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将军!你干什么?!”副将惊愕道
“撤兵”黄金鳞冷冷道
“什么?!我们马上就得手了!”副将越发愕然
“撤兵!这是命令!”黄金鳞威严训道
号角响起,辽军后撤只剩百个tuo不了身的辽军继续缠斗
顾惜朝握剑的满是血污的手,抖得剧烈
努力挥剑,青光四射!与此同时,钉在身上的数十支箭全部弹出,力道之强,仅用箭尾便射死十几个敌人!
他已千疮百孔,却倔强地不肯倒下他坚持战斗,和两个兄弟与几个辽军缠斗到连云寨门口的主帐
再也没有力气使用青龙吟,只能无力地举剑格杀
“青龙护法?!”突然,一个辽军惊叫望着顾惜朝
顾惜朝心中一凛,仔细看那辽军才发现他是鱼池子里的一名弟
“你……背叛了神君……”剑刺穿了那弟zi胸膛,但这句话却让两个连云寨兄弟清楚听到
顾惜朝拔出剑来,回头望那二人
其中一人突然向帐外跑去,大呼——
“他是九幽的人——”
寒光一闪,鲜血飞溅
顾惜朝怔怔盯着倒地而亡的两个兄弟,像蓦然被火灼烧,右手抽@搐一下,痉luan般松开了血铸的剑掉在地上,叮的一声,随风而逝
我干了什么?我居然杀了连云寨的人!
不……怎么会这样……
血液快要流尽了顾惜朝身体失去支点,慢慢瘫软下去
帐帘蓦得被揭开
戚少商雷卷阮红袍众兄弟
所有赶来的人,在看到顾惜朝的那一刻,表情都凝固住了
不知道顾惜朝只穿青衣的人,都肯定会认为,他今天穿了件纯红的衣袍只是,衣袖下流淌着红色的液体
鲜红的液体汇至发梢滴下
啪嗒啪嗒
原本清秀美丽的脸上,蜿蜒着一道道妖娆的惨红绵延着燃烧般的绮丽绮丽到恐怖的程度
他看到他们,绽开一抹释然的笑美得诡异
顾惜朝倒在地上
“惜朝!”戚少商冲过去,颤抖着抱住他
顾惜朝感受着久违七年的怀抱的温暖,恍恍惚惚地笑了
三分欣慰,三分满足,三分幸福,一分绝望
死囚问斩前尚且有断头酒喝呐他死前能有幸再重温一下渴望了七年的怀抱,也算无憾了
这是七年后戚少商第一次抱他这是自他们认识以来戚少商第一次叫他“惜朝”
想到这些,再加上刚才用青龙吟太频繁而震伤了内脏,顾惜朝喉间一股甜腥窜上,一口鲜血喷出来,全喷在戚少商衣襟上
所有人都哽赚说不出话
戚少商的手,轻轻抚mo他满是血污的脸
“对不起”
顾惜朝模糊看见戚少商眼中的泪光他笑着握住戚少商的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地微笑着说——
“大当家……寨子,守住了……”
含着欣慰的笑意,顾惜朝闭上了眼睛
下颔慢慢向后仰去了桥的手松开手上的血溅在地上,点点殷红
“小顾!”阮红袍也扑过去,眼泪掉下来,冲刷着顾惜朝脸上的血她哭道:“我们……来迟了”
戚少商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戚少商垂着头,长发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大当家,你救救他艾现在或许还来得及……”阮红袍泪眼模糊望着戚少商
“他死了”戚少商的声线很飘忽:“已经,死了”
人群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帐外,萧瑟秋风在呻
(注:①选自胡彦斌《诀别诗》)
“大当家!”突然,那个被顾惜朝救过的弓箭手冲进大帐,打破了这肃穆的气氛
“他还可能有救!”那弓箭手激动道:“给他服下这个!”说着,将一颗青色药丸递过去
那是青龙珠是守护青龙的最后一道屏障
戚少商正欲接过,雷卷却一横烟杆挡住弓箭手,冷冷问:“谁给你的?”
