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端着杯子回了席。
南平王世子是个俊美白皙、带点邪魅的少年,从外表倒看不出荣琳所说的暴虐、好男风。两席仅有一道屏风遮挡,他自然是听到了郁心兰的话,便压低声音问明子期,“你该不会是对郁府那个小美人动心了吧?”明子期“且”了一声,同样压低声音回道:“要动心,也是她对我动心!”
那边郁心兰正在在问郁珍,对吴为的印象怎么样。她刚才看吴为多瞧了郁珍几眼,认为吴为对郁珍有好感。吴为虽是江湖中人,但家境富裕,也没定亲,若是这二人有意,她倒可以帮着搓和搓和。郁珍哪里敢看陌生男人,只是郁心兰问得紧,只好努力回想了一下,随口道:“比刚才那个人好,那人就是个无赖。”
郁珍性子文静秀气,平时声音就很小,这会儿又特意压低了声音,可另一边坐的男人,都是武功高强的,自是听了个十足十,几人都怔怔地看了一眼一脸苦瓜样的明子期,继而跟约好了似的,哄堂大笑。尤其是南平王世子,笑得直抽抽,桃花眼都眯成了一条缝。郁珍羞窘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再也不想久留,温氏只得带着她先告罪辞行。
席罢送客之时,南平王世子还笑道:“嫂夫人的妹子有双慧眼,一眼就看穿了子期这家伙的本质。”
郁心兰只能讪讪地笑笑。
送走了客人,赫云连城的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笑容,今晚他们几个就拿明子期开心了。
|乳娘将宝宝们抱进来,赫云连城忙伸手接过一个,亲了亲,又凑到郁心兰的手上,亲了亲另一个,笑道:“宝贝们想爹爹了没?”
两个小宝宝顿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好象在回答他的问话一般。赫云连城心软得一塌胡涂,忍不住抱着宝贝亲了又亲。郁心兰笑道:“好了好了,你身上有酒气,宝宝们不习惯的。”
赫云连城却轻笑道:“我抱的是儿子,哪有男人不爱酒的。”
郁心兰笑啐道:“一边去,曜儿现在还是男孩子,要过好些年才是男人。”
赫云连城却不这么认为,“男子五岁开蒙,就应当开始习文练武,不能再晚了,否则会养得很娇气”
郁心兰心中就是一疼,这么小就要吃苦了呀?又知这是对儿子好,遂低了头不接话。
以前看别人家的孩子,觉得太娇气了,总觉得那些父母太纵着孩子,到自己当母亲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宝贝,还真是怎么疼怎么溺都不够。赫云连城于是便伸出一只手臂,将妻子搂坐到短炕上,商量着道:“兰儿,不如这样吧,儿子由我来教,女儿就由你来教。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是个娇气十足,没担当的男人,至于女儿嘛,你只要将她教得象你这样明理、贤惠又可爱就好了。”
郁心兰噗地笑了出来,“怕我干涉你教儿子呀?居然还会拐着弯儿说话了。”
赫云连城也笑道:“这不是怕你不高兴么?”
郁心兰笑着靠到他的肩上,“你要教好儿子,我哪会不高兴,只是有些心疼罢了。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慈母多败儿,我不会干涉你的。”
小夫妻俩就儿女的教育问题达成了共识,两个小家伙似乎听懂了,悦姐儿咯咯直笑,曜哥儿却扁了扁小嘴,想哭,最终还是没哭出来,可小脸却扭得象根小苦瓜,把赫云连城和郁心兰逗弄得哈哈大笑。
赫云连城这才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今日子期告诉我,你三姐小产了。听说是踩了冰,滑倒了。”
这天气的确是有冰,不过王府那么多下人,应当早早就会将冰铲开才是,而且郁玫自怀孕之后就十分小心,走出屋子,前后左右得多少人护着,这样也能滑倒?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重大的事情,让郁玫急了,没等丫头们准备好,就往前冲去。
郁玫的身子才刚过三个月,往各府送了喜报,却转眼就成了悲剧。郁心兰有些想不明白,心里有一万个揣测,却没想到赫云连城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回过神,张大眼睛,却发现赫云连城的目光如同水一般温柔,甚至带着几分波光潋滟之色,正边吻边望着她。
不知道为何,郁心兰的心跳骤然快起来,耳边却听到女儿咯咯的笑声,忙一把推开赫云连城,慢慢低了头,“孩子在这呢。”
赫云连城这会儿觉得儿女都十分的碍眼,扬声唤道:“来人,带小主子们回屋歇下。”
切,哪有这样的人,居然觉得儿子女儿是电灯泡。两名|乳娘忙挑帘进来,福了福,抱着哥儿姐儿退了出去。
待得二人独处之时,郁心兰却故意坐到墙边,离他老远。赫云连城不知她是恼了什么,只能慢慢挪动位置,越靠越近,终于坐到了小妻子身边,伸手便把小妻子密密实实搂在怀里。见她没反抗,便又低头却吻她,魅梧的身子越压越下。
“别……在这。”这里只是榻,还不是床呀,郁心兰被他弄得气息急促,禁不住横了他一眼。“我们到床那里去……。”
“知道。”赫云连城果断截了小妻子的话,然后伸手搂住她,挥手解开了郁心兰的衣襟,顺着面前的宽松的前襟摸了进去。不知是不是哺|乳的关系,郁心兰的|乳峰特别敏感,被他微虽的手滑过,顿时酥了半边身子,软在他的怀中。
赫云连城边吻边抬眸看着小妻子的反应,如同秋波一样潋滟的眼神,令他心神俱荡,唇沿着胸口往上吮吸,转眼吻上了郁心兰细腻的脖颈,嘀咕道:“自从有了那两个小东西,你都快两个月没正经看过我一眼了。”
声音里夹杂着委屈和孩子气。
郁心兰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心里却涌起一股温暖而潮湿的感觉,于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娇笑道:“今天妾身就好好伺候您好不好。”这声音甜糯如稠蜜,令赫云连城身上迅速划过火热,他再也忍耐不住,将小妻子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郁心兰养了两个月的月子,他就当了两个月的和尚……不对,算上之前怀孕的日子,他都当了大半年的和尚了。可是,早就压抑许久的赫云连城,却没有象以往那样疾风骤雨,而是有说不尽的怜惜和疼爱,溉柔的亲吻,温柔的抚摸,温柔的进入。
郁心兰顺着这股和风细雨,沉浸在醉人的感受中,意识迷蒙中,耳边听到了一句低沉的话语,“兰儿,我爱你。”
一瞬间,喜悦的泪水滚滚而下……
陈社将手中的包袱交到炕桌上,郁心兰的眸光闪了闪,“你确定?”
陈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小的确定。以前,小的在原主人家里当差时,也常这样藏东西出去。”
郁心兰便示意紫菱按陈社说的,割开鞋底看一看,果然,有一张小字条。
取过字条一看,郁心兰冷哼了一声,这个郁玫,还真是不消停!做这么多坏事,却都报应在了孩子的身上,托胎到她腹中的孩子,何其无辜!
她想了想,让紫菱将字条原封不动地放进去,再将鞋面和鞋底接好,交给了陈社,“就按她说的送过去。”
已经知道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陈社领了命退出去,郁心兰歪着头想了想,忍不住好笑,“看来我这个月注定是要当月老的了。”
然后让紫菱将千夏给唤进来,郁心兰笑眯眯地道:“之前要帮你跟石磊说亲的,可我肚子大了,不方便出府,这月子一坐就是两个月,时间都耽误了。我现在闲下来了,便想着,要么,把你许给陈社好了。我见你也常找他说话儿,应该是谈得来的,陈社这小子机灵,日后也是有前途的。”
千夏一听便急了,石磊好歹是仁王妃的陪房,总还有被拒的可能性,但若是将她说给陈社,那就是大奶奶一句话的事儿。可恨的是,这几个月院子里突然多出了好几个嬷嬷,害她想近大爷的身都不成,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紫菱见她低了头不说话,便笑道:“大户人家的大丫鬟,越是有体面的,主子越是会帮忙早早寻找一个好人家,将来嫁出去做了媳妇子。或是继续留在身边服侍,或是送出去帮忙管理一些事情,总之不会亏了你。”
千夏只得跪下陈情,说是老子和老子娘的身子都不好,她在佛前许过愿要晚些出嫁云云。
“这样啊……那就只能再等几年了。”郁心兰只得打发她出去了。
紫菱不由得问大奶奶,“您觉得她会行动吗?”
郁心兰笑了笑,“会的,而且她一定会去找郁玫,让人跟紧了她。”
郁心兰吩咐完,见时辰到了,忙更衣梳洗,乘车去郁府接郁珍,再一同前往庄郡王府。
赫云连城是下了朝后直接过去的,没她一路。到了庄郡王府,却在二门处等着她,将她拉到一旁悄声道:“子恒想将唐甯说给南平王世子,你一会儿帮衬着点。”
郁心兰笑道:“成啊。,”
唐宁有两个嫡妹,唐羽指给了贤王为侧妃,唐甯还待字闺中。唐家三姐妹都是美人儿,也都是温柔的性子。
女眷们在后院飞云暖阁时赏梅花,郁心兰觉得内急,便请认识的华春指了路,自己一人跑去解决了。回来的时候,没走原路,走的西侧的穿廊。穿廊的另一边,是一片桃林,此时自然已是枯枝一片了。郁心兰忽地听到极轻的对话声,那娇滴滴的声音,可不正是荣琳的?于是她便上了心,悄悄听了几句,不由得嗤笑不已,这个荣琳还真是不死心,想在庄郡王府里行事,来个一箭双雕,要么攀上连城,要么攀上南平王世子,还真是会做梦。
这事儿既然已经被我知道了,那恐怕就不能如你所愿了。郁心兰嘿嘿一笑,轻手轻脚地回了暖阁,又悄悄凑到唐宁的耳边问,“我想请个客人过来,不知道行不行。”
唐宁笑道:“行呀,有什么不行的,你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说着便使人去取了份请束过来。
郁心兰笑吟吟地接了,“连是哪个都不问我,我也不好意思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一会子请你看出好戏。”
南平王世子这会儿正在苦恼,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接到这么一张小字条儿,说是有要事要商议,他认识的几人都在暖阁里,还会有谁要找他呢?
明子期刚好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连城,瞧在南平王世子的眼里,就是心虚的表现,不会是这个家伙故意想整我吧?
南平王世子想了想,古怪又狡猾地一笑,潇洒地起身道:“我去四处看看,你们接着聊。”
庄郡王本就是有心要当媒人的,此时听了这话便笑道:“我府中后花园里有一片梅林、一片竹林,都是风景优美之处,世子若是喜欢,我便着人带你过去看一看。”
南平王世子呵呵一笑,“如此甚好。”
庄郡王亦是大喜,使了人领世子过去,又差人告诉王妃,要她带妹妹过去。
南平王世了进了内宅,却不按字条上写的往竹林去,而是要求小太监多带他绕点了圈子,他要好好赏一赏花园的景致。
小太监不敢不从,领着他绕路,哪知竟迎面遇上一名美貌少女。南平王世子眸光一闪,邪笑道:“这不是赫云少夫人的表妹吗?”郁珍吓了一跳,就是因为暖阁里的贵妇人她都不认识,才悄悄溜出来一个人静一静,谁曾想这后院里居然也能遇上男人?
她忙福了福,便飞速地起身扭头就走。
南平王世子似乎还没被人这样忽视过,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俊脸,喃喃自语,“难道我入了京后,魅力就下降了吗?”
快近晌午,男宾们在庄郡王的陪同下,一齐进入了后花园。宴席就摆在飞云暖阁,自然是男女分席,中间用屏风隔开。
快开席前,庄郡王目光一扫四周,不由得问,“许公子去了哪里?”
一名随侍忙禀报道:“许公子去如厕了。”
庄郡王点了点头,这位许公子莫名其妙拿了请柬跑过来,谁发给他的?
只是人都来了,庄郡王也不好不让人家进府。可一进府,好象就只看到了他一眼,然后就再没见着人影了。
而女宾这边,唐宁点了名后,发觉没见了荣琳郡主,不由得问左右,“谁瞧见了荣琳郡主?”
有侍女答曰,“荣琳郡主说有些困,月春姐姐带她去厢房休息了。”
唐宁忙道:“快差人去请来,马上要开席了。”
客人若不到齐就开席,总归是失礼,众人便在膳厅等着。忽地,暖阁后的小竹林里,传出一声怒吼,“滚开!”
这嗓音极为娇嫩,说是叫滚,还不如说是在邀请,一时间,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窗外的小竹林中。
一百三十四章
荣琳气得娇躯乱颤,双眸含泪,她明明是约的靖哥哥,怎么会跑出这个丑八怪?
梨花带雨!这般娇怯怯的模样,更引得许文体内的男性荷尔蒙激增,何况荣琳只是娇瞪着他,却没有再说出什么恶言,这不是欲拒还迎是什么!
想到给自己送请柬的那名小厮的话,许文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认知,荣琳郡主这是害羞,同时端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说到底,人家是有皇家血脉的郡主,而自己只是个侍郎之子,是高攀了她,当然要由自己主动追求才对。若不是对自己有意,为何会在他一入王府,就收到“有要事商量”字条,一来到小竹林,就遇见了荣琳郡主?
想到这儿,许文的俊脸上扬起自信地微笑,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站住,再敢过来,我就喊人了!”荣琳气得直抖,没见过这样的登徒子,不过是略有些相貌,就敢来凯觎她!
忽地,荣琳觉得这话儿不对,若是将人都招来了,她跟许文这个丑八怪就牵扯不清了,于是又恶狠狠地道:“再敢过来,我就告诉太后娘娘去!”
难道她是在暗示我,要向太后禀明我们之间的情义?
许文两眼放光,又往前迈进几步,“郡主只管去禀明太后娘娘便是。”
荣琳慌得直退,后背撞上一杆修竹,退无可退了,只能将手推拒在外,恨声道:“再过来,我立即就告诉太后,治你的罪!”声音甜腻中带了涩味,听在耳朵里,别有一番动人韵味。
许文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女人果然是都是这样,越是想要,就越是说不。荣琳不想直视他,偏了头,只给他完美的侧面,长长的睫毛怒得一颤一颤的,仿佛情怯。许文的胆子顿时肥了,再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了荣琳的柔荑。
荣琳气疯了,用力一甩手,回身就跑。可是跑得太急了些,许文又舍不得放手,在她挣脱的一瞬间,鬼使神差地拉住了她的衣袖。荣琳跑得又太急太快,锦缎的面料,看着华美,其实并不结实,这么一拉一拽的,竟嗞啦一声,裂了一道大口子,更难堪的是,一大片前襟从腰带中被扯了出来,露出了里面鹅黄|色的中衣……“啊——”楼上的看客们发出一声惊叹。
“啊一一”荣琳郡主发出了一声尖叫。
响彻云霄。
郁心兰回到府中,还笑得软倒在了炕上。赫云连城看着小妻子这个样子,不由得无奈地摇头,“也不必得意成这样子吧?”
不过就是差人传来了许文,又将荣琳递给他的字条转给了许文而已,有甚么得意的?
郁心兰便笑,“她说点什么事,都能正好被我给听到,可见是老天爷看不过眼,要罚她呢。”
连城当然不会去小竹林,但若是她不知情,就没法叫来许文,少看了一出喜剧呀。
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荣琳总是打她相公的主意,她若是不反击一下,还真当她是个软柿子了。
郁心兰越想越高兴,“今日请了不少朝中的权臣和勋贵呢,这事儿是藏不住的,估计明日太后就会要给荣琳指婚了。”
如果不指给许文,就必须指给外地的勋贵子弟,指给京中其他子弟是不成的,毕竟跟许文来了这么一出,直接就等于是给旁人指了顶绿帽子,太后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如果荣琳郡主能离开京城,那就更好了。
赫云连城实在是不忍泼她的冷水,但还是要告诫她道:“你给庄郡王惹麻烦了,太后很疼荣琳的,定会责怪唐宁没管理好后宅,任由外男出入。”
随他们一同回侯府的明子期却道:“没事儿,这事就算在我的身上好了,反正我早看荣琳那拿腔拿调的样子不顺眼了。”
郁心兰笑嘻嘻地摇头,“不会有什么麻烦的,许文手中有荣琳郡主写的字条,我还有荣琳收买王府下人,让人清场的证据,都交给唐宁了。”
若是荣琳自己犯贱,跟唐宁有什么关系?
赫云连城这才松了口气,却仍是担忧道:“也要太后愿意问庄郡王妃才行。”
郁心兰笃定地问,“既然太后这么疼爱荣琳郡主,就肯定会宣唐宁进宫询问的。”
明子期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
既然这两人都这么笃定,赫云连城也不再纠结了,说起了武举之事。往年的武举一般都只进行一个半月左右,这回却拖了两个月,还差一场最后的殿试没进行。
皇上的意思是想在小年夜举办殿试,既能钦点武状元,又能赏武助兴。只不过,这一次进入最后殿试的八位英才,都是年方二十,尚未娶妻之人。想来最后钦点了武状元之后,还会有一场指婚大戏。武举是由南平王世子和仁王、贤王、永郡王三位王爷一同监考的,赫云连城和庄郡王因暗查秋山之案,所以没有参与。
赫云连城今日请明子期过来,就是想问一问他对几位武举人的印象,若是有可靠之人,他便会转告母亲。因为侯爷已经同长公主说了,今年年底之前,一定要给二姑娘赫云慧定下一门亲事,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在殿试后请皇上指婚,否则过完年,她就十七岁了,更难嫁出去了。明子期倒也认真,仔细想了想,说了两个人,都是有希望中状元的,而且家境殷实,家中的人口也比较简单……
郁心兰听着听着,发觉明子期很有当媒公的天分,监考人还调查人家的家庭人口,这不是给日后开冰人馆做准备的么?
明子期说完,发觉郁心兰贼笑着看着他,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表嫂这是何意?”
郁心兰含笑摇头,“没有何意,就是觉得……你这么关心人家的婚事,为什么却拖着自己的婚事不办呢?”
说起来,唐羽指给明子期也有大半年了,这家伙却总是对钦天监挑出的日子不满意,唐羽恨嫁恨得都快用目光杀人了。
明子期嘿嘿一笑,“我正妃都没选的,不急着娶侧妃。”
说完,他怕郁心兰和赫云连城接着劝他,寻个借口就遁了,连最喜欢的悦姐儿,都只来得及亲了一口。
郁心兰看着明子期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他不会是心中已经有了人,却不方便开口向皇上提吧?”
赫云连城笑她想得太多,“皇上特别纵着子期,子期又是个厚脸皮,他若真有意中人,哪会不好意思提?”
次日晌午,宫中果然传出了喜讯,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将荣琳郡主指给了吏部侍郎之子许文。
在贺府的宴会上,唐宁拍着胸脯道:“昨日太后还真的宣我入宫了,幸亏有你给我的证据……唉,也不是她这般下嫁,心中委曲不委曲。”
郁心兰磕着瓜子轻笑,“这是她自己找的,她亲口跟我说,她看中了许文。”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这话是从荣琳郡主口中说出来的没错。腊月里的宴会就是多,几乎每天都有,而郁心兰只要参加宴会,必定会给郁府发个帖子,交待自己一定会准备去接郁珍。她对郁珍心中有愧,希望能在众多的宴会中,为其寻到一门好亲事。
而唐宁亦然,只要出席宴会,必定会带三妹唐甯出席,因为现在京中的各类宴会,必定少不了邀请南平王世子韩剑。
某次在敬国公府的聚会上,宴前,众夫人们闲着无聊,便摸起了骨牌。郁心兰和唐宁、赫云彤等人一桌,玩兴正高时,唐宁忽然问她,“你的堂妹呢?”
郁心兰浑不在意地道:“她害羞,人多的地方就会觉得别扭,所以我让丫头带她去园子里散散心。”
唐宁唇边的笑别有深意,“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冻着她。”郁心兰还是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笑了笑道:“我让丫头带着手炉呢。再者冷了,她自己会进来烤火的。”
坐在唐宁身后,帮唐宁看牌的唐甯终是忍不住了,撅着小嘴轻声道:“可是,聚会中后院也时常会进外男,这般离群独处,总是不好。”这话说得,好象珍妹妹有多不知廉耻似的。
郁心兰这才将目光从自己的一手好牌上抽离出来,抬眸看了唐甯一眼,正色道:“珍妹妹是个守礼之人,远远见了外男,自然会回避,就算是实在一时之间回避不了,撞见了,外男进了后宅,也是在小厮和婆子的陪同之下,珍妹妹身边还跟着丫头,又不是私下会面,有什么大不了的?”唐宁赶忙道:“的确是没什么不好,你就当甯儿没说过,她小孩子心性,你别往心里去。”
郁心兰看在唐宁的脸上,也不会过于计较,只是补充了一句,“有些事情,不去想,自然就是没有的。”
唐甯的脸立时涨红了,咬着红唇道:“我不是胡说,你自己……跟在你堂妹身后去看,就知道了。”
郁心兰心中一滞,难道珍妹妹跟什么人对上眼了吗?若是在现代,她自然是随便她们去了,可这时代不同,开明的父母能允许儿女事先去相看某人,但决不会允许这样私下定情。若是传出点什么事,珍妹妹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正说着,有几位夫人起哄道:“敬国公夫人不是说请来了南平王世子吗?听说他府上与您家也是沾亲带故的,怎么也不见他来给您请个安呢?”
