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是满天的霞光,色彩流动,延伸出去无边无际,显得异常壮丽。
祁穆环视了一圈,却只觉得周围白的刺眼,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你来过神界吗?”他问身边的封百岁。
“来过。”
“以前也是这样?”
“不知道。”封百岁撇嘴,“早就忘记了。”
正说着话,前方传来一个声音——
“二位既然来了,何不随我四处走走?”
抬头看去,一个人在他们前方垂手而立,脸上笑容慈祥。
“你是?”
“叫我灵吉便可。”
灵吉转身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向他们介绍。
祁穆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却见天边的霞光依然灿烂,不禁问道:“你们这里多长时间才会天黑?”
灵吉摇头道:“神界没有黑夜。”
“可这里是九重天外吧?那些霞光……”
“那是神界的宝珠,就放在最高的塔顶,普照四方,所以这里时时如同白昼。”
“宝珠?”祁穆顺着霞光远远向天边望去,云海中隐约可以见到半个露出的塔尖。
这时一群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嬉笑着跑过来,看见灵吉就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和他打招呼。
“灵吉灵吉!你今天没有去检查宝珠么?”
“去了。”
“那……变个身给我们看吧!”
“今天不行。”灵吉笑着摇摇头,“我还有客人。”
“客人?什么客人?我们好长时间没见过客人了!”
灵吉便一一向他们介绍祁穆和封百岁。
“这是烛龙。”
“这是元灵。”
一听到“元灵”的名字,马上就有小孩叫起来:“元灵我知道!你一个人住在灵界对不对?”
祁穆点点头,“以前是这样。”
“灵界好不好玩?”
“不好玩。”
“那你怎么还住在那儿?”
祁穆微笑,眨了眨眼睛,“所以我就跑出来了。”
一个女孩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得弯下了腰,凑到他耳边悄悄地问:“你怎么会和烛龙在一起啊?”
祁穆诧异,“在一起很奇怪吗?”
“上次有人来这里的时候还说,他被通缉了。”
没等祁穆解释,另一个女孩就问:“通缉是什么呀?”
“是……一种游戏。”
刚才问问题那个女孩被同伴拍了一下,埋怨道:“你说什么傻话啊!怎么不能在一起了?他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
“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吗?”
“不是不是,是另一种在一起。”
“哪一种在一起啊?”
“就是……人间的那种!”
听她这么说,所有孩子都围了过来。
“人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很好玩吗?”
那孩子扁起嘴,“我怎么知道!你们问元灵。”
孩子们便把目光全都投向了祁穆,被这么迫切地盯着,祁穆只好为难地道:“‘在一起’就是……嗯……”
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求助地看了一眼封百岁,后者直接把他揽过来,老实不客气地对那些小孩说:“就是我们这样的。”
小孩们愣住。
祁穆赶紧拖着封百岁离开,那几个孩子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听懂了吗?”
“唔……懂了……”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他说的那个意思嘛!真笨!”
听到身后传来的对话,祁穆忍俊不禁,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刚才还穿红衣服的小女孩们,竟然通通变成了穿水蓝色衣服的男孩。
看出了他的惊疑,灵吉解释道:“男女之身皆是皮囊,在神界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所以随时都会发生变化。”
祁穆目光下意识地飘向灵吉,“你也是这样?”
“……是。”
“那为什么你不变?”
“那些小童是因为灵力不足才无法控制自身的变化,我还是能控制的。”
“哦。”
祁穆点点头,继续跟着灵吉走,走了一会儿,他扯扯封百岁的袖子,小声道:“你说他来接我们为什么要变成男的?”
封百岁挑起眉,“我怎么知道。”
“问问。”祁穆怂恿他。
“你自己问。”
灵吉的耳力很好,这些小动作当然瞒不过他,于是他转身问道:“二位有什么问题吗?”
祁穆朝他笑笑,捅了一下封百岁。
封百岁斜他一眼,还是问了。
“你现在为什么是男的?”
灵吉愣住,“这个……”
祁穆接着问道:“规定见男人就必须是男人吗?”
“那倒没有……只是我自己比较偏向于男性。”
“原来如此。”
祁穆看着封百岁笑笑,没有说话。
封百岁点头,直接把他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对,是歧视。”
灵吉连忙解释:“没有歧视的意思。”
“刚才你还说男女之身只是皮囊,却又偏向男性。”
“男性……确实比较方便些。”
“那就是歧视。”
“……”
灵吉张口还想辩驳,又怕再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索性闭嘴不说了。
祁穆忽然想起什么,便问他:“如果外来者在神界住久了,会不会也变得没有性别?”
“妖、鬼和人身体里的灵气不够精纯,所以他们不会。”
“我们呢?”
“会。”
“……”
灵吉带着他们草草走了一圈,其实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整个神界空荡荡的,除了刚才那群忽男忽女的小童,几乎就没有遇到什么人。
“差不多我们就回去吧,不打扰你们了。”祁穆对灵吉说。
灵吉挽留道:“不多住一段时间?”
“不了。”祁穆笑笑,“我对现在这个皮囊还是很满意的,暂时没有变性的意向。”
“要回灵界吗?”
祁穆摇摇头。
“那是你出生的地方。”
祁穆还是摇头,“可它不是能让我留恋的地方。”
灵吉看了一眼远处的云海,然后回过头道:“塔里的那位托我给你带话,虽然元灵不属于任何一界,却是三界共同孕育出来的生命,所以哪里都是你的家。”
“谢谢。”祁穆淡淡一笑,“不过对我来说,能称得上‘家’的地方……只有一个。”
灵吉也不再劝,只是点点头,又转向封百岁,“烛龙千年不曾现世,如今神位空缺,你想不想……”
“不想。”封百岁很干脆地打断他的话,伸手揽过祁穆的肩膀,“他在哪,我就在哪。”
灵吉迟疑地问:“人间……可比神界好?”
“我不知道。”祁穆说:“相比神界,人类的灵力很微薄,生命也很短暂。”
“那为什么你还对那里念念不忘?”
“人类没有永恒的时间可以消磨,所以他们比任何一界的生灵都活得更加小心、更加用力、更加懂得珍惜,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人间吸引我的地方。”
灵吉怔仲一下,半晌,才重新开口,脸上笑容不变。
“那我就送两位一程。”
他的话音渐渐在耳边消散,等祁穆回过神来,发现脚下已经踩到了实地,抬头一看,面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他无比熟悉的龙湖。
他回头看一眼封百岁,对方默默地握住他的手,两人心中都有些感慨,该说这里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还是应该把人间的这段经历归入彼此漫长的生命历程中,融入时间的洪流。
“回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吊死鬼正坐在树梢,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惊喜。
祁穆朝他点点头,“嗯,回来了。”
“真好,”吊死鬼微笑,“没出什么事。”
……
站在龙湖边说了一会儿话,祁穆想先回家看看,便和他告别。
沿着湖边走出一段,衣袋里忽然动了动,祁穆疑惑,掏出来一看,竟然是放魂露的那只珠蚌。
“糟糕,把它忘记了。”
祁穆话音刚落,手上的蚌壳就自己跳出他的手心,变成了修长挺拔的龙太子。
“元灵……”
他刚要说话,就被祁穆按住,小心地查看了一下四周,幸好这时天将要黑,湖边没什么人,刚才珠蚌变人的奇观也没有被发现。
“实在不好意思,带着你就来了人间。”祁穆有些愧疚地道歉。
“没关系。”二太子温和地笑笑。
“二太子……”
“百年不见,你就忘了我的名字吗?”二太子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呃……”祁穆看着昔日的友人,对方温柔依旧,彼此之间却仿佛失去了当年的亲厚,“对不起……敖风。”
想了想,他又说:“以后你叫我祁穆吧,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好。”二太子满意地笑开了,轻轻地搂了他一下,“终于能够好好跟你说一声,好久不见。”
此话一出,从前熟悉的感觉瞬间找了回来,祁穆轻声道:“辛苦你了,耽误你百年……”
“没什么,是我自愿的。”
祁穆的眼眶有一点热,敖风为了他付出自己的百年时光,连修行也搁下了,这一百年,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敖风拍拍他的背,立刻感觉有两道很不友善的目光直射面门,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移开过。
看了一眼脸色极臭的封百岁,他不动声色地放开祁穆,后退了半步。
封百岁把祁穆拉到自己身前,伸手去口袋里掏了掏。
“找什么?”祁穆问他。
“我也忘了东西。”他说着,抽出手来,手心里多了一朵小巧的睡莲。
“这是……?”祁穆瞬间想起了小莲蓬。
封百岁把莲花往地上一丢,快要落地时睡莲变成了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小孩子,顺势在地上一滚,灵活地翻身站起来。
这孩子几乎和小莲蓬长得一模一样,但眉眼之间的那股机灵劲儿却是小莲蓬那个小木头不能比的。
“烛龙大人。”大莲蓬乖巧地叫了一声,又看向祁穆,眼睛眨了眨,“这位就是元灵大人吧?”
