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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翼人影无双 > 20 毒刺钻身 锁筋缩骨 斜阳衰草 遇怪惊奇

20 毒刺钻身 锁筋缩骨 斜阳衰草 遇怪惊奇

"先师明知我所说有理,仍舍不得那一班徒子徒孙,更舍不得传了这多年的道统由此中断,我虽苦口劝说,竟不肯听,如非寻到遗书与我所说相同,上面并有门人犯了罪恶固应受教规的严罚,如其中途心志不投,或是看出本教不合之处,只不背师叛教,违背誓言,转为仇敌,平日再未犯什大过,也可向师长密禀,自请退出,以后对诸同门便成教外之交,非但双方没有敌意,如有善言良法向教主说出,还应按照情理虚心接受。

先师见我入门多年,共只说过三日前一句错话,并无其他过失,又有遗书作证,一面误认我因不能继承教主心中不快,留在山中将来难免发生争执,一经脱离本门永无重返之理,连平日所收徒众也不能带走一个,这样可免后患,当时答应。第四日一早他老人家便照教规自断真气,以应昔年为了犯过期满自杀的前言。

"羊师弟却是我的同门知己,照样对我恭敬,并还不放我走。后经再三力说,以我本心实是想多救人,见本门师徒行踪诡秘,多少年来并无多大作为,尤其号称救人济世。

却不与大群苦难人民交往,与我当初入门之意相违。自从发现遗书,得知先后经过,越发醒悟,这才毅然请退,并无他意,此后将以行医为业,专救那些贫苦无告的病人,多少还可做一点事,留在山中彼此无益。走时又对他说,我们门下徒众照着旧规每人都有一样救人济世的技能,如不拿将出去,学它何用?师弟最好照我平日所说去做,专对门人言动力用心机只以刻苦呜高,想要保存本教,不由实际救人去下功夫,决非善策。再说对于门人过于严厉,在你以为可以考验他们心志,实则许多地方不近人情。真正善良而明道理的人十九难于忍受,而那好恶之徒正好乘机而入,先以小忠小信取得你的宠信,等把真传得去,虽不敢明目张胆为所欲为,背后也必做出许多恶事,甚而背师叛教,或者等你去世任意横行均所难免,务要三思,不可大意等语。

"我走之后,起初不时也往山中访看,后来见他成见太深,还是以前那一套,对于徒众反更严酷,成就虽非没有,一些隐伏的危机他竟丝毫不曾想到,我劝他不听,自家行医事情又忙,也就难得再去。我早看准他后收那几个爱徒至少也有两三人不是善类,断定将来必有事变,因此每次往访,都由门人不奉师命轻易不能前往的两处地方去寻他,所以连苦沙弥以前均未见到过我。日前杀那两个叛徒最是得宠,也最凶狡,非但乃师被他­阴­谋暗杀。黄莲、苦沙弥均吃过他的大苦,下余两辈同门也全被他杀光。这两叛徒自知罪孽深重,动作如鬼,和他勾结的那些帮凶也只有限两人知他底细。他因事闹大大,连两个知道此事的门人均被杀以灭口,从此未再收徒,全家隐居深山,专一过那荒­淫­生活,寻常装着告老归林、隐居深山的大绅士和­性­情风雅的隐士高人,丝毫不露一点形迹。

等我三人最后查探出他的巢|­茓­之时,单他招往山中耕种的土人连男带女被他­阴­谋暗杀、强Jian逼死的就不知有多少,连山教也就由此终了。

"前数日黄莲还想保存道统,在师徒相承之下将它延续下去,昨日经我最后劝说,晓以利害,方始变计,从此不再作那复教打算。先除孽党,再将叛徒杀害的师长同门觅地安葬,一面设法照料他的遗族,从此随我行医,并作除暴安良之事。事情甚多,哪有工夫到你村中度岁。好在来日方长,相见不远,方才那位杨老前辈我未得他的话不便明言来历,逃贼狄梅必被迫上除去。他本无心路过,十九不会回转,你也无须守候。我师徒三人或者还有再见之时,盛意心领。我虽退出本教多年,以前曾有誓言,许多良好的教规照样遵守,照例自身的事自己了,这些用来诱敌的残尸死贼均应由我三人掩埋,不能假手外人。你们村中年内虽可无事,狄梅师徒全数伏诛,你那对头决不知道,又都怕他,不敢违抗,事前并经约定,贼党决不敢在大举以前来此窥探,后崖这面如非小心太过,防备万一,连你们崖顶守望的人均可无须,但是一过除夕便一步紧一步。虽然前日得信,你那许多对头虽想早来,因等狄梅的信,我料至少要到正月底边才能大举,但是敌强人多,并非一路,得信之后全想争先,零星­骚­扰多半不免,内中颇有几个能者。你们虽受高人指教,命黑雕飞往各地约人,到底为日无多,准备越充足越好。还有那日所见一人一鸟,我们虽知他的来历,暂时还不便向众明说,只你一人可以得知。我因说来话长,写有一封柬帖,本想这里事完设法与你送去,现在交你,可照上面所说应付,别的俱都无须,各自回村去吧。"

铁笛子知道这类高人言出必践,不便违背,又乘机探询了几句。得知杨山人同了两个至交都是前辈高人,为践昔年之约,特意出山专一搜寻昔年被三人无心放逃的那几个著名凶孽。因这几个漏网余孽有的比狄梅师徒本领还高,比不久来犯新桃源的贼党厉害得多,惟恐一时疏忽连累旁人受害,故此踪迹十分隐秘,轻不与人相见,方才一去已不会再来。此老看似年纪不大,实则行辈甚高,乃是昔年峨眉三英二云同时人物,比自己师父老铁笛子齐全还要高出两辈,这一惊真非小可,知道对方身有要事,不肯相见,并非失之交臂,悔也无用。且喜方才不曾失礼,对方口气甚好,神情关切,将来也许能有见到的机会,想了一想,见黄莲面上已有不耐之容,只得拜别药夫子师徒三人往回赶去。

铁笛子刚一过沟,遥望前面崖顶上有数人走动,定睛一看,正是南曼、文婴同了两个新来的好友,料因自己出来时久,恐又发生事故,忙即挥手招呼。南曼等见他回转也就停住,一会赶到,见面才知崖顶守望的壮士方才因听霹雳爆炸之声由森林那面传来,并有五­色­火花隐现,忙朝下面通知,南曼等四人奉命巡查,正由当地经过,闻言想起铁笛子此时必早赶到森林,分明遇敌,发生恶斗,药夫子师徒三人想必也在那里,料知来敌决非寻常,忙向大侠智生商计,同往窥探。还未上崖,便听守望人报烟消火灭,雷声已止。等到觅路走上,还未越过崖去,铁笛子已由林中驰出。双方说完经过,得知年内无事,越发高兴。铁笛子也未明言前山怪人来历、日后如何应付的话,到了下面又向众人说了一遍。离年已近,虽然无事,照样戒备。众人本意借此练习,丝毫不曾松懈。

光­阴­易过,一晃到了甘八夜里,村人个个欢喜,样样宽裕,人数又较往年多,还来了好些外来的嘉宾,一面还要准备应敌,因此谁都­精­神兴奋,比哪一年度岁都要热闹。

加以村人见为首七位弟兄姊妹终年奔走江湖,劳苦功高,难得在家团聚,像今年这样全数赶回,一同欢乐,这些年来难得遇到。明年春耕和各种应与应革之事又经公众商计,想出许多优良完备的方法,照此下去人来越多,年月也越过越好。一过正月半,不管敌人来未,均要按部就班照着预计和各人应做的事拿出全副心力分途下手,求取永久安乐,都想乘此年终岁首空闲时候,一面演习阵法,防御仇敌,多学一点本领,一面全村同乐,大家快乐上几天,补偿昔年所受劳苦,鼓励未来进取之志。不分男女老少都是一条心,这班天真纯朴的村人平日勤俭耐劳,分工合作,一旦有此行乐机会,都巴不得当时便能享受,为首诸侠见此盛况也是欢喜,不愿违背众意,又防万一不过初五发生变故,有煞风景,由除夕夜吃完年饭起始便将村众所备花灯张挂起来。新桃源虽然深藏乱山之中,但是地势广大,除当中十来里方圆一片盆地外,旁边还有几条新开辟出来的山谷,内中地土也有不少。这大一片地面在全体村众合力点缀之下,到处灯火辉煌,香光浮动,一到夜来简直成了灯光花影交织而成的光明美景,笙萧鼓乐之声远近相闻。村人公用的各式各种年货十九是在年前赶造停当,多半依照旧例各按人口分配,有那出力最多的经过公议还有奖酬,人也受到众人敬爱。还有一些应时的年景和未制完的糖果花灯之类都在议事厅前,两排工房内外,在巨烛松明朗照之中,由那善于制造的人领了一群男女村人分头下手。

另一面用木板搭成十多丈长的木案,食用之物堆积如山,由七八十个年纪较老的男女村人主持分散,各取所得。案前领取年货的村人事前均早排好次序,应时而至,奉命轮值不能来的便由家属旁人代领。只管人多,物品种类又多,连幼童练习打猎的刀枪器械也是大量堆在那里,这类按人分配之事从廿三日起每日夜饭前后均要发上两三次。当年全村共有一万多人,非但丝毫不乱,往来领取均有一定时地,到了就拿,并不耽搁光­阴­,反因当地宽大,花灯最多,甘六日起越发光明如昼,平添出一副雄壮欢乐而又整齐的场面,如由山亭凭高下望,领取年终慰劳礼物年货的村众宛如三四条长蛇接连不断,时东时西,蜿蜒游行在那灯山花海之中,只管一个个笑逐颜开,兴高采烈,仿佛从头到脚都笼罩着一层喜­色­,快活已极,但听不到一点喧哗争吵之声。

人们也是顺着一定道路此人彼出,自来自去,没有一点拥挤纷乱。明是从容缓步,各拿着应取之物说笑前行,并无一人­干­涉指挥,偏是那么安祥自然,没有丝毫矜持。这类和平安乐的人间乐土,在以前专制帝王时代常人便是睡梦之中也未必能有发现,休说以前未在山中过年的外来佳宾惊奇称赞,连铁笛子夫­妇­也因在家过年时少,虽然见过两次,但无当年之盛,觉着共只几年工夫,这班天真纯朴的村民竟会自然而然有此意想不到的美景盛况,可见他们勤劳忠勇,容易分清是非,只不踏在他们头上,终年压榨侵害,使其不能安身,稍微加以指教,他那本身智能便可自然发展。因是人多力大,又先选出一些最好的做榜样,于是争相仿效,知道先公后私,结果公私一体,为了众人便是为了自己的道理,一切均关本身福利,全都勇于任事,乐于出力,谁也不愿做那坏人懒汉了。

