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惟一能给予你的只有遗忘如果这也算是一种爱的话——启章冬雪中若隐若现的小镇,温馨而落寞
当这成功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却静默了
少年百感交集的叹息声,幽幽的,缓缓的,静静的
这是我们演绎的神话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神话
客栈精巧雅致的房间里,燃着暖意盎然的火炉,旺旺的红红的火焰,乖巧得像个孩子决不再像那雪域朔风中挣扎狂舞的烈焰
饭菜香气混合着浓浓水汽弥漫开来时,房间成了温暖的心脏,罡风缠绕着窗棂发出呜咽的叫声,屋里温度扩散,热量向着寒冷四散突围
撒下大把的葱丝和鲜红的辣椒,合上锅盖,让蒸汽闷在锅里,鱼骨就渗出骨髓和异香①
“好香啊是鱼吗?”顾惜朝抱膝坐在床shang,努力嗅着诱ren的鱼香他的双眼,已敷了药,裹上洁白的纱布
“对许久没吃过了,蛮怀念的”戚少商答着,揭开浓香四溢的锅,夹出一大块鲜嫩的鱼肉,放在碗中,坐到顾惜朝身旁,道:“我喂你”
顾惜朝开始有些难为情,但他双目无法视物,自己进食实在不易,便只得由了戚少商
或许当饥饿过度的时候,对食物的渴望,就不是那么强烈了罢尽管鱼肉浓郁的香气令人jin不住垂涎欲滴,但少年无论如何都没有像想像中一样狼吞虎咽
或许是超越了极限的饥寒让他丧失了对一切感官享受的渴望?还是因为……因为他已获得了心灵的财富,而不再在乎物质的好坏?
这其间的微妙,只有他自己懂得罢
“我记得你说来到小镇要先大吃一顿呐”顾惜朝恬静笑道
“对呀”戚少商笑:“我点了一桌子的菜,简直像年夜饭一样”
“哦?”顾惜朝来了兴致,向戚少商靠了靠:“我都要尝一尝!”
于是戚少商开始将菜一样一样地喂给顾惜朝,顺便还补充介绍每一道菜是什么好在哪里顾惜朝毕竟饿了许多时日,而且此时各个菜肴浓香扑鼻,戚少商温柔的声音更是暖人心扉,于是顾惜朝竟食欲渐增,也不知是因为那菜,还是因为戚少商
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喂,一点一点地吃房间里充盈了融融暖意温暖只有在寒冷中才能感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风雪严寒,才懂得珍惜在一起时的宁静美好
喂完顾惜朝,戚少商便将那剩下的佳肴全包下了,扒了几碗米饭,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空
戚少商本是饥饿难耐,而他却不先自己吃,倒先喂顾惜朝,足见他对顾惜朝关爱之深顾惜朝并非无心之人,戚少商对他的好,他向来都是看在眼里,铭在心上即使如今他不能视物,他仍然能感受到戚少商的脉脉真情
淡淡的月牙悄悄钻出云头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祥和的夜晚
顾惜朝捧着一小块绿豆糕,试探着去舔上面沾的砂糖他平日里冷清如玉的声音,此刻竟也甜了一点:“大当家,我今晚就能复明了吧?”听戚少商不答,他便奇问:“你在干嘛?”
戚少商声音里三分得意,三分神秘,三分狡黠,一分宠溺:“天机不可泄露”
顾惜朝顿时绝倒:戚少商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精灵古怪?
夜幕浓了,如饱man的墨汁星光却越发明亮了像美丽的眸子
戚少商从背后抱住他因握剑而粗糙的手,似有意似无意地轻触他的脸颊,抚弄他的锁骨
“我想看到你”顾惜朝抓住他的手,恳切道
“惜朝”戚少商似有丝丝哀愁:“当你能重新看到这世界时,你还会用心地去聆听吗?”