敬国公府的确是跟南平王家结过亲,虽说拐了几个弯儿,不过论起来,南平王世子的确算是敬国公夫人的晚辈,来请个安也是应当应份的。
这些夫人吵嚷得厉害,还不就是为了瞧一眼风头正劲的南平王世子,南平王镇守南疆,可是几年都见不到一次的。
敬国公夫人也知这些人的真实用意,着意想在宾客面前卖弄一下,哈哈笑道:“你们呀,真是一群老不修,想看美男子就直说,偏要找借口。”说着便使人去前院请南平王世子过来。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小厮们便引着南平王世子韩建来了。韩建仍是那样风流倜傥的样子,眉长过眼,眉尾斜飞入鬓,双眼含笑,顾盼生辉,果然好相貌。
身后有熟悉的夫人捅了捅郁心兰的腰眼,“世子真是俊呀。”
郁心兰很客观地道:“没我相公俊。更没我儿子俊。”敬国公夫人见韩建真的进来给她请安,自是十分喜悦,抬头见得众位夫人皆饱含期待地看着她,无可奈何,只得代众夫人开问,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听闻世子已届弱冠,却不知为何还迟迟未婚?”
韩建笑了笑道:“只因韩某曾发个誓言,此生只娶一妻,决不纳妾,所以这妻子之选,必当慎重再慎重。”
众夫人们立时惊叹了,而避在屏风后的少女们,则开始春心萌动。这样风采出色的男子,却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嫁得他,该是何等的荣耀和幸福。
就连郁心兰,都禁不住微笑着看向韩建,真想不到他竟是这样意识超前的人,亏那荣琳郡主还污蔑他的名声……活该她嫁给许文这样的花痴,那个红玲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已经被许文收了房,甚是宠爱,日后两人慢慢斗着去吧。
韩建说完了,潇洒自若地又施了一礼。
敬国公夫人不由得问道:“那么,贤侄入京也有两个月了,可有入得眼的闺秀吗?”
原以为韩建会搪塞一番,哪知他竟直接说道:“有!”尔后扫了屏风后一眼,淡淡一笑,“正要入宫请旨赐婚。”
郁心兰心中讶诧,而唐宁和唐甯,却是震惊了,两姐妹都情不自禁地转眸看了郁心兰一眼,又皆垂眸不语。
回府的时候,郁心兰照例先送郁珍回去,今日的郁珍格外安静,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因想到之前唐宁姐妹说的话儿,郁心兰便不由得多了一个心眼,小声问,“珍妹妹怎么了?”
郁珍小脸一红,跟着又是一白,死命地咬了咬唇,看得郁心兰心惊肉跳,预感不妙啊。
过了良久,郁心兰正想直接问郁珍的时候,郁珍却开口说话了,“还请姐姐帮忙将此物,交还原主。”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极品的青玉,玉中仿佛有水光流转,价值连城。佩上雕的是两条五爪青龙,这……这分明是王爷才能配戴的……郁心兰微讶地抬头看向郁珍。郁珍红得小脸几乎能滴出血来,“是……
南平王世子他……硬塞给我的,我不要……麻烦姐姐了。”郁心兰整个呆住了,她是想帮郁珍挑一门好亲事没错,可这门亲事也太好了点儿。
南平王世子这人是不错,可他的家世却太显赫了,不是二伯父能匹配的。门户之见固然要不得,但在这种出身决定命运的年代里,门户相差太大的婚事,幸福的极少。
可是……韩建今日却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说明他是真的喜欢珍妹妹的。
郁心兰想了想,问郁珍道:“你明白地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在意他?”
郁珍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口,在郁心兰的连连追问下,才道:“……我配不上他。”
那就是喜欢的。
郁心兰笑了,“婚姻是天定的,不如看老天爷怎么决定吧。”回了府,郁心兰便跟赫云连城商量起了这事儿,“我想请你问一问南平王世子的意思……”
赫云连城笑道:“不必问了,他今日同我说了,还想请你帮着说服你堂妹呢。”
原来是在珍妹妹那里吃了鳖,难怪郁珍说玉佩是韩建硬塞给她的。她便安心笑了,“那皇上应当不会反对吧?”
赫云连城却摇头道;“世子的亲事,都要将双方生辰八字交由钦天监测算的,以免有不利国运之姻缘。”
还有这样一说!
赫云连城却又笑道:“不过钦天监监正,是御史周夫人的胞兄。”
郁心兰的眼睛又顿时亮了,见天色尚早,立即派人去周府递帖子。周夫人因对郁珍有亏欠,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情,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哥身上。”
而另外几座王府里,也正商量着韩建的婚事。
“南平王极得父皇信任,韩建的妻子,必须是咱们的人,这样,才能拉到一个强援。”
就连庄郡王,都在与唐宁说着,“怎么见了这么多次面,甯儿也拿不准他的心思么?”
唐宁面色愁苦,“我怀疑……韩世子看中的,是心兰的堂妹。甯儿说,她听见过几次,韩世子派人打听那位郁小姐的事儿。”庄郡王面色松了松,“她那个堂妹我知道,父亲只是白身,父皇应当不会同意的,做侧妃还差不多。你要知道,我很在意这门亲事,毕竟母妃为了我的事,受了这么多年苦,她又一心希望我能出人头地,我总要尽力试一试。”
唐宁很温柔地点头道:“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请旨入宫,先跟太后通通气,若是能在韩世子请旨之前,先请太后赐婚,这就稳当得多,甯儿不是个心胸狭窄的,就让那位郁小姐一同嫁入南平王府便是了。”
一百三十五章
郁玫捏着帕子捂住小嘴,呜呜地轻泣,王夫人亦是心酸不已,却还想着女儿的身子,只得柔声劝道:“你莫哭了,且好生将养,孩子日后还是会有的。虽说小产不用坐一个月的月子,可也不能大意了。”顾四下无人,又再压低了声音问,“祁侧妃那时坐小月子,你有没有乘机……嗯?”
郁玫听得一怔,随即又恼火,“母亲难道也认为祁柳小产是我害的?”
见母亲默不作声,心下更是恼怒,“当日会做海鲜宴,也是因为王爷之前提及爱吃海鲜,况且海鲜席只做在我这儿,是祁柳见王爷一连几日留宿我屋内,自己巴巴地跑来凑热闹……人人都怀疑是我,她自己不说有孕,王爷都不知道的事儿,我哪里会知道!那馒头里揉了什么粉,我又不是厨子,如何会知道?况且,王爷身边就只有我和祁柳两人,她出了事,谁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我哪里会这么傻?等日后王爷身边的人多了,再挑得她们自己去闹,岂不是更好?”
王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如若这般,那你这回小产,难道也与祁柳无关?”
郁玫抽抽搭搭地道:“只查出是一名粗使婆子惫懒,没将薄冰化去,已经杖毙了。”
母女两在这屋里说话儿,将奴婢们都遣了出去,又是让红蕊和|乳娘守在正门外,自是无人注意到仁王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站在屏风后静静地听了片刻,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来到书房,仁王便将桌上的寿山石镇纸一掌拂到地下。几名幕僚从未见过仁王如此愤怒的样子,吓得慌忙跪倒在地,“王爷息怒。”
仁王发泄了一通后,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挥了挥手道:“今日不议事,你们且去休息吧。”
幕僚们忙施了礼,躬身退出。
仁王立即吩咐侍卫去请秦小王爷过府议事。
不多时,秦小王爷便打马飞驰而来,进得书房,只见仁王眉头紧锁,忙问何事。仁王冷冷地道:“王妃说,祁侧妃小产,与她无关。祁侧妃也说,王妃小产与她无关。”
女人们不都是这样,背地里做的事,怎么会认?秦小王爷正要说话,仁王却摆了摆手,“我听到王妃与岳母大人说的话,不会有假。若真是这般,那就是有人来暗害我的子嗣了。”
秦小王爷一惊,“的确有这种可能,听闻永郡王妃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之前连一点风都没透出来。”
贤王尚未娶妃,庄郡王没有嫡子,仁王的妃子们又总是小产,若是只有永郡王诞下子嗣的话……有无子嗣,绝对是能否立为太子的重大因素。况且,仁王府接二连三地出这种事,皇上就难免认为,仁王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如何能管得好一个国家?
可恨的是,他尚未能将人手安Сhā到永郡王府,可人家却已经将手伸了进来
两人想到一处,对视一眼,阴鸷之光暴涨。
自从年中的那场大病后,太后的凤体就一直违和,到底是年近八十的高龄了,再也经不起一点儿的风雨,因此听唐宁说话儿,听到一半竟睡着了。
唐宁颇为无奈,却又不敢大胆地将太后唤醒,只得在内宫女官的引领下,到偏殿静候。
睡了大半个时辰,太后才缓缓醒来,一见到唐宁就歉意地笑,“唉,老婆子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有精神,坐着居然也能睡着了。”
唐宁忙奉承道:“太后娘娘哪里老了?看起来还不到半百,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太后禁不住呵呵直乐,乐完了,又生出许多感慨,“人这一世,说要尽人事,最后却仍只能是听天命的。谁不想长命百岁的,可是古往今来,活到百岁的能有几人?所以呀,你们在哀家的面前,别尽说些好听的,哀家活到这把年纪,趁着如今还能听得见,便只想听些真话了。”
唐宁只是柔柔的笑,“太后您是有福之人,皇上皇后事事孝顺,为百姓之楷模,诸皇孙又已成年,听闻永郡王妃已经怀了身子,您就等着来年抱嫡曾孙吧。有了曾孙,心情愉悦,百病万恼都一时消灭了,只怕您到时都能看着玄孙娶妻生子呢。”
太后又被她给逗乐了。话题扯得这么远,唐宁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能陪着笑。倒是太后还记得之前似乎是在聊什么事情,“哀家记性差了,你再说说?”
唐宁赶忙复述了一遍,太后只是端庄地浅笑,“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你妹妹的婚事,自有你父亲燕王操心着,哪用得着你来求旨赐婚?”
唐宁听了,心中惶然,只能轻声应了,垂下头去。她父亲燕王亦是四大异姓王之一,与南平王是同级的,若真是要两家说亲,就应当先在私下里商量好,再到皇上太后跟前求个恩赐,添点荣耀。可若是两家事先没商量好,燕王就来求旨赐婚,就跟唐甯嫁不出去一般。通常为亲信的大臣赐婚,之前都会问询一下意思,若是被韩世子拒绝,那唐甯日后的婚事可就难了。
而唐宁来求旨,只不过是觉得南平王世子出色,想替妹妹寻个好夫君而已,纵使被拒绝了,到底不是长辈,旁人只会笑唐宁表错了情,唐甯的脸面不会太难看,与燕王亲自来求旨,差别大得去了。太后又如何会不知?这般说辞,便是婉拒了。
太后轻啜了一口热茶,啼了唐宁一眼,淡淡地问,“哀家一直很喜欢你,你可知是为什么?”然后也不待她回答,便自顾自地接着道:“是因为你老实本分,又谨守礼仪。你跟哀家说句实话,将你妹妹许给韩小子,你跟恒儿就真的是为了甯儿着想,完全没有一点私心?”
唐宁的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不论怎样的说辞,都无法掩饰这桩婚姻之后的利益关系,太后如今还耳聪目明着,哪能看不出来?
可世家大族之间的婚姻,不多半都是为了修建两姓之好吗?
看着唐宁微微垂下去的小脑袋,太后轻轻一叹,“这天下是皇上的,将来想将天下交给谁,皇上自会考量。皇上要的是有能力的继承人,好好儿的将皇上交的差事办妥,皇上自会知晓恒儿的能力。”
这话即是在暗示说,只要在皇上面前展现自己的才能就好,不要去想拉帮结派的事,朝中诸臣、包括诸位皇子都是皇上的臣子,你却想拉到你自己的身边去,这算是什么事?
唐宁听得明白,小脸渐渐白了,急忙替夫君解释道:“王爷每日为朝中政务忙到深夜,唯恐令皇上失望,除此之外,断不敢有别的妄想。”
太后听了便是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身为皇子,有些许想法,也不叫妄想,只是要时刻记着,他先是皇上的臣、后才是皇上的子,不要做出逾矩之事。”又让女官去取了几副难得的药材来,轻声道:“朝政都是男人的事情,你只管养好身子,为哀家生个嫡曾孙出来,才是正经。妾室生的儿子上不得台面,没有嫡子,终是会被大臣们诟病,皇上想立谁为太子,都得给臣子们一个合理的说法才成。”
唐宁谢了赏,退出泰安宫,心头还在抨评地跳着,方才太后的最后一句话,似乎隐约是指,若是子恒有了嫡子,那么立为太子的希望就极大?
只是,自己这副身体……
唐宁来到泰安宫门口,正遇见郁心兰陪同长公主入宫给太后请安。唐宁忙上前给长公主见礼,郁心兰笑道,“你也在呀。”
唐宁支吾着道:“来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个安,正要走了。”她在帮妹妹抢韩世子,有些不敢直视郁心兰。
郁心兰不知这些,正巧泰安宫的女官过来宣召,便笑着跟她道别,陪着长公主进去给太后请安。赐了座后,太后便笑道:“这阵子,入宫来求指婚的人可真是多了,没想到清容你也会求哀家。”
长公主陪笑道:“可不是吗?侯爷为了慧姑娘的婚事,都快愁白了头。”
太后淡淡一笑,“侯爷为了玥国鞠躬尽瘁,皇上的确是应当帮着侯爷分些忧。只是这些个武举人的家世,似乎都只是一般,纵使中了状元,也要在军中历练数年,才能慢慢升职,恐怕配不上慧丫头,还是在勋贵子弟中挑选一个才好。”
郁心兰心想,赫云慧的模样,打扮一下,倒能说上漂亮,可也只是一般程度的,比她漂亮的一抓一大把,虽说是娶妻娶贤,模样不是很重要,可是、但是,赫云慧那性子,跟贤惠是邻居啊邻居,还是至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邻居。何况赫云慧的心还高,到侯府来求亲的,她还没几个看得上的。硬要从勋贵子弟中指一个的话……那不得成就一双怨偶?
唐宁并没即时离开,她担心郁心兰也是来给堂妹提婚事的,便借口内急,多磨蹭了一会儿,又褪下腕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塞给泰安宫的总管太监,请问他长公主求见太后,所为何事。
那总管太监拿了好东西,兼之长公主求的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唐宁心中忽地生出一个主意,忙忙地出了宫。
“你要我……娶赫云慧为平妻?”庄郡王有点看陌生人似的看向妻子,“怎么突然想到这事儿?”
唐宁咬了咬唇,轻柔地道:“臣妾多年未曾有身孕,只怕是……今日太后也说了,若是没有嫡子,朝臣们肯定会诟病,若是以此为由,使得王爷的才能被埋没,岂不是唐宁的罪过?”
说着,又将太后的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那话里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庄郡王亦是怦然心动。
唐宁又补充道:“慧姑娘您也是认识的,相貌是不出众,可是胜在身体好,那身形,一瞧就是好生养的。吴神医虽说去帮我请他的师兄来,可他也曾言明,他师兄喜欢周游天下,何时能找到,还不一定。眼见朝堂之上,关于立储一事,众臣们已经开始各为其主地争执,而慧姑娘是侯爷的掌上明珠,又急着出嫁,这不正是天作之合么?王爷您不能再犹豫了。”
“你……”庄郡王十分感动,将娇妻搂入怀中,呐呐半晌,也只吐出一句,“只是委曲你了。”
唐宁笑道:“臣妾又不是自请下堂,何来委曲之说?”庄郡王握住她的小手,想了想,又失笑,“不是我愿意就成的,还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再者,父皇那里……”
真论起来,定远侯的爵位不算高。京城里光王爷就有二三十个,王爷之下又有国公、郡公、县公,之后才是侯爷,侯府嫡小姐嫁郡王为平妻,算是高攀了。可偏偏定远侯是个手握重兵的,这身份却又与一般的闲散侯爷完全不同。他想娶定远侯的女儿,说是为了嫡子,也有一半是为了侯爷,待他成了侯爷的女婿,侯爷怎么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了。若是父皇不放心这般联姻,婚事就不见得能成了。
唐宁笑道:“这事儿,我觉得王爷您应当先与十四弟说一说,十四弟与连城交好,又是长公主和侯爷的亲侄儿,先让他去问个意思,也不失为一种迂回的方法。若是侯爷有意,再请十四弟与父皇说一说。父皇最疼他了,没准他去说,就能成了。这京城里多半的勋贵世家,都是沾亲带故的,难道做皇子的,谁都娶不得了?皇上也很清楚,侯爷是个忠心之人,决不会为了王爷就行大逆之事。”
庄郡王想了想道:“倒是可以一试。”
明子期是个闲得发霉的,想找他,随时可以找到,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就骑着马直冲进了庄郡王府的前院。
“噗……”这是明子期听完庄郡王的请求后的第一反应,一口茶水直喷了庄郡王满脸。
一旁服侍的小太监极有眼色地上前,用自己的衣袖帮主子擦拭干净,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明子恒十分无奈地看向十四弟,“用得着这样么?”
明子期自己都被哈得咳了好一阵子,这会子总算是喘过气了,又开始发笑,前仰后合,“我说,九哥你怎么看上了那个粗鲁的丫头呀。”
赫云家的几兄妹,跟诸皇子是很熟的,赫云慧个性好胜,脾气又差,在明子期的嘴中,就没得过什么好评价。
明子但嗟叹,“至少她身体好。”
唐宁亦在一旁补充道:“十四弟,这事儿是我的主意,还请十四弟帮忙说和说和。”
明子期想了想道:“当媒人亦是行善,我自是能帮就帮,只是这事儿……可不是我能夸口的,慧丫头心高得很,只怕不愿意做这个平妻,再者,侯爷会不会答应,我也不敢担保。”
明子恒笑了笑道:“你尽力而为就成。”他方才也与唐宁商量了一下意思,还要从别的方面托人去说和,只是不象十四弟这里这么有把握。明子期这便从庄郡王府告辞,直接打马去了定远侯府。郁心兰正在屋里头与几个丫头一起做针线,还打量着时辰,想再亲自下厨为相公烧几个小菜。自她怀孕之后,就再没亲自动过手炒过菜,昨日赫云连城还暗示,说是很想念她的手艺。
郁心兰听到门外唱名,忙起身去迎,嘴里歉意地笑道:“连城还没回来。”
明子期掀袍坐下,喝了一口新沏的香茗,笑眯眯地道:“先跟大嫂你说也是一样。”于是将九哥让他带的话儿,转达了一遍,“九嫂也是没法子……她自己生养困难,总得帮九哥要个嫡子才行。”之前唐宁就谋划着给庄郡王娶侧妃,只怕也是想将侧妃生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妾室生的,身份还是低了些;只是,郡王的侧妃,身份也不会低,人家也要儿子防老,怕是不会愿意,所以才会想到这么一出。郁心兰虽被唐宁的贤惠给惊到了,却倒没什么反感,这时代的男人都觉得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女人们也是这样认为的,除了她这个外来户,极少有女人象王夫人和赫云彤那样,敢不许夫君纳妾,何况庄郡王还许了赫云慧一个平妻之位。
只不过,她却是帮不上忙的,也不愿意帮这样的忙,总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之前,我跟二姑娘闹了点子小别扭,说不上话了,若真要说和,一来是父亲和大娘的意思;二来就是二姑娘自己的意思。你也知道的,父亲是极开明的人,若是二姑娘愿意,他多半不会阻拦。”毕竟身份配得上、又敢娶个悍妻的男人,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要不然赫云慧怎么眼瞧着这么大了,还没许到一门亲事。
明子期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想着先找赫云彤去说服才好,可他跟赫云彤的关系很普通,便想让郁心兰出面。郁心兰只是摇头笑,“我其实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你觉得女人多了是好事吗?哪家哪府的后宅子里,没点子污秽之事?所以这样的忙,我是不会帮的,你另请高明吧。”
明子期听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遂笑道:“你也是个狠的,还不象彤姐姐那般现形,难怪连城哥被你给管得死死的。”郁心兰轻笑道:“我可没管他,我和他是相互尊重,谁说的话有道理,就听谁的,不存在谁管着谁。”
明子期的眸光闪了闪,“我倒只听说平民百姓才有这样的夫妻……嘿嘿,不说这个了,悦丫头呢,抱过来给表叔亲一亲。”
|乳娘任氏立即抱着小姐儿过来,明子期有模有样地伸手抱过来,放在怀里逗了好一阵子,郁心兰在一旁看得直笑,“这么喜欢小孩子,就赶紧成亲,自己生一个呀,难得你这么喜欢女孩子,唐羽倒是个有福气的。”明子期抱着悦姐儿,在暖阁里转圈圈,嘴里应道:“唐羽那丫头跟九嫂一个样子,说什么都是‘是’和‘好’,没意思。”
他其实觉得,那些个千金小姐不是娇纵任性,就是文静端庄,仿佛就那么几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实在是没意思。
郁心兰歪头想了想,“那就让吴为帮你介绍几个江湖女侠,保证跟千金小姐们不一样。”
明子期奇了,“你刚不是说,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吗?”
郁心兰答得很轻巧,“可男人就是喜欢三妻四妾呀,何况你是皇子,皇上和皇后也会逼你多娶几个的,你不如自己去找几个心怡的人来。”
“切,你怎么就认定了我一定要三妻四妾呢?”“你都已经有侧妃了,难道不娶正妃?”
明子期默了会子,方笑道:“也是。”只是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沉闷,正巧悦姐儿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低头一看,又乐了,转头去逗悦姐儿。郁心兰瞧了眼沙漏道:“子期,你在这儿坐,我去炒几样菜。”
明子期听罢便笑,“那我今日可是有口福了,若是可以,我想吃糖醋鱼。”
郁心兰应了一声,掐准了时间,赫云连城回府时,正好炒出最后一个菜。让丫头们端了摆好,三个人一同欢欢乐乐地用饭。之后赫云连城便与明子期去了书房,郁心兰回暖阁继续手中的针线,时不时逗一逗一双可爱的儿女。
明子期今日来侯府,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与赫云连城说,“果庄那里开始有动静了。之前自愿留在果庄的几户果农,陆陆续续得了病,胡老板倒是好心,给请了大夫,听说是什么井里的水质不好了,这几户果农自己愿意离开,去了胡老板介绍的另外一家果庄做事。”
这就是将人打发走了,他们倒是沉得住气,拖了大半年才开始动手,之前还真真正正在京城里盘了店子,做百货生意。
赫云连城修长的食指点点扣着桌面,心里头将各种信息过滤了一遍,方道:“只怕不能再紧跟着了,真要开始行动了,对方就会防得很紧,不能打草惊蛇。果庄在那里,又跑不掉,咱们过阵子再去打探比较好。你说还有其他人盯着,不如咱们改为盯着那些人就好。”
明子期笑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对了,十二哥最近的动作似乎比较大,都是针对十三哥的,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了。”
赫云连城遂问,“你也不知道一点吗?”