因其全体打成一片,自然力量越大,事业也是无穷,人力用不完,山林川泽之利更取之无尽,这日子怎不越过越好?人心也就自然归善,培养起好的道德与善良的风气,永不再见一个败类,这是多妙的事。

话虽如此,这些以前都是一些璞玉浑金,如非为首的人能够领头主持,按照他们切身利害集思广益,样样照着他们心意因势利导,随时随地研讨改善,也不会有这样好、这样快的成就。似此本质善良,天­性­更厚,多经患难辛苦,识得善恶去就的人们,明是富强国家的最好根基,一班穷奢极欲的专制帝王偏要抛弃他们,不与合而为一,反而滥用­淫­威,侵害压榨敲骨吸髓惟恐不尽,岂非天字第一号的混蛋!村中设施只限山中一隅之地,当家天下的万恶制度未消灭以前,天下之大,亿万人民之众,不是身临其境自然还有许多没想到的地方,但是无论何事,只要真正公平合理,按照切实情形,一面由主持的人掌稳了舵,定好国家根本大计,一面本此方略,各以其能;各取所值,人无弃力,地无弃利,人知为公而不为私,所谓为公还是为了众人,结果每一个拿出智力的人都能身受其福,出力最多的人均能得到国家奖励,而其应得的报酬也只及身而止,身后虽受众人的敬仰,但在新制度之下人以不劳而获为耻,加以老有所归,幼有所养,国家决不抛弃为公众出过劳力的人。一面无论何人均要出力任事,必须发挥人身固有的本能,才能名利双收,享受荣乐。祖父虽有遗产,子孙却以接受私财为辱,要拿自己的力量取其所获,这样财富就因少数人之出力较大,所得较多,也只享受到他应有的收获,所争只在为国为民出力最多的荣名,无须再作子孙后世之谋,大量财富不致被少数人所把持侵夺,人也无一肯作此想,自然家给人足。谁都想过好日子,谁都乐于出力,哪里还有不公不平之事发生!似此比这个还好十倍的太平盛世一旦实现,那是多么快活!

心正寻思,忽听一声雕鸣,满地灯光反照,天空红影中一团黑影已由小而大,飞星下坠,朝当地直­射­下来。场上村众方在昂首欢呼:"我们的黑雕来了!"南曼一声欢呼,已抢先往亭外崖口纵去,同时黑雕也将两片铁翼一收,斜­射­下来,落向南曼肩膀之上。

铁笛子早就发声相应,跟踪赶出,见雕口和雕腿上均有书信,左爪还抓着一只玲珑­精­致的花篮,异香扑鼻,内中放满一篮鲜枣,都有鸭蛋大小,隆冬之际哪有此物,俱都惊奇不已。一数满满一篮只得一百多个,篮底还有一封束帖。

铁笛子刚将雕腿所绑两封书信取下,看那发信的人是谁,听说篮中枣大,从所未见,业已心动,再见南曼正就灯光想要拆看,猛一眼瞥见柬帖外面写有祖旺密启,旁边还有容缄二字,猛的想起一人,一见旁边人多,虽然都是自己人,终恐内中藏有机密,黑雕又在一旁低呜示意,伸爪想将束帖抓回,南曼高兴头上还不知道,又恐旁立的人误会,忙先伸手接过,笑说:"难得请这两位老前辈都有回音,你看黑雕右翼凌乱,分明途中遇见强敌,等到寻见诸位兄姊由我向黑雕问上几句再同拆看不是一样么,南妹何必忙呢!

我们同到下面,先将诸位兄弟姊妹请来,把这闻名多年第一次才得见到的安期枣请大家尝一尝新,如其够数,再向村中有功劳的弟兄姊妹每人送上一枚,不也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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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伤恶鸟 贺小侠初斗白蟾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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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曼闻言会意,立时应诺,便拿起花篮,拉了崔真。文婴和另两个姊妹当先走下,铁笛子跟在众人后面,暗将柬帖打开一看,不禁惊喜交集,出于意外。原来这次黑雕因被小侠贺回借去,闯了一个小祸,并因贺回淘气,为了一时误会,将嵩山三奇女中的白赡剑韦玉寒得罪。等到贺回发现玉寒乃昆仑派名宿游龙子韦少少的三传弟子,又是他的侄曾孙女,业已铸成大错,玉寒所养两只苍猿、一只猛鹫均受了伤。乃师夏南莺得信大惊,将贺回骂了一顿,说他先用黑雕去向三阳崮后山对头为难虽是自找麻烦,那还不去管他。如何为了一时意气,赶往嵩山上门生事,得罪嵩山三女?当即写了两封书信,命黑雕急速回山先避风头,等她请出一两位同道至交去向嵩山三女赔话,平了对方气愤,再照所说日期将第二封信去往各地约人。

山中诸侠见黑雕带来两封书信,铁笛子夫­妇­不曾回转,忙同取看,得知底细,便照所说行事。过了些日,又接山口外转进来的一封书信,得知嵩山之事虽不算完,暂时已可无害,贼党方面能手越多,年前难免先有人来­骚­扰,已是可虑,年后多半提前下手,大举发难,并告以铁笛子人在途中,不久自回,山中人虽不少,无如仇敌势强,稍一疏忽失机难免多伤善良,武当、洞庭诸老前辈偏在上半年结伴同游,去往海外访友未归,只有限两人不曾同去,万一仇敌将昔年那几个著名的凶孽勾引出来更是凶险。另外两位同道久己不见,新近方始探出他的下落。还有一位前辈高人隐居岷山白犀潭后深洞之中,也被访问出来。这几位常时往来民间救济穷苦,近年山居之时极少,难得今年都在山中,除却内中一位必须夏南莺师徒亲往相请而外,可命黑雕带了第二封书信,照着上面所说地名前往寻访,一处看完再去一处。此行要由嵩山左近飞过,到时必须飞高或是绕路而过,以防遇见那只猛鹫,勾动旧仇,二次生事,许多不便等语。智生等诸侠忙将黑雕喊来,再三警告,并将书信交过。

黑雕久经训练,心灵机警,上次本因贺回童心未退,疾恶好奇,偶见一长身女子往来三阳崮两次,又与孙庄小贼相识,发现时小贼已被打败回去,相隔颇远,未听出说些什么,看小贼对她十分恭敬和相遇说笑情景,不知对方为人外和内刚,平日说话老带着一副笑脸,又不知她姓名,以为双方必是一党,似此形踪诡异,又带有一只大的怪鸟,只当是个异派中人,有心戏弄。黑雕奉了主人之命,除非真个对敌,轻易不在人前出现,那只猛鹫却是盘旋高空之中,随同主人进止,一到无人之处便要飞下。此女正是韦玉寒,先见贺回人小,未与计较,后来嫌他淘气,说话气人,又在镇市之上,不便发作,同时看出贺回功力颇深,误会身后有人主使,心中有气,说了他几句,并令转告师长去往嵩山相见,此时有事,不愿与无赖顽童纠缠等语。贺回自然激怒,和师父约定就快相见,恐被看破,又知对方必是有名人物,巴不得能够订约比斗,当时答应下来。

夏南莺也正赶到,玉寒恰巧先走一步,不曾相遇。贺回恐师嗔怪,自不肯说,正想借什题目前往赴约,夏南莺忽命他往嵩山明月沟寻人。第一次远离师父,事又一举两便,心还高兴,始终不知嵩山三女的来历。因在三阳崮看过那只猛鹫,知道厉害,便将黑雕招下,推说还有点事办完就去同寻主人。到了嵩山左近再设词激将,登门赴约。玉寒如其先说姓名来历也可无事,怒火头上,见来者仍是那个顽童,口发狂言,口口声声要将所养比黑雕小不许多的猛鹫打去下酒,不由怒火上攻,就这样仍因贺回人小,不知来历,武功均是正派传授,只想给他吃点小苦头,或将人擒住,问明来历,送交对方师长责罚。

谁知贺回人小鬼大,早就想好主意。嵩山三女专一自修,不大过问外问之事,往来只有限数人,隐居多年,极少人知。黑雕只觉对方不是恶人,并未看出别的,­性­又猛烈,容易激动,以为有贺回作主,又急于把事办了往寻主人,一切全照贺回所说办理。玉寒虽忿贺回狂妄,又觉胜之不武,未先出手,只命所养两苍猿迎敌。贺回刁钻古怪,孤身寻敌,早有算计,上来便用杀手,将二猿打伤。猛鹫早在一人两猿头上盘空示威,见同伴为敌所伤,连声怒啸,便要下扑,只为玉寒法严,不奉主人之命暂时未敢妄动。玉寒虽然气愤,又因贺回机警灵巧,临时看出对方不是好惹,先用言语将他僵住。二猿一伤,玉寒正想翻脸主意,打算亲身上场,就这微一寻思之际,那鹫彩羽盘空,静等主人一声令下,便朝敌人猛扑。正在连声怒啸,没想到空中隐藏着一个劲敌。

当日云层又低又密,连韦玉寒那么久经大敌的前辈女侠均未看出上面云层中伏有一只大雕,等到瞥见一团黑影,两点金光急如电­射­穿云而下,耳听一声雕鸣,暗道不好,忙即拔剑上前时,猛鹫全神贯注下面敌人,不曾留意上面,黑雕来势又猛又急,骤不及防竟被一爪打伤。那鹫猛恶无比,受此重创自不甘休,无奈黑雕一开头就占了上风,同时瞥见玉寒所用剑术是正派中家数,并还厉害,贺回业已见机先逃,知道惹了乱子,更不怠慢,接连两爪将鹫打败,仗着飞翔迅速,也就腾空逃走。贺回日前业已试过几次,知道那雕能够带人飞行,一见敌人宝剑刚一出匣便似一条虹电,知非敌手,玉寒盛怒之下又自道出了名姓,贺回曾听师父说过这三奇女的来历,越发心慌,哪里还敢恋战,瞥见黑雕飞过,猛触灵机,用足全力,纵身一跃,一把捞住鸟腿,下面恰是一条宽达数十丈的绝壑,后面追兵已极厉害,又加上那只猛鹫负痛情急,怒发如狂,赶来拼命,当时形势端的险极,总算那鹫受伤不轻,飞得较慢,雕又机警,瞥见腿被贺回捞住,忙伸一爪又将肩膀抓紧,带了同飞。那鹫仍是穷追不舍,黑雕抓了贺回出没密云层中,上下飞翔了好一阵,始终一声不响,目力又强,能够透视云雾,那鹫又在连声怒啸,便照啸声来路左右闪避,竟被滑脱,一口气飞出好几百里,方始穿出云层,脱难险地。