“会我会更加用心地去聆听这世界的一花一木,万物苍生”顾惜朝握紧他的手,坚定道:“我懂得,要去珍惜拥有的一切”
“……好吧”戚少商解开他眼睛的包扎,一层一层,纱布轻柔地飘落下来
墨色蝶翼般的睫毛,轻颤,翻飞
艾那双醉人的眼睛
比月光更幻美,比星光更柔和仿佛漫天月华星辉,流萤点点,都映进了他的眼睛
少年张大双眼,轻声发出惊喜的欢呼
不仅是因为重见了光明,更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小小的房间里,满满的,点燃了明亮的红烛!一团团一簇簇热烈跳动的红红的火焰心脏,仿佛在舞蹈,在欢笑,在雀跃!原本幽暗的房间,因为有了它们的存在,才变得温馨明朗而和煦!像炫舞的萤火,像闪烁的星光每一团小小的焰,微微抖动,轮廓渲染得边缘越发朦胧,像一个个火红的梦
“这……就是所谓的‘天机’?”顾惜朝笑问
“算是吧”戚少商微笑:“只是突然想给你个惊喜,让你在复明的第一刻尽可能多的看到光明”
只是想对你说——你看,那是光明呐!
顾惜朝仰起头,认真地去端详戚少商
金裘白裳的男子,静立在红烛群焰的中央,左手,执一支正燃得绚烂的蜡烛烛焰摇曳,羞涩腼腆男子长发如冰似水绵延垂下,额前长发直垂至脸侧,隐然飘逸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蕴藏的情感,是读不懂的总是似醉似醒,令人猜不透,望不穿,看不清他的心,但或许,他并没有醉,而是看他的人迷醉了罢
男子的眼睛,闪烁的,是成熟的美这一点,是那个少年望尘莫及的
顾惜朝浅笑,眼睛像两弯好看的月牙,:“我差一点就忘了你的样子了”
的确,时间会冲淡一切如果我的黑夜永远不被驱散,我想,你的脸孔,在我残存的记忆里,终究会……泛黄了,模糊了,褪去了,最终,了无痕迹
“那就好好珍惜能够看到我的时光吧”戚少商并不介意自己被这个少年遗忘,只是语重心长地这样对他说
纵使我曾为你付出过很多纵使我曾是那样毫无濒地爱你但是,我不要求你记住我你会遗忘我的涅,我的名字,我的一切,甚至,可能会有一天,你会不记得你生命中出现过我这个人但我又有什么舍得怨恨呢每个人,都只不过是别人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仅此而已
我只求,把握住在一起的每一刻,珍惜手中匆匆的时光,不留遗憾,不留叹息这样,即使告别,即使再无缘相见,即使君向潇湘我向秦,也不会徒留悲叹
如果,真的有一天,对影成了离别,那么,我愿洒tuo挥袖,释然放开,不屑纪念
安静的浴室里,似红似黄的明亮光辉忽闪着已入夜,空气冻结似的宁静,衬得水波溅花之声格外悦耳
戚少商惬意地泡在水中水里撒过疗伤续脉的药粉,把水涤成了朦胧的颜色,说不出,那是碧还是紫,总之,看上去十分玄妙
他无意识地撩着水,撩得水哗哗响,在这静夜听来,反倒叮叮咚咚如同乐音舒适的水温,让人心旷神怡,恍然自失待他飘忽的思绪扯回现实,才发现自己正不亦乐乎地撩水花玩,不jin失笑——自己和顾惜朝处久了,竟也变得童心未泯?于是又想到自己不过才二十一岁,确实,算年轻,便又心下快慰
脚步渐行渐近,戚少商一抬头,正对上顾惜朝的眼睛
只是……此时的少年,与往日有所不同呐
卸去了精致的发簪,任卷曲的波浪流淌,如水般没有尽头目似琅星,似笑非笑赤着一双足立在浅浅水中最别致的是,他不再是平日里青衫黄衣,此刻,他身披一件纯白内袍,白得洁净,白得清纯,白得玲珑剔透,像一片薄云笼罩,隐隐似能看到衣下微蔽的胴
或许是浸在复明的喜悦里吧顾惜朝的瞳仁,亮得出奇,夺了月的华彩,令漫天星光失色
戚少商没想到他穿白衣也这样好看,盯他看了一阵,便又玩笑道:“你竟来这里偷看我洗澡?”
“谁偷看了?”顾惜朝挑眉,清秀眉梢隐含情韵,但言辞却不甘示弱,大声道——“我是在正大光明地看!”
