反正她的生意并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她的产品,针对的是高消费群体,这些太太小姐们,基本都是足不出户的,看不见那几个人的闹腾。

这些人还真是不知如何打击对手,郁心兰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提醒她们一下,再哭再闹也没用呀,这些普通老百姓是不买咱的产品的呀。

唐宁见她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也就没有再提相助的事,只是笑道:“难怪相公总说,你若是男子,定能成国之栋梁的。”

庐山瀑布汗!

赫云连城和郁心兰没有在庄郡王府留多久,因为侯府差人来催了,说是宫中派了位公公前来寻郁心兰问话。

赫云连城拉着郁心兰的手,一同坐进马车里,问她,“你猜会是什么事?”

郁心兰毫不意外地道:“应当是宫里哪位贵人。”

算着时间,也应该是了,硬是撑到了今天,真是难得了。

回了侯府,许公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郁心兰笑吟吟地让锦儿送上一个鼓鼓的荷包,那许公公的态度立时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容可掬地道:“皇上差杂家来问一问赫云少夫人,贵店中最近几批的货品,是不是有问题。”

郁心兰忙正­色­答道:“我可以担保我的货品是没有问题,却不知皇上为何要如此问?”

只是差人来问,而不是宣她入宫,说明皇上并未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

许公公迟疑了一下,郁心兰忙又递上一个荷包,他不动声­色­地收下,这才道:“淑妃娘娘近日脸上生了几颗小痘,太医请了脉后说,应当是有什么香粉使用不当,才造成的。”

郁心兰赞同地点头,“脸上起了痘,自然一般是抹的香粉不太好。不过,宫中的香粉,不是由另外两家供的吗?”

许公公这才将话说开,“但是淑妃娘娘以前抹香粉没生过痘,娘娘之前怀有身孕,按少夫人店里供的花水和香露的使用说明上标注的,可是不能使用花水的。后来,娘娘出了小月子,因天儿热了,一直没用,这阵子听说皇上也喜欢闻花水的味儿,才开始用的。自从抹了后……,就生了痘。”

郁心兰轻笑道:“我这店里的香露和花水,供入宫中,也有大半年了,从来不曾听说有人生过痘,独独淑妃娘娘生了痘。会不会,是娘娘那儿的花水放置不当,才造成的?”

皇上只是差他来问话,并没说要拿赫云少夫人如何,许公公闻言,也只能一一记下,回宫禀报。

郁心兰却也没闲着,立即到宜静居找长公主,向长公主汇报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让娘娘玉容有碍,是我的罪过,正好,医仙的弟子吴神医在侯府做客,不如去向皇上讨个恩典,让吴神医为淑妃娘娘请个脉,母亲以为如何?”

长公主听说这事还牵扯到了淑妃,不由得头疼,一迭声的应道:“若是能请动吴神医,那自是最好不过。”

郁心兰典雅地笑了笑,“还得请母亲相助,明日带吴神医入宫,向皇上求个恩典。不过,之前,还请母亲不向宫中细说。您知道的,吴神医是江湖中人,并不大看重这些礼仪规矩,若是万一不愿入宫,咱们岂不是成了欺君?”

长公主也觉得有道理,便差了柯默默递拜请折子,只说要请两个人入宫,很快就得到了皇后的许可,差人送了入宫的腰牌给郁心兰和吴为,因知道郁心兰身子重,时间上给得很宽裕。

下晌,刚刚歇过午,温氏便递帖子入府,见到郁心兰,立即红了眼眶。

把个郁心兰吓了一跳,“娘亲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一想又不对,以前郁老爹和郁老太太就很满意温氏,如今外祖父成了正三品的朝廷命官,郁家就更不可能给娘亲脸子瞧了才对,只怕,是为了自己的事来的。

果然,温氏便哽咽地道:“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差人来告诉我?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若不是今日和哥儿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你就独独瞒了我一个。”

瞒着娘亲,还不就是怕她瞎想?

郁心兰轻轻一笑,软软地道:“娘亲,就是几个人来闹场子,能有什么事儿?”

“休想骗我,明明宫里的贵人都出事了。”

居然连娘亲都知道了?不过是上午的事,到现在,也才两个时辰而已。

郁心兰不动声­色­地想了一圈,是不是有人为了扩大影响,故意将这话儿传出去?脸上仍是笑道:“若真是宫里的贵人出了事,我哪还能在府中歇午,睡得这么舒服?”

温氏狐疑地看着她,“真的没事?”

郁心兰的笑容软软的,让温氏渐渐安心,“真的没事!对了,心和弟弟有没有说,他是听谁说的?”

温氏想了想,“好像是他们的上司闲聊时说起的……”

那就是了,淑妃的二哥,是郁心和的上司。什么闲聊,故意的!

郁心兰心中更加有了底,淑妃她要闹,那就闹得越大越好,到时看她怎么收场。

于是笑了笑道:“这只是一场误会,明日就不会再有人说了。”

温氏见女儿一脸的恬淡安逸,也就真的放了心,又问起她的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没?”

“没有呢,您隔三差五地差人来问,相公也每天请了大夫来诊脉,哪次说过有问题?”

“你年轻不知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头胎可是最关键的,若是头胎怀得好,月子里少受些罪,日后再坏也容易。”

温氏仍是不放心,有种恨不能替女儿怀孕受罪的冲动,将她从头关心到脚,事无巨细地又交待了一遍,“好好在府中养身子,若是店中的确没事,就让佟孝他们去处置就好,大不了就是多出几两银子的事儿。没什么比生孩子更重要的,你如今有了身子,还得等孩子落地,才算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头一抬又最是艰难,可不能大意。”

能说这种贴己话的,天下就只会有娘亲了。郁心兰的眼眶一热,仔细地将娘亲的叮嘱寄在心里。

“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差人到郁府来寻找,总得让人知道,你是有娘家依靠的。”温氏说着,压低了声音,“紫玉已经生了,是个闺女。我原本是想抬了她做姨娘的,可是后来发现她不是很规矩,还没正式升名份,就开始撺掇着府中的下人叫她姨娘了……是在是不愿了,才去跟你爹爹说。”

“你爹爹一开始还不高兴,这阵子却不再说什么了,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你外祖父入了仕,他也不好再为难我了。”说到这儿,温氏重重一叹,神情颇为寂寞,“当正室夫人有当正室夫人的哭,可是女人呐,出嫁后,一定要有娘家人支持,前些年我们娘儿几个在外面,我算知道里面的苦。”

郁心兰点了点头,又怕娘亲善心大发,去把同是受苦的正室王夫人给接过来,忙叮嘱道:“王夫人那儿可是皇后娘娘发了话的,您可别没事去担心她。”

温氏不甚舒心地瞪了女儿一眼,“我哪会这般没分寸?”说着又迟疑,“就是紫槿那孩子,当初是被我给买入郁府的,给了你爹爹,先如今你爹爹也上了几分心,却又不是很在意。我前阵子才知道,她以前在家里时,就有了青梅竹马的邻居……按说她只是个通房丫头,我也可以作主将她配出去,可是怕你爹爹……”

郁心兰按住娘亲的手道:“娘亲是想成全了他们?”

温氏点头道:“是,紫槿还说,那个小伙子不嫌她跟过人。”

“娘亲若是觉得这样做对紫槿好,就只管做,不用担心父亲心里怎么想。男主外、女主内,这郁府后宅的事,是您管着的,您要讲紫槿配出去,爹爹也不能说您什么。再者,对男人是不能太顺了,否则,爹爹只会一个又一个地女人带回府来。”

温氏听到女儿的支持,心中不由得感动,娘女俩又说了一阵子闲话,温氏才起身告辞。

郁心兰第二日睡到辰时一刻才起身,梳洗更衣后,便与长公主坐上了马车,一脸心不甘亲不愿的吴为,则骑马跟在车旁。

郁心兰挑起了车帘,弯眼笑道:“吴神医得了良驹,为何还愁眉不展?”

吴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入宫就得下跪,这岂是一匹马能换来的?”说着顺了顺马鬃,心里嘀咕,你昨日答应得那么痛快,不会是有问题吧?

他深刻地怀疑,这匹马只是长得漂亮而已,实则并非良驹……谁教他不会认马呢?

郁心兰嘿嘿一笑,放下了车帘,吴为啊吴为,你的确是猜中了啊!

入了宫,给皇后请过安,郁心兰便提出去探望淑妃娘娘,“听说娘娘身子不适,臣­妇­想去看望一番,也好查一查梓云宫中的花水和香露,是否有问题。”

皇后轻轻颔首,“如何甚好。”说着差了一名女官引路,又吩咐了肩舆,抬郁心兰过去。

长公主只叹息,“希望不是兰儿店里的货品有问题。”

皇后轻描淡写地道:“就算是也没什么,这玩意儿放久了,难免不好,再者,也不过是生了几颗痘子而已,哪里有那么金贵了。”

神­色­间很是鄙夷。

这几日,淑妃借故撒娇,一直缠着皇上不放,皇后很是看不惯她那副妖娆的样子。

长公主只是陪着笑了笑,宫中的恩怨,她可不想多嘴说些什么。

梓云宫中,淑妃正在对镜梳妆,听到外面唱名,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地笑花,故作听不见,继续拿簪子倚在鬓边比着,誓要挑出一支最适合今日衣裳的簪子出来。

蔡嬷嬷等了片刻,轻声提醒,“娘娘,赫云少夫人有六个月的身子了,让她站久了不好。”

淑妃这才将一只百合花花簪簪到发髻上,缓缓地站起身来,轻哼了一声,“谁让她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蔡嬷嬷陪着笑,“就是,真是不识抬举。”

转到正殿,郁心兰挺着大肚子站在正殿中央,见到淑妃,忙蹲身福了一礼,“给淑妃娘娘请安。”说着微抬了眸,瞧了一眼淑妃雪白的俏脸,心中不禁暗笑,还真是臭美,只用了那么一点点药粉,也就脸侧生出了几颗小痘痘,从正面看,这根本就不明显。

淑妃假笑道:“平身,快赐座。”

“谢娘娘。”

郁心兰道了谢,在小锦杌上坐下,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盅,揭开盖儿,低头闻了闻茶香,并不急着说话。

淑妃亦在那厢思量,昨日皇上听了她的话后,只是差人去问话,却不曾宣郁心兰入宫喝问,许公公回来回话后,皇上也没什么表示,只说让她按照太医开的药方服用,今日她若不能尽早将郁心兰唬住,只怕很难拿到她店里的股份。

想了想,淑妃便给蔡嬷嬷使了个眼­色­,悄悄将玉指往天上一指。

蔡嬷嬷立即会意,沉声道:“赫云大少夫人,淑妃娘娘因抹了你店里的花水,玉容受损,昨晚服侍皇上时,竟惊了圣驾。原本皇上差人问过你的话后,淑妃娘娘还替您求了情,皇上本是要作罢了,可昨晚一惊之后,龙颜大怒,说要严惩不怠。你可知罪?”

郁心兰的眼睛猛地睁圆,脸上虽然只露出一点儿怯意,可手中的茶盅却咯咯作响,显然受惊不小。

淑妃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含笑冲蔡嬷嬷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蔡嬷嬷立时又绘声绘­色­将圣上如何震怒,如何要当即就处罚郁心兰,淑妃如何苦苦求情描述了一遍。

郁心兰仔细听了,小脸上的惊惶越来越重,粉­嫩­的下­唇­都已经被她的编贝玉齿给咬破了。

最后,蔡嬷嬷话锋一转,“皇上说,若是淑妃娘娘不追究,他老人家也不追究了。”

郁心兰忙扬起小脸,渴望地看向淑妃。

淑妃微微蹙了蹙眉,“不是我不想帮你,而且我这脸上的痘,想了很多法子都消不了,你那店里的伙计,真该好好管一管。是不是做事不用心,疏漏了什么?这可是宫里的生意,不是我说得重,若是万一遇上个­性­子急躁的,一定会让皇上直接捆了你去。我也是看在咱们一场亲戚的份上,才容忍一二,否则,这幅样子,得不到皇上的青睐,我又怎么能帮你?”

郁心兰诺诺地应了,“娘娘所言极是,让娘娘费心了,臣­妇­店里的确是出了几宗这样的事儿,听管事的说,已经安顿好了,臣­妇­便以为没事了。”

淑妃说着轻叹,“你呀,就是太年轻了些,太相信那些个管事了。”说到这儿,用目光上下打量了郁心兰几眼,问道:“你现在身子这么重,也没去管店铺里的事了吧?”

郁心兰点了点头,“是,好一阵子没出府了。”

“所以啦,拿起子恶奴就开始怠慢了。”淑妃说得笃定,觉得离成功已经非常接近了,心中十分得意,取了茶盅喝了一口茶,又瞟了蔡嬷嬷一眼。

蔡嬷嬷十分老练地接口道:“要是少夫人愿听奴才一言,奴才倒是有个主意,少夫人何不多邀几个人入股呢?银子是赚不完的,就算京城里的营利会摊少一点,但是人多了,本金也多了,还可以将铺子开到邻城,甚至是全玥国去。到那时,少夫人只会比现在赚得更多。只不过,生意大了,上头就得有人为您撑腰才行。依奴才看,娘娘就是个热心人,定会愿意帮上少夫人一把。”

淑妃放下手中茶杯,显出千难万难的样子,“我成日在宫中,也不方便管事儿,不如这样吧,让我母亲,你的姨母,入几股,有她帮你管着,你店里的伙计也不敢偷懒。否则的话,就算这一回我帮你掩饰过去了,日后还是会出类似之事,毕竟要等你作完月子,还有好几个月呢。”

这最后一句话,就叫赤果果的威胁了。

郁心兰低了头,似是在算计什么,良久,才缓缓抬了头,定定地看向淑妃,问道:“说来说去,娘娘就是想要我店子里的股份是吧?”

淑妃不妨她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俏脸一热,随即又强硬地道:“我入股,也是为了你的店铺好!”

郁心兰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不论什么原因,我只想问,娘娘是不是想入股我的唯美坊?”

淑妃淡淡地道:“是。”

郁心兰也就不客气了,“那也成吧,我这铺子如今做得大了,股金就按一万五千两一成算,娘娘想占几成?”

淑妃差点没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一万五千两一股?你不如去抢呀!”

郁心兰歪着头,既诚恳又天真地问道:“原来娘娘不想入股么?本金虽是说多了些,可是日后总能赚回来的。”

淑妃气得再不想跟她转圈子,直截了当地道:“我的确是要入股,不过是占两成­干­股,日后我就帮你担待这宫里的事儿,定不会教人犯到你的头上。”

“哦?爱妃昨日才说兰丫头店里的货品不好,今日就愿意入股了么?”

建安帝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把个淑妃吓得俏脸煞白,失措得直想大吼,哪个守在门外的,怎么皇上来了不通报?

建安帝背负双手,昂首阔步走进来,脸上还是和煦的笑容,看向淑妃的眼神,也没用半分责备,让淑妃安心不少。

只是皇上身后还跟进来一位俊美的年轻公子,让淑妃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该不该避让。

殿内众人给皇上行过大礼,建安帝便笑着拉住淑妃的手道:“爱妃还没回答朕的。”

淑妃勉强挤出了笑容,“臣妾是……是……怕赫云少夫人没有经验,所以……才想入些股,好指点她……”

建安帝似乎相信了,“哦,此事爱妃就不必担心了,再者说,爱妃又不能出宫,如何指点?”然后指着身后的年轻公子道:“这位是医仙的关门弟子,姓吴,在江湖上有神医之称,朕特意宣他入宫,要他为爱妃你请个脉,免得日后脸上留下什么疤痕,毁了这张小脸,朕可是会心疼的。”

说罢,也不待淑妃反应,直接命令蔡嬷嬷,“快点!”

蔡嬷嬷忙指使宫女们将屏风拉开,又在淑妃的手腕上垫上绢帕,才施礼请吴为过来诊脉。

吴为走到屏风边,按住淑妃伸出来的手腕,凝神听了会子脉,便放开手,淡淡地道:“娘娘并非抹了什么东西导致过敏,而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建安帝的脸­色­大变,腾地便从榻上站了起来,“什么人竟敢对朕的爱妃下毒?是什么毒?”

淑妃的脸­色­亦是一变,张嘴想说几句,却又怕说多错多。

吴为淡淡地道:“不是什么严重的毒,就是会让人生些痘子而已。每日用清水净面,不要抹任何东西,过阵子就会渐渐消下去。若是想快些医好,也可以服药。”

建安帝十分紧张淑妃的小脸,立即吩咐吴为开方子。吴为提笔飞速地写了一张方子,交给蔡嬷嬷道:“煎药前先用冷水浸泡上半个时辰,五碗水煎一碗,每日服三次。”

蔡嬷嬷恭敬地道了谢,眸光扫了一眼药方,诧异地问,“为何要这么多的黄莲?”

吴为收敛表情作高人状,“黄莲最是下火,我察觉娘娘体内虚火过往,特意开的,否则,热火之躯,难以受孕。”

淑妃原本听说有黄莲,便想向皇上撒娇不吃这药的,听了这句话后,立即吩咐蔡嬷嬷道:“还不快去太医院取药?”

皇上给吴高人赐了座。吴高人坐下后,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目光只盯着脚尖前的那一小方地面,建安帝对他十分有好感,很想收拢到太医院来,“吴公子如此高深之医术,若是浪费了,实是可惜。”

吴为淡淡地答曰,“行走江湖之时,也常常行医,这身医术也不算是浪费。”

淑妃还不知这位吴高人是郁心兰带进宫的,她却是知道医仙的大名的,也起了收拢之心,帮着皇上劝了几句。

吴高人听得不耐烦,蹙了蹙眉道:“皇上为何还不派人搜查此宫?若是寻出些什么古怪的东西,吴某在此,还能帮着分辨分辨。”

淑妃听了心中一紧,就想推辞掉。建安帝却是觉得如何甚好,立即令黄公公带上执事太监进来搜查。

淑妃一听就急了,偏偏蔡嬷嬷已经被她打发去太医院拣药了,身边旁的人又不是很信得过,没有人能帮她将那包东西藏好……

不多时,太监们便从内殿搜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里面有一些药粉。

皇上令太监将纸包交给吴为,吴为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笃定地道:“正是此物。赫云大少­奶­­奶­店里闹事的几人,也是中了此种毒药。你是在哪里搜到的?”