贺回还想,自己未说姓名,或者敌人不知来历,年轻胆大,非但没有回向乃师禀告,照样去往明月沟寻人。那是一位隐居山中多年的女异人,名叫祝九姑,乃夏南莺的大师姊,贺回曾经见过,刚一开口,便被对方说了一顿,并说:"你这娃儿如何这样胆大妄为,不查底细,稍见可疑便去闯祸。正教中人多本与人为善之心,对方就是出身异派,只肯痛悔前非,或是多年敛迹,不犯!日恶,照样与之来往,以便随时感化,如何发现她与异派中人一起便当仇敌看待?休说你那武功家数容易被人看出,不久便可寻出根来,这只黑雕的来历更是尽人皆知。如今新桃源这般小弟兄姊妹为了终年济困扶危,救苦救难,一班巨贼大盗、土豪恶霸、异派凶孽恨之入骨,正要大举发难之际,你是他们小师叔,不能多帮他们的忙,反为惹事。就因嵩山三女昆仑门下,不会被凶孽贼党勾结了去,话更讲得明白,黑雕无故伤她心爱的猛鹫、苍猿,岂肯甘休?何况此雕如此凶猛,连人带鸟都是无故生事,上门欺人,一旦狭路相逢,她就看在你师父和我面上,念你年幼无知,吃点小苦头也必难免。此雕更是危险已极,鹫、猿先就放它不过,何况嵩山三女每人均养有一只猛禽,比鹫还要厉害呢。她只推说畜生报仇与她无­干­,本是你们不好,有何话说?"

贺回心虽不服,觉着对方也有使人可疑和不合之处,如何专怪一面,当时却不敢强,正想自己无妨,此雕却是可虑,万一因此受害,如何对得起人,心中愁虑。照着祝九姑所说避道而行,往回走不多远,夏南莺不知怎的得到信息,加急赶来,问知前情,忙将黑雕遣回。黑雕虽然深知利害,奉命送信时因那日一击成功,还是胆大自恃,心想飞高一点当可无事,并未绕走远路。不料还未走近嵩山,便被对头发现。

嵩山三女各养有一只猛禽,内中一只名叫天狼,乃三女追魂剪吕玉华所养,比鸽子大不多少,周身羽毛宛如针刺,并有两条可以收缩铁鞭也似的长尾,上有倒须钩刺,比什么都厉害。另一红鸠虽没有黑雕大,也是猛恶非常,飞得更高,当日天又晴朗,老远便被发现。黑雕不知厉害,先见红鸠和天狼来攻,并未放在心上,等到两个照面,听出天狼鸣声有异,又看出那东西虽然其小如­鸡­,从头到脚连周身羽毛都似纯钢打造,猛鹫也由下面怒啸飞来,三鸟夹攻,如何能当?不消多时便受了伤,眼看毛羽纷飞,鲜血四流,下面敌人又在喝骂,要将它生擒下去处置,本想拼命,又因所投书信关系重要,必须送到,一时情急,奋起神威,拼受点伤,猛一铁翅将最厉害的天狼鸟打落好几丈,就势再朝红鸠猛冲过去,乘着对方看出厉害,不敢硬拼,往旁闪避,天狼恶鸟还未转身腾起之际,用足全力刺空逃走。后面三只猛禽自不甘休,也各怒啸追去。

大小四只怪鸟急如流星,破空穿云而渡,都是快到极点。黑雕眼看被那天狼鸟追上,知这东西猛恶无比,口有狼牙,被它咬住头颈死也不放,回顾一鸠一鹫落后颇远,正想冷不防将身翻转,等它飞过头上,猛力一翅横扫上去,将其打落再逃,不行便与拼命。

忽听下面山谷中起了一声长啸,其声清越,响振空山,同时瞥见下面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佩长剑的女子,内中一个黑雕曾经见过。恶斗了些时,身负重伤,一路拼命飞逃,用力太猛,业已支持不住。又见天狼恶乌来势神速,已和箭一般朝头颈上窜到,心中一慌,立生急智,将初计改变,两翅一收,就势把头一低,便如星丸飞坠急­射­下去。天狼原是怒发凶威,对准敌人头颈向前猛冲,准备一下咬住与之拼命,平日凶野之­性­业已激发,没想到黑雕突然下投,去势太猛,竟由雕头上­射­过,窜了个空。黑雕业已下落,跟着后面一鸠一鹫相继飞来,便同往下投去。三鸟恨极黑雕,本意残杀报仇,先未看清下面的人是谁。尤其那只天狼恶鸟虽然窜过了头,身小轻快,­性­猛多力,飞得更急,刚一窜空,连头也未掉,便凌空折转,做一弧形飞­射­下来,快近地面方始将身翻转,势更猛急,一味拼命追敌,别的全未在意。黑雕却是机警非常,一见下面的人以前见过,便知有了救星,一声急叫,落向二女身前。

刚昂头急叫了两声,上空三鸟已分两面斜­射­下来,眼看离地不过一两丈,内一身材矮小的红衣女子看出来势大急,难于喝止,三鸟又是两面夹攻,黑雕众寡不敌,业已受伤,心中一急,口中大喝,纵身把手一扬,朝上挥去。另一女子口喝:"四姑不要伤他!"声才出口,当头那只天狼恶鸟业已认出下面两人,无奈去势太急,无法闪避,竟被红衣女子用内家罡气劈空一掌,打出老远,接连几个翻转,连声急叫,几乎打翻在地。

另外一鸠一鹫也正飞到,没想到二女会帮助它的对头,总算眼尖识趣,见势不佳,不等对方发作,先将两翅一展,往旁避去,落在地上。想要腾起,身材高的一个业已上前,将其喝住。正想喊那天狼过来,不料那鸟天­性­刚猛,吃了点亏万分气愤,又认出二女与它主人相识,知道厉害,不敢硬拼,各自刺空逃走。到了空中,还朝下面,怒啸了几声,方始将头调转,穿云而去。鸠、鹫二鸟却较驯善,不敢倔强,人鸟言语虽然不通,二女均知这几只猛禽的来历­性­情,便朝二鸟喝骂了几句,说:"黑雕主人并非邪恶一类,它的师父天山鹰更是你主人的好友,无论因何事故也不应该三打一,快些回去。如其有事,叫你主人寻我说话。"长女说罢,二鸟飞走。

红衣女于正是荆门女侠丙四姑,见雕腿上绑有书信,取下一看,才知底细。跟着崖后石洞内又跑来一个女子,年纪轻轻,随奉红衣女子之命将黑雕带往洞中,上好伤药,笑说:"你那对头虽被我们吓退,未必甘休。天狼爪和长尾有毒,难免发作。好在你所寻那两人我们均与相识,内有一位日内还要来此,你如飞去寻他,一个不巧反要错过,不如就在这里敷药静养,明日我恰有事出山,代你往寻,只更稳妥。索­性­等那三鸟主人寻来,或我寻去,与她见面,把话说明之后再走,从此便可无事,不是好么?"黑雕本通人言,知道对方行辈甚高,主人对她十分恭敬,所寻三位异人又有一位是她至亲,只能寻到一位便可复命。何况身上伤痛越来越凶,这等说法自然求之不得,连声低鸣,点头示意。三女见它灵慧,甚是喜爱。后出少女更是爱它。第二日果有一人寻来,这位老前辈黑雕见的次数更多,越发放心,由此便在山中住了多日。

快到年底,丙四姑方由山外带了许多大枣赶回,写下一信,命其连枣带回新桃源,对于山中请侠甚是奖勉,所说的事也都答应。除原请三位老前辈外,这三位女侠到时也许有一二人抽空赶来相助。并还提起嵩山三女为了诸鸟恶斗之事大是不快,后经解释,知与铁笛子夫­妇­无关,刚消了一点气,谁知贺回因自己一时疏忽,代人闯祸树敌,不知从何处听说三只猛禽夹攻黑雕,将其打伤,不是有人发现,出手救护,几乎送命,嵩山三女还不甘休,越想越气愤,觉着开头虽是自己不好,师父和祝九姑业已分别托人打了招呼,还是这样恃强欺人,实在可恨。更恐连累黑雕和铁笛子夫­妇­,一旦狭路相逢又受其害,知道乃师近年心­性­越发平和,专喜息事宁人,嵩山三女不是异派恶人,更加迁就,如与明言决不肯听,借口此事是我做错,不能连累黑雕受害,意欲由祝九姑出面,亲往嵩山谢罪,说明此事。

女侠夏南莺不知贺回初生之犊不怕虎,别有用意,所说也颇有理,以为不知者不为罪,嵩山三女乃昆仑派成名人物,杀人不过头点地,贺回年幼无知,业已认错赔礼,祝九姑和三女交情颇深,结邻多年,常有来往,有她在前,当不致和后生小辈一般见识,自己恰又有事,无法分身,虽不愿直接向三女低头,仍写了一封极恳切委婉的书信拜托祝九姑代为致意,说门人年幼无知,请三女原谅,在未登门拜访以前先令负荆请罪,设词也极委婉谦和,并向贺回再三叮嘱,曲在自己,不能怪人,到后千万不可倔强,免得由此生出嫌隙。贺回自知弄巧成拙,话已出口,不能不去,又见信上那等写法,心更气闷,无奈上来所想方法被师父预先说破,不敢违背,只得打着相机而行的主意。

本就怀着满腔不平,事有凑巧,刚和师父分手,便遇见荆门山丙家门下两位小侠,都是幼得真传,练有极好武功剑术的血­性­少年,双方虽只见过两面,但都心意相投,一见如故。少年弟兄难免偏向,一听经过,均觉三女倚老卖老,欺人太甚,好在上辈无什交往,这两弟兄一名丙异,一名耿欣,又是丐侠诸平的记名徒孙,年轻喜事,为了日前得信,许多江湖巨贼,有名恶霸勾结了好些异派凶孽准备新春往新桃源去寻诸位英侠作对,有两位比他高好几辈的女侠也许到时抽空前往相助,不由见猎心喜,各自借了题目年前下山,准备探明虚实和新桃源是在何处,到时前往相助,就便开开眼界,看双方到底都是什么高明人物,说得声势这么浩大。忽与贺回无心相遇,非但知道此事,到时还要前往相助,自然再妙没有,于是三人合在一起。依了丙、耿二人,直恨不能当时直赴嵩山去与三女讲理,还是贺回只管心中有气,却知三女和那三只猛禽的厉害,又不敢十分违背师命,必须交代得过,仍主先寻祝九姑,把信交到,到后再定。上来先礼后兵,非要自己把理占足,决不轻动。丙、耿二人为友热肠,本无定见,便照所说行事。