“打听到一点,似乎十三哥往仁王府里安Сhā了眼线。”
这太正常不过了。
明子期便换了一个话题,“反正要过年了,我约了江南去醉乡楼玩几天,那里来了一名红伶,还是个清倌儿,你去不去看看?”赫云连城用力地白他一眼,“不去!”
明子期嘿嘿直笑,“一百两,敢不敢跟我赌,若我跟嫂子说,她肯定想去。”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所以赫云连城才不会跟他赌,直接将他丢了出去,“回你的王府。”
明子期在门外唱做俱佳地打了个云手,“人家的府里好空虚呀~”
一只茶杯直飞出来,明子期赶紧跃上马背,飞驰而去。打跑了明子期,赫云连城仍旧坐在书桌前看书。
千夏端着一套茶具,骋婷袅娜地走进来,将茶盘放在靠墙的长条几案上,朝赫云连城福了福道:“请大爷安,大奶奶让婢子给大爷送茶过来。”
赫云连城只“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连城喜欢茶艺,千夏又特意学过,所以这阵子总是她来书房服侍大爷用茶,千夏来的次数多了,早明了大爷的脾性,当下便自顾自地斟起茶来,取了茶叶拨入壶中,待红泥小火炉上的水滚沸之时,高冲茶叶,那茶叶在茶壶中翻滚,就像是瀑布飞流直而下,激起的水花。顿时,一股幽香从壶中传出,沁人心肺。
待茶沏好,千夏正要端给赫云连城时,吴为一挑门帘走了进来,张口便道:“好香好。给我也来一杯。”
千夏忙应了一声,又将托盘放到案几上,再倒一杯茶,双手奉上。待赫云连城打发了她出去,吴为轻嗅了一下茶水,轻笑道:“这个丫头懂得倒多。”
“怎么说?”
“刚才这茶里可是加了料的,这会子却又放了解药了。”赫云连城脸色一变,心中暗恼,兰儿怎么还不将这丫头打发出去?
在他看来,有异心的直接杖毙,不想沾血,直接发卖就是了。不过一个丫头而已,这多简单!
吴为只是来找他聊天的,没说上几句便走了。赫云连城先去前书房见过了父亲,转述了庄郡王的意思,才转回静思园。
用饭的时候,明子期便提议,请些子亲朋好友到楼外楼聚一聚。随便让庄郡王妃和赫云慧说会儿话,也让赫云慧正式见一见庄郡王。郁心兰只要能出府,有得玩,心里就高兴,而且还想着,这也能给韩建和郁珍制造一点机会。赫云连城当时不置可否,这时回来,却道:“楼外楼的聚会,你安排一下吧。”
郁心兰微讶,“怎么?侯爷同意了么?”
“嗯,父亲说,主要看二妹的意思。”
大概也是因为年纪越大,能婚配的对象越少,侯爷也就没那么挑剔了吧。
郁心兰满心高兴又能出府去玩,立即让人带了口讯给安泰,让他好好安排,又与连城商量了一下,请哪些客人,着回事处制了请柬。赫云连城这才拉着她道:“那个千夏已经开始给我下媚药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郁心兰轻轻一笑,“放心,我得让郁玫亲自来处置她,才能让其他还隐藏的人弄清楚,她们的那个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赫云连城无奈扶额。
而庄郡王那边,既然动了心思,便开始认真谋划了,找了一圈,唐宁终于找到甘老夫人的亲孙媳妇,请了过来,隐晦的暗示了一番。甘将军之子是个莽夫,可其妻却是个玲珑心肝的人儿,立即明白了庄郡王妃的雅意,次日便递了贴子入侯府,求见甘老夫人。
待她将来意一说,这样的好事,甘老夫人自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又马上请来了女儿和外孙女。一开始,赫云慧是不情愿的,她一心希望能与姐姐一样,管着夫君不让纳妾。
倒是甘夫人实际得多,彤儿那是什么样貌?——倾城倾国!慧儿又是什么样貌?——普普通通!慧儿这样的女子,若想夫君只守着她一个,除非是下嫁给那些寒门学子、或是低等武官,全凭侯爷的鼻息才能生存的男人。可是让女儿嫁给这种人,甘夫人又觉得委曲了女儿。这时有了一个好选释,嫁给庄郡王,还是平妻,那唐宁又是个不能生的,日后慧儿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地位肯定稳固,庄郡王若是能登九鼎,弄不好慧儿直接就是皇后了,那到时这侯爵之位,就是策儿的跑不了。众人好一通劝说,终于让赫云慧改变了心意,决定先与庄郡王见上一见再说。
心里存了这个念想,赫云慧便往郁心兰这儿跑得多了,时常一边逗着小宝宝,一边有意无意地将话题绕到庄郡王的身上去。郁心兰自是听得明白,不过她与庄郡王真的不熟,一般只与唐宁闲聊呀,便只说起唐宁如何好相处。
赫云慧被母亲洗了脑,很不屑地撇嘴,生不出儿子,再贤惠有什么用?
日后等我做了皇后,自然会比她更贤惠。
兜来转去的宴会间,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便是小年了。
今年的小年,正餐在宫中赐宴,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携家眷参加,而且,为了方便观看武举人最后的角逐,宴会厅就定在观景台。观景台的对面是一座人工湖,到了冬天,便结了厚厚一层冰,可以拉着马车在湖面上跑,只是特别滑。在这种地方比武,极考验武举人们的平衡能力和应变能力,据说这个主意是南平王世子提出来的,皇上听后大加赞同。因武举们在殿试之前,要先去天坛祭天,因而一众女眷们,入了宫,照例是先去泰安宫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请过安后,皇后娘娘特意将郁心兰叫到身边,轻声道:“你五妹在漱芳斋中学习礼仪,想来你们姐妹也有许久未见,你去看一看她吧。”
郁心兰赶忙应下,便有宫女在前引路。进宫后打赏便多,郁心兰随身带着不少小金鱼、小金锞儿,这会子拿出一颗小金锞,塞到那名宫女的手中,轻笑着问,“这位姐姐常常去欲芳斋办差吗?”
那宫女拿了好处,就知道该怎么答话,“奉皇后娘娘之命,去过好些回。每回去,都听到教养嬷嬷夸奖郁小姐礼仪最是规范。听说年夜之前,就能将她们遣回府中候命了。”
郁心兰笑了笑,“也不知钦天监算出公主出嫁的日子没有。”
“听说是开春后的三月中旬,宜婚配、宜远行。”
“以前我也想入宫来见见五妹,却总不能如愿。”
“嗯,那时规矩礼仪还未纯熟,皇后娘娘怕来人打搅了两位小姐的学习。说起来,少夫人还是第一位去漱芳斋中探望的呢。”
“哦……”郁心兰点了点头,这么说,指婚之后,郁玫也没见过郁琳,这样就好。
到了澈芳斋中,见到郁琳,郁心兰不由得大吃一惊,郁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的小脸,已经瘦成了椎子形,下巴尖得都能凿墙了,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几乎占去了整张脸的二分之一。这副样子,远看尚有几分柔弱可怜,近看就着实碜人了。
也难怪她会消瘦。陪嫁女官说得好听,其实就相当于大户人家千金的陪嫁丫头,日后只是用于固宠,即便三皇子想多宠她们一点,明华公主也不会允许。若是明华公主生不出儿子,她们就是生儿子的工具,还不能自己抱养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地位本就尴尬,郁琳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赐为女官的……
宫女们都退了出去,暖阁里只余下姐妹二人。郁琳恶狠狠地盯着郁心兰道:“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很开心吧?你这个毒妇,小心你生儿子没ρi股眼。”
真是粗鲁!
郁心兰原本有的那一丁点儿愧疚,立时烟消云散了,淡然道:“可惜你说错了,我儿子好得很。”她设计了郁琳一回,何尝不是因为郁琳想设计她在先?
到底在宫中生活了大半年,郁琳如今比之前稳重得多了,一时忍不住脱口说了恶言,这会子已经冷静下来,优雅又淡然地问,“你来看我做什么?”
郁心兰轻笑,“别以为是我愿意来看你,是皇后娘娘令我来的。反正你过几日就会出宫回府了,我便提前告诉你,你三姐她小产了。”
“什么?”郁琳大惊,她和另一名女官,一直被关在这个漱芳斋中,本是连三姐怀孕都不知道的,“是不是她的侧妃干的?你也不去帮一帮三姐,亏得三姐还总说想照拂你。”
郁心兰在心中轻哼,小脸上却是一派忧郁,“都说小产不吉利,婆家人不让我去,我也没法子,只让人送了些礼品过去……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难道我会盼着她倒霉吗?”
郁琳跟郁玫的感情十分好,心中大痛,前思后想了片刻,笃定地道:“肯定是祁柳干的!一定是!等我出了宫,我就去帮三姐惩治祁柳。”郁心兰点了点头道:“你有这个心也好,可王府的后宅,你还是得谨慎。”
郁琳冷哼,“我怕什么?过几个月,我就要陪嫁去大庆国了,谁敢拿我如何?”
“正是这样。”郁心兰笑了笑,“不如聊些别的吧。你这回陪嫁大庆国,怕是不能带多少人去,却不知你打算如何安置你院里的人?”
郁琳淡漠地道:“她们都是家生子,府中自会安排。”又随口问道,“对了,你不是说要将大丫头都许出去?许了几个了?”
郁心兰就等她问这句话,轻叹一声,“才许了一个。我不喜欢勉强人,当初给锦儿说亲时,也是问过她意思的。本来,我陪嫁的一个丫头,跟三姐的陪房石磊说过几次话儿,我还想配给石磊,只是,前段时间又见着她跟荷香居的掌柜说话,拿不准她到底喜欢谁,就先搁下了。”荷香居是王妹的陪嫁铺子。
郁琳心中一动,故作淡然地问道:“那丫头叫什么?”
“叫千夏,我房里的芜儿、巧儿都还没许人的,你若有人选,便帮我留意一下。”
“嗯。”
郁心兰见也聊了半柱香的时间,怕误了看殿试,便起身告辞了。回到泰安宫,与众女眷汇合后,便一同到观景台观看武举殿试。武举可比唱戏好看多了,况且在滑溜溜的冰面上比武,选手时常会滑一下,滑稽百出,更添乐趣。
赫云连城在男子席上看得入神,忽地一名小太监走近他身边,轻声道:“大人,泰安宫的崔总管请您到那边说几句话。”
这崔总管很得太后信任,在宫里也算是说得起话的人,赫云连城忙起身过去。却原来,雀总管是帮荣琳郡主带话儿的,“郡主说,她有极重要的事要与大人说,请大人到海宴阁一见。”
赫云连城听了后,心中极为反感,这个荣琳怎么还是纠缠不清?他冷淡地道:“请崔总管回复郡主,皇上赐恩宴,某不便缺席,若真有极重要的事,待日后说与内人听也一样,内人自会转告。”
说着,塞了一锭银子给崔总管。
崔总管见赫云连城不去,心中只是一叹,却又记起荣琳群主方才的样子,和哆哆嗦嗦的请求,少不得多说一句,“郡主神色焦急慌张,想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赫云连城更不耐烦,冷瞥了崔总管一眼,“若是私事,就让她现在去与内子说,若是公事,自有管理衙门。”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被赫云大人鄙视了。崔总管心里非常无奈,他还不是看太后疼爱荣琳郡主,才来讨这个嫌?他摇了摇头,将银子塞入袖袋,到海宴阁回话。海宴阁内没生火盆,荣琳哆哆嗦嗦地小厅内走来走去,也不知是天儿冷的,还是被刚才偷听到的话儿给吓的。好端端的,她干嘛要跑到那儿藏起来,就为了远远看靖哥哥一眼?这下好,听到那样不该听到的话……可是,这事儿对靖哥哥却是极有帮助的,说不定,她能以此为借口,让靖哥哥娶了她。
想到这里,荣琳又没那么怕了,只是这里没生火盆,实在是有些冻得难受,雀总管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把靖哥哥带来?
正想着,海宴阁的雕花楠木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肩,一抹娇小的人影快速地闪了进来。
荣琳听到门响,以为是赫云连城,扬着笑脸转头望去,却发觉只是一名女子,顿感失望,因背着光,一时没看清是谁,冷声哼道:“出去,本郡主有事。”
那女子慢慢走近,边盯着荣琳的绣花鞋边道:“嗬,堂堂郡主的鞋上怎么会有这种脏东西?原来刚刚躲在梅树后的人,真的是你!”待那女子步入阁中,身周的光线没那么刺眼,荣琳终于看清楚是谁,顿时骇得一张小脸没了半分血色,“你……你……别过来……我……我叫了靖哥哥……他……很快就……就来了……”
那女子轻轻一笑,“是么?”说罢,飞快地扬起了素手。
崔总管来到海宴阁前,想好了说辞,端出一脸焦急的样子,快跑几步,推开门道:“郡主,皇上令赫云大人监考,所以……郡主,天呐,来人呐,来人呐!”
郁心兰看比武看得津津有味,忽地发觉上座上一阵慌乱,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过得片刻才知道,原来是荣琳郡主给冻晕了……真是奇了。荣琳郡主晕过去了,自然有太医照看,比试还是照常进行。最后,由皇上钦点了武举前三甲,果然如所预料的那样,给几人都赐了婚。这几名武举子出身都是普通的小官或是商户,而皇上指的,却都是高官之女,得此良缘,自是喜不自胜,忙忙地磕头谢恩。
宴会之时,赫云彤挤到郁心兰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荣琳为何会冻晕?”
郁心兰望回去,赫云彤鄙夷地笑,“她跑到海宴阁里,脱了衣裳,想装可怜勾引靖弟,可惜靖弟没去,她竟活活冻晕了。你说可笑不?”郁心兰咂了咂舌,“真笨!”不知道等人来了再脱衣?
赫云彤也是同感,“就是,没见过这蠢的。”
这事儿,赫云彤能打听到,旁人自然也能打听到,宴席结束之时,荣琳郡主便成了上流社会的一大笑话,虽说太后下令禁言,可哪能防得住旁人私下里议论?
只第二天,许文就听说了,顿时就没了脸面,恨得直往安王府里冲,找荣琳兴师问罪。安王府的人哪里会让他进去,一连将他拦下几日。红玲便劝他,您日后是她的夫君,应当她来跟您道歉才是,哪用得着您亲自上门?
许文一听,也是这么个理,便安心回府等荣琳上门道歉,哪知大年三十那天,竟等来了荣琳郡主香消玉殒的消息。
一百三十六章
年三十,大清早,天空中就开始飘起了雪花,仿佛要为那抹绝色的芳魂送行。
下晌,赫云连城与郁心兰同乘一辆马车,去安王府凭吊。明日就是年初一,这时代的人很迷信,觉得新年第一天就上灵堂,十分不吉利,所以京中的权贵功勋们,都赶在今日来安王府或凭吊或问候宽慰。
因此,直接导致安王府的正门和侧门全部塞车,定远侯府的马车,也只能排在长龙之尾,耐心等候安王府的管事安排客人进府。赫云连城的脸色不太好,郁心兰也垂着眼帘没说话。她虽是很讨厌荣琳郡主,可是乍听到其死讯,心里仍是不舒服,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的哀伤感,为这时代的女子。
论说起来,荣琳算是敢于大胆追求心中所爱的人,若她追求的对象不是已婚人士,郁心兰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敢爱敢恨的奇女子;或者,若是连城与其他的男子无异,那么左拥右抱,双美在侧,亦不是问题。只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就是郡主,亦是抗争不过命运。
而且,再重来一次,郁心兰亦是会努力要求连城拒绝荣琳的示爱,只不过,若是知道今日的结果,会不会换一种温和的方式,不将她与许文设计在一起?郁心兰想了又想,却又找不出温和的方式来。情场,果然如战场啊!
就连她都生出了一点点的内疚感,就遑论连城了,怎么说,上回荣琳郡主也是为了见他才……
郁心兰将手放入赫云连城的大掌里,轻轻地道:“别想了。”
赫云连城闭上眼,转了转干涩的眼珠,轻声道,“那天她说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之前在庄郡王府,荣琳郡主就来过这么一出,想用“重要的事”引赫云连城去相见,换成是郁心兰,第一反应也绝对是不相信。只是人死如灯灭,以往的恩怨随风飘散,而有些未完成的事,就会瞬间成为疑问:若是真的有重要的事呢?
赫云连城就有些这样的情绪,他甚至开始怀疑,荣琳是不是因此事而……这种想法也就是一晃而过,以太后对荣琳的疼爱,不可能她昏迷不醒,也不着人调查一下前因后果的。
宫里的内廷太监,是专门管理内宫刑责的,办事手段不输六扇门的高手,若是内廷太监们没有查出什么,就应当是没什么了。马车又再启动,赫云连城便丢开了这些思绪。
男宾走正门,女宾乘马车从侧门直进二门,到了灵堂,郁心兰、二奶奶、三奶奶、赫云慧等同辈之人,在荣琳郡主的灵前上了三柱香,复又出了灵堂,在婢女的引领下,到偏厅和小花厅休息。
总不能上完香就走,加之长公主与安王妃,那是实打实的姑嫂,总要安慰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花厅里,八宝绞金丝青鸾桐油灯内,长明火烧得正旺,照得屋子里透亮透亮的。
郁心兰穿着一身遍地撒魄梅花的素净小袄裙,背灯而坐,脸上恬静又温柔。
连喝了两杯热茶暖胃,这会子有点内急了,她忙招手唤过安王府随侍的小丫头,轻声问了茅厕的方向,跟二奶奶等人打了招呼,自行去了。解了手后,恰巧雪也停了,郁心兰不急着回人挤人的花厅,便裹紧了身上的白狐皮披风,信步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地走。
今日安王府中的宾客多,只要是能烧地龙的房间,都利用了起来,随意经过几间小厅或是暖阁,都能听到里面飘出来的只言片语。
“荣琳郡主还真是可怜,听说这几日,就一直没清醒过来,浑身冻得跟冰块一样,婢女们拿热巾子搓,都搓不热。”
“哎,说起来,都是那个赫云少夫人太善妒,若是她宽容一点,二女共侍一夫,不是挺好吗?”
“就是,赫云将军那么出色的男子,她也好意思一个人霸着……”再往后,就是各种对她的声讨了。
郁心兰无聊地撇了撇嘴,干脆到园子里去散散心。
她不敢走太远,就在正屋旁的小林子里转悠,天太冷,园子里除了偶尔飞过的麻雀,再无别的生物。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郁心兰转身回花厅,途经一座小假山时,听到有人轻声道:“你不知道,我昨晚都没睡好,真怕郡主会半夜里来找我。”
“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不是啊,其实那天我发现……”声音压得极低,“郡主从宫里被抬回来时,脚上的鞋,不是她早上穿的那双。”
“啊!那、那、会不会是在宫里踩湿了,所以宫女们给主子换了?”
“是、是吗?”声音很是迟疑,“我守了郡主几夜,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是嘟囔着什么,我仔细听过,好象是……别过来,这样的话。是不是,鬼差来提人呢?”
“你别尽想些乱七八糟的,小心王妃打你板子。”郁心兰并不是刻意要听,只不过她以前就爱娱乐八卦,只要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耳朵就会自觉地留意一下。本是没觉得什么,几个丫头胆小,怕荣琳的鬼魂而已,可那个丫头的最后一句话,却令她如遭雷劈。别过来?荣琳明明是在等连城,病糊涂了,也应该是说,“怎么还不来”吧?
联想到荣琳说“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连城……狼来了的故事里,那个牧羊的孩子,最后一句“狼来了”,也是真话啊。说不定,荣琳真的是有什么事要告诉连城,是会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还是洞悉了某个阴谋?所以,让人给剥了衣服,丢到雪地里?
若有了这种假设,之前觉得很确实的事,就开始变得不合理起来。说荣琳想脱了衣服勾引连城,郁心兰相信!可荣琳再傻,也不至于人都没等到,就先脱了吧?就算是这样,寒冬腊月的,脱了也不用个狐皮大氅裹一裹?
只是,之前荣琳就闹过几次笑话,众目睽睽之下,衣襟被扯开也是有的,所以再来一次,大家伙就很轻易地相信了。
这种猜测,让郁心兰顿感遍体生寒,皇宫内院,竟然也有人敢杀人灭口吗?
她忙裹紧了披风,快步往温暖的小花厅而去。
刚转过月亮门,就迎面遇上唐宁。唐宁忙笑道:“真巧,陪我走一走吧,屋子里又热又闷。”
郁心兰自是不好拒绝,又转身随着她,沿着抄手游廊,慢慢溜达。唐宁斟酌了一下,才柔柔地开口求道:“心兰,听说长公主和侯爷都很疼你,你……能帮帮我么?”
郁心兰知她指的是赫云慧的事儿,便道:“不是已经下了帖子,年初八聚一聚吗?”
说到这个,她就想起来,原本也同时是想帮郁珍和南平王世子制造点机会的,可听赫云连城说,南平王世子之所以要入宫请旨赐婚,是因为南平王不同意他娶郁珍,所以皇上到现在都允了他,只让他先说服自家父亲大人。她这厢走了神,唐宁却是不依的,挽住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就帮帮姐姐吧,帮着向侯爷说说情。”
郁心兰被受不住这一撒娇,赶忙道:“好姐姐,侯爷若要反对,就不会允我们请上庄郡王爷,再带上二姑娘了。”
唐宁一顿,仔细看了她一眼,才道:“你真不知道?”
“什么?”