祁穆点点头。
“真好看。”他仰起脸吸了吸鼻子,“和以前一样好闻!”
“啪——”封百岁一巴掌拍向他的头,“闭嘴。”
“你干嘛打他。”祁穆连忙把大莲蓬拉过去护住,那小孩有了靠山,立刻对封百岁做了个鬼脸。
封百岁不爽地咬牙,横他一眼,索性不再理会。
大莲蓬张大眼睛问祁穆,“元灵大人,我弟弟在哪里呀?”
祁穆愣住,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小莲蓬还在游奕的衣袖里。
大莲蓬以为他不明白,又比划着解释道:“就是那个又笨又呆的小屁孩,大概这么高,这么宽……”
祁穆揉揉他的头,“你还不是小屁孩。”
“那不一样。”大莲蓬骄傲地说:“我是他哥!”
祁穆觉得这两兄弟实在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敖风说:“魂露的搜查令一下,父王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嗯,你快回去吧。”
敖风又看向大莲蓬,“我顺便也把他送回去吧。”
祁穆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于是低头对大莲蓬说:“你跟着龙太子去找弟弟。”
“是!”大莲蓬显得很高兴。
“他弟弟在哪里?”敖风问。
“应该和游奕灵官在一起,能找得到吗?”
敖风毫不犹豫地点头,“能。”
祁穆笑着,把大莲蓬交给他,又镇重地说了一遍:“敖风,谢谢你。”
敖风摇摇头,轻声道:“祁穆。”
第一次叫这个名字,他发现比起“元灵”,这两个字似乎更加亲近,“想不想跟我去龙宫看看?”
“暂时不去了。”祁穆摇头道:“这段时间我想先在人间逛逛。”
“那好。”敖风也没有再邀请,只是说:“只要你来,我随时恭候。”
“好。”
目送着那一大一小在视线里慢慢消失,“走吧,”祁穆拍拍身边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的封百岁,笑道:“回去看看我们的家。”
70
70、重回人间(二) ...
吹在脸上的风很柔和,树枝轻摇,发出沙沙的声音。吊死鬼一直没有离开,此时还坐在树梢,惬意地望着平静的湖面。
湖边的林荫道只有三两个行人,走得不紧不慢,现在的天气比起他们离开时明显要凉爽多了,但这个城市的人们还是那么悠闲。
祁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重新回来,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在想什么?”封百岁低声问他。
“你说,他们还会记得我们俩吗?”
“无所谓。”封百岁撇嘴,一把握住他的手。
晃了晃交握在一起的手,却发现对方扣得很紧,根本抽不开,祁穆笑着提醒:“你已经不是鬼了,别人能看见你。”
封百岁扬眉,“就是要让他们看见。”
......
到了家门口,祁穆看着紧闭的门,愣了一下,手下意识地伸进兜里想掏钥匙,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想要敲门,却想起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人住,死了以后还有谁会来开门?
他和封百岁对视一眼,后者的意思很明确,准备对这道门下手,祁穆刚要拦他,只见门板下方突然冒出一个黑乎乎圆球状的东西,骨碌滚到他们脚下。
祁穆躬身捡起那东西,原来是一颗人头。
“哎呀,闺女呀,你怎么又拿脑袋撒气!拿什么丢也不能拿它丢啊!”
一个鬼急急忙忙唠叨着从门板后追了出来,低头要找自家闺女的头,却只见到两双脚。
“你在找这个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撞死鬼一愣,抬头就看到微笑的祁穆和面无表情的封百岁,脸上先是惊讶后是惊喜,张大嘴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祁穆把手中的脑袋塞进他怀里,撞死鬼大叔呆呆地接过,下巴抖了半天,一扭头就跑进门里,一边嚷着:“闺女,闺女!小祁他们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后跑出一个无头女鬼,举着手里的头就往祁穆身上扔。
“你小子真没有良心,要死也不说一声!是不是想让我们父女俩被天师赶出去啊?!”
祁穆连忙接住那颗脑袋,举起来一看,发现她狠狠瞪着自己,眼圈已经红了,顿时心中一暖。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他笑着把头还给女鬼,对方接过脑袋,哼了一声,转身没入门板。
“喂……”祁穆刚想叫她,门却咔嗒一声开了,门后出现一个高挑的银发男人。
待看清了开门的人,祁穆惊讶道:“你怎么在我家?”
鸦不耐烦地扬起下巴,“你们到底进不进来?”
封百岁把门推开,挑眉看向画眉妖仙,祁穆连忙抬脚进去。
此时他才注意到,鸦竟然套了一件松松垮垮的长袖T恤,只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
见祁穆盯着那只妖精看,封百岁拽了他一下,不满道:“看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祁穆若有所思地说:“他不祼了?”
“......”顿了一下,封百岁说:“进化完全了。”
祁穆忍不住就要笑出来,前面的鸦转过头瞪了他们一眼,嘀咕道:“没大没小...”
“辈分不是这么论的...”祁穆张口正要反驳,一转弯到了客厅,就见到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立时止住话头,有些不确定地停下脚步。
祁宗转身对他笑笑,“回来了?”
祁穆点点头,“你怎么来了?”
“我儿子出事,难道不该来吗?”
“对不起…”祁穆低下头,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养育了他十几年的人,他的父亲。
这些年来父子俩交流很少,甚至没有好好相处的机会,不过始终有那条叫做血脉的线牵连着。可如今他在人间的生命按理来说已经结束了,回到灵界、找回真身,祁穆和祁宗的血脉也早已切断了,他该把眼前的这个男人看做什么,又该把自己当做什么?
见他半天不说话,祁宗起身走过来,“怎么?死过一次,就不认你爹了?”
听男人这么说,祁穆犹豫了一下,还是叫出那声:“爸...”
“其实我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祁宗缓缓说道:“你妈怀你的时候,出了一点事,呣子两个都有危险,我们以为肯定要流产了,但是情况却突然稳定下来,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医生们都觉得那不可思议。后来我知道,你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孩子。”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祁穆在脑子里整理着这几天的事情要从哪里和他讲起,可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被对方打断了——
“管他有多不可思议,你始终是我祁宗的儿子。”
顿时,满肚子的话哽在喉头,祁穆抿了抿嘴唇,眼眶有一点泛红。
“爸...”
祁宗揉着他的头发,下手很重,眼神却异常温柔,半晌,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封百岁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有点不爽,可是看看祁穆的表情,又忍住了,只得把脸撇到一边去。
祁宗却注意到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去,祁穆连忙把他拉过来介绍:“这是封百岁。”
“封百岁?”祁宗脸上现出疑惑的表情。
“爸,我跟你说过的。”祁穆提醒他。
“哦!想起来了。”祁宗一拍脑门,笑了起来,指着封百岁道:“你就是那个瓶子?”