依了贺回的原意,本不致闹得十分激烈,偏巧祝九姑终年隐居明月峡轻不离开的人,当年年底却因无意中在后山救了两人,因而发现一件不平之事,对方所为惨无人道,不由激动侠肠,当时无人可托,亲身赶往寻一恶霸为众除害。三小弟兄到前两日恰巧离开。

就这样,贺回还因师父对他虽极钟爱,法令甚严,犯过决不宽容,如不占好地步,受罚事小,从此不许出山走动岂不气闷?非但没有冒失赶去,反悔初见丙、耿二人时不应说得那么激昂,以致二人心有成见,所用宝剑又是丐侠诸平昔年防身利器,厉害非常。万一祸闯太大,无法收拾,岂不讨厌?想了又想,力劝二人说:"嵩山三女虽然狂傲,并非恶人,我不过自身做事自身当,此去说理便罢,如不说理,便将事情揽在我的身上,免她迁怒,去寻别人晦气,并非真与为仇。我们不可做得太过,以免无法下台。"一面又将二人留在九姑茅棚之内,准备等上几天九姑回来,面交书信,商定再去。

初意九姑向不远出,除偶然往寻嵩山三女谈上一阵而外,已有多年不曾出山,断无不归之理。哪知连等二日均未回转,踪迹却被那只猛鹫发现,知是以前上门生事的对头,一声怒啸,飞扑下来。三小侠自不把它放在心上,贺回心中还有顾忌,见红鸠飞来助战,被丙、耿二侠一人一个敌住,恐又误伤,并在一旁一声疾呼,不令二人伤鸟,一面向鸟说那来意,满拟这三只猛禽久受主人训练,必通人言。哪知二鸟丝毫不听招呼,反因丙、耿二人听了贺回之话未下杀手,来势更急,几次乘隙攻扑贺回,均被惊退。贺回见不听分说,想起师父走时警告,心虽气愤,仍想委曲求全,口方大喝:"二兄不必与扁毛畜生一般见识,索­性­此时赶往它们主人那里与之讲理。真要倚势行凶下手不迟!"

丙、耿二人初次见到这样猛恶灵巧又不怕死的猛禽,先还打得高兴,开言应诺,三人边打边走,待往三女所居灵芝崖前赶去。忽听空中怒啸,声如狼嗥,跟着便见两点蓝光带着一小团黑影由斜刺里高空中星丸飞坠急泻下来,来势比箭还快,晃眼便见黑影加大,现出一只后有两长尾的鸟形,身子不大,来势猛恶已极。这时红鸠因是追扑太急,刚被丙异长剑一挥,剑芒扫中一点翅膀,鸟虽未伤,翼上钢翎却被削断了两根,吓得大惊逃去。那乌似因同伴受伤惊退,情急暴怒,稍微一侧,便朝丙异头上冲到。

丙、耿二人未到以前,早听贺回说遇恶鸟天狼的厉害。一见来势这等猛恶,本有戒心。贺回又因先那二鸟不知进退,仿佛看准敌人不敢伤它,飞扑不已,应付了一阵,以前怒火早被勾动,快要发作,再见这等来势,知道此鸟凶猛残暴,遇敌专一拼命,赶尽杀绝,­性­发时连它主人也未必能止得住,来时曾听师父再三告诫,此去踪迹务要隐秘,未和九姑同路以前留神空中,不可被其发现,否则急速觅地隐藏起来,等它退去再走,前途更要时刻戒备。并说此鸟耳目最灵,动作如电,口和爪尾均有奇毒,两条能屈能伸的长尾更是厉害,如非上次前往未被此乌看过,那鹫身又高大,飞在空中老远可以望见,就是前往赔话,也都可虑等语。一见这等来势,只比师父所说还要猛恶,那两条长尾本和箭翎一般,笔直拖在后面,离人还有三四丈高远突然卷起,身子一挺,来势更快。

丙异刚将红鸠惊退,正朝空中仰望,似未留意,贺回为友心切,恐其受伤,一被长尾打中凶多吉少,单那伤毒痒痛先就难当,一时情急,大喝一声,扬手便是三粒飞丸。

本意照准鸟翼打去,并无伤害之心,不料那只红鸠想是瞥见来了生力军,记那一剑之仇,突又展翅反扑,成了两下夹攻之势。丙异惊退红鸠时便因二鸟飞扑大猛,几乎受伤,心中有气,暗骂:"不知死活的畜生,我不过听朋友嘱咐不愿伤你,真个怕你不成?"心念才动,天狼恶鸟业已飞到,耳听贺回急呼:"此鸟厉害,留神后面毒尾!"觉着这类猛恶之物嵩山三女根本不应收养,我不比贺回有师父顾忌,怕她作什?二次念头还未转完,红鸠已夹攻而来,少年心­性­不禁怒从心起,就这样本意仍只想使恶鸟吃些苦头,并无杀它之意。

不料这三只猛禽久经训练,猛恶非常,对敌之际时分时合,有许多巧妙打法,­性­又凶残,一个当空急­射­,朝人猛冲,一个用足全力横扫过去,如换常人,单那两翅风力先当不住,这一两下夹攻,逼得丙异如不施展杀手,不死也受重伤。贺回再发暗器,两下一凑,恶鸟怎禁得住?天狼刚把两条长尾电一般舒展出来,瞥见敌人剑光强烈,映日生辉,正朝红鸠挥去,刚刚就势想要打下,颈肩上忽然连中三粒飞九,受伤护痛,由不得身了往旁一歪,心凶情急,长尾一挥,扬鞭朝人便打,谁知敌人剑术­精­奇,先那一剑乃是虚实并用,不等红鸠扑到,故意连身纵起,反手一剑,朝鸠翅斫去。

那鸠先前尝过味道,刚把左翼一收,打算避开来势,一面急挥右翼朝人扫去,一面伸爪便抓,只将敌人臂膀抓住,便可任­性­残杀。说时迟,那时快,它这里身刚往旁一闪,丙异已由叶底偷桃化为惊虹出地,凌空一剑,就势翻身,由下而上照准天狼挥去,同时左手一扬打出一股罡气。天狼上来先被飞丸打中,哪再经得起这一剑一掌,虽仗窜逃得快,剑未上身,那两条长尾竟被断去大半截。因是来势太猛,激­射­出去好几丈,方始颤巍巍映着阳光斜Сhā地上。那么厉害的猛禽,两条毒尾一去,凶焰大敛,又被罡气打中,斜翻出去老远,连声悲号怪叫,落在地上,更不回头,腾空飞呜而去。空中一鹫一鸠见敌人真个翻脸,自知不敌,那鸠不是逃走得快二次几乎受伤,同声怒啸,冲霄便起,往灵芝崖那面投去。

贺回机警,知道一来仇恨更深,正和二人商量暂时避开,好在当日之事不能怪人,且等九姑回山见信再说。忽听远远有人呼喊,抬头一看,正是九姑,还有一个中年女子一同赶来,匆匆问知前情,刚命三人速退,避往茅棚里面,嵩山三女便带了三只恶鸟怒冲冲赶来。三人掩在茅棚里面偷看,见双方争论了好一阵,连人带鸟方始回转,跟着九姑回棚,看完书信,笑说:"此事难怪一面,不过三女量小,许多不合,她们暂时怒气未息,非要和你们儿个小人计较,不易劝好,幸而有人出头作主,约定等到新桃源事完,再请你们师长约地理论,否则你们三人今日便难从容回去了。最可笑是,她已知道此事与铁笛子夫­妇­无­干­,就是日后相遇也不为此计较,对那黑雕却是不肯放过。修道多年的人这大火气,三妹吕玉华更甚,将来非有事故不可。这且不去说他,你们也不要十分认真。好在此次前来本为向她负荆,这三只恶鸟偏要倚势行凶,逼得你们出手,如何怪人?

你们只要有理,她们多么厉害也非所计。如其胆大妄为,另生枝节。使她有了口实,休说自寻烦恼,便你们的师长也必怪罪。听我良言,暂时索­性­放开,等新桃源事完自有道理。你们也无须乎来此,免得狭路相逢又多生出枝节,到了三月初间我必出面为你双方和解。贺回只不再多事,便你师父知道,照实奉上,也不会有话说。你们由我护送就此起身便了。"

三人间知那中年女子也是一位前辈女侠,名叫郑寒烟,与各人师长俱都相识,因其剑术高强,人缘最好,说法又极巧妙,三女才未当时翻脸。并听九姑说起黑雕受伤之事,中途救它的红衣女子正是荆门山女侠丙四姑和四姑的侄孙女丙容,还有一个少女乃丙、耿二人的师姊朱红霞,听那口气,这几位前辈女侠俱是新桃源这一面,对于嵩山三女平日养了恶鸟,常时背了主人残杀山中生人,只管三女加以严罚,稍有空隙仍是明知故犯本已不满,这次小题大做,一意偏袒恶鸟,更觉不合,自己只要把理占足,非但三女不能为害,还可将这三只恶鸟就势除去,俱都高兴非常,准备到时去往新桃源赴会不提。

铁笛子看完来书,最后一张关系紧要的已先收起,所以上来众人都不知道那几位女侠的姓名。等把几封回书全都看完才知经过。因铁笛子夫­妇­前在外面救人,荆门山男女诸侠见过好几位,对他夫­妇­最是奖励,早有好感,所以不惜得罪嵩山三女出头救护。黑雕所受伤毒甚重,全仗丙四姑灵药医治才得痊愈。回山时节虽已复原,被打脱的毛羽还有好些暂时不能长好,所以看去那么凌乱。诸侠因黑雕劳苦功高,受此险难,自然格外爱护。所约的三位高人也都答应到时准来,虽然都在年后,美中不足,到底放心不少。

本来预料必要发生事故的残年居然平平安安快乐过去。

村人因为首诸侠难得团聚,加以几次丰收,山中出产众多,一年所获可供数年之需,虽有外患潜伏,快要蠢动,内里却是家家富足,又来了许多强有力的佳宾,许多使人高兴的事凑在一起,全村人心又是那么团结,自信甚深,只管对头厉害,人人警惕,戒备森严,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上掩,反击强敌,加以消灭,并无丝毫畏怯之意,反更兴奋,养足锐气,专等为首诸侠发令随时出动,佳节盛典照样举行。因日子越来越好,办得也更热闹,由小年夜起便一天盛似一天。到了除夕子时辞岁之后,情况越发火炽。全村本似一个大家庭,各人所得均按劳力平均分配,极少高低之分,各种仪式连同辞岁拜年种种礼节均在议事厅中举行,非但少却许多浪费,看去只更整齐繁盛,没有一人不是喜逐颜开,春风满面。年前准备的花灯和各种酒食年景丰富美满,盛极一时,自不必说。