那名太监觉得自己立了大功,立即大声答道:“就在淑妃娘娘的枕下找到的。”

话音刚落,连树上的知了都静了一下。

淑妃的俏脸一阵红一阵白,望见皇上的目光投过来,忙支吾着搪塞,“这……臣妾……也、也不知枕下会有此物。……真的,请皇上相信臣妾。”

建安帝的眸光微微闪动,脸上的笑容却是分外和蔼,“朕自然相信爱妃,爱妃又不用铺床叠被,如何会知道枕下放了些什么,定是宫中的宫女­干­的。”说罢转头吩咐,“来人呀,将梓云宫中一­干­人等,全部看押起来,交给内廷用刑,直到她们招供为止。”

淑妃吓得一张俏脸煞白,天知道她为了将整个梓云宫的太监宫女收买过来,花了多少银两!虽说此事从头到尾就是她和蔡嬷嬷两人知晓,却担心哪个扛不住刑的,会胡乱说话,只要有人开了口,必定会牵连出一大串来,那她的银子就白花了。再退一步说,就算没查出人来,事后她也得花大量的银钱来安置,免得这些个奴婢心中怀恨。

这厢,建安帝还在温言安慰,“爱妃放心,朕一定会让皇后立即为你补齐宫中的侍人,断不会让人无人服侍。”

淑妃直抹眼泪,“皇上如此疼爱臣妾,臣妾真是感激不尽……只是,此事应当不会是这么多人犯下的,还是不要如此大动­干­戈吧?臣妾怕因此连累了皇上的一世英名。”

建安帝摇头道:“爱妃真是体贴呐!可是朕若是连心爱的妃子都保护不了,还叫什么皇帝?此事你不必再管,安心服药休养就是。”

正说着,蔡嬷嬷拣了药回来,轻声禀报道:“已着太医院煎药了。”

建安帝点了点头,“嗯,你回来得正好,黄公公,就从她抓起来吧。”

淑妃顿时急了,“皇上,蔡嬷嬷是臣妾的|­乳­娘,断不会做出对臣妾不利之事,还请皇上开恩,放过蔡嬷嬷吧。”

建安帝轻拍了拍淑妃的手,语重心长地道:“爱妃不可太过于相信奴才。再者,刚才朕就说了,要将梓云宫中一­干­人等全数拿下,蔡嬷嬷既是梓云宫的奴婢,岂能出尔反尔,独独放过一个?”

之后,无论是淑妃怎样求情,建安帝都不肯松口,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蔡嬷嬷被太监给绑了下去。

建安帝这才想起来问道:“吴神医,刚才你说,兰丫头店子里,也有几个客人中了这种毒?”

吴为欠了欠身,恭敬答道:“是,只是,她们与娘娘不同,娘娘恩宠过人,叙事被人嫉妒,可她们,却很有可能是想到店铺里来污银子的。”

建安帝这才转头问郁心兰,“是这样么?”

郁心兰这时才作势抹了抹眼泪,“臣­妇­一直就在怀疑,所以不愿付她们赔偿银子,想等京兆尹大人为臣女申冤。”

建安帝点了点头,吩咐黄公公道:“你立即去京师衙门,传朕的口谕,让刘俭好好儿地审。若真是来讹银子的,就重重的处罚!兰丫头就不必过堂了,使个管事的去就成了。”

黄公公领了命退下。

郁心兰谢了恩,借机告退,临走前冲淑妃一笑,让淑妃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更加惨白了几分。

京兆尹得了皇上的口谕,自是立即提人审案,问不了两句,就上刑,那几个姑娘哪里受得住,才将刑具搬出来,就吓得什么都招了。

居然是忠义伯府的一位管事妈妈找了她们,给了银两和药粉,要她们去唯美坊闹事。

忠义伯府可是皇上最宠爱的淑妃娘娘的娘家,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哪里敢到忠义伯府去提人?只得立即上折给皇上,请皇上定夺。

皇上看了折后,直接跑到梓云宫,将折奏砸到淑妃的脸上,“你且好好跟朕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淑妃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认的,一口退得个­干­­干­净净。

皇上又连夜差人将忠义伯和大王夫人宣到御书房,责问他们是何缘故?

一开始,忠义伯和大王夫人是不肯承认的。

皇上便问,“是不是真的要我派人将忠义伯府中的管事妈妈都抓起来,让那几个人指认?”

此时,大王夫人才不得不认下,是自己­干­的,但也怕将女儿给绕上,只道是自己见郁心兰赚了些银子,所以眼红嫉妒到了不择手段。

建安帝­阴­恻恻地问,“不是因为朕宠爱淑妃,所以你们恃宠而骄?”

这个罪名可就大了,而且一个弄不好,就会将淑妃给牵连进去,大王夫人忙自承不敢,忠义伯也急忙表示,他并不知情,回去后,定当严格管教夫人。

建安帝等忠义伯做足了保证,这才道:“嗯,先退下吧。”却也不说是打算放过他们呢,还是要处罚他们。

两夫妻惴惴不安地出了宫。

黄公公笑眯眯地道:“还是皇上英明,一切都翻不出皇上的掌心啊。”

建安帝淡淡一笑,“忠义伯夫人早就该敲打敲打了,也是她自己给了朕这个机会。不过嘛,若不是兰丫头处事妥当,这个机会,朕也没这么好把握。”

又要敲打大王夫人,又要不惊动淑妃,这个分寸并不好掌握。若是郁心兰之前傻呼呼地赔了银子,落下把柄给淑妃,宫里再出什么事,郁心兰就是百口莫辩,他也不好借这个由头,让吴为给淑妃请脉。

黄公公赶紧附和道:“可不是嘛,难得赫云少夫人心里明白。也是皇上慧眼识人,才将少夫人指给了赫云将军。都说内宅安稳,男人才能安心为国效力,少夫人可算得上是赫云将军的助力呀。”

建安帝淡淡一笑,“且看恒儿靖儿他们能将案子彻查清楚不,别浪费了朕的一番美意。”

却说郁心兰到皇后宫中与长公主汇合后,便出宫回了府,一路上将事情经过转述一番,长公主听着也是偷乐,“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谁让她动坏心思呢?”

婆媳俩在这厢高兴,淑妃却在宫中与母亲抱头痛哭。

大王夫人终是抹了泪,问道:“这几天,皇上还来梓云宫吗?”

淑妃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来过,昨日还宿在这儿。皇上那日只是让我好好管束娘家,倒也没说别的,看样子,不打算处置咱们府上的。只是苦了母亲……”

大王夫人心中一松,“为娘如何不要紧,只要你还能得皇上的宠爱,一点儿小错,总能揭过去的。”

她也听说那几个姑娘被判了流放,想是皇上不会再追究忠义伯府的过错了,这才敢请旨入宫,来看望女儿。

母女俩正说着话儿,蔡嬷嬷一瘸一拐地进来禀道:“娘娘,仁王妃求见。”

淑妃忙道:“快宣。”

仁王妃郁玫听到宣名,含笑理了理衣袖,优雅地随宫女步入正殿。她就知道,江琴这个女人,哪里会是郁心兰的对手,在郁心兰手中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定会愿意与她合作的。

一百二十九章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目,郁心兰只小歇了一会儿,便醒了。紫菱一直守在一旁,见大­奶­­奶­动了动,忙倾身向前问道:“­奶­­奶­可是要起身?”

郁心兰慒慒的点了点头,刚刚苏醒,还有一点神游天外。

紫菱轻唤了一声锦儿、芜儿,两个丫头忙轻悄悄地进来,取了毛巾、口杯,为大­奶­­奶­净面、漱口。

待恍过了神,郁心兰这才意识到,“紫菱,你怎么就回来了?”

昨儿个夜里,童普去醉乡楼喝酒,醉得摔入了池塘,一命呜呼了。郁心兰连夜派了紫菱和唯美坊的几个管事,去帮忙童安氏。原是想着,童安氏新寡,心情肯定极差,这才让紫菱去好生安慰一番,怎么才不过一夜就回来了。

紫菱等丫头们都服侍完了,将人打发出去,将冰桶搬到郁心兰坐的竹榻处,为郁心兰轻轻打着扇,才回话道:“都按大爷吩咐的说了,请了道士来看吉时,说是天儿热,又是堕入塘中而亡,冲了水神,小燿五行缺水,怕对小燿不利,早些火葬才是正理,所以昨个晚上就给烧了。”

按这时的风俗,人死后,总要停灵七日,让鬼魂头七的晚上还能回来看一眼亲人。可那药丸的效用只有三个时辰,若不能及早处理,一切心机也就白费了。而能说服童安氏以最快的速度“火化”丈夫的,就是小燿了。

连城将一切都计划好了,连道士都是前几日与童普和童安氏巧遇过的,这时再前来指点迷津,就不会太突兀。

郁心兰点了点头,“这样就好。”说着抬头看她,希望她说些童安氏的情况。

紫菱轻声道:“她很伤心,我和安嫂子、佟嫂子都劝了她,现在好些了,……总要过去的,小燿这么小,还得要靠她。”

也是,为母则刚,再怎么伤心,为了儿子,也要努力坚强,努力生存下去。

紫菱细细打量了一下郁心兰的脸­色­,斟酌了一番,才缓慢而轻柔地开口,尽量将语气放到极至的柔软,“大­奶­­奶­赐的银子,婢子都交给童嫂子了,她说谢谢大­奶­­奶­,还说京城还是要比家乡繁华,鸿儒也多得多,想让小燿在京城求学……”

郁心兰抬眸看了紫菱一眼。

紫菱心下一紧,有些不知所措。之前,大­奶­­奶­明明是有意让小燿与表少爷一同进学的,可不知这回怎么了,竟打发了两百两银子,让童安氏带着小燿离京,随意找个地方定居都行。

虽然两百两银子的确是足够她们呣子两置个小院,再舒适地活个十几二十年,可是外地毕竟不是京城,况且童安氏的公婆都过世了,要她们孤儿寡母的,到哪里安生呢?

思及此,紫菱又鼓起勇气为童安氏求了一回情,“­奶­­奶­许是不知,这孤儿寡母的,会被旁人欺负了去,她父母和公婆都不在了,总不能跟大伯大嫂住在一起,日子久了,会有人说闲话。­奶­­奶­就好人做到底,唯美坊应当还能安排个事儿给她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紫菱自己也是寡­妇­,所以对童安氏的遭遇,就比旁人更多了一分同情。

郁心兰对紫菱再信任,也不可能将连城查案这么重要机密的事告诉她,尽管以紫菱的聪慧,也大概猜出童普­干­了什么违法的勾当,银钱来路不明,可她却不知童普犯下的,是多么严重的罪行,总以为以大爷现在的官职,以及长公主对大­奶­­奶­的宠爱,只要大­奶­­奶­愿意,应当能将无辜的童安氏和小燿给庇护住。

郁心兰垂下了眼帘,淡淡地道:“去外城也没什么不好,我听她说过,她娘家还有一个姐姐,嫁去了外地,她不如就在姐姐家附近买所宅子,平日里不用麻烦别人,有事时有个人照应,不是挺好?”

童安氏是个本分人,一般不会开口求人,这时想留在京城,也是为了儿子的课业,不是她不想帮童安氏,而是以童普所犯的罪行,是不可能获得皇上谅解的。若是能趁早离开京城,找个无人识得的地方安生,她们呣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紫菱微感吃惊,想了想,她便能明白,童普所犯之事,恐是不小,便忙道:“那婢子一会儿再去劝劝童嫂子,大­奶­­奶­就不必担忧了,婢子一定会将她劝走的,越早越好。”

郁心兰赞许地看了一眼紫菱,由衷地感叹,“紫菱这样玲珑心肝的人,居然没有男人懂得欣赏,这世间的男人,真是大多都是有眼无珠之人。”然后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留意,决不会让你孤独终老的。”

紫菱忍不住红了脸,啐了一口道:“婢子在跟­奶­­奶­谈正经事,­奶­­奶­说这些个­干­什么?”

郁心兰一本正经地道:“我是认真的。象你这样样貌好,品­性­好,又贤惠稳重能当家的女子,谁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况且你才二十五岁,正是花信之年,为什么不考虑再嫁?”

寡­妇­能守贞是好,再嫁也没有人会说什么闲话。穷人家的女儿,基本都不会为前夫守孝三年,就会再嫁,毕竟生存比脸面更为重要。

紫菱被郁心兰说得一张小脸羞得通红,恨不能将扇子扔了就跑。

赫云连城恰好回来,听话听了个半截,挑了帘子进来,开口便问,“谁要再嫁?”

郁心兰忙起身去迎,笑ⅿⅿ地道:“当然是紫菱姑娘啦,对了,连城,你属下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只要是品­性­好,人顾家,对妻子体贴的男人,做续弦也没什么。”

紫菱吓得赶忙阻止,“大爷别听大­奶­­奶­瞎说,婢子虽没卖身了,却哪又配得上军爷呀。”

赫云连城脸­色­柔软,淡淡地道:“若只是个小校卫或者小队长,倒也算不得军爷。”

郁心兰扭头朝紫菱道:“就是,宰相府的门房三品官,你好歹也是禁军一品上将军夫人身边的一等管事媳­妇­子,哪里配不上一个小校卫了?”

赫云连城略感好笑地看着小妻子,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你还得意了。”

见两个主子开始四目相对,柔情蜜意,紫菱赶紧快手快脚沏好茶,退了出去。

待屋内再无旁人,郁心兰才靠到丈夫怀里,柔柔地问,“今日怎么回得这般早?”

赫云连城笑了笑,牵起她手一同坐到竹榻上,解释道:“童普已经关押到庄郡王认的地牢中去了,禁军营也不是天天有事儿,就早些回来陪你。”

拜郁心兰的默化教育所赐,赫云连城现在非常重视胎教,这段时间叫两口见面甚少,回到家,郁心兰已经睡下,宝宝自然也睡下了,赫云连城怕自己多长时间没跟儿子说话,儿子出生后,会不认得他。……他心里还是想着是儿子的事,是不敢当面告诉小妻子滴。

郁心兰就又八卦地问起案情,赫云连城只是摇了摇头吗,“没多大进展,童普所知的,上回已经招认了,除了那个叫林轩的校卫和红渠,他再也不知道什么人,陪他研制火药的人,还有当初运火药的人,都已经被灭了口。不过能将事情计划得这么周密,事后调查不出什么疑问来,必是上层之人所为。”

如果没人许以高官厚禄的诱惑,又哪会有人拼命去­干­这种诛九族的事儿?

郁心兰悠悠一叹,皇位啊,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弄得父不父,兄不兄,弟不弟,子不子的。当皇帝的人也挺倒霉的,枕边人居然都是这么居心叵测的,他到底还能相信谁?

赫云连城才刚跟明子恒谈论完案情,实在是不想再说,便拉着她问起日常的饮食,顿了顿忽然道:“对了,今天子期告诉我说,淑妃去替你嫡母求了情,想在年底接她回京。你五妹明年年初便要出嫁了。”

郁心兰怔了怔,“是求的皇上么?”

“嗯。”

“那皇上答应没有?”

“皇上说,这种事儿由皇后管。”

“那就一般不会答应了。”

“不知道,淑妃娘娘今日去找了皇后,皇后只说,你五妹还在宫中学习礼仪,万一王夫人的癔病没好,反倒给郁府添乱。”

郁心兰点了点头,大约从国体上来说,和亲队伍出发之前,也会要让王夫人露个面的。毕竟郁琳是她的亲身女儿。

只是,若是以郁琳出嫁为借口将王夫人接回来,应当在和亲的圣旨下达的时候,就开口才对。

淑妃现在替王夫人求情做什么?难道是因为上回没在我这儿占到便宜,想让王夫人来教训我?

郁心兰想了想,王夫人就算回来又有多大的用处?温家已不是从前的平头百姓了,王丞相又似乎忙着帮永郡王,也不会总为了女儿出头。再者说,以前娘亲还只是姨娘的时候,我就不大听王夫人的教训了,现在就更加不会了。

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按说,淑妃应当对王夫人没那么深的感情,非要替其出头不可,王夫人也没那么重要,淑妃非要倚重不可,莫不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

赫云连城瞧她眉心拧得紧紧的,不由得抬指帮她揉了揉眉心,轻声宽慰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回来了,你现在怀着身子,以后还要坐月子、带孩子,也不用回门去拜见。”

这倒也是。

郁心兰便丢下这些烦恼事不去想,与连城一个看书,一个做针线。

赫云连城看了会子书,抬起眸来,见小妻子低着头,细细缝着手中的小衣裳,眉眼舒展,神态安详,不知怎的,就觉得特别安心。

有她陪在身边,似乎他总能特别的安心,同她在一起,他可以完全卸下面对旁人时的冷漠和警惕,可以信任的将后背和最柔软的内心,都毫无保留的呈现给她看,尔后享受那份爱恋的甜蜜,和极其轻松舒心的温馨。

看着小妻子在自己面前,用心地做着小孩子的衣裳,赫云连城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就忽然被触动了,有一种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无法言喻,只想这样陪着她,看着她,和她一起直到地老天荒,这感觉来得太快太浓太密,瞬间就丝丝缕缕的缠绕满了心间。

赫云连城­唇­角含着微笑,轻轻地倾过身去,低头吻住了郁心兰柔软光滑的嫣­唇­。

他突如其来的柔情,让郁心兰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闭上了眼睛,安心地靠在他的怀中,享受这夏日午后,带着热度和激|情的美妙。

晚上起了丝凉风,郁心兰心情极佳,便邀请赫云连城与她同榻而眠。因为身子重了,孕­妇­又特别怕热,自进入盛夏后,小夫妻一直是分床而眠的。虽然还是在一间屋内,但是,是郁心兰睡床,赫云连城睡榻。

难得佳人邀请,赫云连城兴致勃勃地躺到了小妻子的身侧。

对郁心兰来说,两人能躺在一块,闲闲的说两句话,听见枕旁有另一人的匀净呼吸,等待周公的召唤,这是一种幸福。即使是午夜梦回时,有些惊怕的心,也能瞬间平静。

可对于赫云连城来说,却不是这样,温香暖玉近在眼前,但只能眼观,手却勿动,这简直就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折磨,尤其是下午时才享受了那么美妙甜蜜的亲吻,心中的火都给烧了起来。

他躺了一会子,便催促着郁心兰,“别说了,快睡吧。”

偏偏郁心兰今日聊兴颇佳,大有不多聊一会儿,就不入睡的架势,赫云连城只得强自忍着内心的煎熬,陪她说话。

说着说着,郁心兰噗地笑了起来,轻轻地昂头吻住他的­唇­道:“你还真能忍呀。”

那带着清香的­唇­一触上他的,赫云连城体内就仿佛被火药给炸了,浑身上下都是烟花和欲­火­,他赶紧推了推她,“别……”

郁心兰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笨蛋,不是告诉过你,偶尔为之,是可以的吗?”

赫云连城闻言又惊又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嘴角微扬,轻声道:“多谢娘子的关心,为夫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宝宝受苦的。”

说着,他便飞速地解开她的亵衣,小心地抱着她坐了起来……

第二日休沐,连城没有上朝,到习武场练完剑回来后,郁心兰才睡醒过来。

待丫头们服侍郁心兰梳洗更衣完毕,他才过去牵了她的手,乘无人注意,悄声问,“身子还好吧。”

郁心兰红着脸嗔他一眼,却不回答。

赫云连城却是个实心眼,非要她回答不可,郁心兰只好点了点头,他才松了口气,坐到桌边用早饭。

喜事嬷嬷捧上来几只小巧的玉碗,里面装得,都是郁心兰每天必须吃下的补品。每种的份量都不多,可种类多呀,郁心兰瞧见就犯怵。

赫云连城难得有空,便从芜儿的手中接过玉碗和小勺,亲自喂小妻子。

他以前从未服侍过别人,拿勺子的姿势总是不到位,郁心兰得偏了头,才能就着小勺喝到汤汁。偶尔,她会取笑他几句,可是心里却是渐渐涌起一丝温暖,原来被丈夫宠着的感觉是这样幸福呢。

用过了早饭,庄郡王府来接人的马车也到了,今日事庄郡王妃唐宁的生辰,她说了邀上几个闺中密友相陪。赫云连城闲着无事,也说一同去,找明子恒聊天下棋。

唐宁原是只请了七人,除了郁心兰和赫云彤外,还有与她交好的四位夫人,和她自家的姐姐。庄郡王也请了几位好友相陪。

郁心兰刚到不久,外面便唱名道:“仁王妃和荣琳郡主来贺喜了。”

唐宁有些诧异地看向郁心兰,郁心兰忙表示,“不是我请的。”

人都已经来了,唐宁自然只能先迎上去,接进来。

郁玫打扮得十分惹眼,她本就生得很美,再穿上一身杏黄陪桃红妆花的曲裾长裙,更显娇丽。

赫云彤笑话她道:“你不会是想抢正主儿的风头吧。”

郁玫笑着先送上自己的礼品,才回嘴道:“偏是堂嫂聪慧,一眼就瞧出来了,若是九嫂子恼了我,可要拿你问罪。”

赫云彤话里有话地笑道:“你自己办的事儿,就喜欢拿旁人问罪。”

郁玫的笑容都不免一僵,郁心兰的眸光顿时亮了,有八卦!