封百岁挑了挑眉毛,面无表情地说:“让伯父失望了,我长得不像瓶子。”
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不满,祁宗还点了点头,“的确没有瓶子方便,你看你人样的时候,比我们家祁穆还高。”
封百岁的脸已经黑得很明显了,偏偏面前这个人类是岳父大人,又不能把他直接丢出去,只好咬牙忍着。
祁穆在旁边偷偷闷笑,被封百岁瞪了一眼,于是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抚,然后不动声色地跨前半步,对祁宗道:“爸,差不多就行了吧,你别总欺负他。”
“我哪能欺负他呀!我是怕他欺负你!”祁宗哈哈大笑,“找个姑娘我倒不担心,肯定是你占便宜,可你找个男的,你们俩要是打起架来,谁占便宜?”
祁穆看了封百岁一眼,“我怎么知道,又没有打过。”
祁宗突然眨了眨眼,笑得很神秘,“总会打一架的。”
“......”
祁穆一头雾水,也不想去深究他爸发神经说的话。
“到时候你可不能输啊。”祁宗拍拍他的肩,又问:“小封和你一样,也不是人间的?”
祁穆一愣,“爸,你都知道了?”
“小鸦告诉我的。”祁宗指指趴在沙发背上懒洋洋的那位画眉妖仙,鸦抬眼看看他们,丢过来一个东西。
祁穆接住一看,是张请柬,内容竟然是邀请他和封百岁去参加妖仙大战的谈判。
“怎么在你手上?”
“今天早晨仙界送下来的。”鸦边说,边眯眼打量着他们,“原来你们一个是烛龙,一个元灵...我就说小祁穆身上怎么没有人类的臭味。”
“人类的臭味?”祁宗微蹙眉头,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我才刚洗的澡,哪有什么臭味。”
鸦斜睨着他,毫不客气地说:“区区人类,你怎么可能闻得到。”
祁宗也不恼,老神在在地道:“臭味我是闻不到,不过酒香是瞒不过我的,你又偷拿酒喝了吧?”
“......”鸦皱了皱鼻子,装作没听见,马上转移话题道:“妖界和仙界又打起来了?”
祁穆点点头,“不过现在好像要通过谈判解决。”
“怎么可能解决。”鸦不屑地哼了一声,“隔几百年就要打一次,他们居然玩不腻。”
提起这场争斗,祁穆就想起战场上领头的那个妖怪。
“你认识黑蛇乌猜吗?”
鸦愣了一下,随即翘起嘴角,仿佛在怀念什么。
“小黑蛇,你见过它了?”
“在妖界的时候见过,这次的妖仙大战就是他发动的。”
鸦咂咂嘴,“小鬼不长记性。”
“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过节啊?”
“过节?不就是啄瞎了他一只左眼么?我早就原谅他了。”
那个黑发男人阴郁的面容立刻浮现在眼前,祁穆想了想道:“我觉得...他应该还没有原谅你。”
鸦撇撇嘴,“真记仇...”
他还没说完,就被祁宗弹了一下脑门,教训道:“瞎了一只眼可不是小事,你翅膀受伤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救你,千年的道行早就毁于一旦了。”
“......”
鸦别过脸,不满地咕哝道:“如果不是他,我会受伤嘛...”
祁宗站起来拍拍他的头,“快起来,我们得走了。”
祁穆一听,惊讶道:“又要走?”
“我回来好几天了,本来想处理一下这些家具,没想到你就回来了,这样最好。”祁宗回答说。
“你要去哪?”
“环游世界。”祁宗摸摸靠在沙发拐角的箱子,“早就想去了,以前挂着你,不敢跑太远,现在你也长大了,我终于可以放放心心地出去玩了。”他边说,边把沙发上的妖仙拽起来,“顺便带着小鸦去逛逛人间。”
鸦不喜欢他的说法,立刻反驳道:“我到人间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
祁宗只是笑,“那就是你带我去,行了吧?”
鸦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发表意见了。
祁宗的行李本来就简单,鸦更是甩着手什么也不带,于是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祁穆本想让他们再留几天,但是看祁宗风风火火的样子,最终也没有开口。
走出家门的时候,祁宗回头看了一眼祁穆,又转向封百岁,笑容微敛,目光变得深沉。
“我儿子就交给你了...”
封百岁没有说话,只是镇重地点头。
祁宗的表情重新变得柔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打架的时候让着他点。”
说完就哈哈笑着走了。
“......”
祁穆郁闷得说不出话来。
鸦走出一段,忽然停住,回头道:“那个谈判不想去就不要去了,没什么意思,说不定还会打起来。”
祁穆点点头。
“还有...这个城市的鸟类以后供你差遣。”
留下这句,他便匆匆赶上前面那人的身影。
祁穆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两个背影都已经消失,正准备进屋,转身的瞬间,腰上突然横出一双手臂,将他拖了进去,他一惊,有点站立不稳,身子往后靠在了身后人的怀里。
“你爸把你交给我了。”
封百岁的声音响在耳边,一贯平淡的语调里还带着一点只有祁穆才能听出来的得意。
祁穆失笑,抬头想看看他的表情,却刚好撞上对方凑过来的嘴唇,脸颊上顿时传来温热的触感。
“瞎高兴什么,我爸的意思是,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
封百岁垂下眼,直接堵住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大家说,我知道我可以自裁了,这段时间忙着定制印刷和看病的事,所以一直没更,乃们尽情地鞭打我吧~~~
现在定制印刷的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限量的签名明信片也已经预订完了,明天会去外地看病,大概要去一个星期,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把亲爱的小本本带着去,上网卡费用太坑爹,我只能每天晚上出现一下,能日更的话尽量日更,出现的时候就发上来。
不过明天要坐一整天汽车,能不能更不敢保证= =
为之前的断更跪地向大家道歉,至于自裁...先留下俺一条命吧,不然就坑了...T^T
今天一更新,看看已经七十章了,突然有一种舍不得完结的感觉,但是无论如何还是要完结,已经差不多了,正文完结后就是各种番外,目前只有写小画眉和祁老爸的计划,你们还想看谁的故事?告诉我吧,想看什么我就写什么o(╯)o
71
71、重回人间(三) ...
在自己家里洗了个澡,祁穆甩甩微湿的头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这段时间以来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情引起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也终于能够平静下来。
趁着封百岁在浴室的时间,他在家里转了一圈,猛然发现没看见那只金毛的身影,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找着。
他有些急了,就去问断头女鬼。
女鬼板着脸,凉凉地道:“那只狗如果还留在这里,估计你现在看见的就是它的魂了。”
“那它现在...?”
女鬼晃了晃脑袋,“我不告诉你。”
祁穆知道她还在计较他们突然离开的事,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只能歉意地笑笑,转而看向她老爹。
撞死鬼老老实实地交待了:“那狗啊,被姓张的老天师牵去他的铺子里养了。”
祁穆这才放下心来。
除了金毛,家里的东西一件不少,就好像他们之前只是出了趟近门,根本没有离开过。祁穆摸了摸桌子,连灰尘都没有,谁能想到在旁人眼中,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永远离开人世了。
他甚至还找到了一箱没有吃完的泡面,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口味,就想起它们在嘴里一成不变的味道,混杂着在这里生活的那些记忆一齐涌了上来,一瞬间竟有些感慨。明明只是不久以前的事,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断头女鬼在旁边抛着她的脑袋,见他愣神,便道:“死都死了,还怀念什么呀!”
祁穆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就是因为死了,才会怀念啊。”
女鬼突然把脑袋递到他跟前,“前天你的一个同学还来过家里,叫什么方...方什么的,跟你爸说想看看已故朋友生前的家,还带了一个礼物,说你没等过生日就走了,真不够意思。”
“方纪?”
“喏,东西在那儿!”
顺着女鬼的手指看过去,祁穆才发现柜子上多了一个小盒,里面是一台微缩的汽车模型。
稍微愣了一下,他才想起好像是有一回,方纪向他显摆自己收藏的车模照片,当时他有些心不在焉,眼角盯着窗外倒挂下来的那束黑头发,也没注意听旁边在说什么。
所以方纪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抱怨道:“祁穆你能不能有点参与感?拿出态度来好好看!这么多好车你就没有一辆喜欢的?”