说着,顾惜朝还不肯善罢甘休地双手在桶沿一撑,恶作剧似地直直盯着戚少商身子,一副要奉陪到底的样子
他这样俯身撑着桶沿,宽松的白袍便下垂下坠,前襟凌乱松散,半敞开来,显露出锁骨和胸膛他皮肤固然白xi,但身形偏瘦,这番雪原征途走过来,他又消瘦了许多戚少商看到此,心中翻涌的不知是心疼还是怜爱,竟伸臂在他后颈一勾,把他拽进了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溅得到处都是顾惜朝抹了抹脸上沾的水珠,有些不满道:“喂,我刚刚洗过了!”
“这水里放了活血化瘀的药,对你有好处”戚少商笑:“再洗一遍又如何?”
顾惜朝脸上还是那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却略点了点头,从容将浸湿的白袍tuo下,搭在一旁他与戚少商朝夕相处了数月,几乎已消磨了几乎一切的隔阂,如今,即使是tuo衣,他也不避戚少商了初见时那份生涩已不复存在
无言静夜中只听得水波微漾,叮咚叮咚他们总是这样,离别时千言万语来不及说,可团聚时却相顾忘言,只是这样静静的了
顾惜朝的乌黑长发,在水中轻柔漫开了他将眼睛眯成月牙,似笑非笑地看着戚少商
水汽弥漫,空中柔柔飘着朦胧的细小水珠,白茫茫一片,有些迷离,有些梦幻
或许是水雾太浓了吧戚少商眼中,也如有淡烟笼罩,雾蒙蒙的他的身体,坚实魁梧,轮廓分明,每一部分都透着成熟男子独有的魅力皮肤泛着健康结实的黄色,线条完美得无懈可击年轻英俊的脸满是不可抗拒的坚毅有一种人,他们总引领着时代最巅峰的风尚,无论品行道德名誉气质,甚至包括相貌,总符合世人的理想而戚少商,恰恰属于这种人
碧紫的水波,微微荡漾哗哗的水流声,伴着叮咚叮咚的水波声,和谐交织,竟如动听的乐音不再有哀伤,有的只是恬淡的轻松
夜已深星斗稀疏,月光皎皎
暗馨涌动的房间里,遍地红烛未残,仍倔强顽皮地摇晃焰火,那颗颗艳红滚烫的蜡泪,也似因欢喜至极而落
火炉燃得正旺,不知疲倦地向房内输入股股暖
空气中,醇浓的酒香一丝一缕地散发小镇的藏酒,不烈而醇,半苦半甜半辛半辣的温软液体渗入,幽香在唇齿间缠绵,绝不像连云寨中的炮打灯,炽烈如火,仿佛一饮即燃
顾惜朝以前是极少沾酒的只是今日诸多曲折经历涌上心头,再加上那醇酒本就浓香醉人,他便jin不住尝试起来一开始只觉苦辣,不怎么好喝,但到了第二杯,便品味出了难以言状的醇良美妙,香软液体渗入四肢百含轻飘飘地舒坦于是,一饮起兴,竟一杯连着一杯豪饮起来
“别喝了”戚少商按住顾惜朝欲举杯的手,温言责怪道:“你年纪太鞋酒喝多了容易伤身”
]顾惜朝泛起红晕的脸蒙上一层醉意,歪着脑袋打量戚少商,似天真似倔强地反问:“男人,不就该喝酒吗?”
戚少商听了这幼稚的反问,不jin哑然失笑:“你就这么想长大?少年时光才是最美好的况且……喝这种酒,还不够男人”
“那喝哪种酒才够男人?”顾惜朝好奇
戚少商经他一问,目光茫茫飘忽远了戚少商坐下,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粳缓缓道:“烈酒像炮打灯那样的烈酒喝完后整个胸腔都火辣如烧,烧得愈烈,就愈痛快”
突然很怀念往日与寨中兄弟们开怀畅饮的画面酒辣,情烈,一切仿佛都热情地燃烧,释放光芒
而如今……物是人非
顾惜朝已有三分醉意,丝毫察觉不到戚少商的淡淡愁绪,自顾又斟了满满一杯琼浆,举杯略挑衅地在戚少商眼前晃了晃,笑道:“我今夜就喝它千杯,不信还比不上你那一杯炮打灯?”一言卜毕,便一仰头灌了下去
戚少商看着他接连不断地喝酒,知道他初次沾酒兴致难抑,竟不知该如何阻止他实在不愿板下面孔夺过酒杯责备他,毕竟他难得如此快乐
灵机一动,戚少商站起,抓住他执杯的右手,霸气道:“喝千杯算什么本事?!关键是怎么喝!你不必喝千杯,只要按我的法儿喝,我就服你!你敢吗?”