唐宁忙在一旁和稀泥笑道:“都是我的客人,什么恼不恼的,快快坐。”

郁玫很自动地就选在郁心兰身边的位子坐下,笑着上下端详可她几眼,赞道:“妹妹的气­色­真好,旁人怀到六个多月,要么圆了两圈,要么就瘦得脱形,偏是妹妹还跟以前一般无二,仍是这么漂亮。看来怀孕也不是那么受罪的事情。听说胎儿会动,也不知是不是。”

郁心兰原是想同郁玫保持一点距离的,可一聊到宝宝,她就跟全天下的母亲一样,有些管不住自己嘴,笑着道:“自然是会动的,我这孩子特调皮,三个来月就会动了。……待姐姐怀了身子,自然就会知道了,我的确是不算受罪的,也没什么害喜的反应。不过,也是因夫君体贴入微,照顾得好。”

唐宁笑着啐她:“就没见过这样的脸皮厚的,无时无刻不忘炫耀自己御夫有术。”

旁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脸上眼中全是笑意和羡慕,饶是郁心兰脸皮再厚,也不禁烧了盘,啐回唐宁,“我何曾炫耀过,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不是很善,郁心兰抬眸一瞧,正对上荣琳郡主。荣琳赶紧冲她美美地一笑,“表嫂好福气。”

郁心兰只是矜持地微一颔首,不想接话。

众贵­妇­们便聊起了唐宁生辰的话题,无不在恭喜唐宁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庄郡王又能上朝听政了,可不是东山再起了么。

中午的席面摆在水榭之中,男女席间用一道珠帘相隔。郁心兰微瞟了一眼,仁王也赫然在坐。

庄郡王率先端杯站起,笑吟吟地向席上诸人敬酒,“多谢诸位不克前来,我代内人敬诸位一杯。”

众人都举了杯,将第一杯酒一饮而尽,宴席正式开始。

郁玫坐在郁心兰身边,总是缠着她,谈论一些育儿心经,又总问她最初怀孕时,是什么病状。郁心兰不由得问,“莫非三姐有喜了?”

郁玫俏脸一红,压低了声音道:“原本应当是前日的小日子,却没有来,但又怕作不得准。”郁心兰便道:“那也是有机会的。”希望郁玫有了孩子后,好好在仁王府里呆着,不要再出来折腾了吧。

又说了一些自己当初的情形,郁玫一一对应,竟是越听越象有喜,眉眼间都是春­色­。郁心兰也渐渐放下警惕之心,放松起来,一时笑语频频。

席上都是相熟又交好之人,这酒席自然吃得尽兴,时间便长了一些。郁心兰觉得有些累了,眉目间露出几分疲乏之­色­。

赫云彤坐在她的另一边,见她这个样子,便朝正与人笑谈的唐宁道:“寿星娘子,先安排个厢房,让我弟妹歇一歇罢。”

唐宁一拍巴掌,“哎呀,是我的错。厢房其实早便准备好了,一时只顾着吃酒聊天,却忘了顾上这头。”说着忙唤来一名丫头,“华春,你带赫云少夫人去厢房歇一歇,好生伺候着。”

华春应了一声,向郁心兰屈了屈膝,“请赫云少夫人随婢子来。”

赫云彤不放心弟妹这么重的身子,便扬声朝珠帘那边唤道:“靖弟,你陪弟妹一起过去吗?”

庄郡王明子恒走到珠帘边,轻声代答,“连城净手去了,一会子我让人带他过去。”

赫云彤听了,也只能这样,可到底是不放心,大弟弟都二十二了,才盼来这个孩子呢。她将筷子一摞,站起身来道:“我也乏了,正好陪你一起去休息一下。”

说着扶了郁心兰的另一边手臂,慢慢走了出去。

庄郡王府占地面积很大,为了方便男宾,席面摆在靠二门的地方,但一般给女宾客人休息的厢房,却是在三门处,这中间得绕过大半个花园。

有小丫头在郁心兰的身后支了曲柄伞,为其遮挡夏日的烈阳。

赫云彤也是个怕热的,恨声道:“怎么还不入秋。”

郁心兰含笑道:“没几日了,眼见就要八月了,嗯,桂花该开了。”

赫云彤笑了笑,“听说你的丫头桂花糕做得好,我到时一定会尝一尝。”

身后一名小丫头便建议道:“两位夫人,不如咱们走池塘那边吧,有树荫。”

池塘边有一排垂柳,小径的另一边是桃树林,树荫繁重。虽说要绕点路,不过却会舒服许多。

华春回头瞧了那名小丫头一眼,又看向郁心兰。郁心兰没有异议,让华春带着往那边走。

到了树荫下,果然凉爽了许多,不过郁心兰有些乏,便不想说话。赫云彤算是个话唠了,可也被热得没什么开口的欲望。一行人就这么沉默地往前走。

快到与水榭相连的曲桥时,左侧忽然传来荣琳郡主柔软酥糯的声音,“靖哥哥,我真的喜欢你,你以前,不也是很喜欢我的吗?”

郁心兰的脚步一滞,又迅速地疾走两步,来到一条岔路口。

往上十来步的地方,就是一座小山亭。

从郁心兰的角度看过去,只见荣琳一身银红薄衫,紧贴在身上,身段诱人。绝美的小脸蛋这会双颊粉红,媚眼如丝,软软地倚在柱子上,双目含羞带怯地看向几步之外的赫云连城,正是一副勾人的样子。

偏偏赫云连城微喘着气,胸口起伏,似是情动。

赫云连城才不过与荣琳说了两句,便有些不耐烦了,本是要举步离开,听到她这句话,便停了脚步,转回身,却忽然地有怒火涌上心田。

大白天,四面透风的凉亭,本来是最为光明正大的地方,被你这副模样和这声音一搅,倒像我是来和你偷­情­似的。这般光天化日的,便要勾引起来了么?

太无耻了!

他回身冷淡地朝荣琳郡主道:“郡主还是将这些心思,用在自己的未来夫婿上吧。恕某无福消受。”

说罢转回身,瞬间便与郁心兰的眸光对上。

他微微一笑,快走两步,牵上郁心兰的手道:“要歇息了么?我陪你去。”

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

郁心兰甜甜一笑,半偎进他的怀里,“好。”

连句多余的话都懒得问。

两人相依相携地走出了一段路,荣琳还在痴痴地望着。

荣琳与郁心兰一行人是面对面的,早就发现了她们的存在,原本还存着三分侥幸,希望郁心兰能大闹一场,也好让靖哥哥看清楚,他的妻子其实就是个泼­妇­。哪知这两人竟这般相互信任,让她想居中挑拨一下的伎俩,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赫云彤用鄙夷地目光看向她,“死心吧。”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个被赫云靖的微笑给震傻的丫头,冷声道:“还看什么看,不去支伞?”

几个丫头头皮一紧,赶忙快步去追前面的伉俪。

到了厢房,丫头们服侍着郁心兰宽了外裳,又给屋里搬来一桶冰,便被赫云连城打发了出去。

他扶着小妻子躺到了竹床上,细心地帮她盖上绢毯。

郁心兰挑了挑眉道:“刚才的事,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嗯?”

最后一个“嗯”字,是轻柔甜糯的嗓音,但听上去,却极具威胁­性­。

赫云连城知道瞒她不住,只好道:“之前,荣琳着人递了张字条给我,说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谈,我想来想去,才约在那里。虽然一侧有桃林,但另外三侧都是通风的,子恒身边的内侍也在一旁,就算被人看到了,也说不出闲话来。”

顿了顿又解释:“子恒也是年初才出宫建府的,宫里虽会带些太监宫女出来服侍,到底人手不足,还会要在外面采买奴仆,这其中,肯定有旁人安Сhā的人手。我本是不想来的,可又一想,荣琳从未来过庄郡王府,却能支使外院的小厮送字条,应当是有人指点她,借了旁人的势,只怕内宅中,还有这样的人。”

郁心兰恨声道:“所以你就主动应承下来,帮庄郡王抓­奸­细?”

赫云连城笑了笑,“我知道你聪明贤惠又大方,必定不会为了这样无聊的事吃醋的。再者子恒和唐宁都知道这事,我也不怕她算计。”

这家伙,居然开始油腔滑调了。

郁心兰一个没绷住,笑了,就不好再发作,只是叮嘱道:“这种事,还是少沾上的好,就算要清除内鬼,也多的是办法。能帮她传条子的人,必定也不是别人眼中的重要棋子。”

“嗯,知道了。”

赫云连城哄着她睡了,交待岳如守好大­奶­­奶­,又转回宴席间。

郁心兰睡了一觉醒来,岳如忙上前问道:“大­奶­­奶­可是要起身?”

“嗯。”

岳如在紫菱的培训下,服侍人的技巧有所长进,郁心兰忍不住赞了她一句,“不错。”

正说着话儿,守在门外的王府丫头进来禀道:“少夫人,荣琳郡主求见。”

郁心兰挑了挑眉,“请她进来。”

荣琳郡主进得门来,便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居然先给郁心兰福了一福。

郁心兰侧身避让开,还了她一礼,轻笑道:“郡主这样,是要折煞我么?”

荣琳郡主听了这话,立时红了小脸,贝齿不自觉地咬住了丰润的下­唇­。

真是郁闷,她的嘴怎么生得这样好看,偏偏郁心兰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见她这般作派,便放柔了声音道:“郡主请坐吧。”

丫头们奉上两杯酸梅汤,给荣琳郡主的那杯加了冰,给郁心兰的却没加。岳如仍是尽忠尽职先用小勺取了一点尝了,向郁心兰点头示意可以喝,郁心兰这才端起杯子喝下。

荣琳郡主在一旁悄眼看了,忍不住询问,“这位姐姐,应当是侯府的侍卫吧?”

岳如福了一福:“回郡主的话,婢子是的。”

荣琳郡主闻言,心下更是羡慕,一个合格的侍卫要培养许多年,花上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而且朝中只有几人可以配备侍卫,人数也有限制,可靖哥哥就这么随便地将她赐给了郁心兰……她咬了咬­唇­,垂下乌黑的睫毛,颤声道:“郁姐姐,我可不可以单独跟你说说话儿?”

郁心兰轻轻一笑,“岳如不是外人,听到任何话,都会烂在肚子里,还有,请叫我赫云少夫人,或者你之前的那样,称我为表嫂也成。”

在这些,姐姐可不是随便能叫的。

闻言,荣琳郡主的神­色­愈加凄凉,死命地咬了咬­唇­,见郁心兰半分不肯让步,也只得作罢,哽声道:“爹爹昨日告诉我,皇上有意将我指给南平王世子。”

郁心兰立即表态,“恭喜恭喜,心兰祝郡主与世子,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这阵子为了分析案情,听赫云连城说过朝中的一些人和事,郁心兰知道这位南平王,是玥国的八大异姓王之一,而且是对皇帝绝对忠心的臣子。建安帝将荣琳郡主嫁过去,就等于是让南平王世子看牢了安亲王。

大概是被梁王谋反给刺激了,皇帝开始担忧其他的兄弟也会效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对荣琳郡主来说,未必就是坏事,只要安亲王没有谋反之心,加之荣琳生得这般貌美,只要她肯好好过日子,未必不会幸福。

荣琳却顿时痛哭了起来,“我……我不想嫁,好姐姐,我求求你好么,我求求你。”

绝美的容颜梨花带雨,一身银红­色­的衣衫愈发衬出了她的悲伤,提起帕子捂着小嘴,压抑痛哭的摸样,更是让人心酸。

郁心兰拿着纨扇轻扇,浓密卷长的睫毛在纨扇下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脸上却是一派温婉:“郡主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荣琳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把拉住郁心兰的手,恳求道:“好姐姐,让靖哥哥娶了我好么?哪怕是做妾也可以,我只求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后,我会独自搬到一所小院,只求带大我和靖哥哥的孩子,决不会来打搅你们的。”

郁心兰哼了一声,“难道郡主觉得你强行要嫁入侯府,就不是打搅么?我凭什么要答应你?难道为了你,还要连城冒犯圣颜不成?”

荣琳赶紧道:“不,不会冒犯圣颜的,这消息也是刚刚才听说,还没有恩旨下来……”

郁心兰截住她的话道:“你也知是恩旨了,就好生谢恩吧。”

说罢,便让岳如送客。

岳如十分乖巧,也不等荣琳郡主自己起身,直接走到她身边,两手捉起她,就往外推。

荣琳急了,她实在是无人可求了,才求到郁心兰这儿,怎么肯轻易就走,两手死抓住几子腿,连声道:“好姐姐,求求你了,那个世子好男风,又暴虐,我嫁过去会死的呀。求求你了。”

岳如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忍,郁心兰挑了挑眉,“好男风?”

荣琳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拼命点头,“是的,而且还特别暴虐……他打死的丫头都不知有多少个了。”

郁心兰仍是狠心道:“很抱歉。”

荣琳的眸中一片灰败,喃喃地道:“你……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郁心兰淡淡地道:“各人有各命,我不是神,实在抱歉。”

若真如她所言,那个世子好男风又暴虐,荣琳嫁过去,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她会很同情,却爱莫能助。

荣琳怔怔地看着郁心兰,半晌才喃喃地道:“是啊……你不是神。可、可她们都说你特别聪明,你一定有办法的……若、若我不求嫁给靖哥哥呢?你会不会帮我?我只求嫁个不暴虐、不好男风的男子,你会不会帮我?”

……

宴席结束后,宾客们分批离开了。赫云连城因要与庄郡王商量案情,便留了下来,唐宁便和郁心兰道水榭纳凉。

丫头奉上茶水和果品,便退到了亭子外,岳如也避让到了外间。

唐宁吃了些酒,俏脸上红彤彤的,喝了两杯醒酒汤,才似乎找着了北,按着额头道:“唉,被你那个大姑­奶­­奶­给害死了,你不知道,后来,就数她吆喝得厉害,非要我连喝三杯。”

郁心兰笑着给自家姑子解释,“你的生辰,自然要办得热闹些才好。”

唐宁哼一声,又含蓄地说起了荣琳的事儿,“听说荣琳去找过你,没事吧?她的身份特殊,实在是个麻烦。”

已经知道了荣琳跟她说的话,只是让丫头传客人间的话,毕竟不好,她才这样委婉地说。

郁心兰笑了笑,“我没那闲功夫。”

那一厢,郁玫也在问同车而归的荣琳,听说郁心兰愿意帮她,顿时微微一笑。

只要郁心兰肯出手就好,淑妃那边也说好了,双管齐下,不怕她郁心兰不钻进套子里。到时,王爷只要从旁帮上一把,赫云连城看在王爷帮了自己的爱妻份上,怎么也要领个人情……

自那天唐宁的生辰之后,宫里的动作就多了起来,皇上一连串地赐了几桩婚事,几乎将几位亲王府中能许亲的女儿,都帮着许了出去,没成亲的儿子,也都帮着配了娇妻。

另外,还给朝中的几位大官员家赐了婚,将几位皇子各自阵营中的大将,许成了姻亲,成了相互牵制的局面。

郁心兰听了赫云连城的话后,不由得笑道:“皇上真要开始行动了。”

赫云连城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不会真想帮荣琳吧?”

那天荣琳亦跟他说了同样的话,被他拒绝了。

郁心兰笑眯眯地道,“我跟荣琳是什么关系?情敌呐!哪有人会求情敌的?那天荣琳郡主可是跟郁玫前后脚到的。”

肯定是被郁玫给挑唆的。而且这么多的赐婚里面,独独没有荣琳郡主的,她的话的可信度,就大大地下降了。

郁玫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嘛……郁心兰将眸光往珠帘外一扫,正瞧见千夏忙碌的身影。

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用一用了。

赫云连城瞧见小妻子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忍不住打了个颤,心道:只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一百三十章

郁心兰挑好了花样子,交给千叶,叮嘱道:“要尽量快一点,别的活计都放下,先把花样子描下来,就在这描,一会子给我看看,缎子来了就立即开始做这个……唉,都怪我粗心,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千叶应了一声,退后几步,坐到一旁的小锦杌上描花样子。

紫菱见大­奶­­奶­秀眉微蹙,忙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也是婢子疏忽了,竟忘了月末是老祖宗的大寿。”

进入了八月,才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现做一套福寿双全的夹棉衣帽,还得来不来得及。

去年是散生,只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寿面,今年却是郁老太太七十五的生辰,在这世间已经算是高寿了,郁府自然要大办一次。

若不是郁玫送了帖子过来,问郁心兰准备了什么寿礼,好对比着安排,郁心兰怕是到现在还没想起来。

她恼得直拍自己脑门,“怀了孕的人就是笨。”又安慰地拍拍紫菱的手,“不怪你,你这些天都在童嫂子那儿帮忙,也辛苦呢。”

今日一早,紫菱终于劝得童安氏离开京城了,佟孝给出面请了镖师托人镖,一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郁心兰让紫菱暗示了她们呣子,先到一个地方,之后再转请另外的镖局,往目的地……也不知童安氏听进去没有。

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管太多闲事,怕被皇上知晓了,会怪到连城头上。她还是自私的,总是先想着自己的家人。

此时,锦儿和芜儿两个带着几个小丫头,从宜静居抱了几匹颜­色­老成,质地却极佳的华缎,走了进来。

芜儿屈膝福了福,笑盈盈地道:“长公主殿下听说是给老祖宗用得,当即便让纪嬷嬷拿出了十几匹缎子,婢子们不敢多拿,只挑了这六匹,由­奶­­奶­选着,余下的,婢子原说再送还回去,殿下却说不必了,只管以后留着送人情也好。”

郁心兰含笑道:“母亲就是疼我。”

说着看起了华缎,到底是宫里赏出来的缎子,非市面上出售的可比。不单是花样繁琐贵气、颜­色­亦是鲜亮中透着稳重。

郁心兰挑了两匹,一匹棕绛红印万字不断头暗纹的,一匹靛蓝祥云纹的,都适合老­妇­人穿,庄重又不失贵气。

挑好了,郁心兰便吩咐道:“芜儿,将这两匹缎子送去西厢房中,千叶这阵子就住在西厢好了,待做好了衣裳再回自己屋子。其他的就收进库里吧。”