弓箭手脸色渐变苍白,终于支支吾吾道:“是……辽军主帅……”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都是无边的震惊
雷卷严肃看着戚少商:“他是辽军的人难道你要救一个敌人么”
戚少商坦然直视雷卷深邃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放弃”
那么有力那么坚定那么倔强
戚少商把青龙珠放到顾惜朝口中他含一口水,贴在顾惜朝冰凉的嘴唇上,口对口地将水注入,让顾惜朝咽下青龙珠
顾惜朝昏迷了两天戚少商和阮红袍这两天里对他悉心照料,全然不理会寨中愈来愈烈的舆论谴责
虽然顾惜朝挽救了整个寨子,但兄弟们毕竟对辽军恨之入骨现在听说顾惜朝和辽军有牵扯,自然有一大半的人要与他反目成仇
只有戚阮两个人目睹了顾惜朝身上的伤口那天褪去顾惜朝浸透鲜血的衣衫后,他们愣了良久
雷卷没有去看望过顾惜朝他一如既往的冷静
“把他关进地牢吧那才是他该待的地方”晚上,雷卷吸着烟对戚少商说
“卷哥,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么”戚少商面无表情道
“我把他的一切疑点给你列个清单,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雷卷吐一口烟雾,缓缓道:“第一,他认识辽军主帅第二,他一直隐瞒自己的来历第三,他的武功堪称绝世,以前却从未显露过,以致我们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孩子第四,昨天我们还没冲进大帐前,分明听到有一个兄弟在帐中大喊‘他是九幽的人’根据那位兄弟当时的语气和语径,那个‘九幽的人’好像是个出人意料的人物第五,昨天我们赶到大帐时,其他兄弟全都战死了,可只剩他一个人我观察了,当时帐中只不过有五六个辽人他和另两个兄弟联手,杀死辽人轻而易举,但为什么那两个兄弟全死了,他却活着?而且,两个兄弟都是朝着帐帘倒地而亡的,不像是战死,更像是想逃出大帐而被杀死他们究竟见到了谁,知道了什么事,才会想逃跑?大帐中最后可只剩顾惜朝了”
戚少商听着,手按太阳茓,紧锁眉头他闷声道:“卷哥认为,顾惜朝是辽军派来的奸细,是九幽的人,是么他杀那两个知道他底细的兄弟灭口,是么可是,卷哥,如果他是奸细,他为什么还要拼死守护连云寨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被乱箭活活射死他完全可以和辽军里应外合灭了连云寨他完全可以杀尽寨里的老少,而不去受那一箭箭穿透身体的痛苦”
“这也是我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雷卷望着一轮残月,叹息道:“或许他只是辽军和九幽的一枚棋子,为了达到更高的目标,九幽不惜牺牲他?不能妄下结论,这一切都要等顾惜朝醒来之后再细细审问”
戚少商沉默良久,道:“可以审讯他但不可以把他关进牢房他现在还在昏迷,高烧不退,需要人照顾”
雷卷摇头叹道:“认识你以来,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袒护过谁”
第三日,顾惜朝才悠悠醒转
阳光透过大帐洒在地上帐内空无一人
他的头昏昏沉沉的,全身的伤口都隐隐的痛无力地撑榻坐起竟花了很长时间
帐帘撩开,几个人走了进来
勾青锋和另一位寨主带着两个兄弟在顾惜朝榻前站定
“小顾,跟我们去议事大帐大当家要在那里审问你”勾青锋尽量严肃地说着,仍有掩饰不了的为难和不忍
顾惜朝看看这几个人,又看看勾青锋手中拿着的一副镣铐,然后就全明白了
审问多让人寒心的字眼
失落地叹息一声,顾惜朝吃力地下了榻,抬头淡淡道:“请稍等一下”
勾青锋很耐心地看着他系好腰带,披上青衣,修chang的手轻轻抚平衣褶缓缓整理齐腰长的卷发,拿起月牙木簪,绾起长发,月牙簪斜斜Сhā入发间脸侧垂落的卷发,遮不住眼中浅浅的忧伤