“钱劲将军要回京了。就是那个被侯爷派去梁州平乱的钱劲将军!他新提升了一名副将,据说骁勇善战,年轻俊美,文武双全,侯爷似乎……”
郁心兰立即明白了,侯爷大概还是更中意这位未曾谋面的副将,她只得道:“那我就更没法子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顿了一下,脑中快速想了想,才将早就想劝,又一直不方便开口劝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其实,这样不是挺好?你与庄郡王本就恩爱,何必非要替他纳侧妃娶平妻的?”
才开了个头,就被唐宁给打断了,“你明知我不能……我一直拿你当手帕交的,你可一定要帮我。”
郁心兰断然拒绝,“很抱歉,我真的不赞成男人三妻四妾,所以,我不会帮这种忙。”
唐宁急了,“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怪王爷。”
“我没说怪王爷或是谁,如果你们自己愿意,又能如愿,成亲之日我会到府恭贺,可要我从旁助力,我必是不应你的。”
唐宁听了这话,差点哭出来,“小彤一直说你是个热心的,为什么就是不愿帮我?你难道怕我委曲了慧姑娘不成?”
郁心兰努力缓和语气,“不是,我知道你性子好。只是我觉得……唉,这么说吧,太医只是说你气血不足,又没说你一定不能生了,你何必这样逼着自己?吴为前几日就动身回师门去帮你找师兄了,或许年后就能带他师兄回来。你的身子,未必就一定没希望。”
“我知道你是贤惠,一切为了王爷着想,可你想过这事儿的后果没有?
本朝的律法从不禁止平妻,可实际上有几家是有平妻的?你想让王爷尽早能得嫡子,可难道定下二姑娘后,你的身子就不打算医了,只让二姑娘为王爷生嫡子?两府要结亲,光这六礼就得几个月,之后再备嫁,最快也要半年后才能成亲。有这点时间,只怕你的身子都已经给医好了,若二姑娘还没进门,你就有了身子,又该怎么办?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郁心兰一口气说完,见唐宁低头不语的样子,心里就是一叹,观念不同的人,果然是难以沟通的,“我想说的说完了,你若坚持要替王爷求亲,我也没道理拦着,但我是决不帮这个忙的。”
唐宁低低地道了一声,“知道了。”
两人沉默无语,手挽手地往回走,唐宁径直乘马回府了,郁心兰一转头,就见赫云彤笑看着她。
赫云彤道:“我之前也劝过唐宁,她呀,就是怕别人说她不够贤惠。”又压低了声音道:“那名副将,是我推荐给父亲的。”
其实赫云彤的心里也挺矛盾的,自家妹妹是个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吗?当主母,不一定能斗得过小妾,当侧室就更不必提了,一定是会被相公忘到天边去的人,若是与唐宁成了姐妹,以唐宁的温和性子,倒还有几分机会,生下一男半女,老了也有个依靠……可她又不愿自己的妹妹被人娶了,只是为了生儿育女。好在天上掉下个俊副将,一下子就解了她的难题,她立即让丈夫去与父亲说,侯爷调看了那名副将的履历,心下亦是十分满意。因此,赫云彤拍着郁心兰的肩道:“你比我劝得好。”
郁心兰摇头苦笑,“我其实没打算劝她的。”她真的没打算劝,刚才又冲动了一把。若仅仅是娶二姑娘为平妻,她可能会劝,但若是唐宁他们夫妻有别的什么想法,她跑去劝,好象要坏人家的事似的。反正侯爷那边,她完全不担心,若庄郡王真以为娶了二姑娘,就能取得侯爷的支持,事实会告诉他,他的算盘就完全打错了。长公主在正房里劝了嫂子一场,红着眼眶出来了,一家人又乘马回府。郁心兰回到屋子里,就将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将自己在安王府听到的话儿学给他听,“我总觉得荣琳的死有古怪,咱们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若真的是谋杀,对方既然能杀人灭口,荣琳知道的事,肯定就十分机密,她又着人去请赫云连城,只怕对方会以为连城也知道了什么……这样的话,可就危险了。
赫云连城微微挑眉,难道真的有古怪,他想了想道:“若真是谋杀……那就必须验尸。”
可是吴为又不在,赫云连城会验,却是不精的,而且,死者为大,没凭没据的,人家怎么会让几个男人翻看荣琳郡主的尸体?
一时间,两人又都为难起来。
赫云连城道:“这时节还好,一般至少会停灵三七二十一天,我尽快找到吴为,应该来得及。”
商量完了,郁心兰将紫菱叫进来,拿了二十两银子,给静思园的丫头婆子们添菜,又将分装好的压岁荷包分发了下去。
按侯府的规矩,下人们的年夜饭,是每院两桌十五两银子的席面,鸡鸭鱼肉都有,郁心兰再添,就能吃上些海味、野味,再加之大奶奶给的荷包分量十足,下人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赫云连城和郁心兰收拾打扮好,便一人抱着一个宝宝,乘小油车去上房。
侯爷正在上房与甘夫人和长公主说二姑娘的婚事,那名副将听到了风,立即就修书请在京中的师长代为做保山,显得诚意十足。
长公主没什么意见。
可甘夫人听说那名副将的父亲,只是一名正四品的边疆守备将军,当时就不乐意了:“侯爷,这个叫谌华的,怎么比得上庄郡王?您还说要为二姑娘找个好人家,正四品的官员,算什么好人家?”侯爷耐心地解释,“谌家就只有谌华一子,几个姐姐都出嫁了,人口简单,慧儿嫁过去之后,只要侍奉婆婆,有什么不好?你以为依慧儿的性子,庄郡王爷能忍她多久?”
甘夫人就是不依,好不容易来个可以依仗的女婿,她如何愿放手?说到最后,侯爷都来了脾气,“我何时说要草率行事?这不是来跟你商量吗?今日保山来了,我也言明了要好好考量,总会要亲眼见到谌华,看透他的人品再定。”
正好赫云连城夫妻两抱着小宝宝进来,侯爷旋即又眉开眼笑,伸出两手道:“来来来,把爷爷的乖孙子给爷爷抱抱。”
连城忙将儿子交到父亲手中,侯爷俊美的面部不再冷硬,柔和成了面团,甚至还冲曜哥儿挤眉弄眼地逗他笑。曜哥儿感觉到爷爷对他的疼爱,扯着无牙的小嘴,咯咯地笑个不停。悦姐儿也被长公主抱了过去,宝贝宝贝的叫个不停。
五爷这时才敢从小厅里跑过来,小脑袋转动个不停,一个劲地叫:“给我抱给我抱。”
甘夫人心中不悦,呵斥道:“不许闹!你也不怕摔着了孩子。”
赫云征不高兴地撅起嘴,漂亮的凤目里尽是委曲,“我抱了几次了,什么时候掉过。”
侯爷抱着孙子不愿松手,长公主便让悦姐儿交给他抱。赫云征立即抱到一边去玩儿了,纪嬷嬷紧张地跟在五爷身后,生恐他掉着了姐儿。这时,西府的大老爷、荣爷、琏爷,以及二爷、三爷、四爷带着妻子到了,众人见过礼后依次从下。侯爷一边逗着曜哥儿,一边问赫云策话,问他最近看了什么书,有没有定时习武之类。赫云策恭恭敬敬地答了,二奶奶也在一旁帮腔道:“二爷不敢忘记父亲的教诲,每日都有看兵书,练字,修身养性。”
侯爷点了点头,“你那急进又鲁莽的性子,若是能改好,日后也不愁不前途。”
二奶奶忙道:“还要请父亲多多提携。”
侯爷淡淡地道:“我只能给他机会,能不能上进,还要看他自己。”
二奶奶悄悄扯了扯二爷的衣袖,二爷忙保证道:“儿子已经痛改前非,日后只会安心差事,不去想旁的那些有的没的。”
侯爷这才满意地笑道:“若真如此,我明日入宫,便向皇上求情,再给你谋个官职。”
二爷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一旁的荣爷和琏爷都向他道喜。大老爷看不得侯爷这般宠爱曜哥儿的样子,捋着须道:“二弟,不是我说你,你儿子比我多,怎么孙子却这么少?”
二爷和三爷顿时尴尬了,四爷倒是神色自若。
程夫人见状,不免得意道:“还是我的荣儿、琏儿有本事,说起来,娶妻不就是为了生子么?二弟你这几个儿媳妇还真是……唉,要不要我再帮你们兄弟几个说几个贵妾?我娘家有几个侄女,正好到了说亲事的年纪,都是颜色生得好的。”这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二爷几兄弟说的。
三爷唇角一弯,差点就要应了,二爷却黑着脸道:“多谢伯母的好意,我房中有妻有妾,暂时不想此事。”
郁心兰捏着杯盖轻轻刮着茶沫子,悄眼打量程夫人,这人还真是……怎么说呢,这样直接地就要将自己娘家的侄女,塞到别人屋里去,而大老爷在一旁还一副想帮忙的样子,这夫妻两都是又蠢又讨嫌,怎么看都不象是个有心机的。
到底三爷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家里为什么只有连城和赫云杰中了毒,赫云策和赫云飞却又没事?
上回发觉了一点线索后,赫云杰仍是与往常一般,时不时地到那家澡堂子里去一次,侯爷派人暗中跟着,却没有半点收获。她原本的直觉,不是赫云策,就是大老爷那边的人干的,可几次见到大老爷,都是一副蠢样子,实在又难以说服自己。
思量间,晚宴便开始了。侯爷还是抱着曜哥儿不松手,用过饭,给小辈们压岁钱时,给曜哥儿的,也是最大的。琏爷的儿子半大不小,正是会说话,又不是太明事理的时候,直接就撅起了小嘴,“叔爷爷偏心,我要曜弟弟的那个红包。”
惜奶奶忙拉着他道:“你别闹,曜哥儿是你叔爷爷嫡亲的孙子,哪是你能比的?”
这话说得真是酸!郁心兰真想当众翻白眼,小孩子爱攀比就算了,偏是连惜奶奶都是这般,西府的人平日里就占尽了侯爷的便宜,大过年却还要跟个奶娃娃置气,再大的红包,不也就是几两金子的事吗?话说出口,也不怕寒酸。
定远侯眼都不抬地道:“没错,个人的孩子个人疼,压岁银子掏的是我自己的腰包,我多疼疼我的亲孙子,又有什么不对了?”惜奶奶脸上一红,呐呐地道:“侄媳哪敢说您的不是……”
大老爷子却端出兄长的架子,握着胡子道:“二弟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是一府之长,你要偏心,私下里再偏心,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就得公平。”顿了顿又道:“乘着今日大家伙儿都在,我也正有话要跟你说。”
定远侯转眸看了兄长一眼,淡淡地道:“请说。”
“当初你继承爵位的时候,可是答应过哥哥的,日后会将你这几个侄儿当自己的儿子看待,一视同仁。以前是荣儿、琏儿放了外任,人不在跟前,有的事我就不好提,可现在不同了,他俩已经在京中留任,职位也是大有前途的,你这侯爵之位又一直没定世子,他俩按说,也是有资格继承的。”
不用侯爷回答,甘夫人一听便恼了,“侯爷又不是没有儿子,哪有爵位不给自己儿子,给侄子的?真是笑话。”
那程夫人也毫不客气地回嘴道:“弟妹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男主外、女主内,这种事儿轮不到你来Сhā嘴。你应当多跟嫂子我学学,安心在府中管理后宅就是了。爵位承袭之事,自有你大哥和侯爷商量着办。”居然拿这种话来堵她的嘴!甘夫人差点被程夫人气晕,立即想到了同盟,转向长公主道:“这里你的身份最尊贵,你倒是说句话呀。”长公主坐在那里跟尊菩萨似的,淡笑道:“这种事,自然是由侯爷来拿主意。”
她只说是由侯爷来拿主意,提都不提大老爷,意思就很明白了。可甘夫人还是嫌她说话没说清,恨铁不成钢地道:“该你拿主意的时候,你不拿主意,别到时候哭!”
二爷和三爷憋了一肚子气,可这种事又轮不到他们小辈儿Сhā嘴,再看荣爷和琏爷,只垂眸看地,却不曾谦虚地表示“自己没有资格”云云,那意思不就很明白了么?两兄弟暗恨得咬牙。
大老爷揪着这话题不放,侯爷却只是逗弄着曜哥儿玩,直到大老爷气得胡子都快倒立了,才淡淡地道:“我的确是答应过大哥,对侄儿和儿子都一视同仁,可这爵位,却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大哥应当很清楚!”
当年人人都认为这爵位是大老爷的,可哪知老侯爷上了折奏后,却被先帝给改成了侯爷。原因无他,当时外邦进犯,朝中需要一名运筹帷幄的将军。
所以说,在这里谈什么长幼有序、嫡尊庶贱,都是假的,皇上一句话就能否决,爵位都是皇上想封就封,想削就削的,何况是继承人的人选。大老爷被噎了个半死,气呼呼地带着一家子告辞了。甘夫人立即又进言,“虽说最后由皇上来定,可侯爷您的意思,皇上总要听一听的。”
侯爷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一家人守岁守到子时,用过团圆丸、开运饺子,方才散去。
二爷回到屋里还发了通脾气,居然连西府那一家子都想来争了,真是无耻!
二奶奶也极是委曲,抽抽搭搭地道:“父亲只知疼着曜哥儿,却将我生的孙子给忘到天边去了。”
二爷烦躁地蹙眉,“大过年的哭什么,真是秽气!你赶紧再生一个便是了。”说罢发觉方姨娘还抱着姐儿坐在厅里,便道:“你且回去,这几日我宿在二奶奶这儿。”
方姨娘在心中冷笑了一下,面上却是恭敬地应道:“好的。妾身预祝二奶奶早日有喜,为二爷生个嫡子。”
赫云策发自内心地笑道:“还是你贤惠。”走过去亲了亲女儿,小声道:“过几日我去你屋里。”
方姨娘躲开二奶奶的视线,朝二爷抛了个媚眼,惹得二爷眉毛一颤,这才抱着女儿,扭着腰肢走了。
三爷和三奶奶那屋里却是安静得多,自打三爷发觉不育了,连房事上都低潮了不少,也算是老实了一阵子,没再到外面留宿,只歇在三奶奶屋里。若是以前,三奶奶自是高兴的,可现在呐,歇再多晚有什么用?
郁心兰和赫云连城却是躺在床上商量要事。赫云连城道:“上回说的引蛇出洞的法子,皇上已经同意了,人选就定了子恒。这阵子皇上肯定会大加奖赏子恒,若是真的有人生异心,应当会派人来暗杀了。”
“那庄郡王有没有人保护?”
“皇上派了剑龙卫。”
郁心兰哦了一声,想起大老爷的话,又问,“怎么突然敢当面提了?会不会是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又想到侯爷脸上那天塌下来当被盖的镇定自若,“父亲是不是已经有对策了?”
赫云连城笑道:“有了。不过,父亲连我也没说。”
郁心兰俏生生地白他一眼,“不想说就不说,难道我还能逼你吗?”
又说起荣琳郡主的死,两人无比期盼吴为能早些回来,再夜探一下灵堂。
也不知说了多久的悄悄话儿,更不知是何时入睡的,待两人醒来,已经辰时了。
两人忙忙地洗漱打扮,先随父母一同入宫请安,才回府歇息。才刚换下沉重的品级大装,门房便递帖子来称,“仁王妃来拜访。”
郁心兰忙道:“快请。”
郁玫将养了一个月,气色看起来不错,进屋便让人送上贺仪,轻笑道:“妹妹生产时,我不方便走动,都没亲自过来看望的。”说着便要看孩子。|乳娘将两位小主子抱了过来,郁玫便想伸手去抱,哪知两个小宝宝都哇哇地哭了起来。郁心兰赶忙道:“现在开始认生了,待日后大些,再让姨母抱吧。”
郁玫只得作罢,淡笑道:“快百日了吧?到时我一定来贺喜。”又说起这次来的目的,“我陪房里有个叫石磊的,住得与千夏家近,看中了这个丫头,就不知你舍不含得。咱们姐妹俩,也做个亲家。”
郁心兰含蓄地道:“我自是舍得的,不过也要问一问千夏的意思才好。”说着,便让人将千夏唤了进来。
千夏一听这话,脸色随即变苍白,忙跪到地上,极是忠心地道:“婢子还想多服侍大奶奶几年。”
郁心兰便笑了,“胡说什么!再过几年,你都多大了?女人家的青春可是稍纵即逝的。我原是怕你不愿意,原来并非不愿意,那我就作主将你让给王妃了。还不给王妃谢恩?”
千夏心中一滞,她再没机会接近大爷了吗?她这般美貌,却只能配个奴才了吗?
郁心兰已不管她哀求的目光,让紫菱取了千夏的卖身契,交给郁玫,“这个人我就送给姐姐了。”
郁玫笑着道了谢,又说笑了几句,便带着人告辞,千夏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包裹,慢吞吞地跟上了仁王府的马车。
红蕊与她同车,朝她道:“恭喜妹妹呀。石管事很得王妃信任呢,妹妹以后就是管事娘子了。”
再信任也只是个奴才。千夏垂着头没说话。红蕊一路跟她闲聊,回到府中,去向王妃回话,“千夏说,都是四姑奶奶派她去永郡王妃的店铺的。”
郁玫冷笑,“她当然是这么说!”
之前千夏犹豫不甘的神色,郁玫都看在眼中,原本半信半疑的事儿,变得坚信不疑了,若真的还是我的人,哪里会不愿意跟我走?千夏果然是被王妹给收买了!
难怪自己想办什么事都办不成。
这段时间府中也在大查奸细,可惜一时之间没查出来,现在有个现成的,自然是要狠狠地拿捏,好让那些人惊惶失措,露出马脚。大年初二,女婿给岳父岳母拜年,到年初三,就没什么事了。温老爷子刚刚上京,还没什么交好的同僚,觉得府中太过冷清,便请上女儿、女婿,还有郁心兰与赫云连城,到府中来聚聚。
温府之前只是普通商人住的宅子,门较小,侯府这种加宽型的马车没法子进去,郁心兰和赫云连城都在正门下了车,走正门进府。隔壁宅子中的大门,开着一条缝儿,见到侯府的马车停下,立即打开来,上回带人来闹事的那个柯老头,带着一个气质端严的老太婆走出来,远远地便朝她二人拱手,“赫云大人、赫云少夫人,新年吉祥。”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么客气,又是老者,两人只得停下脚步,回问一句,“新年吉祥。”
那柯老头走到近前,笑盈盈介绍道:“这是内人。”
那柯婆婆一路走就一路打量赫云连城,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此时忙侧身上前,深深一福。郁心兰和赫云连城不得已,还了半礼,人家虽然是奴才,可不是她们的奴才。
柯婆婆似乎对她二人这般懂礼,十分有好感,笑着赞了几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打过了招呼,柯老头却不让开路,一副要深谈的样子,可又没话题,东拉西扯的,还问起了赫云连城小时的事情,“早就听说大人英武,这般年纪就功绩赫赫,想是小时候,也是吃了许多苦吧?”
赫云连城跟陌生人可没说话,抿紧了唇,神色间已经有了不耐烦,直接道 “我是来拜年的。”
柯老头只得讪讪地笑笑,退开半步,让夫妻二人进府。等温府的大门送上,柯老头问自家娘子,“是不是跟主子很象?”
柯婆婆的眼角都湿了,“象,尤其嘴角抿起来,微微生气的时候。”她顿了顿,又迟疑道:“可是,会不会是凑巧?没有证据,咱们怎么跟上头说?”
柯老头眸光一闪,显露出几分阴鸷之色,“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必定是真的,咱们有了方向,总能找到证据!”而温府内,因着都是亲戚,人数又不多,就没分内院外院,都坐在正屋的暖阁里闲聊。男人们在一边聊些男人的话题,而女人们则坐在短炕上,聊着家常。舅母常氏是出身小户人家,出嫁前就抛头露面谋生的,性子开朗,聊起进京几个月来的见闻,说到开心处,就会哈哈大笑。
表妹不得不提醒母亲,“娘,您也悠着点儿,爹爹如今是官儿了,您是官夫人了。”
常氏嘿嘿一笑,“知道,我这不就在自家人面前露露底吗?”温氏与郁心兰对望一眼,莞尔一笑。
温氏遂问起郁珍的事儿,郁心兰有些发愁,“不大好办。南平王不同意,还不知王妃的意思。听连城说,南平王有三十几个妻妾,幸亏只得一个嫡子一个庶子,所以韩世子的地位是稳的。韩世子对珍妹妹是不错,可是……本来娘家就势微,若是公婆还不喜欢的话,珍妹妹嫁过去,只怕也不好受。”
郁老爷态度的转变,让温氏体会到了娘家的作用,听了这话儿,就是一叹,“珍丫头也是个没福的。”
郁心兰道:“且看世子的诚意吧。”
南平王就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是看重的,若是韩世子能坚持不渝,应当还是有希望的,只不过,南平王爷那三十几个妾室……郁心兰只要一想到这个数字,就是一阵头皮发麻,换成郁珍那个柔弱文静的性子,若是没婆婆支持,还真怕会被人给连皮带骨地吞下去。除非郁珍能坚强起来,否则,韩世子平日里总有公务要忙,又不可能搬出去住,再心疼她,若总是什么事都要男人为其出面,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的心只会被这些日常琐事给磨得一点不剩。
这话儿,郁心兰让温氏带给郁珍,若是真愿意嫁入那样的高门大户,就得有十足的心理准备,否则,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能避就避。到了大年初六,吴为便赶回了京城,还带来了他的师兄。原本郁心兰以为吴为的师兄,顶多三十来岁,哪知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却原来吴为是他师傅在七十岁高龄收下的关门弟子。
郁心兰立即就让人递了帖子给唐宁,请这位吴师兄给唐宁看诊。吴师兄说唐宁的身子亏损得厉害,要慢慢调养才行,那意思,他有把握治好,于是唐宁便干脆请他住在了庄郡王府的客房里。
而赫云连城与吴为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夜探安王府。因为已经听到安王府那边的人说,大过年的停灵不吉利,只停灵七天,就要下葬。而今夜,就是最后一晚了。
一百三十七章
摒退了丫头们后,郁心兰跟着赫云连城到了内间的屏风后,亲自帮他换上夜行衣。
此去安王府夜探,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为免日后的事端,就不能让静思园的丫头们知晓,所以之前,小夫妻俩仍是同往常一样,先看了会书,又逗了宝宝,洗漱完后,作出要安置的样子来。郁心兰心里很紧张,一直小声地碎碎念着,先查看清楚地形再行动啦,要注意安全啦……赫云连城一直好脾气地听着,嘴角微微上弯,窝心地享受着妻子的关心。
郁心兰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还是让岳如跟着你吧。”
闻言,赫云连城的俊脸顿时泛起可疑的暗红,神色尴尬,别扭了一下,便拉住小妻子的柔荑道:“兰儿,你放心。是吴为验尸,我不会看的。”
郁心兰一怔,随即“噗,”地笑了出来。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真是的,荣琳大美人活生生的时候,你也没多看几眼,难道我还会跟个死人吃醋?