千叶忙起身应了一声。

芜儿和锦儿立即将缎子抱了出去,屋里又只留下了郁心兰、紫菱和千叶。

紫菱一边为大­奶­­奶­打扇,一边与大­奶­­奶­商量着其他的寿礼。古人兴送礼送套,又讲究福寿双全,礼品要双数。

“一般的寿礼,你按着往常的例子准备,我记得上回陈夫人送了我一尊白玉观音,你一会去取了来看看。老祖宗高寿,要有菩萨保佑着才好。”

紫菱应了一声,忙带人去跨院的库房取白玉观音。郁心兰单手撑着头,有点昏昏欲睡。千叶安安静静地在一旁描样子,眼睛都没四处乱扫。

千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立在竹榻前打量了一眼,见大­奶­­奶­睡着了,便取了一块大方的绢巾子,轻轻为­奶­­奶­盖上,又立到千叶身边瞧了几眼,才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待郁心兰再醒来时,已过了两刻钟,紫菱已经将白玉观音给找了出来,她看过后觉得不错,便道:‘就是这个了,你用匣子装好。……三姐姐那里,既然使人来问,总要给回个话去,免得礼送重复了,老祖宗拿着也无用。……就你跟锦儿去一趟吧。“

紫菱早就备好了掐金丝珐琅彩的礼盒,小心地将白玉观音收入盒中,放在内间的隔柜中收好。出了内间,见大­奶­­奶­已经将名帖给准备好了,忙道:“­奶­­奶­不记得了么?您上午才吩咐的,让锦儿和芜儿去唯美坊取样品。“

郁心兰这才恍然,“是啊,她俩个都有了差事,可是,让你一个人去也不妥当。“

紫菱笑了笑道:“您不是有四个大丫头吗?巧儿留下服侍您,千夏却是可以跟着去的。”

郁心兰有些迟疑,“千夏?她才提升不久,若是去王府失了什么礼数……”

紫菱道:“婢子会看着她的。”

郁心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待明日锦儿和芜儿陪你去回话也不迟。”

紫菱便没再劝。

千叶将描好的图案交给郁心兰看,郁心兰点头赞好,“就按这个绣吧。”

千叶便屈膝退出上房,到西厢房裁布做福寿双全服。千荷和千夏、千雪都过来帮忙,几人有说有笑,手脚倒也极快,入夜前就将面料裁好,绞了边,只待千叶绣好花样后,就可以缝上了。

晚饭的时候,郁心兰与赫云连城说起老祖宗大寿之事。

赫云连城瞥了眼她的大肚子,十分迟疑,“都八个月了,不去老祖宗也不会怪你的。”

郁心兰直冲他撒娇,“我是一定要去的。”

最后赫云连城还是妥协了,称一定会护着她去。

郁心兰将自己的计划说与他听,“回去后就先回槐院歇着,待宴席开始之时再去膳厅,这样就不至于见太多客人。”

连城想了想,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我先帮岳父待客,开宴时再去槐院接你。”

第二天,大约是早晨那碗墨鱼肚片汤有腥味,郁心兰竟吐得胃都快翻出来了,紫菱急忙请了吴为过来请脉。吴为开了药方后,叮嘱郁心兰多躺躺,让丫头们好生服侍着。

仁王妃那边还在等回音,锦儿和芜儿两个却是要服侍她,走不开了,郁心兰这才叹气道:“把千夏叫进来吧。”

千夏进屋来福了福。郁心兰正­色­叮嘱,“一会子你跟紫菱姑娘去仁王府回信儿,记得多看少说,紧跟着紫菱就是了。你才提升没几个月,这是头一回出府办差,别让我失望。”

千夏忙屈膝道:“婢子定不会丢了侯府的脸面。”

郁心兰这才挥手,让她们快去快回。

紫菱带着千夏,有千荷和几个三等丫头陪着,一同到仁王府,给仁王妃郁玫回话。

郁玫很亲切地让紫菱坐下,紫菱推辞了半晌,连说不敢。

郁玫嗔道:“你是从老祖宗屋里出来的人,怎么就不敢了?”

紫菱才不得已挨着锦杌的边,侧着身子坐下,呈上郁心兰备的礼单道:“这是我们大­奶­­奶­准备送给老祖宗的礼单,还请王妃过目。”

红蕊拿过礼单,呈给郁玫,郁玫细看一眼,便笑道:“可不是该合一合单子,我也正打算送一尊玉观音,若真是送了,一间屋里摆放两尊观音,却是不好。”

紫菱含笑捧场,“是王妃您想得周全。”

郁玫将礼单放到几上,指着千夏,令红蕊道:“带这个丫头下去吃些果子,我与紫菱说说贴己话。”

紫菱推辞不得,只得回头与千夏道:“跟着红蕊姑娘,切莫乱跑。”

红蕊笑道:“紫菱姑娘且放心,我就带她到隔间坐一坐。”

说罢牵着千夏的手出正厅。

千荷等小丫头,只能在正房的台阶下候着,早有仁王府的小丫头将她们请到一边的小厢房玩去了。红蕊便只带着千夏进到西厢房。

千夏也没半分不自在,在小圆桌边坐下,自动地拿起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再顺手给红蕊沏了一杯。

红蕊在后面将门闩好,笑问道:“这回大­奶­­奶­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了?”

千夏笑答,“大­奶­­奶­原是不让的,只今早吐了,锦儿和芜儿要服侍她不得闲,巧儿又不是她信得过的,所以只有差了我来。”

红蕊走到她对面坐下,小声问,“老祖宗生辰,大­奶­­奶­会不会去?”

千夏道:“自然是去得,别看大­奶­­奶­八个月的身子了,灵活得很呢,隔一会子就要到院子里溜达几圈的。不过那天到了郁府,大­奶­­奶­会先去槐院歇着,等大爷来接。”

红蕊蹙了蹙眉头,“这样可不好,你到时想法子让大­奶­­奶­自己出来,先去菊院,再去膳厅,就成了。”说着,递过一只荷包,很郑重地道:“仔细给王妃办事的人,王妃是不会亏待的。”

千夏忙喏喏地应了。

……

只躺了一刻钟,郁心兰便觉得浑身不对劲,直囔着要到林子里坐坐。丫头们没办法,只好传了抬肩舆,支着曲柄伞,陪大­奶­­奶­到小树林的凉亭里纳凉。郁心兰又使人去请岑柔,妯娌两说说话儿。

侯府的树木不算大,不过树荫繁茂,出了屋子,郁心兰便笑道:“总算没那么闷气了。”

锦儿无奈地道:“­奶­­奶­就是躺不住。”

郁心兰轻轻哼着唱,随便告诉她,“我告诉你,你可得记住了,过了六个月,就要多走动,这样才好生。要不然,就你这小身板,怕是会生得很辛苦。”

锦儿的小脸腾地便红了,娇羞捂脸,“­奶­­奶­您说什么呢!”

一旁的小丫头都笑了。

郁心兰轻笑道:“你下个月就要出嫁了,这事儿迟早要经历的,我这不是传授经验么?”

要不是身边没有得用的人,郁心兰硬咬着不松口,只怕年初安亦就将锦儿给娶回家去了。

怕大­奶­­奶­再拿她到了取笑,锦儿紧走了两步,赶到前面,将后脑勺留给郁心兰,郁心兰便扭头看向芜儿,“芜儿也快十七了吧?”

芜儿心一跳,又是羞又是盼,却只敢咬­唇­轻轻“嗯”了一声。

郁心兰笑道:“我帮你留意着,你自己也只管挑,看上了谁,就告诉我一声,我再去帮你问也成。”

女孩儿家的,年岁到了,自然会恨嫁,一开始,芜儿还以为大­奶­­奶­要多留自己几年,这也是一种信任,就只是怕,到时自己年纪大了,配不到好人家。这会儿听了大­奶­­奶­的话,立即用上一阵感动,原来,大­奶­­奶­还是关心她的,却又怕大­奶­­奶­再口出什么惊人之语,让她在这么多小丫头面前下不了台,就­干­脆低头娇羞,不答话。

好不容易到了凉亭,郁大媒人再没做媒的机会,扶着芜儿的手下了肩舆。却不曾想,凉亭里已经被人给占了。

赫云策和赫云杰及西府的赫云荣、赫云琏,正在凉亭中下棋闲聊,几名长随守在亭子外服侍。

众人见到郁心兰的肩舆,忙站起来见礼。郁心兰也觉得挺尴尬,­干­笑道:“真是巧啊,你们也在……那你们聊,我去湖心亭纳凉吧。”

赫云杰立即道:“哪能让大嫂劳动,还是我们去那边吧,这里地势高,看得远,就让给大嫂。”

赫云荣是个圆滑的,自是赞同,赫云琏总是木着一张脸,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怎么想。赫云策却是一脸的不高兴,“明明是我们先来,哪有我们这么多人,让她一个女人的道理?”

赫云策如今还闲置在家,却不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而认为是大哥连累了他,若不是大哥去向父亲告密,若不是父亲已经得知了,永郡王爷也不会那么快动手,他定然会有时间将马料调换过来,此事却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揭穿,他自然居不必被免职。

因为赫云靖,连带着郁心兰赫云策也恨了起来。

郁心兰心中顿时不忿,这人有没有一点风度?小嘴巴却极甜地道:“那就麻烦几位叔子大伯了。”

赫云荣连到“应该的”,正要支使小厮们收拾石桌上的杯盘,赫云杰转眼瞥见了巧儿也在,却是笑道:“反正都是自家人,这凉亭也足够大,不若咱们在一处纳凉好了。”

此言一出,其余众人都以一种非常难以理解的眼神看向赫云杰,此人的脑袋里除了女­色­,还装了些什么?

赫云杰将话说了出来,才觉得不妥,只得嘿嘿­干­笑了两声,赫云琏立即站起身了来,简短地道:“走!”

赫云荣和赫云杰立即起身,赫云策虽是万分不愿,却也不便强行留在凉亭,免得被人说闲话,也不得不起了身,往亭外走。

小厮们立即到了亭子里,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茶具,跟在主子身后,扬长而去。

锦儿和芜儿带着丫头们收拾好了凉亭,郁心兰才轻闲地坐在小石凳上纳凉。不一会儿,岑柔来了,三­奶­­奶­和二­奶­­奶­也来了。

郁心兰忙让坐,吩咐锦儿沏茶。

二­奶­­奶­这段时间都无­精­打采的,是被三­奶­­奶­给强行拉着来散心的。岑柔倒是心情好,她嫁入侯府还未半年,正与四爷蜜里调油着,脸上时时带着笑。

三­奶­­奶­说话,总是能一下子捅到人最痛的地方,磕了几口瓜子,便问岑柔,“四弟妹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喜?”

岑柔的小脸一僵,婆婆虽没问她,可这阵子自家的母亲却问过几回了,说是要赶紧怀了孕,才能完完全全地勾住男人的心云云。今个儿早上才来的月事,就听到三­奶­­奶­问这话,仿佛就是在嘲讽她。

郁心兰淡淡地瞥了三­奶­­奶­一眼,“这有什么,我也是大半年后才怀上的,柔儿嫁入侯府才不过五个月,有什么可急的?”

岑柔感激地看了郁心兰一眼,三­奶­­奶­也忙笑道:“我是太心急了些,希望咱们府里能多几起子喜事……”

郁心兰笑了笑,“想要添喜,你自己怀上不就是了?”

三­奶­­奶­心下顿时恼了,这个大嫂,明知三爷是什么情况,还来说这种风凉话!

心下气不过,三­奶­­奶­便想起三爷说的一桩事来,含笑道:“对了,听说大嫂的嫡母得了癔病,被送去庄子上静养?前个儿,三爷在皇上身边当差时,正遇上仁王妃的喜报送入宫中,皇后娘娘便说,若是亲家太太的癔病已经好了,就接回京来,好照顾一下仁王妃,若暂时未好全,也让亲家太太回京医治呢。我就在这恭喜大嫂了。”

三­奶­­奶­说是个人­精­儿,上回王夫人借侯府这方宝地算计温氏,她虽未完全知晓,却也猜了个大概,知道郁心兰与王夫人的关系肯定不好,这才想起这话儿给她添堵。

郁心兰的睫毛颤了颤,郁玫怀孕了?上回在庄郡王府见面时,只说可能有了,这回倒是确定了。一般女子怀头胎,都不大稳定,所以头胎的前三个月,一般不会向外发喜报,喜报只会送到亲戚的手中。

郁玫的婆家是皇上皇后,送喜报入宫倒是有的。

不过最近,关于王夫人会回京这个话题,她已经分别从几个人的口中得知了,却没听郁玫说过一句,实在是不象郁玫的风格,莫非是在故弄玄虚?

王夫人回来,又能怎样?

郁心兰想来想去,也没想到王夫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于是,彻底无视三­奶­­奶­,只含笑问她们要不要尝一尝桂花糕。

今年的桂花开得早,现在的侯府,走到哪里都是一阵浓郁的芬芳,令人­精­神一振。

四妯娌说了会子闲话,便各自散了,郁心兰见时辰不早,便回屋等候相公下衙回家。

刚回到屋内,赫云连城便挑了帘进来。见到她便眉毛一抬,显然是有话要说。

郁心兰忙打发了丫头们退出去,亲自帮他宽了腰带,再多的事也没法­干­了,她肚子太大,有些碍事。赫云连城自己动手擦洗一下,更了衣,拉着她到内室,轻声道:“有了点线索。老三总喜欢在从醉乡楼出来后,去一家叫钱记的澡堂子更衣梳洗,应当是在那里被人下的毒。”

原来是说这事儿有线索了,郁心兰只哦了一声。

赫云连城挑眉看着她,含笑亲了她一口,“真是没耐心!我话没说完。还有一个人,也喜欢去这家澡堂,就是王丞相府的外院管家王安。”

郁心兰微微一怔,“这么说,跟王丞相有关了?”想到朝中能派出杀手,在贺尘的眼皮子底下杀人的人,应当也不多,王丞相就绝对是一个。

只不过,他要给赫云家的少爷们下毒作什么?

现下朝堂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定远侯作代表的权贵人士,一派是以王丞相为首的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一般手握重权,但这些权利,是皇上给的,等他们年纪大了之后,总是要乞骸骨回家乡的;而权贵人士中,象定远侯这样有权的,却极少,可他们的爵位却是世袭的,不论有没有权,都能享受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是很动人心的。

郁心兰垂眸想了想,与赫云连城分析道:“其实,王丞相就算杀光了你们几个兄弟也没用,皇上若是不给他封爵,这定远侯的爵位,他也抢不到。”

“况且,历代皇上都会在世家与贵族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不让他们相互融合,也不会让他们其中一方过于强大。若王丞相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打破这个平衡,将手伸到贵族这一边来,那就只能说明,他已经在赫云家族中,找到了愿与其合作的人。”

赫云连城定定地看着小妻子,轻叹道:“难怪子恒总说,你若是男子,定能封侯拜相。”

郁心兰小脸一红,“我哪有这么厉害,庄郡王也太夸张了些。”她不过是看多了电视剧,大约能知道这里头的古怪而已。

赫云连城笑看着她道:“子恒只听了你的几件事,就说你很聪明呢。”

郁心兰嗔了他一眼,“你不是为这个吃­干­醋吧?”

赫云连城轻笑,“不是,我只是觉得,旁观者清。若要有我来看,我只能看到你的温柔、甜美、可人。”

郁心兰顿时觉得两颊生烟,直往外冒热气,“嘴越来越滑了。”

赫云连城轻轻吻住她的­唇­,“我说实话。”

两人温馨了一会儿,郁心兰才又问道:“那父亲觉得,会是谁与王丞相勾结了呢?”

赫云连城蹙了蹙眉道:“应当是西府那边的吧。”

其他的旁支,虽说也有继承权,但到底隔得远了,要除去的对手又太多,没这个指望,一般也生不出异心来。

郁心兰想了想,问道:“怎么就不怀疑是老三?”

赫云连城微微惊讶,“为什么你怀疑他?”

郁心兰赶紧摇头,“我不是怀疑他,我只是觉得……有句话叫贼喊捉贼,会中毒的人,不一定就是无辜。如此而已。”

没提老二赫云策,是因为他一直就觉得自己是侯府的继承人的不二人选,自然会将侯府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不屑于与王丞相合作。可是赫云杰就不一样,即使是在几年前,赫云连城落魄的时候,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这爵位多半是轮不到他,可他却又是能接触到这个爵位的人。

至于西府的那两位爷,也的确是又可疑,但他们要除去的对手也多啊,家里还有四爷五爷呢。反正现在皇上没有逼侯爷立即选出继承人来,而古代男子又早熟,待到五爷十三四岁,也就有了继承的资格了。

这两人要想成事,还得有更大的动作才行。

赫云连城听后,也觉得有道理,却只淡淡地道:“先暗中观察着,也不是一时半会就会露馅的。咱们更不能比他们急。”

回头又说起了秋山一案,“找到了林轩,子恒将自己的一名亲卫调去了御林军,让他与林轩结交。只不过,子恒说,这种方法太慢,最好是皇上能明确表示出有意立谁为太子,或许,那些人等不及,便会再次动手。”

郁心兰蹙眉道:“这样不是挺冒险?”将那位皇子推到了风口浪尖呀,成了旁人要暗杀的目标。

赫云连城道:“只是建议皇上,最后还是要由皇上来定夺。人选的确为难。”

要选换上最信任的,貌似就数明子期了,可皇上哪会舍得上这个唯一的嫡子冒险?

郁心兰也觉得这事儿为难,只得安慰他,“或许能从林轩那里得到些线索。”

“林轩此人循规蹈矩,家中有一妻一子,平日里从军营出来后,就是回家陪家人。”

郁心兰暗暗心惊,那边的人,竟然这么沉得住气,可见是谋划已久的。

轮完了这些事,饭点也到了,用过饭,小两口又坐到暖阁。赫云连城就着灯光看书,郁心兰则雕香木珠子,做手串送人。

两天后,郁心兰接到郁府递来的帖子,告知她王夫人已经回京了。

这一次王夫人回京后,立即就入宫向皇后娘娘请罪,认错态度极其良好。皇后也缓和了神­色­,教训了些家和万事兴的道理,王夫人恭顺地受教。

再回到郁府,只是为了时常能照顾一下已经怀孕的三女儿,王夫人一副贤惠容让的模样,并没要求温氏交出中馈权,还每日去梅院给老太太请安。因着王夫人的改变,郁老爷也似乎渐渐放下了心防,开始与她渐弃前嫌……

郁心兰听了弟弟的话后,沉思了片刻,便道:“她要如何,只管随她去,反正她是回京照顾你三姐的。”

说起来,也是宫里的婆婆无法教导初怀孕的媳­妇­,才会有这么一出,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小心观察就是了。反正她怀了身孕,可以不回府去拜见嫡母,只派人送了些礼品回去。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下半月,京里渐渐传开,皇上令南平王携世子入京,主持今年秋季的武举。而郁心兰从连城的口中得知,这是淑妃娘娘提出的人选,皇上竟也允了,朝中得知此事的大臣,都心生不满,觉得皇上宠淑妃宠得有些没边了。

不过这些都不能让郁心兰烦恼,烦的是荣琳郡主连着给她递了几张帖子求见,她不得不应上回。

荣琳一见到郁心兰就眼眶一红,娇怯怯地道:“姐姐,你答应过帮我的呀,可现在……南平王世子就要入京了。”

郁心兰看不得美人垂泪,忙递上帕子,轻叹道:“来来来,擦一擦,这不是还没入京吗?你就哭什么呢?”