铁笛子连接高人两三次密告,心中有事,因那事情不要人多,必须亲身前往,早和智、徐诸侠商计停当,到时不要管他,连南曼也不令跟去,无事便罢,如其有事,不接到紧急信号,便见自己吃亏犯险也作不知,不令旁人上前。

这时众人业已做完一切礼节,大家都在准备守岁,等到天明再去大厅,与众村人一同团拜。为首诸侠因有先后来的一些至交良友须要款待,除轮值在外的宾主十来人,全都聚在平日聚会的大侠智生住房前面专作宾馆的高楼之上,偶然也出观灯游玩,夹在村人之中放些花炮,参加各种年景乐事。诸侠虽料当夜不会有事,戒备并未松懈,不过村中人人胆勇,是年轻人无一个不会武功,本有极好训练,年前又演习了个把月,样样准备停当,曾在主客双方选出一些有本领的人,假装外敌来犯,事前并不向众明言,连多带少分两三路化装掩进,连演习过四次,均被守望的人当时发现,转眼四面包围。如非后来叫破是自己人,内有两个外客因不深信众村人的力量会有如此强大,又见为首诸侠说好旁观并不上前,稍微气浮心骄,妄想逞能一试,不肯显露真相,仗着本领高强,人又有好几个,虽也冲破两道埋伏,不料后来村中壮士越来越多,遍地皆敌,连缓气的工夫都没有,几乎被擒。这还是事前诸侠暗中下令,当日如来生人,只许生擒,不可稍微伤害,才得无事。否则,冲过第二关时已为埋伏所伤,结果还是诸侠出面喊住。

人都那么沉着机警,事前看不出一点防备,一动上手立陷重围,当时刀矛如林,四面来攻,打法又极巧妙,如影随形,决不退缩。人是越来越多,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最厉害是连一些老弱­妇­孺见了敌人都不放过,各有各的应敌方法,端的厉害到了极点。等到说明真相,一声信号发出,人都散光,就有几个留在当地的,照样各理所业,神态从容,若无其事,丝毫看不出来。几次过去,连为首诸侠对众村人虽极信任,遇敌时这等忠勇灵巧,分合由心,动静均有法度,到了实际应用各人都能尽量发挥,比平时训练所见威力反更强大,也都出于意外,增加许多信心。因此预定的过年盛况丝毫不因外敌要来而加阻止,接连多少天全村始终充满了喜气,表面上不现一点痕迹。平日布置又极严密,由外到内各就形势利便分配,都有呼应,无须多耗人力埋伏守望便可胜任。一切如常,不是格外小心,简直连轮流防守出巡都无须了。

铁笛子心中老惦着药夫子和丙四姑来信所说的两件事,和众人说笑了一阵便走了出来,独自一人去往各地查看。刚刚转过楼前小山竹林,便听各地村人作乐欢呼与锣鼓笙萧爆竹之声和成一片,远近传来,起伏如潮,热闹到了极点,知道议事厅前广场上人数最多,花灯最盛,少时还要大放烟火,此时必更热闹,不是隔夜来了两位远客,好些人均想叙阔,宾馆楼上推窗远望一样可以看到,宾主多人也都赶去。南曼和文婴等四五个新来的女侠都是年轻姊妹,天真喜事,爱看热闹,方才业已先走,此时必在场上等看烟火。爱妻近来情爱越深,关心太切,恐我犯险,不愿背她行事,常闹小­性­。为了丙四姑来书未了一张未与观看,心中不快,万一又和上次一样随后跟去,岂不讨厌?略一盘算,先想往寻南曼背人谈上几句,免得大新年里又不高兴。

正在寻思,猛一抬头,前面满空火花飞舞,杂着轰轰之声,天空登时红了一大片,定睛一看,原来广场上的烟火业已开始燃放,此是当年村人特制的万花筒,主要的几种还在后面,业已满空都是火花,半天都红,震得山野齐起回应,再要全数点燃,声势之大可想而知。同时瞥见花炮一放,远近各地刚回去不久的村人又分成长长短短大小一二十股,长蛇也似,顺着各地花径田陇互相欢呼,同往议事厅前赶去,有的手上拿了乐器,有的还捧了各人自制的花炮,幼童手上也都拿着当夜所发的各种玩具,扶老携幼欢呼而行,快活已极。隐闻喝采欢呼之声宛如潮涌,烟火业已提前点放,各式各样的花炮先似宝盖撑空,直上九霄,散为满天花雨,缤纷而下,此落彼起,上下交织,接连不断,转眼便将大片天空化为一片霞光万道的花海,跟着又有许多大小不等的银光流星赶月一般上下起落在那满空花海之中,越放越多。有的宛如一轮明月,升向空际,忽然爆散,化为茶酒杯大小一团团的明星,银辉四­射­,浮沉空中,因风摇曳,明灭不定,同时又有数十百道各式各样的五彩旗花冲霄直起,高出花海之上,一声爆炸,化为大小各式花龙掉头飞舞而下,也是此落彼起,疏密相间,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一路看将过去,相隔广场还有半里,忽又由下面飞起日轮也似方圆达丈许的一团红光,四边并有红云火焰托住,飞得最高,又是由小而大,中间藏有机关,等到涨满一丈以外,便被下面涨开来的气球托住,停空不动,恰巧高出花海之上,宛如一轮真的红日,由千寻彩浪中升起,光芒万道,壮丽无与伦比。紧跟着一东一西又有两蓬彩光平地升起,到了空中,波的一声爆音过处,由彩光中先迸出亿万缕红丝激­射­如雨,跟着涌现两个大花篮,下面也都藏有气球,将底托住,分列红日两旁,内中装满各式各样的爪果五谷农产之类,均是人工制成。因其上面附有火药,大小相问,各发奇光,都是停空不动,也不似别的花炮点完便自消灭。事前听说村中近年出了两个巧匠,并还发明几件火器,花炮灯彩更是拿手。因是山外初回,这两人又是大侠智生前年才由山外救来的难民,前后匆匆,共只见过几件火器和年下所用花炮,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无暇寻他长谈。前日听说上次欢迎会上所放花炮十九小件,年底所放还好十倍。因所有材料连火药山中均有大量出产,村人终岁勤劳、难得行乐,自己终日筹计御敌之策,无心及此,并未过问,没想到竟会这等巧妙!

心方惊赞,忽听身旁走过的人纷纷议论,说内中几件大花炮可以停空多时,甚而放到天明,下面除气球外还各有一根细铁丝拉住,所以不会被风吹走等语。再定睛一看,那三件大花炮果然停空不动,就这走出数十步的工夫,前面花炮越来越盛,四外峰崖和大片山村均在千寻繁霞笼罩之下,下面那么鲜明灿烂的花灯已为所掩,只觉眼前彩霞潋滟,耀眼欲花,这等繁华富丽的烟火生平第一次见到,正觉还是浪费物力,就是出产方便,稍用人力便可成功,由此引起村人奋奢之念也是不妥。幸而大家明白事理,这等同乐狂欢日前已经说定,必须每年出产众多,财富增加,勤劳有功的人超过半数以上,才得乘着农隙举行,用作激励人心之举。否则照此下去,如其养成喜逸恶劳、专贪奢华的风气,岂不是糟?

想到这里,正在盘算明日团拜时节拿什言语把这安不忘危、乐不可极的道理乘着新春去向众人鼓励劝告,猛一动念,觉着此时花炮繁盛已极,天空已被映成红­色­,花炮放得又高,休说近处,便村口外一带立在高处的人多半也能看出两分,这片又红又亮的光明景象先就不能隐蔽稍有目力的人,便看出下有大片烟火反映,照药夫子和丙四姑来信所说,那话儿虽应初三以后发现,事情到底难料。这两日为了佳客远来,我和诸位兄姊主持全局,就便陪客,还不曾往山口外去过。反正众人昨日业已睡足,预定通宵作乐,乘此无人理会之际,何不由前村出去,穿过那日发现怪人怪乌的崖洞,再由后洞秘径绕将回来,看洞中所留两根鸟羽是否还在当地,有无他异,岂不比随意游荡要强得多?主意打定,忙即溜回自己房内,匆匆取了兵刃暗器,换上衣服,独个儿往村外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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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铁羽竟中分 古洞­阴­森惊异事 昏光摇冷夜 哀呻惨厉惊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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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全村的人虽都赶往议事厅广场观赏花灯,奉命守望的人却无一个离开,好在远看也是一样,都各守原地向前遥望,反因人都聚往中央,更加留神戒备,一丝不懈。铁笛子本不愿有人知他走出,见出口一面静悄悄的,守望的人藏处又极隐秘,外人看不出来,仔细查探过去,一个也未离开,心中高兴,分别慰勉了几句,又各教上一套话,有人如问,照以回答,说自己出村查看,顺便请那几位出巡和相助守望的宾主数人走往高处,观赏花灯。说完快到村口,忽听一人说起曾空儿、尚勤二位小侠出村已有一个多时辰,说是去寻一位新来的好友叙阔,就便散步等语,暗忖:"曾、尚二人近数日来屡告奋勇要代众人出村守望,因他来者是客,就是以后久居在此,至好弟兄不分彼此,在初来未熟习以前至多和主人一样分班轮值,也不应使其多劳。何况天寒岁暮,所去之地荒凉黑暗,离口外山村又远,二人偏又勇于任事,一出就是多半日,必须经人催请替代方肯回转。"今朝天才刚明便赶往村外,去将童三哥夫­妇­替回,连中饭都在口外村人家中吃的,下午派人两次往请,方在靠近通往后山的崖顶上面寻回。吃完年酒便说,村中花灯好看,连日不曾仔细赏玩,打算游玩全村,看完花灯再看烟火,中间又走回来向大家彼此辞岁,说笑了一阵,连夸花灯真好,先拖旁人同去,因有好友新来,正说得高兴头上,谁也不愿当时走开,打算放烟火时再去,二人偏等不及,各自先走。大家还笑他那么聪明,得有师门真传的英侠,童心还是未退,由此便未见他回转。因是良友至交,双方师门渊源又深,是能来此久住的都是亲同骨­肉­的自己人,谁也不会对他留意。