即使是去接受决定生死的审讯,他也不肯蓬头垢面地出场
这是他惟一能恪守的东西了
见他穿戴整齐,勾青锋咳了一声,摇了摇手中镣铐,道:“小顾,请配合我们,这是不得已的事,你就委屈一下吧”
看着锃亮的手铐脚镣,有那么一瞬间,顾惜朝想反抗,想冲出大帐逃跑他六岁那年因偷东西而被衙门抓去,挨了一顿毒打后又被关在监牢里那是他第一次被戴上镣铐粗糙的铁皮磨得他手脚血肉模糊从那以后,他心上就对这种东西产生了阴影
眼前忽然浮现出戚少商的样子
顾惜朝就仿佛一下子有了勇气他走到勾青锋跟前,顺从地伸出双手,手腕并在一起
勾青锋瞧瞧眼前这双白xi的手,无奈地给他套上手铐,“咔嚓”一声,两铐合拢,铐住了他的双手
顾惜朝看了看手腕,试着一挣,却是徒劳铁链紧得超出想象
又是“咔嚓”一声,脚镣也合滤脚踝被紧紧卡赚有点疼
“小顾,你为什么不反抗?难道你真是奸细吗?!”勾青锋终于忍不住顾惜朝逆来顺受的反应,揪着他大吼
顾惜朝的眼神,空空的,像那天空
勾青锋叹恨一声,和另一位寨主一起,从左右两侧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向议事大帐押去
沉重的镣铐限制了他的脚步,他跟不上勾青锋的步伐,脚下总是绊到勾青锋索性用力一抬,把他拖进了大帐
铁链刮过地面的声音,极其刺耳
帐中,坐着戚少商和雷卷几位寨主站在两旁
顾惜朝刚站住脚,勾青锋便压他肩头欲摁跪他
“勾子,别这样”阮红袍突然道:“寨子里没有跪的规矩”
勾青锋会意,只得押住顾惜朝,不再摁他
顾惜朝抬起头
苍白虚弱憔悴
整个人看上去都轻飘飘的,迎风便倒双手被铐,无力地垂下让人怀疑那厚重的铁链会不会把他纤细的手腕勒断
他本来就消瘦,这番起死回生折磨后竟又瘦了一圈
依然是一袭青衣,一头卷发但此刻的弱不jin风完全颠覆了战场上的勇猛喋血若不是现在他眼中还残存一丝桀骜不驯的戾气,人们真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孩子了
苍白的薄唇无神的大眼
戚少商深深看着他,不说话
雷卷点烟烟气缭绕中,雷卷开始了问话
“顾惜朝你是辽军的人么”
“不是”
“你为什么认识辽军主帅”
“……他是我的师父”
“你为什么不和他联手铲平连云寨,而与他作对”
“他已投靠了辽军,我不再承认他是我师父”
审到这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觉得无限消从顾惜朝言辞,大家都听出他并非通敌卖国的奸细
雷卷话锋一转,问:“你是九幽门下么”
所有人都清楚看到顾惜朝单薄的身子一颤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明显,垂下头低声道:“……不是”
雷卷皱起眉头,道:“你为什么这样迟疑”
顾惜朝咬住嘴唇不说话怎么能让他承认,自己是那个魔鬼的门下怎么能让他承认,自己在世间最肮脏的地狱苟活了七个年头怎么能让他承认,自己在鱼池子经受万般非人的棱辱虐待后,已经不可挽回地变成了一个人格扭曲的恶鬼
疯狂地屠戮毁诺城神威镖局,还有一路上形形色色的无辜的人……穷尽世间之水,再难洗净手上的血迹
雷卷见他不回答,心里渐渐明白了只顾问下去:“你杀了连云寨两个兄弟灭口,是么”
顾惜朝毕竟才十四岁,太难掩盖自己的情绪听这一问时,胸口jin不住剧烈起伏,咬牙道:“没有”
“你杀过多少大宋的人”雷卷盯着他的脸追问
“我没杀人”顾惜朝已无法面对,闭上双眼硬撑道
“你在撒谎”雷卷威严道
“我没有”顾惜朝横下心,睁大眼睛昂首说道
啪的一巴掌落在脸上,打得很重,他的头被打偏到一边,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口腔咬破,血慢慢从嘴里流出来
动手打人的是那个叫穆鸠平的寨主顾惜朝杀的两个人都是这寨主的好兄弟两兄弟惨死于顾惜朝之手,怎能不令他勃然大怒
“你还狡辩!”穆鸠平扯着他的领子恨恨道:“你说,你还要杀多少人!九幽倒底要干什么!辽人倒底要干什么!你究竟有什么任务!混进连云寨有什么目的!说!”