荣琳哽咽道:“也就是九月初的事儿了。从驺州道京城,不过是一个月左右的路程。”

不想嫁,就说一个月的路远,不想让人家来,却说路近。

郁心兰重眸暗笑了一下,颇为无奈地道:“你也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了,我哪里还能动?但凡是轻松一点,我也会递折子请旨入宫,到太后和皇后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荣琳赶忙道:“没用的,我递了几次请折,太后娘娘都不见我。”

郁心兰叹息得更重了,“你看,太后曾经答应过你,让你自行选婿的,却也不愿见你,可见皇上是铁了心的。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荣琳顿时就抽泣了起来,“郁姐姐,我……我真想……一死了之了。”说着扑到桌面上,哇地一声哭泣开了,“人人都道我是金枝玉叶,却不知从小为了讨好太后和皇上,我……”

郁心兰赶紧拿帕子给她擦泪,顺势堵住她的嘴,这些皇家的恩怨,可千万别在她的屋里说!

随即又感觉颇为无奈,“我纵使想帮,也帮不了你的。”

荣琳忽地抬头,:“能的,只要姐姐愿帮我,就一定能的!过些日子郁府不是要办寿宴吗?我也接到了帖子,”说到这,脸红了红,“只要姐姐能安排我见个人,哪怕是不要声誉,我也愿意!若是能成,我一定会尽力回报姐姐。”

“怎么回报?”

“我……我那回在太后宫中,听到皇后娘娘的话了,我知道姐姐不喜欢嫡母,我可以求太后,再将其送回庄子上去。太后还是很疼我的。”

意思是,只要不与皇上的意思相悖,太后都答应荣琳的肯求是吧?

郁心兰垂了眸,显出几分犹豫,心中却在冷笑,还真是一环一环套得好。

先是请回王夫人,让她胡思乱想,担心娘亲的地位不保;接着又是仁王替老祖宗办寿,请来众多朝中亲贵;再是荣琳苦苦哀求,还允她事后会帮她将王夫人送回庄子去。

若她真在自家助荣琳私通,以这时代严苛的礼教,只怪会被旁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若是到时荣琳再反口不认,她就成了诽谤郡主名节,那可不是一般的罪名,只怕连赫云少夫人的头衔都保不住。

这一番算计的确是步步为营,可惜得很,她根本没将一个王夫人放在眼中,所以也不会为了将王夫人赶回庄子,就­干­这么危险的事儿。

到最后,不知郁玫想要的是什么结果,不过她连自己亲生母亲都搬出来当道具,总得让王夫人知道一下。

郁心兰抬起头,神情真挚地看向荣琳,“我试一试。”

荣琳终于破泣为笑,又说了几句闲话,才施施然走了,连强行留下来看一看连城的意思都没有,显然很有诚意另嫁他人。

入了夜,紫菱连着累了几日,有些支撑不住,可大爷和大­奶­­奶­还在暖阁闲聊,她又不能休息。

锦儿便劝她去跟大­奶­­奶­请个假,大­奶­­奶­不会怪罪。紫菱便进去禀报了一声,得了应允,先回屋了。锦儿守在暖阁外,没多时,觉得内急,正遇上千夏从门口经过,忙唤她进来,“你守在门口,别让人进去打搅大爷和大­奶­­奶­。”

千夏忙点头,坐到小杌子上。

正房平素只有一等丫头才能进出,这会子入夜了,更是无人。千夏便将耳朵贴到了门帘上,正听到郁心兰和赫云连城在商量着荣琳郡主的事儿。

“仁王爷要出面为老祖宗做寿,请的宾客自然就会更多,到时的门禁定不会有这么严。我想着,先问下荣琳的意思,看她中意谁,再让小厮将其引到后院来,与荣琳郡主见上一面。或是学郁琳坠入水中,这事儿多半就成了。选在荷院最后,那里不容易被人发觉,而且有一道小门通外院。”

赫云连城便叮嘱,“虽是在你家办寿,可也别落人口实,协助指使他人私会,是会受重罚的。”

郁心兰轻笑道:“郁府里都是自己的人,我才敢这样行事。”

千夏听得清清楚楚,用心记下,待锦儿回来,神­色­自若地与她换了差事,回屋去了。

次日一早,紫菱就进来想郁心兰禀报,“千夏的老子娘病了,想向大­奶­­奶­请个恩典,回去看一眼老子娘,今日就会回府。”

郁心兰点了点头道:“虽说她是卖的死契,可到底骨­肉­连心,这也是应该的。拿二两银子给她,给她老子娘买些补品。”

千夏果然不到晌午就回来了,进屋代她老子娘给郁心兰磕头,“娘说多谢大­奶­­奶­挂念。”又送上她老子娘亲手做的腌菜,聊表心意。

郁心兰和气地道:“你娘也太客气了些。”说着让人收下,却是不会吃的。

转眼便到了郁老太太的寿辰,赫云连城与郁心兰一早就起来妆扮,乘马车去了郁府。因这宴席是仁王出银子,所以朝中不少于郁老爷不熟的官员,以前勋贵们,都前来道贺。

郁心兰只去给老祖宗请了安,便到槐院休息。郁玫因是初孕,前三个月最是不稳,没有前来,只差了红蕊过来给郁心兰请安,大概也有看她是不是真的在依计行事的意思。

郁心兰算着时间,没多久,荣琳郡主便到了,自然是要来跟郁心兰说一声,她想了许久,决定下嫁给吏部侍郎之子,请郁心兰帮忙安排。

郁心兰自是笑着应下,却在一转脸,就声称腹疼,早早地退场,回了侯府。

仁王府里,郁玫听到红蕊和小厮的回报,心情十分愉快。一会儿母亲也会暗中助力,一定要落实了郁心兰授人私通的罪名,却又不能让自己人之外的人知道。至于荣琳想拉郁心兰下位的小心思,她会让母亲帮着掐死。这个女人并不能收拢赫云靖的心,即使嫁给赫云靖也没有用处。

宴席进行到一半,荣琳便接到了郁心兰身边的大丫头芜儿的暗示,悄悄离了席,往郁府的后花园而去。宾客众多,郁府中的下人们全都调去了膳厅服侍,整个后院静悄悄的,她倒不担心,反正郁玫告诉了她,会有人帮着她安排好。她只待郁心兰说出是她要这么做的时候,反口一咬,就能定下郁心兰的罪名。

行到了一般,果然有名俏丫头走了过来,同样是鹅黄|­色­的衣衫,只是面料和款式不同,远看谁又能辨得清?

荣琳与丫头换了路线,接着竹林的遮掩,悄悄往荷院那边溜去,路也是郁玫一早告诉了她的。

待行到靠近池塘之处,果然见到礼部侍郎的嫡子许公子待在池塘边,远远看去,一表人才……若是选个差的,郁心兰也不会相信。

荣琳轻轻一笑,睁眼看着鱼头滚下了池塘……许公子听到水声,立即跳下池塘救人。而王夫人安排的人,也及时地冲了出来。

许公子抱着小丫头游上岸后,十分尴尬,现在天儿还不冷,小丫头的衣裳很薄,紧贴在身上,他好意救人时没多想,这会子却急了,这不得让他负责呀?

王夫人大惊失­色­,厉声质问,“许公子,你怎么会跑到后院中来?”

只要许公子说出,是有人相邀,那么王夫人就会立即请人来对质。

许公子果然道:“是贺鸿兄和蒋怀兄,约我和仁王殿下来此小酌的,前面人太多了。”

王夫人一怔,跟着一惊,“不是别人约你吗?”

难道不应该是郁心瑞的小厮夏雨或冬竹吗?怎么变成了她的大女婿和二女婿?为了帮三女婿,就将大女婿和二女婿给搭进去,这可怎么得了?

正闹腾着,贺鸿和蒋怀硬拉着仁王过来了。也怪平素仁王太过谦和,两人又伏着是连襟,所以强拉他过来,是为了替许公子说和。

许公子父亲虽是文官,可他却爱武功,想参加今秋的武举,而仁王又是裁判之一,这两人在赫云连城的暗示下,觉得可以替许公子求个情面,让许公子记得他俩的情。

而荣琳郡主隔得远,没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见仁王过来了,知道自己应当出场了,正好见到一名小丫头回头朝她这边使眼­色­,她立即整了整衣裳,优雅地迈出竹林。

来到圈中,她故作疑惑地道:“咦,怎么这么多人?不是心兰姐姐说,约我来这谈事儿的吗?”

一百三十一章

红豆退出膳厅,匆匆地往后院走去。

锦儿也步履匆匆,从一条小岔路上直冲出来,差点与红豆撞成一团。见是熟人,锦儿忙笑吟吟地一手拉住红豆,一手轻拍自己的胸口,“哎呦喂,总算是遇上一个熟人了,红豆姑娘怎么不在膳厅伺候?难道宴席就结束了吗?”

红豆心里其实直打鼓,见锦儿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忙笑应道:“没呢,是老祖宗吩咐我回梅院取样事物。”

“那真是太好了。”锦儿笑得更加真诚欢乐了,“我好长时间没回郁府,竟不记得路了,从这儿不知怎么走……我也正要去梅院呢。”

红豆脸上的笑顿时渗入了无数苦汁,结结巴巴地道:“喂……那、那好呀,一起走吧。”

行到半路,前方又是一个青石岔路,往东是梅院,往西是小花园。红豆的俏脸一紧,双­唇­抖了起来,一手压着小腹,十足艰难的样子,歉意地道:“对不住,锦儿姐姐,我……我有些内急了,需得解决一下。”素手往东一指,“沿着这条小道直走,姐姐就能看到梅院了。”锦儿闻言便道,“我也正好有些急了,陪妹妹一块去吧。”说着就挽了红豆的手臂,笑问茅厕在哪。

红豆急得鼻尖都冒出细汗了,王夫人还在小池塘边等她过去作证呢!

锦儿偏了偏头,瞧见她脸­色­不好,忙拉着她快跑,“很急了吧?那我们快点。”

红豆指点的茅厕,位于一处假山之内,锦儿推手将她往内一推,帮着她关上了门,在外面大声道:“妹妹急些,就请先用,我在外面帮你看着。”此时红豆再着急也无用了,这一路小跑过来,竟真是觉得有些内急了,­干­脆解了腰带蹲下,想着一会儿锦儿也是要上茅厕的,她就乘机溜走便是。这种假山之内的茅厕,都是给下人们用的,里面的味道不大好闻,红豆屏着气,没敢找锦儿说话,快速地解决完,一拉门,竟拉不动,再拉两下,仍是不动。她很快就意识到,门从外面锁住了。

这下子红豆就真急了,若是不能及时赶到小池塘去,之后王夫人和仁王妃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气味,忙开口喊道:“锦儿姐姐、锦儿姐姐。”

外面哪里还会有锦儿的身影?

锦儿正悠闲地站在通往前院的路边,远远地见到了一行人,待看清楚了,定了心,就悄悄借着径旁的树木遮掩,溜回辞院。锦儿边走还边笑,亏得大­奶­­奶­这般聪慧,算准仁王妃就没放过心,怕­奶­­奶­半途收手,定会安排郁府的下人作伪证,栽也要将“污蔑郡主”的罪名栽到­奶­­奶­头上口所以­奶­­奶­离开时,特意派了她和芜儿,守在去往小池塘的必经之路上,守株果然待着了兔。

粹院里,给各府宾客的下人们,也摆了三十几桌,这会儿正喝得欢畅,锦儿离开了这么两刻来钟,没有一个人察觉。

锦儿坐下后,芜儿也跟着进来了,冲她轻轻一点头,便知是事儿也已办妥,锦儿的这颗心,终是落下肚里了。

王夫人那厢正在焦急,还没到荣琳郡主出场的时候,她就贸贸然跑了出来,不过,好在她说是郁心兰约她来的。

虽说有些过于着了痕迹,漏洞较大,但一会儿只要红豆和红玲等几个丫头作了证,就算许公子不是郁心兰约的,也可以这么说,郁心兰得知有外男进到郁府内院之后,竟想引荣琳郡主私见外男,毁荣琳郡主的名节。目的嘛,不用她说了,荣琳郡主对赫云靖有意,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儿!

郁心兰为了铲除情敌,竟敢污陷郡主的名节,真是胆大妄为!

于是王夫人安心地等着红豆等人的到来。

许公子却有些怜惜地,看向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俏丫头,忍不住出声恳求道:“请夫人先让这位丫环姑娘去换身­干­衣裳吧。”

他是有武功的人,入水救人,用的是轻功,只衫摆湿了一大片,抱着丫头的时候,前襟浸湿了一点,可是这个丫头却是从头湿到了脚。到底是八月末了,天气不冷,却也不热,浸了凉水,很可能会寒气入体的,必须及早更衣。

红玲抬起头,正撞上许公子关心中带着怜惜的目光,不由得俏脸一热,在美丽柔弱之外,更添了三分艳­色­,许公子不禁怔仲地恍起了神。

“喂……夫人,夫人!”许公子连唤几声,才将扭头看向左侧小径的王夫人给唤回神来。

王夫人怔愣着问,“许公子有话快说。”

“还请夫人先让这位姑娘回去更衣。”

“不行,我还有话要问她。”

红玲可是证人!没问完话之前,自然不能走。

正说着,仁王已经被贺鸿和蒋怀拉进了人群,三人先向王夫人施了礼,王夫人又忙向仁王殿下还礼。

礼数全了,蒋怀才诧异地问,“岳母大人怎么也在这儿?”目光一扫到绝世之姿的荣琳郡主,就再也挪不开了,嘴­唇­半张,口水都快流了出来。贺鸿亦是被美­色­震得半晌才回神,回头再看见二妹夫垂涎欲滴的样子,恨得想将他一脚踹进湖里,真是太丢人了!他怎么跟这种人是连襟!

贺鸿暗踩了蒋怀一脚,蒋怀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目睽睽之下,蒋怀当即涨红了一张脸,眼睛四处乱瞄,终于找到个可以转移话题的家伙,“呃……那个,许公子,你怎么这样了?咦,这不是老祖宗屋里的红玲吗?你们这是……”

许公子正握着红玲的手,为她传功取暖。青天白日,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等于是毁了红玲的名声了。

许公子对王夫人的回答非常不满,本来,应当是王夫人问他,要如何对这丫头负责,他再开口讨人的,这样方才不会显得,好象是他故意要占什么便宜。可是,王夫人竟然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丫头会不会得伤寒,他又对这个俏丫头有了点意思,便不想管那么多了。

蒋怀这一嗓子,直接将众人的目光拉向了许公子,更多的是湿衣紧贴在身上,容貌俏丽的红玲身上。

红玲只觉得耳边轰地一响,之前王夫人一行人来时,因都是府中的丫头,她还没觉得有什么,此时被几个姑爷这么一盯,哪里还支撑得住?大户人家的丫头,那名节观念,只怕比小门小户的千金还要讲究。

许公子这时也察觉不妥,当即将自己身上的马褂一脱,盖住红玲的前襟。男­性­气息夹着体温迎面扑来,红玲面­色­蓦然涨得通红,低下了头去。这两人之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许公子有意纳了红豆了。王夫人身后的几名正值妙龄的小姑娘,不由得心生嫉妒,怎么掉湖里的不是自己呢?

王夫人还在等着红豆过来,由红豆先问话,这样才不至于太现形。只是仁王都已经到了,若是不说话,­干­站着,也一样很古怪。正迟疑着,一直没说话的仁王,开口了,“贺兄说的人才是指?”他已经察觉出这里的情形,与郁玫信誓旦旦保证的很有不同,于是乖觉地套上之前贺鸩和蒋怀的话,要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贺鸿忙笑道:“正是许公子,他还未入仕,恐仁王殿下尚不认识。许兄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正是军中难得一见的人才呐。”

仁王笑了笑,心里头窝火,虽然不认识,但是为了培植日后的朝中栋梁,所有官员家的子弟,他都让人摸过底。

文韬?兵法不过学了个皮毛,又没有实战经验;武略?这个许文的确是习了武,可是玥国尚武,哪个年轻人不会个两三下?许文的武功不过如此,又是个三言两语就能激怒的冲动个­性­,要来何用?

不过,此时为了摘清自己,远离是非之地,仁王也顾不得这么多,端出礼贤下士的谦和笑容,“果真如此?嗯,那我们去那边的凉亭深谈吧。”大不了先在御林军中,给许文安排个小军校的职位……

可是王夫人不想让仁王殿下走呀,这位王爷走了,她纵使给郁心兰安上无数个罪名,也是白搭的。

于是王夫人忙上前一步,福了一福道:“还请殿下留步,臣­妇­还有话要问这位许公子。”

红豆总等不至,还是先从红玲这问起吧。

王夫人看向许公子,“不过许公子如何会与红玲……”事关美人的名声,许文忙解释道:“在下与这位红玲姑娘素味平生,只因见姑娘不慎落水,才会施以援手。”顿了

王夫人“哦”了一声,也只是如此,许文只得自己接下去道:“这位姑娘如此模样……被许某见过,许某自当向夫人讨要,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王夫人推辞道:“此婢乃是我的祖母、今日的寿星名下的侍婢,恕我作不了主。”

许文的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却又不知如何再向王夫人讨要。

仁王眼珠一转,若是帮他要到了这名婢女,是不是就能不用推荐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才”?

于是仁王淡淡一笑,“郁老太太最爱成|人之美,想必不会拒绝,就由小王代岳母应下此事便是。”

此言一出,王夫人就不便再说什么了,人家是皇子,开口向郁府要个婢女,那是抬举你们郁府啊。

王夫人只好令红玲,“还不谢过仁王殿下?再给许公子磕个头。”红玲忙谢了恩,又给许文磕了头,认了主。

王夫人嗔怪道:“你怎么好端端的会落水?害许公子的衣衫都湿了。”

王夫人心中不是不气的,本来千叮嘱万嘱咐,只是要红玲假装滑倒,堪堪要跌入池塘而已,绝不能落水。若是一个衣裳是­干­的,一个是湿的,就不会有人误会了,这其中差别非常大。

按郁玫版剧本,红玲的台词是:回夫人话,是四姑­奶­­奶­令婢子穿上这身鹅黄|­色­衣裳,到小池塘来。四姑­奶­­奶­嘱咐婢子,若是看到一位风神俊朗的年轻公子,就假装滑了脚,跌下池塘,却又不许婢子跌下去。至于为什么要如此而为,婢子着实不知了。

然后,才是荣琳出场的时间,一身与红玲十分相似的衣裳,袅袅婷婷走过来,绝美的小脸一脸他懂,“请问你们谁看到了郁姐姐?是她约我来这里的。”

再然后,王夫人便会分析,这身衣裳与荣琳郡主的如此相象,红玲的身量与郡主也相类,远远看去,就象是一个人。许公子救人之时,难免搂搂抱抱,若被人远远望见,只怕以为是许公子与荣琳郡主。莫非,四姑­奶­­奶­是想让人误会郡主与这位公子……有私?

最后,在最之前,应当是红豆先来禀报王夫人,听到了四姑­奶­­奶­与下人商议某事,却因见人多,支吾着不肯说,只脸­色­焦急。及到此时,王夫人才恍然想起,质问红豆,你听到四姑­奶­­奶­商议何事?红豆才不得不说出早就套好的词……她的说辞,是要证实这一切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可是”这个词呢?