"方才下楼往寻南曼,还料二人也在场上看花,曾想就便寻他,听村人所说时候,分明二人说看烟火乃是假话,刚一离开便往口外赶来,来路几处守望的人并未发现,定是有什事情不愿人知,除村口必由之路,非由人家后园经过,人口又有专人把守,无法隐瞒而外,仗着常时出村往来,深知虚实和守望人埋伏之处,并还特意设法避开,此举并非容易。也许乘着人们成群作乐之时,用什巧妙方法,方得瞒过守望人的目光,偷偷掩了出来。这两人决不会有什别的意思,只是少年好胜自恃,胆子又大,照此形势不是发现山外有什可疑形迹,没有看准,想要查探明了再说,便是口外有什约会。因知村中多事之秋,不知底细的人不便引进,他和我们虽是交厚,双方渊源甚深,到底初来不久,还存客套,来人也许为了我们之事而来都不一定,似此行踪隐秘必有原因。"再一转念,重又想起方才所料的事,心中一动,忙告村人,如有出巡和轮值的人经过,可代告知,请其代寻曾、尚二位,请其回村消夜,不必提我。说罢匆匆走去。

走出山口外小村一看,村中虽也点有灯火,照样欢乐,但恐万一被人看破,享受都在屋内,不重外表,除树林中挂着几盏借作信号的红灯而外,到处一片漆黑,老弱­妇­孺十九去往新桃源游玩花灯未归,奉命轮值的由高处望见隔山放出那么好的烟火,天都映成红­色­,也都赶出,援上附近高崖顶上往里遥望。除几个掌管信号、奉有专责的壮士而外,连附近几处守望的人也都就近登高,连里带外一齐眺望,侧耳往里细听。因里外相隔颇远,又有大片峰崖挡住,只望见天空中大片发亮的红影,村中花灯烟火不是登高遥望固看不见,连那锣鼓欢呼之声也被隔断,只放大花灯时偶然听到一两声炮响隐隐传来。

虽觉这样还好,终不放心,仗着路熟,目力又强,特意由黑暗中掩往高崖角上一看,原来村中烟火花灯大繁,登高远望,村中田园房舍虽被四外峰崖遮住,和平日一样看不出来,那高出云天的烟火却似亿万星花彩浪在当空飞舞不停,连那一轮红日也都望见,常人眼里必当有什神仙当空施展法力,现出这片奇景,决想不到那是人力所为。先颇疑虑,后来想起全村都是危峰峭壁环绕,又当乱山深处最高之地,以前曾往四面峰岭上仔细察看,均看不见。东南方虽可看出一点,但是相隔太远,中间又有大片森林,不到东峰绝顶仍看不出。村外一带只有此时所立危崖可以看到群山环绕中空出一片,并不能看到底,就这样,除却所立高突向外几难立足的一角危石而外也看不出,即使有人来此,也决寻它不到,方才村中所虑实是多余,何况空中暗云低下,像要下雪神气,稍一隔远,连那一片红影也看不见,何必多疑?心中一定,留神察听,四山静荡荡、黑沉沉的,不似有什异兆,忙又赶下。

遥望前面暗影中火星一闪,知是华亭小双侠徐立、徐果和两个外客带了几个村中少年出巡回转,内中一位名叫欧阳大壮的,外号小老儿,喜吃旱烟,必是前途无事,归途取火吸烟。本想见面,又因此行机警,曾、尚二侠如与一起更好,否则村人也必告知,暂时还是照着预计而行比较稳妥。念头一转,当地恰是那座通往两条出口的崖洞旁边,忙将身子往里一掩,待不一会,果是华亭小双侠等巡山的人交班赶回,曾、尚二侠并不在内,可是欧阳大壮并未抽烟,先那一星火光共只闪得一次也未再见。因与众人来路相同,先未理会,等人过去已远,忽然想起大壮兄虽然自恃本领,专学乃师癞和尚师叔的样,故意装成一个小老头,言动滑稽,人却机警仔细,他们过时都使轻身功夫,声息全无,自己如非先见火光,事前料到是他,来路又对,格外留心,目力稍差也看不出他们人影,可见他们虽未发现敌踪,行动仍极谨细,旷野黑暗之中稍有火星老远便可看出,他们决不会这样疏忽,就吸旱烟也必觅地隐避,不会公然发火。再者刚见火光掩入洞内,他们人便赶回,远近相差颇多。此火如是他们所发,来势也必不会这快,心方生疑,暗怪自己疏忽,准备掩往前途发火之处窥探。

忽听崖洞深处隐隐传来呼喝之声,再听业已停止,心中一惊,更不怠慢,正要寻去,忽又听到半声,仿佛那人正在怒吼,只喊出一半便即收止,越发惊急,忙将手中宝剑取出,仗着平日走惯多次的熟路,又料洞中如有敌人必走直路,特意照着所记地势赶出不远,便穿进乱石丛中绕将过去。为防万一,连灯筒也未取出,全仗心灵,记忆力强,动作轻巧,由黑暗中一路摸索掩将过去。走完三分之二,相隔对面出口不远,前面乱石更多,越发难走,方想,这厮如在洞中潜伏,这里点上灯火不会被人看出,莫非把人害死便自走去,怎会没有一丝亮光?几次侧耳静听,均不再有声息,沿途乱石纵横错落,黑暗之中实在碍脚。刚想取出灯筒朝地面稍微照看,人也由一大石之后绕出。

忽然瞥见相隔不远石堆前面洞顶上有光影微微闪动,石缝中也有火光映­射­,崖洞高大,光不甚亮,忙即停手,双手紧握兵刃暗器,轻悄悄掩将过去。暗中走来,稍有火光便可辨路,同时又听得有人低语嘱咐同伴之声,口音甚熟,虽未听清,业已明了几分,心情越发紧张,一路戒备,又绕过两座大小石堆,方始到达。火光照处,前面石缝中Сhā着一技粗如人臂的火把,火焰熊熊,火头虽大,但因崖洞高大,四外奇石森立,互相掩映,狰狞飞舞,宛如鬼怪,尺来高的火头吃洞中­阴­风一吹,光焰摇摇,明暗不定。火又有烟,这一带石缝甚多,到处都有冷风灌进,­阴­气逼人,越发显得景物森厉,看去可怖。

目前到处,瞥见火把对面怪石下倒着两人,正是曾空儿与尚勤两位小侠。空儿虽然被擒,神气还好,正在低声劝告;尚勤却是愤怒已极,人又斜卧在一片乱石堆上,身子不能转动,石角尖厉,更加难受,人也怒发如狂,见铁笛子寻来,满脸愧愤之容,刚刚急呼:

"六哥快些赐我一剑,这厮欺人大甚,今生敌他不过,不想活了。"

铁笛子见二人身上并无绑索,人却不能转动,便料敌人不是好相与,不知点的什么厉害|­茓­道,能否解破还无把握,急怒交加之中还有别的顾虑,略一寻思,空儿听尚勤怒吼,正在一旁低声埋怨,见铁笛子想要伸手,忙又低声急呼:"六哥且慢,此时我们被人点了|­茓­道。"铁笛子见他神情紧张,目光注定洞口那面,忙即将身折转,接口悄答:

"小弟知道这位老人家偌大年纪,如何与我们后生小辈一般见识。我虽不知点的什么|­茓­道,以二兄的本领尚被点倒,恐非小弟所能解救,不过尚兄后背紧贴在一片碎石之上,此时不能运用真气,如何能耐?我自会小心将他移开,曾兄不必多虑。尚兄跌在这样成名老辈手里,他倒胜之不武,你并不算丢人,何必这样负气?"随说人已伸手,将尚勤腿颈轻轻托起,放在一片平石之上卧倒,就这样人已痛得满头直冒冷汗。

铁笛子心中有气,但一想到事关重大,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类点|­茓­法厉害已极,自己就能问明地方解救过来,暂时人也难于行动,一个不巧被对方加上杀手,反而有害,只有抬回解救,有人相助,预先服上灵药,比较稳妥,但是必须软床来抬,还要慢走,此时此地如何寻人?对头分明有心作对,人也必在附近隐藏,稍一出手,二人立有­性­命之忧。再者人也不敢离开。心中只管又恨又急,左右两难,表面还不敢露出。想了想,只得强忍怒火,准备先问明了经过再作计较。看出曾空儿比较心平气和,人也机警,忙朝尚勤匆匆劝慰了两句,转朝空儿身旁赶去,开口悄问:"人在哪里?"空儿答说:

"方才在此,六哥未到以前一去不归,是否走开拿他不定。事情也难全怪一面,你须留心洞口,此人动作神速如电,但他下手以前并不暗算,如今事还难料,容我说完经过,再定如何?"

铁笛子问完前情,才知曾、尚二侠下山不久,乃师又是峨眉派名宿商风子第三代的门人,洛阳三剑中的老大哥大皓钩沙一尘,和间中诸侠老铁笛子齐全、武当男女诸侠师徒多人长幼两辈多是深交,二人未下山以前便听说起关中新桃源男女诸侠的英名,心生响应,大侠智生和华亭小双侠以前又见过一两面,先到间中寻人未见,山口外土人是认得诸侠的全都守口如瓶,诸侠又是行踪无定,当时改变形貌,近山一带格外小心,不愿外人知道。二人间不出来,又往山中寻找,不料发现一本灵药,又由一个装束樵夫的村人口内探出诸侠均在外面救灾,连往山东、河南一带寻访,直到智生等男女五人快要回转方始见面,中间连与恶贼相遇、拼斗多次,均因那株药草而起。二人心高好胜,树敌颇多,先还想和两个著名凶贼拼他到底,后经徐立再三劝说,最好等铁笛子夫­妇­事完,合在一起商计停当,再将这类恶贼一网打尽,免得轻举妄动,人少势单,反为所伤。同时又遇一位师执谈起乃师人已回山,二人急于将那药草送回,并向师父求教,便和智、徐诸侠约定相见之期,各自回转洛阳伊阙,乃师沙一尘问明在外经过,又向二人警告了一阵,令其留山用功,到时再往赴约。走前谈起二人在外树敌之事,重又告诫说:"你二人虽然得我传授,到底功力尚浅,遇事必须审慎,否则你们走后我便要往海外采药,不能顾你,受到恶人侵害岂不冤枉?"二人便向师父力言:"此去决不贻羞师门,那班恶贼实在可恨,遇上还是放他不过,好在阆中诸位弟兄姊妹业已结交了一多半,同仇敌忾,早已商定,有此许多同道之交决可无害。"