他记得自己随意挑了一辆顺眼的,就说:“这个还不错。”没想到被方纪记在心里了。
祁穆作为人类生活的时间和他漫长的生命比起来显得很短很短,其中有三分之二都在被鬼骚扰,剩下的三分之一几乎是一个人过日子,他的性子又淡,不会主动去融入别人的圈子,导致人间走过的这十几年,总是微妙地游离在活人与死人之间。
即使是这样,方纪也把他当朋友。
回想自己短暂的人生,虽然与人与鬼都刻意保持着距离,看起来冷冷清清,其实还是有朋友的,活人也好,死人也好,每一段邂逅都值得珍惜。想到这里,祁穆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看他在笑,女鬼撇嘴道:“这礼物是送给‘已、故’朋友的。”她还刻意强调了“已故”两个字。
祁穆笑意不减,“已故就已故吧,我在人间的肉身确实是死了。”
“你现在是鬼?”
祁穆摇摇头。
女鬼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疑惑道:“那你这是....普通人看得见你吗?”
“看得见。”
女鬼立刻瞪起了眼睛:“我必须提醒你啊,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出去乱跑要是被认识的人撞见,看你怎么办......”
还没说完,她突然停住话头,尖叫一声,然后就从窗口飞了出去。
祁穆以为她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转身就见到刚出浴热乎乎的封百岁,而且还是个祼的。
“哎呀!你这人,洗澡出来也不穿件衣服,影响不好!太不好了!”大叔鬼念叨了几句,赶紧出去找闺女。
祁穆笑起来,揶揄地问他:“怎么不穿衣服?”
“忘记了。”封百岁倒是坦荡得很,也不忙着去遮。
“身材不错嘛。”祁穆调笑着顺手在他身上摸了几把,发现手感还挺好。
豆腐吃够正准备收手时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封百岁挑眉看着他,“怎么不继续了?”
祁穆朝他笑笑,“点到为止嘛。”
封百岁干脆凑过来亲住他的嘴角,手臂一勾,整个人贴了上去,皮肤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传过来,祁穆只觉得浑身都开始热。
亲着亲着两人就倒在了沙发上,封百岁压着祁穆吻个没完,好不容易放开,祁穆赶紧推推身上的人。
“你很重......”
封百岁于是用两手撑起身体,低下头继续啃他的脖子,咬出红印,还伸出舌头去舔。
“嗯——”
祁穆闷哼一声,不自在地屈起膝盖扭了下身子。
听到他的哼声,封百岁啃得更厉害了,一边跪坐起来,两手顺着他的腰,很自然地滑到了后面。
ρi股被摸的感觉让祁穆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马上清醒过来,叫了一声:“等等!”
封百岁停住动作,抬头看他。
“先起来。”祁穆推开他,自己坐起来,“你刚才是想...做到最后吧?”
话一说完,他自己就先脸红了,不好意思去看对面的封百岁,眼神不自在地飘到了别处。
沉默了一会儿,封百岁才说话,开口却是问他:“我们在一起有多久了?”
祁穆本想说一年不到,可是想想,来人间之前就已经和他在一起了,这样算来,究竟有多久连他自己都记不清。
“那么长时间...”封百岁说:“早就该做了。”
他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这句话,眼神里也写着“天经地义”,正义凛然的气势差点就让祁穆脱口说出“有道理”这三个字。
可问题是——
“你会做吗?”
“......”
听到这个,封百岁的脸很不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即坚定地道:“做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了。”
“自然而然?”祁穆抽抽嘴角,“你倒是会说,那是我做你,还是你做我啊?”
没等封百岁回答,他又飞快地补充道:“先说好,如果是自然而然的那种,我肯定不让你做我。”
封百岁沉默,似乎在认真考量这个问题。
看他这样子,祁穆却乐了,接着道:“据说第一次很有可能会流血,伤口好之前是不是要用卫生巾垫一下啊?”
“......”
封百岁黑着脸伸过手去,按在他的小腹下面,祁穆刷地红了脸,表情有些尴尬。刚才又摸又啃的,他当然会有反应,本来想借着几句玩笑掩饰过去,没想到被发现了,现在给封百岁的手那么一摸,更是藏不住了。
瞥眼看看封百岁,他是祼的,有什么变化更加一目了然,既然大家都一样,祁穆就显得自在多了。
“我们是不是...各自处理一下?”
“不用。”封百岁说着,把他的手抓过去,“你帮我。”
祁穆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上,脸热得快要烧起来,手却是凉的。犹豫地看了封百岁一眼,后者面不改色,还是那副坦荡的模样,只是眸光微闪,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神色。
祁穆拍拍他的肩,“你这样子好像大黑。”
封百岁的脸色又黑了一截。
祁穆笑着倾身,张开手掌覆了上去。
“你可别咬我啊。”
“......”
...
从浴室洗手出来,祁穆看见封百岁坐在沙发上,还是那么原生态。再看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赶紧推他进卧室。
“快把衣服穿上,他们要回来了。”
...
半个小时以后,祁穆和封百岁并肩躺在床上,黑暗中听见客厅里响起撞死鬼父女压低的说话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祁穆突然翻身,膝盖碰了碰封百岁的腿,小声说:“明天我们去老头那里看看金毛。”
封百岁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把它接回来?”
祁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按道理,阳界已经不存在封百岁和祁穆这两个人了,就算能用点障眼法,但是这附近的人都太熟悉了,难免会被认出来。我觉得...我们还是离开一段时间,等这里的人对我们印象淡了,再回来。”
等记得我们的人都不在了,才能回来...
后面那句他留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封百岁却听懂了,低声应了一个“好”。
半晌,又说一句:“整个三界,足够我们逛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俩人的H让我头疼了很久,虽然攻受很明确,但是谁先出手而且能够得逞,这是个问题。不像阳阳和骆大师那一对,一看就很明显了。仔细想想封穆之间应该是一种制衡关系,说的有点悬,其实就是说他们俩太和谐了,写肉会让我出现负罪感啊有木有!!!
今天的一点点肉末,我知道满足不了大家的胃口,但是在河蟹横行的社会,还是吃清淡点儿吧~╮(╯_)╭
前几天去看病,本来以为要住院,顿时吓死爹了!住进去文肯定坑啊!各种坑!还好不用~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心情一直不太好,老拿不出写文的状态,脑子卡住了,着急啊,一急就更不好了,于是恶性循环鸟~~T^T
这是我自己职业素养不够好的问题,必须向你们道歉,我正在努力振奋起来,请还没有对我失望的朋友,不要撤走你们的监督和鼓励,有你们我才能越写越好。你们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们,很多时候你们留下的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词,就能让我高兴屎~~给了我很多很多帮助~~~
所以希望还能和你们一起走下去(*^__^*)
PS:亲,DIY以后记得要洗手,否则会怀孕的~~~
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
72
72、重回人间(四) ...
热水冲进茶壶,冒起轻飘飘的白烟。
等待茶叶泡开的空当,张老头弄了点吃的放在金毛面前,那狗先前还趴在地上睡得口水长流,这时一闻到吃食的香味,立刻打滚站起来,差点踩翻了食盆。
见他这傻样,张老头嘿嘿一笑,“吃饭还这样,也亏以前小祁能把你养活了。”说完又躬身拍拍它的狗头,才走回卦摊后坐下,摸出一本杂志翻着,再喝一口茶。
实在是悠闲得不能再悠闲。
正看着,门口传来动静,张老头知道有客人上门了,飞快地把那本杂志往卦摊下面一塞,换上一副仙风道骨的神情,准备迎接今天的第一桩生意。
可是当他看清来人的时候却愣住了,那小撮山羊胡子抖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你们……怎么回来了?”
本该离世的两人并肩走进来,祁穆很自然地拉过卦摊前的椅子坐下,笑着说:“来看看你啊。”
他说着话就瞥见旁边的金毛,便朝它拍拍手,金毛还在埋头吃饭,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看祁穆,傻站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想起这个人是干什么的,然后摇摇晃晃走过来。
祁穆伸手,本想摸摸它的背,却被金毛舔来舔去,弄得手上全是口水。
“我以为啊,你们这次回去,就不会再来了。”张老头伸出一根指头比了比天上。
封百岁问他:“你早就知道我们是谁?”