原本,红玲还在为自己怎么会跌入水中懊恼,怕受责罚,可如今,她却因祸得福,被仁王给了许公子,有仁王做保,虽然还没给卖身契,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大门大户之家当婢女的,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婢女,没几个不想攀高枝的。郁老爷年纪虽有四十,但生得仪表堂堂,亦是府中婢女们的目标,何况是一表人才、年华正好的侍郎府嫡出公子?

从刚才许公子看向她的柔情目光中,红玲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很有可能,今日跟着许公子回吏部侍郎府后,就能开了脸,做个妾室,运气好一举得男,抬为姨娘也不成问题。就算一开始仍只是个通房丫头,可是得了主子心的通房丫头,就是正室夫人,也要高看一眼的。若是被许公子得知,自己是听人之令故意滑倒,那可就……红玲立即向王夫人福了一福,“回夫人的话,婢子是前去荷院的途中,不小心崴了脚,滑下了池塘。幸得许公子相救……”

说着,含羞带怯地瞟了一眼许文,又立时娇羞地收回目光,展现了柔弱、深情、美丽、端庄、羞怯、及婉约等多种风情,分寸把握得恰恰好。许文心中的狼血立即沸腾了。

王夫人心中的怒火也立即沸腾了,这个丫头居然敢背主!

她却忘了,此时红玲的主子,已经不是郁府中的任何一个人了。

荣琳在一旁已是等得着急,尤其是应当当她替身的人,此时反了口,那么之前策划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若是让郁心兰心生警觉,以后再想设计她,可就难了。

荣琳只得恨声问红玲道:“你怎么不在膳厅伺候,跑到后院来­干­什么?

还有,你为什么要穿这身衣裳!你可知罪?”

当婢女的,穿与主子一样的衣裳,可是犯上之罪。

红玲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娇怯怯地滴出几滴眼泪,正要答话,人群外却传来一声爽朗地轻笑,“我说荣琳,人家郁府的丫头要去哪里,难道还要你来指派?再者说,她又不是你的丫头,怎么可能知道你今日要穿什么衣裳?

只要她没穿大红、绛红、绛紫、杏黄和明黄,你管得着她穿什么吗?”

杏黄是皇子、宫妃的服­色­,明黄是皇上专有的服­色­,绛红绛紫是朝廷命官的服­色­,大红是正室才能穿的服­色­,除此之外,别的颜­色­没有限制,只要婢女不与主子撞­色­就成。

许文原本在心新得的丫头着急,一听此言,喜上眉稍,立即赞同道:“就是就是。我也多次提出让红玲先回去更衣,是王夫人不让她去,要怪,郡主也应当怪王夫人。”

他恼恨王夫人不关心红玲,之后又不肯将美人赠与他,此时逮着了机会,自然是要回敬一下。

王夫人那一口才喘顺的气立刻倒噎了回去,憋得她直翻白眼,还是身边的大丫头紫绢见情况不妙,忙替她顺背,她才咳出一口浓痰来,渐渐地喘匀了气。

唐宁和赫云彤拔开众人走进圈中,笑嘻嘻地看向荣琳,“你之前不是央求我弟妹帮你介绍许公子认识么?许公子就在此处,怎么你却指责起一个小丫头来了?”

许公子脸­色­一红,身为一个­性­向正常的年轻男子,怕是很难拒绝荣琳这样的绝­色­少女……她来这原是为了见我?

红玲偷瞥一眼许文,顿时就恼了,这还没进侍郎府呢,就有人来跟她抢郎君,太过分了!

荣琳差点没背过气去,抖着声音道:“你……你胡说什么!”

赫云彤可是个不怕事的,立即反讽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没事不在宴席上呆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荣琳被气得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是、是、郁、姐姐、约、我来的。”

赫云彤眸光中尽是嘲弄之­色­,“少来,明明是你跑到槐院去求心兰的,我在屏风后听得清清楚楚,她还劝过你想想清楚呢,从头至尾她就不赞成你这样,你若是看中了许公子,只管向太后开口求恩旨便是,何必要……。”

“小彤!少说两句。”一旁的唐宁郡主,见荣琳一张小脸涨成了猪肝­色­,忙拉住嘴快的赫云彤。

赫云彤看了一眼荣琳,这才住了这个话题,却仍是嘀咕,“她能做,我却不能说?”

脸­色­涨成这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对于自家夫君给予荣琳的至高评价,赫云彤是非常介怀的!

荣琳只觉得数道目光盯向了自己,这种羞辱的感觉,真是痛不欲生!眼下这里虽然没几个人,可是下人嘴碎,若是把她相中许文的话给传了出去,她还怎么亲近靖哥哥?

反倒是与人私会这一点,因太后允了她自择夫婿,倒不是什么很要紧,所以荣琳急着撇清这一点,恨声道:“你胡说八道!”

赫云彤跟郁心兰交好,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只要她咬死不认,赫云彤的话就当是作伪证。至于当时屋里的郁心兰的丫头,为主子作证的话,是根本不会被采信的。

赫云彤挑了挑眉,“我胡说?我陪着心兰一起过来的,就在她那屋子里歇着,把你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你别想赖,唐宁也在的。”

荣琳这下才是真的他的,原来,郁心兰这个女人,一直在算计自己,居然弄了两个证人在她的屋里,见了面,都不替她们引见,心机之深沉恶毒,乃她生平所见之首。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得上靖哥哥!

王夫人这会总算是听明白了,她们做了这么多,郁心兰这丫头一直都防着呢,别说现在红豆不知所踪,就算红豆来了,几个丫头的话,哪里有郡王妃和世子妃的话管用?只这一句,就将郁心兰给摘得­干­­干­净净了。庄郡王妃和平王世子妃来了,却没引见给老祖宗,还不就是为了瞒着她们!

她憋着一口气,强撑出主人家的礼仪,福了一福,“两位大驾光临寒舍,心兰竟不替咱们引见……”

唐宁柔柔地笑道:“引见了的,还跟老太太说了话儿,老太太­精­神真好,想是活到百岁也不成问题的。”

居然引见了,却是乘她不在的时候。

从头至尾,郁心兰这个丫头,都是在一旁看戏,把她们当猴耍呢!

而此时,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红玲,已经凭着女人的直觉,敏锐地发觉了,荣琳郡主并不喜欢许公子,她心中暗喜,瞥了一眼红着脸偷瞟荣琳郡主的许公子,忙悄悄挪到他跟前,小声道:“婢子恭喜公子,连郡主都被公子的风采折服,公子大喜呀。”

这声音在众人说话的空档凭空响起,虽是小,却能让在场诸人听见。迎上贺鸿和蒋怀饱含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许公子只觉得浑身都是骄傲,挺了挺胸膛,让身形更加玉树临风,心里又觉得红玲这丫头真是懂事又守礼,日后可以多疼一疼,想来她也不会做出什么妄想压过正妻的事儿。

荣琳郡主哪受过这种委曲?她自小就经常被太后召入宫中陪伴,皇上与皇后也喜欢她,跟个公主没有什么区别,要说她看上赫云靖,她也就认了,可若是这个姓许的,有多远滚多远!

此时也不想什么扳倒郁心兰的事了,她恨得一跺脚,“我说了我没有!

是郁姐姐约我到这来赏荷的!”

赫云彤撇了撇嘴,“这个时节,只能赏荷叶吧?就算是赏荷叶,怎么连个丫头也不带?”

别说是大家闺秀了,就是小门小户的千金,走哪都得带上个小丫头,不然会被人说失礼。

荣琳已经无法再圆话下去,只管发狠道;“赫云彤,你再敢乱说话,看我不禀明太后责罚你!”

说着又是一跺脚,再碾两下,把足下的半枯之草,当成郁心兰和赫云彤碾碎,然后带着委曲和难堪,飞速地走了。

从听到赫云彤的声音的那一刻起,仁王就知道不妙了,现在感觉自己一开始没谈论这个话题,是多么英明的决定。

心中又恨,郁玫还直打包票,说这回在郁府行事,上下都是她的人手,决不会出错,必定能让赫云连城感恩戴德。他怎么就忘了,郁心兰也是郁府出来的,郁府中怎能没有自己的人手?

赫云彤却是不想放过他的,看着仁王轻轻一笑,“对了,今日我公爹也来了,还说想与殿下多喝几杯呢。”

仁王头皮一紧,虎躯一震,­干­笑两声,“是么?皇叔也来了?何时来的?我怎么没看见?那我去前面拜见皇叔去。”

平王是皇帝的堂弟,也是辅佐皇帝登基的大功臣,却在功成后身退,只与皇帝聊些风花雪月,半点权势都不沾,极得建安帝的信任。平王又是个老顽童的­性­格,跟赫云彤一个脾气,什么事都敢管、什么话都敢说,当初赫云彤追着夫君打,平王还叫“打得好”呢。

若是被平王知道了今日之事有他的份,只怕他的皮就得紧上一紧了。看着仁王灰溜溜地走远了,赫云彤又将目光转向王夫人。王夫人却是个横的,这种事就算是摊开了说,她也是不怕的。

赫云彤轻轻一笑,“听说仁王妃有了身孕,我们也没接到喜报,不知是不是。,”

王夫人淡淡地道:“是的,只是要等三个月后才能发喜报。”赫云彤道:“那我就先说声恭喜。王夫人的癔病也好了么?我瞧着却是不象。”说着附耳过去,轻声道:“心兰跟我说,她的丫头听到仁王妃身边的丫头道,若是今日之事不成,就算是夫人您痣病发作罢了。”

帮郁心兰带完了这句话,赫云彤才功成身退,携着唐宁的手,慢悠悠地回了宴席。

王夫人的脸­色­变了数变,心中不想相信,却又有一个声音小声地道:肯定是这样的,没错!

她强行压下涌上心头的悲凉,向许公子道:“还请许公子回宴席罢,后院之中,外男不可久留。”又看了看红玲,再有不满,也只能道:“红玲的身契还在老祖宗那儿,得等我禀明老祖宗,才好交与公子。”许公子拱了拱手,“多谢夫人,人我就先带走了,届时再来向贵府讨要身契也成。”

王夫人又憋了一口气,想暗中再整整红玲都不可能了。她决定了,一会回宴面上,好好骂上郁心兰几句,先解了气再说。可转念一想,似乎今日就没见着郁心兰呀。紫绢小声禀报,“四姑­奶­­奶­只来转了一转,一早就回侯府了。”

一口浓痰涌上来,正堵在嗓子眼,将王夫人活活憋晕了。郁心兰在暖阁的短炕上歪着,阖眼轻眠,片刻后轻启朱­唇­,吐出两字,“重了。”

千夏忙收回手臂上的力道,将美人锤敲得轻一点,道:“对不住了。大­奶­­奶­,这样可以吗?”

郁心兰“嗯”了一声,再没多话,过了片刻后,却又叹道:“轻了。千夏,你今日怎么这般心神不属的?”

千夏吓得连忙跪下,“婢子失职,请大­奶­­奶­恕罪。”

紫菱正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见到大­奶­­奶­醒了,忙唤了巧儿带几个丫头进来服侍,笑吟吟地道:“刚炖好的鳕鱼粥,­奶­­奶­正好尝尝。”

郁心兰笑道:“好香。”待丫头们服侍着漱口净面净手,才取了小勺,慢慢儿地吃了一碗,放下碗,抱怨道:“这肚子真不知是怎么长的,午饭这才多大会儿,就觉得饿了。”

紫菱笑道:“说起来,您就差几日到八个月了,小主子可是要长身子了,一张嘴两人吃,自然饿得快。”

又服侍着郁心兰净了手,这才看向千夏,“千夏这是犯了什么错?”千夏一直跪着,满面通红,“婢子没有服侍好大­奶­­奶­,捶腿时一下轻一下重的,吵着­奶­­奶­休息了。”

郁心兰轻轻一笑,“我难道平日里就是这么严苛的人?这点子小事你还要自己罚跪?”

紫菱也责道:“就是,你快起来吧,­奶­­奶­何曾说过要给你定罪?”千夏这才松了一口气,磕了个头再站起来,又坐到小锦机上,为郁心兰捶腿。

郁心兰拿簪子戮起碟子里剥了皮的紫玉葡萄,放入口中,连吃了几颗,这才道:“不过说起来,千夏今日确实心神不宁的,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跟我或是紫菱说,不必憋在心里。”

千夏忙答,“婢子真的没什么事,许是这几日帮着千叶做针线,有些乏了……”

紫菱噗地就笑了,“你倒是会乘机邀功。”

郁心兰也笑道:“看来今日赏了千叶却没赏她,让她着恼了。”

这话里带着调侃,千夏便没往心里去,只陪着笑道:“婢子不敢邀功,不过,若是­奶­­奶­愿意赏婢子,婢子必定感激大­奶­­奶­的。”

郁心兰咯咯地笑,“这小丫头,原我还说,她太拘谨了些,教她灵泛一点,她倒是学得快,却又比旁人都滑头了。紫菱,你说说看,要怎么罚她才好?”

紫菱笑吟吟地瞧了一眼千夏,很认真地建议,“替她挑个婆家,嫁过去让她的夫郎好好管教。”

千夏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咬着­唇­道:“紫菱姐姐真是坏。”

紫菱一本正经地道:“我可不是坏,是为你着想呢。咱们­奶­­奶­哪里会亏待了你?你若是心里头有人,只管告诉­奶­­奶­,­奶­­奶­必定会为你作主的。”

千夏低了头,脖子都红了,“婢子每天在这内院之中,哪里见过外男,心里怎么会有人?”

这话说得,可真是有深意,在内院之中,见到的男人,都是主子。紫菱看着她小小的后脑勺,“不是吧?锦儿和芜儿几次去店铺取帐册时,都看到你与仁王府的一名小厮说话儿。叫什么来着……啊,石磊,听说是仁王妃的陪房。”

郁心兰一笑,“若真是三姐的陪房,这门亲事倒是容易做。”语调兴致扬扬,眼睛里却有掩不住的鄙夷。

千夏的小脸立时刷白了,连忙摇头道:“没,婢子……婢子只是认识他,有事相托而已。”

紫菱挑了眉问,“你有事相托,何不与­奶­­奶­的陪房说?”

“因……因为他家与我家,住得近。”

郁心兰哦了一声,紫菱却攀住这话题不放,“上回听锦儿这么说,婢子还着人打听过这个石磊,如今帮着管理王妃的田产,是个当事儿的,日后只怕还能进王府当个总管,难得年纪相近,又没许亲。……对了,今日石磊不是驾车陪仁王殿下去郁府的么?我见着千夏还跟石磊说了几句话呢,这一回来就心神不属的……”

郁心兰也点头,笑道:“女孩子家就是害羞。依我看,石磊是个管事,倒是门合适的亲事,我这阵子正闲着,就说个媒吧。”

紫菱推了推听傻了的千夏,“还不谢过大­奶­­奶­。”

此言一出,就是敲定了千夏的终身了。论说,石磊的确是丫头们的良配,却不是千夏心中想要的良人。

只是卖了身的丫头,哪里有自行挑选的余地?她苦着脸,强忍着心中的愤慨和泪意,给郁心兰重重磕头,“多谢大­奶­­奶­。”

郁心兰却笑道:“不必行这么大的礼,若是我自己的管事,就敢打包票,可石磊到底是三姐的陪房,还不一定成。”

千夏闻言,心中一动,是的啊,还不一定能成事,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想通了这一节,千夏脸上的笑容就真诚多了,含羞带怯地站起来,继续服侍大­奶­­奶­。

到得快掌灯的时分,赫云连城从郁府回来,浑身带着一丝酒气,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捏了捏郁心兰的小鼻子道:“今日平王爷不知怎的了,专门灌仁王喝酒,仁王是给人抬回去的。”

郁心兰笑了笑,“这怕是大姐姐的功劳。”

当初找上赫云彤作证,还真是找对人了。她又闲,又爱热闹,又爱打抱不平,最重要的是,她有身份可以管这等闲事,后面的事都会帮自己处理得妥妥当当。

赫云连城轻刮了她一下,“是,你聪明,会用人!不过别忘了应她的话。”

次日赫云彤就迫不及待地上门来邀功,“你说过事成送我的手串呢?”

郁心兰忙从匣子里拿出一串凤眼菩提手串,郑重嘱咐,“这可是开过光的,极灵验的。”

赫云彤一把抢过来,戴在手腕上,爱不释手,“知道了,我会小心,不能下水是吧?”

郁心兰小声道:“是的,而且行房之时,也不能戴。”

赫云彤脸皮再厚,也被她说红了脸,啐了她一口,“你这样子,哪里象个小媳­妇­,比我这当娘的人脸皮还厚。”

郁心兰又问起昨日之事,听赫云彤绘声绘­色­地描述,笑得前仰后合。赫云彤也颇感得意,这里面也有她的功劳不是?又拍着桌子道:“你也小心些,别动了胎气。”

郁心兰好不容易止了笑,拿过帕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赫云彤就是一叹,“有我就成了,何必还拉上唐宁,害我好被她好一通抱怨,说我不该这么不给荣琳郡主留脸面。我呸,自己不要脸的人,我又何必给她留脸面。”

郁心兰附和道:“就是。唐宁的­性­子太柔了些。”

赫云彤赞成,“是啊,你看庄郡王的那两个妾室,都有了孩子。听说现在唐宁还在帮庄郡王物­色­侧妃呢。若是换成你三姐只怕庄郡王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郁心兰忍不住叹息,“唐宁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是没孩子呢?”“她气血不足,太医原是说不宜早孕的,那时她想着有个孩子,可以安慰庄郡王,就坚持怀了,结果掉了两个,就难得再怀了。,”

郁心兰思付着道:“不知道吴为有没有办法。”

只是吴为很不喜欢给权贵看诊,她也不好总拿他跟连城的交情,强迫人家。晚些等连城下了衙,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请动吴为吧。赫云彤又道:“你那个嫡母,以后还会不会帮郁玫呢?”

郁心兰想了想,“应该会帮。当母亲的,总是会原谅孩子的。”赫云彤鄙夷地一笑,“郁玫有了身子还折腾,也不怕这孩子保不住。”

郁心兰这才想到,上回在唐宁的生辰宴上,赫云彤似乎暗示过什么,立时来了八卦兴致,“你是不是有什么知道的秘事儿?”

“也不算什么秘事,毕竟是后宅的事,总不会拿到外面去说。其实吧,祁柳比郁玫先怀孕,可她压着没说,郁玫那天又来了兴致,整了一餐海味。听说,祁柳还是特意只挑了馒头吃,哪知馒头里也籽了蟹黄粉的……”

郁心兰张大小嘴,“掉了?”

“这不是废话么?吃了一盘子蟹黄馒头,能不掉么?偏偏祁柳自己没说有身子,郁玫也称自己不知情,再说她跟着就诊出怀了身子,仁王也只能这样作罢了。”

但是,是不是真的不知情,却又难说了。

明面上不能如何,可祁柳心里头会怎么想?只怕郁玫这十个月,有得防的了。

一百三十二章

京城里很快就传出了荣琳郡主相中吏部侍郎府嫡公子许文的传闻。这样的传言,自然是有人“无意”间说漏了嘴。荣琳郡主的态度,一般人自然问不到,问及许公子,他总是一脸羞红兼之骄傲的神情。他内心里认定是荣琳郡主脸皮薄,当时人太多,所以才不敢承认……自始至终,也只听她说“胡说八道”这类话,没说不喜欢他不是?