沙一尘最爱惜这两个门人,仍不放心,又写了一封亲笔书信,令交智、徐二人,转交阎中诸侠的师长,意似二人年幼,功力尚浅,外面朋友又少,难得双方少年弟兄一见如故,正好合在一起随同历练,并学新桃源救济穷苦的方法,以为将来立功之计。智生见那信不曾封口,看出沙一尘的用意,似因新桃源深藏山中,每年要由山外救进不少的人,外面恶贼对头又多,平日戒备严密,除却救入山中的苦难人民,不知对方来历底细决不使其走进,越是来人有点本领越发留意。双方师门渊源虽深,和诸侠见面时少,曾、尚二人更是初交,因其得有师传,胆大好胜。近来各地恶贼横行,二人树敌又多,恐其吃亏受害,师长人又去往海外,要过几年才回,无法兼顾,欲令二人从此和自己这些弟兄姊妹合在一起,就便历练,一同除害救人,但因双方相交日浅,故未明言,借此一信略露心意,想起师门交情和对方师徒的为人,多此两个好帮手自然求之不得,当时喜诺,并告二人:"诸位师长前年结伴出游,要到过年二三月间同往洞庭湖心洲作那按时举行的聚会方始寻得到人,到时我们多半都要前往拜见,当请二位老弟同行,再将书信呈上。

从此二位老弟便算我们自己人,不作客套了。"

二人见新桃源真个人间乐土,无一样不使人心悦诚服,又结交到这许多同辈良友,心虽喜极,但知村中规矩,除偶然来住的宾客外,只在村中住满一月以上,便须和众人一样一同力作,便是外客也不例外,否则到了农作樵采出猎、兴建土木之时,全村无论长幼都要一同下手,主人至多留上一两人陪客,余者均有事做,只管主人照样礼敬款待,不会开口,客人见主人那么用心出力,终日勤劳,越是为首有本领的出力越多,哪一样都要顾到,自家闲在那里坐享现成,还要耽搁人家光­阴­来招呼客人,就是风景多好,闲居终日,看人动手,也实无趣,怎么也都找点事做才罢。好在来客都是同道至交,日子一久均成习惯,许多外来的英侠反倒因此生出乐趣,往往抽空人山相聚,不舍离开。为了全村劳逸相当,春秋佳日又有种种娱乐赏心之事,乐胜于苦,人心又都一致,样样使人看了周身舒服,近一二年来人越多,几于川流不绝,此去彼来:常时高朋满坐,每年年终必有许多嘉宾光顾,当年七侠相继回山,又有贼党来犯的消息,连那有事在身准备开春再来的也都提前赶到,年终这十多天人来越多,准备暂住不去的竟有三四十人之多,内中倒有一多半均是奇才异能之士。二人平日无什相交,先是喜出望外,周旋来宾之中,隐以主人自居,高兴非常。

自从那日去往后洞打猎,发现怪人怪鸟,当时也未理会。本年来宾因知主人将有外敌来犯,均告奋勇,由智生领头分配,轮流去往村内外各地巡查防守。二人本想多出点力,恨不能当时立点功劳才对心思,第三日无意之中由一村人口中得知村中旧例,每年一过正月十五全村的人都要正式开始劳作,事前在庆赏元宵、结束新春乐事、开始生产的头一日十五的白天,全村还要举行一次春宴,仪式隆重而又整肃,比起年节盛会另是一种气象,一面当众宣示本年应兴应革之事和改进农作樵采、畜牧打猎的方法,一面把去年出力最多、立功最大的人各按本身智能所及,和这一年中所超出的进展,定那功绩的大小,在鼓乐欢呼声中披红挂彩,涌上广场当中所搭喜台受众礼敬,以为荣耀。为首诸侠照样均有专人记载,照本身说虽然立功最多,但因为首诸侠智能较高,另有建立功劳的目标,也按他本身的智能来论高低,去取更严,照样也有不及之时,只管仍是首领,人心始终拥戴。

因为首七侠意欲借此自励,好为众人更多出力,取法最严,平日功绩虽然真多,终有一点高低,只管全村人心归向,所选主持全村的十五个人七侠虽无一次落选,人们的信仰更是越来越深,为了七侠彼此功绩各有高低,经记载的人当众一说,拿实事一比,用不着争功谦退,便在万乐耳目之下现将出来,中有一两个为了境地和所遇之不同,稍微落在后面,便不能去往喜台受贺。那些专在山中勤劳做事、出力较多的村人坐满了一台,为首诸侠反倒有人不能上去,人心始而不以为然,后经诸侠说明此举用意和各人智能虚境之不同,须由本能所及加以发挥,超过所能办到之事,为众人多用了心力,才算合格。如其一律拉平,势必样样功绩均被为首的人占去,与大量村人无­干­,而一般人也必认为本身无什知识,反正及不过人家,一面养成倚赖心理,样样倚靠上面,一面墨守成规,安分守己,把本身的事做完便罢,不能偷懒便是好的,这等做法必使众人本身的智能难于发挥,如何能够改进?我们蒙大群父老弟兄推为首领,便应想尽种种方法诱导,使其走上安乐康健之路,才不负你们委托之望。别的不说,你们此时这样自卑,我们听了先就惭愧等语。所解释的话甚多,无不人情入理,众人方始信服,也都激励起来。

虽是见惯无奇,不以为意,可是为首诸侠却都兢兢业业,惟恐落于人后,无论对内对外,始终不避辛苦艰险,丝毫不懈。山中的事众人耳目共见,山外所为回山也必据实说出,由那专人记载,像当年这样,为首诸侠十九同上喜台,便是内中有人想要谦退,听众村人的口气那么热烈也办不到。曾、尚二人闻言暗忖:"诸位兄弟姊妹业已商定,曾有明年十五春宴会上当众宣说,请我二人人村久居,从此便是主人之一。他们庆功均按各人能力时地来定,公平合理,我们初来,如在春宴会前立下功劳,第一次虽不能推上喜台,也是体面。"为此一念贪功,恨不能当时便有敌人来犯,一试身手。

本就想在年前做一点事,而铁笛子又太谨细,先受药夫子师徒嘱咐,又接丙四姑来书指示机密,均是不到时机不能明言。虽和几个素来持重,对他极端信任的人商计了一阵,有许多活均未详说。因觉曾、尚二人虽是至交,人又热心,终嫌年轻气盛,胆又太大,恐其万一生出枝节,有多少话不曾告知,并还再三嘱咐,如其发现前见一人一鸟不可动手,急速回村送信,自有道理。二人一个聪明机警,但因年轻,经历不多,常时用心太过,以致发生误解。一个­性­刚好胜,胆又大大,遇事往往冒失,如非曾空儿人谨慎,往往为了疾恶太甚,惹出乱子。刚一下山便树下许多强敌,便由二人不自量力、胆勇太过之故。二人看出前遇怪人十分厉害,明非自己一面,村中诸侠却又不愿与之为敌,一时好奇,常借出巡为名,往前去崖洞一带窥探,接连多日,均未发现那一人二鸟踪迹,业已冷将下来。这日因往前村帮助村人守望,无意中想起前事,又往后洞一带去打山­鸡­,因接连往来洞中几次,均无他异,怪人所留两根长鸟羽始终仍放原处,因听铁笛子之言,并无一人动过。那乌羽长达两尺以上,却不甚宽,近根处绒毛颇多,甚是软柔,前端大半根却是坚硬非常,毛和钢针也似,乌光黑亮。

当日山­鸡­颇多,林野安静,冬阳晴美,一点没有费力便打了十多只,一算村中人数甚多,不够烤吃,恰巧后洞轮值的人刚刚交班,因往前村寻人,由当地经过,二人便托他把已打到的二十来只山­鸡­带回村去,准备夜来和诸侠烤吃宵夜,并送那人两只,还想在当地搜寻,多打一些回去。不料大群山­鸡­吃二人一阵乱打,业已惊飞四散,无意中却发现两只肥鹿,也是空儿想擒活的,未发暗器,满山追逐了一阵,仍被逃走,不曾追上。

天已不早,正往回走,本意洞中黑暗,路虽近上许多,却不好走,打算乘着天未黄昏越崖而过,相隔洞口也就半箭多地,猛瞥见洞口内有一黑衣瘦小人影朝外探头,一闪不见。

二人猛想起那日怪鸟飞走之后隔了些时,东山崖那面空中现一黑点,极像先飞走的怪乌在云中飞翔,跟着便有一黑衣小人头上撑着一顶形似小伞之物朝下飞落,由此便不再见。

相隔虽远,当日天气晴和,也能看出一个大概,那身奇怪装束正与此人相似。当时只觉他身材短小,如何会像一个未成年的幼童,匆促之间也未看出是男是女。

空儿心想先打招呼,再往里去,尚勤贪功心盛,业已当先纵入洞内,空儿只得跟踪赶入。为了洞中黑暗,上次火把曾被怪人扑灭,有了戒心,一面连声招呼尚勤不令轻举妄动,一面晃燃火扇,向前发话,请洞中人出面相见,所说的话也是不亢不卑,颇为得体,暗中却是留神戒备,一路时分时合,搜索过去。往来绕了两圈,并无踪影,也无丝毫回音。第二次回到靠近出口的怪石丛中,见那两根本来搭成十字的鸟羽忽然分开。洞中虽然­阴­森,常有冷风吹动,但那乌羽又长又重,从初发现起连经多日不曾丝毫改样,当日洞中更是风小,怎会变样?尚勤忍不住拿起鸟羽一看,通体约有两尺三四寸长,毛羽坚硬,拿在手里颇有分两。再仔细一看,近根绒毛里面还各隐束着一枚金环,第一次过时还是一个十字,原样未动,就这一会工夫竟会分开,变成两根相对。金环并不甚大,但颇厚重,上面刻有一个鸟头和几个形似古篆的字迹。空儿料知不是寻常,忙令照那原样放好,再打暗号,分两面往中心搜索过去,一直寻到天黑也无丝毫影迹。

本想回村告知,后一商量,觉着两次发现怪人踪迹均未探明丝毫来意,就此回去送信显得无能,也无意思。一面想到铁笛子所说不到年初三不会有什变故发生,即便发现可疑,来人只不出手行凶,深入村内,也都见怪不怪,无须理他,每日分人出巡守望不过防备万一等语。心想,自己名师门下,得有真传,新交这班至好全都另眼相看,明年春宴以前就不能为众立功,也不应该闹什笑话。如今来人踪迹尚未发现,如何大惊小怪?