老头摇摇头,“不清楚,只知道你们肯定不是凡人。”
“老张,”祁穆一边把手上的口水抹到金毛身上,一边说:“你这一辈子,知道了多少普通人不知道的东西?”
“别瞎说。”老头摆摆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祁穆兴致勃勃地揉着金毛的脑袋,“跟我们还要装傻。你倒是会说不知道,自然有人给你一笔一笔记着呢。”
他抬起头,语气里带了几分担忧,“你知道了那么多天机,就不担心会折寿?”
张老头端起茶壶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道:“担心有什么用,老朽这几十年,阳间也呆腻了,少活个十来年又有多大区别。”
“你有没有给自己算过,还有多少年?”
“干我们这行的,从来不算自己。”老头摸着胡子笑道:“我还能活多久,自己心里有数呢。”
祁穆点点头,站起身来,看了金毛一眼。
“它还得麻烦你了……”
“不麻烦,正好给我做个伴。”
走之前,祁穆说:“我们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老头朝他挥挥手,“死之前来一趟就够了,别老来打搅我的生意。”
封百岁凉凉地说了一句:“反正也没什么生意。”把老头气得直瞪眼。
从铺子里出来,祁穆还回头看了一眼,老头又在翻年轻人看的杂志了,端着茶壶喝几口,脚边趴着一只昏昏欲睡的狗。
实在是悠闲得不能再悠闲。
……
刚走到巷口,祁穆忽然停住脚步,眼疾手快地拉了封百岁一把,闪身躲进巷子里。
“怎么了?”
“我看见方纪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方纪从巷子前面走了过去,就在这时,近旁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祁穆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绷紧肩膀,抬眼看看巷口,方纪已经走过去了,这才回过头看,一个穿着泡泡袖连身裙的小女孩抱着大大的布熊站在旁边,刚才的话就是她说的。
因为他们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遍:“你们在躲什么?”
“……”祁穆想了想,告诉她:“我们是在做游戏。”
“什么游戏?”
“躲猫猫啊。”
小女孩竟像是没有听过这个游戏一样,疑惑地歪头问:“躲猫猫是什么?”
祁穆无奈地看看封百岁,后者已经不耐烦了,于是说:“就像这样,我和他现在去躲起来,你过一段时间再来找我们,如果我们被找到了,你就赢了。”
说完也不管小女孩听没听懂,拉起祁穆就走,那孩子也不追,抱着她的布熊就这么站在原地看他们离开。
祁穆有点良心不安,想回头看看她,才发现已经走得很远了。
“我们这样丢下她是不是有点……”
“她不会被拐卖的。”封百岁停下脚步,“你不要告诉我没看出来她是什么。”
“……”祁穆不再说了。
封百岁看一眼周围,刚才走得太急没有注意,不知不觉走成和家相反的方向了。
“现在去哪里?”
祁穆想了想,“反正已经出门了,这里离戚家不远,去跟戚卜阳打个招呼吧。”
戚家的宅子在城郊,位置很偏僻,就是祁穆第一次遇到戚卜阳的那个坟地的方向,但是他不太清楚具体的位置,所以没到坟地就下了车,准备边走边找。
走了一会儿,前边迎面跑来两个人,匆匆忙忙的样子,近了一点才看清,竟然是赵兴邦和团长。
祁穆喊了一声:“邦叔!团长!”
对方认出他们,猛地刹住脚步。
“小……小穆,”赵兴邦说话还有点喘,“抱歉啊,刚才没看见你们。”
祁穆摆摆手,看他们的样子,不禁疑惑道:“邦叔,你们这是有急事?”
“不……不是急事,就碰上点小麻烦……”
团长拍拍他道:“还是我来说吧,你先缓缓。”
赵兴邦无奈地笑笑,“真是老了,要是在以前,这点距离……小事!”
祁穆点点头,“我们知道。”然后看向团长。
“你们不在陵园里住了?”
“一直都在,我们哪儿也不会去。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团长叹了口气,露出一抹苦笑,“今天来了两个勾魂使者,看见园里只剩我一个,就要抓我下去投胎……”
话还没说完,封百岁突然道:“你说的使者是不是两个奇形怪状的人?”
团长一愣,“你认识?”
封百岁指指前面,“在那里。”
赵兴邦和团长连忙回头去看,那两人果然已经赶上来了,刚要继续逃跑,却见使者在十米开外停了下来。
“前方何人?不要阻挡鬼差办案!”
祁穆和封百岁对视一眼,估计那两个鬼差感觉到了他们的灵力,所以才警惕起来。
等不到回答,鬼差又喊了一遍:“请二位行个方便,不要Сhā手地府事务。”
团长和赵兴邦愣住,“他们是和你们说话?”
“可能吧。”祁穆想了想,扬声说道:“差爷,你们要抓的鬼是我的朋友,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那边似乎商量了一下,然后说:“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好商量,能不能放,要看你们的心意有多诚了。”
祁穆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他们要冥币。”
赵兴邦和团长没想到地府也这样,不禁咂舌。
“真要去买纸钱吗?”祁穆问封百岁。
封百岁冷哼一声,对那两个鬼差道:“你们过来!”
他们似乎对祁穆和封百岁颇为忌惮,就是不愿向前,“说话就说话,干什么过去?”
“你们不是要看心意?过来,我给你们看!”
那俩鬼差犹豫了半天,总算过来了,祁穆这才看清他们的样子,一个黝黑壮实,而且头特别大,另一个体型瘦长,长了一张怪异的长脸。
长脸的那个开口说话了:“你们的心意呢?本使者怎么没看见?”
“这就让你看。”封百岁冷着脸说。
祁穆知道他要动手,连忙拦住,小声说道:“你打跑了这两个,以后还会有别的鬼差,这样不行。”
这时那个大头鬼差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乍听之下很像牛的声音。他捅了捅同伴,粗声粗气地说:“马兄,你看他们是不是有点眼熟?”
长脸鬼差仔细打量封百岁和祁穆,顿时脸色一白,拍着同伴道:“快快快!卷轴!卷轴!”
大头从腰上的袋里拿出一个卷轴递给他,长脸一看,“不是这个!”大头又慢吞吞找另一边的袋子,长脸急得跳脚,干脆自己拉开袋子去翻,总算找到他要的卷轴,拉开看了半天,又抬头看看,然后手一抖,差点把卷轴给扔出去。
“是不是啊?”大头问他。
长脸面色惨白,“牛兄,如果今日你我死在一处,你会后悔吗?”
大头一呆,粗声道:“我们不是早就死了?”
“……”
长脸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向封百岁和祁穆拱手道:“烛龙大人,元灵大人,你们好吗?”
封百岁依然冷着脸,“不好。”
长脸面露尴尬,“怎么会不好呢?”
“我讨厌马脸。”
长脸僵住,他身后的大头说:“马兄不喜欢别人说他是马脸……”话没说完就被踩了一脚,长脸赶紧解释:“牛兄记错了,其实我不讨厌被说成马脸,而且烛龙大人也没有说我是马脸嘛。”
“那你讨厌被说成什么?”封百岁问。
“……长脸。”
“你就是长脸。”
长脸默默地咬了咬牙,然后扯出一个无法形容的怪异笑容,“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封百岁嫌弃地看他一眼。
“更长了。”
“……”
祁穆注意到他们手上的卷轴,便问:“我也被通缉了?”
长脸忙说:“没有没有,元灵大人说笑了,这不是通缉令。”
“那是什么?”
长脸为难,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听大头诚实地说:“是三界内最不能得罪的名单。”
祁穆顿时囧了。
“所以我们两个都在上面?”
长脸只好如实地点头。
“那我们的朋友……”
长脸赶紧表态:“这个请放心,我们回去就交代手下,以后再也不会有鬼差来骚扰。”
祁穆温和地笑笑,“我们这样不算干涉地府事务吧?”