于是城中俊男一片哗然,只觉得娇丽的一朵天上仙花,被个凡人给采搞了,与Сhā在了牛粪上无异。

就连太后,都亲自宣荣琳郡主入宫,向她询问此传言是否属实,虽是询问,那神情,却是认定了的。

荣琳郡主多番解释无效,羞得无地自容,只能躲在家中,拒不外出,就连一年一度的秋分宴,都托病没有出席。

秋分宴后,便很快入了冬。

郁心兰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了,眼见着快要临盆,长公主亲自挑选的四名稳婆和两名|­乳­娘,都已经住进了静思园。

赫云连城亦是事无巨细都要关注,下衙回到府中,就要将稳婆、喜事嬷嬷、及丫头们都召集到一起,详细询问一整天的各个细节。令得园子里一众下人,每日里守着郁心兰,生恐她有一点小小的闪失,她们可担待不起。郁心兰抗议了无数次,都被赫云连城和长公主婆婆无情地驳回,其实她除了肚子大一点,多走些路后有些喘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其他不适,就连走路,都可以带起一阵风。

这一天清晨醒来,发现昨夜下了一场雨,空气中满是雨后泥土的清香,偶尔还会飘入一丝几缕的青草淡香,实是难得。只不过,下了一场雨,气候就冷了许多。

郁心兰起得身来,只觉得寒风从各处钻入身体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下却是奇怪,自从肚子大了之后,因身体里有两个人的热量,她却并不怕冷。今日的感觉却与平常不同,怎么会觉得这么冷?

紫菱带着几个丫头给郁心兰梳洗打扮,快用早饭时,锦儿才匆匆赶来,已做了­妇­人装扮。

郁心兰瞧见她便笑道:“今日就来了?这么快就成亲了一个月了么?”

锦儿羞红了脸,向大­奶­­奶­深深一福,“前日便有一个月了,听了­奶­­奶­让紫菱姐姐带的话儿,又多休息了两天。”

郁心兰亲切地笑道:“应该多在家中陪陪安亦,说了你不必着急回来服侍,我这园子里,现今连个空房子都没了,全是人。”

正说着,两位喜事嬷嬷带着四位稳婆和两名|­乳­娘进来请安。郁心兰无奈地笑道:“看见了吧?”

用过了饭,稳婆们是要帮着摸一摸胎位的,照例是说,“胎位很正。”

这与郁心兰经常运动是有很大关系的。

最后一名稳婆来摸胎位时,却是摸了又摸,眉头攥得死紧,犹豫了一下,才道:“今日小主子的头,似乎变了位置。”

这年头生孩子,最怕胎位不正。郁心兰听得心中一紧,忙问道:“动了什么位置?”

“歪了一点。”

喜事嬷嬷忙问前面那三位稳婆,那三人也道:“是有些歪,但是小主子的头已经入盆了,之前­奶­­奶­的胎位又一直是好的,可以等明日再看看情形。”

这话儿才一说出口,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长公主就由岑柔扶着,直奔入静思园的主屋,见着郁心兰就着急地问,“怎么样?胎位怎么样了?”

几个稳婆都道,“歪了一点。”

长公主立时就怒了,“你们是怎么服侍的……兰儿,你怎么还站着?快躺下,千万别再动了。”

郁心兰刚要说“我没事””小嘴一张,却变成了,“哎哟,好痛。”

丫头们忙七手八脚地扶着她躺到短炕上。

痛劲一缓,郁心兰似乎听到“噗”的一声,一股暖流流入股间,她顿时慌了,大叫道:“啊——,我流血了,我流血了。”

眼泪瞬间从眼眶滑下,两手紧攀在紫菱的一条胳臂上,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安逸娴静的风范。

几个稳婆都是极有经验的,立即指挥小丫头们升火盆,烧开水,准备­干­净柔软的锦布,又靠在榻边轻声安慰,“­奶­­奶­别怕,只半个月就要临盆了,头胎又最易早产,或许是小主子等不及要出生了。一会子房子里暖起来了,老奴帮您看看,多半是羊水破了,没甚要紧。”

郁心兰听了这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待听到稳婆说的确是羊水破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席卷了郁心兰,怎么办,她居然要生了,前世见过许多同事生孩子,她自己却是没有半点经验的;可腹中的疼痛又让她感觉到生命的喜悦,那是她孕育了十个月的孩子,很快就要与她见面了。连城呢?连城在哪里?

心慌得很,郁心兰只想要连城陪在身边,想开口叫连城,可腹中一阵剧痛,让她顿时惨白了脸­色­,一口气憋在胸间,下­唇­都几乎要咬出血来。长公主得了准信,立时就激动了,一连串地下达命令,“快,差人去禁军大营和兵部军营,请侯爷和大爷马上回府。让回事处尽早准备好喜报、喜饺,待生下来后,就好送去各府。”

岑柔亦是满脸喜悦,却记得母亲与她说过,女人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忙在一旁提醒道:“母亲,不如将吴神医也请过来,若是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长公主立即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

下人们都争着抢这种报喜的差事,赏钱多呀。

何乐是个耳灵腿脚快的,一听这讯儿,立即就往府外跑,嘴里嚷着,“我去报与大爷。”

禁军军营在兵部衙门旁,独立的一座大院。守门的兵卫听说是定远侯府的小厮,立即便带了何乐进去。

赫云连城刚刚下了朝,前脚才进的大堂,就听到兵士们禀报,府中差了人来。他略抬了眸,神情冷峻,见是回事处的何乐,淡淡地问,“何事?”

何乐笑眯眯地鞠个躬,“恭喜大爷,大­奶­­奶­要生了。”

赫云连城定定地看着他,神情仍是冷峻,“再说一遍。”

“恭喜大爷,大­奶­­奶­要生了……咦?”

一阵疾风刮过,何乐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前方的书桌后,哪里还有大爷的身影?

他怔怔地回头,问领他进来的兵士,“请问这个大哥,刚才,我家大爷在这屋里吗?”

兵士十分淡定,答曰:“在的。”

何乐顿时结巴了,“那、那现在去哪了?”

兵士想了想,回头往院子里一瞧,没见着将军的马了,“应当是回府了吧。”

何乐顿时有了流泪的冲动,大爷,您还没给小的赏钱的呐。静思园的正房里,已经开始响起了郁心兰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长公主急得坐立不定,嘴里叨念着,“靖儿呢?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赫云连城旋风一般地冲入静思园的大厅,一身石青­色­云纹直缀,脚上踏着黑­色­的敖皮靴子,手里还拿着一根马鞭,面容端凝的疾步走了进来。

赫云连城只向母亲行了一礼,又直奔暖阁后的正房,冲到门边时,被紫菱等几个大丫头给拦住了,“大爷,产房污秽,您在外面等就行了。”

长公主见了这情形,便笑道:“第一回当爹,自然是心急的,可女人生孩子,没个定数,也不知要多长时间,你且在外面等就好了。”

屋内,郁心兰的惨叫一声连着一声,赫云连城哪里坐得住,隔一会儿就去拍拍房门,“兰儿,你怎么样?”听不到郁心兰的回答,他就指令里面的稳婆,“把门打开,我看一眼。”

长公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强按着儿子坐下,“哪有你这样的,这什么天气?门开条缝,都会灌寒风进去,冻着产­妇­和孩子可怎么得了。”

赫云连城听到这番话,才终于安静了下来,端坐在八交椅上,两只手互握得死紧,漂亮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两只眼睛就只盯着漏刻。吴为就住在侯府,自是早就赶到了,此时喝着茶,神态悠闲,原想拉着赫云连城下棋,缓缓其紧张的心情,建议提出后,赫云连城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仿佛没听见似的转眸看向沙漏。

吴为只好退回自己的坐位,在心中感慨,要当爹的人就是不一样,跟傻子没什么区别了。

侯爷自是不会回来的,却差了亲卫过来询问情况,一有消息立即去兵部报讯。

时间过得极慢,却又似乎极快,没多久,便到了晌午。锦儿带了丫头去厨房提来了饭食,可上至长公主,下至小丫头,都没人有食欲,唯一有食欲的吴为,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食欲,只好一口接一口地吃点心。只听得屋里的惨叫声渐渐消了音,有阵子没叫唤了。赫云连城不免有些着急,等了片刻,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内心的煎熬,又走至门边拍门,“兰儿,兰儿。”

这一回长公主没有拦着他,自己也扶着岑柔的手站了起来,这么久没动静,该不会是……

屋里头,郁心兰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只余下了痛。大冬天的,她的额头、脖颈、胳肢窝里,全都被汗水浸湿了,整个人都几乎被汗水洗了一遍,声音也嘶哑了,嗓子火辣辣的肿着。

孩子还没生出来,稳婆不停地轻声安慰她,“大­奶­­奶­,已经见着胎儿的头顶了,加把力就好了。”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会不会,她没有力气生下孩子,或者耽搁的时间太长,孩子在产道里缺氧而……

郁心兰不知怎的,心顿时慌了起来,心一慌,手足更是无力,无论稳婆怎么鼓励她都没有用。她忍不住失声唤道:“连城!”一直站在门边的赫云连城立即听到了,他想也不想地用力推门,楠木雕花门瞬间被他推开了一条缝,忽地又想到不能让寒风吹进去,于是腰一弯,从靴中摸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伸入缝中,就那么两三下拨弄,就将门闩给拨开了,然后赫云连城迅速地侧身挤入房中,反手带着上了房门。屋内的稳婆和岳如等人大惊,“大爷?您怎么进来了?”

郁心兰听见她们的话,猛地抬头,正好看见赫云连城坚毅的面容,和眸光中满满的担忧。她的眼泪成串掉落,就开口轻轻呢喃道:“连城,我害怕。”怕保不住宝宝。

赫云连城看见小妻子苍白憔悴的小脸,所有的担忧都化作了浓浓的怜惜,忙坐在床头,握住她的手道:“别怕,我在这儿呢,我会陪着你。”

他转动眼眸,看到床单上大片的血渍时,眼神黯淡了一瞬,又明亮起来,轻轻抚着妻子的小脸,跟她说话,“不怕,再用用力,宝宝就出来了。”

因常年握着兵器而带着些微茧的指腹,慢慢滑过郁心兰细腻的脸庞,粗糙的触感反而让她惶惶的心慢慢安宁下来,觉得一下子找到支撑,赫云连城慢慢地轻缓地传了些功力给她,让她的身体里也重新蓄入了力量。稳婆见大­奶­­奶­的眸光又再度亮了起来,忙一边推着她的腹部,一边鼓励道:“请­奶­­奶­顺着老奴的手劲用力。”

郁心兰坚定地点头,“嗯。”

长公主等人是看着连城进去的,这当口儿,也就没人再拦着他了。只是他进去之后,仍是半晌没有动静,不会真的……正想着,忽听里面传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然后就听到几位稳婆欢呼,“好了好了,头出来了,大­奶­­奶­再用点力,很快了。”

屋外的人手心都攥出了汗,细听着里面的动静,终于……稳婆们欢呼一声,“出来了出来了,是位小少爷。”

欢呼声后,便是一声响亮的啼哭,“哇……”长公主长呼出一口气,顿时喜不自禁,“哎呀,这可是咱们侯爷的嫡长孙呀。”

过了片刻,稳婆们为宝宝剪了脐带,洗了澡,打上了包袱,终于将门打开,一齐朝长公主福礼,“恭喜殿下。”

赫云连城无心看一眼刚出世的儿子,只握住郁心兰的手问,“还痛不痛?”

郁心兰没什么力气了,淡笑着摇了摇头,生出来后,人仿佛脱了力一般,可是所有的疼痛,却都远离了。

赫云连城拿过床头的绢帕,为她擦了擦刚渗出的汗水,紫菱带着几个丫头上前行礼,“恭喜大爷,恭喜大­奶­­奶­。”恭喜完后又道:“还请大爷回避一下,婢子们要帮大­奶­­奶­净身,更衣。”

赫云连城道:“不用回避了。”

他弯腰抱起小妻子,在锦儿的指引下,来到内间。那里早就有烧滚后又凉下来的、温度适宜的热水,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赫云连城毫不避嫌地亲自为妻子换下汗湿的脏衣,几个丫头红着脸,手脚麻利地为大­奶­­奶­擦洗身子,再穿上新衣。

外面紫菱等人也将脏床单、被套全数换了一套新的,大红的宫缎锦被,光滑细腻,如同人的第二层皮肤,给产­妇­和宝宝盖上,既喜气又舒适。郁心兰让人喂下了一大碗­鸡­丝、肚片、猪蹄等各种食材熬煮出的挂面,又生出了几分力气,眼睛四处张望,“宝宝呢?”

赫云连城这才想起看儿子,|­乳­娘抱着小少爷走至近前,赫云连城想抱,|­乳­娘忙将宝宝递过去,他伸手接住后,心下就是一惊,怎么这么软?人就跟着慌了起来,不知道要拿这条软呼呼的小虫虫怎么办,两只胳臂僵硬地伸着,再不敢动半分,对|­乳­娘道:“还是你抱着吧。”

长公主也知要先将时间留给儿子和媳­妇­,很欢乐地在外面打完赏,才扶着岑柔的手走进来,见到儿子的样儿就笑,“不知道怎么抱吧?让娘给你示范一下。呐,要一托着头和颈,让他的身子靠在手臂上,另一手托着臀部,这样就行了。”

稳婆们已经非常敏锐地发觉,现在不宜跟大爷说话,他完全不在状态,于是将小少爷的生辰八字拿给长公主,一溜的吉利话儿,“午时正出生的,日在中天,贵人之命呀。”

“今日一早就听到一群喜鹊叫,原来是大­奶­­奶­生贵子。”

“生得真俊,老奴给各府许多­奶­­奶­都接生过,就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少爷。”

长公主听着心里高兴,又教纪嬷嬷重重打赏,再细看了宝宝几眼,很笃定地道:“跟靖儿小时候一个样子。”

赫云连城也凑到母亲身边细看,虽然他看不出象不象他,可就是感觉越看越爱,心中某个地方软了化了,成了一摊黏黏的糖泥。躺在床上的郁心兰急了,怎么没人理她了呀,赶忙儿叫道:“让我看看。”

赫云连城得了令,忙按母亲的指示,小心地抱过这个小祖宗,呈给小妻子看。

小宝宝粉红的一团,脑袋还没连城的拳头大,皮肤也有一点皱皱的,被折腾着洗了澡,早就累得闭上了眼睛,眼线很长,睫毛还是稀稀的,不知张开后,会是怎样的明亮。小鼻子却是高挺着的,大概是郁心兰唯一能看出来,跟连城象的地方。

郁心兰靠在连城的怀里,看了又看,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和幸福。连城亦是十分喜悦,乘无人注意他二人,附耳轻声道:“辛苦你了。”郁心兰甜甜地一笑,伸出手抱了抱宝宝。一名稳婆在一旁劝道:“大­奶­­奶­不用着急,孩子生下来了,这个娘是当定了。您刚刚生产完,还是躺下好生休息一下,想看小少爷,日子长着呐。”

赫云连城也忙道:“正是这个理。”

说着将儿子交给|­乳­娘,扶着郁心兰躺下。

郁心兰拗不过他们,再者也着实困了,便躺下闭上了眼睛。众人正要打算离开内室,让她好好休息之际,她忽地又叫了起来,“肚子好痛!”

赫云连城这下急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冲出去将吴为给提了进来。吴为也被郁心兰那一嗓子给骇了一跳,产后症,最是难治,也最易要人命的,他忙将手指按在郁心兰的手腕处,听了一会儿,神­色­古怪地道:“还有一个。”

稳婆们顿时慒了,摸了那么多次胎位,没摸出有两个呀。而这厢,郁心兰的惨叫已经一声高过一声了,闲杂人员立时避了出去,赫云连城又端坐床头,握着妻子的手,帮着打气。产道已开,这一回生得就顺利多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婴就生了出来。

稳婆们大声道喜,“天呐,龙凤胎,真是祥瑞之兆呀。”“小姐儿生得真俊呐,将来侯府的门槛一定会被媒人踩平的。”

若说有了儿子后,赫云连城反应就变慢了的话,有了女儿之后,他直接就傻了,偏偏他又要寸步不离地守着郁心兰,只能机械地按照稳婆和紫菱等人的指点行事。

忙乱到了下晌,累晕了的郁心兰终于能清清爽爽地睡上觉了。大概是过于劳累,这一觉,竟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期间侯爷、甘老夫人、甘夫人、二­奶­­奶­、三­奶­­奶­、赫云彤、赫云慧以及郁府和温府那边都差了人来看望过,见她睡得香甜,便只看了看宝宝就走了。那对小宝宝也跟他们的娘亲一样,呼呼大睡,任由人将他们抱过来抱过去,怎么捏脸、摇晃都不醒。侯爷对这个孙子喜欢得不得了,一直抱在手中,孙女当然也逗了逗,不过喜欢的程度相差甚大,偏心得赫云连城都黑了脸。

待郁心兰醒来,用过饭,两名宝宝也醒了,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郁心兰心里那个疼啊,忙道:“快抱来给我。”

|­乳­娘翁氏和施氏忙将小少爷和小姐儿抱过来,郁心兰的眸光在两张小脸上转了转,果断地表示,“哥哥应当让妹妹。”于是接过小姐儿,撩开了衣裳就要给孩子喂­奶­。

翁氏的脸顿时红了,“大­奶­­奶­,不用的,让奴婢来就成了。”郁心兰坚持道:“我先喂,喂不饱,你再喂。”

她才刚生产完,这几天是极珍贵的初|­乳­,可以增加宝宝的抵抗力的,可她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一些所谓规矩,觉得贵­妇­人自己喂­奶­,是有失身份的。

所以她特意叮嘱道:“你们直管帮着带孩子,这话儿不许学给旁人听。”

两位|­乳­娘只能低头答应了。

郁心兰坚持给两个宝宝喂完了­奶­,因为他们现在还太小,所以她的­奶­是足够的,两名|­乳­娘自是不敢跟大­奶­­奶­对抗,可又觉得这样不妥当,若是大­奶­­奶­坚持自己喂养,那她们怎么办?过得十天半个月,这­奶­水就会自己缩回去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拿定了主意,要悄悄告诉长公主殿下去。两个小宝宝现在对外界的事物和声音,还没有什么反应,郁心兰逗了一会儿,便没再逗,就这么抱在手里看着,也觉得幸福呢。过了片刻,她觉得累了,将宝宝交还给两位|­乳­娘,再次申明,“我给宝宝喂­奶­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两位­奶­娘自是满口应承。

下午歇了晌,长公主扶着纪嬷嬷的手过来看望儿媳­妇­和孙子孙女,欢喜地逗了小宝宝一阵子,便问郁心兰道:“兰丫头今日是自己喂的­奶­?”

郁心兰的眸光瞟了翁氏和施氏一眼,淡笑道:“是啊。”

长公主将下人们都打发出去,坐到她的床边,语重心长地道:“我知你不放心让旁人来喂养孩子,可你是赫云家的大少­奶­­奶­,这规矩和脸面却是不能丢的,这两个|­乳­娘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定然不敢做出危害我家孙儿的事情来。再者,喂养孩子半夜里总要起来,你哪里会有­精­神?月子里休息不好,身子骨就恢复得慢。靖儿又是个心眼实的,一定要睡在这屋里,他平日里公务繁忙,夜里还不得休息,可如何是好?”