顾惜朝面颊酡红,醉意微醺,听了这话,眉一挑,戾气顿生:“你说艾什么法儿?这世上还有我顾惜朝不敢做的事吗?”
戚少商毕竟年方二十,玩闹之心未泯,见顾惜朝可爱,便起兴要逗他一逗于是拿起酒杯,神采飞扬道:“交杯酒!敢不敢喝?”
不知顾惜朝是喝醉了神志不清,还是已不再顾忌这种玩笑,他竟不怒不拒,直截了当端起酒杯,豪情满怀道——“谁不敢?喝就喝!”
说完,他将右臂勾上戚少商手臂,动作既不缓慢也不深情,而是十足的雷厉风行他如此爽快反倒使戚少商诧异了,直到见他已仰头开始喝,戚少商才反应过来,于是连忙陪他喝了这杯不伦不类的交杯酒
“戚大侠还真是不拘小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顾惜朝侧目讽道
“那也得看对象”戚少商挠着头笑:“我可不敢跟女孩子开这种玩笑而且……即使是男的,如果和我年龄相仿,我也不会如此”
顾惜朝立即赏他一个白眼,哼道:“你还挺有分寸嘛!”又将喝空的酒杯底在他眼前晃悠,得意道:“你不是说我喝了交杯酒你就服我么?服不服?”
“服”戚少商闷道:“太服了想不到顾小公子比我戚某更不拘小节”
顾惜朝连笑数声,道:“痛快!”又因喝酒太多醉意太浓站立不稳,便摇摇晃晃摸到床边,歪躺在床
戚少商坐在他身旁见他面颊绯红目似滴露,醉醺醺的满身酒气,戚少商不免皱眉,暗暗自责没有控制他酒量俯身靠近他的脸,去闻他身上酒气,哪知顾惜朝身上散发的气息,竟比那原来的酒香更醇更香也更浓烈,仿佛荟萃了所有精华这种奇妙的气息挥之不去,令人流连忘返,使戚少商情不自jin在他脸侧贪婪似的嗅着
顾惜朝双眼半睁半闭,手臂无意识地搭在他颈上
戚少商被他诱ren的酒气包围,馥郁的香气几乎萦绕脑际垂下目光,顾惜朝俊秀的脸庞近在咫尺,衣衫松散,精致锁骨毫无濒地袒露出来,微湿的翘角发梢似撩起人无限遐思连飞禽走兽见了他这副醉酒涅,想必都忍不住要来亲近他,更何况戚少商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遍地红烛尚未燃粳每支烛下一抹蜡泪凝结摇曳的火红,令戚少商冒出很让人忍俊不jin的想法
“惜朝”戚少商说着,自己已经失笑起来:“如果你是女的,我一定会娶你”
顾惜朝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戚少商这句没谱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理解地明明白白,于是他猛张大眼睛怒瞪戚少商,一拳挥了过去
戚少商慌忙用手擒住他手腕,竟感觉顾惜朝用了真力,便知道他的确生了气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一拳迎面冲来,戚少商连忙格开,道:“只是个玩笑,生什么气呀?”
顾惜朝懒得理会他,只是瞪着他
“好好好……”戚少商妥协道:“我收回原话,改成——如果我是女的,我一定会嫁给你,怎么样?”