“不算不算。”
祁穆点点头,“那就好。”
“……”
大头很认真地提醒他的搭档,“马兄,我们今天的指标还差一个……”
长脸转头瞪他,却看见后面飞来一个面貌狰狞的鬼,身上戾气极重,已经快要不能维持生前人形了。
他喜出望外,立刻拨开大头,魂勾一伸,就勾住了那鬼的脖子。说也奇怪,本来张牙舞爪的厉鬼,一碰上魂勾,便动也不动,乖乖地束手就擒。
既然完成指标,两个勾魂使者高高兴兴地回去了。他们的身影一消失,祁穆便道:“邦叔,团长,你们也快回陵园去吧,不然在外面又碰上什么麻烦。”
“小穆,今天又要谢谢你们。我和欢欢,不知道欠了你们多少人情了。”
“邦叔,你们是看着我长大的,别这样说。”
赵兴邦一拍脑门,“对,不能这么说。你爸不在,我们就是你干爹,有什么事,别客气,尽管找我们帮忙!”
祁穆点点头。
团长欲言又止,赵兴邦拉了他一把,轻轻摇头。
“就算没有我们帮得上的忙,也常来,陪你欢叔说说话。”
“好。”
赵兴邦笑笑,和团长一起转身回去。
祁穆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个父辈军人的背影,印象中的赵兴邦一直是潇洒年轻的,和清秀挺拔的团长站在一起,天造地设。现在才忽然发现,赵兴邦已经不像记忆中那么年轻了,即使是外表不变的团长,也明显地显露出中年人的神态。
仿佛岁月真的在他们身上沉淀下来,一点一滴,清晰可见。
但是这两人相携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天造地设。
“等我一下。”
封百岁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朝着那两人跑过去。
祁穆远远地看着他们停下来和封百岁说话,正好奇究竟是说什么,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
“祁穆!祁穆!”
他回过头,看见戚少当家气急匆匆跑来,身边还有那位骆先生。
“你们来得正好,我还在找戚家的位置。”
“你没拿名片?”戚卜阳问他。
“什么名片?”
戚卜阳急了,“我们戚家的名片啊!我给过你的!”
祁穆回想一下,好像的确有拿到名片的印象,至于放在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不好意思,我好像忘了……”
“就知道会这样!”戚卜阳数落了几句,指着坟场后面的荒地告诉他:“戚家外面有结界的,如果不是戚家人,要拿着名片才能看见,那些名片是特制的。”
祁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开始什么也没有,眨了几下眼睛,视线里才出现一些隐隐约约的建筑。
“哎呀,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戚卜阳皱起眉头,问祁穆:“刚才你在这里有没有看见一个厉鬼?”
“看见了。”
戚卜阳急切地问:“它往哪个方向去了?”
“被牛头马面勾走了。”
“碰上鬼差了?!”
祁穆点点头。
“还好,要是放走它就麻烦了。”戚卜阳松了一口气,才注意到最大的问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祁穆!你、你不是……?”
“死了?”
“对啊,我亲眼见你死的。”
祁穆淡淡一笑,“我又复活了。”
戚卜阳吓了一跳,“人真的能复活?!”
“人当然不能。”骆琅朝祁穆微笑,“但是你的这两个朋友可不是人。”
“难道你就是人了?”
一个不客气的声音突然Сhā进来,封百岁回来了。
骆琅收敛起笑容,和封百岁对峙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我们各自管好各自的事就行了。”
封百岁一声冷哼,“彼此。”
祁穆怕他们打起来,赶紧岔开话题,对戚卜阳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听他这么说,戚卜阳的表情显然有些失落,“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哪里都可以。”
“再也不回来了?”
祁穆摇头,“会回来,而且会经常回来。”他拍拍戚卜阳的肩,“放心,我们还能再见面的。”
“嗯。”戚卜阳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祁穆,你还活着,真好!”
又聊了一会儿,骆琅和封百岁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不耐烦,怕他们真的会因为太无聊而打架,祁穆果断结束了对话,并且婉拒了戚卜阳去戚家做客的邀请,拉着封百岁告别回去。
“你有没有看出来那个骆琅到底是什么人?”
回家的路上,祁穆问封百岁。
“没有,但是他的实力绝对不亚于神级。”
“是神界的?”
“他不像。”
“你自己也是神,神界有没有这号人物怎么不知道?”
“我已经很久不管神界的事了。”
“那人是谁?”
封百岁皱眉,“说了不知道。”
祁穆笑着推了他一把,抬手指向家门口。
“我是说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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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芒果台又播穿越恶搞剧《新还珠格格》,我突然很抽风的想,如果封穆这两只说出来的话都是琼瑶阿姨式台词,会不会太欢脱呢?差点就写一小段贴上来了。但是我怕雷到大家,以后再看封穆会有心理阴影,所以还是算了吧╮(╯▽)╭
73
73、香酒会(一) ...
一身整齐干净的休闲服,浅色软皮鞋,鼻梁上还架着斯文的银边眼镜,就是这样一个标准菁英形象的中年男人,此时正坐在祁穆家门口的台阶上,低头抽着一根烟。
祁穆走到自家门前,男人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拿开烟头说:“你有一封信。”
祁穆愣了一下,对方指指门缝,那里躺着一个信封,三分之二的部分都塞进了门内。
“啊,谢谢。”祁穆弯腰捡起来,拿着信封看向那个男人,等着他说话,可他什么也没说,又把烟头叼进嘴里,默默地抽。
“快开门。”封百岁催促道。
祁穆这才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又疑惑地看那男人一眼,就被封百岁拖进去了,然后“砰——”的一声,门重新合上。
“那人到底怎么回事?”
“神经病而已,不用管他。”
祁穆打开门口捡到的信,竟然又是一封邀请函。
封百岁随便瞥了一眼,“这次又是什么?”
“妖界五十年一次的‘香酒会’,为期一个月。”
“他们请谁?”
“我们。”
这时撞死鬼大叔不甘寂寞地凑过来问:“你们是不是神仙啊?”
“神仙?”祁穆愣住,看大叔鬼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混搭出一股八卦气质,不免失笑,摊手问他:“你觉得我们哪一点像神仙?”
大叔鬼挠挠头,“那...那只鸟不是给了你那张纸,说是天上送下来的?”
“你收到公安局的超速罚单,你就是警察了?”
大叔呆了一下,点头道:“也对。”
祁穆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谈判邀请函,之前一直没看里面的内容,现在打开,才发现受邀时间都已经过了。
又看看来自妖界的那张,他问封百岁:“香酒会,去不去?”
“我无所谓,你想去吗?”
祁穆迟疑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就去吧,本来就打算到处走走,从哪里开始都一样。”
“到处走走?”听到这句话,断头女鬼立即冲了过来,“你们又要走?”
祁穆点头。
“出去玩一趟就回来的那种?”
“可以这么说。”
女鬼放下心来,“那打算玩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争取一年回来一次吧。”
“一年一次?!”女鬼拔高声音,使劲晃了晃脑袋,“那还不是要走!”
祁穆说:“你不是还提醒我,祁穆和封百岁这两个人已经是死人了,怎么还能继续留在这里生活。”
“我当然知道这点!”女鬼把头抱进怀里,“可是.......”
“不用担心,这间房子是买下的,你们父女可以继续在这里住。”
“......哼!”
女鬼不再搭理他,一转身飘进了客房。
她爹赶紧向祁穆道歉,“对不起啊,俺闺女就是这脾气,她也不是真生你的气。”
“我知道。”祁穆无奈地笑笑。
撞死鬼搓着手,小声问他:“你们...真要走啊?”
“嗯。”
“那...不回来了?”
“当然要回来。”祁穆认真地说:“不管我们去哪,这里始终是家。”
“那就好,那就好...”
撞死鬼念叨着,飘去客房里安慰自家闺女了。
祁穆站在原地一时没有说话,封百岁走到他身边时,他却忽然笑起来说:“女孩子还是很喜欢我的。”
封百岁一挑眉,径直从他身侧走了过去,只丢下一句:“明天就走。”
“......”