验尸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脱衣服是不可能验的,原只是担心连城和吴为两个大男人,只会脱不会穿,明日盖棺的时候,就会露馅,所以才让岳如跟着,好帮着让荣琳的衣裳恢复原状。
不过,既然已经误会了,就这么误会下去好了。免得我解释清楚了,他反倒怪我不吃醋,心里没有他。
郁心兰这么想着,便憋着笑,低头继续给连城绑腰带。赫云连城心里头窝火,解释这个他本就觉得尴尬又没面子,可不解释又怕小妻子多心,他好不容易说出口了,她却一点表示也没有。
正想着,郁心兰绑好了腰带,抬起头来,在连城的俊脸上连吻几下,眼睛、眉毛、鼻子和嘴,然后轻轻一笑,“快去快回,我等你。”仍是补充道:“还是让岳如跟着吧,她是女孩子,心思细一些。”
赫云连城心中那点郁闷立时消散了,却又烧起了一股邪火,可是时辰不对啊……他努力绷着的俊颜上,表情十分不自然,僵硬地点了点头,“嗯。
我去找岳如。”说罢便从后窗消失了。
郁心兰回身转过屏风,将小叶紫檀圆桌上的灯火熄了,缩到暖烘烘的被子里,张着眼睛干等。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少时辰,终于察觉有道人影来到床边,她立即动了动,想坐起来。黑暗中,听到赫云连城如大提琴秀优雅低柔的嗓音,“还没睡着?”
郁心兰安下了心,轻轻地笑道:“没呢,等你。”
赫云连城钻进被子,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在她发间轻嗅了嗅,才缓缓地道:“不是病死的。是中了寒冰掌,很巧妙的掌力,一般的大夫只能诊出荣琳寒气入骨。”
是了,那天她就听到旁人在议论,说是荣琳一直就浑身冰冷,怎么搓手顿脚都搓不热。原来是中了什么寒冰掌。
赫云连城继续道:“明日一早,我便入宫,向皇上和太后说明此事。必须查出真凶。”
郁心兰点了点头道:“嗯,也只有皇上和太后,才能阻止安王府将荣琳郡主下葬。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今晚去安王府的事……”
夜闯民宅都是大罪,何况是王府,况且还验了尸体,到时少不得一通指责,弄不好还得来个冥婚,让赫云连城娶了荣琳郡主的牌位,保全荣琳的名声。
若是这样,虽然是牌位,自己心里肯定也不会舒服。赫云连城无声地笑了笑,这丫头就是醋劲大,也只有她,一想就想到这种事上去了。待郁心兰嘟囔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地道:“你不是听到了安王府的丫头们议论,说是荣郡的鞋被人换过么?太后很疼爱荣琳,只要有一丝疑点,都会要查清的,到时我再建议请吴为来验尸。”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郁心兰的声音顿时欢快了,高兴地抱住赫云连城亲了又亲,“还是你有办法。”
赫云连城忽地邪邪一笑,“你也很有办法,总能让我在想睡的时候,睡不着。”
呃?郁心兰还没明白过来,他温热的唇就已经覆上了她的嫣唇,大手也探入了衣襟之中……
次日清晨,赫云连城便着装入宫,而郁心兰刚是睡到快晌午才醒来,还是觉得腰酸背痛,趴在短炕上,让锦儿帮她按背。
紫菱轻轻地走进来,向郁心兰汇报从仁王府打听到的消息,“千夏已经配给石磊了,不过听说过得不怎么好,石磊的老子娘嫌她以前伺候过大爷,拿捏得厉害,千夏天天哭诉,她是有元帕的,可石磊又是个孝顺的,他老子娘不喜欢这个媳妇,他自然也不敢给好脸色看。”
伺候过大爷,这话听起来十分有歧意。郁心兰双手交叠,将小巧的下巴搁在手背上,慢悠悠地道:“什么石磊的老子娘嫌她,这分明是郁玫的主意,打量着用别的方法折腾千夏,却又要让别有用心的人能嗅出些不对劲来。”
紫菱笑道,“还是奶奶算得准。”
之前故意几次三番地说要将千夏配给这个配给那个,千夏那个丫头自然会着急,连城那边她又几次没下得去手,为了不做奴才妻,她就只有向郁玫卖好,希望郁玫不要同意她与石磊的婚事。郁心兰那段时间透露了不少信息出去,很快都被千夏给传到了郁玫那里,可惜到最后,却又不能证实,或是证实了是假的。如此几次之后,郁玫自然会开始怀疑。再加上郁琳出了宫,肯定会去向郁玫提起,千夏跟王妹陪嫁铺子里的掌柜说话的事儿,郁玫自然就会开始怀疑千夏了。
这种一边出卖女主子,又一边想爬男主子床的丫头,郁心兰连自己出手都嫌恶心,直接就送给郁玫去调教好了,刚好还能同时离间郁玫与其他人的心。她可不相信在这批陪嫁的丫头婆子里,王夫人只安Сhā了一个棕子。想了想又笑,“郁玫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人,若她的孩子真是永郡王的人动的手脚,能查出来还好,查不出来,日后可有得热闹看了。”
紫菱轻轻点头,“的确是。这些人也真是,争就各凭本事争,何苦拿妇人和孩子来作伐子!”
郁心兰最为鄙视的也是这个,“就是!只不过,人家才不是这样想的呢,只要能打击到对手,什么法子都能使得出来。”她顿了顿又道:“记得将千夏的这些事,说给千荷她们听,随便她们在院子里传,别太显眼就成。”紫菱轻笑道:“明白。希望能多诈出几个细作来。”郁心兰轻笑着伸手捏了捏紫菱的脸颊,“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人。”
紫菱脸一红,怕大奶奶又说起什么婚配的事,赶忙寻了一个借口,退出了暖阁。
郁心兰有些气闷,问锦儿,“锦儿你凭良心说,难道我做的媒不好么?
我给你许的亲事不好么?”
锦儿虽是已为人妇,却仍是面子薄,问及这话就红了脸,却仍是实诚地道:“奶奶是真心替婢子们着想的。”
郁心兰一拍枕头,“就是啊!紫菱的婚事我肯定会好好替她谋划呀。嗯……你有空去问问她的意思,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锦儿轻声道:“婢子嘴笨,怕没问出来,就被紫菱姐姐给察觉了,不如让芜儿去办。”
“芜儿呀,嗯,你去跟她说吧,随便也问问她有没有中意的人。”
今年芜儿也有十七了,年前终孝就透了点意思,似乎想替二儿子佟新求娶芜儿。只不过,芜儿的身份比较特殊,郁心兰原是想着,将她许给安亦的弟弟安然的,至少是个白身,不是奴才。可安然比芜儿小了一岁,这里可不兴姐弟恋,说亲的难度就大上许多了。
郁媒婆正胡思乱想着,紫菱急急地挑了门帘进来,“大奶奶,宫里差了人来见奶奶,冬总管陪着过进来了。”
郁心兰赶忙坐起来,锦儿和紫菱上前帮她将簪钗扶正,裙摆拉平。冬总管就陪着一名太监走了进来。
那太监显得十分有礼,“给赫云少夫人请安。皇后娘娘差咱家来请大奶奶。”
郁心兰忙让紫菱送上一个大红包,“大过年的,劳累公公跑一趟,一点小心意,给公公买壶酒暖暖身子。”
那太监掂了掂荷包的份量,脸上就笑开了一朵掬花,“皇上和皇后都在等着少夫人,有什么事杂家在路上跟少夫人解释吧。也不必着正装了,常服就行。”
看来是召见得急,郁心兰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觉得很能见人,便披上白狐披风,随那名太监一同走了,到了目标地才知道,却原来不是入宫,而是到了安王府。
经过一番解释,郁心兰才知道,原来连城入宫禀报了皇上后,皇上十分重视,自己的后院居然有凶手出没,自己的安全可都是大打折扣的。所以当即便告知了太后,也差人去了安王府,宣安王爷和安王妃入宫,细问回府后,荣琳的诊病情况。
表面上听起来,就跟中了风寒是一样的。可赫云连城却以“一时风寒,怎会如此严重”为由,提出请吴为验尸。
安王爷和安王妃乍听女儿有可能是冤死的,本来还在大声请求皇上找出凶手,可一听要验尸,当即就炸了毛。
这年代的女子太讲究贞节了,多露出一点皮肤都不行,就是死后,也是神圣不可浸犯的。可验尸就意味着女儿的身体会被男人看到,安王爷和安王妃自然是不允的。首先是不是他杀还不一定,就算是,只要在宫内严查,必定能找出凶手来。
就是皇上和皇后、太后,也觉得验尸的要求太过了,斥责了赫云连城几句。赫云连城又不能说自己已经去验过尸了,只好说,听闻江湖中有各种手段,或是下毒或是发掌,能让人看起来跟生病一下,就是太医也不一定能把出脉来,只有验尸才行。
说到后来,皇上和皇后自是动了心,可安王爷和安王妃仍是不允。更是恨上了赫云连城,说他之前对女儿冷漠,女儿死后还要来毁她的清白。安王妃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一定要给女儿验尸,就先把她给赐死吧。一时之间,太和宫里鸡飞狗跳,若不是太和宫在外宫,皇上又早令侍卫们远远守卫,不许人靠近,只怕凶手都能听到安王妃的哭声。可皇上既然动了心,就必定要达成目标。太后最后也勉强同意了,皇后便建议,不如先去安王府,再多请几个亲信大臣及其女眷过来,帮着劝一劝安王爷和安王妃。
郁心兰下了轿,抬头就看见赫云彤和御史周夫人,这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尴尬,毕竟同为女子,都觉得被人看去了身子,是件羞耻的事情,哪怕荣琳已经死了。
郁心兰只得先在外面,将她们俩的思想工作做通,毕竟她是赫云连城的妻子,恐怕安王妃也象讨厌连城那样讨厌她。
荣琳到底不是自家的女儿,赫云彤和周夫人很快就被说通了,三人一同进去,对着安王妃好一通劝说。
安王妃气得几乎要发疯,完全不顾形象地猛拍桌子,震得杯盖在茶杯上跳了几跳,“你们一个个说得轻巧,若是你们自己的女儿要让人验身呢?嗯?你们怎么想?你们会不会愿意?还只是点捕风捉影的事儿,就要来验……对了!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出的主意!”
安王妃忽然将目光放在郁心兰的脸上,面色狰狞,“必定是你!你嫉妒我女儿生得比你美貌,嫉妒她跟赫云靖一块儿长大,你恨她……恨她……”
到底说不出女儿倒追人家夫君的丑事来,安王妃忍着泪,恨恨地道:“琳儿都告诉我了,她跟许文的事,是你陷害的!我们都已经一忍再忍了,你为何还不甘休?还要来毁琳儿的名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说着大恸,取了帕子掩面,“可怜我的琳儿,还未出嫁,入不得许家的祖坟,又是个女儿身,更不能入皇家冢,身为郡主,却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呜呜呜……”
郁心兰轻叹一声,心里觉得委曲,脸上还不能露出来,只能陪着笑解释了几句。可安王妃冥顽不灵,郁心兰劝得火气上涌了,忍不住冷嘲道:“连皇上和太后都允了的事情,王妃这般阻拦,却不知是想掩饰什么?”
安王妃将要出口的哀怨话语全被噎在嘴中,噎得嘴巴张到了最大,老半天才惊愕地指着郁心兰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在说什么?琳儿难道是我害死的吗?我要掩饰什么?不行!今日你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别指量着我们安王府好欺负,再不得圣宠,可我家王爷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家血脉,不是你一个小诰命夫人可以诋辱的!”
郁心兰神色淡淡、语调淡淡地道:“我何曾说过荣琳郡主是王爷和王妃您害死的?这话可是您自个儿说的!真想抓到凶手,就得验尸,放在哪个衙门里,都是如此行事。却不知为何王爷和王妃要如此阻拦?总是说什么名节,宫中又不是没有女侍卫,让女侍卫翻查尸体,让有经验的许作在一旁指点就是了。”
这也是她刚才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法子,虽然周曲可能大一点,但吴为昨晚已经验看过,应当能知道如何“指点”女侍卫们验尸。赫云彤和周夫人立即表示赞同,“真是个好主意,又能为郡主申冤,又能保住郡主的名节。”
此言一出,安王妃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却仍是道:“女子看,不也是看?你会随便让女子看吗?”
郁心兰眸光一寒,直盯着安王妃道:“事急从权。若是有人冤枉了我,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可以让女子来搜查、甚至验身。”话说到这一步,安王妃还百般阻挠,可就真是有点问题了。安王妃被她明亮的目光刺得神情一缩,支吾道:“那得问一问王爷的意思。”
安王妃抬手就要唤人进来。郁心兰却摆手阻拦,“王妃,您应当知晓此事的轻重,怎能派人传言?反正就这么几个人,我们都是嫁了人的妇人,还是为了还荣琳郡主一个公道,这就陪王妃去正堂那边吧。”
赫云彤立即赞同,“这样也好。”
此事还没开始调查,在宫里一直是隐密商议的,到了安王府,也不过就请了明骏和周大人过来。安王妃再没话说,只好让人备了马车,两人同乘一辆,到外院去寻皇上和安王爷。
将情形一说,安王爷直说胡闹,“伴作都是要培养若干年的,就听一个大夫的三言两语,难道就能验看出来?”
赫云连城冷哼一声,“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不能?”皇上此时也已失了耐性,直接发话,“就如此办!”
金口一开,再不可更改。安王爷又不是女子,总不能学安王妃闹着要上吊,心里纵使异常不愿,也只能冷哼一声。
过得片刻,吴为和岳如就被人给宣了进来,黄公公代表皇上,将话一说,吴为认真地想了想道:“可以试一试。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向这位姑娘讲解一下要领。”
郁心兰顿时松了口气,就怕这技术活儿太复杂,吴为觉得行不通。皇上点头应允,二人便退到一旁,吴为仔细地教导了一些验尸的知识,声音不大不小,让正堂里的人都能听见,他并没作假。如此交待完毕,二人便施了礼,在安王府亲卫的带领下,直接去了灵堂。
安王妃一想到验尸的情形,又开始抹眼泪。赫云彤忙坐过去小声安慰。
郁心兰抬眸定定地看着,面沉如水。
皇上将目光扫了一圈,便开口问道:“兰丫头总是盯着安王妃作什么?”
郁心兰忙起身回话,“臣妇是想关心王妃,却又怕王妃误会……”
安王妃抽泣得一怔,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皇上却只是“嗯”了一声,就阖了目,没再多话。皇上不说话,旁人自不敢说话,沉默了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便有一名安王府的亲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道:“禀……禀皇上、王爷,不、不好了。郡主的尸身,不见了。”
安王爷和安王妃立即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名亲卫。皇上腾地睁开眼睛,眸中精光暴涨,沉声喝问,“再说一遍。”
那名亲卫吞了口口水,艰难地道:“禀皇上,郡主的尸身不见了。棺材里,只有一个人形的木偶。”
这可形势可真是逆转直下。
安王妃顿时哭了出来,“我的女儿……真命苦哇……”然后一股气血翻涌上来,两眼一白,晕死过去。
因为正堂内无丫头媳妇子服侍,赫云彤和周夫人、郁心兰忙上前扶住,又是掐仁中,又是抚背揉胸的,终于将安王妃给弄醒了。
安王妃一转醒,立即又开始哭。建安帝冷冷地低喝一声,“闭嘴!你们先跟朕解释一下,荣琳去哪了?是不是不满意太后的指婚,所以故意来个金蝉脱壳?”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欺君之罪,至少是要满门抄斩的。大冷天的,安王爷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臣……臣着实不知啊。臣、心伤女儿早逝,一直未曾去过灵堂……今日封棺,亦是……管家主持的。”
他结结巴巴不知如何说明,也不知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女儿的尸体一直停在灵堂,他又没去守着,怎么会知道?可恨的是,之前拼命阻拦开棺验尸,只怕在皇上的心中,已经坐实了此罪。
郁心兰等人这会儿都不再扶着安王妃,回到各自的座位,眼观鼻、鼻观心。
没了尸体,自然是无法验证了。皇上立即遣人传来了大理寺卿方正。此人正是赫云策院里方姨娘的父亲,以前只是一名小县令,却善于钻营,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许给了赫云策,才混了个京职。京官大三级呀。他也是有些本事,呼呼悠悠地就升了上来。此时听完陛下的吩咐,方正立即拍着胸脯保证,“臣一定将此案彻查到底!”
因涉及案件,又不是在自己的职权之内,旁人自不再方便留下,都站起身来待皇上发了话后,好赶紧退出安王府。
建安帝却道:“晌午已过,先用了膳不迟。”
早有宫中的御厨随皇上出宫,将安王府的厨子都赶出厨房,亲自抄刀烹制菜肴。
皇上发了话,众人忙道:“谢主隆恩。”
方正却是用过午饭了的,主动提出提审安王府的下人。用过膳,方正已经得到了一点线索,“清晨封棺之时,郡主的尸身还在棺内,管家带着数名仆从,都见到了的。封棺之后,因王爷与王妃被宣入宫,男仆不敢久留内宅,便都退出二门,灵堂里,只几名丫头守着灵堂,但棺材是被围幔隔了的,因此……她们也不敢确定,是否有人来过,只说没有听到一点声响。”
建安帝啪的一掌重击在桌案上,“这也叫线索?没听到声响,那棺材是如何打开的?人是如何没的?”
方正被骂了一通,却是不急不忙,慢慢分析,“皇上请息怒,且听臣一言。以臣之见,这番动作之大,只能说明两点。一,是这盗尸之人,武功高强,才能来去自由,且不闻一点声息。二嘛……”
他故意顿了顿,抬眸在安王爷的脸上溜了一圈,“就是王府之中有内鬼,而且必需是在府中有重权之人,否则,难以做到这般悄无声息。”
安王爷一听就急了,抖着胡子,怒指方正,“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方正嘿嘿一笑,“臣自是要说的,还要分析原由。这一嘛,可能是哪个钟情于郡主的男子,此人或是江湖人、或是其他能花大钱请来江湖人的人,目的自然只有一个,因爱慕郡主,故而想将郡主制成|人偶,前朝就曾有过这样的案例。”
建安帝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
方正得了肯定,神色间更是从容,“这其二嘛,容臣先向安王爷告个罪,仅是假设而已,请安王爷切莫放在心上。”说完向着安王施了一礼,才又接着道:“臣听说,自太后老佛爷指婚后,荣琳郡主曾多次入宫求见,请求太后撤了懿旨,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皇后先瞧了皇上一眼,方道:“有。”
方正又施一礼,“所以这其二,臣的猜测是,荣琳郡主不满指婚,因而才……”
这后面的话便不再说了。
但谁又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方便直接说是安王爷指使的就是。安王爷气得直抖,却又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有不住磕头,“请皇上明查,臣弟决不敢行此欺君罔上之事。”
建安帝只是斜眼睨他,并不说话。
赫云连城长身而起,向皇上施礼道,“臣以为,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今日要开棺验尸之事,被人知晓,因而劫走了郡主的尸身。”
建安帝点了点头,“有道理。两位爱卿所言,都极有道理,此事就交予内廷和大理寺,联合调查。一定要给朕彻查清楚。方爱卿有何不明白之处,就先询问赫云将军吧。”
方正赶忙应下,转身向赫云连城道:“下官先在安王府审问完之后,再去定远侯府拜访将军。”
赫云连城点头称好。
建安帝与皇后便摆驾回宫,临上龙辇前,忽地回头朝赫云连城道:“听说你和期儿初八准备请人聚会?”
赫云连城忙应道:“正是,请柬已经发了。”
建安帝淡淡地道:“案情未调查出来之前,你多与方大人商讨商讨。”
就是不让赫云连城参加了。若是缺了一个主家,这聚会也就办不下去了。
赫云连城连忙应是。建安帝又朝安王爷和安王妃道:“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伤心过度,还是多在府中休养,不要外出,也不要随意见客了。”
这就等于是软禁了。
安王爷和安王妃面色灰败,摇摇欲坠,由两人丫头勉力扶持着,才没真正软倒。
谁也没法子劝慰,众人送走龙仗后,便各自回府。赫云连城将马缰丢给贺尘,随郁心兰一起坐进马车里。郁心兰靠在他肩上,轻声道,“荣琳郡主的尸体都有人抢?我瞧着多半是凶手给弄走了。”
赫云连城缓缓地道:“我今日一入宫,就直接去养心殿求见皇上,之后,便随皇上去了太和殿。宣召安王爷和安王妃,也是在太和殿内。若真要漏了什么风声,那就只有这两处宫殿的管事太监。”
这两处宫殿的小太监,自是不可能进到内殿,偷听赫云连城向后直禀报什么,可管事太监有三名,一位是黄公公、一位是何公公、另一位是内廷总管秦公公。
秦公公是事后才被宣到太和殿的,因为在内宫之中查案,是由秦公公负责。
这三人都是极得建安帝信任之人。二人逐一过滤了一遍,也想不出会是谁走漏了消息。
赫云连城昨晚没“休息”好,清晨又早起,这会子觉得有些乏了,阖上眼睛道:“方大人有些手段,等他审完安王府的人,再看情形分析吧。”
郁心兰便没再打搅他。
回到府内,赫云连城倒头补眠,郁心兰便使人给贤王府送信,初八的聚会不办了,请他帮忙给发了请束的几处府上,送个通知。没多久,贤王明子期就亲自上门来询问,“怎么好好的又不办了?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郁心兰迟疑了一下,才将今日的事告诉他,“嗯……这是皇上的意思,只是连城要查案,麻烦你一下。”
明子期睁大眼睛,仿佛听了天书,“尸体还能跑了?”