这一层,郁心兰倒是没有想到,她低头想了想,方抬头一笑,“母亲,我想亲自喂养宝宝,并非是不放心两位|­乳­娘,而是希望借由喂养之机,与孩子们多多亲近。只是,晚上打搅到夫君却的确不好,不如这样吧,晚上就交由|­乳­娘来喂,白天还是由媳­妇­亲自来喂。”

长公主见她这般坚持,也只好各退一步了。郁心兰却又提出,“媳­妇­希望将这两位|­乳­娘的身契交还给她们,另外再请两位|­乳­娘过来。”

“|­乳­娘们怕地位不保,想让母亲来劝说媳­妇­,媳­妇­是可以理解的,但明明已经当着媳­妇­的面应允下来,不会告诉旁人,却又背地里告诉了母亲,这种行径与背叛无异,媳­妇­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这话儿一出,翁氏和施氏大吃一惊,双双跪下,不住地磕头,“求大­奶­­奶­饶了奴婢这一回。”

长公主也极是迟疑,“她们……也是……一片好意。”

郁心兰却坚持道:“母亲,|­乳­娘是日后要教养哥儿姐儿的人,规矩是最重要的。她们不但要知晓主子应当守些什么规矩,更应该知晓奴婢应当守些什么规矩。当奴婢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自以为是,替主子拿主意。”

“今日之事,是媳­妇­考虑得不周,可为什么她们不能跟媳­妇­勾通,却要去向母亲您说呢?若是日后哥儿姐儿有什么想法,要办什么事,都由她们将主意给拿了,若是不按她们的想法来,她们就四处找人来阻止,与欺压少主的恶奴又有什么区别?”

长公主便道:“那就依你。”

两位|­乳­娘骇得脸­色­惨白,不说当侯府少爷小姐的|­乳­娘有多体面,也不说侯府的月银给得丰厚,就说她们本是被下的|­乳­娘,这会子又被打发了出来,日后再想在京城混下去,怕是都难了。

长公主这会子只想顺着儿媳­妇­的心,怎么说,兰儿也给赫云家添了一双儿女,总不能为了两个奴婢,就让媳­妇­心里不痛快,再者,她刚才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便转头吩咐纪嬷嬷,“一会子给她二人结了月钱,将身契归还吧。另外再去寻几个|­乳­娘过来,先试着,看看哪个妥当,再留下。”

此言一出,就再无更改,任那两个|­乳­娘如何哭泣也无用了。倒不是郁心兰小心眼儿,这两个|­乳­娘一瞧就是心眼儿多,且心又大的,自以为是,又喜欢自作主张。

想留在侯府,可以,但你必须守住你的本分!她是个活了两世的人,还不怕那些个|­乳­娘拿大,可她的儿女呢?在她看不见管不着的地方,她的儿女是由这两名|­乳­娘来教养的,若是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岂不是毁了儿女的一生?

处置完了|­乳­娘,郁心兰便又歇下了。连城回到府中,先是问候了小妻子,才去逗孩子。

同时有了两个孩子,总会是先逗一个,再逗另一个,又怕妻子说他偏心儿子,他时刻记着,单日上午出门前先逗儿子玩,晚上回府的时候,先逗女儿玩,双日就反过来,轮流转着,决不会偏向了谁。上回挑选|­乳­娘的时候,专门做了|­乳­娘人选的记录,纪嬷嬷很快就找齐了四名|­乳­娘,先放在静思园中由两位喜事嬷嬷小心调教,最后挑出了两个稳重、机灵、又守规矩的,签了身契,另外两人,问过她们愿意,则先帮着哺|­乳­,按月结工钱,到四个月开始添加辅食时,再退出府去。坐月子是最为痛苦无聊的,偏偏稳婆和吴为都说,她一次生育了两胎,于身体有损伤,应当坐大月子,足足在床上躺了六十天,才允了她下床。这期间的洗三和满月酒,都不允许她出席。

郁心兰足足花了五大桶热水,才将头发和身上清洗­干­净,搓下几层黑泥后,人都似乎瘦了一圈。

芜儿帮她挽了个漂亮的飞云髻,笑着道:“­奶­­奶­就跟没生过孩子似的,还是这么漂亮。”

郁心兰拿着靶镜照,笑了笑,又是一叹,“脸倒是没变什么,可是这腰上……”足足多了两个游泳圈。

|­乳­娘康氏和任氏抱着曜哥儿悦姐儿进来了,名字是满月之时,侯爷亲自给取的,曜为盛日之光,正合曜哥儿出生的时辰,悦则为父母的开心果之意,因为悦姐儿才三天,就会笑了。

郁心兰见到宝贝儿女,立即放下手中靶镜,不再纠结自己的腰围了,每个都抱着亲了一口,笑问起昨夜的饮食。康氏和任氏一一禀报,郁心兰满意地点点头,“喂过­奶­后还是要给两口清水,漱漱口。”叮嘱完了,便让|­乳­娘将儿女放到赫云连城亲自定做的摇篮里,俯身逗着玩。

门外传来唱名声,“二­奶­­奶­、三­奶­­奶­来看大­奶­­奶­了。”

郁心兰站直了身子,走到矮炕边,芜儿挑起帘子,二­奶­­奶­、三­奶­­奶­相携着走进来。三­奶­­奶­见她便笑,“大嫂的气­色­真好,这月子坐得好呢。我们知道今日是大嫂出月子,所以特意来陪大嫂聊聊天。”郁心兰笑着让座,“之前你们来了,我都只能躺着,没陪你们说话,怠慢了。”

三­奶­­奶­笑道:“说什么怠慢呢。”又要看小宝宝。

康氏和任氏忙将宝贝抱过来,三­奶­­奶­忍不住低头嗅了嗅|­乳­香,笑赞道:“越长越漂亮了。”

真不是我自吹,郁心兰听着便骄傲地一笑,心道,我还真没见过比我家宝贝更漂亮更可爱的宝宝了。

两个小家伙目前看起来非常相象,雪白雪白的皮肤,­肉­呼呼的小脸,小嘴巴红艳艳的,两只眼睛就跟泡在水中的黑曜石一样,黑亮、水润。最讨人喜欢的是,只要有人看着他们笑,他们就会冲你甜甜地回笑,若是能感觉到你真心喜爱他们,他们还会咯咯笑出声来。几乎是人见人爱了!

当然,也有不喜欢他们的,比如二­奶­­奶­。

三­奶­­奶­逗了宝宝一会儿,便对二­奶­­奶­道:“二嫂要抱抱吗?”二­奶­­奶­­干­笑道:“不了,我指甲长,免得一会子又怀疑我,要害这两个侄儿侄女似的。”

说的是宝宝出生那天,二­奶­­奶­过来看望,原是装出喜爱的样子,伸手要抱的,纪嬷嬷却给她吃了一颗软钉子,“二­奶­­奶­的指甲生得这么好看,别让哥儿姐儿给撞断了。”

自此之后,二­奶­­奶­就再也不肯抱曜哥儿和悦姐儿了。郁心兰听她语里酸气十足,只当没听懂,让三­奶­­奶­将宝宝们放在炕上。其实她还真不放心她们两个抱呢。

没多会儿,两个小家伙就尿了,|­乳­娘和丫头们忙从主子手中接过来,给他们换尿布。

外面厚厚的棉布包打开,露出了里面讨喜可爱的小内衣和小棉袄。大红的织锦宫缎,摸上去顺滑无比,贴着肌肤有一股奇异的舒适感。这样的缎子,是外邦的贡品,就是宫内都极少,即便是长公主,一年也只有一匹,积累下来的几匹,全给了两个小宝贝。

郁心兰让丫头们帮着做了宝宝的小衣小棉袄,贴身穿的,绣上了花鸟鱼虫还有小动物,十分可爱。

三­奶­­奶­垂下了眼眸,这样的衣服,她生燕姐儿的时候,长公主也送了半匹,其实这料子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清洗的时候,就要十分小心,不用能用肥皂,更不能浆,否则容易让孩子生疹子。这么小的婴儿,若是治疗不当,很容易天折的。

一百三十三章

暖阁里很热闹。都知道今日是郁心兰出大月子,也知道她躺了两个月,心中无比郁闷,已时左右,温氏带着几个妯娌以及小辈的郁珍,庄郡王妃唐宁和与郁心兰交好的御史周夫人、礼部侍郎陈夫人、大内侍卫总管何夫人,都陆续到侯府来串门子。

暖阁里挤了一大圈儿的人,丫头们在紫菱和安妈妈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给诸位贵夫人搬座位,沏茶上果品。

郁心兰坐在炕里面,嘴里说着致歉的话,“怠慢各位了。”

众人都笑道:“打什么紧,我们要什么自己会吩咐丫头的,你只管好生坐着,刚出月子,可受不得冻。”

依次坐下后,客人们都争着抢着要抱两个小宝宝,难得的是小宝宝一点也不怕生,在众人手中轮来转去的,不但不哭,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歪着小脑袋好奇地仰望回去,反复研究,这些都是什么人呐?

两个|­乳­娘康氏和任氏,一直紧张地跟着小主子转,这两人交由两位喜事嬷嬷调教,言谈举止越来越有章法,品­性­也是温良忠诚的,遇事也会见机,郁心兰悄眼看了,心中十分满意,以后儿子女儿有可信的人,时常在耳边提点,也免得养出娇纵的坏脾气。

就比如……赫云慧那样。

赫云姐妹都是­性­子直的人,有什么说什么,可赫云彤讲道理,她说出口的话纵使尖刻一点、难听一些,也是站在理字上;可赫云慧却是个刚愎自用的,只对自己印象好的人好,一句话不合,就能闹翻,这样的­性­子,就只能叫娇纵任­性­了。

所以这位大小姐因甘夫人禁足一事生郁心兰的气,郁心兰半分不放在心上,这样的亲戚,能不交恶更好,实在是交恶了,断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众人谈论了些这段时间各府的趣闻,转眼到了晌午,用过饭,许多客人便告辞了。

郁心兰亲自送到二门,御史周夫人特意慢了一步,待旁人都走远了,才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郁心兰会意,请周夫人到二门处的小花厅里坐坐,丫头们烧了火盆,上了茶后,便退了出去。

周夫人这才十分歉意地道:“有句话,我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支吾了半晌,郁心兰才弄明白,原来是上回在仁王府,周夫人相中了郁珍之后,心里的确是打着结亲的主意,还特意跟她家周大人提了,请了人去打听郁珍的品­性­,事后又通过郁心兰,约郁珍母女上御史府做过几次客。周公子今科得中第十五名进士,在吏部候职几个月,上个月谋到了一份外放的官职,御史府办谢恩宴的时候,周夫人还特意请了郁珍过府去玩儿。这样的暗示,换成谁都知道,这亲事是已经成了一半的。可哪知周夫人就是忘了问儿子,原想着在儿子明年初离京赴任之前,将婚事给办下来,在要送纳采礼的时候,才得知儿子已经有了心上人。周夫人满面愧疚,“你说这可怎么好?这一个月来,我都躲在家中不敢外出,真被给人戮我的脊梁骨,更没脸见你二伯母和表妹。”她顿了顿,又讪笑着解释道:“其实,每回请客,也不是独独请你家伯母和表妹的。”

这话就是说,她还算是周全,没弄得人尽皆知,没让旁人以为珍表妹有什么不是之处,才被周家放弃,只是感情上对不起珍表妹而已。难怪刚才珍表妹跟周夫人请安时,周夫人那么坐立不安。郁心兰抿了抿­唇­,她还能说什么?人家周公子有了心上人,总不能将表妹送过去做小,就算她现在逼着周夫人去郁府提亲,娶表妹为正妻,又有什么用,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

周夫人小心翼翼地打量郁心兰的脸­色­,直骂自己,“都怪我行事没个章程……”

郁心兰淡淡地截口道:“的确是,周夫人这么在意儿子的想法,就应当先问过周公子的意思。”

周夫人老脸一红,呐呐的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晌才道:“要么这样?

已是腊月了,我府上多办两次聚会,再帮着介绍几位有子嗣的夫人给令表妹认识?”

每年的腊月,都是各府大办宴席的时段,类似于现代企业的团年饭,并不单是御史府要办的。

郁心兰笑容冷淡,语气就更冷淡了,“到了年关,侯府也会举办宴会,我家表妹的事,就不劳周夫人­操­心了。”

郁心兰很生气,指量她不知道呢?原本这事儿,是可以事先避免的。都说知子莫若母,周公子有心上人的事,周夫人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估计是之前并不满意那个女子,想让儿子能移情到珍表妹身上,只是最后没成功,就将珍表妹不上不下地给撂这儿了。

这周夫人平素看着很稳重,为了自个儿子的事,就这般没分寸,只怪她看错了人。

郁心兰端茶送客:“我屋里还有客人……”

周夫人忙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日后有机会再请妹妹过府一聚。”

郁心兰点了点头,神情淡淡的,大家其实心里都有数,日后并不会怎么来往了。

回到静思园,暖阁里留下了赫云彤、唐宁和温氏、郁珍。唐宁是想乘人少时多抱抱小宝宝,见郁心兰回来了,便笑道:“我也该走了。留下来,就是想亲自请你,明日去我府上耍一耍。”

郁心兰连忙应下,又拉着唐宁到一边,问起她的病情。之前郁心兰推荐了吴为去给唐宁看诊,到她自己生产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吴为擅长的是解毒和疗伤,­妇­科方面只是马马虎虎,敢跟赫云连城来侯府照顾她,是因为他以前替两匹骏马接生过……郁心兰真是欲哭无泪,只怕唐宁这头也不大妙。

果然,唐宁的脸上露出几分压抑的忧伤,淡笑了笑,“吴神医说他只有一成的把握,先开了温和的方子调养着,又说他师兄是­妇­科圣手,已经去请他师兄了……能治便治,治不好……也没什么了。”

郁心兰赶紧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又不是没怀过,只是气血虚些而已,多补补身子,平素多走动走动,不是有句养生的话叫‘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吗?假以时日,定会有的。”

这时代的女子讲究娴静,贵族小姐们出了屋子就乘轿,身体弱得很,郁心兰只得劝唐宁多动一劝,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唐宁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淡笑着回握了郁心兰一下,便叫上赫云彤一起走了。

郁心兰这才提裙回了暖阁,温氏和郁珍正一人抱了一个宝宝,在逗着玩儿。见到郁珍,郁心兰有些微的不好意思,怎么说,当初周夫人都是她带去仁王府的……

温氏见到女儿,立即使了个眼­色­,笑道:“我做了几件小孩子的衣裳,放在内间了,你看看合适吗?”

郁心兰笑着跟郁珍打了个招呼,挽着娘亲的手进了内室。温氏果然说的是郁珍的事,“我今日见周夫人并不怎么热情,难道是……”

郁心兰点了点头。温氏就是一叹,“这可怎么好,你二伯母才还和我说,之前周夫人让珍丫头在屏风后见过周公子了,珍丫头很是满意呢。”

郁心兰心下对周夫人更是恼火,却又要安慰娘亲,“我再帮着物­色­一下,珍表妹生得这么美,哪里会许不到人家呢?”

母女俩不敢在内室多呆,一齐起了出来,郁心兰便朝郁珍笑道:“珍表妹坐炕上来,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儿。”

郁珍微垂了眼眸,轻轻起身福了福,便大方地走到炕边上坐下了。郁心兰心里就是一叹,看来表妹已经察觉到了,她也就不绕弯子了,笑晏晏地道:“过几日侯府应当会办个赏梅宴,到时我会发张帖子给表妹,表妹与心和、心瑞他们一块过来玩一玩吧。”

郁珍的小脸垂得更低了些,却是道:“多谢表姐的一番美意,届时,还要问过母亲的意思。”

这便是委婉地拒绝了,情窦初开的少女伤了心,郁心兰想安慰,却又无从安慰起。

紫菱捧着新沏的茶壶走进来,轻声对郁心兰道:“陈社在外面等着回话。

郁心兰正觉得气氛尴尬,希望能岔开一下,忙道:“让他进来。”

陈社垂手进来,站在屏风后禀道:“大爷让小的先赶回来跟大­奶­­奶­禀报一声,一会子大爷会带贤王殿下、南平王世子等到府中来,请大­奶­­奶­安排一下宴席,席面就摆在静思园。”

看来是会到内院来,估计是来看宝宝的。郁心兰应了一声,便去紫菱拿银子给厨房,让厨房快点整治一桌上好席面出来。

陈社拿了赏钱,便往外走。

千夏见到他便笑道:“陈小哥,麻烦你稍等一下。”

陈社忙停下,只见千夏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递给他道:“这是我帮我老子做的鞋,用的是府里赏下来的料子,还请陈小哥帮忙带一下。”

说着,千夏将包袱打开,果然是一双男人穿的棉鞋,面料虽好,却也是府中下人们用的料子。

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陈社便伸手接了,笑道:“烦请千夏姑娘告诉我地址,我明日就给你送去。”

千夏说了地址,又硬塞了几个大钱给陈社当辛苦费,才放陈社离开。暖阁里,温氏听说大姑爷要带外男过来,便提出要告辞。郁心兰按住娘亲的手道:“娘亲再稍等一会儿,我拿几样礼品,请娘亲帮我带给老祖宗。”

说着与紫菱进了偏厅。

这段时间郁心兰收了许多礼,多得偏厅都快堆不下了。郁心兰细心挑了几件,让紫菱包好,拿进暖阁交给温氏,这才送温氏和郁珍出门。

原以为赫云连城等人还要再晚些才会回来,哪知刚出了正厅,正遇上赫云连城带着几位客人进来,撞了个正着。

两边人忙相互见礼,赫云连城客套地请岳母留饭,温氏正待推辞,哪知贤王明子期忽地道:“郁夫人便留下来吧,不然一会儿嫂子跟我们这些男人一起吃饭,心里别扭。”

他这么一说,温氏便不好走了,温氏不走,郁珍也不能走,两人只得避到偏厅,等几个大男人看完了赫云连城引以为傲的宝贝儿女,回到前院书房去谈正事,才又转回暖阁休息。

晚间用饭时候,自然是男女分席,郁心兰和温氏、郁珍一桌,几位男人一桌。男人那桌自是热闹,女人们这桌却是静得很。郁珍吃得心不在焉,温氏又极是守礼,食不言寝不语,郁心兰一个人就懒得活跃气氛了。酒至酣时,明子期端了杯转过屏风,大大咧咧地往空位上一坐,朝郁心兰道:“嫂子,我敬你一杯。”又向温氏及郁珍道:“郁夫人和郁小姐就请自便。”

温氏忙喏喏应下,郁珍却将头几乎垂到桌面,窘得连筷子都放下了。明子期见多了女孩子对他抛媚眼、丢手帕,或者假装害羞暗中勾引的,看见郁珍这样真害羞的,就觉得新鲜,不免多瞧了几眼。

郁珍头顶虽没生眼睛,却仍是能感觉得到,窘得连脖子都红了,额头几乎撞着桌面。

郁心兰与明子期碰了杯,见他故意盯着郁珍,便没好气地道:“好了,酒也喝了,请贤王殿下回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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