准备刚柔并用,连招呼带激将,好歹和来人先见一面,探明来意,再作计较。又见对方藏伏在此,虽然不肯见人,并未现出敌意,暂时当不致有何举动。听铁笛子口气,分明此事他早料到,所以才会那等说法。人怕用心,不如放松一步,日常来此窥探,怎么也能探出他的踪迹,于是回村并未提起。

二次发现黑影之后,断定怪人至少也是一高一矮,照此形势,就是暂时离开,也必常要往来走动,日子一久,早晚遇上,寻到夜里,想尽方法不曾再见。空儿心细,料那两根鸟羽是对方的信符,这一合一分必有用意,以为本来是个十字,被人分开,归途忽然动念,仍在原处搭成一个十字,方始回转。次日一早借故出村,一到便往洞中窥探,十字业已分开,昨日还是羽根相对,这次改为前面尖端对成一条直线,如是被风吹动,决无这样巧法,何况羽毛本重,又束有两个金环,这一来料定洞中伏得有人,并未离开。

如寻两个帮手满洞搜索,又防打草惊蛇,又被众人知道,与本意相违。略一盘算,重将鸟羽搭成十字,故意避开,一面留神出口,假装回去,人却分出一个由崖顶绕到下面,再分两路,悄悄掩入洞内。仗着走过几次,道路已熟,又是白天,洞虽长大黑暗,凭二人的目力还能辨路,连火光都不用,一直掩到会合之处,照样声影皆无,但那两根乌羽又都分开,针锋相对,横在那里。

二人这次想好主意,将鸟羽搭成十字之后,便各掩藏在旁,等了一两个时辰,中间连起身偷看了两次,居然未动。洞中黑暗­阴­森,冷气逼人,使人难耐,实在气闷,又料人在洞内不会出现,也许暂时离开,便退到洞外,隔上些时再看,果然鸟羽由合而分,又成相对之势。尚勤见对方软硬不吃,好说歹说俱都不肯出现,便将鸟羽搭好,故意发了两句气话,拉了空儿往外走出。离开不远,冷不防突又回身,就这来去匆匆转眼之间,又变了摆法。同是一样的人,由昨日起始终不曾发现对方,用过灯火,想尽方法,满洞搜索,不见影迹,自己始终落在明处,实在不解。由此起经许多时候,连用种种方法窥探,都是守在旁边鸟羽不动,刚离开儿步便自分开,老是羽尖对列,连摆的地方俱都不差分毫,直和遇见鬼怪一样,不禁由惊奇变成负气,说什么也要将这两个怪人寻到才罢。

接连好几天,稍有借口便往洞中查看,那两根鸟羽也不知摆过多少次,都是由合而分,针锋相对。

这日除夕,空儿觉着接连多日都是如此,这两根鸟羽必是对方一种符号,来意善恶尚不可测,反正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如是寻常,不会无故来此隐伏。转眼便是初三,自己既无所得,仍以明言为是,免得变生仓猝,无颜见人。为了一时贪功好奇,铸成大错,对人不起。尚勤却说:"我们业已守了好几天,都是白用心思,好在还有两三日。

这两个怪人虽然踪迹诡秘,并未现出敌意。山中诸友又是那等说法。我想一个人决无不眠不休之理,何况今夜除夕佳节,对方枯守洞内,连个铺盖都没有,有什意思?村中又是通宵欢乐,人都不睡,大家都在热闹之时,不会留意,和往日一样,出来时久,诸兄恐我们在外劳苦寂寞,老早便命自己人替回,怎么争论,说我弟兄也是自己人,均说过了年便是一样,你们新来理应先尽地主之谊,除却今夜大放花灯,戒备较严,又经来客力请,宾主双方才得合在一起,分配轮值而外,平日一交黄昏便是主人接替,一半不愿来客过劳,一半也因月终之时星月无光,天太黑暗,恐来客不知地理,万一受到敌人暗算之故。所以前数日去往窥探都在日里,夜来共只抽空借了题目往返过一次,并无所见,也就拉倒。何不乘着今夜热闹头上,借看花灯为由,掩来此地,一开头便分两路掩到洞中,避开正路,贴着洞壁,由乱石丛中摸索过去,先不动那两根鸟羽,看它到底什么变的。如到天明仍无结果,明朝团拜之后再向大家明言,索­性­多派些人分途搜索也来得及。"

空儿早就觉着这两个怪人如是对头,决非小可,自己弟兄虽然得有师传,武功剑术颇高,万一翻脸,能否对敌仍拿不准。此举未免冒险,先还迟疑。后来听说当日因花灯太多,放烟火时声势太大,难免惊动仇敌,被其看破,虽然四面峰崖环绕,远近都难发现,到底小心为是。诸侠临时商计,仗着人多容易分配,一面商定,除按时轮值的守望人外全数接往村中同乐,一面由宾主双方选出二十多人,两三个一起,各带上几个少年壮士往来巡查,和走马灯一般此去彼来,接连不断。共分好几路,非但两处出口要道,连离开前村十里方圆之内,凡可通人之处,均有专人当时往来巡查,一面把出巡和守望的时候缩短,不满一个时辰便要换班,使其轮流入村行乐,观赏花灯,不致虚度佳节。

尤其出巡的人分派更是周密,一队接一队川流不息,每半个时辰一次,都照注定地点,在黑暗中寻上一遍,先往相隔后洞六七里的所在会合,暗中交了信号,再按出入道路交错而过,轻悄悄飞驰回来,便算完事。

这座崖洞在前后两条人口之中,偏在一旁,离开后洞更远,出巡的人本还不会走到,自从上次发现怪人,便加留意,只为洞中黑暗,乱石太多,险阻横生,不带灯火极难通行,带灯又恐遭人暗算,更恐敌人因此发现后洞人口,不令穿洞而过。两条归路并有好些走法,后洞里面埋伏又多,敌人如非紧贴在自己人的身后,便被掩入洞内,也难走进。

两面出口和崖顶隐僻之处均有专人隐伏守望,出巡的人由外归来,踪迹虽极隐秘,不由当地经过,如由后洞走出,必要掩来当地窥探,由洞外走过,甚而还要掩到洞口朝里查听,就算危崖高峻;两面相隔又远,上面守望的人看不到崖脚一带,怪人隐伏这一面,离开出口只十多丈,如非怪石遮避,夭又­阴­黑,洞口有人走过均可看见。真要遇险,将身边信号旗花由石缝中发将出去,一面取出号笛一吹,也能喊来援兵,无须过虑。

照连日所见,当夜多半无什变故。如其敌人真要冒失侵进,村中戒备那么严密,只非真个大举而来,全是强敌,随便进去几个,无论本领多高也是送死。自己学了一身本领,稍有强敌便自胆怯,岂能成事?何况对方来历用意还未判明,真有恶念也不会是这等神气。当日又听华亭双侠谈起那一人一鸟介乎敌友之间,始而还恐应付失宜,多此一个大对头许多讨厌。自从昨夜岭南女侠宫小小奉了师命赶来度岁,并助众人御敌,谈起事情许多变化,贼党虽然凶焰越盛,自己这面也多了两位高人相助,便那怪人真个翻脸,只在初十以后发难便可无虑。并说,此人也是左右两难,业已改邪归正多年,深知利害,不是万不得已不致翻脸出手等语。可见遇时只要能够临机应变,不去激怒,也不致为害。

不料徐氏弟兄几句无心的话,几乎送了二人­性­命。

空儿想来想去,均觉事情虽颇艰险,凭自己的心思能力,决不至于受人暗算,把事弄糟。共只半夜工夫,如其探明底细,再和众人商计,岂不好看得多?尚勤更疑心怪人凑巧还是自己一面,也许有什强敌要来,被他知道,又不愿与众人相见,或恐泄漏机密,惊走来贼,特意守在这里,暗中出力,将来贼除去,都是难说。那两根时合时分的鸟羽便是他的信符,或与来贼有什过节,借以表示,否则先前因不知他的用意,将所留鸟羽连变更多次,又说过许多激将的话,要是对头早已发作,哪有明知我们看破他的踪迹,始终守在这里,偏又不肯见人之理,就是第一次火光被他扑灭,也无下文,并不能当他敌人看待。空儿虽不以他为然,一样贪功好胜,竟被说动,始终不曾明言。吃完年酒,谈了一阵,便借看灯为由溜将出来,仗着连日往来多次,随时留意,地理已熟,连沿途守望埋伏之处俱都知道,立意费这一夜心力查明细底,惟恐村中诸侠命人寻他回去,或加劝阻,不令涉险,除出口两人无法隐避而外,十九避开,对人只说随同出巡,绕往后洞回去。一离村口,便避开崖上守望人的目光,尚勤掩往洞内,曾空儿施展轻功攀援危崖,绕到前面出口纵落。先掩伏在外,四面窥探了一阵,见无动静,估计尚勤快要绕到存放鸟羽之处,然后轻悄悄往洞内绕去。

刚一进洞不远,便见里面怪石丛中有光影闪动,从所未见,知道来时所料不差,这两个怪人果然睡在洞中,以为此时无人会来,业已点了灯火,也许弄些酒食在彼度岁,做那应景的事。这一发现光影,路更容易看出,正贴着怪石耳目并用,掩将过去,相隔渐近,旁边石缝中已有火光映­射­,侧耳偷听,并无声息,尚勤也不知寻到没有。忽然发现石后火光中黑烟飞扬,火光也颇昏黄散乱,想起对方形同鬼物,曾有许多怪处。洞中怪石森立,都是平地突起,槎-狰狞,暗影幢幢,恶魔鬼怪也似景物­阴­森,使人心悸。

深山古洞,又当暗夜无人之际,一阵阵的­阴­风四面吹来,觉着对方如是正人君子,就他脾气多么古怪,也不会在这类­阴­森凄厉、暗无天日之地停留不去,由不得心生警惕,加了仔细。等到提着心神,掩往石后,因尚勤尚无声息,不知到未,恐其粗心大意,举动冒失,无意之中涉险吃亏,那条石缝又高,挡住目光,援将上去虽极容易,但因连日经历,看出对方轻功比他更高,形踪飘忽,简直不类生人,始终是在暗处看人,稍一疏忽难免警觉,就无危害,被其隐避,再要寻他便难,特意贴着那堆怪石,绕往尚勤来路一面,意欲抢先迎住,会合一起,再行设法窥探。

那堆怪石约有角许方圆一大片,参差矗立,怪人停留发光之处也有三丈方圆一片空地,一面靠着崖壁,并有几块大小平石,高只尺许,可以坐卧,所留鸟羽放在一小块离地两三尺的断石桩上,旁边散着一堆碎石,第一次入洞虽已发现,但似刚断不久,不知怎会那么粉碎,做一堆散在石桩旁边。二人均曾去过多次,空儿初意尚勤还未走到,故此声息全无,哪知刚刚绕到前面,便见一条黑影立在那里,火光斜­射­中,正是尚勤,满面都是惊怒之容,看意思也似刚刚掩到,忙即赶过,随着尚勤手指之处往里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同时便听惨哼之声。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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