第二天一大早,断头女鬼就看到祁穆和封百岁一副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
祁穆笑道:“你不是不打算理我了吗?”
女鬼恼羞成怒,把头往地上一摔,转身就回房。
被她这种连头都不要的气势震了一下,在场的人无不愣住。
过了一会儿,她又默默地飘回来,弯腰捡起自己的脑袋。
祁穆忍不住掀起嘴角。
女鬼朝他瞪眼,“不许笑!”
“我没笑。”
“......”
女鬼懊恼地飘向客房,幽幽说了一句:“如果你们一走就不回来,我才真的不理你了。”
撞死鬼也想说点什么,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只好说:“那你们...你们走好。”
“......”
祁穆点点头,他又加了一句:“俺和俺闺女会看好家的!”
“嗯,那...再见。”
“再见再见。”
封百岁打开门,祁穆正要出去,就被门外那一坨吓了一跳。
“他怎么还在这里?!”
昨天那个奇怪的男人坐在墙角打瞌睡,听见说话声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祁穆,于是扶着墙壁站起来。大概是腿麻了,差点没站稳。
祁穆被他搞懵了,这个人明明是有事要说的样子,却又不说,竟然就这么在门外过了一晚上。
“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男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什么事?”
他又沉默了。
“你......”
“...妖...”
祁穆想要再问的时候他总算开口了,“...你是不是认识妖怪?”
祁穆愣住,没想到有人来找自己不是说鬼,而是妖。
“你怎么会觉得我认识妖怪?”
“那封信,”男人说:“昨天我看见了,信是一只喜鹊送来的,它落地时变成了人。”
祁穆看看封百岁,想着这事要怎么才能搪塞过去,男人却说:“不用解释,我知道世界上有妖怪的存在。”
“那你等了我们一晚上,是想...?”
“我想去妖界。”他说:“请你们带我去妖界!”
他连妖界都知道?!祁穆心中惊疑不定。
那人像是明白他的疑惑,就说:“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妖界?”
祁穆点点头,“你是人类吗?”
“我是人类,但是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是妖,这些都是听他说的。”
“那你去妖界干什么?”
“去找他。”
“谁?”
“告诉我这些事情的那个妖。”
“他去了妖界?”
男人点点头。
“既然你发现送信的喜鹊是妖,为什么不让它带你去?”
“不行......”男人沮丧地塌下肩膀,“这几年我也见过其他的妖,你说的办法不是没有试过,但是他们都不太搭理我,更别说带我去妖界了。我那个朋友也说过,在人界的妖都会避免与人类接触。”
“所以你在我家门口坐了一整夜?”
“......我想人类才有可能帮我,你是人类吧?”
祁穆笑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们现在正好也要去妖界,如果你真的想去,可以跟我们一起,但是妖界会不会让你进去,我就不知道了。”
“我去!我去!”男人脸上浮起激动的血色,定了定神,向祁穆伸出手来。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陈谷。”
封百岁比祁穆快了一步,抢在他前面伸过手用力握了一下,“封百岁。”
这形势陈谷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很聪明地收回手。
祁穆向他点点头,“我叫祁穆。”
“谢谢,谢谢你们。”
请柬上写的地址是城外一座荒废的老房子,距离有点远。路上,祁穆忍不住问陈谷:“你肯为了那个朋友在门外坐一整夜,然后特意跑去妖界,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嗯,非常重要。”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陈谷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是在八岁那年认识他的,那时我还住在乡下的老家,屋子后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非常漂亮。我老喜欢去那里面玩,后来有一天,在竹林里发现了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小男孩,我们一起玩,很快就成了要好的朋友。他很瘦,个头没有我高,还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服,所以我就叫他‘小竹子’。
那时候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无话不谈,我还跟他约好,以后要一起娶老婆,一起当邻居,他家就住在我家隔壁。直到我上了中学,玩的时间就变少了,渐渐觉得,小竹子好像从来不去上学,也没见过他的父母和家人。我突然发现,他在村里住了好几年,却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我去问他,他才告诉我,原来小竹子真的是竹子变成的妖精,还问我害不害怕,我一点也不害怕,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那之后,他便会经常讲一些妖怪的事情给我听,还告诉我有一个妖界,里面住的全是妖,那里是他们所有妖的故乡。记得那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不回故乡。他说舍不得这片竹林,也舍不得我。
后来我被城里的高中录取了,必须离开老家出去上学,走之前我告诉小竹子,让他在那里等着我,一到节假日,我就回去看他。”
“你回去了吗?”
“没有......去到学校我才知道那里离老家有多远,光是汽车就要坐一整天,而且高中的课程很紧,任务特别重。为了省钱,我的父母让我在学校专心读书,这几年就不要回去了,他们会来看我。
三年以后我考上大学,终于能够回家了,但是等我来到屋后,一棵竹子也没有见着,那片竹林消失了,村里人要用那块地盖房子。”
“那小竹子?”
“他也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山头,没有。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小竹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只要见到竹林,就一定要进去看看,也曾经遇过好几个妖,但是他们都不是我的小竹子。
近几年,我开始意识到,也许他早已经不在人间了,就想...他是不是回故乡去了?所以一定要去妖界看看。”
祁穆发现,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陈谷就不再是那个坐在门外的寡言男人了,他语气温柔地娓娓道来,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生动起来。可是说到小竹子离开以后,他又沉寂下来,从眼神里透出一股寂寞。
他很想问问陈谷,如果在妖界也找不到小竹子的话他打算怎么办?但是看着这个男人镜片后面迷茫的眼睛,又觉得实在问不出口。
听完这个长长的故事,他们的目的地也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人品爆发了吧?日更万字有木有!!!
发现虫子记得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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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香酒会(二) ...
墙上颜色斑驳,爬满了深深的裂缝,屋顶蒿草丛生,瓦片七零八落,还糊了一层厚厚的青苔,有一根门柱歪歪斜斜,朱漆大都已经剥落了,露出坑坑洼洼虫洞密布的木头。
这座好像一跺脚就会坍塌的残破老宅,就是写在邀请函上的地址。
封百岁挑起眉梢,“你确定是这里?”
“确定。”祁穆又把地址看了一遍,“除非请柬写错了。”
“没有错,就是这里。”
突然响起了说话声,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人。
“我们在这!”
话音未落,宅院门口那两座石狮竟然自己动了起来,跳到地上的瞬间变成了两个少女,上前欠身道:“元灵大人,烛龙大人,恭候二位多时,你们总算来了!”
祁穆不好意思地说:“让你们久等了。”
“呀——元灵大人好温柔~~~”
“而且好年轻!”
她们确实是在咬耳朵。
但是我都听到了......祁穆在心里默默地说。
“两位大人,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一个女孩问。
另一个说:“肯定是飞过来的!”
“不一定!烛龙大人可以变成龙,让元灵大人骑在上面。”
“那还不是用飞的?”
“其实...”祁穆艰难地Сhā了一句:“我们是坐公车来的...”
两个女孩瞪大眼睛,“公车?什么样的公车?长翅膀的还是会变形的?”
“......”
祁穆指指陈谷,打断了她们兴奋的声音,“这是我的朋友,他能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您的朋友来多少都可以......”
“人类也行?”
女孩们流利的语句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她们探头看了看陈谷,“您的这位朋友是人类?”
祁穆点点头。
她们反应极快,马上说道:“可以可以,完全可以。”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现在就能!请跟我们来。”
两个女孩在前面带路,径直走进那座危房。
祁穆犹豫了一下,“这个...没问题吗?”
女孩微笑,“没有。它只是看上去不太牢固,其实很坚强的。”
“是吗?”封百岁用手敲敲一根木柱,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忽然飞起一脚,揣在那根柱子上。
于是那根柱子就这样在大家面前,从容地倒下了...
“这叫坚强?”封百岁问。
那俩个女孩竟也不尴尬,拍手称赞道:“烛龙大人果然厉害!竟然一脚就把这么牢固的柱子踢倒了!”
