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侯七放下碗筷,对针针说:"我去转一圈,相看相看。"
针针知道侯七又要去看果树,就点头应了,然后又去忙活家里的事儿了。
侯七从家里出来,想了一下,还是先去奔了果树沟。
快过八月节了,树上的果子都长成了。
饱满的果子,挂在树上,甚是好看。要是放到现在,有果树沟这样的苹果的地方,要是不留着办什么采摘节,早就摘了。虽然早摘苹果没有熟,可用药一泡,就齐活了,那模样,比自然熟的还受看。这样做不为别的,就为抢先,卖个好价钱。可果树沟的人,不干那事,他们不投机弄巧,他们要保证果树沟的苹果让人说下个好来,所以,他们还让果子挂在树上。
果子在树上挂着,也有一宗不好,就是累树。可是,果子在树上挂得时间越长,口感越好,甜度也越高。为了自家的果子不让人说下个啥,果树沟人宁肯让树累着,少几年果龄。
果树沟的人,厚道呵。
今年的果树沟又不是大年,果子挂得不是很多,但是,树上的苹果个头大小均匀,看上去格外整齐。
侯七进到园子里,转了一圈,大概估算了一下产量,然后又看了看树的情况,之后走到沟底,上了坡。
果树沟是个名副其实的沟,侯七他们的村子就在沟口,村子是高地儿。过了村子,地势向下缓了一下,然后又是走平。这样就自然形成了一个凹地。果树沟的苹果,就生在凹地里。果树沟的沟底是死的。用个东西就能准确地描绘出果树沟,果树沟像是一个农家用的瓢,把是村子待的地方,苹果树就生在瓢底。
果树沟是塬上一个自然形成的特殊地貌,如果能从空中看,这是黄土地的一个特殊景致。连片的黄土中,一点绿色,一个绿色的顿号,不仅格外抢眼,也格外养眼。当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比之周边的人,那是上天的眷顾,因为在这里生活,有平原的感觉,是适宜生存的,而不像它的周边,一片旱塬,根本不适合人生存。了解晋、甘、陕交界地的人们都知道,这疙瘩有一块绿色多不容易。
侯七爬上果树沟底部的土坡,细细地观瞧着。与视野平的,是村子,往下,就是果树。侯七坐的位置,是瓢沿上。
到了这会儿,果树园子里就没什么活了,就等着采摘了,所以沟里没有人,只有静静地立着的一棵棵果树。树叶还绿着,苹果大都红了。太阳还在天上,在太阳的照耀下,沟底的景致甚是好看。
侯七从身边揪地根野草,叼在嘴上,坐下身,细细地看着沟里的景致。
侯七出去闯荡,也上了十个年头了。穿州过府的也去了不少地方。走的地方多了,风景也就见多了,可是,虽然有见识,虽然见过比果树沟更好的景致,比如南方春天的油菜田的景致,侯七还见过桃园开花的景致。油菜的黄花和桃树的粉花开成海,望不到个边,能没下个人,比果树沟的一沟白花要抢眼,更让人惊叹。可是,尽管那些地方都比果树沟美,侯七还是喜欢果树沟的景致,因为这里勾他的心。
虽然打小就看果树沟,要说早就应该看腻了,就是不腻也应该习以为常了。可是,侯七却没有,因为,侯七一看果树沟,就会想起他的大。
大在侯七的记忆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这个影子就是不散,而且,这个影子时不时就会出来扰一下,让侯七的心痛上一阵。
大和娘的坟,每逢过节的时候,侯七要是在家,都会去的。可是,到了大和娘的坟上,侯七却没什么感觉,像是在人家的坟上,可是,到了果树沟里,侯七却觉得是和大在一起。每次看过果树,坐在后坡上,侯七觉得自己见到了大,跟他说着心里话。说完以后,侯七觉得,大和自己都很高兴。
坐了一阵子,侯七看着村子,在心里念叨了这趟远门去的地方,甚至说了自己在外乡下的种。说过之后,侯七轻松地站起了,顺原路返回。
侯七出了果树沟,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树子里闲逛。侯七想看看村子里有什么变化没?比如,有没有人家箍了新窑,有没有人家新添了娃儿。
庄子上的人家挺热情,见了侯七都不停的打着招呼,有叫老七的,有叫大侄子的,也有叫七哥的,可就是没有叫七叔的娃儿。
侯七一边闲逛,一边在心里吃惊:咋又没见到娃?这是第几年村里没有添娃娃了?果树沟里不缺吃不缺穿,比外边强多了,怎么倒不生娃了?侯七表面上无所事事地和乡亲们打着招呼,可心里却是越走越紧张,整个都悬了起来。
心惊,侯七就放慢了脚步,见人就聊上几句,聊上后,就把话题往娃娃身上引。这到这话,大家伙都是叹气,说不下是咋弄的。同时,也都表示了自己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