他想了想,又摸着下顾直笑,“挺有意思的,那我在这等连城哥醒来,好好问问他。”
郁心兰只得随了他去,还提供自家女儿,做明子期的玩具。赫云连城睡了近两个时辰才醒,这会子天都擦黑了,郁心兰便让丫头们将饭摆在暖阁,打发了她们出去,让岳如守在门口。亲自挽起袖子,服侍两位大爷用饭,让他们好好谈谈案情。
赫云连城也不瞒明子期,直承自己昨晚就让人去验过尸了,“吴为说,寒冰掌最宜女子或是太监练习,男人也能练,但是要成大功,花费的时间极大。”
正好合了后宫的特点,不是女人就是太监。
可后宫之中,一般的太监是不能习武的,内廷太监们,也没听说过谁会这种阴毒的武功。女子就更别提了,嫔妃们、女官们出自大家族,都是弱不禁风的,宫女们多半出身贫寒,要有这么一身功夫,直接去打劫就好,干嘛跑到宫中当苦力?
郁心兰给赫云连城夹了一筷子蔬菜,嘀咕道:“或许是有人深藏不露。”
比如韦小宝遇到的海公公和假太后,那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啊。明子期也不是觉得没有这种可能性,只是觉得,“难得这么多年,都不露出一点痕迹。”
那得是多深沉的心机,才能将自己藏得这般好?而且有这么高深的武功,却深藏不露,必定是有大目为,那么父皇的安全就十分堪忧了。想到这儿,他再也坐不住,撂下筷子道:“我入宫一趟……我就说是我让人去验过,总得让父皇谨慎些。”
赫云连城点了点头,“多谢。”承担了我不想承认的行为。明子期随意地挥了挥手,潇洒走了。
赫云连城夫妻俩,用过饭,照常安置了。
方正那边,还真是有些本事的,只一夜的时间,就问出了一条线索。封棺那日,谨王爷带着家属过来寻安王爷,说是要宽慰几句,还让儿子帮着送葬。
因荣郡主是女子,又是晚辈,安王爷夫妇是不能送葬的,可安王爷的两个儿媳妇都有了身孕,按这时节的习俗,家中有红喜事的,要避开白事。若是无人送葬,这丧事也就太寒碜了,谨王爷的儿子是荣琳的堂兄,若能帮着送送,那是最好不过的。
不过,送葬也挺秽气,又是大过年的,所以安王爷并没向几位兄弟提这种要求,是谨王爷主动上门来帮忙。
在方正看来,这里头必定有古怪。白事总归是不吉利,又恰逢新年,没得招来一年的秽气,一般人躲都躲不及,谨王爷怎么还上赶着来帮忙?若是以前就是关系特别好的兄弟,倒是说得过去,可他们两以前,是争皇位的政敌啊。
而宫里,因明子期连夜入宫,也不平静。
建安帝指派了十名剑龙卫,亲去各宫查看,是要找出暗藏在某处的高手。可剑龙卫们在各宫殿的屋檐上飞来飞去整整一夜,也没能引出半个人影来。
明子期又窜到静思园,坐在赫云连城的书房里直拳桌子,“这人真是狡猾。对了,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赫云连城道:“谨王爷昨日一早就去了安王府,呆了挺久才回府,却正好错过圣驾。”
明子期冷笑,“这时间还撞得真好。不是说,上回你和九哥查的案子,那些人也是谨王的人么?我看多半就是他了。却不知荣琳听到了他的什么事。”
郁心兰正好端着一盅参茶进来,见到明子期,就两眼放光,“是不是宫里有什么消息了?”
明子期摇了摇头,“没有。”
郁心兰忍不住问道,“那上回查的原因是怎样的呢?荣琳郡主冻晕在海宴阁,太后总要问个说法出来吧?”
“听说是荣琳自己把宫女们都赶了出去,不许人靠近,没人知道她留在里面干什么。等崔公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是那样……晕倒在地的。”
将人都赶走,这倒是荣琳会干的事。郁心兰泄了气,“崔公公又怎么说?太后怎么处置的海宴阁的宫女啊?”
“崔公公就说荣琳郡主给了他赏钱,要他将连城哥找来,还说荣琳显得很焦急,却没别的不妥。”
郁心兰作势摸着下巴道:“很焦急……嗯,这就不对啊。我记得上回在庄郡王府,我偷听到荣琳吩咐庄郡王家的丫头时,气派十足的,还知道恩威并重。就算是打定主意要勾引我相公,也不至于焦急呀。”
赫云连城道:“反正不是已经认定她知道了些什么,自然是会紧张的。”
郁心兰摆手,“我的意思是,应该再找崔公公问一问,仔细回想一下,还有没有别的不妥之处。”
要是有人会催眠,还能知道更多的事,当然,这话她没说。明子期忽然歪头打量郁心兰。看得郁心兰心里直发毛,“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主意挺多的,又喜欢问,不如我向父皇推荐推荐,让你也帮着来查案?”
赫云连城呵斥道:“胡闹!这多危险。”
明子期呵呵一笑,“连城哥你跟着一块去就成了,你的武功这么高,难道还怕一个凶手么?”
郁心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拉着赫云连城的衣袖道:“连城,好嘛,我真的很有兴趣啊。你让子期问一问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不允,我也不会强求呀。”
赫云连城一开始坚决不同意,后来架不住小妻子撒娇打滚的,只好向明子期道:“那就麻烦你问问皇上的意思吧。随便问问就行。”
明子期在一旁看了场好戏,呵呵直笑,“不麻烦。”心里道:我绝对会说服父皇的。
果然,明子期进宫没多久,黄公公便带了皇上的圣旨来了,封郁心兰和赫云连城为内宫行走,协助内廷总管秦公公,彻查荣琳郡主一案。郁心兰当即便走马上任,跟赫云连城一同入了宫。
赫云连城是外男,进内宫总觉得不自在,秦公公便很知趣地将靠禁门的院子收拾了一套出来。
郁心兰先奉承了秦公公几句,然后便开口要上回审理的供词。秦公公立即着人去取了来,“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郁心兰笑了笑道:“先看完供词再说。”
秦公公还有事忙,便笑着退了出去。
赫云连城陪妻子看完供词,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漏洞。”
郁心兰嘿嘿一笑,“不用漏洞。我们再将这些人提审几次。也隔了好几日了,若是谎言,总有些人记不清了,若有谁的供词前后不一致的……嘿嘿。”
……………题外话………………
吼吼,好多亲讨论哦,亲们表急哈,要按照时间顺序来。偶自认为是不会落入俗套中滴……不过波折肯定是会有滴……,而且跟夺嫡也是有关系滴……
一百三十八章
此时天已擦黑,御膳房着人送了饭食过来,岳如用银针逐一试了毒,又每样品尝了一口,才向两位主子福了福,“请大爷、大奶奶用饭。”赫云连城夫妻两用过饭,连夜提审海宴阁的宫女、太监,因崔公公是泰安宫的总管,得要先请求过太后,才能提人,就暂且放到明日再问。审讥自然是由赫云连城来进行,郁心兰和岳如只是在一旁帮着做笔录。
听了赫云连城询问的问题,郁心兰才发觉,原来看了几百集的柯南,并非真的就能成为柯南的,心下对连城便有了新的认识,难怪,当初他年仅十四,就能当上禁军总领。
赫云连城问问题时,总是先从简单又无害的入手,慢慢地问,在对象放松了心防之时,忽地针对她之前的回答,反问几句,令人措手不及,往往回答的话语,真实性较高,这样就很容易判断她之前的回答,是否为真话。审到半夜,才将所有人都审问完,虽然加问了一些其他信息,得出了一点疑点,但大体上,与之前的那份供词,是差不多的。
赫云连城蹙眉道:“难道真有人能来无踪去无影?”
若是夜间,只要轻功好,还能理解,可当时是白天,海宴阁又不是没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习惯性地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明天先去海宴阁查看一下地形。”
海宴阁是内宫之中,用于聚会和宴客之所,赫云连城并不熟悉,查看了地形后,他才能推断,是否有路径可以隐蔽人的行踪。郁心兰笑道,“这是自然的,只是,这些供词也要再理一理。”想了想道,“明日我画张表格出来,就很直观了。”
现在已是凌晨,自然是睡觉要紧。
赫云连城连日劳累,直睡到日上三竿起来。而郁心兰则早早地起身,先与秦公公商量,去泰安宫请崔公公。
连城起身之时,雀公公正好到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请示之后,便主动走进来。
赫云连城向他询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雀公公仔细回忆,郁心兰在屏风后,拿着上回的供词一一应对,之后送走了崔公公。所有人都问了一遍,就只能慢慢找出不妥当的地方来。郁心兰将一张大白纸铺在桌上,供词一一摊开,放在四周,自己则提了眉笔,在白纸中央画了个四方块,注明“海宴阁”三个字,在四边注上方位,以及供词上有提到的各处显著的特征,和相邻的宫殿名称。做好这些准备之后,就一份一份地将供词拿起来,仔细阅读。a说她当时在何方向,见到了谁,与谁说了话;b说她当时在何方向,见到了谁,与谁说了话,等等。
每个人的名字,都按她们所说的方位标记到图上,再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用箭头标上,两人相互打了招呼的,就标双箭,某人看到另一人的,就打单箭头。
这样画完之后,人物之间的关系就十分直观了,而且,还真是看出了一些问题。
一个叫樱桃的宫女称,自己是在西面的回廊处,与某宫女说话,又看到青苗从南边的月亮门出去。听起来是没问题,但另外一份供词上,却写着这之间有一片小竹林,她好象见过竹林里有衣裳晃过,却又拿不准。郁心兰立即指给赫云连城看,“我们可以去海宴阁实地考察一下了。”
赫云连城立即赞同,两人一同去了海宴阁,西南侧,的确是有片小竹林,十数杆修竹,不算多,种得也密,但是错落有致。赫云连城试了一下,从竹枝间的间隙看过去,应当只能看到月亮门的一小半,从南边出去的话,人应当是走的被竹枝挡住的那边。虽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却不能仅凭一点点衣角的背影,就判断出是谁来。要知道,宫女是统一着装的。
赫云连城眯了眯俊眸道:“这两人只怕都有问题,得立即让秦公公将其二人抓起来,若是不招,就要用刑。”
郁心兰点了点头,两人回了住处,立即让小太监去请秦公公过来。秦公公听到二人的分析,一拍脑门,“还是赫云将军有能耐,杂家却是瞧不出来的。”
说完,立即着人去拿人。
等了片刻,却得到回报道:“樱桃还没有找到。青苗昨日从这里离开后,就没回宿房,刚刚在离宿房不远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她,已经摔死了,应当就是昨日半夜回房时掉下去的。”
也掉得真是太巧合了。
赫云连城和郁心兰自是不信,因有了之前的推断,秦公公也是不信的,立即着人开始调查。依赫云连城的脾气,自然是要亲自看一看才行,只是,他虽被任命为内宫行走,但真的不方便四处活动,于是便只能等秦公公安排完事情,同秦公公和郁心兰一起,去那口枯井处查看。
枯井比较大,有井沿,但井沿上没有吊水用的井架。赫云连城看了一圈,没出声,眸光投向秦公公。毕竟秦公公是内廷总管,皇上的圣旨上也是说,让他们夫妻二人“协助”秦公公查案。
秦公公极迅速地得出了结论,“是被人推下井的,这处还有划破的青苔皮,与青苗指甲中的污物一致。来人呐,立即将昨夜问审之人全数看押,派人在宫中搜寻樱桃。”
内廷太监们的行动力十分强悍,不过半日的时间,就将海宴阁的宫女重新审讯了一遍,又在宫门外,寻到了大清早用青苗的腰牌溜出宫的樱桃。
回到小院后,打发太监们守远一点,郁心兰忍不住悄声问连城,“你觉得这个秦公公有问题吗?不是说内廷太监也挺有本事的吗?可我们都能发现的问题,他为何发现不了?他对宫中应当是很熟悉的,海宴阁西南面有片小竹林,难道他不知道?一听樱桃的话,就应当知道在说谎呀。”
赫云连城淡淡地道:“一会儿看他审出些什么结果吧。”或许是有问题,也或许是官做得大了,办事就开始官僚……
下晌的时候,赫云连城和郁心兰被请到太和殿,听秦公公向皇上汇报查案结果。
此番结案,审出凶手便是樱桃。
据樱桃招供,她那天偷了海宴阁中的一件摆设,想乘宫中人多,悄悄运到宫外卖掉,哪知荣琳郡主却忽然到海宴阁中来,而且还将她们都赶出去。她的东西还没藏好,怕被人发觉,就想悄悄进去拿出来,换个地方藏好。可刚一进去拿到东西,就被荣琳郡主发现了,还大声斥责了她。偷盗宫中贵重物品私卖,是死罪。樱桃一急,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捂住了荣琳郡主的嘴,怕郡主的叫声被人听了去。荣琳郡主挣不过她,没多大会功夫,便两眼一翻白,晕死了过去。
樱桃这时才急了,想起听到的传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脱了荣琳郡主的衣服,将她丢在冰冷的地板上,还特意将门窗都打开些,让外面的寒风吹入……。
郁心兰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案子还能这样圆的?
半晌,她努力转了转瞪酸了的眼珠子,偷瞄了一眼皇上。建安帝神色威严,不怒不喜,看不出心中是如何想的。
秦公公汇报完毕,建安帝方威严地沉声问了几个疑点,秦公公一一解答,如果事先并不知道荣琳郡主是中了寒冰掌的话,似乎圆得滴水不漏。建安帝便点了点头,“那就将樱桃押去泰安宫,由太后来处置吧。”又看向赫云连城和郁心兰,“这两日你们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朕欠了你们一次聚会,改日在宫中,宣一家子亲戚过来聚一聚。”赫云连城和郁心兰忙起身谢恩。
秦公公带人押着樱桃去了泰安宫。
赫云连城和郁心兰回到府中,明子期便来求见,静思园里下人太多,三人便去到前院的书房商议。
明子期摸着下颚道:“父皇让剑龙卫紧盯着秦公公,这一回,应当可以钓条大鱼上来了。”
赫云连城也点头道,“秦公公等人之所以敢这般糊弄皇上,是想着还没有验尸,所以外人并不清楚荣琳郡主的死因,但若真的想让他们再次行动,就必须找到荣琳的尸身。”
郁心兰忍不住Сhā嘴问道:“这位秦公公以前就跟着皇上的吗?”
明子期摇了摇头,“不是,他原本就是内廷总管。父皇被立为太子之后,他就一直帮着父皇,所以极得父皇的信任。”
郁心兰听了后,笃定地道:“如若之前就一直是假装忠诚,那么他身后的主子,就一定是谨王或安王中的一位了。”
明子期笑了笑,“这很容易猜,可到底是谁呢?”当年为争夺储位,战况亦是十分激烈,所以建安帝上位之后,才会将谨王和安王软禁在京城之中,不许他们回封地,就是怕他们在封地坐大。可是,毕竟是同胞兄弟,也不可能虐待他们,更不能无缘无故就谪贬或入罪,建安帝还要名声,百年之后,他的功过都会记入史册,总不能有弑兄杀弟的污点。
所以,必须抓到谨王或安王的切实证据,才行。
郁心兰瞧了瞧赫云连城,皇上让连城和庄郡王暗查七年前的秋山之变,目前的证据,指向的不也是谨亲王么?
赫云连城也想到了这个,可是却又觉得有些不可尽信,现在能查出来的线索,都是与谨亲王有关的,可查不出来的,几个月了仍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若说他们谨慎,也露了些风声,若说他们不谨慎,又为何再也无法往下查?
明子期见这夫妻两眉来眼去的,不由得道,“哎哎,我还在这呢,你们这是干什么?”
赫云连城迟疑了一下,方将自己和庄郡王调查七年前案子的事说了,“并非要瞒着你,而是实在没有新的线索。”
明子期瞪大了眼睛,“若真是与谨亲王有关,直接夜探他的府第就行了,除了几个随身亲卫,谨王府和安王府是不允许有侍卫的。”赫云连城淡淡地摇了摇头,“这办法早就试过了,谨王府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和庄郡王两人都不是墨守成规的人,自然不会顾忌什么规矩之类的,但谨王府的确是很正常,没有私卫。
郁心兰想了许久,吞吞吐吐地道:“你们说要找到荣琳郡主的尸身,才能逼得对方狗急跳墙,那……若是咱们弄一个假的出来,不知道能不能唬得住人。”
明子期和赫云连城对视一眼,皆是眼中一亮,“可以试试。”
两人当下便开始行动,花了一天的时间,在京城的各个义庄里,去寻身形与荣琳相似的女子尸体,然后请来六扇门中的高手为其易容。这番淘弄之下,一个假荣琳便出来了,尸体难免肤色苍白,倒是不大容易看出是假冒的。
郁心兰随着赫云连城跑去义庄看了,不由得砸舌道:“真是象。不过……我忽然想到,若是尸体还在人家手中,只怕这一招没用。”明子期十分兴奋,“有用!咱们立即送去安王府,着人盯紧安王府和谨王府,还有宫里的秦公公,看一看到底他们是什么反应。”
赫云连城也道:“正是。并不是要他们相信这是真的,只是要看一看他们是不是知道这是假的。”
当下,两人便分头行动,赫云连城扶灵去了安王府,明子期入宫禀报皇上。
郁心兰则在家哄宝宝、等消息。
这厢千荷已经将千夏在婆家的事给传了出去,还仿佛她亲眼所见似的,说得绘声绘色,将石婆子说成一个恶毒婆婆、而千夏就是个苦命的小媳妇,末了,总要摇头叹息,加上一句,“当初是王妃娘娘亲自来向大奶奶讨的人,我还以为千夏姐姐今后要吃香的喝辣的了呢。哪知……唉!”
郁心兰问紫菱,“有没有注意下人们的表情?”
紫菱道:“注意了。旁人都有几分同情之色,唯有千叶,很是冷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郁心兰点了点头,“多注意一下千叶吧。”
如果不能将院子里的人清一清,真是想安生也不能。郁心兰正想着,便看见千荷在院子里探头探脑,便使个眼色给紫菱。
紫菱忙出去,带了千荷进来。千荷小小声地道:“禀大奶奶,今日西府的主子过来用饭,婢子看到西府的荣爷,在小花园的假山后,拉了千叶在说话儿。”
郁心兰一怔,“你没看错?”
千荷忙道:“绝对没有看错。婢子是上洗衣场取衣服时,路过那儿的。”
郁心兰点了点头,“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千荷摇了摇头,“没有。婢子只是远远看到一男一女在说话儿,待近得几步,就只见到了荣爷一人,荣爷还跟婢子说笑了两句。婢子装作很忙,急着要走,拐到避风堂后躲着,隔了好一会儿,才见千叶从假山里出来的。”
郁心兰蹙了蹙眉,千叶不可能是西府安Сhā的人呀,这么说,应当是荣爷在想法子收买千叶了。可千叶只是个二等丫头,平日里不能到上房里来服侍的,找了她又有什么用?
赏了千荷一串钱,要她再盯着千叶一点,郁心兰便打发了她下去。快到晚饭时分了,赫云连城还没回府。这时,|乳娘任氏心急地抱着悦姐儿过来,进到屋内,便扑通一声跪下,焦急地道:“求大奶奶恕罪,奴婢没照顾好姐儿,姐儿今日……有些发热了。”
郁心兰一惊,小孩子的病最是麻烦,发热对成年人来说没什么,可对孩子来说,有时却是致命的,就算不致命,若是治疗得慢一点,也可能将脑子烧坏了。
她忙跃鞋下炕,从任氏手中抱过悦姐儿,一迭声地吩咐,“快去前院找吴神医,另外派人去请府医过来。”
转头见任氏神情凄惨,不由得放柔了面部表情,沉声问,“先别慌,你仔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时开始发热的?”
任氏见大奶奶并没勃然大怒,心就安定下了一半,忙前后想了想,方仔细回话,“今日一早还好好的,奴婢按照大奶奶说的,将窗户开了一半,换换气。辰时是大奶奶亲自喂的奶,申时是奴婢喂的,奴婢喂完后,小姐儿就开始哭,后来哭得没了力气,奴婢只当姐儿是睡着了,可是,后来见姐儿脸色太红,这么一摸……才发觉很热。奴婢一直守着小姐儿的,没有离开过,只中途去过两趟茅厕,但奴婢都请了人来帮着照看。”
郁心兰淡淡地问,“是哪两个人?还是同一个人?”
任氏忙道:“第一次是巧儿姑娘,第二次是千叶姑娘。”
平日里,都是两位喜事嬷嬷和|乳娘一同照顾哥儿姐儿的,今日一位喜事嬷嬷出府休假,另一位则主要帮着哥儿那边,所以悦姐儿这边只有任氏一人照看着。
就这么一天,偏偏就出了意外。
一百三十九章
郁心兰的眸光一寒,立即吩咐紫菱,“将巧儿和千叶带进来,再让千荷问一问,有谁见过其他人进悦姐儿的房间。”
她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女儿的,感觉热得不是很厉害,心就先放下了一点。这大冷天的,她怕关着门烧炭会使屋内空气不好,一直就要求|乳娘们将窗户打开一半通风,又不许屋内烧明炭火,宁可多花银子,大把大把地烧地龙。
宝宝们的衣服,换下来后,也是让安妈妈交给可靠的人去洗,洗完后,有太阳的天气一定要晒一晒,没太阳的时候,也让用滚滚的开水泡一泡,消消毒。
按理来说,应当是不容易生病的。
正思付着,吴为率先赶到了,忙给悦姐儿诊了诊脉,俊挺的眉头顿时拧成一团。看得郁心兰心惊肉跳的,“怎么?”