“不过这样有点危险啊,麻烦两位等我们一下。”说完就走到那根柱子旁边。
祁穆还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做什么,就看见那两个瘦弱的女孩,一人抱住一边,驾轻就熟地把柱子重新扶起来立好,整个过程准确快速,无比轻松,一下子就震住了在场的三个男性。
“好了,我们走吧。”
她们开口说话,大气都不喘一个。
祁穆偷偷瞄一眼封百岁,他的脸已经黑了。
女孩们微笑,“不用担心,绝对不会塌的。”
“......”
“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
三位男士跟着这两个女怪物走进大门,然后穿过一个小小的院子,前面又出现一道门。
她们停下,握住门上的铜环轻轻叩门。
“叩、叩、叩。”
响到第三次时,门扉慢悠悠打开了。
两个女孩在门口一人站一边,笑眯眯地说:“请进。”
祁穆离门最近,朝里一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刚要进去,就被封百岁拉住。
“我先。”
话一说完,他就跨过了门槛,然后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祁穆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也没有人回答,心里顿时有点慌了。
左边的女孩说:“元灵大人,一界之隔,您在这边说话烛龙大人听不见的。”
于是祁穆没半点犹豫,一步就跨过了门槛,他的身影也同样消失在黑暗里。
最后只剩下陈谷了,他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女孩,她们依旧微笑着说:“请进。”
他一咬牙,也跟着跨了进去。
黑暗过后,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个热闹的集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人群穿梭其间,空气中还飘着一股诱人的酒香。
“陈谷!”
祁穆在旁边叫他的名字,封百岁也在那里。
陈谷走过去问:“这里是哪儿啊?真热闹。”
祁穆笑起来,“这就是妖界啊。”
陈谷一愣,“这是妖界?”他仔细看看集市上的这些人,似乎和真正的人类没什么差别。
“妖界天天都这么热闹?”
“不是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刚好是他们最盛大的节日。”
“原来是这样。”
祁穆告诉他:“我刚才问了一下,妖界都自由散漫惯了,根本没什么管理机构,就算有,也是个空壳,不可能通过它们来找人。平时大家都有各自的领地,互不干扰,如果没有具体地址,很难找的。还好这两天是‘香酒会’,这个集镇是专门为节日搭建的,所有妖怪都会集中到这里来,甚至包括很多人间的妖怪。你就在这里找找看。”
“好。”陈谷一听完,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周围的妖全部看一遍。
“也别只顾着找,这个节日五十年才能碰上一次,可以见到很多稀奇的东西,你应该好好逛逛。”
“好。”陈谷嘴上应着,眼神却还在人群中打转。
祁穆也不再劝他,指着前面一幢古色古香的小楼,“看见那幢楼了吗?就是挂着红灯笼的那个。请柬上说在那里给我们订了两间房,天黑你就过去,我们在那儿等你。”
陈谷点点头,向祁穆道了谢,就一头扎进了人堆里。
祁穆拉起封百岁,总算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走吧,我们也来好好逛逛。”
这集市上最多的是酒,而且都是免费喝,所以每个酒摊前都围了不少人,酒香一个比一个浓郁。祁穆不免想起嗜酒如命的画眉妖仙,如果他在这里,一定高兴死了。
其次就是吃食,各种各样的食材和口味,几乎都是祁穆没有见过的,忍不住每样买了一点,和封百岁分着尝尝鲜,这样一圈逛下来,肚子也快填饱了。
再就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的摊子上摆满了东西,但是那些东西祁穆愣是一样也不认识。
有个大婶的摊子上放着一排小瓷瓶,模样非常精致,祁穆看着漂亮,就随口问了一句:“大婶,这些瓶子里都装着什么呀?”
“这是凝露。”
祁穆不解,“凝露是什么?”
“小哥,不常来‘香酒会’吧?连凝露都不知道!”
“是不太常来。”
大婶说:“告诉你啊,谁都知道,我们妖界有三宝,美人、香酒和百草。这个百草,就是指凝露,因为凝露都是从植物里提取出来的,还必须是已经化形的植物,它们每次修炼上升一个层次以后,就会变回原形,休养七天,这种时候采到的初露才是最好的,初露经过调配,就成了凝露。修炼以五十年为一个循环,所以只有‘香酒会’才能见到,实在是少之又少的珍品啊!”
“那这个凝露,是做什么用的?”
“用处可多了!这要看取露时植物的种类,还有调制的配方,什么美容、治伤、染色....数都数不清!”
祁穆顺着那些瓷瓶看过去,其中一个格外的精致,便问:“这瓶是做什么用的?”
大婶一看他指的那瓶,笑道:“你可真会挑!这是瑃情露,最畅销的一个!”
“瑃情露?”祁穆皱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婶笑得异常暧昧,压低声音道:“那个的时候抹上一丁点儿,既能催|情,又能润滑......”
祁穆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连忙站起身,拖着封百岁逃走了。
逛完一条街,他们准备再去别处转转,就在这时候,碰见了意想不到的熟人。
“祁穆!”扎着包包头的小莲蓬笨手笨脚跑过来,仰头拽住他的衣角,“我好想...你,一睡醒...你就...不在了。”
祁穆蹲下,捏捏他的脸,“是我不好,应该等你醒过来,好好说再见的。”
另一个包包头小孩也跟着过来,板起脸教训弟弟:“你怎么不叫元灵大人?”
小莲蓬委屈地扁嘴,“我叫了...”
“才没有!”
“大莲蓬,你也来了?”这是祁穆找回记忆以后第一次见到大莲蓬,不免有些激动。
大莲蓬就更激动了,红着脸脆生生地叫他:“元灵大人!”
祁穆笑着摸摸他的头,“你也叫我‘祁穆’吧,我喜欢‘祁穆’。”
“是!”
大莲蓬又拉着弟弟去向封百岁问好,小莲蓬不想去,他一直有点害怕烛龙大人,但是哥哥非要他去,他就躲进祁穆的怀里不肯出来。
“你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啊,让小孩子那么害怕你?”祁穆揶揄道。
封百岁不屑地撇嘴。
很快,小孩子的注意力就被香香甜甜的吃食迷走了,大小莲蓬手牵着手去买吃的,祁穆这才站起身来,看向旁边的游奕。
“灵官大人,还在当奶妈?”
游奕嘴角抽了抽,“元灵大人,这可是灵界的孩子,我帮你们带孩子,让你们有时间约会,怎么没听见一句感谢?”
祁穆嘿嘿笑起来,“得了,不要推到我们身上,你这奶妈明明是自己愿意当的,别人要抢还不让呢。”
游奕也笑起来,向封百岁点点头,“你们两个,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自伐仙大战那一别,就这么消失了。”
“说到伐仙大战,我们还收到一封谈判的请柬,结果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签了个百年内互不侵犯条约就完事了,反正一百年眨眼就过,肯定还会打起来。”
祁穆看着这集市,想到不久前,这里还经历过一场荒唐的战争,却看不出任何痕迹,不禁感叹道:“真热闹...”
“那是当然的。”游奕说:“妖的通病就是贪吃爱玩,就算修炼多年的老妖也是一样,在这方面,他们是专家。”
三人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游奕忽然说:“大莲蓬被天庭挑中,以后要去天界做事了。”
“不错啊,大莲蓬本来就聪明。”祁穆说:“而且这样一来,小莲蓬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被说穿了心思,游奕有些尴尬,苦笑道:“什么我一个人的,他又不爱跟我,只喜欢睡觉,小呆瓜一个。”
祁穆拍拍他的肩膀,“真同情你。”
一直没说话的封百岁却突然开口了:“那就好好守着,守到他开窍那天。”
“只是守着会管用吗?”游奕叹了一口气,“等到开窍还要多久啊...”
“我用了六百年。”封百岁淡淡地说,仿佛那六百年只是弹指一挥间。
游奕心中惊讶不已,原来这两人也是这样过来的,眼神不由得飘向祁穆,后者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把头转开,却看到酒摊前面好像有什么热闹。
“游奕,快去看看!那是不是大小莲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