顾惜朝居然淡淡笑了似不屑,似调侃,似倔强,他说——
“无可奉告”
穆鸠平肺快气炸了,抡起巴掌猛抽他的脸!一巴掌接一巴掌火辣辣地甩在脸上,耳中狂鸣不止,嘴角淌血
雷卷淡漠地吸着烟看这一幕,并不阻止
戚少商定定看着顾惜朝被打得鲜血飞溅拳头攥得格格作响
阮红袍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穆鸠平手腕,喊道:“老八!他刚活过来,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穆鸠平被阮红袍拉开见顾惜朝肿胀的两颊沾了大片鲜血,阮红袍心中疼痛,掏出手巾为他擦拭
“小顾,你告诉我们实话吧”阮红袍心疼道:“如果你没有恶意,就别再说谎了,全都告诉我们吧就算你以前真犯过错,我们也会考虑你的苦衷,会原谅你艾你还太鞋还不该死”
顾惜朝怔怔看着阮红袍这番话彻底触动了他心中最柔弱的部分
他环顾帐中的人们他们脸上,虽然有愤恨与责备,但也有悲悯与包容
苦衷犯错说谎原谅
人们看到,这个孩子红红的眼眶中噙了满满的泪花
他是多么渴望原谅啊多么期望宽恕的目光啊
可是,当原谅和宽恕摆在面前时,他却倔强地不肯示弱,不肯接受
“我不要你们可怜!不要你们原谅!”他嚷着,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不要再费口舌了,要杀就杀,我不怕死!”
“八爷我就成全你!”穆鸠平怒吼着掂起长枪,向顾惜朝头上狠刺下去!
阮红袍惊呼一声,想去阻挡,但已来不及了!
一股劲风乍起,巨大的冲击力将穆鸠平弹飞摔在地上
黄金披风的英姿身影守护在顾惜朝身前是一直沉默的戚少商
“咔嚓”一声巨响戚少商将那支铁质长枪生生折为两截!
戚少商把两截长枪狠狠一掷,深Сhā入地看到他怒不可遏的目光,所有人都一阵心惊
顾惜朝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又捡回一条命,戚少商突然转过身扯开他的衣衫!他大惊之下挣扎扭动,却被戚少商紧紧钳赚强硬地将他的青衣自肩头扯下肩膀脊背胸膛全都luo露出来
“如果你们还有良心,就看看他的伤!”戚少商高声喝道
包括穆鸠平在内,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惨白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孔前胸后背双肩,无一例外就连心口处,都扎出四五个箭头大的孔没有上百箭,是射不出这样稠密的创伤的
本来勉强涂药止住的血,经过刚才的折腾,又缓缓渗了出来上百个孔中,一缕缕鲜红蜿蜒流淌着
苍白的ji肤,殷红的鲜血如同火红的毒蛇在皑皑白雪上游是燃烧的冰雪是血红的月亮是日落时的火烧云
顾惜朝苍白地闭上双眼垂下头,卷发遮住脸庞
“不管他来自何处,不管他是否杀过不该杀的人,不管他最初接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在他摇响警钟的时候,在他布置防守的时候,在他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在他万箭穿心却不肯倒下的时候,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我亲眼目睹他死在我面前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我们都听得清楚那是‘寨子守住了’为了守住寨子,守住大宋,他死过一次了连生命都可以放弃,我们有什么资格再说他另有所图”戚少商缓慢而有力地说:“他死的那一刻,我坚信,他和我们是一条心的既然他有难言之隐,就不要逼迫他说出来他才十四岁,比我们小六七岁这样审问他,不但粗暴,而且残忍这件事过去吧,不要再审了”
“大当家,放过他,他继续害人怎么办?!”穆鸠平很不识趣地大声道
戚少商瞳孔中立刻撩起火焰他愤怒道:“你连这点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么!这次如果没有他,连云寨在就被辽人夷为平地!死难的兄弟要比现在多得多!他替兄弟们受了上百箭!他被射死,救了多少兄弟的命!你现在居然还要杀他!”
穆鸠平还想争辩,戚少商威严断喝:“谁再审问顾惜朝,就是跟我戚少商过不去!”
几位寨主都低头不再言语
雷卷感慨地摇了摇头,默默吸烟
晚风瑟瑟,透出寒意
戚少商无意识地踱步到顾惜朝帐前,竟没勇气掀开帐帘走进去
进去后说什么呢他不知道
戚少商又不想进账,又不愿离开徘徊在帐前,从帘缝中窥探
顾惜朝坐在桌边桌旁点着一支红烛卷发半遮住脸,青袍下垂像在冥想些什么,眼神迷幻唇角勾出一丝难得一见的温情的笑意,不再像平日里的孤傲清冷红红烛火怜惜地抚mo他憔悴的脸长长的睫毛在他颊上投下一抹淡影
戚少商见他欣悦,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顾惜朝似察觉帐外有人,惊讶一望,见一抹熟悉的影子投在帐上,心中一暖,笑道:“大当家,进来啊”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