顾惜朝心绪真可谓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听了这话,他怒气顿消,竟由愤怒一下子转变成得意,挑眉笑道:“这还差不多”
少年眉梢一动,眼波流光,颇见风致清雅如莲,韵而不媚
见他欣悦,戚少商才松了一口气夜已深,烛已半残,戚少商道:“该睡了我订了两间房,不过……你是让我陪你睡呢,还是自己睡?”戚少商的玩笑开得一个比一个离谱
顾惜朝连眼都懒得睁了,直接闭着眼抬手向隔壁房间一指取舍显而易见
戚少商本就是玩笑,所以遭拒绝也不以为意他掀起被子,给顾惜朝盖好然后收起地上红烛,一一吹灭房间一点点昏暗,直至漆黑只有火炉里燃着的炭块发着隐隐红光他轻轻打门,正欲走出,却听顾惜朝夹着三分醉意三分得意说:“恕不远送”
戚少商绝倒
听到关门声和远去的脚步声,顾惜朝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又飘雪了夜空黯然无星无月,只存在大片大片的雪花闪耀能听见风的呜呜声,还有雪花被屋檐刮开粉碎,发出的沙沙声小镇的风雪比不上连云寨肆虐,但毕竟处于北方寒带,温度和气候较之其他地方是恶劣得多
因为有火炉,所以房间里很暖和,盖一条薄被就已足够只是,顾惜朝征途上每夜都是与戚少商紧拥而眠,如今忽然可以独自睡,却多少有些不适应
有点怀念戚少商的怀抱很紧,很暖,很有安全感
即使是太阳,也没有他的胸膛暖得真实
顾惜朝失落地想
(注:①选自查一路《在冬夜里唱歌的鱼》)
翌日,一切都透着安逸的气息飞舞的小雪,房内的炉火,餐桌上佳肴的香气,街旁小商贩的吆喝声与缕缕炊烟……
顾惜朝没有过安逸的生活,如今的安逸,他不习惯,也感到不安他观察戚少商,却发现戚少商悠哉游哉,丝毫没有启程的意思于是,他越发忐忑,甚至有些惶然了
终于,顾惜朝迈进了戚少商房门,问出了令他困惑的问题
“大当家,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四大名捕攻鱼池子?”他问戚少商说过,现在江湖各派均已被灭,要反攻九幽,只有依靠朝廷六扇门四大名捕的帮助
“……过几天吧”戚少商的表情,像在敷衍
“为什么?”顾惜朝毫不退让地追问
“……你身体还没有复原,不能现在就赶路”戚少商避开他的目光
顾惜朝沉默了并不是为他的言辞所动,而是因为看出了他明显的隐瞒良久,顾惜朝开口,语气里竟含着些许轻蔑——“戚少商,你怕了?”
戚少商愕然抬头,看着他,满是惊异
“你怕在与九幽的决战中丧命?你怕面对复仇的一切?”顾惜朝一步步走近,厉声问:“你满足于现在的安逸了,想放弃理想了,是不是?!”
顾惜朝严肃的神情,决不像一个十四岁少年他的放肆狂傲,令人憎恶,但又令人不得不佩服
戚少商刺痛般锁眉,坐在椅上不答话,只是端起茶碗来喝茶
顾惜朝愤怒起来决不亚于成人,全然不管辈份礼节尺度他跨前一步,扬手一掌将戚少商手中茶碗打飞出去
“砰”的一声,茶碗落地,摔成碎片,茶水泼了一地,茶叶搁浅在水面上,蒸着热气
顾惜朝毫不在乎做法是否放肆无礼,冲戚少商喝道:“你给我解释清楚!”
顾惜朝气势汹汹的倔劲和狂劲,是极容易撩起人怒火的尽管戚少商的忍耐力强,也受不了他如此不敬的冲撞
戚少商拍案而起,几乎将那木桌震碎他终于正视顾惜朝,怒吼道:“从立志消灭九幽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必死的决心!死有什么好怕的?!”
见他发了火,顾惜朝才稍稍明白他并非畏死于是态度缓和了些,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启程?”
戚少商背过身去,不看他良久,缓缓说道:“惜朝我们都清楚,与九幽决战,即使胜利,也终究是与他同归于尽我们启程,就是在向死神前进”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顾惜朝反问:“大当家难道不想死得有价值吗?”
戚少商回首,悲伤的眼睛注视眼前这个桀骜又不谙世故的少年轻声说:“惜朝,你究竟懂不懂感情你有时候那么敏感,有时候又这么不通人情在你眼里,我难道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既然你质疑,我就告诉你——我不怕死我不启程,是因为想再和你一起度过几天平淡安宁的日子,尽余欢,你明白吗?”
顾惜朝恍惚道:“穷尽……最后的……欢愉?”
