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若海脑中飞快运转,却怎么也想不起爷爷提过一位姓欧阳的故友,只得硬着头皮道:“请恕晚辈无礼,还要请教前辈高名,回去也好跟家祖交代。”
老者点头笑笑,却一转头就板起脸对欧阳文清道:“你和彩珍先到文秀的房里等我,一会儿再跟你们算账!”
欧阳文清不敢反驳,林彩珍虽然好奇,却也先替相公松了口气,两人乖乖退下。厅中就只剩下单若海、秦蔚雅和老者三人。
老者回过头来,望着秦蔚雅,问道:“这位是?”
单若海忙介绍道:“这是内子,叫秦蔚雅。”
“呵呵,好,好,都不是外人。老朽本名欧阳恺。”老者对着二人,又换上了笑脸,“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凡启从没提起过。也对,老朽行走江湖用的是另外一个名字,你们应该听说过,叫做‘姬子昌’!”
“啊!您就是被称为‘龙凤笔’的姬爷爷?”单若海惊呼起来,万万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书宗’的至尊。
“嘘——小声点!文清他们都还不知道此事!”姬子昌赶忙示意他噤声,侧耳确认外面无人偷听。
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姬爷爷要对孙子隐瞒自己的身份?
似乎是看出了单若海的疑问,姬子昌苦笑道:“老朽当年不似凡启般善为人臣,招来杀身之祸,只得换回本名四处流亡,不敢泄露身份。二十年前隐居于此避世,安享了几年清净的日子,也没再向人提及往事,所以文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今日若非遇到你们,他们连我有凡启这位故友都不知道。”
单若海点点头,尚国当年的内乱,他也听成国公说过一些。
姬子昌顿了片刻,才继续道,“不说我了,你爷爷这些年来可好?”
“托您的福,爷爷身子还算是硬朗。可惜他带着师弟师妹出门修行了,若是知道我在这里遇到您,他一定会立即赶过来的!”
“呵呵,凡启就是闲不住,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教授徒弟?”
“爷爷因为早年间不得空闲,到五十多岁才收徒弟,至今也只有四人。所以现在得空,专心栽培师弟和师妹,否则‘食宗’就后继无人了。”单若海很清楚爷爷的心思,他对祖师爷十分敬重,断然不会令其辛辛苦苦创立的‘食宗’没落下去。
“当初还是我向曲伯伯力荐凡启,相信‘食宗’一定能在凡启的手中发扬光大!”姬子昌说到这,叹口气道,“唉,但如今‘书宗’却已是后继无人了!”
“晚辈今日见到欧阳兄能以毛笔在冰上刻字,内力笔法均令人折服,‘书宗’又怎么会后继无人呢?”
“他?”姬子昌长叹一声,“资质鲁钝,连他父亲一半都及不上!”
见姬子昌提到欧阳文清便转为不悦,单若海忙岔开话题道:“不知伯父是否在府上?晚辈也该去拜会才是!”
姬子昌苦笑一声,道:“拜会就不必了,祭拜倒是可行!”
一直静坐在一旁听着二人的谈话的秦蔚雅,此刻恍然明白了为何姬子昌对欧阳文清如此严苛。姬子昌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孙子身上,正是爱之深、责之切,即便欧阳文清已经非常优秀,在他眼中却还是不够。失去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欧阳文清无论怎样努力,还是无法弥补祖父痛失爱子的遗憾。
单若海闻言,也知自己说错了话,没想到欧阳文清的父亲已经过世,连忙歉然道:“晚辈不知,还请姬爷爷见谅!”
姬子昌挥挥手道:“不知者不怪,况且你是一片好心。既是说到这里,咱们就去给你光伯父上柱香罢。”
说罢,便带领二人转至后堂之中。后堂正中设了两层三个牌位,从摆设和牌文看来,欧阳文清的祖母和父母都已过世。二人叩拜之后,各敬上三支香。
姬子昌透过袅袅轻烟望向牌位,口中却似呓语般道:“光儿,你常说要去见婷姨,如今她的孙儿来看你了!就请他替你捎句问候吧!”
这位“婷姨”想必就是祖母了,原来欧阳伯父还认得祖母,只是这问候倒不必自己捎回去了。单若海对牌位施礼道:“欧阳伯父想来已经见到了家祖母,晚辈惭愧,不能尽孝于祖母膝前,就烦劳欧阳伯父和伯母多多照应。”
姬子昌闻言掐指算了算,叹道:“是啊,我都忘记了。令祖母只有六十一年的阳寿。算来已经去世五年多了……”
单若海闻言一愣,自己也曾阅读过一些关于鬼界的书籍,知道只有鬼界判官和少数的拘魂鬼才能知晓凡间人的寿命长短。虽然有少数的阴阳师也能探知人的灾祸生死,但阴阳师本身也都是人鬼之后,从没听说过有人能预知生死的。素闻“书宗”以学识渊博著称,难道姬子昌真有这得天知命的本事?“家祖母的确是五年前去世的,可您如何得知她只有六十一年的阳寿?”
姬子昌闻言先是一愕,转而恍然道:“是了,凡启并不知道此事,令祖母自然也不会告诉你们。”
“什么事祖母不肯告诉我们?”单若海的声音有些急迫。
“她不愿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们应当遵从她的意愿。况且如今人已辞世,纵使你们知道了原因,也无济于事!”姬子昌摇摇头,不肯说明。
“姬爷爷!”秦蔚雅忽然Сhā话道,“对于奶奶的离世,我们仍有很多疑惑,至今无法释怀。若是您知道个中缘由,还请告诉我们。想来此事只与爷爷有关,我们保证无论真相如何,都决不会告诉他!”
姬子昌不由仔细打量起这名女子,方才她一直没有开口,自己也没曾留意。岂知她仅凭几句话,就一语道破自己的顾虑,实在不容小觑。“人各有命,命中有定,凡事何必太过执着?真也好,假也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命中虽有定,却由我不由人!凡事若缘由不同,留下的意志便不同!我们不能知道真相的话,便无从得知奶奶的意愿,更不要说遵从她的意愿了。姬爷爷也不想看到我们违背她老人家的意愿吧?”奶奶的死是单若海的心结,无论有什么原因,知道后去解决总比不知道乱猜测的好。
姬子昌含笑点点头,道:“果然是年轻人,不肯信服命运。也罢,正如你们所说,这件事情只要不让凡启知道,告诉你们也无妨。
单若海和秦蔚雅都屏住和呼吸,凝神倾听。姬子昌整理了一下思绪,悠然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千面仙’相小珊?”
单若海与秦蔚雅对视一眼,淡道:“爷爷提起过。”
“是吗?那就好说了。”姬子昌捋了捋胡须,接道:“当年相小珊为救凡启,中了风绫藏一掌,几乎毙命。我们便到仙尹岛上,请‘灵圣’厉藏天用回生咒相救。凡启只知道厉藏天起初不肯答应,后来突然答应了下来,却不知道原因,对吧?”
“是!”
“因为回生咒不是起死回生的法术,而是以活人的阳寿与拘魂鬼交换将死之人寿命的法术。没有活人的阳寿做交换,即便是厉藏天也无计可施。”
听到这里,秦蔚雅心中忽然有了个凄凉的念头,却又希望自己猜错了。
姬子昌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沉声道:“令祖母用三十年的阳寿,换取了相小珊三天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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