“象是出痘子。”
所谓痘子就是水痘,一般要周岁左右的小孩子才会得,悦姐儿不过三个月而已!
出水痘在这个世间,完全就是看天命的事儿,没有特别有效的药物可以治疗。吴为想了想,写了两张方子,一张是口服的,一张是擦洗的。他交给郁心兰道:“应当是接触了患儿的衣服,或是与患儿一同用过饭食之类。”
郁心兰心中气恼,让人立即去清查悦姐儿房中的衣服,转眸看见任氏低头站在一旁,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指着任氏道:“还请吴大哥帮忙给她诊一诊脉,看有没有出痘的迹象”
任氏吓了一跳,忙跪下道:“奴婢不会出痘的,奴婢小时候出过痘子。”
郁心兰神情一闪,就是因为出过痘子,所以任氏若是接触了含病毒的事物,也不会有事……仍是跟吴为道:“还请吴大哥帮忙看一看。”
吴为便为任氏诊了脉,蹙眉道:“的确是有些发热的迹象,不过症状不明显。”遂又问任氏,“这两天是不是夜里睡不安宁?晨起时觉得头晕眼花?”
任氏这时不敢隐瞒,“是有一点,不过坐一坐便没事了,而且奴婢身子一向很好,几年都不曾病一次的,所以奴婢也就没在意,却不曾想……”说到这儿抬起头来,露出秀丽的面庞,“姐儿的病,不会是奴婢过给姐儿的吧?”
吴为淡淡地道:“有可能是。”
紫菱听了这话,恨得直拿指尖戳任氏的额头,“你怎么这么不经心?自己觉得不稳妥了,却还要勉强喂养姐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马上说出来。”
锦儿等人拿着药方下去拣药煎药,郁心兰抱着悦姐儿轻轻地拍着。大概是不舒服,今天悦姐儿哭得嗓子都哑了,这会儿躺在娘亲的怀里,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便安心了些,只委曲地扁着小嘴。
任氏在那头被紫菱骂得都哭了出来,郁心兰才淡淡地道:“下去好生服用吴神医给你开的药,扣三个月月钱,以后一定要注意,否则,我不会再轻恕。”
任氏出身贫寒,很在意这份差事,平时对悦姐儿也是很上心的,郁心兰倒不怀疑她,穷人家的女人没那么娇贵,一点点的头痛脑热在她们看来,不叫病,所以没注意也是有的,但小孩子的抵抗力弱,她身为|乳娘就应当特别注意。
任氏见大奶奶没有将她赶走的意思,忙磕头谢恩,下去了。郁心兰小时候,要种疫苗的时候她发烧,所以没种成,也生过水痘,她记得奶奶是给她熬的红小豆汤代茶喝,好得很快。忙将这法子拿出来问吴为,吴为道:“可以试试。”
郁心兰立即让安妈妈使人去茶水间,熬红小豆汤。说完了话儿,郁心兰才抬眸看向早就候在屋里的巧儿和千夏。
也没特别的疾颜厉色,郁心兰只是敛容问道:“你们说说今日帮着任氏照看悦姐儿时,都做了些什么,屋子里进出过什么人。”
二人一一回答了,郁心兰神色凛然道:“我姑且相信你们,若是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的,就尽快说,若是日后查出些什么,就别怪我不顾主仆情分。”
二人喏喏地道:“都说清楚了。婢子不敢隐瞒大奶奶。”
待二人退下,紫菱进言道:“奶奶就是心善,要是换成婢子,婢子一定先将她们关进来再说。”
赫云连城正进得门来,忍不住接口问道:“要把谁关起来?”紫菱心中一凛,不敢回话。郁心兰也在斟酌着怎么回答。赫云连城立即就察觉到气氛有异,见吴为也在这,更是感觉不妙,神色瞬间冷了下来,转眸问紫菱,“你刚才说要关谁?”
紫菱只觉得那目光似刀一般凌厉,压得她心跳如雷鸣在耳边喘不过气来,只得颤声道:“悦姐儿今日发了热,吴神医说,是得了水痘。巧儿和千夏两个,去过姐儿屋里,所以婢子才说……”
话未说完,赫云连城就挑起门帘走了出去。
郁心兰觉得不妙,又怕宝宝受了风,不方便跟出去,便朝紫菱道:“去看看大爷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紫菱转了回来,轻声道:“大爷让婆子将巧儿和千夏两个绑了,要打板子。”
郁心兰怔了怔,拉上紫菱低语了几句,“快去。”
紫菱带着大奶奶的话去劝大爷,赫云连城好不容易忍住了怒气,却不肯就这么放过她二人,对行刑的婆子道:“各打十板。”说罢转身进了屋,眉眼中却还依稀透着几分微微的怒气。郁心兰见丈夫进来,忙将女儿交到他的手中。赫云连城在炕边坐下,亲了亲女儿的小脸,问吴为:“你有没有把握病好?”
吴为道:“发现得早,症状还没显,把握大一些,不过我也不敢说,一定是没问题。”
赫云连城的俊眉又蹙了起来,郁心兰忙道:“连城,你要相信咱们的孩子是有老天保佑的。”
赫云连城这才缓缓舒展了眉头,“若让我查出是谁干的,我必不饶他。”
这句话,他说得轻飘飘的,语气不如何严厉,神色也并不如何阴狠,可越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越是给人一种言出必行的果断和绝决。令人在屋里服侍的一众丫头婆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郁心兰见时辰不早,便让人摆饭,请吴为一同用了饭,打发走了婆子,这几日她决定亲自带悦姐儿睡觉。悦姐儿的奶就早她来喂,免得与任氏二人交互传染,总也不得好。
曜哥儿则让喜事嬷嬷和|乳娘康氏带去长公主的宜静居,小住些时日,免得过了病气。
都安排好后,郁心兰才问赫云连城,“去安王府怎么样?怎么回得这般迟?”
赫云连城道:“安王爷闻言自是又惊又喜,倒是安王妃……似乎是惊愕惶惑了一下。送去倒没用什么时间,只是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子恒,就多聊了几句。”
看来,安王府真是有问题了,看来这么大具尸体在安王府失踪,安王妃是知道一点内幕的。
只是,让郁心兰不能理解的是,荣琳郡主被人打死了,身为她的母亲的安王妃,怎么还会帮着藏匿尸体?
她想了想问,“明日你要入宫吗?”
赫云连城摇了摇头,“不了,我在府中陪着悦姐儿。”
郁心兰心中一动,她跟连城进宫不过一夜兼一个白天,府里的喜事嬷嬷家中就出了事儿,待这个嬷嬷一走,悦姐儿又生了病,这事儿来得真及时。若真是嫉妒她生了嫡长孙,却为何不是向曜哥儿下手,而是悦姐儿?
仿佛是要绊住连城似的。
郁心兰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定是我们已经查到了什么,触到他们底线的东西了,只是我们忽略了。”
赫云连城抬眸看了看她,“你觉得是什么?”郁心兰想了一圈没想到,丧气地道:“都说了是我们忽略的东西了。但我们绊住你,肯定就是不希望你再查下去,或者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过得几日,他们就能处置妥当了。”
郁心兰抬眸看着他道:“这么分析吧,若是悦姐儿不生病,你明日打算去干什么?”
“先入宫请求皇上,再问一问暗哨们有无发现。”
郁心兰摸着下巴仔细地想,忽地灵光一现,“安王府!”“你派暗哨盯着安王府对不对?原本,宫里已经结了案,皇上也表面上认可了,那么,就没有再将安王和安王妃禁足的理由了,至少皇上那边得发话让他们自由,他们可能没发觉皇上派了剑龙卫暗中盯着他们,但却很戒备你。”
“因为上回你坚持要给荣琳验尸,他们肯定会想到,你已经暗中验过尸了,只是碍于男女大防,不敢向皇上承认。所以即使皇上撤了监视安王府的人手,他们认定你也一定会派人盯着安王府,所以才要来害悦姐儿,让你不能安心查下去。”
赫云连城闻言,也觉得有理,眸光顿时一亮,“这么说,荣琳的尸身,应当还在安王府中。”
上回虽是让大理寺的人马搜了一下安王府,可王府这么大,他们自己的家自己最熟,要藏一具尸体太简单了。
郁心兰笑了笑道:“那我们就让他们安心吧,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家陪陪我。等他们想办法毁尸灭迹的时候,再去抓个正着。”
她倒是十分好奇,到底要怎么样的目的,才能让安王爷与杀女儿的凶手合作。
第二日一早,长公主就遣了人过来问悦姐儿的情况,郁心兰回复说“不大好,要多养些时日,还请母亲放心,尽量少来走动,免得过了病气。”
二奶奶和三奶奶听到讯儿后,也赶来问候,送上了一份礼物,然后安慰郁心兰,“大嫂不必太担心,虽说小孩子出痘子容易早夭,但也常有挺过去的。”
郁心兰总觉得二奶奶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跳动的光芒是兴奋的,所以毫不动摇地道:“我的悦姐儿自然挺过去,她先天身子骨好,又有吴神医在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二奶奶和三奶奶只能陪着笑,“这是自然。”
正说着,西府的蓉奶奶和惜奶奶也过来探望,几个她姓便坐在暖阁说话儿。
几位奶奶的丫头们在院子里候着,自有静思园的丫头们请她们到茶水房取暖。
丫头们坐在一起,自然是聊主子又打赏了多少银钱,哪个被哪位爷看中了这类。一名叫圆素的丫头笑道:“府中的人都说静思园的姐姐们最漂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千荷眼睛一亮,笑问道:“是你们蓉奶奶说的吗?有说咱们几个姐妹里,谁最漂亮吗?”
“自然是巧……”她刚开了个头,就另有一名丫头咳了一声,她便再不肯说话了,只笑着捏起千荷腰间的荷包道:“好漂亮的绣功呀。”
千荷倒不居功,“是千叶姐姐绣的。她送了我们一人一个。”说到千叶和巧儿昨晚被打了板子,西府的丫头们便相约去探望一下。待主子们告辞,丫头们也随着走了。
千荷忙去上房回话,郁心兰听了只是笑,“提到了巧儿?”
郁心兰将调查的目光着重放在任氏这边,让人仔细询问了她近几日的日常起居,接触过什么人之类,慢慢便锁定了一个人——小花园的新升上来的管事乐妈妈。
这位乐妈妈是二奶奶的人,上回二奶奶滑胎,小花园的几位管事受到了牵连,被远远地发卖了,特意提了二奶奶的陪房婆子。
这位乐妈妈平时就爱找任氏聊天,这几天特别殷勤,还送了一卷羊毛毯子给任氏。就是这卷羊毛毯子,吴为验查了,给狗儿多蹭了几下后,没两天,也开始出痘子。
郁心兰理出头绪,立即将人绑起来,交给长公主发落。二奶奶听了讯儿,惊得半天喘不上气,忙忙地跑到宜静居去告罪,哽咽着道:“真没想到她是这样黑心肝的,居然连府里的主子都敢下手,二娘只管处置便是。”这是要摘清自己。
郁心兰不禁在心中好笑,她倒是没怀疑过二奶奶,二奶奶真要害宝宝们,就会用别人的人,至少是侯府的家生子。
不过,什么人都能寻上二奶奶的人来办事……郁心兰真不知该说二奶奶什么才好了。
拿了乐妈妈问话,最后竟问到了巧儿的身上,说这卷羊毛毯子,是巧儿给的。
再捉了巧儿来问,巧儿却说是在府中的花园中拣的,她见毯子不错,问了一圈没人认领,就随手送给了花园的管事乐妈妈,算是个人情。后面又寻了几个丫头媳妇子来问,说前几日巧儿的确是拿了一卷毯子问人来着。
这事儿似乎走入了死胡同之中,郁心兰郁结于心。长公主这边也不好处置,虽说悦姐儿是给巧儿害的,可到底是无心之失,只能打几板子小惩大戒。
这番折腾下来之后,已经过了正月十五,官员恢复了早朝。悦姐儿的病情还没好转,但赫云连城再不愿,也得每日去朝中点卯。
郁心兰则安心在家带孩子,每天愁眉不展。巧儿的板子打得不多,趴了几日后,便一瘸一拐地到上房来伺候,但郁心兰一想到悦姐儿如今这蔫蔫呼呼的样儿,是巧儿所害,就对巧儿愈发的冷漠生疏,几乎连正堂都不让她进了。
这日郁心兰刚给悦姐儿喂完了奶,蓉奶奶便推了门进来,笑盈盈地道:“我来看看弟妹。”
郁心兰忙给让座,蓉奶奶问了悦姐儿的情况,又说了些闲话,这才转入正题,“我家爷是个正经人,府里那么多丫头,也没见他对哪个看得上眼,偏偏那日过来吃团年饭时,就是看中了弟妹身边的一个丫头。”郁心兰讶异地扬了扬眉,“不知是哪个丫头能入荣爷的眼?”蓉奶奶颇不好意思地道:“是巧儿。若是弟妹得力的,我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偏是弟妹也瞧她不顺眼,不如就让给我吧。”郁心兰半张了小嘴,十分惊讶,半晌才喃喃地道:“若真是荣爷看得上的话,那也是她的福气。”遂扬声问紫菱,“去将巧儿叫进来吧。”
紫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过了会子复又转回,禀道:“偏不巧,安妈妈打发她出府办针线去了。”
郁心兰便歉意地对蓉奶奶道:“这样吧,待她回来,我就让安妈妈领了她过去。”
只让个管事妈妈带过去,就是为奴为婢听凭蓉奶奶的意思了。
蓉奶奶听了这话,心里头十分高兴,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要她不要担心忧姐儿,悦姐儿自会吉人天相的,这才走了。
待蓉奶奶一走,巧儿便从侧门走了进来,给郁心兰跪下磕头,“婢子今日便作别了,望大奶奶一切安好。”
郁心兰点了点头,轻声道:“只是委曲你了。”
巧儿笑了笑,“婢子知道奶奶重承诺,只要想到日后有富贵的日子,婢子就不觉得委曲了。”
一百四十章
郁心兰交待紫菱照看好悦姐儿,便带着巧儿去宜静居,丫头们许人,必须跟当家主母禀报一声。
程夫人已经在宜静居了,讨要的是侄媳妇的陪嫁丫头,总得给个说法,此时她正说着,“若不是听说你们老大家的不会给丫头们开脸,我也不会老着这张脸皮来讨人。跟着荣儿,虽说是妾,却也是半个主子,总好过日后配给陪房,那不过是个奴才妻。有的丫头生得俊,心气儿高,还指不定会闹腾出什么事儿来呢,您说是不是?”
说得好象她儿媳妇要把陪嫁丫头往死里逼似的。
听了这话,长公主就沉下了脸,“既是兰儿的陪嫁丫头,我这婆婆也不能自专,总要问过她的意思才是。”
正说着,郁心兰便进来了,给两位长辈见过礼,程夫人便向她问起,“……你就当是做善事,把那丫头给了我带回去吧。”
郁心兰淡淡地道,“巧儿我是可以给荣爷,不过,这丫头我也花了不少心思来调理教导,这番就算是大伯母您买去的吧,我也不多收了,就八十两纹银吧。”
程夫人听得心头怒火燃烧,买个漂亮的丫头,还得是调教好了的,才顶多二十两银子,到这死丫头这里,就翻了四倍不止。况且,锦儿出嫁,这丫头还送了五百两银子的嫁妆,轮到这个巧儿,反倒还要找她拿银子。
依着程夫人的脾气,定是要拂袖而去的,可之前儿子就软磨硬泡地求了她,无论如何要将人带回来。她只得忍气吞声,拿了八十两银子,收下了巧儿的卖身契。
郁心兰也不是个小器的人,当场拿了十两银子给巧儿,“咱们好歹主仆一场,算是我给你的嫁妆了。”
巧儿谢了赏,程夫人气哄哄地带着她走了。
回到西府那边,程夫人先打发人带巧儿下去,又着人请来了长子和长媳。赫云荣与蓉奶奶携手而来,听完娘亲的话后。赫云荣心生欢喜,“多谢母亲,却不知巧儿人何在?”
蓉奶奶却是讶异,“靖弟妹明明答应了媳妇,晚些让管事妈妈送巧儿过来呀。”
程夫人那口气当场就没咽下去,噎得两眼溜圆,“你也去找过她?”
蓉奶奶点了点头,正巧大老爷回了府,听说此事,不由得责骂长子道:“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弟弟一样稳重一点?不就是个丫头吗?还巴巴的让你娘亲和媳妇都去讨人!”
赫云荣最听不得父亲说他比不上弟弟赫云琏,当下便扬眉道:“儿子自有用意,父亲还是安心吧。”
“赫云靖那小子官越做越大,你叫我怎么安心?还有那个丫头,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来勾引你的?”
当年老侯爷是按长幼有序的祖例,定下大老爷继承爵位的,最后被先帝给换了人,但在大老爷的心中,这爵位就是他的,被弟弟抢了,所以自小就教育两个儿子,一定要将爵位抢回来。
两个儿子也算是争气,外放几年,年年考满,回到京中述职后,任的是兵部有实权的职务,更是给大老爷增添了无数信心。他明里暗里跟侯爷说过几回,定远侯却仿佛没听明白,实在是令他气恼。眼见又是一年,他听到风声,皇上也有意让几家尚未定世子的府上,将继承人定下来,在这节骨眼上,老大却在想什么丫头。赫云荣却只摆了摆手道:“巧儿早就是我的人了。父亲若是想拿回爵位,最好别跟叔父提什么立世子之事,咱们这几个兄弟中,谁还能比靖弟和飞弟跟皇上亲?还是等新君上位之后,再做定夺吧。”
大老爷一听这话,眼睛立即放光,“你跟从了哪位王爷?”
他也想站好队,早早地开始辅佐未来新君,可几位王爷虽然在大揽人才,但也不是什么官员都要的。
赫云荣不想同父亲说,父亲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一得意,就直接写到脸上了。他只道:“父亲记住这话就行了。”大老爷气得直握胡子,可他也知道这个长子看着温和,其实不容易拿捏,只好作罢。
当日,荣爷就将巧儿抬了姨娘,还出银子置办了几桌席面,请上几位兄弟和弟妹、侄儿侄女们聚一聚。郁心兰应景儿地送了份薄礼,说道悦姐儿病未好,她们夫妻俩不方便出席。
礼不重,充分表示出,郁心兰对巧儿有所不满。
赫云荣抚着巧儿光滑的小脸,满是柔情蜜意地怜惜,“真是委曲你了,挨了这么多板子。”
巧儿漂亮的小脸泫然欲泣,“只是没办好爷的差事,竟让大奶奶发觉了。”
赫云荣只顾着吃巧儿豆腐,见她将泣未泣的可怜样儿,忙着宽慰,“没事。她是个聪明的,发觉了就发觉了。好在之前我们做足了准备,她纵使再怀疑,拿不到证据,也没有办法。只是我应当早去将你要了过来,就能让你少受些罪了。”
他本就不是真要拿那两孩子怎么样。
巧儿一脸娇羞地偎进赫云荣的怀里,两人柔情蜜意了一阵子,她忽地担忧道:“爷大概不知道,大奶奶最是多疑,只怕现在……已经开始怀疑爷了呢。”
赫云荣浑不在意地笑道,“怀疑就怀疑,有本事拿出证据来,爷就怕他们不来查呢。”
不是他自大,早在还没回京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这边的情况,知道巧儿是不得靖弟妹欢心的,当时他就想,这个丫头可以利用。而赫云荣本是一名丰神俊朗、出身高贵、年少多金的翩翩佳公子,兼之谈吐风趣、温柔体贴,在情场上鲜少失利。因而勾引了巧儿几次之后,自我感觉已经擒获芳心,遂令她冒险行事。
他早已为自己找好了靠山,根本不怕东府这边的人反对或是敌视。而现在,他也是故意去找郁心兰要人,为的就是告诉赫云连城,他们这边已经开始行动了。希望由此拖住赫云连城,让其无心查案。静思园里,赫云连城才刚刚下了衙,听妻子说起巧儿之事,便将下人打发出去,轻声问,“那丫头真靠得住吗?”
郁心兰轻笑,“你放心吧,靠得住的,也是她自己愿意的。”其实,打从开始怀疑西府那边起,郁心兰就一直想着怎么从西府探听消息,还好荣爷自己看上了巧儿,暗地里找过巧儿几次。巧儿十分乖觉,随大奶奶嫁到侯府,也有一年多了,她看得很清楚,大奶奶防得紧,大爷对别的女人又不上心,而她还有把柄握在大奶奶手中,那做妾的想法,就慢慢淡了。尤其小茜出事以后,她愈发觉得这种深宅大院,不是她们这种没靠山的人能呆得住的。
巧儿也的确是个聪明的,从赫云荣的几句话里,发觉到两府主子之间的微妙关系,当即就找上了郁心兰,自愿去西府卧底。说到底,她只是想过富贵的生活而已,若是有别的方法求得富贵,便是要从险中求,她也毫不犹豫。
其实,巧儿不说,荣爷的那些举动,也都在侯爷和赫云连城的眼中。她能主动来说,郁心兰并没怀疑她,只是问,“事后想要什么?”