“对”戚少商苦涩一笑:“死囚问斩前尚有断头酒喝呐惜朝,还记得昨夜吗?昨夜,我们都醉了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那么快乐过了你总是露出快乐的笑,真真正正像一个十四岁孩子那样纯真地笑那一刻,我多想让时间凝固没有悲伤,没有仇恨的日子,有多美好但是,我必须启程,而且,是带着你,一起走上绝路我不拒绝死亡,但我消推迟它惜朝,这几天,是我们最后的日子了一旦启程,就再也无法回头我们,会战死到那时,我们恐怕连一句诀别之辞都没有机会说”
顾惜朝愣愣地凝视戚少商戚少商是个理性的大侠,不善于表达感情他的一席话,言辞朴素无华,却真情实感刺痛人心
顾惜朝轻狂一笑,朗声道——“我不在乎!”
言毕,青袍飘动,顾惜朝大步迈出房门,扬长而去
戚少商浓眉紧锁,胸间浊气上涌,攥起瓷杯,“咯咯”数声,将那瓷杯在指间捏了个粉碎白色粉末,漫漫洒落
你明明很在乎你的狂笑,你的语调,你的动作,都证明了你在乎,在乎到痛的程度在乎到不愿让我看出你在乎的程度
你够绝你引我为情所困,当我身陷其中之时,你却故作洒tuo地一挥云袖,跃出了纷扰
只是……你真的不在乎吗?你只是不愿承认,自己也陷入其中了罢
戚少商盘膝而坐,运功调息他已决定,今日启程
你不是期望启程么?那么,我尊重你的意愿
不时时间的沙漏又流走了多久一个时辰?一天?
周身经脉已完全打通戚少商长长吐气,擦了擦额上汗水,起身走出房间,径直向顾惜朝房间走去
我们启程吧你已盼了许久了
他敲门咚咚咚的叩门声在寂静的环境中也显幽远了
无人回应空气静得有些诡秘
或许在休息?不对艾现在是傍晚,不是休息的时间戚少商想着,又抬手叩了三下门
依然没有回应空气静得让人窒息戚少商心里一紧,不祥预感顿生,于是一下推门,冲进房间
“惜朝?!”戚少商边喊边环视房间,竟发现房内空无一人房间空得寂寥忽然,桌上正中一张纸映入眼帘
戚少商心又是猛地一沉,惊疑拿起那张纸,便见上面赫然几个挺拔清秀的字——“大当家:我已去鱼池子生死成败,顺应天命你不必再战九幽,只需重建武林各派,继续抗辽
就此别过,好自为之珍重
惜朝绝笔”
戚少商一颤,扔下字条,奔下楼去他惶恐了因为,只有顾惜朝才知道鱼池子在何处鱼池子极其隐蔽,江湖上无人知晓它的方位顾惜朝这一去,戚少商便是永远寻不到了
“那个青衣少年向哪里去了?!”戚少商焦急拉住客栈小二问道
那客栈小二见他神色恐怖,竟吓得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戚少商因急而怒,逆水寒绞一横,抵在那小二胸前,喝问:“他去哪儿了?!说!”
他发怒的样子无异于一只饥饿的豹子,把那小二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向东指去,慌乱重复道:“往那儿……往那儿……”
戚少商迅速撤剑,握住逆水寒,向东狂奔而去
夜,悄然落下帷幕大片大片的雪花,随着凛冽寒风,刮在手上脸上,落在发间
漫漫长路,纷纷飞雪,无边无际却哪里有那个少年的影子?
天下之大,我又何处去寻?迷锚身,看到的,只是我自己纷乱错杂的雪上脚印
夜色如浓稠墨汁一点点渲染只有借助闪耀微光的白雪,才勉强可以视物
不知是因焦急还是因愤怒,戚少商只觉胸口气血翻江倒海,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顾惜朝!你太狠!你一个人去面对死亡,你以为你就无悔了?圆满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正提剑狂奔,忽听一旁枯树林中传来打斗之声,便循声追去
青色的光波,震天动地一层层焰火般烧燎的青碧冲击波,不断闪现青光过处,血肉横飞
雪地已完全被血浸红遍地横着药人的尸身几十个活着的彪悍药人组成重重包围圈,圈内,正是那个少年——不,那哪里是一个少年,分明是个嗜血的妖魔青衣殷红点点,目光冷峻,甚至还带着些屠戮的快意,剑锋不知疲倦,不懂酮