她答曰,“三千两银子和自由身。”
郁心兰想了想道:“去西府那边,总归是有危险的,事后我给你四千两银子,和一个宅院、一份户籍,保证你余生衣食无忧。”
巧儿大喜过望,这便与郁心兰密谋起来。
赫云连城听妻子说得笃定,便没再问,只抱了女儿亲了亲,嘴里叹息,“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回府见不到儿子,怪想的。”郁心兰笑瞪他一眼,“明明你一回府,就是先去母亲那边看儿子,还在这儿抱怨。”
赫云连城没说话,只笑了笑,又低头去逗女儿。
用过晚饭,赫云连城就在外间看兵书,郁心兰与紫菱先给悦姐儿洗了澡,喂过奶,便问他要不要安置,赫云连城点了点头,随她回了内室。
因为女儿带在郁心兰的身边,所以这些日子屋子里一直很热闹,这会子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女儿也睡了,屋里头难得的安静。“兰儿。”赫云连城轻轻唤了一声,声音里有种疲惫的满足。郁心兰听了心头一紧。
今晚的赫云连城,似乎有些奇怪。
他从来是意气风发,很少有这种无可奈何的失望表现。刚才这一声轻唤,即便是一种夫妻之间的交流,也表明他今天似乎是遇到什么事情。“有什么事儿想说,我能当最好的听众哦。”郁心兰仰头望着丈夫,嘴角弯着甜美的笑容。
“听众是什么?”
“啊……就是听你说话的人。”
赫云连城笑了笑,只是笑容很淡,良久才道:“真没想到,会是荣哥。”
郁心兰握了握他的手道:“人的十根手指都不一样齐呢,何况是人心?
其实只要能查出来,我想父亲必定会暗示过去,若他有心能改,日后一样也是亲戚。”
话说得这么宽容,但其实,郁心兰自己就会很小心眼地不再跟西府那边来往。
次日清晨,赫云连城站在落地并蒂莲纹的床帘边上,望了妻子许久,嘴角慢慢凝出笑意。
昨晚为了安慰他因手足相残而受伤的心灵,郁心兰努力“服侍”他,累到现在还没起来……
时辰到了,长随陈社在院子里催促,赫云连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内室,对守在门外的紫菱和众丫头说,“叫|乳娘过来服侍姐儿,让大奶奶多睡一会儿。”
紫菱躬身应下。赫云连城便上朝去了。
今日是钱劲将军撒师回朝的日子,梁州城内外的逆子贰臣都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建安帝龙颜大悦,当即晋升了钱劲的官职,又着吏部和兵部协商其余有功人员的奖赏方案。
退了朝后,钱劲便随在定远侯身后,一同回兵部的军营。钱劲是定远侯的得意弟子,这次去剿灭梁王叛党,是定远侯推荐的,能立功而返,也让定远侯觉得与有荣焉。
钱劲先汇报一下前方的战绩,然后向定远侯推举了他新提拔的副将谌华。
谌华其人眉清目朗,气宇轩昂,定远侯看着就有几分欢喜,当下便邀请他二人到侯府做客。
长公主这边得了讯儿,立即让厨房上的管事过来,商量着席面用些什么菜色。到底是侯爷的得意弟子,另一个很可能是二姑爷,所以不能怠慢了。赫云慧这边也收到了讯儿,当下就有些不高兴,撅着嘴跑到宜安居里找母亲。甘夫人有什么办法?自从侯爷知道她给老大家的下过药后,对她就一直不冷不热的,她哪敢在女儿的婚事上再大吵大闹?
可说到底,心里还是不甘的,怎么都觉得庄郡王能帮着自个儿子一些。那个副将,目前还只是个六品的门千总,父亲也不过是个四品的都司,怎么想都配不上自个儿的女儿。
甘夫人想了半晌,便跟女儿道:“你去请你大姐和庄郡王妃过来玩儿,到时庄郡王妃自然会想法子阻止。”
赫云慧闻言,这才露出些笑容来。不过以她的名义,顶多请来姐姐,却不好去请庄郡王妃的,她思来想去,还是用悦姐儿生病的借口好些。郁心兰正在屋里头给一双儿女做夏天穿的小肚兜,赫云彤和唐宁就风风火火地直冲了进来,“悦姐儿怎么样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知会一声的?”
郁心兰一怔,因为悦姐儿是“被水痘”的,她当然不会四处告知,家里人来了,她也拦着不让看。这会子赫云彤非要看不可,郁心兰只好将悦姐儿抱过来,解释道:“发现的时候,还没出出来,吴神医的药也很管用,所以现在差不多好了。”
赫云彤摸了摸悦姐儿光嫩嫩的小脸,这才安下心来,“还是要注意,等她好全了才能安心。”
难得她二人这么关心女儿,郁心兰心里感动,便留她们说话,到了晚饭时分,自然又留了饭。
侯爷的意思,原本就是自家这边一起吃个饭,不分男女席了。钱劲是他的弟子,以前也常来府中,跟赫云兄妹是很熟的,谋华虽是第一次来,不过武人相对豪迈,不将什么男女大防放在眼里,况且本就有求娶之心,长辈又在场,若能先与二姑娘熟悉一下,也是好事儿。
坏就坏在大老爷那边不知怎么得了信,浩浩荡荡地带着一家子过来了。
人一多,自然就得男女分席了。
谌华有些小遗憾,不否认他很想与定远侯结亲,况且原本听说二姑娘生得丑,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这下一相见,倒是意外的惊喜了。赫云慧那头,也没想到谌华会是个风采不输庄郡王的男子,赫云彤又跟她说了一下午,嫁过去就是正房奶奶,凭着父亲的威望,还怕夫家人敢压她一头不成?她这会子细细一思量,一时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了,对于母亲暗示她过去给父亲敬酒,她只摇了摇头。
而唐宁因为已经开始经医仙的长徒开始医治,所以对于帮着夫君娶平妻一事,就没那么热心了,仅管甘夫人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她也当作没看见。一顿饭完下来,男人那边是有说有笑,说到战况激烈处,还会暴出几声喝彩,女人这边,却是安安静静,各用各的。
三奶奶明显有些精神不佳,一张小脸白得象雪,没有一丝血色。其他人虽然没说话,却仍是兴致不错,侧耳倾听男人们的闲聊,只有甘夫人满腔怨忿。怨长女对娘家的事不上心,二女儿没个思量,唐宁又出尔反尔……
想到愤怒处,甘夫人不由得一拂袖。正巧三奶奶欠起身,想去一旁的花厅坐一坐,被甘夫人这一扫,给扫得滚到了地下,当即就晕了过去。
甘夫人被这扑通一声吓了一跳,自己的手劲是比平常女子大,刚才又带了些怒气,难免用了些力,可也不至于扫到腰部,就将人给扫晕过去吧?
早有婢女上前去扶三奶奶,可三奶奶紧闭双眼,唇色惨白。长公主瞧着不对,忙道:“快去请府医。”
男人那边听到了声儿,都过来相询,三爷见是妻子昏迷了,忙过去抱起三奶奶,送到一旁的小阁里的榻上安置。
府医很快就过来了,诊了脉后长长一叹,“唉,只怕是中了痰迷之症,还有些郁结攻心。”
甘夫人不由得怔住,“怎么会得这种病的?通常不是老人家才会得吗?”
府医道:“只是老人家更容易得,年轻人也会得的。三奶奶年纪尚轻这才没有显现出来。不过这种痰迷之症乃是轻中又轻的,只要稍加调理就无妨了,倒是这郁结之症,除了药石医治外,平日里更要宽心才是。”甘夫人听了这话,便去瞪儿子,“定是你又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让三媳妇郁结了。”
屋里虽只有府医和长公主、及几名下人在,可三爷还是有些尴尬,只得低头解释,“儿子早已收了心了。”
甘夫人还要再责备几句,长公主打断道:“先请府医去开方子。”府医踌躇了一下又道:“三奶奶的脉象有些滑……只是尚不能确定,待老夫过些时日再来请脉吧。”
甘夫人闻言大喜,“这是有了身子了?”
府医道:“很弱,或许是时日尚浅,待过半个月再确认比较好。”“难怪她这么弱不禁风的,原来是有了身子。”甘夫人又惊又喜地道,直接忽视了府医的那句“还要确认”。
甘夫人是不知儿子中了毒,她那种性子压不住事,侯爷和赫云杰都选择了忽视她,所以她一个人在这傻乐傻乐的,她马上就会有嫡孙了,不怕曜哥儿一人独得侯爷的宠爱了。
长公主却惊讶地看了三奶奶一眼,再看三爷一眼,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将所有疑问咽进肚子里。
三爷的脸色与新鲜出土的菠菜有得一拼,一双漂亮的凤目死死地盯着三奶奶,双拳收得紧紧的,免得自己一个没忍住,直接挥到三奶奶的脸上。三奶奶原本已经要醒了,顿时决定继续昏迷下去。郁心兰、二奶奶、赫云姐妹和唐宁等人,都候在外厅,也听到了府医的话。赫云彤和唐宁便站到穿花门处,向三爷道喜。二奶奶听得三奶奶怀孕,心里就堵得难受,自是说不出什么恭喜的话,甩着帕子回膳厅了。郁心兰跟长公主一个表情,惊讶!明明前几日,吴为还在说,三爷的病没什么起色……不过吴为也说了,那种毒一旦沾上了,要化解,得几个月到一年的时间,是急不来的。
可这才治了多久?三奶奶居然就有了。
待丫头们引着府医出了小阁,长公主便道:“咱们都回膳厅吧,让老三在这照看自个儿媳妇就成了。”
赫云慧还想表达一下关心,被郁心兰给硬拖走了。人清空,是为了让夫妻两说说话。但这等丑事,三爷如何会在这里问?
当下恶声恶气地道:“起来,别装了!”
三奶奶咬了咬唇,柔弱地撑着身子起来,跟在三爷身后,回了静心园。赫云杰回到屋里,就将丫头媳妇子们全数赶到外院子站着,谁也不许踏入内院一步。待若在大的内院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俩,赫云杰就是一个耳光掌了过去,低声暴吼,“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三奶奶不敢说话,只捂了嘴,呜呜地哭。
赫云杰暴躁得几乎要杀人,当下又恨又恼地一脚就要踹过去,三奶奶骇得扑通跪倒,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哭诉道:“三爷你行行好,这孩子有可能是你的啊。”
也就是有可能不是他的了!
赫云杰气得两眼发黑,头晕眩了一阵子,才恍过神来。咬牙切齿地问,“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
三奶奶支吾了半晌,才抽抽搭搭地解释了一番。
高家被抄了,高老爷没了银钱,还是三奶奶拿出了自己的嫁妆,给父母亲置了间宅子,又添了几名下人服侍。但三奶奶平日里也有人情往来,娘家倒了,更是不愿显得寒碜,手头便不会太宽裕,给父母置的宅子,一来不大,二来不是在富人区,安全上就难免疏松些。偏她又好面子,去父母家,总是老远就下了马车,自己走去,不想让婆家人知道自己娘家的窘迫。高老爷生病了,赫云杰倒也不是说嫌弃岳父岳母,只是那时正遇上赫云杰诊出中了毒,心情极差,自是不愿与三奶奶同去。这才会让三奶奶在回程的时候,倒霉遇上了采花贼。
这样的事,三奶奶一心想瞒过去,却哪知,就那么一次,居然……三奶奶哭了又哭,赫云杰恨得牙齿痒,“你还好意思哭!若是旁人不知道我……也就罢了,偏是父亲二娘大哥大嫂,乃至吴神医都是清楚的,你却偏偏怀了身孕,你叫我还有何颜面在这府里立足?嗯?”三奶奶听到他决绝的口气,心下一凉,难道他要休妻?怀着身孕被休,任谁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只想到自己的颜面,可有半分想为她着想?
那日若不是他坚持不陪她去,她又何至于……想到这儿,三奶奶心中也来了气,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冷笑道:“三爷说这话真是好笑。我不过是被人欺凌,却被你说得好似我天生淫贱。你以往时常在外流连,听说连独居的商人妇都不放过,可有想过,给别人戴绿帽的人,终有一天自己也会戴上?”
原本,三奶奶只是想对赫云杰冷嘲热讽一番,也算出口恶气,谁知道耳边听着自己怒不可遏的声音,胸口那团火没渐渐熄灭,反而如同被泼了油一样,一下子烧得更旺,不知不觉喊了出来,“你日日流连花丛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颜面?现在明知我被人欺凌了,不单不想着为我出头,却如同缩头乌龟一般只想着躲避,你算是个什么男人?”
送走了客人,长公主便向侯爷提了三奶奶怀孕一事,定远侯当即面色一寒,扬声吩咐,“去请三爷三奶奶过来。”
门外的亲兵立即应是,不多时,三爷和三奶奶就进来听训。定远侯压着胸中怒意,问清原因后,憋了半天的气,化为一声长叹。他是在边疆征战过的将军,知道战场上有多凶险,也知道人能活着有多幸福,对于许多事,比一般的人看得开得多。既然三媳妇不是偷汉子,他便随儿子去作主。不过敢给他儿子戴绿帽的人,决不能轻恕。
于是当夜,赫云连城就与赫云杰一起去到高老爷家所在的石头胡同。
将三奶奶所说的景物一对比,锁定了一处小院,小院里住着一户人家,儿子正当壮年,赫云连城让贺尘记下那人的样貌,回去画了像,给三奶奶辨认,确定正是此人后,立即派人将那人抓了起来。儿媳妇受辱,对侯府来说也是极没脸面的事,所以定远侯的意思,是私下里将其人狠揍一顿了事。但赫云连城和赫云杰在查访的时候,都发觉这人似乎是知道三奶奶身份的。明知她的身份,还敢行此胆大妄为之事,只能说明是别有用心了。
将人交给侯爷的亲卫一审,到次日清晨,就问清楚了,原来是因三爷之前与谨王府的欢世子,在青楼里争花魅惹出来的事儿。欢世子对赫云杰不满,就派人暗中跟踪他,见过他陪三奶奶回娘家,又知道这胡同里有这么号人,所以出了银钱,让那人抽冷子给赫云杰戴顶绿油油的帽子。赫云杰一听,气得七窍生烟,他也是生色场子里混出来的,当即就寻到了正左拥右抱,与妓子和小倌调情的欢世子。杀气腾腾地冲进包间,将欢世子狠揍了一顿。
两人在花楼里打架一事,不知怎的就被皇上给知道了,将其二人传入宫中询问。二人都支支吾吾地不敢回话,赫云杰是觉得丢脸,欢世子是不敢说。
建安帝目光一厉,“你们都出息了!居然在花楼里就打起来了,也不怕百姓们怎么看待朝中诸臣!”
又问了一遍,二人这才不得不说出了原委。
建安帝扬手就将桌案上的一方镇纸砸了过去,砸得欢世子额角顿时涌出了鲜血,却不敢伸手去擦。
建安帝恨声道:“我们明家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去,传谨王入宫。”
内侍立即一路小跑而去。欢世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赫云杰也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这时门外的内侍通禀道:“淑妃娘娘求见。”
建安帝的面部表情一松,微微带笑道:“宣。”
甘夫人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即指责长公主,“你是怎么管理后宅的?只交到你手中不过半年,家里就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还害得杰儿被传入宫,到现在都没回来。”
长公主在心里道:明明是你儿子自己在外面乱来惹出的麻烦,居然怪到我的头上。嘴里却是道:“我的确是不会管家,要不你收回去?”说着将放着帐册和钥匙的匣子往甘夫人那边推了推。
甘夫人心中一喜,伸手便要去接,“这可是你自己说你不会管的。”
定远侯心中奎怒,冷哼了一声。
身体的本能反应比头脑要灵敏,甘夫人那将要搭上匣子的手,立刻便缩了回去,紧接着才感觉到羞辱,脸孔一点一点的红起来,越想越无地自容,掩饰性地道:“我是想着长公主要带孙子,怕是没得闲……”
定远侯怒道:“如今什么也不必你管,你只要看好你那两个儿子就成!”
正说着话儿,赫云杰从宫中回来了,羞愧地道:“让父母亲和二娘担心了,皇上斥责了儿子,原是要处罚的,好在淑妃娘娘替儿子求了情。皇上这会子还在斥责王父子,似是要处罚的。”
干出这样的事来,自然是要处罚的。
只是没想到,赫云连城和庄郡王也正好收集到了,一些关于七年前秋山之案的证据,件件直指谨亲王。皇上当即下令搜查谨亲王府。赫云连城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了,郁心兰还坐在灯下雕着香木珠子,这回的小很多,是准备给宝贝儿女们用的。
赫云连城轻轻走近,“怎么还没睡?”
郁心兰仰头笑道:“等你呀,反正我白天可以补眠,没事儿。”
然后跟着赫云连城进了隔间,帮他换个厚重的朝服。赫云连城道:“刚去搜了谨亲王府,搜出了一些谋反的证据。太子衣冠这类的。”
只要有,就是死罪了。
郁心兰不由得问,“怎么忽然就有证据了?”
“一直在派人跟着林轩,上回我告诉过你的,他常去一家茶楼坐坐,前几日,终于看到有人跟他联系,跟了下去,便查到了谨亲王府的一名管事。
校卫虽是小官,可御林军中的人,却不是谁都支使得动的。”
换过衣裳,赫云连城便携了郁心兰的手,躺到床上聊天。“谨亲王这谋逆之罪是赖不掉的了,林轩在大理寺的牢中,已经招认了是谨王爷指使的,不过谨王爷不承认。”
郁心兰咂舌道:“明日一早,只怕全京城的百姓都会传得风风雨雨了。”
但她总觉得这事儿有蹊跷,“不是说谨亲王没动机,只是觉得他动手动得早了些,就算皇子们都死了,以欢世子那个样儿,也不会被大臣们给推举出来当太子吧。”
赫云连城淡淡地道:“他还有儿子。欢世子是最不成器的一个。”
郁心兰哦了一声,明白了,谨亲王是故意推这么个浪荡子出来,消除皇上的戒心的吧?
“那荣琳郡主的事儿呢?是谨亲王干的吗?”
“这才抓到多久,还在审。”
谨亲王谋逆一事,在朝野上下炸开了锅。而谨亲王审理那儿,却出了意外,谨王妃当天夜里就上吊自尽了,谨亲王也欲寻死,幸亏守卫发现得及时,救了回来。
谨亲王闭紧了嘴,一个字也不透露,可他到底是养尊处优的人,纵使有无比坚强的心智,也没有无比坚强的身体,当各种刑具轮番上阵,他几次痛得晕厥之后,终是吐了点口,“七年前之事不是我策划的,当时只是有一名黑衣人,多次到王府中来寻我,要我选好一个儿子,推举出来当太子……”
其他的,他也不知道了。
郁心兰听了后道:“我觉得这是实话。”
谨亲王听说儿子有希望问鼎皇位,自然是愿意配合的,却不曾想,人家一早就算准了,要让他当替死鬼的。
不过不论当年的事是否谨亲王谋划,只要他有这样的心思,就已经是死罪了,因再也问不出有用的情报,大理寺和都察院、宗人寺三司联审之后,很快给谨亲王定了罪。
连带的,也处理了一批跟谨亲王走得近的官员,这样,朝中顿时空出了许多职位。
庄郡王办案有功,得了皇上的嘉奖。而定远侯府成了最大的受益人,赫云连城暂无官职可升,但得了大批赏赐;赫云策也官复原职,赫云荣晋升为大理寺寺丞,赫云链晋升为宗人寺副理事。
大理寺寺丞有实权,宗人寺副理事看上去没什么权柄,处理的事情却都和皇亲宗室有关,是最能结交权贵的地方。
说起来,这两位爷得的实惠比赫云连城和赫云策要大得多。庄郡王和明子期都知道了悦姐儿的事,不由得相互问道:“荣哥和琏哥的名字,是由谁提上去的?”
赫云连城摇了摇头,“爹爹也不清楚。”而且是从兵部调到这两个文职部门,之前侯爷连一点风都没听到。
庄郡王淡淡地道:“若是能知道是谁提名的,就能找出他们背后是由谁来支持。”
这话说得轻巧,却不易办到。吏部尚书明显是王丞相的人,兵部尚书明显是站在永郡王爷这边的,而低级的官员,又不可能知道这样的内幕。明子期无聊地道:“若是能发现是谁在背后支持他们,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出七年前的主谋了。对了,安皇叔那边怎么样了?”
赫云连城不由得蹙了蹙眉,“这段时间都盯在谨王府那边……”忽地想起昨日跟郁心兰说及案情时,她就曾说,“不会是安王爷故意将谨王爷推出来,好处置荣琳郡主的尸体吧。”
皇上的剑龙卫个个是精锐,但是数量有限,管了这头就管不到那头。而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都忙着清理谨亲王的余部,安王爷又一直安分地呆在府中,他们的确是忽视了安王爷。
明子期大急,“只怕已经让他给转走了。”
明子恒也蹙起了眉,若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只要几天,就会腐烂掉,谁还能认出一堆烂肉是曾经绝色天下的荣琳郡主?
赫云连城相对而言,没这么急躁,小妻子已经安Сhā了巧儿到西府那边,慢慢总会有消息传过来的。“已经如此了,不如静观其变。”
回到府中,郁心兰正在跟紫菱说话,“把我仓库里的百年人参送一支过去吧。”
见赫云连城回来,她忙起身去迎,赫云连城问,“谁生辰?”
郁心兰小声道,“不是,是三奶奶小产了。”
其实是吃药强行流掉的,所以特别伤身子,原本郁心兰送礼是最不愿意送补品的,也挑了一堆送过去。
而此时,人人想知道的荣琳郡主的“尸体”自己从床上爬了下来,将披风裹紧后,打开了房门。
院门口和走廊上高挂着大红灯笼,门媚上结着红绸花球,一派喜气洋洋这是哪里?荣琳忍不住疑惑地蹙起了眉头。
正在思索间,一道长长的人影投影到她脚下。她惊得抬头一看,只见一名陌生英俊的男人,站在她身前不远处,胸前披着大红绸结的花球,朝她笑道:“今日我们成亲。”
荣琳怒斥道:“你是哪来的登徒子?滚出去。”
那人轻笑着走近,“你父亲已经将你送给我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虽然不能给你正妻之位,不过,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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